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98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2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東冠島


    巫妖轉身看去,遙遠的彼端,龐大的飛行船正在脫離降落區域,緩慢而穩定地向上升起——它看上去很像是異界的靈魂中他所搜索的飛艇,本質上也有著一定的相似性——與成年藍鯨體型大小相彷彿的流線型艇體,用於穩定艇身的尾面,精巧的四組推進裝置,舵盤,以及最重要的吊艙,吊艙的結構可以參照一條巨型三桅船,製造者使用散發著菸草香氣的灰褐色核桃木來做甲板與護欄,艙內覆蓋著桃花心木、鬱金香木與紫心蘇木,艙體外表覆蓋著金箔,鑲嵌著海珠,雲朵般潔白的艇體上用秘銀繪製著東冠的紋章與文字,在深紫藍色的暮色中熠熠生輝。

    它的能源要比另一個位面使用的危險氣體更安全長久,綜合了魔法與機械的符文盤可以維持飛艇飛行一萬里以上,而且可以更換——就像更換手機電池一樣簡單易行,異界的靈魂這樣說。

    曾經的不死者不得不慶幸的是老領主根本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們,而今天輪值的不是那個喜好一驚一乍的蠢貨,不然他很難讓其他人相信比維斯沒有因為失去妻子而變得瘋瘋癲癲——不然的話他為何要收取這麼個甚至可以說是……無藥可救的弟子呢。

    ——這可不能怪我,異界的靈魂扒著識海的邊緣津津有味地觀察著外部的一切——侏儒的製品讓他無可遏制地想起了他的世界,那些漂浮在他記憶中的碎片——他們甚至有電燈!

    ——那不是電燈,巫妖說,你忘記有一個初級法術可以讓某個物體發光嗎?

    ——也許不是,異界的靈魂說,但那很顯然也不是法術。

    他們所用的軀體很不錯。即便需要透過巫妖去看,異界的靈魂也能發現其中的奧妙——雖然那看上去確實很像是懸吊在深黑色支架上的魚線吊燈,但讓它發光的並不是電流而是鯨蠟。在盛裝著鯨蠟的鎏金小碗裡裝著滿滿的鯨蠟,一根細細的燈芯伸出液面。它們上方是一個像是打火機事實上也是打火機的裝置,控制著它的線從樹枝狀燈架的中央垂向地面,末端的水晶墜子懸掛在距離地面約七英呎的位置,隨著海風輕輕搖擺,陽光透過它們,在雪花石的地面上灑滿如同寶石般,大小不一的斑點。

    它們從供飛艇停靠的平台一直延伸進由上百根兩人合抱的巨柱支撐起來的龐大廳堂,雪花石的道路由此變得色彩斑斕。加有沒藥的鯨蠟被點燃後會散發出濃郁的特異香氣。帶著鹹味的海風將它們驅散,只留下如同密林中的鳥兒般忽隱忽現的影子。通往柱廳道路的兩側除了懸掛著魚線吊燈的支架之外就是美貌的女性奴隸們,她們年紀約在十五歲至二十歲之間,正是鮮嫩多汁的好時光,沒有穿著衣物或是鞋子,潔白的肌膚讓她們幾乎能夠與地面融為一體——她們溫順地匍匐著,用自己的身軀鋪設出一條滾熱柔軟的長毯。

    凱瑞本第一個停下了腳步,精靈遊俠還是第一次如此深入龍火列島,對這個也只是有所聽聞,但無論如何。一個精靈是不會踏著人類或是其他智慧生物的脊背走路的。

    「只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愛罷了——愛屋及烏,」前來迎接他們的宦官說:「他命令我用最高的禮儀來接待您們,」他隱晦地掃視了一眼眾人:「請別擔心。這些小鳥的骨頭沒您們以為的脆弱,它們很結實,完全承擔得起您們的重量……來罷,尊敬的客人們,您們的腳不應在這兒沾染上沙子與塵土。」

