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93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11
第一百九十九章 沼澤(8)



    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吃的很認真,正確點說,就是美食當前不能全神貫注簡直就是一種罪過,雖然它不記得這條名人名言該是掛在小學的牆壁上還是中學的走廊上,但富有彈性的鰻魚肉已經吸引了它全部的注意力,白色的魚肉鮮美飽滿,湯汁豐盈,不腥不苦,還有一絲柔潤的甜味;乾硬的面包撕成小塊浸泡上一會就變得酥軟粉糯,只有外皮還有點兒硬,但韌性十足,帶著濃郁的麥香——所以他不得不放棄面包與魚肉湯,面對一個無趣卻必需的應酬時,不能說是很情願。但讓它中斷用餐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頭髮銀白的老法師,他是來表述他的歉意與感激之情的。

    「很抱歉,打攪你用晚餐了。」年長的法師躊躇了一會:「但我想我們很快就要分別了,但在這之前,我必須向您,還有您的同伴……致以最崇高的謝意——為了我的弟子,還有我的職責……」他艱難地握了握自己的雙手,畢竟正式被商隊主人僱傭的是他和他的弟子而不是意外遇見的客人,他在援救自己的弟子時受傷,無法施法,而他的弟子與其說是對之後的戰局有所幫助倒不如說是在找麻煩——他的閃電法術固然打中了十來只侏儒龍,但同時也擊中了兩個傭兵,在他們的胸膛與後背上留下了樹枝狀的電擊紋,幸而在梅蜜祈禱並施放了治療術後總算還是保住了性命;他還錯誤地施放了一個火球,差點燒掉了隔壁的蘆葦船,如果不是克瑞瑪爾及時回援,掀起一陣狂風撲滅了火焰……還有,諸如此類等等等等,他幾乎把一個新手法師所能犯的錯誤全都犯了一遍。雖然礙於他們是施法者,傭兵與學徒們不敢把他們捆起來直接丟入水沼,但給上幾個白眼與近似於無視的冷遇幾乎是必然的。

    他嘮嘮叨叨說了很久,可以說是難堪,並且委婉地向黑髮的年輕法師解釋了他的弟子為什麼會那麼……蠢。當然他不是那麼認為的,他只覺得自己的弟子只是缺乏經驗;當然,其中不乏對克瑞瑪爾的讚美與褒獎,他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承諾當他們需要幫助時他將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他還留下了一些捲軸,與幾份施法材料,既是謝禮又是封口費——年長的法師羞愧而不安地提出,如果可以,他希望他們不要過於宣揚這幾天裡發生的事情。尤其是關於他的弟子的。

    「還有那些人呢?」葛蘭捧著湯碗說,用眼神示意那些吵鬧著也想弄點鰻魚來煮湯的學徒與傭兵。

    「我已經和商隊的主人談過了,」年長的法師說:「我放棄所有的佣金,他會讓那些孩子保持沉默的,至於傭兵,」他輕微地嘆了口氣:「我這兒還有些治療藥水。」

    「那麼說只有我們了是嗎?」盜賊不懷好意地說,加重了「我們」的讀音。

    「呃,那個……」

    「葛蘭。」凱瑞本警告地說。

    盜賊聳了聳肩,轉過身去,繼續與甜美的鰻魚肉奮戰不休。

    「抱歉……」年長的法師晦澀地微笑了一下。「我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情況……」他向克瑞瑪爾行了一個禮——不是單手撫胸,也就是年長的法師在年輕的法師回禮的時候所行的禮,而是率先雙手按肩,深深地彎下腰去,一個對等的,甚至可以說是謙恭的法師禮:「但我確實已經一無所有啦。」

    不過他還是堅持留下了那些捲軸和施法材料,

    克瑞瑪爾禮貌地道了謝,並回以同樣和善的法師禮。或許這位鬚髮皆白的法師確實有點私心——如果犯下這個錯誤的是他,或是凱瑞本,最少的他們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做。因為這麼做近似於一種脅迫,只要不是那種目光短淺,邪惡暴躁,慣於視他人的尊嚴與價值如無物的混球。一般的施法者都會表現得較為寬容克制,而且他面對著的還是一個有著精靈血脈,與和精靈同行的年輕法師,掌控著這具軀體的還是一個對於尊老有著執念的國度中生存了近三十年的異界靈魂。

    就算是單看他的年齡,一貫尊老愛幼的異界靈魂也不會做出什麼傲慢無禮的行為。

    ——這個身體的年齡大概可以做他的高祖父,曾經的不死者意興闌珊地說。而且,我也很老,為什麼我從未在你那兒得到過尊敬?

    ——第一個問題,異界的靈魂回答道,我永遠十九歲;第二個問題,我尊敬的不是年齡,而是與年齡相匹配的道德與素養。

    ——你不覺得他虛偽得噁心嗎?

    異界靈魂瞥了一眼走回自己帳篷的老法師,弓著背,看上去有點不堪重負的樣子——有點,他承認道,但他是為了他的弟子,我相信他已經很難過了——每個施法者都是傲慢的,這很正常,不管怎麼說,即便面對著神祇他們的靈魂也不會太過順服。他如此低聲下氣,謹慎卑微純粹是為了那個莽撞固執的小子。在離開導師的法師塔後,每個弟子都得自己尋找機會與出路,但你知道,法師可以說是一個完全由金幣砌築起來的職業,施法材料、墨水、紙張、武器、符文盤……只要與魔法有關就沒有廉價的東西;在沒有強大到會被貴族、領主與國王招攬之前,他們得想法兒充實自己的錢袋,才能在魔法的漫長路途上繼續蹣跚前行,而不是停留在原地,絕望地看著別人攀爬上陡峭的高峰——這不但涉及到他們的前程,還攸關他們的生命——能夠免除施法材料施法的大概只有惡魔、魔鬼與巨龍,而施法者們之間的爭鬥更是與捲軸、符文盤緊密相關,就連他們最後的武器,所用的也是昂貴但不會阻礙施法的秘銀或是精金。

    所以年輕法師們的口碑是很重要的,除非他出身高貴或有著一個做行會首領的父親。如果有了一個壞口碑,他很有可能會陷入到一個任務失敗——無人聘請——窘迫潦倒——法術範圍狹窄——任務失敗的惡性循環裡去,有些法師就是因為離開導師後不小心犯下了一些不該有的錯誤而不得不淪落到盜賊公會或是一些下三濫的地方去,最後他們不是在相互傾軋中被刺殺就是在審判後被處以極刑。

    前面我們說過,導師與弟子之間的關係近似於父子,或說比父子更親近,更是可靠的盟友與助力。所以只要一個法師不那麼邪惡,對離開法師塔第一次試著自己飛行的小菜鳥總是會多加看顧的——像是一些品性高潔,為人慷慨的法師,像是阿爾瓦與安東尼奧。甚至會對如克瑞瑪爾這樣優秀而正直的年輕施法者予以額外的指引與保護,即便他並非他們的弟子,與他們也沒有什麼血緣關係。

    ——看看這些捲軸,曾經的不死者說,他一點也不想回憶起他的導師——一個邪惡而瘋癲的半巫妖。就連魔鬼聽見他的名字都會皺眉頭,遑論他的弟子——雖然說,巫妖曾感激於導師把他帶出了他父親的王庭,但誠心實意地說,這些微薄的感激之情早就被一次又一次不但嚴苛而且可笑的「指導」消磨光了——在七十七群島,每座法師塔裡的學徒都有著高達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淘汰率,但沒有哪座法師塔裡會充斥著和死亡一樣多的笑話,舉個栗子,如今在不死者中頗為盛行的午夜小茶會就是源於半巫妖的法師塔,可憐的學徒們不但要承受可怕的折磨。面對隨時而至的死亡,他們的靈魂還要承受無趣冗長的冷笑話,其中許多還和他們有著極其緊密的關係。

    巫妖一點也不喜歡有關於他的笑話,像是做實驗的時候不慎將自己的骨頭架子染成了螢光紫色有什麼可笑的地方嗎?這種顏色很陰森,很符合一個半巫妖法師塔的應有格調!至少比在髖骨上插著根散發著嬰兒粉的長箭好得多!

    ——有傳送類法術的捲軸,異界靈魂說,一點也沒察覺到籠罩在同居者頭上的陰影。還有一個是防護類法術……唔,是李歐蒙的庇護所。

    ——噢,巫妖說。

    這時候他們聽到了一陣響亮的喧鬧聲,源自於商隊主人給傭兵們提供的一小箱血紅酒。按理說。在尚未抵達城市之前,傭兵們不應該喝酒,但他們被蔓生怪、恐懼之藤與雙足侏儒龍殺死了不少同伴,而明天他們就能抵達沼澤的邊緣——少量的酒精反而能夠振奮精神。平和心態,好讓他們盡快地擺脫死亡帶來的陰寒與沮喪——傭兵們吵吵鬧鬧,興奮至極,除了鰻魚,幾個半醉的傭兵還從跳上船來的侏儒龍那兒弄到了好幾十條腿,可惜的是不能烤。只能煮,但加上硬面包與牛油也算得上豐盛的一餐,他們邀請了盜賊葛蘭與前聖騎士伯德溫,但沒人敢貿貿然地試著將施法者和精靈拖進他們的圈子裡——他們是想要熱鬧一番而不是玩兒冰桶挑戰。

    倒是葛蘭拿來了點雙足侏儒龍的腿肉,這種怪物不但長的像火雞,吃起來也像是火雞,肉粗的可以磨破舌頭,而且毫無鮮味可言,再加上傭兵們除了「熟」這一技能點加滿之外毫無特色與訣竅可言的廚藝……凱瑞本好笑地看著黑髮的施法者態度慎重地拎著一隻侏儒龍的腿思考了半天——上面只有一塊拇指大的三角缺口。

    與許多人不同的,克瑞瑪爾是那種相處的越久,越討人喜歡的小傢伙,譬如說,他不是個喜好奢靡徒耗的人,或者說,他的性格更多地偏向於精靈而不是人類。他對於衣物與住所的要求僅限於舒適、潔淨與寬敞,雖然有著一根挑剔的舌頭,但只要食物入了口,如果不是有毒,只是滋味寡淡或是古怪,他都會擰著眉毛把它們吃乾淨而不是隨意丟棄——因為這個,在遇到新奇的食物時他表現的就像是一隻警惕的浣熊,瞧一瞧,聞一聞,切一小塊下來嘗一口——侏儒龍腿肉上的小缺口也是他切出來的,但克瑞瑪爾是個深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好孩子,所以他現在很為難。

    凱瑞本笑著在他切下第二塊之前拿走了那塊肉:「不會浪費的。」他說,直接把它擲向那些盤踞在蘆葦船另一側的多足蟾蜍,一隻比其他多足蟾蜍更大一些的胖傢伙陡然回過頭來,呼地彈出自己長而柔軟的舌頭(說實話,這大概是它身上唯二有著蟾蜍特徵的地方),直接將那塊雙足侏儒龍肉捲進嘴裡——它的舌頭縮回嘴裡的時候,其它幾條桃紅色的舌頭撞在了它留下的殘影裡,差點就纏成了一團。

    其他的幾隻多足蟾蜍咕咕地抗議著,但學徒們已經開始把所剩不多的骨頭和殘渣聚攏在一起,用蘆葦葉子包起來,遊戲般地輪番扔向天空——多足蟾蜍們吃了頓小小的加餐。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11
第兩百章 沼澤 (9)



    在飽足後,男人們的笑鬧很快就變成了遊戲式的較量,傭兵中有兩個盜賊,是對兄弟,一個綽號「長釘」,而另一個綽號「胖錘」——「長釘」非常符合人們對盜賊的想像,他又瘦又高,手指長的就像是蜘蛛的腿,面色發黃,手工粗糙的皮甲骯髒油膩,還有些因為保養不善而產生的開裂——而他的兄弟「胖錘」則完全不然,他有三個長釘那麼寬又只有二分之一個長釘那麼高,如果不是他長著濃密的鬍鬚,或許會有人誤認為他是個半身人,但確實有人把他當成一個矮人,如果他不開口說話的話,與外表相悖的是,「胖錘」說起話來既尖又細,就像個女人。

    「胖錘」的外表注定了很難有人把他當做一個出色的盜賊,在面對僱主的時候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弱點,但在面對敵人和目標的時候,這卻是再好也沒有過的偽裝——他經常會偽裝成行商、朝聖者或是貴族,在人們毫無防備的時候狠狠給他們一刀。

    一開始不過是在傭兵們相當常見的節目,除了娼妓之外,他們唯二的愛好就是賭博——當然啦,這些終年在刀尖上行走的亡命之徒在可選的時候總愛玩些能嗅得見血腥氣的玩意兒——他們賭博的時候不用骰子與紙牌,而是抽一個人出來,手掌張開放到木質的墩盤或是桌面上,由他自己或別人用匕首不間斷地戳刺手掌的縫隙,其他人就在一邊唱著有節奏的歌兒為他伴奏(有時候會有人故意打錯節拍來擾亂他的動作),賭注就是這個人是不是能穩定地戳完一首歌兒;另外更為惡劣些的就是將一隻松鼠或是鼬塞進某個倒霉鬼的褲襠,然後紮緊褲帶,賭注是看他能夠堅持多久才會被咬;還有的就是傭兵的成員之一向他人彰顯他的力量或是技巧,用以威懾、恐嚇他人以及保證自己在團隊中的位置不受動搖,

    「拋硬幣」是盜賊們中常見的「巧手」戲法——每人拿出數量不等的銅幣或是銀幣,合攏在一起後一隻隻地輪番用指尖彈上半空,然後用另一隻手接住,愛怎麼扔或是怎麼接都無所謂。但如果有一枚金幣掉在了地上,其他人就可以平分他拿出的金幣——這種把戲能夠很好地訓練盜賊們的手指與眼睛,也不那麼枯燥無味,還能得到一小筆額外的收入。在葛蘭曾經待過的行會裡,經常可以看到正式的成員逼迫那些學徒和自己較量——也就是變相地勒索,把他們從別人皮囊裡掏出的錢掏進自己的口袋裡,如果真有哪個不知好歹的小傢伙僥倖在這種比賽中贏了,隔天他就會在深夜中被人不知不覺地砍去手指頭和挖掉眼睛;還有些因為年老而變得衰弱(很少)的盜賊也會和普通人玩這個。很多人看到要和他們比試的不過是個眼睛渾濁、手指顫抖的老頭子,都會覺得自己準會贏上一大筆,事實上他們還能留下一條褲子都能算得上盜賊們大發慈悲。

    「長釘」是個中好手,他最多的時候能夠連番彈起十二枚銀幣,但今天他拿出銀幣的時候被他們的首領阻止了,「這樣太怠慢我們的客人了。」他笑嘻嘻地說,然後拿出了一袋子金幣,點數了十二枚交到「長釘」手裡,「長釘」顛顛它們,金幣正面鑄刻著高地諾曼老王的側面頭像。背面是一隻正在咆哮的公熊,伯德溫對這很熟悉,這種金幣是老王登基時鑄造的,他那時還得到了一百枚作為禮物和獎賞,每一枚的重量在五分之一盎司左右,與同時鑄造的銀幣一個重量,但價值是前者的十倍——也要比後者更小(大概就是女性的食指與拇指彎曲後組成的那個圈那麼大),更難以捕捉。

    他看了看葛蘭,葛蘭只喝了很少一點的酒,他的眼睛幾乎就和金幣一樣亮。於是前聖騎士扔出了他的小皮囊,沉甸甸的錢囊落到地上發出一聲鈍響。

    葛蘭有點意外,他知道伯德溫並不喜歡他。不過葛蘭從來就不是一個笨人,他很快就明白過來。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伯德溫的同伴,而一個最差的同伴也要一個最好的敵人值得尊重。

    「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妥,」伯德溫抓起鐵鉤撥了撥炭火:「那就算是我借給你的,你可以按照十一法給我利息。」

    「那也太高了。」盜賊說。

    「那就贏吧。」

    盜賊察覺到「長釘」腮幫上的肌肉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他轉過身來向「長釘」微微一笑。「誰先?還是要抽長短?」

    「抽長短。」首領說,他將一隻捏成拳頭的手放在葛蘭眼前,兩根新鮮的草梗從他的拳心裡冒出來,從外面看一樣長短,葛蘭抽出一根,首領張開手掌,剩下的那根草梗要比葛蘭拿在手上的長。

    「看來是你先。」首領對「長釘」說,「長釘」點點頭,站到傭兵們給他讓出來的空地裡,面對著茂密的蘆葦叢與皎潔的新月,免得被繚亂的黑影干擾,第一枚金幣被高高彈起,它在空中翻轉,折射出比星辰更耀眼的光。

