[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86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4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多靈(九)



    「這不公平!」異界的靈魂憤憤不平地抗議道,「剛才她還在企圖偽裝成一個母親!」

    「媽媽與阿姨有時可以說是兩個概念,」不知何時轉到施法者身邊的伊爾摩特牧師說:「在某些時候,一些男人很願意裝作嬰兒或是孩子躲藏在柔軟的胸脯裡或是藏在溫暖的裙子下面叫媽媽。」

    他得到了一個驚訝的側視。異界的靈魂知道伊爾摩特與羅薩達一樣,他們的追隨者認為人類最原始的欲求應該得到滿足,就像飲水,取食與睡眠那樣——雖然不可以與某人締結婚約,因為他們的身心是屬於神祇的。但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突然談論起某些不那麼適合在大庭廣眾下討論的事物,總是會讓人感到吃驚的。至少異界的靈魂沒想到一個哭泣與苦難之神的牧師居然也能對此有著相當深刻的研究——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崩壞了。

    「沒什麼可奇怪的,」加文說,顯然他已經習慣於在這方面被他人誤解了:「我們幫助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傷者,當然也包括娼妓,她們偶爾也會和我們說說她們的事兒。」事實上很多從事這一古老職業的女人曾不懷好意地探問過牧師——像她們所遭受的這種苦難是否也是至善的聖行。

    「你是為他人受苦的嗎?」一般而言,加文會這樣回答她們:「如果是,那麼就是值得稱道的善行。」

    一些娼妓會大笑著走開,而另一些默然不語,但無論是哪一種,伊爾摩特的牧師都不會拒絕為她們治療——沒有親眼目睹過的人很難想像得到這類身份低賤的女人會受到怎樣的傷害,某些時候她們身上的傷勢其嚴重程度幾乎能與戰場上的士兵相比擬,但她們即不受尊重也無法得到憐憫,其中幾個可憐的女人甚至連幾個銅幣也拿不出來,當伊爾摩特的牧師給她們治療,提供給她們藥草,食物和清水時。還會有人不斷地提醒牧師她們只是些娼妓。

    「躺在我面前的人是誰呢?」伊爾摩特的牧師在那個時候就會冷靜地反問道,「我只看到了一個受傷的人而已。」

    所以說,賤魔呈現出來的幻象雖然足夠美豔動人,但當伊爾摩特的牧師用一雙醫者的眼睛去注視她的時候。陳列在他眼前的也不過是一具軀體而已,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從迷惑了幾乎所有多靈男子的夢境中掙脫了出來——雖然他仍然無法理解那道莫名消失的法術,但他還記得這個黑髮的年輕施法者正是他的同伴,出於謹慎,他在接近克瑞瑪爾之前投出了一個神術。這個神術能夠讓受到了迷惑與控制的同伴清醒過來。

    而異界的靈魂所感受到的就像是被塞了一脖子冰塊——拜巫妖的惡補所托,他已經能夠分辨是這是個怎樣的神術了——牧師緊接著祈禱而來的是一個治療術,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克瑞瑪爾身上那兩處嚴重的傷勢,但黑髮的施法者立即做出了一個拒絕的手勢,牧師將自己的疑問凝結在視線裡,而克瑞瑪爾搖了搖頭,召喚出自己的靈僕——來自於火元素位面的火焰猛地將牧師整個兒包裹了起來,在八腳的火元素生物的控制下,這些火焰並不會傷害到牧師,卻能夠幫助他驅趕那些蠢蠢欲動的藤蔓與枝條——幸好樹怪還是畏懼火焰的。

    火焰無法傷害到賤魔。但那一瞬間的巨大亮光讓她無法控制地眨了一下眼睛,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她的獵物之一從她的視野裡消失了,她憤怒地搖晃身體,嘶喊著揮舞手臂,驅動著樹怪的根系與枝條——樹怪的根系深達數百尺,如果在陰影位面,它們可能會覆蓋近千平方尺的面積,但她到來多靈的時間還不夠長,除此之外還有近二十英呎長的枝條。它們與從泥土中翻滾而出的樹根一起到處抽打,戳刺與挖掘,試圖找到那個有著甜蜜血肉的施法者。

    樹怪的那部分對此不太滿意,就算是生長在陰影位面。靠著無辜者的血肉生存,它終究還是一棵樹,而沒有那棵植物願意高高興興地拔出自己的根系在地面上亂跑,但它沒法兒違逆賤魔的思想。

    出乎它們意料之外的,那個黑髮的施法者並未逃離,相反地。他出現在庭院的中心點,也就是樹怪的主幹部分,可以說是從容不迫地施放了一個法術——這個法術能夠將他受到的傷害轉移到非自願的目標身上——賤魔發出了一聲尖叫,白色的手臂就像樹怪的枝條那樣突然伸長,想要抓住了給予她這一傷害的施法者,將他折斷、擰乾、撕碎,不浪費一分一毫地吃掉他的每一口血肉,還有他的靈魂。

    如果不是牧師及時地施放了一個神術,短時間地延緩了手臂與枝條的動作,也許她是有可能成功的。

    即便如此,克瑞瑪爾仍舊受到了一次打擊,一根枝條就像是打棒球那樣將他從一團混亂中抽打了出來。牧師帶著攀附在他身上的火元素生物一起跑過去,好不容易在藤蔓與枝條之前接住了法師。

    法師在恢復了平衡後立即做出手勢,開始施放另一個法術,而牧師終於能將他的治療術施放出去了,施法者的半個胸膛都令人心驚膽顫地凹陷了下去。

    伊爾摩特的追隨者無法分辨出法師這次施放的是什麼法術,施法完畢後他既沒有看見火焰也沒有看見雷電,而後他感覺整個地面都在搖晃,怪物的尖叫一聲高過一聲,在他想要投出他的神術時,克瑞瑪爾抓住了他,他們一起跌倒在火焰裡——牧師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被殘忍而無情地撕毀了。

    火焰的熱量扭曲了空氣,他的眼睛也不可避免地流出了灼熱的淚水,但伊爾摩特的牧師還是能察覺到整個庭院正在變得清晰,它並不如之前所以為的那樣空曠,雖然絕大部分植物都已經枯萎凋零,但一棵深黑色的怪異樹木與它的枝條佔據了庭院的每一處,只有一些變異的藤蔓能夠勉強與其共處。它看上去很像是南方近海與島嶼上生長的一種被人稱之為榕樹的植物,樹身就像是數十條隱晦的毒蛇那樣緊緊地纏繞在一起,向著四面八方輻射的樹枝上垂掛下數之不盡的小枝或說氣根,它們深深地扎入泥土,沒有葉子,也沒有花朵,表皮發黑,覆蓋著鱗片。

    而在最為強壯的一根樹身上,伸出了一個畸形的上半身,如果將那些腐爛的地方忽略不計,可以說她還是有著一些吸引力的——那是個女性魅魔的上半身,蓬鬆的銀發中伸出了兩隻如同盤羊斑點的彎角,她有著纖細的腰肢與柔軟的胸膛,還有一雙渾圓的手臂,還有一張充滿著貪慾與淫邪,卻美豔動人的臉。

    那張臉扭曲著,不斷地尖叫,賤魔如同匕首般的爪子抓撓著樹怪的身軀,這點傷害當然無法對樹怪形成什麼有效的打擊,但持續了一會後,那個果果的上半身開始瘋狂地扭動與搖晃,竭盡全力地抓住每個能夠抓住的地方——他們聽到了一種轟隆隆的聲音,十分低沉,像是從地下很深的地方出來的,牧師傾聽了一會才想到這也許就是人類很少能夠聽到的陰影樹怪的叫聲——那些如同鞭子的枝條從泥土裡拔起,暴躁地抽打著賤魔的臉和身體,而賤魔則不顧一切地抓住它們,但這無濟於事,在如同女性分娩般的排擠中,賤魔的半個身體被擠出了樹怪的軀幹——連接著它的下半部分就連伊爾摩特的牧師見到了也不禁有些作嘔——那就是半條粉紅色的圓胖蛆蟲,奇異的是它的尾部還有著六隻亮閃閃的眼睛。

    被趕出棲身之地(哪怕之前她並不怎麼喜歡)的賤魔憤怒到了極點,她用蛆蟲的軀體支撐起自己,只輕盈地一跳,就跳到了她離開後露出的那個深深的洞穴裡,將手臂深入其中,在樹怪的枝條尚未來得及將她拉開之前就從裡面抓出了鮮血淋漓的一團,並將它丟棄在被火焰灼燒過的地方,隨即在樹怪慘烈的嚎叫與躍動中躲入火焰,她以為這樣就能逃開樹怪的追捕,但樹怪似乎已經失去了對於火焰的本能畏懼,它的枝條燃燒著,緊緊地纏繞著賤魔的身軀,尖端刺入她柔嫩的下半部分,汲取其中的汁液。

    而克瑞瑪爾與牧師好像已經被他們遺忘了。

    「他們這是怎麼了?」牧師問。

    包辦婚姻導致的婚內暴力,異界的靈魂很想這麼說,但伊爾摩特的牧師生就了一張剛正威嚴的臉,兩鬢猶如積雪一般的白,來自於將一個尊老愛幼視為道德準則的位面的靈魂不太敢和他開玩笑:「法術。」

    更準確地說,是兩個法術,第一個法術會導致目標的思想分裂出一小塊反對自己的人格片段——異界的靈魂不知道兩合一的賤魔樹怪究竟算是一個還是兩個,但結果正如他所希望的,他們不那麼友好地分手了;而第二個法術則粉碎了賤魔的心智,讓她攻擊距離她最近的生物。

    在經過那塊被賤魔挖出後丟棄在餘燼中的東西時,異界的靈魂不由自主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很香。」他評論說。

    牧師看了看,「那應該是樹怪的種子,」他說:「樹怪能夠從身上長出無法計數的枝條,但那都是它自身的一部分,不能算作它的孩子——它的孩子只有這麼一個,在成熟後會被寄生在一個生物的身上,由他帶往遠方,如果那個地方很適合陰影樹怪的生長,它就會從生物的體內抽根發芽,在那兒定居下來。」

    「那麼它是個果實嘍?」聞起來就像是煎培根的果實。

    「呃……那個,」牧師委婉地說:「多靈城裡的食物儲備還是十分充足的……我想。」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5
第一百七十章 抉擇



    幾乎是在克瑞瑪爾第一個法術生效的時候,凱瑞本與感知較為敏銳的牧師就察覺到了迷障的鬆動,等到那對被強行匹配在一起的夫妻因為第二個法師而一致決定痛苦的分開時,他們已經能夠準確地尋找到尖叫與火光的源頭——那塊被賤魔從陰影位面撕扯下來的構造本質不那麼愉快地晃動著——它是陰影位面的一部分,就像是從一塊巨大的磁石上敲下來的小塊,陰影位面始終牽引著它,而它本身也渴望著重新與被分裂出來的本體合二為一,如果不是被賤魔控制著,它本應該在誕生的第六天就消失於主物質位面,就像是那些產生於陰影位面與主物質位面有所連接的異界漩渦。

    現在那股桎梏著它的力量不知為何減弱了,而位面的呼喊遠超過主物質位面對它的吸引力,它就像是個生性浮誇、天真幼稚的花花公子那樣,拋下了打成一團的賤魔樹怪,毫無留戀地奔向了「媽媽」的懷抱。

    隨著陰影本質的離去,這座陰森晦暗的宅邸也恢復到了原來的樣子,陽光照射進屋子,空氣雖然不是那麼新鮮,但走在其中能感覺到有微涼的風自面頰拂過,一些只是被拖入這裡的陰影生物畏怯地跳入了仍舊被黑影覆蓋著的地方,而有些更為邪惡的生物,像是一隻正與凱瑞本他們對峙的地獄貓,則被突然傾瀉到它身上的刺目陽光嚇到了,它正如字面意義上的高高地跳了起來,銀灰色的體毛如同弩箭一般地豎起,在一陣忿怒的嘶叫中撲向幾人中最為脆弱的一個——也就是那個丟了加文的伊爾摩特牧師。

    年輕的牧師並未如地獄貓所期望的那樣畏縮退讓或是陷入慌亂,相反地,他勇猛而堅定地衝向前方,緊握著他的錘子,他們結結實實地撞在了一起,比陽光更耀眼的神術的光籠罩著他們,地獄貓嘶聲慘叫。尾巴中的毒刺在堅硬的石頭地面上劃出深刻的痕跡——而伊爾摩特的牧師一邊大聲地祈禱著,一邊不斷地用他包裹著精金的錘頭敲打著它的頭。

    地獄貓懊惱地叫喚了一聲,扭動身軀——它的形態很像是另一個位面以及本位面那些喜愛奴役人類奴僕的貓主人,只是有它們的十倍那麼大。銀灰色的皮毛光亮柔滑,強韌如同鋼筋一般的肌肉能夠爆發出即便是獸人也未必能夠抵抗的力量,而現在,這份力量被它用於脫逃,伊爾摩特的年輕牧師只覺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開。手下一空,錘子落到地面,砸碎了一塊珍貴的雪花石。

    凱瑞本的箭追上了這只邪惡的生物,它哀鳴著遁入黑暗,淋漓而下的血滲入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很快便滲了進去,形成一片深褐色的污漬,一個牧師用腳去試探著擦拭,卻發現它就像是石材原本的花紋那樣,紋絲不動——他們決定暫時不去管它。反正等到驅逐了魔鬼,這所宅邸肯定是要經過徹底地淨化的,說不定還要被燒掉。

    一個克藍沃的牧師走上前去檢查年輕牧師的傷口,他並不是安然無恙的,地獄貓的利爪抓過他的臉,其中一道只差一根手指那麼寬就能毀掉他的一隻眼睛,而他的胸膛下方,接近心臟的地方,被它有力的後腿抓撓,皮肉全部翻開。露出白森森的肋骨與被薄膜包裹著的柔嫩內臟——克藍沃的牧師低頭默祈,施放了一個強力的治療術。