    「聽從他的建議吧,」領主的第九子說:「多餘的憐憫之心對這些小鳥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它們的價值就在於此,如果您們不願行走在它們的脊背上,或許下一刻它們就會投入巨大的石臼被碾碎充作食糧了。」

    巫妖藏在袖子裡面的手指微微地動了動,魔法產生的波動引起了鷹鉤鼻法師的注意。他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曾經的不死者對他微微一笑。黑眼睛裡面隱藏著的凶獸立刻讓前者明智地閉上了嘴巴,而凱瑞本等人只覺得身體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抬起。又放下,黑髮的年輕施法者率先走上了這條美麗而又令人心驚的長毯,伯德溫行走在他的左側,而精靈在右側,他所走出的每一步都踏在近膝蓋的位置,這讓精靈感覺好受了點,雖然他知道克瑞瑪爾的法術已經起效,一百磅的重量甚至不能讓柔軟的肌膚變形那麼一丁點兒,但這種行為仍然令他想要作嘔,梅蜜與李奧娜緊隨其後,葛蘭位於最後方,他相信領主的法師與第九子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不同,但那又如何呢?他們顯然是有求於克瑞瑪爾的。

    東冠領主的柱廳如同巨龍的洞穴一般空曠而明亮,除了數之不盡的鯨蠟燈,還有珍貴的氟石被鑲嵌在每根雪花石柱上,石柱表面滿是曼妙的少年少女的浮雕像,他們不著片縷,從柱體內伸出自己的手臂,托著芬芳的鮮花與新鮮的漿果,其中大概有十分之一是用以防禦與攻擊的魔像,巫妖在踏入廳堂的時候就無聲地點數過了,只是還不能準確地指出它們的位置。除此之外,柱廳的地面鑲嵌著珍貴的秘銀線,寶石與皮革——覆蓋著紫心蘇木的穹頂則懸掛著散發著柔潤光澤的海珠,間雜著大小不等的氟石,有些地方十分密集而有些地方只有零星幾顆,葛蘭抬著頭打量了一會才發現它根本就是一條人為的微縮星河,盜賊在心裡咂了咂嘴,這可真是個奢靡而又狂妄的舉動,普通的星辰是無法凝結成星河的,只有魔法星河才能夠如同光的河流一般橫貫過整個天穹,因為魔法星河只能被施法者看見的關係,它幾乎成為了所有施法者的禁臠——人們如果在外面看見裝飾著魔法星河的器具與衣物,第一個想法就是它是屬於施法者所有——並不是不學無術或是自以為尊貴的蠢貨這麼幹過,但他們後來都死了。

    盜賊瞥了一眼有著一個大鼻子的法師,他似乎完全地無動於衷。

    巫妖倒是第一時間發現地面與穹頂的古怪裝飾只是為了掩蔽它們是個大符文盤的真相。它有效地壓制著不屬於這裡的力量。

    在柱廳裡,奴隸的性別就從純女性變成了一半一半,但很難說那一半是否還應該打個折扣。因為那一半都是被閹割過的少年,他們的頸脖上帶著蜥蜴皮的項圈。一條細細的黑鐵鎖鏈從項圈正中垂掛下來,與他們腰間的鎖鏈相連接,鎖鏈與項圈製作的十分精緻,以至於它們看上去不像是個枷鎖,倒像是個別緻的裝飾。從這兒開始,讓克瑞瑪爾一行人略略安心的是,他們腳下踩踏的東西終於換成了有著無數細紋的碧色玉石,玉石下埋藏著中空的銅管。當它們之中通入熱泉的時候會令地面與上方的空氣變得溫暖,通入海水時則會讓它們變得寒冷。