    &&&

    李奧娜坐在凱瑞本身邊,握著一隻銅杯,裡面裝著滿滿的,用蘆根煮出來的水。在此之前,高地諾曼的王女可從沒喝過這個,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它的滋味完全是陌生的,但絲毫不遜色於蜂蜜水或是玫瑰茶,雖然不可避免地帶著植物本身特有的輕微澀味,卻更能突出那份純粹的甘甜。

    「喝吧,」凱瑞本說:「對人類它是有好處的。」

    「它是一種藥草嗎?」

    「是的,」精靈說:「但我也只知道黑腳半身人會在發熱的時候咀嚼它,或是你願意也可以當做一種食物,但克瑞瑪爾告訴我說它還能解除肉食過多而形成的體熱與嘔吐的症狀。」他看著李奧娜,他們在多靈的時候固然食物豐足,但其中已經很少有新鮮的水果與蔬菜,畢竟自從瘟疫封鎖了這座城市後,就沒有人敢接近它了,他們吃到的也只有肉類與乳酪,還有葡萄酒;而那個被變形怪暗中統治著的村莊裡雖然有人種植了蘿蔔與捲心菜,但不知為何。它們都奇怪地呈現出半腐爛的狀態,村民們倒可以毫不在乎地把它們吃下肚子,但對於冒險者們來說,就算是伯德溫與葛蘭也沒那勇氣把那團發臭污糟的東西放進嘴裡。

    凱瑞本固然能夠請植物們幫忙提前結出一點果實。但他們有六個人,那些小小的果實只能說是一些間雜在硬面包與肉乾之間的點綴,在補充維生素這方面簡直就是杯水車薪——在遇到商隊前,除了凱瑞本與克瑞瑪爾,其他人都開始不等同地出現了眼睛乾燥、牙齦出血。嘴唇開裂,焦躁不安等症狀。

    「對哦,」李奧娜說:「他是一個施法者,施法者總是學識淵博。」

    「他有個很好的導師。」凱瑞本說,投在他身側的影子忽然晃動了一下,他微微轉開視線,注意到梅蜜正在走開,精靈起初以為她只是因為不想太多地和李奧娜呆在一起,但他隨即看到了那個在之前的戰鬥中錯誤百出的年輕法師,他向弗羅的牧師展示一條綴著三枚金幣的金鏈子。並在她走過來後直接把它掛在了她的脖子上——精靈有些尷尬地回過頭去,他以前的隊伍中可從來沒出現過弗羅的追隨者,梅蜜的做法是符合弗羅的教義的,他並沒有那個權力去幹擾與阻止他們的交易。

    那個來找梅蜜的法師並不英俊,但很乾淨,笑起來的時候有著一種很討女人們喜歡的天真勁兒,我們說過,他很年輕,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但對於女人他似乎並不像對他的法術書那樣陌生。他輕輕地捏了梅蜜一把,弗羅的牧師撅起嘴,但沒有拒絕,脖子上沉甸甸的重量就像是直接放在了她的心裡。

    「現在?」梅蜜輕聲問。

    「不。」年輕的法師說:「等我的導師睡著了才行,我會來找你的。」

    「這可不行,」梅蜜說:「我和李奧娜睡在一個帳篷裡,她是個警覺的戰士,可能你剛進帳篷她就會跳起來用她的焰形劍割斷你的小脖子上。」她說,一邊輕佻地撫摸著施法者的脖子。

    「外面太濕了。」年輕法師皺眉:「我會先施放一個法術讓她睡著,就算是雙足侏儒龍咬開她的胸膛她也不會醒,」他猥瑣地微笑了一下:「而且,你不覺得那樣會更有趣嗎?」

    「好像是。」

    「那麼就說定了,」年輕的法師說:「我還有一隻寶石戒指,上面的紅寶石有鵪鶉的蛋那麼大,這會是一份小禮物——如果你真的能比你的姐妹們做的更好。」

    梅蜜挑起細長的眉毛:「毋庸置疑,我的小面包,」她甜蜜地說:「我會讓你登上極樂之峰的。」

    「我深深地期待著,」年輕法師說,而後他停頓了一下:「對啦,」他說:「你們的船隻、帳篷沒有被施放過什麼防護性的法術吧?或是捲軸與符文盤?我可不想為了一件小事兒驚動所有人。」

    尤其是你的導師,梅蜜在心裡說:「沒有,」她說:「什麼都沒有。」

    這時候傭兵那兒突然傳出了一波壓抑著的呼喊,年輕的法師與梅蜜同時轉頭看去,他們看到盜賊葛蘭正站在月光與星光下,他的雙手如同靈巧的鳥兒一般在空中翻轉彈動,快得讓人看不清它們的運動軌跡,被他拋向半空的金幣幾乎已經連成一線,「一打!一打!」傭兵們鼓噪著,之前「長釘」的成績是超乎往常的十枚,但現在葛蘭已經超過了他一枚,他可以停下,但有更多的傭兵們下了注,認為他能夠連續將十二枚金幣拋擲起來。

    如果他能,那麼贏家是要從他的賭注中抽出三分之一給他的——首領上前一步,想要投出最後一枚金幣時被伯德溫阻止了,作為一個獵人,伯德溫當然知道現在兩枚金幣的間隔可能連一隻豎起的手掌都插不進去,想要找到那絲空隙將金幣投入葛蘭的手掌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首領攤開雙手,讓出位置,前聖騎士的眼睛與盜賊的眼睛短暫地對視了一剎那,金幣被彈起的高度驟然加高了好幾寸,就在最後一枚金幣堪堪離開葛蘭的右手時,伯德溫投出的一枚金幣已經到了葛蘭手裡,盜賊毫不猶豫地彈出它,在它加入到循環中時立即大聲地喊道:「一打!」

    「一打!」傭兵們附和著喊道,葛蘭隨即雙手一擺。隨著丁零噹啷的清脆響聲,一打十二枚金幣一塊不缺地被他攏進了手掌。

    「這個把戲玩得可真是不錯。」年輕的法師輕蔑地說:在他準備離開時察覺梅蜜依然站在原地:「你不準備回船嗎?」

    「我等會。」梅蜜撫摸了一下金鏈:「放心,我會在星河橫過天穹正中前回到帳篷裡的。」

    葛蘭看到梅蜜了,她站在蘆葦船的陰影裡。脖子上多了一條金鏈,盜賊回過頭去,他的節目已經表演完畢,現在是傭兵首領與伯德溫。

    戰士之前的比鬥就沒有盜賊的把戲那麼花俏,他們只是試了試彼此的力量——伯德溫雖然少了一隻手。但他的力量仍舊可以與首領相抗衡,但這個局面沒有維持太久,在首領取得微弱優勢後首領率先放開了前聖騎士的手,並大力地拍打著他的肩膀,用極其粗魯的方式與直白的語言稱讚他是個勇敢而強壯的好人——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首領的優勢並不是自己獲得的,但伯德溫又何必去和這麼一個傭兵一爭高下呢,他又不想成為傭兵們的首領。

    「還有你,嘿,夥計。一起來吧。」

    葛蘭抬起頭,他不覺得還有什麼需要自己去做的事情,然後他嗅到了一股濃郁的酒味,不是帶著腥氣與金屬味兒的血紅酒的酒味,而是更為清冽與明快的那種。

    「冬酒?」他問。

    「沒錯兒,」首領說:「是我的私藏,今天是個好日子,我很願意把它拿出來和朋友分享。」

    「我們不能喝更多的酒了。」伯德溫說。

    「你以為我會帶著多少冬酒,」首領說:「一瓶而已!來吧,別像個女人那樣扭扭捏捏的。喝完了我們就能好好睡上一覺了。」

    盜賊看到那些尚未將熱量揮發殆盡的輝石粉末被傭兵們均勻地鋪灑到了苔草上,然後他們在上面鋪上了干蘆葦,再在上面搭建牛皮帳篷。

    「你們不準備回到船上去嗎?」

    「我們已經在裡面待夠了。」一個傭兵說,雙足侏儒龍毀了一條船。施法者們的平靜不容許被打攪,李奧娜與梅蜜是女人,而伯德溫、葛蘭,還有凱瑞本和商隊主人分別共享一條船,剩下的傭兵,商人與學徒只能再擠擠。他們幾乎就要重疊著睡在一起了。

    葛蘭在喝了一杯後被放走,他和「胖錘」還有另兩個傭兵共享一個帳篷。

    輝石粉末最後的一點熱量從下面傳上來,帳篷裡黑暗而暖和,首領可以說是立即打起了響亮的呼嚕,伯德溫閉上了眼睛。

    &&&

    魔法星河橫貫天穹,年輕的法師輕輕地落在了梅蜜與李奧娜共享的蘆葦船上。

    他再次觀察了一下克瑞瑪爾的船,船隻一片黝黑,帳篷緊閉——他隱晦地微笑了一下,梅蜜已經掀開了牛皮帳篷的一角,向他做出一個催促的手勢。

    年輕的法師靈巧而無聲地鑽進了她的帳篷,動作之間毫無原本的笨拙遲鈍,他一眼掃過整個帳篷,帳篷的一角放置著整整齊齊的木箱,木箱上放著一枚鑲嵌著氟石的胸針以供照明,而另一角放著行囊(可能是這個牧師的,他思忖道),帳篷的中間間隔著一卷精美的絲毯,他能聽到絲毯的另一端傳來輕微的呼吸聲,梅蜜將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保持安靜,而後爬到絲毯邊,緩慢地拉開了一個小角,年輕的法師看到了一縷赤紅色的頭髮溜出了繭狀的毛毯,他會意地馬上舉起雙手,低聲吟唱咒語,一些玫瑰花瓣從他手裡跌落——那個繭似乎動了動,但為時已晚,法術產生了效用,年輕的法師側耳傾聽,那個呼吸聲變得沉重悠長,表示被施法的人已經陷入了沉睡。

    「怎麼樣?」梅蜜問。

    「比想像的更容易。」年輕的法師輕鬆地說:「好吧……」他回過身,不懷好意地說,「現在只剩下你了。」

    「我們。」梅蜜說,她彷彿一點都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她站起來,揭開了身上的斗篷——她只穿了這麼一件斗篷,光潔的皮膚在氟石的照耀下散發著如同月亮或是珍珠般的光。

    年輕的法師確實被吸引住了。但他還是站在原地,只是眼神不定,像是沒法兒馬上做出決定。

    「好人,」梅蜜抬起手臂。姿態優美的打了一個哈欠:「你還在等什麼?」

    那個美妙的,顫動的部分讓施法者放棄了原有的打算,用不了多長時間,他想,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和弗羅的牧師好好地快樂一番了。就算是她發現了什麼又能怎麼樣呢,誰都知道,弗羅的牧師所擅長的只有最低級的治療術,她們之中有很多人就連個煙霧都放不出來。

    他走向梅蜜,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和脖子。

    &&&

    「胖錘」突然醒了過來,他咕咕噥噥地爬起來,一邊解著腰帶一邊往外走,像是要去響應一下自然的召喚,但因為他睡在葛蘭內側的關係,他的右腳像是不那麼經意地踢向了盜賊的腹部。

    他靜靜地等待著感覺刀刃刺入織物、皮膚、肌肉後傳達到他的腳趾那種奇特而舒暢的感覺。但他在此之前已經感受到了腳踝傳來的難以忍受的劇痛,他大叫出聲,手指撫過腰部,拔出自己的匕首——他跌倒在地上的時候還在想著如果匕首也沒能起到該有的作用,他該用什麼方法逃跑與哀求。在行動前他已經想好了,他會尿在身上,淚流不止,無助地顫抖著一身肥肉,豐沛的汗水浸潤了頭髮和衣服,被滾熱的身體熏烤發出讓人掩鼻的臭味——有很多人都因為他故意做出的醜態而低估和輕視他。結果不是被他逃之夭夭就是丟失了性命。

    還有——「我只是想拿回那些錢!」他大叫道,這也是讓他不禁為之沾沾自喜的地方,一般人都會因為這個而猶疑一下的,金幣和錢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一個人在面對想要取走自己性命的刺客定然會毫不留情,但對一個只想要金幣的人又另當別論了——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個與聖騎士同行的古怪盜賊沉默著,一下子擰斷「胖錘」的腳踝後他的精金匕首也捅進了「胖錘」的肚子,並向上滑去,剖開了柔軟的腹部。

    「胖錘」瞪大了眼睛。帳篷裡光線微弱,他看到葛蘭在黑暗中撲向一個傭兵,沒等詢問,也不需要回答,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而那個傭兵甚至還沒能來得及拔出自己的刀子,第二個傭兵倒是及時地揮舞起了自己的連枷,但他的夜視能力比起盜賊來可以說是差多了,盜賊舉起那個正在抽搐著死去的傭兵擋住了他的攻擊,隨即任憑屍體倒下,然後在他想要查看戰果時盜賊的精金匕首溫柔地繞過了他的脖子。

    這只是幾個呼吸間的事情,葛蘭掀開帳篷走出去的時候「胖錘」還活著,他赫赫地艱難呼吸著,想要抓住自己的傷口,但他太胖了,怎麼也抓不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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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令人驚訝,」凱瑞本溫和地說:「我記得阿爾瓦沒提到過他有那麼一個又是商人又是法師的客人。」

    「我也很驚訝,」商隊的主人以同樣平和的語調回答:「看來您們似乎並非毫無防備呢。」他瞥了一眼精靈身上的符文印記,又將視線轉移到遊俠的長弓上,那支正對著他的箭矢閃耀著魔法的光芒,箭身描繪著符文,他之前根本沒在箭筒裡發現精靈還有著魔法箭。

    類似的對話也出現在了克瑞瑪爾與那位年長的法師之間。

    而克瑞瑪爾的蘆葦船就在這兩個施法者的腳下熊熊燃燒。

    「沒什麼可奇怪的,」黑髮的施法者說:「高地諾曼的新王與黛安長公主都給出了驚人的懸賞——就算是我都覺得這一路上過於平靜了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11
第二百零一章 沼澤(完)



    雖然很遺憾於獵物沒能如他們所希望的那般懈怠鬆散,甚至可能在疲倦的催促下不管不顧地陷入酣甜的睡眠,但將一頭銀白的發絲整齊地梳向腦後的法師並未太過失望。這些人已經被分開,並且都面對著強勁的對手,他所要警惕的是面前的這個年輕施法者會不會借助法術逃走高地諾曼新王明面上的懸賞只有著伯德溫、葛蘭與梅蜜的名字,但暗地中,精靈遊戲凱瑞本與半精靈法師克瑞瑪爾的名字同樣並列其上,如果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新王希望後兩者是被捕捉而不是被殺死的,這也導致了年長的法師必須選擇一些較為溫和的法術,不過魔法總是殘忍的,一個最簡單的戲法也能置人於死地,遑論其他而且面對一個身世不祥的半精靈總比面對凱瑞本好,遊俠在他持續了近兩百年的冒險生涯中不是沒有遇到過危險,但除了與精靈之間毫無轉圜餘地可言的獸人或是蠢到只有食慾與另一種**的地精、巨人,又或是肆無忌憚的魔鬼與惡魔,其他生物,尤其是人類在面對一個王儲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遲疑,因為誰都知道一個國家的力量會有多麼可怕,雖然精靈們之間的上下階級觀念並不像人類那麼強,但他們同樣有王,而凱瑞本是銀冠密林之王唯一的孩子。

    如果他失手殺死了凱瑞本,法師可不確定他的公會會不會把他交出去在怒不可遏的精靈軍隊四處出擊時,他在公會中的地位不低,但還沒高到值得用一個公會來維護的地步。

    晚風掀起黑髮施法者的白色及膝長袍,露出他的捲軸帶,年長的法師迅速地在心裡重複了一下半精靈法師今天使用過的法術。那群雙足侏儒龍是他們引誘而來的,只是他們沒想到這個年輕的法師會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就想到了該怎樣妥善地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而不是像那些經驗不足的新手那樣莽撞而固執地無謂地拋灑自己的法術,之後他的弟子不得不故意犯了些極其低級的錯誤來消耗掉這個年輕法師所記憶的法術。是的,能夠與他的導師一起為一個以暗殺為主業的龐大公會效力的法師又如何會犯下那些就連學徒也不會犯的錯誤呢?就連那些被他的法術「誤擊」的傭兵也只是被他們僱傭來掩人耳目的垃圾,他們的人可是一個都沒傷到。

    他思考著,估算著,但這些時間他可沒傻乎乎地滯留原處,而是如雀鷹一般地衝向高空兩位對戰的法師不約而同地選擇先行施放了一個飛行術時,佔據一個較高的位置絕對不能說是一個錯誤。畢竟這片大陸與地球一樣有著地心引力,飛行術也同樣會在一段時間內消失,而對於一個法師來說,哪怕只有吐出一個音節的時間同樣能夠意味著一場輝煌的勝利。還有一部分法術,毫無疑問的,就如同箭矢投槍一般,當你站在高處向下投擲的時候,既能發揮出它最大的力量,又能清楚地看到敵人的一舉一動。