    凱瑞本此時已經撥開一扇緊閉的房門,房門才一打開一股足以令一個最骯髒的獸人也為之掩鼻的腥臭味兒迎面而來,遊俠馬上把它關上。但走廊裡已經充滿了那種噁心的氣味。

    裡面是什麼?克藍沃的牧師以寂語問道。

    坦帕斯的小聖堂,陳列著戰士的盔甲與武器,但已經被污染了,精靈同樣用簡單的手語回答——事實上,精靈的敏銳視覺讓他看到了很多東西,出於對這家人先祖的憎恨。魔鬼不僅僅毀壞了聖堂、武器與盔甲,還用他子孫的血塗抹了整個房間——兩具沒有四肢的女性軀體被釘在祭壇正中,一柄被折斷成兩半的利劍分別刺入她們的下半部分,她們的胸部被剖開,被挖出了所有的內臟,取而代之的是一窩白亮的蛆蟲。

    魔鬼還特意將一顆珍貴的氟石擺在她們的額頭上,照亮她們的臉,讓人為之恐懼的是那兩張臉上沒有恐懼,也沒有痛苦,反而帶著詭異的笑容。

    精靈又快速地試了好幾個房間,才終於找到了一個原先被用來儲物的小房間,裡面堆滿了廢棄的家具,十分狹窄,或許正是因為如此才沒被魔鬼與那些被她迷惑了心智的人佔用,他們殺死了幾隻在此集聚的陰影位面的巨蟲,凱瑞本拉開一張堆積著灰塵的帳幔,把它鋪在一張椅子上,「我們會很快回到找你的。」他許諾道。

    年輕的伊爾摩特牧師點了點頭,他的傷口都已經痊癒了,但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腹部和面孔在尖銳的刺痛,無法迅速的移動也無法連貫地說話,他很清楚自己再跟著他們只會是個累贅,所以他對精靈遊俠的安排並未提出異議,而是安安穩穩地在克藍沃牧師的幫助下坐了下來。

    克藍沃牧師給了他幾個用於防禦與治療的捲軸,還有一個細長的哨子,死亡之神的追隨者們會用這個哨子召喚烏鴉,哨子發出的聲音是普通人聽不見的,但克藍沃的牧師與精靈都能聽到,如果他遇到危險,吹響哨子就能得到援助,而那些防禦用的捲軸也足以讓他支持到他們趕來。

    年輕的伊爾摩特牧師在房門再一次被謹慎地關上時還是有點害怕的,他從出外遊歷的兄弟口中聽說過不少有關於魔鬼的可怕故事,其中並不那麼罕見的,魔鬼常會將那些因為各種原因不行落單的人作為優先襲擊的對象,但他不能要求他們分出一個人陪伴自己,因為現在除掉自己,隊伍中只剩下了兩個克藍沃的牧師與精靈遊俠,而他們還不知要面對多少凶惡殘暴的怪物。

    在他們沒有離開的時候,他甚至會感到焦灼,因為他擔心因為自己受傷而拖延掉的這點時間會令得他的兄弟與同伴陷入致命的困境;他們離開了,他又無法控制地思念起他們的陪伴來。這個房間十分地安靜,巨蟲的屍骸就在一邊的角落裡,為了避免它們復生,精靈將它們燒成了灰燼。它們散發出的氣味並不濃烈,卻陰冷得就像是能鑽進你的骨髓裡,牧師打了個寒顫,用帳幔裹住自己——一縷陽光從加了鐵欄的窗戶裡投射進來,看上去暖洋洋的。他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溫暖明亮的光線讓他感覺安心多了。

    他就這樣坐著,幾乎昏昏欲睡,噹一聲巨響把他驚醒的時候,他差點就折斷了握在手裡的捲軸。

    但他隨即聽到有人喜悅地叫著他的名字,雖然因為他還在不住地咳嗽而變得有些斷斷續續的——年輕的伊爾摩特牧師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是另一個年長的兄弟的聲音。

    「你怎麼在這兒?」被迫與盜賊組成一組的伊爾摩特牧師關切地問道:「——你受傷了?」

    「是的,」年輕的牧師高興地說:「已經被治療過了——但還不能行動,至少不能加入戰鬥。」

    「你們找到加文了?」他的兄弟問。

    「我們看到了火焰,聽到了叫聲,」年輕的牧師說:「是從中庭傳來的。但我不知道加文是不是在那兒。」

    「即便不在,」葛蘭說:「他也會往那兒去的——這裡已經恢復正常了,我想伊爾摩特的牧師還不至於會墮落到在僅有十五個房間的宅邸裡迷路。」當然,如果他沒有被那些層出不窮的怪物殺死的話,盜賊在心裡補充。

    年長些的牧師看了盜賊一眼:「……我也必須趕到那兒去——」他猶豫著說:「您願意留下來嗎?權作看顧一下我的兄弟?如果我們將會面對一個魔鬼,那麼一個凡人幾乎是無法起到什麼作用的……抱歉,我並無輕視之意,但您知道,一些差距是無法以技巧與經驗彌補的。」

    葛蘭從剛才就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他不是法師。更不是牧師,他是否真的要去面對一個魔鬼呢?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很不錯了——他沒有跑的遠遠的,而是和他們一起踏入了這個危機重重的鬼地方,他還救了一個伊爾摩特的牧師。

    但他也曾經和一條半龍雜種戰鬥過。還為自己取得了一個價值可觀的戰利品——克瑞瑪爾只從那個次元袋中取走了一本法術書,剩下的東西全給了盜賊——那都是些昂貴的寶石與亮閃閃的金幣。

    在這個被迫組成的隊伍中,唯一會對盜賊葛蘭假以辭色的大概就只有那個黑髮的半精靈法師了,葛蘭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地方博得了他的青睞,但他知道法師不是那種願意忍耐一個蠢貨或是膽小鬼的老好人,他只是看似善良。事實上卻要比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來的冷酷無情。

    沒用的東西可是會被丟棄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5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抉擇(一)(雙更合一)



    那聲轟然巨響搖動了近半個多靈,所有僥倖自肆虐的瘟疫中存活下來的生者都不由自主地驚跳了起來,或是睜大了眼睛。當時正在執政官庭院中撫慰民眾的老王長女及時地抓住了一個差點摔倒在她身上的孕婦,並在她惶恐的道歉與感謝時微笑著表示自己並不介意她無意之間的冒犯——她將那個大腹便便的女**還給她的丈夫,再回過身來的時候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憂慮:「發生了什麼?」她悄聲問道。

    如果實在龍火列島,這種震動與聲響會被認為是沉睡在島嶼支柱下的巨龍翻了一個身,這種有趣的說法是瑟裡斯人帶給南方諸島的,事實上並沒有——李奧娜在一本書上看到過,曾有好奇而勇敢的施法者借助魔法的力量潛入到數千尺深的水下,即便如此,他也並未見到巨龍的一鱗片爪,也沒能找到所謂的支柱,倒是找到了不少巨型海星、彩色海綿以及長有羽毛的海鰓。他將這些東西帶上海面,在那本書裡詳細地描寫了他所看到的一切,不過龍火列島的領主和他的奴隸們對此不屑一顧,他們認為那些古老的如同神祇的巨龍是存在的,它們就盤踞在熾熱而明亮的火山裡,用翻滾沸騰的岩漿擦洗自己的鱗片,每一次爆發與崩裂都是它們在尋找一個更為舒適的睡眠姿勢,人們所看到的黑色煙柱是它們從鼻孔中噴出來的。

    但多靈屬於高地諾曼,而高地諾曼位於整個大陸的最北方與最高點,他們的腳下是堅硬並且就算是矮人從誕生之初挖到現在也沒能挖穿的岩石而不是海水,人們對地震毫無概念,克藍沃的主任牧師看了一眼他的兄弟,而那個脫下了鳥嘴面具卻因為有著一個鼻尖彎曲的大鼻子而更像是一隻白色烏鴉的牧師飛奔著跑上了執政官府邸的高塔,向下俯瞰——他看見了那個孕育了罪惡與死亡的宅邸,那裡正在升騰起赤紅的火焰。

    而正在照看病人的伊爾摩特的牧師們更早地察覺到了事情正在向好的那方面行進,他們給病人服下藥水,他們的眼睛隨即就能變得明亮。面色紅潤而神智也開始逐漸恢復,他們不再連續地噴濺式的嘔吐,呼吸緩慢有力——當牧師們將祈禱而來的神術投擲在他們身上或是給予他們精心調製的藥水之後,一些已經陷入瀕死狀態的病人也會隨之醒轉。而不是如之前那樣,無論接受了怎樣的治療,也只會躺在污穢的床鋪上,毫無起色地在通往哀悼荒原的隊列中躊躇不去。

    他們醒了過來,立刻開始祈求水和食物。雖然還很虛弱,但就算是普通人也能看得出他們已經開始好轉了——伯德溫是前者,而梅蜜是後者,她幾乎是欣喜若狂的,但她隨即發現,伊爾摩特的牧師在給他灌服了一瓶治療藥水並確定有效後就預備離開伯德溫的房間:「您要上哪兒去?」她哀求道,失禮地拉住對方的灰色長袍:「大人還未完全痊癒啊。」

    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和善地拉回了自己的長袍:「他的病情已經穩定了,」他說:「還有更為嚴重的病人在等待著我呢。」

    「但他是個爵爺呢。」

    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嘆了口氣,不過即便是在他的兄弟中,他也算得是個耐心仁慈的人:「我要去治療的也是一個爵爺。」他詼諧地說:「而且他的年齡僅有這位……戰士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呢。」

    「到我的身邊來。」伯德溫說,「我已經不需要治療了,梅蜜,請給我一點水,或者,如果有,一點放在肉湯裡的面包。」他不再感覺到體內什麼東西正在可怕地融化,但他確實感覺到疼痛,那是內臟在治療術的作用下重新生長出來時必經的折磨,他確保自己的胃已經長好了並且十分完美。因為他覺得自己處於另一種意義上的空蕩中,亟需得到一點什麼來充填。

    「我們並不介意其他神祇的追隨者在這裡向她祈禱。」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在告別時提醒說,「女士,這裡已經不再是伊爾摩特聖堂的範圍了。您大可以向您的神祇祈禱,以期得到一個神術——這裡需要幫助的人並不止您的大人一個。」

    他走了出去,在距離伯德溫的房間不遠的地方,也有個需要精心關照的特殊人物——他走進房間,牧師們向他鞠躬行禮,躺在床上的少年向他轉過頭來。主任牧師慈愛地撫摸著他的額頭,閉上眼睛,向他的神祇祈禱又一個強有力的治療術,白色的光芒就像溫暖的雪花那樣從薄霧般的陽光中灑落,少年安心地接受了它們——雪花滲入他的皮膚與襯衣,牧師們不無喜悅地發現它起到了先前無法起到的效用,疫病的根瘤從這具羸弱的軀體中被拔除,他還需要休養上好一陣子,但他將會健康地活下去,活上五十年或是更久。

    &&&

    李奧娜原本是想和多靈的民眾一起,哪怕住在帳篷裡也無所謂;但在克藍沃主任牧師與居民們的堅持下,她還是被轉移到了執政官的房間裡——幸而執政官病情發作的時候正好在外巡查,他的房間非常乾淨,位於整座建築最高的地方,自巨大的窗戶俯瞰下去就是那座正方形的中庭,「看著那個窗戶,」李奧娜對咬著手指的小女孩說:「我會坐在那個窗戶前面,看著你們——我和你們在一起。」

    她這麼說,也這麼做了,甚至拒絕了滾熱的浴水,香油和乾淨的衣服,雖然經過一夜的奔馳她很需要這些,但她不想讓自己離開人們的視線太久,她坐在窗前,任憑灼熱的陽光照亮自己閃閃發亮的紅發,只簡單地吃了幾塊小餅乾,喝了一杯蜜酒。

    陽光很溫暖,而且從伊爾摩特的牧師那兒得知,疫病的根源已經被淨化了,病人們很快就重新獲得健康,李奧娜眯著眼睛,躲避著玻璃折射出的刺目光芒,一手托著自己的下頜,她很疲累。但對於多靈的民眾以及伯德溫的掛念讓她睡意全無。

    「向您致敬,高地諾曼的王女。」

    李奧娜收回自己的視線,發現那正是極力勸說自己遠離多靈而又為了多靈的人們允許自己進入多靈的牧師,他穿著灰色的長袍。眼睛下面紋著三滴灰色的眼淚,表明他在伊爾摩特的追隨者中處於領導者的地位:「願仁善的伊爾摩特將我們自苦難中救出——伊爾摩特最虔誠的追隨者,我同樣要向您致敬,如果不是有著您們,還有公平的克藍沃的追隨者們。這座城市所釀造的災難之久或是遠不止於此呢。」

    「這正是我們所希望得到的,」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說:「我們願為世上每一個人承擔他們的苦難——殿下,我很高興地告訴您,您的那位朋友,那位戰士,他已經好轉並且很快就能痊癒了。」

    李奧娜給了他一個發自於內心的快樂的笑容。

    「你可以在稍後去探望他,」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說:「但在這之前,如果您允許,我希望您能答應我的一個請求。」

    「請說。」

    「有一個孩子,他希望能夠立即覲見殿下。」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說:「他的名字是馬倫.洛倫諾斯。」

    「洛倫諾斯這個姓氏我聽過。多靈的領主正是這個姓氏的擁有著。」

    「馬倫是此地領主的侄兒。」伊爾摩特的牧師說:「最初的時候幸而有這位年少的洛倫諾斯在,執政官與他的副手,還有警備隊長是第一批倒在魔鬼利爪之下的可憐人,我們進入多靈的時候,是他幫助我們控制了整個城市,避免了疫病迅速向外擴散——他還拿出了家族紋章,打開了執政官邸的內庫,我們所用的許多捲軸、魔杖以及藥草都是從內庫中而來的——不是有他在,您在這兒看到的人或許只有現在的幾分之一。」

    「一個勇敢果決的孩子。」李奧娜讚歎道,隨即她想到了一件事情。露出詫異的神色,「但如果我弄錯了,還請您能諒解——可敬的伊爾摩特的追隨者,在我還未進入多靈之前。多靈的領主曾想要焚燬整個城市。」

    「我不知道那一位是怎麼想的。」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說:「事實上,除了他的侄兒,他的妻子與兩個女兒也都在這裡。」

    「他的妻子與女兒是病人嗎?」

    「不是,」伊爾摩特的主任牧師像是被什麼讓人不快的記憶打攪了:「但他們確實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見面了——領主有著一個心愛的情人,還有好幾個非婚生子。」