    領主的法師與第九子在柱廳的邊緣停下腳步,接下來的地方不經領主的允許入內是會被視為叛逆當場殺死,就連領主的兒子也不例外。

    &&&

    東冠領主的第九子從柱廳的外廊道走向他的住所,他的父親與主人的生辰就在本月,他和他的兄長們也只有那麼幾天能進入東冠島,進入這座警備森嚴的堡壘,他們將會召開數場或是更多盛大到可以與神祇的慶典相媲美的宴會,向東冠唯一的主宰與統治者獻上他們的禮物——雖然他們已經不再那麼信服與畏懼這個男人了,但東冠的領主握有他們誰也無法比擬的力量是不爭的事實。他們現在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因為偏愛某個孩子而賜給他多餘的力量,導致他們失去現有的平衡。他當然知道這份禮物可能滿懷惡意,又只是為了挑起他們之間的爭鬥。但那又怎樣呢?誰也不會放著就在眼前的烤肉而不張開嘴的,而且如果你不要,別人也會要,而這點小小的傾斜可能終將導致自己的死亡,沒人願意落得這個下場,沒人願意。

    領主的第九個兒子進入自己的住所時,一切都已經打理妥當,達達確實是個能幹的哥哥,事實上。這次他不該跟著來,因為他所受的懲罰不會在一夜之間痊癒。從他身上散發出的異味與遲緩的行動會讓他無法好好地服侍自己的主人,但最後出現在第九子面前的還是達達。據說那個原本應該跟著主人前來東冠的奴隸居然被達達絞死了。

    奴隸之間不允許相互廝殺,畢竟它們都是主人的財產,但達達的身份確實有些特殊,而且據第九子所知,那個奴隸居然會蠢到相信達達會給他一些幫助——他是自己走到達達身邊的,不然達達可沒那麼容易用他的裹身布活活地勒死了他——作為主人,第九子或許應該感謝達達,他曾經的兄長,那麼蠢的傢伙早就該被送去做成糧食。

    讓第九子更感興趣的是達達從哪兒弄到了藥膏,這些土製的藥膏當然比不上治療藥水,但也讓達達在最短的時間裡站了起來——但他難道沒有想到過,這樣做會讓他僅存的一些手腕暴露在主人的面前嗎?不,達達是應該想過的,但他還是這麼做了,第九子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做——為了一個奴隸,一個服侍著他們主人與父親的奴隸,一個女孩,從外界的意義上來說,是父親的女兒,他們的妹妹,但在龍火列島上,她只可能是個奴隸。

    她和第九子,還有達達有著同一個母親,或許是那個女人告訴了她她還有著兩個兄長,讓人驚訝地,她居然設法找到了他們,達達那時候的排行在第十四位,現在的第九子是十五位,而他們的妹妹有著其他奴隸難以企及的美貌,即便那時她還十分地幼小,但已經能夠派上用場,有了她的幫助,達達一路殺死了三個兄弟,攀升到了第十位。在這裡需要說明一下的是,這時候他就發現了達達是個內心懦弱的傢伙,他竟然愛上了他們的妹妹,他不再允許她加入到危險的詭計與陰謀中去,甚至想方設法地將她送到了他們的父親與主人身邊——這個莽撞的舉動差點就讓他們之前的努力化為烏有,他也是從那時起找到了達達最為致命的弱點。

    達達之所以淪落至此完全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可笑的是他並未吸取其中的教訓,雖然他已經不可能再被稱為一個男人,但他還是期盼著與她見面,就像是生活在黑暗中的蛆蟲嚮往著太陽。

    但達達的行為確實引起了第九子的警惕,他已經決定了,達達將會在盛會中成為「糧食」或是「用具」,他將會被奪走性命,再也無法成為任何人的兄長或是情人。

    所以他還是把達達帶到了這裡,他希望能在他們的「妹妹」面前殺死達達,他渴望著看到她驚恐哀傷的臉,之後是絕望,還有痛苦,再之後或許就是麻木與平靜,這才是一個奴隸應有的神情,它們不該有思想,也不該有希望。

    為了這個他甚至放縱達達,允許他們見面,說話,他會將這個遊戲設置的盡善盡美。

    &&&

    比維斯的父親,龍火列島,東冠島的主人與統治者已經不太像是比維斯記憶中的那個。

    他老了,明顯的蒼老,眼角與嘴角爬滿了小蛇般的皺紋,他的身軀變得臃腫,或許是因為脊骨彎曲的關係,他的身高低於以往,但他軀體的寬度卻有著之前的兩倍還要多,不過對於一個養尊處優的統治者來說,這種變化只能說是正常。