    但他往下看的時候,突然渾身一冷,長達數十年的經驗救了他一次他不假思索地下墜,一道灼熱的火焰射線從他身後刺出,如果他還在原來的位置,可能會被燒成一個焦黑的甜甜圈。法師憤怒且驚駭地看向法術投擲而來的方向,他看見了他的敵人,如果說他像是一隻雀鷹,那麼他的敵人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蜂鳥,黑髮施法者的飛行方式要比他更加自如優雅,不帶分毫人類特有的笨拙,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從外表上來看年長他許多的施法者,平靜而從容地做出一個施法手勢。

    「聽我說!」老法師喊道。

    「不。」克瑞瑪爾說,一束閃電自他的手中發出,耀眼的光亮照就像是一顆星辰正從烏黑的沼澤中冉冉升起,一瞬間就將年長的法師完全地吞沒不,或許沒有,巫妖並未聽見靈魂在脫離軀體時必然發出的淒慘哀嚎,操控著這具身體的異界靈魂在他的命令下改變了自己的位置,幾根纏繞在一起的陰影般的半透明觸鬚抓了個空,在月光下糾纏成一個無用的球,而深灰色的球體後就是他的敵人他在施放第二個法術,將枯瘦的中指指向異界的靈魂,但奇怪的似乎並未發生任何作用。

    「啊,」年長的法師說,他形容略有些狼狽,他將自己移開了一段距離,但還是被那個龐大的閃電束殃及到了一些,「你沒有把那些捲軸放在身邊。」他向克瑞瑪爾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看來你們發現的很早。」如果不是壓根兒沒信任過他們,沒有那個施法者會將那些緊要時刻可以用來拯救自己與同伴的捲軸棄置一旁而不是隨身攜帶。

    「它們確實偽裝的很巧妙。」克瑞瑪爾承認,可惜的是,但巫妖雖然失去了他心愛的骨頭架子與湧動其中的負能量,但知識、記憶與經驗卻還完好無缺地保留著,他沒費多大力氣就辨認出了其中的陷阱:「就像你們。」

    「同樣花費了大代價。」年長的法師注視著他說這些捲軸在公會的操作下可以賣出上萬金幣,還有商隊主人的身份這個身份是真實的,他確實是個商人,也確實與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有些許往來。

    ***(一小時後換過來哈)

    雖然很遺憾於獵物沒能如他們所希望的那般懈怠鬆散,甚至可能在疲倦的催促下不管不顧地陷入酣甜的睡眠,但將一頭銀白的發絲整齊地梳向腦後的法師並未太過失望。這些人已經被分開,並且都面對著強勁的對手,他所要警惕的是面前的這個年輕施法者會不會借助法術逃走高地諾曼新王明面上的懸賞只有著伯德溫、葛蘭與梅蜜的名字,但暗地中,精靈遊戲凱瑞本與半精靈法師克瑞瑪爾的名字同樣並列其上,如果說有什麼區別,那就是新王希望後兩者是被捕捉而不是被殺死的,這也導致了年長的法師必須選擇一些較為溫和的法術,不過魔法總是殘忍的,一個最簡單的戲法也能置人於死地,遑論其他而且面對一個身世不祥的半精靈總比面對凱瑞本好,遊俠在他持續了近兩百年的冒險生涯中不是沒有遇到過危險,但除了與精靈之間毫無轉圜餘地可言的獸人或是蠢到只有食慾與另一種**的地精、巨人,又或是肆無忌憚的魔鬼與惡魔,其他生物,尤其是人類在面對一個王儲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遲疑,因為誰都知道一個國家的力量會有多麼可怕,雖然精靈們之間的上下階級觀念並不像人類那麼強,但他們同樣有王,而凱瑞本是銀冠密林之王唯一的孩子。

    如果他失手殺死了凱瑞本,法師可不確定他的公會會不會把他交出去在怒不可遏的精靈軍隊四處出擊時,他在公會中的地位不低,但還沒高到值得用一個公會來維護的地步。

    晚風掀起黑髮施法者的白色及膝長袍,露出他的捲軸帶,年長的法師迅速地在心裡重複了一下半精靈法師今天使用過的法術。那群雙足侏儒龍是他們引誘而來的,只是他們沒想到這個年輕的法師會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就想到了該怎樣妥善地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而不是像那些經驗不足的新手那樣莽撞而固執地無謂地拋灑自己的法術,之後他的弟子不得不故意犯了些極其低級的錯誤來消耗掉這個年輕法師所記憶的法術。是的,能夠與他的導師一起為一個以暗殺為主業的龐大公會效力的法師又如何會犯下那些就連學徒也不會犯的錯誤呢?就連那些被他的法術「誤擊」的傭兵也只是被他們僱傭來掩人耳目的垃圾,他們的人可是一個都沒傷到。

    他思考著,估算著,但這些時間他可沒傻乎乎地滯留原處,而是如雀鷹一般地衝向高空兩位對戰的法師不約而同地選擇先行施放了一個飛行術時,佔據一個較高的位置絕對不能說是一個錯誤。畢竟這片大陸與地球一樣有著地心引力,飛行術也同樣會在一段時間內消失,而對於一個法師來說,哪怕只有吐出一個音節的時間同樣能夠意味著一場輝煌的勝利。還有一部分法術,毫無疑問的,就如同箭矢投槍一般,當你站在高處向下投擲的時候,既能發揮出它最大的力量,又能清楚地看到敵人的一舉一動。

    但他往下看的時候,突然渾身一冷,長達數十年的經驗救了他一次他不假思索地下墜,一道灼熱的火焰射線從他身後刺出,如果他還在原來的位置,可能會被燒成一個焦黑的甜甜圈。法師憤怒且驚駭地看向法術投擲而來的方向,他看見了他的敵人,如果說他像是一隻雀鷹,那麼他的敵人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蜂鳥,黑髮施法者的飛行方式要比他更加自如優雅,不帶分毫人類特有的笨拙,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從外表上來看年長他許多的施法者,平靜而從容地做出一個施法手勢。

    「聽我說!」老法師喊道。

    「不。」克瑞瑪爾說,一束閃電自他的手中發出,耀眼的光亮照就像是一顆星辰正從烏黑的沼澤中冉冉升起,一瞬間就將年長的法師完全地吞沒不,或許沒有,巫妖並未聽見靈魂在脫離軀體時必然發出的淒慘哀嚎,操控著這具身體的異界靈魂在他的命令下改變了自己的位置,幾根纏繞在一起的陰影般的半透明觸鬚抓了個空,在月光下糾纏成一個無用的球,而深灰色的球體後就是他的敵人他在施放第二個法術,將枯瘦的中指指向異界的靈魂,但奇怪的似乎並未發生任何作用。

    「啊,」年長的法師說,他形容略有些狼狽,他將自己移開了一段距離,但還是被那個龐大的閃電束殃及到了一些,「你沒有把那些捲軸放在身邊。」他向克瑞瑪爾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看來你們發現的很早。」如果不是壓根兒沒信任過他們,沒有那個施法者會將那些緊要時刻可以用來拯救自己與同伴的捲軸棄置一旁而不是隨身攜帶。

    「它們確實偽裝的很巧妙。」克瑞瑪爾承認,可惜的是,但巫妖雖然失去了他心愛的骨頭架子與湧動其中的負能量,但知識、記憶與經驗卻還完好無缺地保留著,他沒費多大力氣就辨認出了其中的陷阱:「就像你們。」

    「同樣花費了大代價。」年長的法師注視著他說這些捲軸在公會的操作下可以賣出上萬金幣,還有商隊主人的身份這個身份是真實的,他確實是個商人,也確實與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有些許往來。

    但他往下看的時候,突然渾身一冷,長達數十年的經驗救了他一次他不假思索地下墜,一道灼熱的火焰射線從他身後刺出,如果他還在原來的位置,可能會被燒成一個焦黑的甜甜圈。法師憤怒且驚駭地看向法術投擲而來的方向,他看見了他的敵人,如果說他像是一隻雀鷹,那麼他的敵人就像是一隻巨大的蜂鳥,黑髮施法者的飛行方式要比他更加自如優雅,不帶分毫人類特有的笨拙,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從外表上來看年長他許多的施法者,平靜而從容地做出一個施法手勢。

    「聽我說!」老法師喊道。

    「不。」克瑞瑪爾說,一束閃電自他的手中發出,耀眼的光亮照就像是一顆星辰正從烏黑的沼澤中冉冉升起,一瞬間就將年長的法師完全地吞沒不,或許沒有,巫妖並未聽見靈魂在脫離軀體時必然發出的淒慘哀嚎,操控著這具身體的異界靈魂在他的命令下改變了自己的位置,幾根纏繞在一起的陰影般的半透明觸鬚抓了個空,在月光下糾纏成一個無用的球,而深灰色的球體後就是他的敵人他在施放第二個法術,將枯瘦的中指指向異界的靈魂,但奇怪的似乎並未發生任何作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11
第二百零二章 脫逃(1)



    商隊主人覺得有些棘手。

    他和他的同夥有著相似的想法,那就是這次任務可能會是他們所進行的任務中最為簡單的一個,哦,不是說凱瑞本是個善與之輩,還有那個法師,只要是施法者,即便只是個尚在兩級以下法術間徘徊的學徒,凡人在面對他們的時候都要足夠謹慎小心;只是「惡刺」公會為了完成這個工作,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還進行了一番可謂縝密細心的策劃,他們在多靈通往各個城鎮與村莊的道路上都佈置了眼線這群人在一個城鎮裡賣掉了兩匹花矮腳馬,在查勘了地圖後,公會的法師預測他們是想要通過雪蓋沼澤逃亡南方,這倒是很有可能,精靈凱瑞本大概是除了黑腳半身人以為唯一能在這片被細小的白絨花覆蓋的死亡泥沼中來去自如的人。

    然後他們將「迎接」這些流亡者的隊伍安排在了雪蓋沼澤裡,黑腳半身人不是自己逃走而是被另一些盜賊挾持著,一旦他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放出焰火與警號,同夥們會帶著那些腳上長著黑毛的小傢伙來與他們會合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公會還將一些零散的野傭兵與幾個不知內情的商人與學徒安排在了隊伍裡面,讓隊伍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商隊,這樣就算是有些小紕漏與破綻,也會被悄無聲息地遮掩過去。

    原本商隊主人作為一枚重要的籌碼,不該被放在這裡。但有人提出,如果阿爾瓦法師向精靈遊俠凱瑞本提到過他,那麼這個偽裝將會更加的無懈可擊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只不過是為了遏制他的晉陞勢頭而尋找的藉口而已,畢竟公會的重要干部也只有七個,他們的數量是固定的,要有人上去必定得有個人下去商隊主人在阿爾瓦法師面前一直表現的很好,和善、優雅、有點商人們特有的圓滑與狡獪,帶著幾分幽默感,在他身上你找不到一絲令人不安的邪惡抑是傲慢,或者說,十分地謙恭;這對一個施法者來說,最後一條可能要比之前的任何一項都要來得困難為了保證自己能夠進一步地博得阿爾瓦法師的信任,在長達兩年的時間裡,他不但脫下了法師的黑色長袍,還拒絕了除此之外的任何一項任務,以避免他的面目被僥倖逃脫的受害者看見,繼而毀掉了他之前所有的努力與忍耐。

    但公會的首領不知為何同意了某人的提議,在「惡刺」最大的巢穴裡,就算是操縱著數百個強大的盜賊生死的重要干部也無法違逆首領的意願,遑論是他,他只有接下了這個任務,只是並不那麼心甘情願,所以他從一開始就鎖定了凱瑞本,銀冠密林之王僅有的孩子也是整個隊伍中對施法者來說價值最高的獵物他固然也將會是公會的財產之一,但公會中也有著不成文但一直從未被忽視過的規矩,那就是獵手在交出獵物的時候,也會得到一些獎賞,如果那個獵物是被用來勒索與交易的,獵手可以提出些額外的要求譬如說,獵物如果是個美貌的少女,獵手將會享有在拘押期間進入她房間的權力;又或者,獵物的親屬,像是兄長或是父親曾經與獵手有所仇怨,獵手也會要求家屬在贖金上添加上一隻本人的手或是一隻本人的眼珠,而這些要求公會一般來說都會應允的,反正對於「惡刺」來說,這對它構不成什麼損失,還能加強下屬對於組織的忠誠。

    凱瑞本不是個女性精靈,商隊主人也沒有特殊嗜好,與銀冠密林之王也沒有什麼直接接觸的機會,但他是個施法者,銀冠密林的特產,雪蜜、精金、秘銀、硃砂、方鉛等等幾乎都是每個施法者夢寐以求的東西,他可以讓公會在交出凱瑞本之前附加上這些條件,至於這些由高地諾曼的新王支付還是銀冠密林的精靈們奉獻……這就不是他會關心的事情了。

    問題是凱瑞本並未辜負他長達兩百年的遊歷生活以及卓越的天賦,就在商隊主人輕聲唸誦咒語的時候差點就被一枚銀光閃爍的魔法箭前後貫穿,他不那麼痛快地發現精靈並未被他的說辭與表演迷惑,他加在蜜酒裡給他喝下的藥物也未起到該有的作用,白晝激烈的戰鬥也沒能在他身上留下倦怠與痛楚的印記,兩柄銀冠密林精靈特有的彎刀疾如狂風,從每個他想得到與想不到的角度旋轉而至,連續好幾個法術都被它們強行打斷,逼迫他撕了一張捲軸才終於脫出那個可憎的金屬漩渦。

    魔法將他送出狹窄的帳篷,他施放了一個飛行術讓自己飛起來,一邊略略查看了一下其他人的情況。

    讓他心下一沉的是,沒有落入陷阱的不僅僅是精靈凱瑞本他的摯友,雷霆堡曾經的領主,也是懸賞中名列首位的伯德溫.唐克雷正勇敢無畏地與一群傭兵戰鬥,他的寬劍閃爍著月光般的光芒,顯然隊伍中的盜賊沒能如預設中的那樣把它悄悄地偷走,傭兵與盜賊們的黑鐵刀劍可以說是不堪一擊,只有幾柄白鋼質地的武器還能勉強與之對抗,但每一次交鋒都會引起鋼質武器所有者的一陣瑟縮,質地優良的白鋼對他們來說也是種昂貴難得的材料,精金的寬劍在上面增添的缺口與裂紋無不昭示著在這場戰鬥後他們或許就要被迫調換最值得信任的朋友與愛人了而他們還不知道公會給他們的賞金是不是豐厚的足以再讓他們得到一柄與之相媲美的武器。

    相對的,伯德溫表現得異乎尋常的英勇與強悍,他在雷霆堡的十幾年已經積蓄了無數「多對少,多對一」的戰鬥經驗,他並未退縮或是逃跑,而是直接衝入傭兵之中,他的寬劍所過之處就像是強壯的農民揮動鐮刀收割麥子,只不過倒下的不是金黃的稻秸而是四分五裂的軀體,空氣中瀰漫的不是陽光與泥土的芳香而是人類鮮血所有的濃郁甜腥味兒,雖然他並不是沒有缺憾,他少了一隻手臂,不能將那些潛入他的身側,用匕首與短劍刺他的身材矮小的傭兵或是刺客抓住扼死,或是拗斷他們的脖子,幸而他還有著一雙同等危險的腿腳,而他的動作迅疾多變的完全無法讓人想到他有著六尺十一寸的身高,以及三百磅的體重高地諾曼的老王曾嘲笑過伯德溫的舞姿笨拙的就像是插上了兩根木桿的南瓜,但如果他在跳舞時也能如同戰鬥時那麼蹁躚優美,他可能早就傾倒了半個王都的貴婦人了那是一種何等優美而可怕的姿態啊,它是那樣的精確、穩定又蘊含著驚人的力量,被他踢中的人幾乎沒有哪個再能發出一聲哀嚎。

    而一兩隻漏網的小魚,在他們的匕首尚未突破秘銀鏈甲的防護之前,不知何時出現在伯德溫身邊的盜賊葛蘭承攬了這個查漏補缺的小任務,他的精金匕首就像是隱藏在黑暗中的毒蛇,不是割開了喉嚨就是捅入了腹部,當「惡刺」的鬣狗們抽著鼻子,瘋狂地吠叫著想要把他抓出來撕成碎片的時候,他又消失在了紛亂的人群中他的服飾原本就與他們很相近,哪怕「惡刺」的士兵們同樣經過夜視的訓練,但他們永遠都比不上一個盜賊,何況葛蘭還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些並非「惡刺」所屬的傭兵已經隱約生出了退縮之意,野傭兵並不是個好詞兒,它意味著這個傭兵甚至無法積累起足夠的信譽與本領好被某個傭兵團或是公會收納,他們的武器與裝備也只能說是了了,而且他們只被允諾了很少的報償,在起初的時候他們要麼對整個情況一無所知,要麼就是並不瞭解伯德溫他們的情況,就他們看到的,他們還以為這些人只是些落魄的貴族而在野傭兵的認知裡,落魄的貴族比路邊的乞丐還要容易對付,他們沒什麼真實的本領,也不懂得掩飾與隱藏,更加缺乏不惜一死的勇氣與血性,有些還會恐懼流血與受傷,簡直就是一隻隻肥壯的小兔子,可身家要比乞丐豐厚多啦。