    「我明白了。」李奧娜說:「那麼就讓他來見我吧。」

    「如果您不介意他只是剛剛痊癒。」

    「他能夠走進這裡就表示他身上的疫病已經遠去了,」李奧娜說:「我還不至於去畏懼一個孩子。」

    馬倫.洛倫諾斯是在一個牧師的扶持下走進房間的。正像李奧娜讚譽的,他還是個孩子,如同所有的十來歲少年那樣,因為身體突然拔高而變得瘦削,脊背微微拱起,但也有可能是因為大病初癒,他的嘴唇和面頰上還缺少血色,但推開牧師的手臂,站立與屈下膝蓋向李奧娜行禮的時候還是十分平穩的。

    他用微弱而顫抖的聲音向李奧娜致敬,以及表達了他未能親自前去迎接的歉意,他的言語之中帶著深切真實的情感,這不是一個陌生的公主所應當得到的。

    「難道你在今天之前就已經見過我嗎?」李奧娜問。

    「沒有。」少年說:「但請不要感到奇怪,我對您的瞭解與敬愛,是從我的父親那兒得來的——他也曾是您父親最為喜愛的臣子之一。我們所敬愛的老王,曾經指著您說,您是他的繼承人,要求我的父親效忠於您——但令人惋惜的是,我的父親在返回多靈的第二年就永遠地離開了我,但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深刻地記在心裡。」

    「你是他的兒子。」李奧娜已經從記憶中找出了洛倫諾斯這個姓氏。

    「是的。」

    「那麼多靈的繼承人應該是你。」

    「如果不是新王,不,那時這位尊敬的大人還只是一個公爵——叔叔的一個私生女是他的情人,而他也很願意從一個孤兒的手中搶走他的領地與錢財交給原應保護這個孩子的人——我是躲藏在他妻子的裙襬下才僥倖得以苟延殘喘,我並不畏懼死亡,哪怕我本應在一百年後死去,但我不能看著我父親的榮譽落入到他兄弟而非兒子的手裡。」

    「馬倫……」

    「殿下,我在向您申訴,殿下,我也在為您申訴。請您幫助我,就像幫助您自己——讓該得的人得,讓不該得的人斷掉雙手——可敬的王女,高地諾曼的繼承人。我懇求您,只要您願意垂憐我,幫助我,我會獻出我所有的忠誠與愛,任何時刻。任何地點,只要您的一封書信,一個召喚,一個手勢……」

    「馬倫……」

    「求求您,您是有著權利的!」

    「我很抱歉,」李奧娜平靜而哀傷說:「但聽我說,我必須告訴你,我無法幫助你……馬倫,因為我……我來到這裡,正是為了放棄我手中的這份權利。」

    &&&

    精靈垂下頭。就算是在對付樹怪與賤魔時他也未曾感到如此疲憊無力:「我不會幹涉你的做法,」他溫和地說:「但你真的考慮完全了嗎?」

    「我已經考慮得足夠久了,」李奧娜說,「不僅僅是思想,我還付諸了行動,但正如你所看到的,遊俠,我在王都所能做的事情太少了,太少了,雖然有那麼多的人堅信伯德溫是無辜的。但他們的話語根本無法傳達到新王與神祇的耳朵裡,相反的,我的舉措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滿,我被泰爾的掌堂牧師驅趕。羅薩達的牧師也不再願意放任他們的兄弟與我接觸,那些曾經宣誓效忠我的貴族看似恭謹和善實則冷漠疏離,他們不向我承諾任何事情,卻對我要求多多,其中有一些人發誓說如果我只要和他們的兒子締結婚約就會支持我成為高地諾曼的王,他們甚至不介意我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赦免伯德溫。」

    紅發的年輕女孩微微一笑:「如果我沒有在我的父親身邊度過整整五年的時光。」她撫摸著那柄獵刀:「我可能是會相信他們的,但我知道他們只是在欺騙與敷衍,假如真有那麼一天我得以頭戴冠冕,那麼在此之前,我懷疑伯德溫的頭早已掉落在地上——他們只想要成為高地諾曼國王的祖父,若是這個目的達成,即便是我也不是不可或缺的——到那時,說不定他們還能成為高地諾曼的國王呢。」

    「我徹夜不眠,苦苦思索。」李奧娜繼續說:「直到一隻白頭鴞驚醒了我——它在一片狼藉的宴會中捕捉一隻竄逃的老鼠,豐美的食物遍佈桌面,人類的弓箭威脅著它的生命,但它一點不受誘惑或是恐嚇,毫不動搖——它為了那隻老鼠而來,也只是為它而來;那麼,我做了這麼多是為了什麼呢?為了我所愛的人——如果沒有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無意義的。

    凱瑞本,你曾經告訴我,我的保護反而會落實伯德溫的罪名,但事實上,即便沒有我,他們一樣能夠將這樁可怕的罪行落到一個無辜人的身上;你也提醒過我,用我的權利與身份為伯德溫爭取一個申訴抑是赦免的機會,我也試過了,結果正如你所聽到的。」她站了起來:「我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說……你並不僅僅只是想要保護伯德溫,你更不想讓我涉入其中,因為在你看來,我並沒有為伯德溫付出的義務——也沒有這個權力,但遊俠,我愛他,我對他的愛勝過一切。」

    「也勝過王位嗎?」

    一個他們都很熟悉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也許您不知道,殿下,」走進房間的狄倫.唐克雷拉下兜帽,淺淺地鞠了一躬:「有很大一部分貴族想要修改繼承法,允許女兒繼承父親的姓氏與領地。」

    克瑞瑪爾看向克藍沃的牧師,「他威脅我們。」牧師用寂語「說」。

    「這不可能,」李奧娜說:「我的父親,諾曼的老王已經前往哀悼平原,他的許諾也隨之深埋黑土,他們無法從中獲得哪怕一絲利益。」

    「誰說不能,」狄倫說:「他們有女兒,也有外孫女。」他注視著李奧娜:「如果繼承法被更改,那麼您就會成為高地諾曼的第一繼承人了。」

    李奧娜沉默了一會:「……我並不準備改變我的想法——狄倫,或許你願意作為一個證明人在文書上籤名?」她愉快地笑道。

    他們在討論什麼?異界的靈魂施放了一個小小的法術,這樣他和凱瑞本無需使用舌頭和手指就能不為人所知地相互交談。

    高地諾曼的七十二條古老法令之一——凱瑞本在心裡說,李奧娜將會成為伯德溫的保護人,作為保護人,如果他願意,是可以承擔起被保護人的罪名的,問題是弒君的罪名對於一個王室成員來說也太重了。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狄倫說:「請允許我提醒你,我親愛的堂姐,如果你執意如此,」他看了一眼伯德溫:「你所要為之承擔的罪名可能會導致你被流放,被剝奪姓氏,以及,新王將會收回你的領地,比倫德與奧盧,更甚者你將終生不得返回高地諾曼。」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7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抉擇(二)


    「你堅持嗎?」狄倫.唐克雷再一次問道。

    「我堅持。」李奧娜說。

    狄倫轉而看向凱瑞本與克瑞瑪爾等人,他的視線只在他們身上略作停留:「伯德溫呢?」

    「他病了。」伊爾摩特的牧師回答說。他猶豫了一下:「但我想,」他對李奧娜說,「如果您只是想要完成應有的儀式,他還是能夠堅持下來的。「

    「當然。」李奧娜微笑著說:「他是一個很堅強的人。」

    「那麼說我是無法勸說您改變主意的嘍,「狄倫神情莫測地說:」但請不要忘記,這個罪人身上的罪名可是很沉重的。「

    「我會證明他和我的無辜,狄倫,」李奧娜平靜地說:「終有一日我們會回到高地諾曼,帶著純白無暇的名聲。」

    狄倫笑了笑,笑容之中所蘊藏的東西駁雜不清:「好吧,」他乾脆地說,李奧娜是老王的女兒,雖然在繼承法變動之前她是被排除在外的,但作為老王的唯一留存的血脈,即便是新王約翰也要表現的慈愛有加,而狄倫作為她的表弟,更是無權對她的想法或是做法予以干涉:「悉聽尊便。」他說,又鞠了一躬。

    正當他要帶著他的法師離開時,李奧娜叫住了狄倫:「等一下,我親愛的表弟,」她客客氣氣地說:「站在您身邊的,既沒有穿著黑袍也未穿著紅袍的人是多靈的領主嗎?」

    狄倫低頭瞧了一眼,又矮又胖,兩顆亮閃閃的上門牙就像是鼴鼠那樣放在下唇外面的男人惶恐地捏緊了自己的手套——他的眼睛轉來轉去,在看見他的侄兒(面色蒼白的少年正站立在房間的一個角落裡)。

    「怎麼,殿下,」他說:「有什麼問題嗎?」

    「把他留下吧,」李奧娜說:「我需要一個能夠舉行所需儀式的房間,還有一些必需預備妥當的物品,這些都還要請此地的主人予以幫組——或許他還可成為證明人之一,一個領主原應有此義務與榮譽。」

    啊呸。多靈的領主在心裡說,我才不會拿出我的寶物和屋子,只為了一個滿身罪孽的雜種呢。但這件事情並不是他想要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狄倫提起法杖。用銳利的尾端輕輕向著李奧娜的方向一指:「這是你的榮幸,」他說:「去吧,滿足殿下所有的願望,不要讓我聽聞你有所不恭。」

    多靈的領主不得不滿心不快地向李奧娜走去,並且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您的意旨即是我的願望,」他從鼻子裡噴了一小口氣:「請您隨心所欲地吩咐吧,只要我能做到,」他狡猾地說:「我總是會去做的。」

    他說話的時候看也不看其他人,就像是狄倫走後這個房間裡就沒有別的什麼值得他尊敬的人了——他尤其對牧師們感到不滿,他們居然還將自己的侄兒救了回來,諸神在上,人類活在這個世上有多麼的痛苦哪,你們為什麼不讓這孩子安安靜靜地離開這兒,到哀悼平原上去散散步呢。他發誓他會為侄兒舉辦一場盛大的葬禮,或者還有他的妻子與他的兩個女兒,他並不厭惡他的妻子,問題是他的妻子是在他還是個領主次子,也就是說,一個平庸的騎士時與他締結婚約的,她是多靈執政官的女兒之一,嫁妝微薄,容貌平凡,原本他還能忍受。但自從他的兄長那兒篡奪了他的領地與爵位,那個蠢女人又將他的侄兒保護起來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可謂一落千丈,如果她死了。他的侄兒死了,那麼他就能穩穩當當地再娶一個有著高貴血統與豐厚嫁妝的女人了。

    她最好還能蠢點,不要太聰明,他的妻子就是太聰明了,但也不要太蠢,就像站在他身前的紅發女人。他在心裡大大的吐氣,真難以想像,居然會有人對高地諾曼第一繼承人的位置不屑一顧,若是他,不要說是一個粗劣骯髒的男人,就算是他的情人,女兒,他的兒子,又或是弗羅的化身,他也願意捨棄啊,有了這個偌大王國的王冠,還有什麼無法得到的嗎,會有成千上萬的諸侯、領主甚至是國王心甘情願地跪在她的腳下,親吻她的裙邊希望能夠得到一個眼神,一根手指的,而她現在卻要為了一個罪人將這些通通放棄,蠢,真是太愚蠢了,他搖著頭。

    「封鎖多靈的命令是你下的嗎?」

    「是的。」矮胖的男人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他對年輕的紅發女人完全無法拿出對著狄倫時所有的尊敬與畏懼,她很快就要成為一個一錢不值的罪人了,沒有身份也沒有權勢,還沒有一張漂亮的臉,他挑剔地思忖道,他不需要對這樣的人有所忌憚。

    「你知道你的侄兒向我申訴,你用不光明的手段攫取了原應由他繼承的爵位與領地嗎?」

    多靈的領主裂開了嘴:「可不是嘛,老狗死了,還在吃奶的小狗只會汪汪叫,」他無所顧忌地說,就像站在他身前的不是一個尊貴的王女而是一個匍匐在地上的卑微農婦,「總得有個聰明人來洛倫諾斯的姓氏不至於淪落到塵埃中去——您看,我的手段或許不那麼正當,但我的選擇可真是再正確也沒有了。」

    「您還企圖殺死您的侄兒,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你僱傭了盜賊與刺客——在他得到您妻子的保護後,你還想要接著疫病的手奪走他們的性命。」

    多靈的領主抿著嘴唇,左右看了一眼,周圍只有他們兩個人——他們似乎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執政官的祈禱室裡,不過這個祈禱室更像是個小型的軍械庫,除了一座黑鐵底座,秘銀托盤的天平之外,裝飾物幾乎都是各式各樣的武器與盔甲,其他人都被留在了隔壁的房間裡,紅發的王女背對著他站著,似乎正在欣賞一把式樣獨特的雙手焰形劍——這種曲刃的利劍常為執法者所用,因為長度超過了幾乎能夠與一個普通男性的肩膀齊平,所以沒有劍鞘,只是用光滑的羊皮包裹著平放在一張長桌上。

    「沒錯兒,「多靈的領主小小聲地說:」雖然我已經成為了多靈以及附近土地的唯一的主人,但他可是個男孩兒。他對我的領地與爵位同樣有著繼承權,而我只有兩個女兒,我一直很擔心他會娶了她們中的一個,然後以此取得多靈執政官的擁護。直接威脅到我的兒子。」

    「可你還沒有兒子呢。」

    「總會有的,」他愉快地笑著說,那張臉在堆積起肥肉之後更像是一隻鼴鼠了:「我總會有兒子的。」

    「不,」李奧娜平和地說:「你不會有了。」她轉過身來,手上提著那柄有著五尺長度的雙手劍。她還只是個少女,但提著這柄劍的時候一點也看不出有疲累沉重的跡象,就像這柄劍不是鋼鐵鑄就,而是用滿是孔洞的松木雕刻出來的——矮胖的男性張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位有著火焰般紅發的女性向自己款步走開,眼睛裡閃爍著堅定的光芒,當他意識到她要做些什麼之前便哀嚎了起來:「不,你不能這麼做!」