    也許是因為要面見比維斯的弟子的關係,他的身邊除了士兵與法師之外沒有其他人,他選擇的房間也不是最大與最奢華的那間,相反的,這個房間甚至可以算的上平和雅緻,極其符合他所要表現的溫情脈脈的表象。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2
第二百二十章 東冠島(1)


    雖然說是平和雅緻,但這個足夠十來個巨人在其中翩翩起舞的房間其豪奢的程度仍舊勝過了人們的想像——它通體都被青褐色夾雜著深色條紋的黑檀木包裹著,這種木材的珍貴僅次於桃花心木與紫心蘇木,但比起用在櫥櫃、房門與少許牆飾上的這兩種木材,黑檀木在這個房間裡的用量可以令一個高地諾曼的伯爵傾家蕩產,直白點來說,就算是將金幣疊成三疊鋪滿房間的六個面也只能說與之相彷彿。

    海風吹過深黑色的窗櫺,揚起如同霧氣般瀰漫與流淌在房間裡的輕薄細紗,它們很好地掩蔽著士兵與法師,雖然人們不至於因為一兩層半透明的帷幕就變成瞎子,但至少要把他們*裸地放在彼此之間更能緩和緊張的氣氛——一個裸露著腹部與肩膀的女性站在領主的身邊,她容貌豔麗,五官鮮明的即便用咄咄逼人來形容也不為過,披覆在身上的奇特長袍(我們姑且這麼說吧)是由猶如火焰般明亮又如水流般柔滑的赤色絲綢,雙手掩藏在袖子裡,她的腰帶上掛著點綴著珠寶的小皮囊,還有一柄俏皮可愛的秘銀彎刀,它的刀柄與刀鞘被做成了一條海蛇的形狀——凡人或許會誤將這個美人兒當做又一個奴隸或是弗羅的牧師,但巫妖只打了一個照面就知道她也是一個施法者,而且不是法師,是術士。

    領主將這個危險的武器保留在身邊並不奇怪,畢竟克瑞瑪爾是個施法者,而他的友人,尤其是精靈遊俠凱瑞本,他的赫赫戰績已經可以填滿一整本五百頁以上的詩歌集冊。

    「歡迎,」領主謹慎地說:「歡迎。我親愛的孩子。」他坐在一把象牙腳的椅子上,微微地蹙著眉,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黑髮的年輕施法者。他的使者已經向他匯報過了,他對這個年輕人也有了一定的瞭解。當然,不算深入,但這是一個年輕人,無論是不是施法者,年輕人總是魯莽衝動,野心勃勃的,只要稍加引導,他就會走上你所希望他走的那條道路。

    他最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而後略略垂下頭,他知道這會讓他看起來衰弱無助,他是絕對不會在其他的兒子面前擺出這個姿態的,但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比維斯的弟子,一個半精靈的法師,還和銀冠密林的精靈,蘇綸的信徒廝混在一起,他一點也不必擔心自己面對的是個邪惡之徒:「孩子,」他故作天真地說:「或許你會感到奇怪——但,是的。我以為能在你身上看到比維斯的一部分……」

    「我只是比維斯的弟子,」巫妖說:「不是他的兒子。」從外表上克瑞瑪爾簡直可以說是比維斯的反相,一個黝黑。一個潔白,一個矮胖結實,一個頎長纖細,就連頭髮與眼睛的顏色也是截然不同。

    「哦,我想我確實有些失禮了,」東冠的主人神色迷茫地說道,「我曾經想過……」他捏了捏手上的戒指,「想過比維斯或許會帶著他的兒子回到我身邊,」他說。面色變得灰敗,語調也帶上了近乎於真實的悲傷。「他拒絕了封地,我曾想過。或許他會願意讓他的兒子來接受我的封賞。但誰能想到呢?我先是失去了我的孫子,又失去了我的兒子……唉,我知道他正在釀著一杯名為復仇的酒,但那條道路著實崎嶇難行,我曾試著給他一些幫助,但都被他拒絕了——我以為他會放棄,又或者回到這裡,抱著我的膝蓋祈求我的憐憫,諸神在上,我從未想到過最後我竟然是從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那兒得知他已經死去很多年了。」