    其中還有兩個女人,其中一個還懸掛著金鈴,誰都知道只有弗羅的牧師才會懸掛金鈴……看看,這讓野傭兵們既豔羨又鄙視,如果是他們,可不會在逃亡途中帶著兩個女人,但要說他們對這兩個女人毫無非分之想……當然啦,他們從不介意嘗些殘羹剩飯。

    但這一切都建立在獵物的軟弱無能上,一旦兔子變成了老虎,野傭兵們也是最先一個想要逃走的人,反正他們沒有受到任何制約,他們愛什麼時候離開就能什麼時候離開,如果不是周圍被水沼包圍著,商隊主人或許能看到星星點點向四處擴散的小黑點。

    當他們虛虛地圍攏著戰鬥中的人,不但沒能起到一些有利於「惡刺」的作用,反而成為了盜賊葛蘭最好的掩護體,在第三次還是第四次被一個傭兵混亂了視線,不得不放棄追蹤的士兵終於無法壓制住自己的怒氣,抬手揮出一刀,那個野傭兵的頭顱就奇怪地倒向了一側更糟糕的是,這個野傭兵並不是孤身一人,他有一個感情深厚的兄長,當「惡刺」的士兵睜大眼睛在人群的縫隙中尋找葛蘭的身影時,來自於身後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脊背。

    而另一個「惡刺」的士兵發現了那個想要為自己的弟弟復仇的野傭兵,雖然說他與死去的士兵可以說毫無關係,但「惡刺」的士兵從來就沒將這些如同無主棄犬的野傭兵放在眼裡,他們看不起那些連一身好皮甲都穿不起的可憐傢伙,把他們當成奴隸與工具,同伴的死亡激起了他的憤怒,他上前一步,砍下了那個復仇者的手臂,而復仇者瀕死前的哀嚎驚動了其他人野傭兵與「惡刺」士兵的內部爭鬥就這麼開始了。

    伯德溫與葛蘭所面臨的壓力略有減輕,但這並不是說他們就能安然無恙了傭兵的首領,正確點來說,盜賊工會士兵們的首領是個狡猾而果決的人,一旦發現局勢有混亂的傾向,他就當機立斷地命令一部分親近的下屬去剿滅那些野傭兵,而他和另一些最為強悍的士兵則集中攻擊伯德溫在「惡刺」的士兵將野傭兵也納入攻擊的範圍後,葛蘭的藏身面積也越來越小,最後他的脊背終於靠上了伯德溫,「惡刺」的士兵們包圍著他們,幾個士兵舉起了弩弓。

    就在他們陷入絕境時,李奧娜大叫了一聲,舉起她的長弓,一枚閃動著魔法光芒的利箭射向士兵的首領,他敏捷地一跳,躲開了,但這枚利箭的目的並不是殺戮,當它落到地上時,一股乳白色的濃密煙霧從下而上地升騰而起,將所有人都包圍了起來。

    「跟著聲音!」士兵的首領在濃霧中喊道。

    然後他們聽到了一個奇特而尖銳的聲音,雖然很短,但已經足夠他們在濃霧中辨識出方向了,士兵們在首領的命令下扳動弩弓的扳機,弩箭幾乎是緊隨著伯德溫與盜賊葛蘭的後背落下,有人在大聲叫喊,但都不是他們想要聽見的。首領第一個衝出迷霧,而葛蘭就站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微笑著投下一個圓胖的玻璃瓶,玻璃瓶落到地上的時候沒有碎裂,但握著一把十字弓的梅蜜準確地擊中了它,碎裂的玻璃瓶散發出刺鼻的氣味,首領剛往後跳了一步,葛蘭投過來的火摺就點燃了被瓶中液體沾染到的苔草,它們猛烈地燃燒起來,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

    首領感到一陣暈眩,而他身邊已經有人倒了下去。

    商隊主人不由自主地蹙眉,他揮動手臂,投擲了一個法術,一陣微風將那些古怪的氣味吹散了。

    幾乎與此同時,他感受到一股可怕的灼熱抓住了他的頭髮一隻八隻腳的火元素生物就像個頑皮的孩子那樣準確地落在了他的頭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12
第二百零三章 脫逃(2)



    「老巴戟!」商隊主人在狂怒中喊道,一邊捏碎了胸前的一枚偽裝成吊墜的符文紋章,脆弱的翡翠中蘊含的魔法能量從粉碎的寶石內噴湧而出,法術將攀附在商隊主人腦袋的火元素生物遠遠地拋了出去,令捲軸的所有人有倖免於腦袋被燒成焦黑的厄運。 .

    一道灰白色的影子侵入了他的領域,商隊主人將雙手的食指對在一起,唸誦咒語,狂亂的空氣圍繞著他形成了一個暴躁的漩渦,甚至讓他的影像也變得模糊不清。克瑞瑪爾的元素寵物,八隻腳的蜘蛛不安地敲打著螯肢,發出摩擦鋼鐵般的嘶嘶聲,它身上的火焰就像是被風捲走,又像是被水浸沒,逐漸變得小而透明,黑髮的年輕施法者看了它一眼,施放了一個火焰匕首,這個法術更多地被用在近戰,但克瑞瑪爾不是為了戰鬥才施放它的——火元素生物在短暫的猶豫後,縱身一躍,跳入了刀刃般的火焰裡——一般的法術很難對元素生物造成威脅,但有些法術可能致命,一般而言,它們幾乎只有兩個結局,一個就是魔力耗盡而消散在主物質位面的某個角落,另一個就是他們的主人願意釋放一個與它們本質相同的法術,其中所蘊含的魔法本質與純粹的元素能夠在它們與它們誕生的元素位面產生一個通道,這樣它們就能回家並且得到妥善的休養。

    術士們通常陰沉而自私。對他們來說,元素寵物雖然不可或缺。但並不是只有某一個才行,有些術士甚至會殺死他們覺得不夠強大的寵物以便自己能夠重新召喚更好的元素生物,還有的就是在戰鬥的時候,施法者們很難願意放棄一個攻擊敵人或是逃走的機會來施放一個法術讓自己的小寵物先行離開,但這不是克瑞瑪爾,更正確地來說。不是掌控著這具身體。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所能做出的事情。雖然放棄先攻的機會而將能夠再次召喚的元素寵物送走,這種做法確實有點蠢——商隊主人與那個帶著弟子的老法師,也就是老巴戟認為那不是有一點蠢,而是非常蠢。

    如果克瑞瑪爾剛才施放的是一個其他的,針對施法者的法術,他所面臨的局面或許不會那麼糟——他現在要面對兩個敵人,而這兩個敵人都是法師。

    「一萬個對不起,」老巴戟飛了上來,帶著種令人噁心的。虛偽的氣喘吁吁地說:「我已經用掉了我的飛行術,親愛的,而我差點就沒找到我的捲軸。」

    「閉嘴。」商隊主人氣惱地說:「把它放在更有用的地方吧。」

    老巴戟聳了聳肩,一邊咕噥著「老了」之類的話一邊搖搖晃晃地從自己的袋子裡尋找著所謂的施法材料。商隊主人不免有些後悔,因為這次任務由他主導(你可以把這當做一種撫慰),所以他有權選擇他需要的人,「惡刺」公會中既不缺少法師也不缺少術士,甚至還有著幾個祭司,但他在考慮再三後,還是選擇了老巴戟。老巴戟在公會裡的風評並不怎麼樣。因為他太膽小並且懶惰,他從來不去看那些昂貴的懸賞,只在些無傷大雅的小任務中找活兒干,不是沒有高層幹部或是首領想要將他除掉,更換又或是別的諸如此類等等等等,問題是他總是能在關鍵時刻有所表現,而且謀求的也不過是些叮噹作響的金幣,他的眼睛沒有瞄著上位者的椅子,也沒有瞄著同輩的次元袋,就算是欺凌那些剛入公會的新手也是偶爾為之(同時也能確保對他有所怨念的新手永遠都無法成為老手),所以人人都不太喜歡他但又懶得去對付他,他就這麼慢悠悠地在如同無盡深淵般危機重重的「惡刺」裡存活了下來,並厚顏不慚地宣稱他是公會的元老之一。

    商隊主人有很多人可以挑選,但他最後還是選擇了老巴戟和他的弟子,就因為老巴戟已經過了貪圖功勞與意欲謀殺同僚與上司並以此晉陞的年紀,他就像是一點奄奄一息的燭火,隨時可能化為一縷青煙——就算是謀求到了更高的位置他也坐不了幾年,他的外貌也能降低不少人的警惕心,尤其對於那些總是心存善念的人來說,皺紋和白髮簡直就是一個卓有成效的魅惑法術。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老巴戟固然不會威脅到他,但也不會威脅到他的敵人,該死的,他早就該想到老巴戟是怎麼能夠活到現在的——這個下作的老傢伙根本就是靠著敷衍與拖沓來解決每一個任務的吧!

    「找到他們!」商隊主人陰沉地命令道——就在他們相互交錯的一瞬間,黑髮的施法者猛然下墜,與精靈一起消失在了蘆葦裡,老巴戟向他鞠了一躬,「遵命,我的主人,」他說,一邊做出一個古怪的手勢。一道火焰凝聚而成的箭矢刺入蘆葦中,蘆葦迅猛地燃燒起來。

    「你的弟子呢?」商隊主人問。

    「我讓他去捕捉那兩隻毛色豔麗的小鳥了。」老巴戟表面恭順實則無所謂地回答,他知道他的上司很惱火,但在他做出選擇的時候就該想到老巴戟不會是個能幹的人。

    「是嗎,」商隊主人用一種不祥的語調說,「我看到那兩隻小鳥了,很明顯,它們可自由的很呢。」

    老巴戟煞有其事地頓了頓,就像是他不覺得他的弟子會犯下如此淺顯的錯誤。但事實上,他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意外。老巴戟的弟子所擁有的天賦比他還要好些——他甚至威脅過他的導師,要求收回他們之間的契約,也就是那張導師用以制約弟子的契約——他曾隱晦地告訴過老巴戟,他已經在公會裡找到了一個真正的靠山。如果老巴戟固執地不願意交出契約,又或者想用這張契約做些什麼的話。他的新主人會教訓老巴戟的,他信誓旦旦地保證老巴戟所受的苦將是他的一百倍一千倍。

    對此老巴戟的反應一如既往的萎靡膽怯,他只懇求他的弟子與他完成商隊主人交給他們的工作,並同意將這份工作中最有價值的部分與最溫和無害的部分交給他的弟子來完成——「這樣你就有更好的內容來回報你的新主人啦.」老巴戟說:「我也會交出那份契約的……或許你會願意多給我幾個金幣?我要的不多,你知道的。」他這麼說,也是這麼做的。李奧娜與梅蜜無疑是獵物中最為孱弱可憐的兩個。想要捕捉她們簡直就像是穿褲子那樣簡單——不過老巴戟似乎忘記了,他的弟子有個很少人知道的壞毛病,那就是他太喜歡女人了,特別是弗羅的牧師——還有的就是,他有著一般男性的通病,那就是總愛將所有的女人都當做傻子。

    老巴戟在看到梅蜜與李奧娜毫髮無傷地與伯德溫葛蘭回合時就知道他的弟子已經死了。

    但那又怎麼樣呢?誰也挑不出老巴戟的錯兒,何況「惡刺」公會中可沒那種會為了一個死人去為難一個活人的白痴,他還會回去的,在公會給他的房間裡舒舒服服地過他的日子。不太好,也不太壞。

    商隊主人和老巴戟先後落下,前者做出手勢,一團深灰色的污濁雲霧在伯德溫等人的頭上成型。

    「閉住呼吸!」首先發現不對的葛蘭喊道。

    商隊主人露出一個施法者的微笑。這些人不會知道這團有毒的雲霧即便你用鉛水封堵住耳朵和鼻孔也一樣能滲入你的皮膚,並在幾個呼吸間讓你的神經處於深度麻痺狀態——而後如他所想,一個閃耀著璀璨光芒的牆壁從獵物的腳下升起,將雲霧一分不差地阻隔在外,而在此之前,老巴戟的法術已經投擲了出去。

    他們知道這些人的同伴不會拋下他們自己逃走,而且只要他們遇到了危險。那個黑髮的施法者克瑞瑪爾與精靈遊俠凱瑞本一定會設法援救——老巴戟的目標就是克瑞瑪爾,他所投擲出的法術是他記憶的最為強大的一個,如果克瑞瑪爾被這個法術擊中,他會被撕裂成無數小塊。

    這個法術擊中了黑髮的施法者,老巴戟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這個笑容與他的外貌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面,令所有看到它們的人為之毛骨悚然,現在在這個老法師的身上,你再也找不到一點由於年齡的增長而產生的和善與從容,他就像是個被棄置了數百年的詛咒偶人,每個裂紋與斑點都昭示著邪惡與不祥,他咧嘴大笑,白髮在火焰帶動的熱風中飛散,他就是一隻因為年老而不再強壯,卻更加狡猾卑劣的鬣狗,他無法捕捉到充滿活力的獵物,卻更加善於尋覓那些受傷與病弱的單體。

    但他的笑容在下一刻就凝固了,因為他也感受到了劇烈的痛楚,他揮動著雙手,投下一個捲軸將自己隱藏起來,但他沒能在自己身上找到被刀劍割開或是被法術擊中的痕跡——他確定獵物中只有一個法師,是那個弗羅的牧師?還是他的弟子還活著?無盡深淵在下!他早該料到,女人們總是會心慈手軟——他聽到商隊主人在喊著他的名字,天啊嚕,親愛的,他在心裡抱怨道,您就這麼離不開我嗎?我已經殺死了那個法師,另外還有五十名以上的士兵和你一起作戰,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

    老巴戟應該聽一聽商隊主人究竟在喊些什麼的,因為他的法術雖然擊中了克瑞瑪爾,卻只是損毀了他的外袍,造成了一定的傷害,當然,以及深刻的疼痛,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不得不感謝曾經的不死者對他做出的惡劣行為,那種叫做指導實為折磨的事兒讓他已經不像初來乍到時對疼痛過於敏感——他不但能夠忍受還能準確無誤地依照巫妖的指示連續釋放兩個法術,一個是識破隱形的敵人,而另一個是使用念力衝撞以及擒抱目標。

    狼狽不堪的老巴戟就這麼被暫時性將尊老愛幼扔到另一位面的施法者拖出了隱形狀態,他仰面躺在地上,雙腳奇異地扭曲在一起,胸部下方隱約作痛——他肯定是被撞斷了幾根肋骨,而他還沒能找到那個衝撞他的人,但老巴戟畢竟不是初出茅廬的新手,他在跌倒的同時就開始屈起手指施放又一個法術。雖然當他看到黑髮白袍的敵人時不由地睜大了眼睛,他之前可是整整休息了一天,恢復了精神還記憶了所有能夠記憶的法術,而這個黑髮的年輕施法者,他不但沒能得到休息,施法和雙足侏儒龍爭鬥了近半個白晝,還辛辛苦苦地補上了老巴戟的弟子故意捅出來的諸多漏洞——他究竟到達了怎樣的一個高度才能擁有如此之多的法術位?又或是他並不如他所說的只有十九歲,而是一百一十九歲?肯定是後者,否則的話他不可能如此機敏沉穩,該詛咒的,他所記憶的每個法術都是極其有效與富有針對性的,老巴戟都懷疑他是不是曾經鑽到他的思想裡窺視過灰色皮層中的每一塊褶皺。

    但不管怎麼說,老巴戟投出了他的法術,這個法術不是最強大的,但同樣致命,但他失望地看到它沒能發揮任何效用,因為它打到了一片柔亮黏膩的皮膚上,那片皮膚大的就像是一片水沼。

    頂開草丘,從淤泥裡鑽出來的巨型花斑鰻鱺不高興地扭了扭身體,正如精靈所說,雷電束甚至無法穿透它的皮膚,但帶來的麻癢還是讓它張開了那張嘴,那張巨大的嘴,就算是一個巨人站在裡面也是綽綽有餘,或許還能扛上他的妻子——老巴戟瘋狂的叫嚷著,在那張嘴在他的腰部合攏前撕開了捲軸,他被一股狂風甩了出去,落在水沼的邊緣,他忙不迭地從水裡爬起來,戴著一隻紅頸灰鶴的巢,然後,在他能夠做出任何動作之前,克瑞瑪爾的法術就在他身邊撕開了一道縫隙,他掙紮著,手舞足蹈,不情願地被傳送進一個未知的異位面。