    「我能。」李奧娜簡短地回答說。

    多靈的領主抓起身邊的一柄寬劍想要反抗,或是取得一個逃脫的機會,但李奧娜只是輕輕一撥。他用盡了全身力氣揮出去的劍刃就沿著焰形劍的光滑劍背滑向一側,並被它的金屬護手格住,李奧娜轉動手腕,一股強大的力量逼迫他不得不放了手,寬劍掉在了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敲擊聲,焰形劍則已緊壓住他的肩膀,就像是他兄長的棺柩那麼沉,壓得他無法動彈——在他還沒能發出一聲瀕死的悲鳴之前,彎曲的劍刃好似熱刀劃過油脂那樣劃開了他的脖子,他的眼睛就像青蛙那樣突出。手忙腳亂地想要按住那個噴湧著鮮血的傷口,但它太大了,大的可以讓他放進一隻手,他的腦袋無能為力地向左後方耷拉。嘴裡吐出粉紅色的泡沫,雙膝下墜,柔軟地倒在被打磨光亮的石頭地面上。

    李奧娜後退一步,免得被血跡濺中,如果只是作為李奧娜,她是不會那麼做的——泰爾與希恩沃斯都不允許。前者需要一個公正的審判,而後者是貴族的保護者,一個肆意妄為的君王不是貴族們願意遵從的主人;但作為王女,這個方法是最好的,她的父親指導過她,在關鍵時刻,殘暴與獨斷對於一個國王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

    今天,最晚明天,她就會失去王女的頭銜,還有她的姓氏,軍隊與領地。她將一無所有,只是作為一個普通的平民生存在這個世上,與她的愛人並肩同行,她將面對無數的挫折與艱難,她甚至沒有權力去為自己爭取些什麼,所以她無法對那個孩子做出承諾——但在她看到跟隨著狄倫,與法師們格格不入的那個凡人時,她的想法有所改變——至少現在她還是高地諾曼的公主。

    她平靜地凝視著那個卑劣之人,他的痛苦與絕望在她的心中掀不起一絲波瀾。

    &&&

    「這可真是漫長的一天。」凱瑞本說,一縷頭髮從他的尖耳朵後面頑皮地逃了出來,在他的面頰邊搖來晃去,但精靈看上去就連把它送回原來位置的力氣都沒了。

    異界的靈魂表示同意,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接踵而至,他們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什麼時候舉行儀式?」

    「晚餐前。」凱瑞本回答,原本這種儀式會持續三天到三週那麼久,因為被保護人需要齋戒一日,數次清潔自己的身體,並向泰爾祈禱,請求他為自己的誓言佐證,就像伯德溫與諾曼的老王所執行的儀式那樣,但現在伯德溫已被泰爾厭棄,其他善神也不會接納一個被拋棄的聖騎士,所以他只需要沐浴三次,然後換上白色**,紅色外衣與黑色的外袍就行了,伊爾摩特的牧師給他拿去了治療藥水,保證儀式不會因為被保護人突然昏迷而中斷。

    「有點急促。」異界的靈魂說——他總覺得這更像是為了崇高的目的而舉行的,一場速戰速決的形式婚禮。

    「狄倫.唐克雷與他的法師就在門外等著呢。」

    「李奧娜如果放棄了繼承權對他們不是更好嗎?」異界的靈魂好奇地問:「新王尚未與任何一個女性締結婚約,他沒有婚生子,狄倫是他的外甥——外甥沒有繼承權?」

    「在繼承法變動之前沒有,」凱瑞本說:「好啦,這個問題我們可以今後再討論,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你難道想要帶著一身炭灰和血污參與之後的儀式嗎?」

    即便之前黑髮的施法者已經成功地分化了樹怪與賤魔,摧毀了它們共同編織的羅網,還讓它們相互大打出手,但要把它們分別送回老家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盜賊與牧師都受了不算輕的傷,凱瑞本與克瑞瑪爾雖然不是那麼嚴重,但因為在火焰裡,泥灰裡,以及樹怪如同變質血水的汁液裡滾來滾去的關係,看上去就像是剛從某個惡臭泥沼裡冒出來的鯰魚。

    他們各自得到了一個房間,克瑞瑪爾得到的那個可能原本是執政官的女兒居住的,因為整個房間佈置的異常典雅精巧,家具上甚至還鑲嵌著貝殼與寶石,帳幔也是由輕紗與絲絨組合而成的,妝台上滿是瓶瓶罐罐,獨立的浴室連通著房間,牆壁與地面都是光潔明亮的雪花石,侍女們在浴室裡放上了好幾尊燭台,點燃了數十根鯨蠟蠟燭,浴桶裡的水熱氣騰騰,施法者挽起袖子在水裡一撈,就找出了一隻和他帶著的淨水球相仿的魔法器具,它保證水永遠是干淨並且溫熱的。

    他脫下外袍,那件被他從混沌海一路穿到這兒來的白色外袍只需要簡單地浸浸水就能擺脫那些骯髒的血跡和塵土,讓異界的靈魂擔心的是肩膀上被撕裂的那部分,那隻怪物的牙齒鋒利程度甚至超過了鋼鐵——他提起它仔細觀察,發現損傷的情況不如他以為的那麼嚴重,黑髮的施法者滿懷疑竇地伸出小手指,發現那個洞已經連指尖也伸不進去了——他將它移動到燭台下方,屏息靜氣地等待了一會,驚喜地發現它正在自我縫補彌合。

    異界的靈魂覺得泰爾可真是一個好人。

    浴桶裡的水已經加了香油,表面覆蓋著一層細膩的泡沫,施法者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當滾熱的水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輕微顫抖與嘆息,人類的享受與精靈的需求是完全不同的兩樣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7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抉擇(三)


    阿斯摩代歐斯躲藏在屋樑的陰影裡,窺視著那個似乎一無所覺的黑髮施法者——小魔鬼心中的疑問就像是堆積在這座城市中的屍體那樣多,它實在是弄不明白,在白塔的時候,這個更近似於人類的半精靈總是會讓它想到它的前主人,為此它還特意去試探過——結果差點被他遣送回無底深淵,之後又因為愚蠢的德蒙,在一段很長的時間裡,它被迫羈留在他和他的妻子身邊,而不是如它所想的去追蹤那個施法者(倒不是說它敢進入灰嶺)。總之,它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擺脫了那兩個天生地設的白痴,得到了一點……啊,小小的,暫時的自由。

    它就像孩子噙著糖果那樣噙著一塊靈魂石慢吞吞地嘗著,灰袍的精妙法術可以讓被拘禁在裡面的靈魂即便被融化到了最後一點還是活蹦亂跳的,雖然這樣會帶來一些刺痛感,但對於人類所喜愛與所能感覺的味道不甚敏感的魔鬼喜歡這個,口感獨特,又及,相當豐富的滋味,來自於怨恨的苦辣,來自於嫉妒的酸楚,來自於挫折的咸澀……混雜著一小丁兒甜味,不是來自於低等的欲求就是來自於自欺欺人的幻想——所以說,魔鬼們不怎麼喜歡那些用生活平淡,一路順遂的人的靈魂製成的靈魂石,那些固然也有著些許魔法能量,但魔鬼們嘗起來就像是我們喝白開水那樣淡而無味。

    許多灰袍,或是紅袍,在攫取凡人的靈魂作為靈魂石的原料之前,總會做出許多人們看起來頗為多餘的事情,這不僅僅他們有著太強的表現欲(那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為了能讓這些凡人的心中充滿恐懼與痛苦——就算不夠齊全,但至少還有點味兒嘛——巫妖曾將幾顆他製作的靈魂石展示給異界的靈魂,免得他因為不認識這種用於與深淵生物交易的硬通貨而鬧出什麼不應有的笑話或是招來不該有的麻煩。它們看上去就像是一顆顆包裹著透明冰層的卵型寶石,非常漂亮,大小不一。小的就像是蜂鳥蛋,大的像是隻鵝蛋,顏色也有所不同,生命越長。經歷越豐富,「蛋』的形狀就越大,包裹在冰層中的寶石顏色就越駁雜。讓異界的靈魂位置讚歎的是一顆很類似於黑歐泊的靈魂石,巫妖輕描淡寫地告訴他裡面蘊藏著一位領主的靈魂,這個領主在還很年輕的時候就繼承了他父親的領地與財富。在最初的幾年他還算干的不錯,畢竟那時他還是個聰明而強壯的青年,但隨著地位的穩固,權勢的擴展,他逐漸變得傲慢、狂妄且殘暴,他僱傭了很多盜賊與紅袍為自己服務,壓榨他的領民如同石磨壓榨豆子;他假意要與敵人和談並與其長女締結婚約,卻在宣誓的盛筵上大開殺戒,就連孕婦與嬰兒都不放過;他有很多情人,當他垂垂老矣。無法再作為一個男性讓她們心悅誠服時,他就命令他的士兵將這些女人全部拖出去斬首;他雖然在城堡中設置有羅薩達等善神的小聖堂,但事實上他既不聽從牧師的教誨,也不接受他們的譴責——像這種罪孽深重而又強大固執,卻沒和任何餓一個惡魔簽訂過契約的靈魂,一但進入哀悼平原,就會沉入冥河,或是被魔鬼與惡魔捕捉去無盡深淵,或許能夠在經過漫長可怕的折磨後,直接被轉化為倒鉤魔或是小魔鬼。而不是如其他凡人的靈魂那樣被榨乾了體內的能量後淪落成無盡深淵的最低等級,也就是毫無心智的劣魔。

    但他在死亡之前,就被巫妖的導師抓住了,他的靈魂也被製作成了一顆靈魂石並在不久之後作為一份獎賞轉到了巫妖手裡。這是塊大糖果,即便是魅魔也會為之垂涎三尺,更別說他的小魔寵,但因為阿斯摩代歐斯沒能做下什麼令得巫妖讚賞的好事兒,最少的,值得這顆靈魂石的沒有。

    如果巫妖還將這顆靈魂石放在自己的次元袋裡。或許阿斯摩代歐斯真的會將這個黑髮的施法者與自己的骨頭架子主人聯繫在一起,但謹慎的不死者在離開尖顎港之前就將原先的次元袋、冠冕、法杖——一切可能讓別人懷疑到他真正身份的東西沉入了深達數千尺的海水裡,小魔鬼當然不得而知,它只迷惑於為什麼這個有著一半精靈血脈的法師為什麼會像個不定性的溶膠怪那樣變來變去,那些讓它倍感熟悉親切的東西轉眼間消失無蹤,如今在它眼前晃來晃去的壓根兒就是個陌生人。

    它就這樣一邊默默的嘀咕著,一邊用那根細長的舌頭裹著靈魂石上下搗鼓,吸吮著裡面的能量——這顆石頭所禁錮的只是為了幾個金幣就將靈魂出賣給了魔鬼的行商,滋味雖然豐富卻不夠濃郁——吝嗇的混血雜種!小魔鬼在心裡抱怨著遠在千里之外的安芮,這女人能夠成為一個她想要成為的「強大」人物可脫不開小魔鬼的盡心盡力,但在酬勞上,無盡深淵在下,她還比不上德蒙呢!

    我想要個主人,一個慷慨的,寬容的,以及真正強大的主人。

    阿斯摩代歐斯想著,心不在焉地哀嘆著,一邊漫不經心地讓自己的視線掃過房間,它的視線在碰觸到浴桶的時候突然停滯了——它在那雙黑色的眼睛裡看到了自己。

    小魔鬼跳了起來,他想要逃走,但一道細小的雷電已經打中了它,它抽搐著尖叫了一聲,從房樑上掉了下來。

    它還是能逃走的,問題是它為什麼要逃走呢,它本就是為了克瑞瑪爾來的。

    小魔鬼靈巧地在空中打開翅膀,翻了一個身,落在浴桶的尾端,那兒有個人魚形狀的提手,捲起的尾巴是拉環,而向著兩側分開的手背上敲著嵌入桶壁的鉚釘,阿斯摩代歐斯就停在它的腦袋上,爪子抓著豎起的耳鰭。

    克瑞瑪爾皺了皺眉,豎起一根手指,細細的雷電在那根手指上繞來繞去。

    「請停手,」小魔鬼趕緊說:「請停手——我是無害的,至少對您——絕對無害,偉大而強大的施法者,可敬而寬容的大人。請原諒,我並不是有意想要偷窺……哦吱!」

    克瑞瑪爾投出的雷電準確地擊中了那黑乎乎毛茸茸的猥瑣的一團,它仰面打了個跟頭,撲通一聲掉了下去。

    黑髮的施法者從浴桶裡站了起來。被這麼一打攪,他也沒了享受熱水與香油的興致,他套上侍女們準備好的,又乾淨又柔軟的細棉布**,穿上緊身長褲。然後在那個像是長毛的蝙蝠又或是多了翅膀的倉鼠樣的生物從浴桶的陰影裡爬出來的時候毫不猶豫地一腳踩了上去——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做,但這個動作做起來就像是呼吸那樣自然嫻熟,還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感——幾乎沒去想如果這真是一隻普通的倉鼠就這一下子或許就會被他悲慘地踩成一張得用鏟子才能剷起來的小黑麵餅。

    當然,阿斯摩代歐斯不是一隻普通的倉鼠,它帶著魔鬼身上常見的高熱,還是軟綿綿毛乎乎的,肌肉富於彈性,並且十分盈實,嗯,就異界靈魂的感覺來說。相當類似於踩著一隻有生命的橡膠球,還會吱吱叫的那種。

    「一萬個……吱……抱歉,呃……」可憐的小魔鬼喊道,「……我是不得已的,尊敬的……呃,大人,我有……嗄吱,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咕,您!」

    克瑞瑪爾從它身上走開。

    小魔鬼惡狠狠地喘了口氣,把自己從地上揭起來——魔鬼也會疼。當然,它的骨頭和內臟都擠到一塊兒去了,它拉拉自己的肉翼,讓它變得平整些才飛起來。小心翼翼地落到妝台上,和施法者保持一段不小的距離——它扭了扭脖子,感覺全身都在痛,但又隱約有著一種奇妙,嗯,甚至可以說是爽快的熟悉感。