    他這麼說的時候,女性術士優雅地移動身體,將她細長柔軟的手放在領主肥碩的後頸上輕輕撫摸,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如果不是表現的過於曖昧……還是挺令人感動的。

    巫妖知道有些女性術士的底線幾乎能夠與無底深淵齊平,為了謀殺對手、竊取情報又或是別的什麼,她們不介意和任何一種生物有所關聯,惡魔可以,魔鬼也沒問題,如果必須,軟泥生物也在她們的狩獵範圍……所以,雖然她們蔑視凡人,但如果那個凡人能夠給予她所需要的材料以及金幣,也能輕而易舉地獲得她們的青睞——不過需要提防的是,若是她們覺得厭煩或是你失去利用的價值,她們不但會殺死你,還會奪走你的軀體與靈魂,接下來是製作成與深淵生物交易的貨幣(靈魂寶石)還是直接喂了她們的魔寵全都得看她們當時的心情如何。

    不過這傢伙可真夠大言不慚的,曾經的不死者思忖道,他可從沒在比維斯的記憶中找到過什麼……如果東冠的統治者真的願意向比維斯伸出援手的話,那個巫妖的恥辱也許早在幾年前就被比維斯找到,他也就不必去做那個棘手的活兒了。

    「好吧。」領主消沉了一會,直到他覺得差不多夠了,才抬起頭來用戴著寶石戒指的手指頭點了點眼角,「我覺得您們還是能夠體諒一個老父親的,我以為我已經沒那麼想念他了,可是一看到您,年輕的施法者,那條隱藏起來的毒蛇就又來咬我的心口啦。」

    他像是悲慟無比地轉向身邊的術士,而那位胸襟廣闊的女士向克瑞瑪爾點了點頭。有那麼一瞬間,巫妖很想裝作沒看見或是沒看懂,這場戲已經到了需要轉折的地方,很顯然,這個轉折是需要他來完成……雖然他很想要小小的惡作劇一番,但最後這個念頭還是被他自己強行抑制了,不,他不是那個白痴,拉低不死者們的平均水準不是他該干的活兒。

    「那麼,」曾經的不死者上前一步,又輕又柔地問,「您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麼呢?」

    「你是比維斯的弟子,也可以說是他的兒子,」領主說:「留在這兒。他所沒能得到的東西都將會是你的。」

    &&&

    領主決定召開一個盛大的宴會,比任何慶典都要隆重的那種,既是為了慶賀他五十歲的生辰。也是為了迎接比維斯的繼承人,他將在這個宴會上明確黑髮施法者的地位。後者雖然是比維斯的弟子,但他將會有著與他的叔叔們一樣的權利與威望。

    宴會在巨大的柱廳所支持著的,封閉的廳堂裡舉行,奴隸們點亮了鯨蠟蠟燭,掀起覆蓋在氟石上的黃銅鏤空面罩,鑲嵌在牆壁間與穹頂上方的渦輪訇然中軋軋轉動,帶著寒意的風吹過施法者的黑髮,巫妖的同居者興致勃勃地從識海中伸出腦袋。

    ——他們居然發明了空調!

    ——什麼?

    ——空調。異界的靈魂說,就是用來調節溫度的東西,不知道這個是單冷還是冷暖。

    ——冷暖。巫妖回答說。

    ——你怎麼知道?

    ——魔法能量的波動——產生熱與亮光,以及產生冰凍的魔法波動幾乎是固定的,只是有強弱之分而已,曾經的不死者漫不經心地擦拭過柱面的符文。

    ——那個……

    ——怎麼?

    ——我好像看到了電梯……

    ——譚森漂浮碟。巫妖說,你不覺得那個盒子很蠢嗎?