    商隊主人想要出手挽留時已經來不及了,這時李奧娜劈碎了一個小符文盤,從中溢流而出的魔法能量將她身邊的敵人凝結成了雪白透亮的冰雕,伯德溫提起寬劍輕輕一拍,他們就化作無數晶亮的碎片堆落了一地——碎片中還能看得出人類的毛髮,五官與臟腑,「惡刺」的士兵們無法控制地後退了一步。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12
第二百零四章 脫逃(3)


    而在與之相對的一側,傭兵與士兵們驚恐地喊叫著——他們腳下的草丘劇烈地晃動著,而後分裂成小塊,反應較快的一些人蹦跳著躍上看上去似乎還能乘載一兩個人的碎塊,當一個人能夠勉強立足後就會用他的拳頭、刀劍與弓弩將其他同樣想要尋找一個落足點的人打下深黑色的水沼,落入水中的人則不甘示弱地抓住蔓生的苔草,或是將匕首、短劍刺入草丘中爭奪一個希望渺茫的機會,又或是不顧一切地抓住那個幸運兒的腳或是別的什麼地方——如果不能兩個人一起活下去,他們也不介意在前往哀悼荒原的路途上帶上一個旅伴……這個時候,幾乎沒有哪個人再能記得自己以外的人,無論是兄弟還是同僚。

    一些善於泅水又對雪蓋沼澤不夠熟悉的人以為能夠憑藉自己的特長逃過一劫,但不過是幾個呼吸之前,他們就發現自己犯了一個大到再也無法挽回的錯誤——如果此時沼澤的水是平靜的,或許還能夠留下足夠他們游動的深度,但現在的水中充滿了巨型花斑鰻鱺翻騰而起的淤泥,這些泥漿細膩而粘滑,一旦落入其中,就只能像是被滾熱的樹脂包裹著的蟲子那樣無力地看著自己緩慢而痛苦地死去。

    他們在泥沼尚未吞沒自己之前會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武器投擲向距離他們最近的人。

    這是一場可怕而絕望的混亂。

    巨型鰻鱺咬了一個空,它有點不太高興,就像個人類那樣喋喋不休地抱怨著,或者還要糟糕一些,因為它的詞彙量只能與人類三歲左右的孩童相比,所以克瑞瑪爾的腦袋裡就像是多了一台復讀機——只是現在還不是關掉它的好時候——在巫妖的指揮下,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一直與這個不請自來的幫手保持著微弱而持續的聯繫。雪蓋沼澤中的巨型花斑鰻鱺是一種生性懶惰的生物,事實上,它鮮少捕獵,多半靠著落入沼澤的腐肉為生。因為它們總是將自己埋得很深的關係,所以一旦能夠成年,就能長到很大,大的很少有捕食者能夠捕獵到它們。除了它們的同類——所以在一個範圍內往往只會有一條巨型鰻鱺。

    與之相應的是它缺少一根挑剔的舌頭,它什麼都吃,沒有獨特的嗜好,所以也很難用食物來誘惑它,但這條鰻鱺似乎對「交談」很感興趣。在此之前它甚至沒有這個概念,在剛一開始的時候,單單是它不斷地重複著克瑞瑪爾送過去的訊息就夠令人頭痛的了,幸好在應付無智商與低智商的生物方面,曾經的不死者很有經驗——才從泥土裡爬出來的骷髏士兵也不比一條鰻鱺聰明到哪去——據他的導師說,這是因為缺少靈魂能量的關係。

    要讓鰻鱺明白他們需要的幫助又耗費了一些時間,幸好那時公會的士兵們正忙於糾纏住伯德溫與葛蘭——他們以為這丁點兒時間無關緊要,施法者們幾乎需要一整個夜晚才能回覆,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你用什麼回覆你的法術?」商隊主人再一次撕開捲軸,施放了一個飛行術。擺脫了那些嘈雜而無用的蠢貨後,他陰晴不定地問道,「或者,你是……什麼?」

    克瑞瑪爾沒有回答他,他正忙於與巨型鰻鱺商量——鰻鱺翻轉著身體,它只有很小一部分露出了水面,頂著一塊冰凍的草丘,正是伯德溫他們站立的地方,「惡刺」的士兵大聲咒罵,他們的刀劍戳刺著鰻鱺的身體。這種戳刺並不能讓這條軟滑的無鱗魚類受到傷害,卻讓它感到很是癢癢,所以它一直想要在水裡打幾個滾兒撓撓,而黑髮的施法者正在竭盡全力地想要讓它放棄這個想法。

    「傳送術的捲軸可以用嗎?」葛蘭問。

    梅蜜。也是除了克瑞瑪爾以外他們之中唯一能夠使用捲軸的人搖了搖頭,李奧娜交給了她一張製作精良的捲軸——其中蘊含的深厚的魔法能量就算是弗羅的牧師也能感受到,但把它撕開後,它只斷斷續續地閃爍了幾次後就不再有任何動靜,就像是一張普通的羊皮紙——上面的魔法線條與符文淡化至完全消失只需要一霎那的功夫。

    「他們可能在這片沼澤外設置了暫時性的小型迷鎖。」凱瑞本說,他在鰻鱺高聳的頭部滑下來。毫不費力,也不搖晃,就像是行走在平坦的地面上。

    「我以為只有精靈才能設置迷鎖。」

    「魔鬼、巨龍與最強大的幾個施法者都能做到這一點。」凱瑞本說,「而且他們只需要很小的範圍與很短的時間——可能只是限制住了傳送類法術的使用。」

    就在他們說話的當兒,商隊主人投擲了一個法術,但不是攻擊而是保護,或許是李奧娜的符文紋章給了他些許靈感,他的法術在水面上凝結起一大塊冰層,「惡刺」的士兵們一個接著一個,艱難地爬了上去,他們憤恨地仰望著高出他們數十尺的冒險者們,幾個士兵舉起了十字弓,但出乎他們意料的,商隊主人舉起手,示意他們停止戰鬥。

    「為什麼?」士兵的首領問道。

    「他們能夠駕馭那條鰻鱺,」商隊主人回答:「而那條鰻鱺會毀掉冰層,讓你們全部掉進水裡。」下屬的死亡對他來說不值一提,但現在的情況是他孤掌難鳴——感謝愚蠢的老巴戟與他的弟子,老巴戟被傳送到哪兒他不知道也不關心,反正他是不太會再回到這個位面裡來了,還有他的弟子,商隊主人已經看到了那具**的無頭浮屍(在它還沒有沉下去的時候),那個年輕的法師背脊上有著一副精美的魔法紋身,花費了上千個金幣請一位術士刺下的,據說能夠起到盔甲的作用,但很可惜的是他忘記了在脖子上也來上那麼一塊。

    「你還有法術,捲軸還有魔杖。」士兵的首領說。

    「他們也有。」商隊主人說,「我已經無能為力了——巴戟沒能做到他該做的事情,那個……施法者仍舊保有著他的法術與精力,我沒法兒一個人對付他。」他當然還有法術、充足的捲軸與魔杖,但他已經厭倦了這個任務,而那些捲軸與魔杖都是他的私人物品。他也不想受到太重的傷害。而且這個任務可以說是被強行派發給他的,他固然想過從中撈取到不遜色於謀刺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或是執政官的好處,但如今看起來似乎這已經不太容易了,他或許可以完成這份工作。但如果代價是耗盡他的積蓄,讓他不得不處於一個脆弱的狀態的話,他還是更願意退讓一步。

    就算是公會願意將懸賞以及贖金中提取出可觀的一部分給他又如何呢?沒有與之相稱的力量,它們只會被奪走,或許還要加上他的性命。

    士兵的首領並不願意。但他又能怎麼樣呢,他腳下的冰層在不斷地輕微搖晃,他估算著是否能夠射中那隻巨型花斑鰻鱺的眼睛,但他看了看自己的弩箭就放棄了這個打算,大概只有精靈射出的箭才能有這個力度與準確性從眼睛貫穿那隻碩大無朋的腦袋——就像那支將「長釘」釘入冰面的箭矢,它甚至不是一支魔法箭矢……可憐的「長釘」,他沒有被戰士的寬劍斬下腦袋,也沒有被那個叫做葛蘭的盜賊刺中心臟,卻在隱藏在陰影裡,想要對著獵物中最脆弱的一個——弗羅的牧師舉起弓弩的時候反被精靈反手一箭射中了胸膛。猶有餘力的箭矢深深地插入了冰層,一個士兵試著拔了拔,它紋絲不動,就像是用鉛水澆鑄在黑鐵砧上。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看著黑髮的施法者輕輕落回到他的同伴身邊,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光,蘆葦燃燒時的火焰照亮了他的臉,看上去沒有一絲一毫疲憊虛弱的蛛絲馬跡。

    沒人知道克瑞瑪爾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精神力過度使用的結果就是頭痛欲裂,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之所以還能夠平靜穩定地站立著全靠凱瑞本有力的手臂。

    ——支持住。巫妖說,如果你倒下,那個法師就會立即將他剩餘的,以及捲軸。或許還有魔杖裡的法術全都傾瀉到我們頭上。

    ——還有多少時間,異界的靈魂氣若游絲地問道,我覺得我正被放在一個磨盤裡翻來覆去地磨著。

    ——現在只有你自己,曾經的不死者說,抱歉,沒有人。只有你自己。

    ——自己,巨型花斑鰻鱺贊同地咕噥道,自己,自己,自己,我,也是自己。

    ——求你,異界的靈魂說,至少別讓它來插一腳了。

    ——它說的很對,巫妖說,而且它需要你的指示才能正確地行動,不然我們就能試著雪蓋沼澤七日深度游了。

    ——為什麼是七日?

    ——我喜歡這個數字。巫妖說。

    ——你知道嗎,在我們的位面,也有個傢伙很喜歡七這個數字,所以他就把自己的靈魂切成七片吐司面包……然後一個女性作家就把這個故事寫成了七本書,又拍成了電影,並借此成為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

    ——富有的女人,鰻鱺重複說,似乎很感興趣,女人……它說。

    ——切成七片吐司面包是什麼意思?曾經的不死者迷惑地問道,如果為了汲取靈魂中的魔法能量,他應該去切別人的靈魂,就像魔鬼常做的那樣。

    ——誰知道呢?異界的靈魂苦苦思索了一會,也許是因為這樣才能寫出七本書來,一本書一片靈魂。

    ……

    其他人並不知道黑髮的施法者身軀中有多麼地熱鬧,距離克瑞瑪爾僅有咫尺之遙的他們當然知道黑髮施法者的情況並不像表面上的那麼好,在將「惡刺」的士兵與法師遠遠地拋開後,他們讓克瑞瑪爾半躺下來——鰻鱺有著一個極其寬闊的脊背,雖然晃動的十分厲害,但習慣後反而會覺得還不錯,只有梅蜜無法忍耐地將胃裡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她頭暈目眩地爬到苔草邊緣,差點掉了下去,是李奧娜抓住了她的腰帶,還給了她一塊摻雜著薄荷與桂皮的椴樹糖。

    實際上雪蜜的效用會更好些,但現在最需要雪蜜的是克瑞瑪爾,凱瑞本次之,還有伯德溫與葛蘭,他們之前與數倍於自己的敵人戰鬥過,可以說已經精疲力竭。

    冰冷的雪蜜滲入施法者的喉嚨,減輕了些許痛苦,他閉著眼睛,但仍然能夠感覺到光線的改變——最為痛苦的黑夜已經過去,接下來是更為危險的白晝——「惡刺」公會不會蠢到不在雪蓋沼澤的邊緣設下羅網,但那已經與異界的靈魂無關了,他一下子沉入了識海的暗處陷入了最深沉的睡眠,取而代之的是已經記憶了所能記憶的所有法術的巫妖。

    &&&

    他們果然在沼澤的邊緣遭到了「惡刺」公會的伏擊,而後商隊的主人也率領著士兵們追了上來,如果不是有富有經驗的伯德溫、凱瑞本以及曾經的不死者在,他們或許早已被抓住或是被殺死,但冒險者們最終還是從一個細小的漏洞中鑽了出去,雖然敵人依然在身後緊追不捨,但他們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翻越了陡峭複雜的重重山峰,來到奔流不息的星光河邊——他們在數里之外就聽到如同雷霆般的河水的咆哮聲,迎面而來的風帶來濃重的濕意,在穿越了最後一道關隘後,迎接他們的是豁然開朗的一片天地——星光河就在他們的腳下。

    凱瑞本的姬鴞哥舒拉在上空盤旋,咕咕地叫著,指引著他們的方向,而視力超乎常人的精靈與克瑞瑪爾已經看見了他們的船。

    一艘無人的精靈船,不像是他們曾經乘坐過的那麼大,只有三分之一或更小,但周身依然閃爍著秘銀的光芒,也同樣有著飛翼,現在飛翼和帆被收起,整艘船被有意擱置在一片怪石嶙峋的淺灘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12
第二百零五章 脫逃(4)



    「之前你躲到哪兒去啦?」盜賊一把抓住阿斯摩代歐斯毛茸茸的後頸,不那麼禮貌並且粗暴地搖晃著弗羅牧師的小寵物但那是黑乎乎的,長著翅膀的倉鼠可沒那麼溫順,它一扭頭就差點咬中了葛蘭的手指,扭轉的幅度甚至超過了二分之一週,如果不是盜賊的手指要比普通人敏感與反應迅速的多,可能他的手指頭已經成為阿斯摩代歐斯的點心了。

    「我,」阿斯摩代歐斯拍打著翅膀,落回到弗羅牧師的肩膀上:「我還能在哪兒呢,我的主人在哪兒就在哪兒。」

    「是嗎?」葛蘭說:「它一直和你在一起?梅蜜?」

    梅蜜猶豫了一下,因為阿斯摩代歐斯在雙足侏儒龍出現時就已經失蹤了,她還以為它是因為受到了太大的驚嚇而躲進了某個洞穴或是縫隙裡並為此焦慮不已,她並不看重阿斯摩代歐斯,頂多想過以後可以派遣它去盜竊小枚的財物、鑰匙或是別的什麼東西,但她的魔鬼手指(對,梅蜜認為那就是她的)還都放在阿斯摩代歐斯脖子上掛著的小次元袋裡。她可能是整個隊伍中唯一沒有這種便攜魔法用具的人了葛蘭的次元袋是從半龍那兒偷來,法師因為有自己的次元袋而將這個給了他,它於精靈而言又是標配,伯德溫的次元袋與李奧娜是一對兒的有時她不免覺得這不公平,但她也知道她沒有那個資格與權力向別人索要這種昂貴而稀少的物品,問題這意味著她所攜帶的任何東西都必須暴露在精靈與其他人的視線下,這讓她深感窘迫不安。

    在品嚐美味的鰻魚湯時,梅蜜還曾想過如果可以的話,她必須去找伯德溫說個甜話兒,看看他能不能幫她找回她的小魔寵,當然啦,伯德溫是不可能提著寬劍跑進泥沼裡幫她找一個如同深夜般烏黑的,只有拳頭大小的小傢伙的,但如果伯德溫提出要求。黑髮的施法者是不會拒絕他的她看的很清楚,克瑞瑪爾是凱瑞本的族人,從某種意義而言,前者也是後者的被保護人。他對凱瑞本是有義務的,而凱瑞本是伯德溫的摯友。

    但她沒想到的是,回到帳篷後她就接到了警告,再來就是她竟然設法殺死了一個法師!這確實出乎意料,克瑞瑪爾留給梅蜜的印象簡直就是烙印在她的心臟上。她曾發誓過再也不和施法者打交道,無論是在尖顎港的鈍頭酒館裡還是在弗羅的神殿裡,不,她已經受夠那些搓搓手指,唸唸咒語就能從手指尖發出雷電和火焰的怪物們了那麼,她又為什麼會去做一件對她來說並沒什麼好處並且危機重重的事兒呢?