    「我是一隻小魔寵。」它立起翅膀,團起身體深深地向施法者鞠了一躬(雖然不怎麼看得出來),「您可以叫我阿斯摩代歐斯。」

    黑髮的施法者拉起那件已經恢復如初的白色短袍披在身上,拉過放在浴桶一邊的椅子坐下,浴桶前鋪著厚厚的白熊皮,赤著腳一點也不冷。

    「我是由一個善良的術士製造出來的。」阿斯摩代歐斯厚顏無恥地繼續著自己的謊言,「在他死後,他的學徒得到了我,然後帶著我到處旅行,直到來到了這兒,」它啪地一聲拍了下爪子,聲音中帶上了一份恰到好處的悲傷:「美麗的多靈,和善的多靈——誰能想到會有這樣可怕的災禍降臨到他頭上呢——不幸的孩子,他還只是個學徒,當他想到要帶著我離開的時候,疫病就奪去了他的生命,大人,他死了,諸神在上,這是一件多麼令人痛苦的事情啊……我失去了我的主人,而後又失去了一個主人……大人,您能明白這對於一個魔寵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什麼?」施法者問,但他的語氣中沒一點阿斯摩代歐斯希望聽到的惻隱之情,反而帶著點不祥的敷衍。

    「您還不明白嗎?」阿斯摩代歐斯跳了起來,同時輪番擊打著自己的四隻爪子:「魔寵需要主人!魔寵是為了服務主人才會被製造出來的,它的生存意義就在於辛勤的工作!最最最偉大,最最最強大以及最最最美麗的大人,這難道不是神祇給予的啟示嗎?我失去了主人,而您沒有魔寵!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施法者咳嗽了一聲,把那句「我不想和一隻吱吱叫的倉鼠締結婚約」吞回了肚子裡:「我已經有魔寵了。」他說。

    「那隻小蜘蛛!」阿斯摩代歐斯尖聲喊道:「無盡……諸神在上,那也能叫做魔寵嗎!?那只是一隻無用的元素生物——它能說話嗎?它能思考嗎?它能理解您嗎?它只是一塊兒元素!不,我不介意您想烤些什麼時候把它召喚出來,但您不能把它稱之為魔寵,這是種侮辱!不折不扣的!」它揮動翅膀,以表示自己正處於一個驚愕與憤怒的狀態,「真正的魔寵能做到比它多得多的事情!無論您將要面對敵人還是朋友——您會知道,我要比它能幹與聰明的多得多——我能隱身,能飛行,能幫您蒐集施法材料,或代您注意週遭的哪怕一絲兒的異樣,尾巴上的尖刺更是能輕而易舉地麻痺一頭野牛……我還會說笑話,會唱歌兒,還會跳個短腿舞,模樣兒還是那麼的可愛,您若想對那個美人兒獻慇勤……啊哈,我包您手到擒來——我最最最可敬的施法者,您還在猶豫什麼呢,我,聰明又能幹的阿斯摩代歐斯,」它信心滿滿地宣稱:「才是最合您心意,最能為您效力的魔寵吶。」

    「……唔,聽起來好像還不錯……」黑髮的施法者說,一邊將自己的半張臉藏在手掌下面:「好吧,只要它能同意……」

    「誰?」阿斯摩代歐斯問——但它馬上就知道那是誰了——房間的一側忽然熱浪滔天。

    辛辛苦苦地跑到廚房,用盡各種方法讓人類理解了自己的意思,為主人取回一大杯滿滿的蜂蜜酒的,呃,無用的火元素生物站在門口,兩隻螯肢還高高地舉著托住那隻銀杯——銀杯裡的蜜酒已經徹底的沸騰了,散發出源源不絕的甜蜜香氣——克瑞瑪爾的元素靈僕發出一聲人類無法聽見的刺耳喊叫,猛地向那個膽敢乘它不在開著挖掘機來挖牆角的混蛋撲了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7
第一百七十四章 抉擇(四)


    伊爾摩特牧師提供的,由草藥與動物的某些部分釀造而成,而是他們向苦難之神祈禱而來的藥水對伯德溫來說十分有效,為了保證儀式能夠順利進行,多靈的新領主還拿出了執政官珍藏的雪蜜——裝著雪蜜的瓶子只有伯德溫的拇指那麼大,這個叫做馬倫,即將擔起重任的孩子有點羞澀地希望雷霆堡曾經的主人不要以為他是個鄙吝的小人:「自從精靈封鎖了灰嶺,」他說:「雪蜜就越來越少,最近一個月甚至可以說是罕見,」他苦惱地說:「閣下,這些還是一個法師向商人預定的卻還沒來得及拿走的呢。」

    「給我蜜酒吧,蜜酒對我有著同樣的效用,」伯德溫說:「雪蜜是法師們的愛物,而我只是個……普通的戰士而已。」

    「不用擔心,」年少的新領主沉穩地說:「那個法師尚不知曉此事,如果他有意發難,我這裡還有足夠的金幣,以及一些珍貴的魔法器具,這些足以抵消他的怒火了。」

    「喝吧,」凱瑞本說:「笨伯,你忘記我是誰了嗎?」他向馬倫微微一笑:「可敬的領主,」他溫和地說,完全不因馬倫還是個少年而輕視他:「我想要知道的是——多靈是否有意與灰嶺有所商務往來呢?」

    一直站在馬倫身後的,原領主的妻子,老執政官的女兒,一個端正的貴婦人突然輕輕地叫喊了一聲,而馬倫一經提醒,也將視線落在了凱瑞本的耳側,被淡金色,猶如晨曦的發絲遮掩著的耳尖如果不去仔細找尋是難以察覺其中端倪的,但只要有心,一下子就能發覺他與人類的最大區別,馬倫的叔母抬起手來掩住自己的嘴唇,免得自己發出更為失禮的驚呼,同時臉上不由得充滿了歡喜之色。

    年輕的領主更是興奮地漲紅了面孔。因為有關於伯德溫的通緝文書上處於種種原因並未寫上精靈的名字,以至於他們以為伯德溫的同伴只是個俊美的凡人,現在他已經想起來啦,精靈遊俠凱瑞本。吟遊詩人的長詩中他的名字時有耳聞,他是銀冠密林的唯一的繼承人,辛格精靈們的王儲,他的承諾要比黃金寶石更珍貴——誰又不知道星光河就是一道流淌著白銀的河流,而灰嶺更是一座永不枯竭的寶庫呢。白塔主人的短視已經被不少人編成了歌謠取笑,路澤爾大公的幸運更是被無數人津津樂道;多靈,很不巧的,它距離星光河還很遠,馬倫從未想到過多靈也能得到精靈的青睞,要知道,以其繁華富庶而被譽為丘陵明珠的白塔原本也只是個不足一百人的小村莊而已!

    而多靈本身就是一個商業城市,馬倫原本還在擔心這場聲勢浩大,來勢洶洶的疫病將會令得這座小城真正的「死去」。但現在呢,只要有著灰嶺的精金秘銀。雪蜜鉛紅,就算是疾病與劇毒的女神塔羅那在這裡建造起自己的神殿,商人們也會前赴後繼,不顧一切地來到這裡,只為了求得一份能讓他們賺的數倍,數十倍乃至數百倍利益的貨物——幾年之後,多靈就能從廢墟中重獲新生,或許還能更進一步,他幾乎都能看到那近在咫尺,絢麗光輝的未來。

    但很快地。馬倫便從迷亂的幻想中掙脫了出來,少年以不以令人察覺的方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紅潮迅速地自蒼白的面頰上褪去:「萬分感謝,」他用稍稍有些顫抖的聲音說:「多靈以及我所有的子民將會永遠記得您與您的同伴所給予我們的恩惠與幫助。」

    「不。」凱瑞本說:「給予你幫助與恩惠的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你是個堅強的好孩子,以後也會是個好領主。」

    既然如此,伯德溫也沒有什麼可猶疑的,他乾脆地喝掉了那個小瓶子裡裝著的雪蜜,冰冷的甜蜜液體轉瞬之間給他疲弱的身軀帶來了勃勃生機。「好多了,」他說,將空掉的瓶子交回侍女手中:「謝謝。」他真心實意地說。

    「閣下,」侍女說:「殿下希望能在儀式前和你單獨談話。」

    幾乎所有人都露出了些許不解之色:「可是儀式就快要開始了。」梅蜜咕噥道。

    「那麼殿下一定有很重要的話要對您說。」馬倫的叔母說,她看也沒看弗羅的牧師一眼,就好像她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快去吧,我想無論是誰都願意等候一二的。」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伯德溫說,事實上,他認為李奧娜的行為雖然高尚,但同樣地,也有些過於莽撞——他認為他終有一日能夠贖清自己的罪孽,好重又成為泰爾的追隨者——就像是那些天平傾翻後又重新回覆對稱的聖騎士們,他們能夠做到,伯德溫當然也能做到,他需要的只是時間與機會。

    但他也考慮到了他的同伴,讓遊俠拋棄自己處於危險之中的朋友是件不可能的事情,還有弗羅的牧師梅蜜,一支脆弱無能的香豌豆花,離開他們她根本沒法依靠自己從新王嚴酷的羅網中逃出生天。

    以及狄倫,他不知道狄倫是否會真的向自己投擲火焰或是雷電,但他知道自己是無法對狄倫,恩人唯一的子嗣舉起劍來的。

    他低著頭,靜靜地祈禱了幾句,雖然不能提起泰爾的神名,但熟悉的語句仍然讓他繁雜的思緒平靜下來——他扣緊黑色的羊毛長袍上的黃金別針,整理領口,伸出雙手,推開那扇沉重的橡木門,走了進去。

    李奧娜坐在窗前,為了儀式她也已經更換了衣服,現在她穿著一件紫羅蘭色的絲絨長袍,外面斜斜地披著一件黑點白鼬皮的大氅,長長捲曲的紅發盤了起來,插著金別針,戴著一頂鑲嵌著明珠的黃金花冠——她的臉缺乏女性的柔美,但非常地適合橫臥在膝蓋上的焰型劍。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8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抉擇(五)



    李奧娜正是在這個房間裡殺死了卑鄙的老洛倫諾斯,衛兵與侍女們已經精心地收拾過這裡,搬走屍體,擦拭血跡,點燃熏香,然後在多靈的前領主曾經倒下去的地方灑上干丁香花與燈芯草。即便如此,作為一個與殘暴的獸人對抗了十幾年的軍人與騎士,伯德溫還是能夠嗅出空氣中新鮮的血腥氣,還有那種只有從死者鬆弛的肛腸裡流出的糞便才會散發出來的腥臭味,它們和保養金屬武器時必然採用的油脂與滑石粉的味兒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令人感覺相當不適的古怪氣味。

    而老王的長女安然地坐在那兒,就像坐在玫瑰花從裡那樣——伯德溫倒是知道她並非從未見過血的溫雅仕女,一個多愁善感的小可愛可不適合成為高地諾曼的王儲乃至國王,老王無可選擇地承認了自己將會有個女性繼承人這一事實後,就完全將李奧娜當做了自己的兒子;而高地諾曼人的兒子總是被鼓勵著去殘忍無情的,有時候他們的父親還會勒令他們毆打自己的母親或是姐妹,殺死他們的侍女和情人,以保證他們不會像個娘們兒那樣優柔寡斷,被那些無謂的情感操縱——老王也是這樣做的,他在某次酩酊大醉後誇耀自己有著一個冷酷果決不遜色於兒子的女兒,「她會是個好國王的,」老王這樣對伯德溫說:「有多少面孔漂亮,出身高貴的男孩兒向她獻慇勤哪,可她一個都沒理睬過,甚至還用佩劍抽打他們的臉,只因為他們膽敢阻擋她的去路——這可真是太好了,伯德溫,你知道我一直在擔心什麼嗎?我就擔心我的女兒也會像那些生性淺薄的女人那樣只為了幾句甜言蜜語就將自己的王冠獻了出去,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事兒!該詛咒的,難道她們就不明白一頂國王的冠冕要比王后的冠冕牢靠上幾百幾千倍嗎?」

    所以老王在得知李奧娜並不是如他想像的那樣珍愛權柄以至於對男女之間的情愛漠不關心,而是出乎意料地愛上了一個身份不明的平民之子的時候,他的憤怒程度可想而知——他甚至說出了他本不該說的話。暴露了不應公之於眾的秘密……伯德溫如今回想起他們的過往時既悲涼又覺得可笑至極,他曾經那麼得老王的信任,他被允許睡在老王的床榻下,也曾護衛在他的身側。老王還曾不止一次地將自己的大氅、別針或是隨身之物賞賜給他,這是極為親密的心腹之人才能得到的待遇。在李奧娜的父親失去理智,瘋狂的叱罵、侮辱與攻擊伯德溫之前,他從未想過,在他所忠誠的人的眼中。他也只是個卑賤滑稽的小丑。多麼諷刺啊,泰爾告誡他的追隨者們要隨時保持謙卑,但伯德溫知道他在這一方面可以說略有欠缺,他可能對一個娼妓謙和有禮,卻無法對一個王都貴人發自內心的尊重,每當他們以無視、譏笑與挑撥離間來打擊他的時候,曾經的聖騎士心中總是充滿了憐憫與驕傲——這些可憐的人,完全是憑靠著他與雷霆堡才能免於獸人的威脅,他輕視這些人,暗中將他們比喻為蹦蹦跳跳不知死活的兔子——誰又會在乎一群兔子的冷眼呢……他只將老王當做兄長或是父親那樣敬愛。並以為他也有著與自己相同的看法。

    事實證明他大錯特錯。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甚至難以自持地對每個人都抱持著懷疑與戒備的態度,李奧娜也是那份名單中的一個,但很快地他就為自己的多疑而感到深深的羞愧與抱歉,作為一個受害者,李奧娜為他做出的犧牲比他幻想中的還要多——如果沒有她,精靈遊俠與他身邊的法師的反應不可能如此迅速,很有可能,在他們找到他之前他就已經不名譽的死去了;而在他們一路逃亡的時候,李奧娜還在不斷地為他奔走。希望能夠為他洗脫冤情;當她發現這一方法根本無法達到預期的目的時,她選擇放棄一切——放棄她的姓氏,放棄她的身份,放棄整個高地諾曼。只為了與他共同承擔這個可怕而沉重的罪名。

    現在他看到了李奧娜,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只是那份固執倔強的勁兒始終未變,伯德溫以為他會有很多話想要說,但等到他真正地跪在了高地諾曼的王女面前,卻發現自己就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太多的情感積累在他的喉嚨裡,就像是一個粗麻的線團,而線團的一段吊掛著他的心臟。