    事實上,侏儒在這個廳堂裡留下的痕跡可真不少,異界的靈魂覺得自己就像是已經回家了,他甚至還看到一個只在腰間圍著一塊白色亞麻布的宦官提起了一個話筒。嗯,裝飾著寶石的黃金話筒,但那也是一隻話筒。他和彼端的人說了幾句話後就放下了話筒,然後再次提起,並且令人頗感眼熟地一次次撥動轉盤,接著和另一個人說起話來。

    ——多前衛啊,異界的靈魂喃喃地說,居然已經不需要接線員了。

    巫妖一點也不覺得這些有什麼值得讚歎的,它們或多或少都有著魔法的印記,但在這些可惡的侏儒們手中,他最為摯愛的魔法早已扭曲畸形。變得如此低俗以及可笑。

    這個廳堂的地面與牆壁都是雪花石,每塊磚石上都鏤刻著花鳥與曼妙的少年少女。他們的面頰上擦著銀粉,頭髮是真正的金絲。而嘴唇則是深紅色的石榴石,放置坐榻的地方鋪陳著厚軟的抹香鯨皮,大概只有諸神(不包括那些推崇受苦與貧窮的)的神殿、克瑞瑪爾父親的宮殿以及其導師(真正的那個)的塔能夠與之相提並論,

    龍火列島上的人們慣於使用矮榻,尤其是在用餐的時候,他們歪斜在檀香木的矮榻上,胳膊肘下墊著奴隸溫軟的軀體,一旁有人服侍他們吃喝,而在吃喝的間隙是無休止的舞蹈與雜耍,他們也會讓奴隸提著刀劍上來比鬥,讓鮮血與哀嚎增進自己的食慾,有時候法師與術士會參與其中,若是他們能夠提出或是發明某種有趣的酷刑,他們還會因此得到大筆的獎賞。

    「把他的坐榻放到我的身邊來,」領主說:「我的右手一側。」

    他的大兒子立刻露出了忿怒的神色,他是個矮胖而凶惡的混蛋,至少在表現上是個暴躁並且見識短淺的蠢貨,他的視線就像是灼燙的箭矢那樣穿透了那張檀香木的坐榻,那兒原本是他的位置,但在父親與主人的淫威下他不敢做出更多的反抗,只得將所有的怒意全都傾瀉到新來者的頭上。

    一個施法者,但那又如何呢,他不是沒有殺死過施法者,但讓他為之心驚膽顫的是那可能會是一個擁有一整個島嶼的施法者,或許沒人知道一個施法者有了一片廣闊而富饒的領地將發展到什麼程度——那意味著他的供給將會是源源不絕的,並且不受任何擎肘,他盡可以將領地所有的產出變化為自己的法術書、符文盤、魔杖與法杖,還有他的塔。

    東冠的主人與統治者的長子沒有閱覽群書的習慣,但他喜歡吟遊詩人,他聽到過一個有了城堡與士兵的施法者是如何一步步地成為一個國王的故事。

    他不覺得自己的父親會放棄自己手中的權利,遑論要把它交給一個與他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的人,但他知道他的父親正在引狼入室,為了就是壓制與阻擾他們這群小狗可能對他產生的威脅,但他可憐的老父親已經變得過於愚鈍,他似乎已經忘記了一個應有盡有的施法者會可怕到什麼地步。

    奴隸們端上了玫瑰水,所有的賓客都在銀盆裡洗了自己的手和腳,他們坐下後就有身軀豐滿的女奴將他們的腳放在懷裡偎暖。

    龍火列島的人很少自己取用食物,如果必須,他們會用自己的手指——不過在用餐前,領主需要先向諸神敬禮,用蜜酒、橄欖與海魚,還有點綴著金箔的糕點,這是種儀式,不過更多的是用來誇耀人類的權勢與財富,而不是彰顯神靈的威嚴與力量。

    這點顯而易見,因為主祭的本該是牧師而不是凡人,但領主站起來高聲祈禱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阻止,哪怕是露出一點點不悅的神情,也沒有,對他們來說,這似乎已經是司空見慣的常事了。