    為了與李奧娜一爭高低。

    梅蜜對自己說,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地放棄了伯德溫,但她錯了,她的放棄只在表面,而非內心。她……還是很想成為李奧娜那樣的女性,優秀的,高貴的,勇敢的,能讓伯德溫以敬愛與溫柔的眼神凝視著的女性。

    雖然那著實很蠢,但這個感覺確實不壞雖然斬掉了法師頭顱的人不是梅蜜而是李奧娜,但弗羅的牧師還是嘗到了她從未嘗到過的滋味將強者的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美妙感覺。

    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的腳爪刺入了梅蜜的皮膚,弗羅的牧師皺了皺眉,把它摘下來塞進袍子裡,「它和我在一起。」梅蜜說。但她心知肚明,小魔寵是在他們登上精靈的飛翼船時才突然出現的,「它很小,所以你們沒能看到如果一定要說它是不是離開過。我想只有在我對付那個法師的時候,」她向著盜賊嫵媚一笑:「那時候我什麼都沒穿。」

    伯德溫看了一眼李奧娜,李奧娜搖了搖頭,她沒看到,無法確定這只黑乎乎的小傢伙是什麼時候離開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想它會需要一個籠子。」盜賊說。盜賊的多疑在冒險者中僅次於巫妖,他一生中從未收到過禮物。也不相信會有無償與美好的禮物那後面多半是個陷阱或是絞索。

    「現在我們可沒辦法弄到一個籠子。」梅蜜說,她走到船舷邊,向下俯瞰呼嘯奔騰的星光河,灼熱的陽光照耀著翻滾的河面,河面上如同撒著一層融化的金子,又或是水晶的碎片,既美麗又令人不敢直視這裡約是星光河的中下流,與灰嶺部分截然不同的是,它的河床就如幼童隨心所欲搭建的積木那樣毫無規律,一會兒高,一會兒低,一會兒狹窄,一會兒寬闊,幅度有時可以高達數十尺甚至數百尺,湍急的水流中明暗不一,聳立起突的礁石更是時時可見相比起它,花斑鰻鱺的脊背簡直就如同人類嬰兒的睡床一般平穩安全,但在精靈的船上,只要你不去注視水流,你甚至會錯誤地認為自己還站在堅實的陸地上,不,或許比那個感覺更舒適,更愉快,就像是乘坐在飛禽的背脊上或是隨著雲朵在空中飛行。

    後一種說法或許沒錯,因為精靈的飛翼船之所以能在星光河上航行,就是因為施加了魔法的飛翼能在船隻需要提升或是急降時召喚風元素將船隻高高抬起,大部分之間,船隻只是在水面上輕盈的滑行,而不是如普通航船一般需要水流的推動。

    「等我們到了龍火列島就給它弄個籠子,」葛蘭說,走近梅蜜,「你覺得一個秘銀的籠子怎麼樣?這小傢伙的牙齒可真夠鋒利的。」他向梅蜜展示他的手臂,盜賊們慣於帶著皮質的護腕,上面綴著鐵片,而那塊有著指甲厚度的鐵片上赫然有著兩個小小的窟窿。

    「是它咬的?」

    「可不是嘛,」盜賊說,一邊用自己的精金匕首捅了捅梅蜜的第五根肋骨的地方,那兒鼓起一個包,正是阿斯摩代歐斯藏身的地方。

    「嘿!」梅蜜不高興地抓住了他的手:「我可不想被它咬一下。」

    「你是它的主人。」

    「再忠誠的狗被踩了尾巴也會叫一聲的,何況我和它相處的時間並不長。」

    「抱歉,」葛蘭說,將精金匕首插回腰裡:「那麼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秘銀籠子?」

    「如果你願意給我弄一個……」

    「一份禮物?」

    「如果我能在龍火列島的弗羅神殿裡找到一個房間,」梅蜜說:「你當然可以來找我。」

    「一言為定。」盜賊說,然後就走開了。

    「我可不喜歡籠子。」阿斯摩代歐斯從梅蜜的長袍裡鑽出來。只露出個腦袋:「小魔怪熱愛自由!」

    「別蠢了,」梅蜜說:「那不是給你,是給我的。」

    「他們在說些什麼?」

    「在說梅蜜的小寵物。」巫妖漫不經心地說,這艘精靈船甚至比不上傭兵們在雪蓋沼澤中編制的蘆葦船大。勝在輕巧便捷,但能夠掌握舵盤的人只有精靈凱瑞本,伯德溫生於高地諾曼長於高地諾曼,而高地諾曼的北方幾乎沒有什麼很大的河流與湖泊,雷霆堡不是白塔。有著船隻來往的內河,所以作為一個領主,他對行船一無所知並不是什麼不可饒恕的過錯;李奧娜同上;梅蜜忽略;至於葛蘭,他雖然在尖顎港度過了他人生中的前二十五年,但他更善於從人流中攫取金幣與寶石,而不是在海水中尋覓珍珠珊瑚,所以雖然他會泅水,並且有著幾個可以說是頗為熟悉的海盜朋友,但他對船隻的瞭解也僅限於外部,以及內部的部分構造(這還是為了能更好地找出目標而設法暗中探查後的結果)而他們接下來還有長達幾個晝夜的行程要走。而且之後未必還能找得到勉強可用的泊位就算是精靈所需要的睡眠時間只有人類的一半,他仍然是需要休息的,這時候就需要有另一個人來替換他的位置。

    克瑞瑪爾是首選,作為一個施法者,他學會如何使用舵盤只需要很短的時間,而且他有著超乎人類與精靈的力量,精靈船隻所用的舵盤要比人類用的輕,但如果讓葛蘭或是梅蜜來的話他們或許會在急轉的時候被舵盤打出去,李奧娜也被謹慎地排除在外,所以現在站在舵盤邊學習如何操控這艘船隻的只有克瑞瑪爾與伯德溫。

    伯德溫搖搖頭。他真不明白梅蜜為什麼要把那隻小魔怪留在身邊,說實話,他沒能發現這個小東西有什麼用處,在他們與敵人對抗的時候。它跑的蹤跡全無倒不是說那個個頭能起到什麼關鍵性的作用,很顯然,這只小魔怪的字典裡忠誠不是被放在最前幾頁的。但他必須承認的是,他對梅蜜有愧疚之心,正如梅蜜所說,在需要作出選擇的時候。他會選擇李奧娜而不是她,雖然他向她承諾過要做她的保護人,但李奧娜不僅僅是他的保護者,他的主人,還是高地諾曼的王位繼承人在證明了他的清白之後,李奧娜將會回到高地諾曼的王都,重新戴上冠冕,穿上華服,取回她應有的榮耀與權力雷霆堡曾經的領主完全不覺得心胸狹隘,自私懦弱的新王會是一個好的統治者,他愛著他的國家,他不想讓它在盲眼的駕馭者手中駛向絕滅的深淵。

    有誰能比李奧娜更適合拿起那柄沉重的權杖呢?!沒有人,只有李奧娜,高地諾曼的王女,老王唯一的孩子。

    所以在梅蜜堅持要留下小魔怪的時候,他給予了無聲的支持他們相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只要到了龍火列島,他就可以放下他的責任梅蜜是弗羅的牧師,而據凱瑞本與葛蘭所說,龍火列島遍佈弗羅的神殿,列島的領主都是些慣於並樂於享受的人物,弗羅在他們那兒受到的供奉是整個大陸上最為豐厚與完美的弗羅的牧師在那兒深受歡迎。

    阿斯摩代歐斯小心翼翼地從梅蜜的長袍空隙間露出自己的眼睛,窺視著人類與精靈的一舉一動,尤其是黑髮的施法者腰間懸掛著的次元袋,它慢吞吞地,若有所思地擺動著它的尾巴,直到覺得瘙癢的梅蜜輕輕拍了它一下。

    之後的路程一直很平靜,先前的追逐與攻擊就像是一場過長的噩夢,但最後還有一個危險的問題需要解決,那就是白銀瀑布。

    就像我們之前提過的,星光河的入海口並不像其他河流那樣,有個坡度平緩的河灘作為緩衝,面積廣大的出口供河流安靜而溫和地融入翠藍的海洋它的出海口是白銀瀑布,這個瀑布是整個大陸上最高與最寬闊的,高度可達四千五百尺,水流撞擊海面的聲響在數百里之外也能隱約聽見。

    只有精靈的飛翼船可以從白銀瀑布脫離,躍入海洋但那並不是說你只要握著船舵,控制船隻不要偏向就可以的,上千萬噸的水流所蘊含著的力量比任何一個魔法更可怕,它們會裹挾著船隻一路向下,直衝瀑布底部,曾有船隻以及傾倒的樹木落入星光河,它們或是大如樓閣,或是粗若環抱,但從未有人看到過比手掌更大的碎片浮出水面曾有好奇的術士與矮人拿來各種金屬鑄造的器具做測試,結果他們發現,就算是最為堅韌的精金也會在瀑布的撞擊下折彎斷裂,遑論普通的鋼鐵或是木石、人體。

    想要通過白銀瀑布,在距離入海口數百里之遠的地方就要打開船隻的飛翼,升起風帆,將船隻的速度提高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有時還需要法師施放法術掀起狂風,因為自然的風並不會按照人類或是精靈的需求安排自己的走向。

    不過冒險者們還是頗為幸運的,在他們需要的時候,風向是正確的,從北方吹向南方的風,狂野而暴躁,飛翼船上的白帆已經全部升起,而兩側閃爍著魔法符文的飛翼打開,風元素應召而來,將整艘船抬出水面,所有人都將自己固定妥當,除了凱瑞本,他是掌舵者。

    「準備好了?」

    精靈說:「我們要飛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13
第二百零六章 脫逃(5)


    「真可惜。」在船隻的速度尚未達到最高,話語還不至於被風撕碎的時候,精靈遊俠言若有憾地說:「之後的速度太快了,不然的話,我們還能玩兒一下上次的遊戲,我想,這次我也可以可以試試——那看上去似乎相當地富於趣味。」

    巫妖的額角不自覺地一跳,凱瑞本的語氣讓他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東西,他想起迄今為止他也沒從精靈嘴裡探知的一件事情……在他們第一次乘坐灰嶺的飛翼船時,使用這具身體的白痴究竟幹了些什麼?他幾乎敢確保那是件前所未有,甚至可以說是曠古爍今的蠢事,因為直到現在凱瑞本的微笑還是那麼地微妙及富有內涵,他不止一次地旁敲側擊,想要弄個明白,他至少要知道自己還是不是將一個施法者所應有的,最低限度的尊嚴維持下去。

    但他不能傻乎乎地去問他們那時候自己幹了什麼,精靈們會感到擔憂——有關於他為什麼會連自己做過的事情都會忘得一乾二淨——不到性命攸關的時候,曾經的不死者是絕對不想讓人們懷疑到他的身體裡實際上有著兩個靈魂,他的身份實際上經不起太過詳細與深刻的調查,正義與善良的人會質疑他的立場個和來歷,而邪惡的人,或是非人以及不死者,會蜂擁而來設法把他弄走,整個大陸上,一個軀體內有兩個住民還是非常罕見的事情,就算克瑞瑪爾並不是一個贖罪巫妖,他也足夠奇貨可居的了。

    面對精靈調侃的眼神,巫妖只能乾巴巴地附和:「是的,凱瑞本,是的,真是太可惜了。」然後他就垂下眼睛,將手指伸入他的次元袋,做出正在整理施法材料的樣子。

    幸好或許會令凱瑞本感到奇怪的沉默並未持續很久,飛翼船的飛翼已經完全張開。與船身形成一個鈍角,它們向兩側延伸,長度超過了整條船身,風讓船帆鼓脹。托起向前微微傾斜的飛翼,小飛翼船沒有船艙,除了精靈與法師,其他的人只能將自己與桅杆緊緊地捆綁在一起,凱瑞本提醒過他們。他們在固定自己的時候,面朝船尾,這樣風只會從他們的背後吹向他們的前方,而不是迎面而來,即便如此,伯德溫與李奧娜仍然清晰地感受到了風的力量,它不像是無形的,倒像是一堵有形的牆壁,又或是峭壁;身體較為單薄的盜賊葛蘭與弗羅的牧師梅蜜更是虛弱地彎下了脊背,將自己捲縮成一團。風將他們的頭髮與衣襟吹得筆直,梅蜜想要拉起外袍上的兜帽抵擋切割著她後頸的風,但她連舉起手都會覺得艱難——她的「小魔怪」阿斯摩代歐斯從她的長袍裡爬了出來,它的毛緊張地豎了起來,刺在梅蜜的臉上:「別!」弗羅的牧師大叫道,她的聲音只停留了一瞬間就消失在了呼嘯而來的狂風裡:「你……會被……吹走的!」

    「我會小心的,」小魔鬼阿斯摩代歐斯敷衍地答道,它的尖爪刺入弗羅牧師的肩膀,一邊假裝幫著梅蜜拉上兜帽,一邊觀察著船首的情況——精靈正在全神貫注於他的舵盤,而施法者站在他身邊。兩個人就像是釘在船板上的鐵質長釘,風將施法者的白袍掀起,深色的次元袋忽隱忽現,就像大部分施法者那樣。黑髮半精靈法師的次元袋是用秘銀鏈子系在腰帶上的,畢竟裡面裝著太多施法者最緊要的私藏。

    它捏了捏爪子,盜賊葛蘭在梅蜜的後方,他危險地盯著小魔怪,手放在精金匕首上。

    阿斯摩代歐斯向他咧嘴一笑。

    兜帽被拉起來後,梅蜜感覺好多了。「快回來,」她催促道:「外面太危險了!」她的魔鬼手指還裝在「小魔怪」的小袋子裡,她曾在深夜時分,李奧娜睡著的時候偷偷地拿出來稱量過,這些經過乾燥,只需磨粉就能使用的魔鬼手指可以為她換回的金幣足以把她完全淹沒,只要有著這麼一袋子東西,想要在龍火列島的弗羅神殿中佔據一個主任牧師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阿斯摩代歐斯蹲在她的肩上,這個蠢女人對他的用處到此為止了,它只遺憾沒有足夠的時間讓它勾出她的眼珠,或是吮吸她舌頭上的血,不過這些不是最重要的,它需要偽裝到最後一刻,以免那位大人交代給它的工作在最後的緊要關頭出差錯。

    沒有乘坐過飛翼船的人是不會懂得那種感受的,就算別人敘述或是描寫得再詳細,再精妙,再貼切也沒用,但就高地諾曼的王女來說,她先是感覺到了一頭有著五百磅重的野豬坐在她的背上,她幾乎喘不過氣,或許並不太久,但她可以說這是她二十年來最為漫長的一段時間,但緊接著,毫無預兆,也沒有絲毫過度的,野豬飛了起來,不,應該說,它變成了一隻碩大無朋的雪雕——在老王的宮室裡有著一隻雪雕的標本,據說是從獸人也難以生存的極北方由上百個施法者與冒險者協力捕捉到的,它被製成標本,眼睛是兩枚珍貴的虹彩黑曜石,爪子和喙是純金的,為了安置它,老王打通了三個房間,李奧娜被允許回到王庭後,不止一次地去過那個房間,她並不是個小巧的姑娘,但仍然要踮腳伸直手臂才能撫摸到雪雕的喙。

    它不該在那兒,李奧娜曾難過地想像過,它應該在極北方空曠而廣闊的天穹下飛翔,即便終有一日,它會因為衰老與仇敵死去,那麼也應該回歸大地,而不是這樣毫無尊嚴地被白白放置在人類的房間裡,任憑灰塵將其一點點地湮沒。

    而現在,她的想像似乎有那麼一部分成為了現實,她被無形的飛禽捕捉到了,它的爪子穿過她的兩肋,將她帶上寒冷的高空。

    「等等……」梅蜜突然說:「……有人……知道……飛翼船……船……」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但還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為了確保不被甩出去,他們將自己固定在桅杆上,這艘飛翼船隻有兩根桅杆,三人之間的距離實際上只有十來尺。

    「怎麼啦?」

    葛蘭問,他順著梅蜜的視線看過去:「哦!」他說:「爵爺,」他喉嚨發緊地說:「我想知道……一下,這是……正常現象嗎?」

    不用他指出。伯德溫也已經看到了——船尾有什麼東西正在發光,光束從甲板中洩漏出來——完好的甲板密不透水,尤其是精靈的船,當然不可能容許如此之寬的光束出現。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甲板出現了縫隙,而且光束還在不斷地拓展與擴增,不過轉瞬之間,隨著一聲訇然巨響,船隻的整個尾部分崩離析。碎片就像是刀劍一般呼嘯而來,一枚秘銀釘擊中了李奧娜的額頭,她一聲不吭地昏了過去,伯德溫反手一刀割斷了自己的束縛,兩個跨步就跑到李奧娜的身邊,他到得很及時,因為又一波碎片擊向他們,伯德溫揮動寬劍,將碎片阻攔下來,而後轉動手腕。將寬劍刺入甲板,抓住李奧娜而後迅速地割斷了固定著她的繩索——她和梅蜜都將自己固定在副桅上,而隨著尾部的碎裂,副桅搖搖欲墜。

    梅蜜放聲大叫,葛蘭甩出繩子——那根恆定了活化術的銀色細繩,在登船之後它就從法師身邊溜到了盜賊這兒,葛蘭不知道它是不是被黑髮的施法者派遣來的,不過他當然不會拒絕,這根繩子對他來說即是個惡毒的威脅也是個甜蜜的保障——在他暫時性還和這些人站在一塊兒的時候,但他沒想到居然是梅蜜先用到了它。

    細繩抓住了飛速下滑的梅蜜。糟糕的是,她把自己捆綁得太緊了,現在這根繩子上不但負擔著她自身的重量還有一整根桅杆,繩子一下子就被拉得筆直。盜賊臉色發白,雪上加霜的是,碎裂的驅使正在向整條船蔓延,隨著魔法符文的被破壞,船隻開始瘋狂而沒有任何規則可言地搖晃起來,激烈的就像是酒館的舞女飛速擺動的肥碩臀部上的那塊遮羞布。