    幸好李奧娜並不準備任憑沉默侵佔他們所餘無幾的時間:「伯德溫,」她平靜地說:「我在儀式前召喚你,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希望能在儀式前獲得一些答案。」

    「請說吧,」伯德溫說,「我必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奧娜向前傾身,將伯德溫與自己的距離拉到只有一尺或是一尺半,在這個距離,伯德溫能夠看見她的眼睛裡一個微縮的自己正半跪著,雙手交疊,按著膝蓋,虔誠地聽候著她的旨意。

    「我想要知道的是,」李奧娜問:「我的父親,高地諾曼的老王,真的是你殺死的嗎?」

    伯德溫閉上了眼睛,那個可憎的夜晚再次降臨到了他的腦海裡,他畏懼著不敢去仔細地回憶其中的每一時刻——他只記得當時一片混亂,亂極了,所有的景象就像是萬花筒中的碎片那樣反反覆覆地出現在他的噩夢裡,而噩夢的結尾就是老王睜著眼睛,仰面躺在地毯上,鮮血自頸脖上的傷口汩汩流出——那時約翰公爵與富凱在哪兒呢?他無法準確地指出……他猶豫著,會不會是他們施放了什麼邪惡的法術呢——他們是很願意看著老王死去的。

    「我不確定,」他說,聲音就像是另一個人發出的,伯德溫都不能確定是不是自己在說話:「我不確定。」對啊,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如果約翰公爵與富凱願意拿出他們的護符來拯救老王的話(他肯定他們身上會有那麼一塊緊要時刻使用的符文護符的),那麼老王就不會死——那個真正將老王置於死地的,不是他,而是那些更為邪惡與自私的傢伙。

    「告訴我真相。」李奧娜哀求道。

    「真相就是……」伯德溫低聲說:「真相就是……」他的聲音逐漸變得堅定起來:「那是一個巨大的陰謀,殿下,一個針對您的父親與我設置的陰謀——我只是那雙惡毒之手所持的武器——殿下,這就是所有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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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回事?」凱瑞本悄聲問。

    舉辦儀式的房間裡,幾乎人人都在有意無意地打量著年輕的黑髮施法者——沒什麼特殊原因,只因為他的穿著竟然只比王女略遜一籌——那是件綴滿了紅寶石、堅石的黑絲絨長袍,在微光時刻的暗淡光線下,它看上去比即將升起的星辰還要明亮。

    「一隻……長翅膀的倉鼠,它自稱是一個術士製造出來的魔寵,因為在瘟疫中失去了主人而特意前來向我毛遂自薦。」

    「但我記得你已經有個元素靈僕了。」

    「這就是原因所在,」克瑞瑪爾說:「它們打了起來,毀掉了整個房間,包括我的衣服(幸好泰爾給予的那件白袍對酸液火焰有著同樣強悍的抵抗力),所以……」他拉了拉略微有些短了的袖口:「這是我導師的。」

    「噢,」遊俠恍然大悟地說,「對啦,比維斯是領主之子。」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9-4 17:1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8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抉擇(六)


    「發誓,」高地諾曼的王女緊盯著伯德溫:「發誓,不,不要向冥河,也無需向著父母的墳墓,更不要向泰爾,或是任何一個神明,那些崇高而偉大的存在起誓,我只要求你憑著你的心、你的靈魂、你的……愛起誓,你所說的話都是真實的,沒有虛假也沒有矯飾。」

    「……我發誓……殿下,我發誓。」

    &&&

    儀式極其簡短、簡陋,在很多人的眼裡,它很難說是正式的,因為在整個儀式中都不曾提到過無論哪一個神明的名字,參與儀式的也只是一些凡人與施法者,沒有聖騎士,也沒有牧師,那麼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誓言又如何能被冥冥中不可估測的力量所守護呢?難道凡人的諾言能夠比白雪更純潔,比鋼鐵更堅硬,比岩石更恆久嗎?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不過在場的人都不在乎這個——多靈的新領主,年少的馬倫.洛倫諾斯,自打李奧娜將他被叔父篡奪去的領地與爵位重又(以一種常人難以想像的粗暴手段)奪還給他後,他對高地諾曼老王之女的崇敬與愛戴可以說是到達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頂峰,現在的他,即便李奧娜想要冊封一個污跡斑斑的盜賊他也會堅定不移的支持,何況那個人還是伯德溫.唐克雷。雖然馬倫的父親也不怎麼喜歡伯德溫,但他是個誠實的人,他在自己的兒子面前從不會去故意遮掩雷霆堡領主的功績或是有意污衊他的品行,所以馬倫和許多年輕人一樣,對這個雖然出身卑微,卻憑藉著過人的勇武與忠誠成為騎士甚至一位爵爺的男性有著隱晦的好感——他也不相信伯德溫會是弒殺老王的人——雖然他的父親早早離去,但那時馬倫已經十歲了,他不是那種對光明背後的陰暗污穢一無所知的天真孩童,對王都傳來的那些蠢話他連仔細傾聽都懶得,誰都知道,伯德溫不是貴族之後,至少不是婚生子。被污染的血脈是不會被王都的眾人接納,他唯一的依仗就只有死去的老王,他為何要摧毀他僅有的支柱呢,看看老王死後他所遭到的迫害就能知道。老王的死對他一點好處也沒有。

    如果在此之前,李奧娜公主殿下已經被確立了王儲的位置,伯德溫或許還有可能真的犯下這一可怖罪行——那隻被公主始終珍愛地掛在胸前的吊墜裡藏著什麼,如今在王都中已不再是個秘密——但沒有,或者說。直至今日,這個緣由就更加不可信了,高地諾曼老王之女簡直就是在距離王位僅有咫尺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然後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大踏步地離開,那頂鑲嵌著藍寶石與堅石的精金冠冕以及權杖對她而言,不比她在孩提時捏出的泥巴玩具更值得眷戀一二。

    她是個如此高潔的人,雖然伯德溫並不是一個不值得拯救的人,但馬倫仍然感到了深深的惋惜,若是坐在高地諾曼的黑鐵王座上的。不是那個虛弱蒼白的虛偽之人,而是這個充滿著生機與力量,心懷仁慈,意志堅定的年輕女性該多好啊。

    這個想法一直在他心頭繚繞不去,在他看到李奧娜身著華貴的冕服,手持儀劍,緩步從另一個房間走進這裡,神情莊嚴地登上台階,坐在包裹著絲絨的高背椅上時,它終於得以在馬倫的內心深處轉化成了一顆蠢蠢欲動的種籽。

    出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宣誓環節所用的時間很短,而且在伯德溫宣誓完畢,需要別人幫助穿上他的保護人,也就是李奧娜公主殿下賜予的盔甲、武器以及短氅時。為之效勞的也不是騎士而只是騎士的扈從——真正的騎士是不會為一個被泰爾驅逐,並且犯下了弒君之罪的惡人披甲佩劍的,但伯德溫並不覺得遺憾,而其他人也不得不為李奧娜的慷慨而歎服——一般而言,在這類儀式中,保護人是要賜予保護人一份貴重。但象徵意義大於使用價值的禮物,很多時候,那只會是全套盔甲中的一件或是兩件,像是一個頭盔啦,一對馬刺又或是一個護脖之類的。但李奧娜的餽贈,即便直接拿去敬獻給晨光之神羅薩達或是戰神坦帕斯也是相當適合的——它們一共有三樣,

    一件附有魔法的秘銀鏈甲,圓領、長袖,下襬垂至膝蓋,看上去十分的纖巧,看上去更適宜李奧娜而非她的被保護人——但扈從們將它舉過頭,放在伯德溫的肩膀上時,它就像銀色的流水那樣從他的肩膀滑向膝蓋,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窘迫緊窄的跡象。

    一柄精金寬劍,又厚又重,劍首鑲嵌著一枚赤鐵礦石,而十字形護手上鑲嵌著藍寶石,這種寶石多用於附有魔法的武器。

    至於那件短氅,大部分人在最初都沒能認出它是什麼質地的,因為它並不柔軟,也不精細,表面粗糙凹凸,邊角參差不齊,深紅色近似於黑色,沒有刺繡上任何花紋或是紋章,而且沒有經過切削整理,它不是被縫紉起來的,而是以兩端鑲嵌著的四枚秘銀卡扣扣在一起——看上去更像是一隻開口圓錐,如果你是一個遊俠或是傭兵,那麼你對此是不會感到陌生的——隱藏在森林與沼澤中的地精們身上僅有的蔽體之物大概就是這個式樣。

    伯德溫再次跪下的時候,黑髮的施法者微微蹙眉,那件短氅散發的氣味讓他感覺不太舒服。

    「真沒想到。」突然有個人在他身邊輕輕說道,克瑞瑪爾驚訝地轉過頭去,發現那正是狄倫.唐克雷,燭光與最後的天光照在他那張秀麗如同年輕女性的臉上,投下的陰影紛雜凌亂,扭曲了他的表情,以至於克瑞瑪爾根本看不出他是在高興還是在惱怒。「那是應該是張龍皮。」

    他似乎並不在意他人的回應,而是繼續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一個持續了足有數百年之久的傳聞——諾曼王室曾以半個國庫從一個強大的法師那裡得到了一隻死去的幼龍——或者說人們以為那是一個傳聞,直至今日。」

    「她可真愛伯德溫,是嗎?」狄倫說,凝視著伯德溫與李奧娜,他們一個站在台階之上,一個站在台階之下,台階彌補了他們之間的高差,他們四目相對,李奧娜的眼中滿是如同春水之中的溫情。而伯德溫呢,他看似一如往常的堅定沉穩,但狄倫猜得出他已是滿心惶恐,他知道他是在欺騙與偷竊。但他得到的東西太好了,不,不是盔甲、武器或是龍皮短氅,而是王女的信任與愛慕,這是他從未膽敢覬覦的東西——他是一個平民。雖然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低賤的,但他很清楚,哪怕只是一個伯爵的女兒,對他來說也是高不可攀的。

    他也不屑於此,他已經有了一個堅貞可愛的妻子——潘妮給予他的打擊是巨大的,他幾乎為之屈辱的死去;但誰又能想到,轉眼之間,他又得到了高地諾曼中身份最為高貴的一位女性的愛意,這份愛意不僅純潔,璀璨。更是熾熱有如羅薩達投下的第一縷晨光。

    他無法拒絕,誰又能拒絕呢——他甚至想要牢牢地將之攫取在手裡,緊緊地,為之獻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綠眼的唐克雷眯起眼睛,將一絲譏刺的微笑藏在拉直的唇角裡,他知道再次空手而歸或許會令他的舅舅,也就是新王有所不滿,他的母親黛安長公主更是會大叫大嚷,歇斯底里,但只要他能帶回李奧娜這份近似於放棄王位繼承權的宣誓文書。那麼他們的抱怨也不會持續很久,退一萬步來說,如果黛安長公主總是為此嘮叨個不停的話,他還能逃到雷霆堡去。他的導師正在和獸人做交易——這個冬天獸人可能要不好過了,他們需要奴隸,需要食物,需要袍子與毛毯,越多越好,他手下的商人不止一次地抱怨過人手緊缺。

    李奧娜舉起焰形劍。將這柄長過她肩膀的武器搭在伯德溫的肩膀上,靈巧地翻轉手腕,用冰冷的劍刃拍打了他的左臉,然後是右臉。

    伯德溫一動不動地承受了象徵性的凌辱以示他的絕對服從,之後他舉起一柄匕首,用匕首割破他的小臂,讓鮮血流在李奧娜的長袍上,以此表明他將會為她流自己的血。

    最後是馬倫的叔母捧上的三份一模一樣的宣誓文書,李奧娜先是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而後滴上自己的血,然後才是被保護人伯德溫,證明人共有兩位,一位正是取代了多靈老領主的狄倫.唐克雷,另一個是多靈的新領主馬倫,依照常規,本應有一位牧師或是聖騎士作為第三個證明人在上面簽名,但伯德溫如今身份特殊,所以這份文書也只能留下了一個無奈的空白。

    梅蜜抱著膝蓋,坐在潮濕的石板地上,安靜地等待著儀式的結束——雖然她只是一個弗羅的牧師,但處於穩妥起見,她未被允許參與這個重要的儀式——還不如盜賊葛蘭,他不但能夠參加,還是被作為一個重要的客人而受到正式邀請的。

    弗羅的追隨者忿忿不平地搓揉著自己的腰帶,她懷疑正是那個突如其來的公主李奧娜從中作梗,她是故意的,哪怕之前她表現的就像是個聖人般的寬容,但哪個女人能夠忍受自己愛慕的人身邊有著一個弗羅牧師呢,而且她又是那麼的醜!不是五官扭曲,皮膚黝黑的那種丑,應該說比那更糟,想到這裡梅蜜就忍不住笑出聲來,不知道她和伯德溫站在一起會是個什麼樣兒,反正不會像是對情人,卻可能像是一對兄弟!