    一場宴會將會持續很久,從清淡的前菜開始,蜜酒與椴樹酒,蠶豆、鷹嘴豆、豌豆和羽扇豆,羽衣甘藍加鹽煮熟,用強烈的香料調味,其中一些也可以視為一種藥物,譬如冬葵、葫蘆巴、蓖麻和酸模。

    用來開胃的是一些醃製過的橄欖、龍火列島盛產的甜菜、鮮活的蛤蜊、牡蠣、金黃的海膽,巨大的龍蝦,還有精緻的引菜——用深紅色的玫瑰花來裝飾的蓬鬆的糖絲。

    它們嘗起來都很美味,滋味豐富,不過人們最為期待的是主菜,精心烤制的整個兒的豬、小牛、母羊和公羊,為了能夠更多的吃下這些香脆甘美的肉食,他們甚至會在飽足之後用手指伸入喉嚨嘔吐,讓胃空出來,而後繼續回到坐榻上去盡情吃喝。

    奴隸們首先抬上了一頭肥碩的母豬,專職切割的奴隸是個宦官,也是領主較為信任的一個,他有權在此時握著鋒利的東西——服侍主人吃喝的奴隸端著銀盤向他索取需要的部分,大部分人喜歡後腿,也有人喜歡耳朵,子宮和**,還有人對眼珠情有獨鍾。

    「您或許應該知道一下,」東冠領主的長子突然笑著說——他的坐榻就在克瑞瑪爾的對面,他們之間的距離也不過數尺之遙:「我上次活烤了一個奴隸,不是直接烤,是砍掉四肢後醃製一下後塞進母豬的肚子裡烤,吃起來十分鮮嫩,真可惜,如果您來的不是那麼的匆忙,我原本是可以為您準備這道菜的,它可是獲得過很多稱讚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2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東冠島(2)



    或許會有很多人因為長子的話作嘔或是感到恐懼,但抱歉,他並不知道面對著他的是怎樣一個畸形的怪物,作為一個巫妖,曾經的不死者唯一的食物就是人類或是類人的靈魂——被剝奪了血肉與神經的巫妖沒有味覺也沒有觸覺,普通的食物根本無法滿足他們,即便他們還能夠咀嚼——被他們放進嘴裡的食物也是淡而無味,又或乾硬或黏膩,被充溢的負能量抽乾與腐蝕的腸胃也不會接納和消化它們……大概沒人知道那些依然眷戀著生者世界或是喜好裝y的不死者會怎麼做——他們在自己的骨盆上安了一個深凹的銀盤,所有的食物囫圇通過枯槁的口腔與食道後就會穿過破破爛爛的胃和腸子直接掉進盤子裡,如果被他們邀請共餐的生者足夠警惕細心並有著一雙好耳朵的話,在寂靜的廳堂裡他們準能聽到蜜酒傾倒在銀盤上的嘩嘩聲與骨頭跌在銀盤上發出的圪垯聲。

    一般而言,不死者會在餐後將銀盤拿出來,那些被蜜酒浸泡到軟噠噠又黏糊糊的食物會被他們用來喂養僕人與囚犯——但其中幾個性情尤為惡劣的不死者會用它來驚嚇他的客人,在不死者們的午夜茶會裡,一個女性巫妖就津津有味地敘述了一個粗魯的騎士是如何在她的餐桌上抱怨羊腿不夠吃,而她又是怎麼解開緊身衣,拉開自己的肋骨,從骨盆上端起盤子,向他展示盤子上可以說是完整無缺的羊肉,問他是不是真的還想來一點。

    她的幽魂僕役將那些羊肉塞了騎士滿嘴。他可以說是窒息與驚恐致死,這讓他污濁的靈魂浸染上了一絲古怪的腐臭氣息,「但不算太差。」那個女性巫妖說:「我還記得亞速爾島北邊的漁民曾經敬獻給我他們醃製過後埋在地下三年靜待發酵的鯊魚肉,兩者相差不多。」