    繩子摩擦著鯊魚牙齒般的甲板邊緣。發出吱吱的聲音,葛蘭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握住繩子,它左右晃動個不停,而且盜賊也不覺得自己有這個力量,就算加上了伯德溫也不行。

    「克瑞瑪爾!」葛蘭絕望地喊道,幸而黑髮的施法者沒讓他失望,他的法術降臨到他們身上,一團粘稠噁心的觸鬚從甲板上爬上來,它先裹住了李奧娜,再抓住了葛蘭與伯德溫,最後延長的觸鬚從星光河裡撈起了濕漉漉的梅蜜。而後他們被胡亂包成了一團。

    「我的小魔怪!」梅蜜含糊不清地喊道,她的臉被黏膩的觸鬚包裹著,一說話就有腥臭的汁液流進她的嘴裡,但她必須得找到它。

    「別提那個了!」葛蘭掙紮著,試圖將自己的左手從伯德溫的雙腿之間拔出來,無底深淵在下,這真是太噁心了,但他一回肘就撞在了梅蜜的胸脯上,讓她發出一聲尖銳的抗議:「難道你關心的就只有這個嗎!——哦,」盜賊咬牙切齒地喊道:「該死,梅蜜,那隻該被詛咒一萬次的小雜種!」他的左腳疼的厲害,他擔心它已經被折斷了。

    「深吸氣!」伯德溫喊道,「我們要掉進水裡了!」

    他有幸將自己的腦袋露在外面,也正是這個原因,他看見他們的船已經徹底地完了,克瑞瑪爾帶著凱瑞本浮在空中,星光河耀眼的光芒衝向他們的眼睛。

    他們連著觸鬚球掉進了星光河,令人驚駭的巨大水流到了這裡已經完全不受任何外在力量的操控,它們裹挾著這個碩大的觸鬚球,一路奔騰向下。

    「你還有捲軸嗎?」凱瑞本問。

    「沒有了。」巫妖平靜地說,一邊綴著魔法能量留下的些許蛛絲馬跡追尋而去,他總不能就這麼飛到白銀瀑布的末端去等著那群倒霉傢伙的屍骨碎片。「我的次元袋被梅蜜的小魔寵偷走了。」正確點說,是被搶走的,就在他施法的時候,在他不能說話也不能做出其他的動作的關鍵時刻,不得不說,掌握的十分巧妙,那隻小魔鬼簡直就是從他的身上撕下那隻次元袋的。

    凱瑞本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下一刻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一個黑色的小孔,他猛地抓住施法者,逼迫他側過身體,但那道法術還是準確地擊中了克瑞瑪爾。

    那是一道解除魔法效果的法術,他們一起掉進了星光河。

    奧斯塔爾補上了一道閃電類法術,閃電竄入河流,紫色與紅色的光芒甚至超過了陽光賜予星光河的亮度,普通人或許會因為這一瞬間的閃光而導致雙眼失明,但奧斯塔爾繼續漫不經心地俯瞰著星光河——剛才的法術只能說是聊勝於無,星光河與白銀瀑布會為他們完成接下來的工作,雖然沒能看到屍體總讓人有點放心不下,但如果有必要,他還是能彌補這個小缺漏的。

    阿斯摩代歐斯撲打著翅膀,在距離紅袍術士約有一臂遠的地方送上了黑髮施法者的次元袋,次元袋上有著主人的法術以避免別人打開它,但對於奧斯塔爾來說解開這個法術就像是解開寬鬆的繫帶一樣方便,他將次元袋打開,裡面的東西十分豐富,金幣、寶石、捲軸,施法材料,還有兩本法術書。

    一本法術書是用普通的防水羊皮紙抄錄的,奧斯塔爾簡單地看了看,發現裡面的法術可以說是不值一提,想到那個黑髮施法者據說是比維斯的弟子——可能就是比維斯給他的;第二本就是奧斯塔爾要的那本法術書,也是他的任務,純金的封面,鑲嵌寶石與符文,裡面抄寫著珍貴的龍語法術。

    這個任務完成的很容易,簡直就是有點無聊了,奧斯塔爾想:「你確定那個法師沒能看懂裡面的東西?」

    「確定,」阿斯摩代歐斯諂媚地拍拍爪子:「他是個蠢貨,根本看不懂龍語——他還說裡面的文字都是雞爪印出來的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14
第二百零七章 脫逃(6)(雙更合一)



    凱瑞本被電流擊中了。

    在他長達兩百多年裡的遊歷生涯中,遊俠不止一次地遇到過邪惡的術士與法師,又或是在誤解中與施法者們有所衝突,而雷電與火焰是施法者們最常使用的兩種自然元素——他對被電流擊中並不陌生,但這也是很難預防與在短時間內降低損害的一種攻擊,尤其是在奔騰的河水裡——電流擊中的是他的右肩,那裡瞬間如同被烙鐵灼燙般的刺痛滾熱,繼而產生了一陣強烈的麻木,他的頸部,右側的手臂肌肉都開始明顯地抽搐,痛苦與麻木感在一霎那間傳至全身。

    他的右手張開著,裡面空空如也,精靈記得在墮入河流前他還握著克瑞瑪爾的手臂。

    凱瑞本努力睜開眼睛,但看到的只有昏黑一片,湍急的水流中夾雜著的細小碎片摩擦與刺激著他的眼睛,他發現自己正被捲向更深與更黑的地方——沒有反光,黯沉一片,那不是星光河的深處而是礁石或是星光河兩岸的峭壁——這正是你為什麼在星光河裡看不到大些的漂流物的原因,星光河充沛的水量、懸殊的落差與勢若奔馬的流速,讓它能夠輕而易舉地裹挾起如同房屋那麼大的巨石與數人環抱的大樹,它們被暴躁的水流一次又一次地推搡在猙獰的礁石與河岸、河床之間,不過數日就會被碾磨成細碎的小顆粒。

    精靈的身體要比人類更為卓越,強壯,雖然對魔法敏感,但魔法對他們造成的傷害往往要比人類來得小的多,如果能給凱瑞本一點時間,不需要很多,也就是星光河流過五百尺左右的時間,他就能勉強恢復一點力量,至少不會就這麼看著自己被猛地擲向黑沉沉的岩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側過身體,避免頭部與重要的器官在第一次撞擊中就遭到無法挽救的損傷,但他知道這只是聊勝於無,在一天前白銀瀑布的咆哮就讓他們需要大聲叫嚷才能讓別人聽見自己的話語。而在飛翼船飛至頂點時掌舵的精靈已經能夠看見青藍色的海洋。

    即便他能夠在星光河中逃脫死亡之神的追捕,白銀瀑布的重壓與打擊也會讓之前所有的掙扎付諸東流——凱瑞本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身軀能夠比秘銀精金更柔韌堅硬一些。

    這是他第一次距離生命的終點如此之近,凱瑞本並不懼怕死亡,也並不貪求生存,精靈與人類最大的不同或許就在這裡。他的心湖一片寧靜,若說有什麼眷戀惋惜的地方,那或許就是他沒能再回一次銀冠密林——精靈們時常在生命之神安格瑞思的誕生日前後舉辦慶典與宴會,他們聚攏在生命之泉的周圍,在銀冠樹稠密的枝葉下彈奏西塔拉琴,放聲歌唱,盡情舞蹈;大口地啜飲松樹枝與椴樹糖釀造的淡酒,在如同陽光般的長發間插上橫七豎八的銀冠樹葉以示慶祝,偶爾也會玩些有趣的遊戲,像是射箭、擲篩或是小小的較量一番——這也是密林之王在摯愛的妻子死去之後唯一會為之現身的盛筵。因為它所關聯的是信仰而不是個人的喜好,但它會令得一些失去了配偶與愛人的精靈為之黯然神傷,因為彼此情投意合的精靈們常會選擇在安格瑞思的慶典上締結婚約。

    精靈們只可能有一個愛人,一個妻子或是丈夫,即便一方死亡,他們的形象與聲音也會永遠地停留在伴侶的靈魂之中,雖然說在安格瑞思的殿堂裡他們終將重聚,但在此之前,長達數百年甚至上千年之久的折磨仍然會令得失去配偶的精靈陷入無止盡的焦慮與徬徨之中,如果遇到這種情況,一般而言,他們會將身上的職責與工作轉交給其他人,自己回到密林深處的王庭進入休眠性的沉睡,用漫長的時間來治療自己的創傷——這樣的睡眠可能維持上好幾年,或是十幾年,幾十年的也不再少數。

    問題是,密林之王無法選擇這樣的方式以消磨掉心中強烈的痛楚,作為銀冠密林的主宰,他的存在就猶如一柄最為銳利的寬劍或是最為堅實的盾牌,又猶如旗幟與堡壘,他身後是密林與他的族人。沒有懈怠與疏忽的機會和可能——在凱瑞本的母親死去之後,他時常徹夜不眠,不是倘佯在「萬維林」(精靈的立體書庫)翻閱與查找忽而在他的腦海中靈光一現的魔法或是記載,就是回到他的書房裡繼續白晝時分遺留下來。永遠也不可能做完的工作,但有時他也會像條銀色的巨龍一般,盤踞在王庭的最高處,傾聽北方的風穿過銀冠樹稠密的枝葉時發出的如同海濤般的呼嘯聲。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幼小的凱瑞本能夠赤著腳在地上跑來跑去為止,因為他若是無法在父親的臥室裡找到他,他就會跑到其他地方去找。找到了如果他覺得累了就會直接睡在父親寬大的袍子裡。

    等到凱瑞本也能穿起那件寬大的袍子(事實上袍子還是會長到讓他踩腳)的時候,他們之間的交流就變成了談話與飲酒。精靈們不僅僅有松樹枝與椴樹糖混合在一起形成的淡酒,還有蜂蜜酒,真正的蜂蜜酒,用純淨的雪蜜加以生命之泉的水稀釋後,任其自然發酵釀造而成的烈酒,透明渾厚,有著細微的氣泡,提純後會變得如同陽光下的樹脂般金黃透亮,粘稠柔滑——如果不是有無法交託的重要事務,四五月份凱瑞本都會回到銀冠密林,在每個夜晚不請自來地分享密林之王親手釀造的蜂蜜酒。

    可能明年密林之王就要獨自一人啜飲蜜酒了,凱瑞本想,他在雷霆堡的戰役中受了重傷,但他沒有清晰的記憶,他甚至不記得克瑞瑪爾是如何治療自己的——但這一次,死亡與他近在咫尺,而他的神智又是那麼的清晰,在撞擊造成的第一波痛苦傳來時,他都能明確地嗅見冰冷刺骨的寒風——據說哀悼平原上日日夜夜都在刮著這種風。

    永恆的安格瑞思……

    凱瑞本以為自己很快就會遭遇到第二次撞擊,的確。但這次他撞上了一塊柔軟的屏障,有一股難以與之對抗的力量將他推向水面——清澈的水在他眼前分開,四處潑灑,耀眼的光與新鮮的空氣撲向他的面孔。精靈這才發現他已經瀕臨窒息,他貪婪而本能地深吸一口氣,不得不說,這個動作相當及時,他的身體在短暫地飛起後重新落入水中。隨後他看見了一條巨大的鯰魚。

    它或許沒有雪蓋沼澤中的那條鰻鱺那麼長,但最少也有數十尺那麼長,它的頭顱不像鰻鱺那麼窄小,相反的,非常的長與寬,迎著精靈張開時就像是個生滿了銳利牙齒的杏仁色小帳篷,一下子就將凱瑞本整個兒地吞了進去。

    凱瑞本的左手已經握住了他的「星光」,但在刺入鯰魚舌頭的時候他停下了動作,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可能:「克瑞瑪爾?」

    鯰魚的舌頭輕微地波動了一下,但沒有把他吞下去或是吐出去。凱瑞本知道自己猜對了,喜悅湧上他的心頭,他的身體已經從麻痺中逐漸恢復了過來,精靈在鯰魚的嘴裡翻了一個身,半跪在豐厚潤濕的舌頭上,單手抓住它的牙齒,但隨之而來的又一次顛簸讓他差點撞上了那些細密的刀網——陽光與空氣從鯰魚的腮裂與微微張開的嘴唇中透了進來,精靈知道這是鯰魚又一次浮上水面——鯰魚可以在水裡呼吸,精靈不能,帶著腥味的風穿過鯰魚的腮裂。夾雜著微細的水沫,精靈在深吸了一口氣後屏住了呼吸。

    巫妖變化而成的鯰魚只在水面上停留了不到一次呼吸的時間,畢竟他不知道是不是還有法師或是「魔眼」盯著他們,幸而鯰魚深灰色的皮膚能夠很好地隱沒在奔騰的星光河裡。他們沒有遇到更多的攻擊或是阻擾,又或是追擊者們已經把他們完全地交給了星光河與白銀瀑布。

    鯰魚的視力不佳,但聽覺異常靈敏,人類在距離瀑布如此之近的地方或許會因為這種如同持續不斷的雷霆般的轟鳴聲而導致感官麻木,鯰魚不會,曾經的不死者能夠清楚地分辨出它們的不同之處——他們正在迅速地逼近星光河的端頭。河水咆哮著奮力奔騰向前,只等著從數千尺的高空一躍而下,投入大海。

    如果在這裡的只是一條普通的巨型鯰魚,他們終將難逃一死,但曾經的不死者當然不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他選擇變形的是一條同樣在沼澤中惡名昭彰的怪物,雖然它也可以被稱之為鯰魚,但它可要比那些人們熱衷於拿來烤和煮的鯰魚強得多了,巫妖操縱著他的新身體潛入水中——憑藉著魚類的天賦感應著水流的方向,尋找著最強的那一支——在嗅見人類的血腥味兒時他想他得承認那真是一群幸運的傢伙。

    在看見那團粘稠的觸手團時他擺動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向它靠近,他發現這些人得以倖存並非偶然,高地諾曼王的內庫果然有些值得謀劃一番的好東西,半透明的膜包裹著李奧娜等人,他們滿臉惶恐,但還能夠呼吸,在看到一條巨大的鯰魚向他們游過來的時候梅蜜還能有那個空隙尖叫。

    不過這個保護了他們的魔法用具可能堅持不了那麼長的時間了,就算是鯰魚的糟糕視力,巫妖也能看清上面的魔法光芒正在不祥地閃爍,他也不覺得這個保護能夠堅持到他們從白銀瀑布的底端爬出來。

    有什麼東西敲了敲他的牙齒,巫妖張開嘴,而後李奧娜等人就看到精靈像是一條小鯰魚那樣被這條巨型鯰魚含在嘴裡。

    精靈焦急地做出在冒險者與盜賊間通用的手勢,盜賊葛蘭半側著身,他只有一隻眼睛能夠勉強看到外面,還有一隻手,但對於盜賊來說,一隻手也已經足夠了,誰也不知道那根細細的銀繩是什麼時候溜到他手上的,他猶豫了一個瞬間,而後就向精靈伸出了他的手——繩子倏地竄了出去,撞在保護了他們的半透明屏障上面。

    梅蜜在喊著什麼,但盜賊不太想聽也聽不到,他又試了一次,再一次的失敗後繩子憤怒地支起上半截身體,像條蛇那樣來回擺動——巫妖瞥了一眼,鯰魚的尾巴抄起那隻圓球,將它甩向空中——魔法幾乎與之同時失效了。被觸鬚死死糾纏著的眾人睜大了眼睛——他們下方不再是河水,而是更令他們恐懼的虛空。

    最糟糕的是,一直死死地糾纏著他們也在最初的撞擊中保護了他們的觸鬚正在重新化為稀薄的,無法依仗的陰影。在突入其來的變故中,活化的銀繩及時地纏住了他們,而後迫不及待地跳向了主人,鯰魚一甩腦袋,用那些細密的牙齒咬住了繩索。它的身軀在呼吸間變得扁平,並向兩側膨脹,看上去就像是異界靈魂的位面中極其常見的一種女性用品,但這不太雅觀的外貌暫時性地拯救了他們所有人——鯰魚在下墜,也在滑翔,徑直而準確地衝向瀑布的外緣,帶著一個精靈與四個人類重重地跌入幾乎能夠與一座高塔尖端齊平的的白色飛沫裡——鯰魚能夠越過的距離並不能說遠,但已經足夠了,星光河的水流在墜落後產生的龐大力量將他們遠遠地推開而不是將他們拖入死亡的深淵。