    緊閉的大門就在這時候被打開了,梅蜜抬頭看去,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那個活像是個英俊小子的公主,她帶著一頂花冠狀的冠冕,懸掛著水滴狀的珍珠,猶如暮色的深紫色絲絨長袍,金腰帶上點綴著紫晶石,她神情溫和,步伐從容,一舉一動都是那麼的高貴優雅;伯德溫緊隨其後,他的手緊緊地握著一柄寬劍,一柄華貴的寬劍,上面鑲嵌著的藍寶石要比梅蜜看到過的任何一顆都要來的純淨碩大。

    梅蜜想要站起來,但她保持一個不太舒服的姿勢太久了,她的手腳都在發麻,在她努力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她的腳底還會不可遏制地抽痛,今天她又特意穿了一件長過腳面的玫瑰色絲綢袍子(從某個滿是灰塵的房間裡「拿」的),她相信她的主人不會再去穿它了,更或者是不需要——袍子的邊緣綴著精美的珍珠流蘇,在走動的時候閃亮的小流蘇會不斷地拍打她纖細雪白的足踝,以此來吸引男性的目光。

    很不幸地,梅蜜踩到了長袍的邊緣,那些光滑的小流蘇就像淘氣的孩子那樣猛烈地拉拽著她的腳和脖子,她只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就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李奧娜立即伸出了手,但比他和伯德溫更快的是馬倫的叔母,她快步上前,捉住了弗羅牧師的手臂,幫她盡快地站起來——梅蜜腰帶上懸掛著的純金鈴鐺因為這個大動作而叮鈴作響,馬倫的叔母迷惑地低頭一瞧,等她看清楚這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的時候,她立即放開了梅蜜,並向後退了一步。

    「這兒怎麼會有個弗羅的牧師?」她問,嚴厲地看向她丈夫的侄兒。

    「別這樣,她是伯德溫的同伴,」李奧娜溫柔地說:「之前是她一直在照顧伯德溫。」

    帶著譴責的視線立即轉移到了伯德溫身上。

    作為一個男人,最不可避免地就是要與一個,或是幾個弗羅牧師有所關聯,馬倫的叔母並不意外,畢竟她的丈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在她看來,很有可能與殿下締結婚約的男性應該在這方面稍加收斂,至少不該讓這種污穢的女人出現在公主面前。

    「呃……那個……」她的小女兒突然說。

    「什麼?」

    「那件袍子,」馬倫的堂姐妹之一遲疑地說:「好像是……姐姐的?」

    「是我送給這位女士的,」她的姐姐反應迅速地說,她比馬倫還要大上四歲,是個端莊可親的美人兒:「她之前的衣服都已經破損的不能穿了,所以我就從我的衣箱裡拿了一件給她。」

    李奧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梅蜜是伯德溫的同伴,並且在她到來之前,是她照看著伯德溫,她對梅蜜是感激的,同樣地,她也不願意伯德溫的同伴被隨意看低,她輕輕地握了握那個年輕姑娘的手,「謝謝。」她說,「我會代為還給您一件長袍的。」

    弗羅牧師的臉在火把的照耀下也看不見一絲血色,她看著李奧娜,就像是一個餓到即將死亡的人被一個肚腹飽脹的人搶去了最後一塊面包。

    而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向前走了一步,朝著那件華貴的深紫色絲絨長袍吐了口唾沫。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9-4 17:13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9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抉擇(七)



    就在人們想要斥責或是打走這個膽大妄為的弗羅牧師之前,她微微晃動了一下身體,毫無預兆地跌倒在王女的腳下。

    一個扈從厭憎地上前去拉開梅蜜的手臂,她的手臂渾圓,皮膚光滑,若是放在之前的任何一天,這個小傢伙或許都會為之神迷心醉的,但如今在他的心中,除了他的母親,沒有哪個女性再能夠與尊貴的公主殿下相比擬。她是個生來便頭戴冠冕的人,本不該出現在疫病橫生的多靈,更不應留在這裡——但她還是來到這裡並留了下來,正因為如此,那些想要將多靈城中死去的人與活著的人一併全部焚燒殆盡的施法者們投鼠忌器,不敢往城裡投擲哪怕一個火球——而她的臣子,雷霆堡的領主伯德溫的朋友,又與魔鬼戰鬥,祛除了瘟疫的根源,好讓那些僥倖得以苟延殘喘至今的病人們得以痊癒——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就像她承諾的那樣,端坐在每個人只要抬頭就能看見的窗前,以她無私的愛與赤誠的目光撫慰著被死亡與哀痛折磨著的民眾。

    如果說死亡之神的黑色斗篷就像冬日的烏雲,那麼李奧娜公主對於多靈的人們來說,就像是一縷純淨的火焰,給他們帶來了溫暖,也帶來了光明。

    所以說,在他們的新領主,馬倫洛倫諾斯閣下詢問騎士的扈從們(他很清楚在伯德溫的罪名尚未洗脫前是不會有騎士願意與之為伍的)是否願意為曾經的雷霆堡的主人在儀式中穿盔戴甲時,他可以說是欣欣然地走了出來,表示願意接受這個任務——在他的同伴還有些遲疑不決的時候,後者擔憂著在儀式中作為一個弒君者與墮落騎士的副手或許會影響到他們的名聲,而前者則堅定不移地認為,作為能被高地諾曼的王女所看重信任與傾慕著的人不會是個如斯卑劣的惡棍,他身上的罪名遲早有一天會被洗清,並取得比現在更為偉大而崇高的榮譽,而到了那時,他也可以將這個故事作為記憶的一部分寫進自己的家譜裡。或講給自己的小孫子聽。

    而令他為之歡欣鼓舞的是,他居然提前得到了報償——在儀式結束後,李奧娜公主詢問了他的名字,並真誠地感謝了他。還脫下一枚戒指作為賞賜——那枚戒指現在正被他牢牢地套在右手的中指上,有點不恭敬地說,李奧娜公主殿下不僅僅在面容上更近似於一個年輕男性,就連手指的長度與關節粗細都與男性相差無幾,但那又如何呢。在小扈從的心裡,她就如夏日的晨光那般具有澄澈潔淨的美。

    而那個倒在地上的弗羅牧師,就像是包裹在絲綢衣服裡的一堆污泥。他屈下膝蓋,抽出匕,放在梅蜜的鼻子下面,匕的表面頓時蒙上了一層稀薄的霧氣,「她活著,」扈從說,他是滿心不願意讓自己心愛的武器去碰觸這麼一個無禮並且惡毒的女人的,但總不能讓公主領主或是施法者來做這件事情:「她只是昏過去了——我這就把她帶到監牢裡去。」

    「不。」他的公主殿下及時地阻止道:「不,」她說,語氣堅決,以免被誤解了其中的意思:「把她攙扶起來,送到一個乾淨的房間裡,叫伊爾摩特的牧師來看看她的情況,」她說:「如果她生病了,就給她治療,如果是因為別的緣故,給她酒和糖果。讓她好好地休息。」

    「可是她侮辱了您啊。」小扈從氣惱地說。

    李奧娜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想她只是一時間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所以才會做出這種有悖常情的行為。」

    「嫉妒?!」馬倫的叔母吃驚地說:「可她是個弗羅的牧師。」她迷惑地從牆上取下一支火把,將它移近。那枚純金的鈴鐺連著細細的鏈子滾落在玫瑰色的長袍之間,閃耀著迷人的光芒:「難道她只是為了有趣才將弗羅牧師的象徵掛在自己的腰帶上嗎?」

    「她的確是個弗羅牧師。」伯德溫說,他突然感到有些尷尬,雖然他在容許梅蜜與他共享一個帳篷並盡情歡愉的時候並不覺得這會是一件令人難為情的事情,誰都知道,弗羅的牧師最常與最喜歡使用的手段也是她們最擅長的。人類與類人最原始的欲求之一是她們的錢袋子,是她們的鐐銬,她們的刀劍,是她們的毒藥也是她們的蜜糖。一個弗羅的野牧師,也就是那種無法在一個固定的神殿中棲身,只能四處漂泊居無定所的尤物們,當她們需要絲綢脂粉的時候,就同商人**;在她們需要住宿吃喝的時候,就與農夫同床;在她們走在路上,需要保護免得被地精捉去吃掉的時候,她們就和傭兵勾搭;有時候遇上了兩手空空的小夥子,而他即便不是那麼英俊也足夠強壯的話,她們也不介意與之度過一個熱烈狂野的夜晚。

    所以當梅蜜悄悄地潛入他的斗篷時,伯德溫沒有拒絕,男女之間的事情對於弗羅牧師來說,就像是呼吸心跳那樣自然而尋常,而且他也很清楚,梅蜜也不過是為了博得更多的籌碼,在這個隊伍中,最沒用,最可能被放棄的大概就是她了,當然,她是個牧師,但她的力量並不穩定,而且他們之中還有一個施法者,他的法術與捲軸同樣能夠履行牧師的部分職責。

    伯德溫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他必須感謝梅蜜,在他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房間裡的時候,是她一直服侍著他,但她……

    「但一個弗羅牧師是不會,也不應該嫉妒的,」一個聲音幫他把心裡的話說了出來,伯德溫嚇了一跳,隨即現是馬倫的叔母,一個刻板的貴婦人在說話:「就連一個妻子嫉妒弗羅的牧師也是一件極其可笑的事情,」她絞著兩條淺褐色的眉毛:「她們只是神祇的器具,沒有家庭,沒有父親,沒有丈夫,沒有兒子,這是弗羅定下的規矩——一個牧師不能違背她所追隨的神祇的教義,除非,」年長的夫人語義不祥地說:「她是個無信者,還是個偽信者?」

    「她只是一時衝動。」李奧娜說。

    「她是一個禍端。」馬倫的叔母說:「殿下。但我願意遵從你的旨意,」她對她的侍女說道:「將她攙扶起來,送到我丈夫的房間裡,就是那個他從未進去過的房間。我想那個地方準會合適她——請伊爾摩特的牧師給她看一看,無論她想要吃些什麼喝些什麼都滿足她,反正城裡的食物還很充足。」

    她的侍女很快地完成了主人交付的任務,梅蜜被帶走,火把被重新插回牆面。原本走在李奧娜身後的伯德溫被馬倫的叔母有意無意地推開,被迫讓出了自己的位置,曾令無數獸人暴怒膽寒的領主撫摸了一下麻的面頰,聰明地沒有做出任何反抗的舉動。

    「可敬的殿下,」馬倫的叔母恭謹地說:「請恕我無禮,但我是否能知曉一下您的打算呢?」

    「如果可以,」李奧娜說:「我想要在多靈停留幾天,直到我的叔父——高地諾曼的新王所給予的懲罰降臨到我身上為止,也免得他的騎士與法師為了搜尋我的蹤跡而瘋狂地驚擾整個高地諾曼。」

    馬倫的叔母沉默了一會:「那之後呢?」

    「我會和伯德溫一起離開,尋找證明其清白或是贖清其罪孽的方法。」

    「那或許會用上很長的時間。」

    「所有善神的眼睛都會注視著我們。」李奧娜說:「我們會讓他們看見我們的心與靈魂。」

    「你會回到高地諾曼嗎?」

    「會的,」李奧娜斬釘截鐵地說:「會的,我們會回到高地諾曼。」

    馬倫的叔母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那麼,」她緊接著說:「需要我做些什麼嗎——我知道您不需要金幣或是寶石,但譬如說,那個弗羅的牧師……」

    這次輪到李奧娜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您不覺得她需要好好地,安靜地,長時間的休養嗎,我親愛的殿下?讓一個得了瘋病,身體又虛弱的牧師跟著你們到處奔走實在是有點過分了——閣下。是的,我是在對您說話,馬倫的叔母放慢一步,與伯德溫並肩而行。一本正經地問道:「我覺得她需要休息上一個月,哦,不,或許一年會更好——我在多靈的城郊有著一座幽靜而富足的莊園,非常適合病人休養,我保證她會得到最好的治療與照顧。」

    伯德溫有點遲疑。畢竟梅蜜還是一個證人,雖然他現在還不知道如何使用這份證言,而且梅蜜只是一個弗羅牧師,不要說法師或是術士,一個盜賊,一個傭兵都有可能將她置於萬劫不復之地——而他也曾經承諾過梅蜜,他會接納她,保護她。

    「等她痊癒了,」馬倫的叔母彷彿看見了他的想法:「我會僱傭一隊可靠的傭兵,將她送到無論哪一個她願意去的地方。」

    「我會設法聯繫您們的,」伯德溫決定退讓,他並不是想要拋棄梅蜜,問題在於梅蜜的行為太過失禮,而且接下來李奧娜必定會成為隊伍中不可或缺的一員,如果那時梅蜜還在,她們之間的情形將會十分尷尬,「如果她願意去到別的地方,就讓她去到那兒,如果……她願意繼續跟隨我們,也請您將她帶給我們。」只希望時間能夠抹消掉這份不那麼愉快的記憶——至少能淡化掉最為惡劣的那部分,又或許那時他們已經抵達龍火列島,那麼他只需要找一個弗羅神殿把她塞進去就行了。

    「當然,」馬倫的叔母微笑著說:「我保證,您如果能再一次看到她,她準會是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的。」

    「你在看什麼?」凱瑞本低聲問,從梅蜜倒在地上開始,黑的施法者就開始興致盎然地睜大眼睛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耳朵也——雖然他的耳朵既不長也不尖,但精靈仍然能感覺到它們是高高地,筆直地豎著,說不定還會轉來轉去,不放過一星半點的聲響。

    「宅斗。」

    「什麼?」

    「一種一般而言只會生在女人之間,偶爾也會生在男人,又或是男女之間的利用各種巧合藥物權威以及輿論對其敵人造成顏面肢體名譽與生命等等輕微或是重大損害的爭鬥方式。」

    「聽起來很可怕。」

    「毫無疑問,「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心有慼慼地重複了一次:「毫無疑問。」

    &&&

    他們在多靈停留了整整十二天,不知為何,高地諾曼新王此次的旨意來的格外緩慢,但正如狄倫所預料的,李奧娜被剝奪了姓氏,繼承權與領地,除了從王庭中帶出來的珍寶,她可以說是一無所有了——但老王的長女已經做好了準備,即便她的心還是會為此刺痛,但她的意志就像她的外表那樣堅毅頑強。

    「我希望您能接受這個,」多靈的主人,年少的馬倫洛倫諾斯說,「殿下。」

    「我已經不是高地諾曼的公主了,」李奧娜說:「不要再稱我為殿下,馬倫,你可以叫我李奧娜——就像朋友那樣,對嗎,我們是朋友,而幫助一個朋友是不需要報償的。」

    「您永遠是我的殿下,還有,這不是報償。」馬倫說,一邊從袋子裡取出幾枚精巧的珠寶:「這是禮物,給朋友的禮物——請仔細瞧瞧,他們來自於多靈的民眾,它們的價值或許還不如您身上的一枚別針,我們希望您帶著它們,這是個紀念,也是個信物與標誌。」

    李奧娜取過那些珠寶,馬倫並未說謊,那些飾底座幾乎都是純銀或是鍍金,以及混有雜質的金,鑲嵌的寶石也是不那麼昂貴的紅瑪瑙煤精月光石等等,要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它們的底座上分別刻著不一樣的名字,「是的,」她輕聲說:「我很高興能夠得到這份禮物。」