    一入水凱瑞本就被鯰魚吐了出來,精靈從水裡爬出來。爬到鯰魚光滑的脊背上,然後拽著銀繩把其他人一個個地拽上來,四個人中情況最壞的是李奧娜,她的頭在飛翼船解體的時候被打一顆秘銀釘打中了,在他們遇到第一次撞擊的時候王女醒了過來並捏碎了一枚符文紋章,裡面蘊藏著的魔法拯救了他們的性命,但一通劇烈的顛簸後,李奧娜不斷地嘔吐並且再次陷入昏迷;伯德溫是因為最初的時候腦袋露在了外面而被礁石掛了一下,撕裂了半隻耳朵和磨傷了一側面頰,但只要得到治療就能很快痊癒。比較令人擔心的是他竭力想要抓住李奧娜的時候被觸鬚緊緊束縛後折斷的兩根肋骨;盜賊與梅蜜算是在巫妖的魔法中最為得益的兩個人,觸鬚是從盜賊腳下的陰影中衍生出來的,觸鬚球把他們糾纏并包裹起來的時候也自然而然地以盜賊與梅蜜為中心,雖然觸鬚上帶著的粘液讓梅蜜沒有衣服覆蓋著的皮膚全都起了小疹子。而盜賊除了些許擦痕以外,只有一顆深藏在口腔內部的臼齒有些鬆動。

    李奧娜被放在鯰魚的脊背上,凱瑞本拿出一瓶治療藥水倒進她的嘴裡,然後是伯德溫,梅蜜與葛蘭分享一瓶。

    「克瑞瑪爾大人呢?」盜賊問,一邊輕微地喘息著。他確實沒受什麼傷。但在星光河的短短一刻已經耗光了他的力量。

    「在這兒。」精靈拍了拍鯰魚帶著粘液的皮膚,好笑著看到盜賊露出一個古怪的神情,像是吃到了一勺被烤得又香又燙的椴樹糖,他不太敢坐在鯰魚的脊背上,但現在把他放進水裡他肯定會筆直地沉下去。

    「不用太過在意,」精靈說:「克瑞瑪爾是個好孩子。」

    盜賊從沒這麼覺得過,無論是好,還是孩子。

    「還有,」精靈繼續說道:「如果克瑞瑪爾願意,以後你可以去掉大人這兩個字。」這種無謂的稱謂放在冒險者中更像是一種諷刺——他當然知道葛蘭有點懼怕黑髮的施法者,但大部分為非作歹的傢伙都會無來由地對強大的人產生恐懼,即使他們知道有些秉性正直的強者並不會無緣無故地將力量施加在無辜的弱者身上,這或許是因為他們常會做出後一種行為,難免也會將其他人設想成他們以為的樣子——而且這也沒什麼不好,葛蘭終究是個盜賊,而一個盜賊,幾乎就是卑劣與邪惡的結晶體。

    「我覺得,」梅蜜臉色蒼白地說:「我們還是需要一條船。」

    她一邊說著,一邊支撐起身體四處張望,在看到一個亮點時她的眼睛也隨之發亮:「一條船!」她高興地喊道:「一條船!」這意味著他們很快就能有熱水、面包、酒和柔軟的床鋪了。

    凱瑞本站起來,但他的神情告訴葛蘭,他看到的東西並不怎麼令人愉快。

    「船首黃金女性像,」精靈說:「你想起什麼了嗎?葛蘭?」

    「該死!」葛蘭說:「是德雷克的黃金夫人號!」

    盜賊一開始還抱著也許德雷克沒有發現他們的奢望,但這個幻想很快就被無情的現實擊破了,船首像是一尊鎏金女性全身像的三桅船飛快地駛向他們。

    更令人失望的是,在船隻距離他們還有數百尺的時候,船隻減速,開始圍著他們打轉,一個黑點自船上升起,向著他們飛了過來。

    那是一個法師,而且是葛蘭頗為熟悉的人——尖顎港盜賊公會的法師,葛蘭還從他那兒買過一尊魔像用以防禦敵人。

    「哦~」公會的法師用他慣用的,矯揉做作的語調說道:「看看,看看,這是誰啊?」他比劃了一個手勢:「這不是我們最最傑出最最優秀……並且最最驕傲的小葛蘭嗎?」他滑稽地鞠了一躬,「真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我親愛的朋友。」

    「我也是。」葛蘭澀聲回答,諸多將他推入致命陷阱的黑手中也不缺乏法師的一雙,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也不必深究,畢竟他不會再回到「銀指」公會了,若有可能,他倒是很願意在那張愚蠢的肥臉上戳上一刀,但他們現在處於絕對的劣勢,他看了一眼凱瑞本,如果精靈有機會拿出他的長弓,或許能將這傢伙一箭射下來,就像是射小鳥。

    但在他試圖做些什麼將法師的注意力吸引到別處時,一道魔法已經打在了鯰魚身上,用於解除魔法的法術一生效,他們幾個人就一起掉進了帶著些許苦澀的河海混合水裡。

    「我就覺得海裡不該出現大口鯰魚。」法師虛偽地嘀咕道,然後做出一個手勢,手指頭上發出閃亮的光芒,黃金夫人號在盜賊絕望的眼神徐徐繞了一個彎兒,駛近他們——溫熱的海水無法帶給盜賊一點熱量,他們現在全都浸在海水裡,黑髮的施法者引起了公會法師的警惕,他飛的遠了些,並且做出施法手勢,但在看到對方的施法者似乎處於虛弱狀態,甚至需要精靈遊俠扶持才能不被溺死時他放心了些,但他未曾掉以輕心,他撤掉了一個法術,改而唸誦起另一個長而拗口的咒語。

    「抓住他們,但別殺死他們!」德雷克喊道:「他們值得上一座黃金島!」

    法師點了點頭,他釋放出一個粘性十足的大球,將四個人類與一個精靈,一個半精靈全都黏在一起,然後將這只大球漂浮上船,船上德雷克的船員已經鋪好了一張廢棄的船帆,免得這只球黏在甲板上。

    可不是嗎,葛蘭苦中作樂地想,如今他還得感謝高地諾曼的新王,如果不是有他的懸賞,德雷克準會把他們賣到龍火列島去,雖然他們原先的計畫也是這樣,但作為強悍的冒險者與作為羸弱的奴隸去只會得到兩個截然不同的結果,至於如何能將他們變得羸弱,德雷克有的是辦法,只是不知道他的詛咒還能不能再救他一次。

    「真令我驚喜萬分!」德雷克高喊道,他站在葛蘭面前,摘下他綴著鴕鳥羽毛的帽子,上面綴著一顆珍貴的貓眼石,也有可能是塊魔法寶石,因為它是詭異罕見的紫藍色:「我的朋友,」他假惺惺地說:「我們有多長時間沒見面了?自從……你唆使一個惡劣的施法者毀掉我的法師之後?」

    「自從你和海魔號的女主人締結良緣之後。」盜賊說,他知道現在不該賣弄他靈巧的唇舌,但有時候不是能夠忍一下就能過去的事兒。

    德雷克毫不猶豫地抽了他一耳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14
第二百零八章 脫逃(完)


    如果說有什麼是如德雷克這種人也不想回憶的,莫過於他使用魔符逃回尖顎港後還是被海魔號主人抓住並且帶回船上的事兒——海魔號的主人是個年約三十如許,豐滿而健碩的半獸人女性,皮膚黝黑,下巴突出,鼻子寬大,下方是兩顆翻出嘴唇的獠牙,她有著超乎尋常人類(包括男性)的力量,惡魔般的奸詐,禿鷲般的敏銳,還有著即便用整個海洋的水來澆灌也未必能夠熄滅得了的欲求之火,她對德雷克可以說是見鬼的一見鍾情,不止一次地對黃金夫人號的主人發出了或明或暗的邀請,但都被德雷克巧妙地擺脫了,這次他甚至直截了當地選擇了逃走,這令自以為美如弗羅的海魔號主人暴跳如雷,在德雷克尚未尋找到他的幫手與僕傭之前,他就被抓住了,之後直到亞速爾群島的領主出面,他才得以用與他身體同等重量的黃金給自己贖了身。

    這個損失算不得很大,因為在短短幾天內,德雷克就在那扇大如磨盤的屁股下面被磨去了近二十磅。

    這對德雷克來說是個不折不扣的恥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憎恨將引來了這個禍端的葛蘭,雖然他是因為本身的貪婪才與葛蘭達成了協議,但如果他知道那個看似無害的「旅人」實際上是個施法者,那麼他就不會打上這傢伙的注意,又或者會更謹慎一些,而不是貿貿然地帶著他登船,任由他的法師不帶一絲防備地,醉醺醺地出現在他們面前,以至於那個黑髮施法者施放法術的時候他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可憐的賓果,他死的毫無價值。

    他拔出鍍金的三棱劍,把它放在葛蘭的肩膀上,割下他的一小塊肉,「我應該砍掉你的一隻手,」在盜賊疼得發出喊叫時。德雷克說:「又或是挖出你的一隻眼睛,但高地諾曼的新王給出了一份令人無法拒絕也令人無法疏忽大意的懸賞,我記得你殺了他的兒子?我不希望他因為失去了一點本屬於他的小樂趣而扣除部分懸賞,一百金幣。十個金幣,不,一個金幣也不能少,葛蘭,雖然你就是一堆臭不可聞的垃圾。但我不想再因為你有任何損失。」

    他用劍尖拍了拍葛蘭的面頰,轉向另一個人。

    「您好,尊敬的施法者。」德雷克說,「您應該提前告知我這一榮耀的身份,這樣我們之間的誤會就會少很多,或是根本不可能有。」

    「那麼現在呢?」巫妖問。

    「有點遲了」德雷克說:「記得那時候你把我的法師,就是那個叫做賓果的可憐蟲直接扔進了尖顎港的港口時我是怎麼說的嗎,我懇求您留下來成為我的法師,我向您許諾過,每次交易你都能從中提取百分之一的佣金。別覺得少,親愛的,你不知道我做了多麼大的買賣。還有你的施法材料與其他一些您要用到的東西,還有美食、酒、女人……或許更長一段時間之後,您還能有一所寬敞明亮,裝飾華美的宅邸,」德雷克用三棱劍的劍身輕輕地打了一下自己的手心:「但您拒絕了。」

    就因為他拒絕了,還把賓果扔進了水裡,德雷克把他撈上來的時候不無遺憾地發現他的法師已經早早走在了前往哀悼荒原的路上,只好把他又扔了回去。看,如果沒有他,德雷克就不會失去他的船上法師,也不會在不幸遇上了一群該死的大魚做不出及時有效的反擊。那些大魚也不會毀了他的船,他更不會在借助符文紋章逃跑後又落入了海魔號女主人的手裡,哦,打住,別再想下去了,這個不值得再三回憶。

    但他確實因為這個黑髮的半精靈法師倒了大黴。遑論他還放走了他船上所有的貨物,包括一個同樣有著黑髮的精靈。

    「你要知道,施法者,」德雷克說:「高地諾曼的新王給出的懸賞名單上並沒有你的名字,也沒有我們親愛的遊俠,更別提尊貴的王女,但我想,慈愛的叔叔準會願意花上一筆小錢接回自己的侄女,但是你……還有凱瑞本呢?哦,對啦,」他恍然大悟般地說道:「您,銀冠密林之子,安格瑞思的眷屬,蘇綸的信徒,偉大的遊俠,您的身上也是有著懸賞的,還有您的父親……當然啦,如果他吝嗇到不願意為他的獨生子付出一些代價的話,獸人的祭司們也會很高興得到像您這樣一個尊貴的祭品的……諸神在上,您也相當地有價值。」

    「現在看起來,」他用劍柄碰了碰自己的帽簷,朝克瑞瑪爾嘲弄地笑了笑:「您像是最不值錢的一個——但龍火列島上曾有一個領主向我訂購過一個黑髮的精靈,本來這筆交易能在數年前完成,如果不是您——或許這就叫做誰欠債誰償還,雖然說您少了一雙尖耳朵,但您還有您的雙手,半精靈,我想我至少可以拿到一半的錢,你說呢?萬幸的是那位慷慨的主人並不在乎貨物的性別。」

    「德雷克船長,克瑞瑪爾是我的族人。」凱瑞本低聲警告道。

    「可是他欠我的!」德雷克高聲回答,同時揮動三棱劍,在精靈的腰肋位置狠狠地抽了一道——三棱劍多用於刺,而不是斬和劈砍,劍棱並不十分鋒利,無法穿透蛛絲與秘銀絲交織的襯衫,但即便如此,它仍然讓凱瑞本發出一聲痛苦而沉悶的短促喊叫:「您也是,遊俠!我可記得您給我找了不少麻煩!相信我,如果您的父親拿不出令我滿意的報償,您的下場不比您的族人好到哪兒去!」

    「還有你,」德雷克陡然轉身,再次面對巫妖:「你肯定挺得意的,是不是?一個施法者,一個從血脈和天賦上天生就高人一等的傢伙,但同樣的,一個法術,一根刺入你頭顱的銳利的針,就能把你變成一個白痴!你將一無所有,頭腦空空地作為一個玩物活著,一天,一個月,一年……親愛的,直到有人覺得你作為食物比玩物更合適。哈,你,你,你!終將成為一堆骯髒有毒的糞便!就連最餓最渴的狗也不會去聞聞的那種!」

    他緊盯著黑髮的施法者。嘴角因為甜膩的臆想而上揚,他滿懷期望地想要看到那雙黑珍珠般的眼睛裡流露出最常見的恐懼與畏縮,但他什麼也沒能找到,就像第一次在混亂不堪的鈍頭酒館裡看到的他一樣,那雙眼睛中只有無盡的漠然與冷寂。這比輕蔑不屑更令黃金夫人號的主人憤怒。

    他轉向公會的法師,迄今為止,他還沒能找到滿意的法師,公會的法師算是他租借的,之前他們也有合作過,今天黃金夫人出現在這兒只是想要瞧瞧有沒有從碧岬堤堡出來往龍火列島的船,或是與之相反的也無所謂——德雷克損失了一大筆,他的錢囊空虛的就像有著個異位面的漏洞,所以這些日子他也不介意做做劫掠的買賣,但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走了如此之大的好運。

    「我記得你有一個捲軸。」他對公戶的法師說,「用吧,掏空他的腦袋,提前做個處理,我們都能安心點——說不定買家還會感動於我們的服務,不在價格上過於斤斤計較呢。」

    公會的法師咧嘴而笑,他最喜歡毀掉他的同類了,尤其是那些自詡正義的笨蛋。

    他將手指伸入他的次元袋,但在他找到那張捲軸之前,他突然從甲板上跳了起來。緊張地看向一個地方,德雷克警惕地從他凝望著的地方逃開,讓他的警衛將他圍攏起來。

    空氣中發出嗡嗡的震顫聲,一個藍色的光點向兩側延伸。然後向下。

    「傳送門。」德雷克說。他現在有點懊悔沒有立即開船了,這樣傳送門不至於直接開在他的船上。

    公戶的法師點了點頭,他從次元帶中拿出一個捲軸緊握著,這個捲軸當然不是用在克瑞瑪爾身上的,他聚精會神,以確保無論傳送門裡出現的是誰。都會被立即湮沒在邪惡的能量裡。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邪惡的能量從他的眼睛裡射向那個尚未完全脫離傳送門的偉岸身影,但隨即一蓬炙熱白亮的火焰迎面而來,燒灼著他的眼睛——傳送而來的法師同樣有所準備,而且力量要比盜賊公會的法師更為強大,公會的法師淒厲地慘叫了一聲,提起一隻手臂護著眼睛向後退去,另一隻手則不可謂不頑強地抽出另一份捲軸,但在他勉力將其撕碎前,一道迅猛的火焰長槍直接把他打飛了出去。

    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可惜地看了看水柱升起的地方,看來盜賊公會的法師身上也帶著防護性的符文紋章或是護甲,否則的話他應該在落水之前就變成了串燒,而不是如此快速而明智地逃走。

    他轉向黑髮的施法者,溫文爾雅地行了一個法師禮,鑑於克瑞瑪爾已經做出了不少值得稱讚與褒獎的英勇行為,他已經不能將這個黑髮的小朋友當做一般的後輩看待啦:「魔法的星光照耀著你我,親愛的克瑞瑪爾,很高興能夠再次看到你……雖然,」他做了一個手勢,消除了粘性大球的魔法:「是在一條屬於卑劣的海盜與販奴者的船上。」

    「魔法的星光永不消散。」巫妖回答道:「而您的魔法仍然是如此的強大而無懈可擊。」

    「或許是因為有著一個小傢伙願意助我一臂之力的關係。」阿爾瓦和善地說,他伸出手臂,一團細小的火焰從他寬大的袍袖裡鑽出來,跳到巫妖的肩膀上,不斷地摩擦著自己的螯肢。

    「是克瑞瑪爾的元素僕從。」凱瑞本說:「難怪我像是沒看到它——我還以為你把它放在火元素位面休養。」

    「它已經痊癒了。」巫妖說:「而且我只是要它去傳信而已。」

    「它從我的火元素爐子裡鑽出來的時候嚇了我一跳。」阿爾瓦法師開心的說:「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可愛的火元素生物。」

    小蜘蛛抬起螯肢害羞地遮住了自己的八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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