    「在您需要的時候,」馬倫說:「您可以呼喚每一個名字——每一個,他們的心是屬於您的。」

    「馬倫?!」

    「還有一些捲軸與魔杖。」馬倫平靜地說,好像剛才不過是給出了幾份農奴的身契。

    「這個不行,」李奧娜說:「多靈失去了力量,卻仍舊保有財富,盜賊的鼻子是很靈敏的。」

    「請別為我們擔心,」馬倫愉快地說:「我的騎士們正在自銀冠密林返回,帶著以品脫(半升)計的雪蜜。而只要有雪蜜,我總是能夠招募得到強大的法師的。」

    「而您們,」他繼續說道,眼中掠過一絲隱憂:「您們的前路必將崎嶇難行。」

    最後李奧娜還是收下了那些捲軸與魔杖,她知道馬倫的想法是正確的,新王業已收回了他的通緝與懸賞,但她的黛安姑姑不但沒有收回懸賞,還將懸賞的金額翻了一番,反正她不但有個很會賺錢的情人,還有個很會賺錢的兒子。

    他們在第十一天的黎明時分離開了多靈,為他們送別的僅有馬倫和他的叔母,還有他的堂姐妹,其中的姐姐將在一年後成為馬倫的妻子。

    「他們會是一對好夫妻的。」李奧娜說。

    「絕對。」伯德溫說。

    而克瑞瑪爾則在心裡讚歎馬倫叔母的手段,自打那一天,梅蜜就沒再出現過,甚至沒人提起她的名字,她就像是從未出現過。

    他們策馬前行,第一縷晨光投下來的時候,一行人已經將多靈遠遠地拋在了身後,在凱瑞本的指引下,他們一直奔馳到陽光灼熱,路面也隨之變得刺眼才轉向了一條細窄的小徑。

    這條小徑高低起伏不平,他們沒法騎在馬上,只能跳下來牽著馬走,小徑穿過一座稀疏的樹林時,精靈決定在這裡略作休息。

    「我可以知道我們要往哪兒走嗎?」葛蘭問。

    「依照原先的計畫,」精靈說:「往南。」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5:39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抉擇(八)




    他們逃離王都後,借助魔法馬匹的幫助,一夜之間就向南方行進了近三百里,然後又借助魔法捲軸直接轉送到「凹角」,一個位於王都約四百三十餘里的偏僻村落;之後為了避開狄倫以及法師們的追捕,他們不得不放棄原有的計畫,再一次使用了無定位的傳送捲軸,魔法將他們送到了多靈,多靈與凹角幾乎在一個維度上,也就是說,與王都的距離相差無幾,只是凹角位於高地諾曼的東側而多靈位於高地諾曼的東側。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奧娜才能在這個緊要時刻追上他們,並及時地從狄倫的手中救回了他們的自由與性命。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能留在高地諾曼了,領主與執政官們不會容留伯德溫,畢竟他身上的罪名尚未洗清,誰也不敢也不願接納一個弒君的罪人除了多靈的領主馬倫,但無論是李奧娜還是伯德溫都不想在這孩子稚嫩的肩膀上壓上一份如斯沉重的責任至於其他地方,譬如凱瑞本所熟悉的碧岬堤堡,它的執政官也要考慮到與高地諾曼的往來與人們的看法,基於精靈遊俠的名聲,他們或許可以施放少許善意,容許他們在城中停留幾日休憩以及整備行裝,但要長時間的定居下來,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麼我們還是只有龍火列島可去,」盜賊說,「就算我們之中多了一個公主殿下。」

    「我想我得提醒您們一下,」李奧娜說,「這裡沒有高地諾曼的王女,只有李奧娜如果可以,我想成為一個戰士。」

    「那我也可以直接說出您的名字嗎?」葛蘭大膽地問,李奧娜大概是繼施法者之後第二個能夠不因為他的職業而心生惡感的同伴,她曾是一個統治者的女兒,只差一點她就能繼承一整個廣闊無垠的王國,盜賊很清楚這些貴人的立場,他們同時駕馭著善良的人和邪惡的人。就像在棋盤上挪動白色與黑色的棋子。

    「不,」李奧娜說,在盜賊懊惱於自己因為急躁而不小心走錯一步的時候她接著說道:「你必須稱我為李奧娜女士。」

    正在翻看一本法術書的黑施法者咕地一聲笑了出來。而盤膝坐在他身邊,細細保養長弓的凱瑞本也跟著微笑地搖了搖頭。

    「你在看的。」凱瑞本捏著一塊弦蠟,將它均勻地擦在弓弦上他用弓弦絞殺怪物時不可避免地在上面留下了骯髒的血與粘液,在多靈的時候他只來得及用細棉布簡單地擦拭乾淨,現在他終於能找到一點時間好好將之保養一番了,「是半魔次元袋裡的那本法術書?」

    「是的。」克瑞瑪爾將整本書合上。轉給精靈看它的封面,這本法術書的封面被裝幀得如同一個貴婦人最喜愛的飾那樣華貴鮮豔,純金的字符間鑲嵌著各種珍貴的寶石,不知道是魔法的作用還是日光的照耀,看一眼精靈都會覺得眼睛疼痛法師指著書籍封面的右下角:「看這兒,」那兒有兩道細如絲的裂縫:「這塊就是伊爾摩特牧師給我的那塊符文。」

    精靈微微地吃了一驚:「這塊符文是從這本法術書上掉下來的?」

    克瑞瑪爾點點頭,那塊符文很像是一個回字,在這個古怪離奇的世界裡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熟悉的文字,感覺十分親切,而那本法術書上所綴飾的符文幾乎都是這個形狀。所以在看到那塊空白的時候,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將這個符文塊兒填了進去。

    「其他符文也能施放出魔法嗎?」

    「不能。」雖然法術書封面上的符文與這塊符文極其相似,但克瑞瑪爾覺得,它們相似的也只有外表而已,更正確點說,前者就像是後者拙劣的仿製品。

    「能告訴我這本法術書裡記載了什麼樣的法術嗎?」精靈謹慎地問。詢問一個法師他的法術書裡記載了什麼法術是件既失禮又危險的事情,但凱瑞本覺得,克瑞瑪爾是不會對他說謊或是心有芥蒂的。

    「事實上,」異界的靈魂愁眉苦臉地說:「我完全看不懂裡面寫了些什麼。」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法術書,用衣袖遮擋住書頁。只留下一個小角他在試著閱讀這本法術書的時候似乎並未遇到什麼警告或是威脅,但曾經的不死者提醒過他,一些法術書上會隱藏著法術書的主人所設下的魔法陷阱,它們會吞噬那些笨拙的傭僕或是狂妄的學徒。也有些時候只因為法術書上抄錄的法術過於強大,從而傷害到那些凡人或是天賦平平的施法者。

    凱瑞本只看了一眼就迅地轉過頭去,他的眼睛就像是被帶著毒液的針猛地刺了一下。

    「凱瑞本?」

    「沒事兒。」凱瑞本深吸了一口氣,他從皮囊裡摸索出一瓶伊爾摩特牧師贈與的藥水,喝了兩口,純粹的魔法力量與藥草的生命氣息瞬間融入了他的血液。並隨著血液流向他刺痛不止的眼睛。

    「你的眼睛在流血。」李奧娜說,精靈感覺有一隻溫暖的手正在靠近自己,然後是棉布柔軟的觸感,他向李奧娜頜表示感謝,接過棉布擋住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在微微熱,等了一會兒後,凱瑞本睜開眼睛,他看到了正在關切地注視著自己的同伴伯德溫李奧娜葛蘭與克瑞瑪爾。

    「法術書呢?」他問。

    「在我的次元袋裡。」克瑞瑪爾說。

    「那可能是本用龍語抄寫的法術書,」精靈說:「收好它,不要再讓除了你之外的人看到它。」他這樣說著,卻是滿心疑惑在離開銀冠密林前,他們就曾猜測過克瑞瑪爾的另一半血脈可能來自於一條巨龍,這一點在他閱讀龍語書寫的法術書時卻沒有受到傷害時幾乎就能被確認了但如果是這樣,他應該被教授過龍語,無論是閱讀還是書寫,但克瑞瑪爾說他無法讀懂上面文字……對巨龍不那麼瞭解的人或許會以為他是被遺棄的巨龍們能夠感知到它的每一個孩子的去處,不存在丟失孩子的可能,但精靈知道,它們從不會丟棄自己的後裔,如果它們的孩子過於孱弱或是笨拙,巨龍只會毫不猶豫地吃掉它們凱瑞本記得克瑞瑪爾在與阿爾瓦法師會面時曾提到他的父親是有僕從的。那麼很有可能,他的父親應該是個具有巨龍血脈的人類,一個與埃雅精靈相愛的貴人或是領主,而克瑞瑪爾從來沒有提到過他的母親。那麼那個黑的埃雅精靈或許早在他能夠記事之前就死去或是返回到她的族人身邊了。

    「這是龍語?」異界的靈魂驚訝地說:「我還以為這是有一隻母雞打翻了墨水,然後在這本書上走來走去之後留下的痕跡呢。」

    精靈的眼睛還有點痛,但克瑞瑪爾的話還是讓他大笑起來:「千萬別讓任何一條巨龍聽到這句話。」他說。

    因為凱瑞本的眼睛受傷的關係,他們在樹林裡多停留了一會兒,在陽光不再那麼刺眼後才重新出。一行人在天空轉變成柔和的紫羅蘭色時停下,伯德溫與葛蘭在兩個小丘連接的凹處清理出一塊平坦的地方,兩側的山丘與茂密的長草完美地擋住了帶著夜意的微風與他們,還有他們的馬

    「你覺得會下雨嗎?」盜賊問,這個地方是不錯,問題是一下雨這裡就會變成一個積滿水的泥坑。

    「這幾天都不會。」精靈說,他將一根乾燥的樹枝伸到克瑞瑪爾面前,「點個火。」

    異界的靈魂正忙於彈開一隻鑽進他外袍的蟲子,他側過身體,輕輕一吹。樹枝的一段就立刻猛烈地燃燒了起來。

    凱瑞本將燃燒著樹枝投入他們早已準備好的小篝火堆,火勢逐漸變大。

    「我找到了幾顆蛋,」李奧娜說:「還有一些漿果。」

    「這是黑頸錦雞的蛋,」葛蘭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它不會離開自己的巢太遠。」

    「這些不夠嗎?」

    「失去孩子太可憐了,還是讓它們在我們的肚子裡團聚吧。」盜賊說,然後就走遠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暗沉的霧靄中,出的聲響還不如一隻驚慌失措的田鼠大。

    之後沒等多久,他們又一次聽到了腳步聲,這次的腳步聲不知為何要比之前沉重和拖沓的多。「葛蘭?」李奧娜問。

    而伯德溫已經警惕地站了起來,握著李奧娜賜予他的寬劍。

    「不是葛蘭。」凱瑞本說:「是……」這時他已經不用再說下去了,因為他們已經看到了那位不之客。

    「梅蜜?」

    形容狼狽的弗羅牧師撥開草葉,出現在他們面前。她看上去是那麼的憔悴不安,神情枯槁,她還穿著那件玫瑰色的絲袍,但下襬的珍珠流蘇只剩下了寥寥幾顆,袍子從領口被撕開,露出近一半的肌膚。上面遍佈著淤青與咬痕,幾處咬痕深可見骨,暗紅色的血跡就像是香豌豆花那樣點綴在她柔軟的胸部與腰肢各處,只要不是白痴誰都能猜到她遭受到了什麼樣的折磨。

    &&&

    凱瑞本記得克瑞瑪爾在與阿爾瓦法師會面時曾提到他的父親是有僕從的,那麼很有可能,他的父親應該是個具有巨龍血脈的人類,一個與埃雅精靈相愛的貴人或是領主,而克瑞瑪爾從來沒有提到過他的母親,那麼那個黑的埃雅精靈或許早在他能夠記事之前就死去或是返回到她的族人身邊了。

    「這是龍語?」異界的靈魂驚訝地說:「我還以為這是有一隻母雞打翻了墨水,然後在這本書上走來走去之後留下的痕跡呢。」

    精靈的眼睛還有點痛,但克瑞瑪爾的話還是讓他大笑起來:「千萬別讓任何一條巨龍聽到這句話。」他說。

    因為凱瑞本的眼睛受傷的關係,他們在樹林裡多停留了一會兒,在陽光不再那麼刺眼後才重新出,一行人在天空轉變成柔和的紫羅蘭色時停下,伯德溫與葛蘭在兩個小丘連接的凹處清理出一塊平坦的地方,兩側的山丘與茂密的長草完美地擋住了帶著夜意的微風與他們,還有他們的馬

    「你覺得會下雨嗎?」盜賊問,這個地方是不錯,問題是一下雨這裡就會變成一個積滿水的泥坑。

    「這幾天都不會。」精靈說,他將一根乾燥的樹枝伸到克瑞瑪爾面前,「點個火。」

    異界的靈魂正忙於彈開一隻鑽進他外袍的蟲子,他側過身體,輕輕一吹,樹枝的一段就立刻猛烈地燃燒了起來。

    凱瑞本將燃燒著樹枝投入他們早已準備好的小篝火堆,火勢逐漸變大。

    「我找到了幾顆蛋,」李奧娜說:「還有一些漿果。」

    「這是黑頸錦雞的蛋,」葛蘭拿過來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它不會離開自己的巢太遠。」

    「這些不夠嗎?」

    「失去孩子太可憐了,還是讓它們在我們的肚子裡團聚吧。」盜賊說,然後就走遠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暗沉的霧靄中,出的聲響還不如一隻驚慌失措的田鼠大。

    之後沒等多久,他們又一次聽到了腳步聲,這次的腳步聲不知為何要比之前沉重和拖沓的多,「葛蘭?」李奧娜問。

    而伯德溫已經警惕地站了起來,握著李奧娜賜予他的寬劍。

    「不是葛蘭。」凱瑞本說:「是……」這時他已經不用再說下去了,因為他們已經看到了那位不之客。

    「梅蜜?」

    形容狼狽的弗羅牧師撥開草葉,出現在他們面前,她看上去是那麼的憔悴不安,神情枯槁,她還穿著那件玫瑰色的絲袍,但下襬的珍珠流蘇只剩下了寥寥幾顆,袍子從領口被撕開,露出近一半的肌膚,上面遍佈著淤青與咬痕,幾處咬痕深可見骨,暗紅色的血跡就像是香豌豆花那樣點綴在她柔軟的胸部與腰肢各處,只要不是白痴誰都能猜到她遭受到了什麼樣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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