    巫妖一眼就看出了這個人類的外厲內荏。他就像是一塊活海綿,看起來很大,很強壯,但只要輕輕一握,你就會發現它只有一根骨頭罷了——雖然那也是一塊多刺的骨頭。

    在東冠領主的長子以為黑髮的施法者會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的父親,主人與統治者身邊的宦官輕輕地敲打了一下懸掛在廳堂角落的小金鑼,於是正在舞蹈與歌唱的奴隸潮水一般地退下。所有人都停止了吃喝與談話,轉向領主所在的位置。

    領主做了一個手勢,示意傾聽者們無需站起,他微閉著眼睛,事實上卻已將所有人的神情攬入視野,他的兒子們甚至不敢相互交換眼神,只有比維斯的弟子,那個黑髮的法師若無其事地將杯子從嘴唇邊移開,領主知道他有一半精靈血統,不過就髮色與瞳色來看。那部分非人的血統應該是屬於埃雅而非辛格,但他又如何和辛格精靈之王的獨生子相伴而行的呢?就領主得到的訊息來看,源頭或許還要追溯到比維斯。比維斯居住在白塔,又深受碧岬堤堡的阿爾瓦法師青睞與信任,誰都知道,白塔就是銀冠密林的對外樞紐(當然,現在已經不是了),另外如果你想要在碧岬堤堡找到精靈遊俠凱瑞本的話,阿爾瓦法師的霧淞小屋向來就是不二選擇。

    每個人都在等待著他的聲音,但異常拉仇恨的是,東冠的統治者反而在這個時候對一盤子多瘤白皮瓜產生了莫名的興趣。他身邊的女奴立即將一塊完整的果肉喂進他的嘴裡,他咀嚼著。鮮紅的汁液從寬厚的嘴唇間溢出來,不像是嚼著一塊水果。倒像是嚼著一塊鮮血;淋漓的生肉。

    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做些除了傾聽之外的事情——哦,或許要除掉那些膽大妄為的客人,黑髮的施法者像是沒注意到那股近似於凝滯成實體的沉悶氣氛,旋轉著酒杯欣賞上面的紋飾,龍火列島的人們喜好巨大的酒杯,好在裡面盛裝上足夠多的酒水,他所用的那只是用約有人類頭顱那麼大的鸚鵡螺製成的,半透明玉色的螺殼邊緣鑲嵌著圓潤的銀珠,頂部安裝著一尊細小的弗羅雕像,不過小手指尖大的香豌豆花掛飾每一片花瓣都清晰可見,螺殼的中部有著馬鞍帶形狀的固定件,連同下面的魔鬼魚形狀的托座一樣是純銀實心的,並點綴著十來顆猶如星辰的海珠——它的沉重可想而知,殿堂裡的人幾乎都是由身邊的奴隸代為端起酒盞才能適意地從中啜飲其中的酒水。

    當然啦,並不是每個人都拿不起杯子,至少伯德溫一行人之中就只有梅蜜對此無能為力,她不是舉不起杯子,而是舉起它後她就沒有多餘的力量去保持它的平衡了,弗羅的牧師可不想在這樣的宴席上弄得自己狼狽不堪,她的坐榻邊擺放著一蓬如同鳥兒般色彩絢麗的毛蟹爪蘭,金黃色的花瓣間有著紫色的條紋,無枝無葉,只有碩大並繁多的花從空中垂下,只要梅蜜略微直起身,這些花朵就能遮擋掉她的一部分身體與面孔,也給了她很好的機會打量其他的東西和人。

    在領主,與領主的兒子的餐桌上,擺放的餐具自然要比賓客們的更加貴重,但梅蜜一點也不羨慕,因為除了更多的寶石、海珠與沉甸甸的黃金以外,他們的杯子都是用人類(可能還是年輕而美麗的女性)的頭蓋骨製作而成的,別問梅蜜為什麼會知道這個,近年來弗羅也向她們要求這種祭祀,那些敢於背叛自己的神祇,無視她的意旨,淪落為污穢的無信者與偽信者的弗羅牧師將會惡疾產生而死,而在她們死去之後,她們的身體會被焚化丟入泥沼,頭蓋骨則被留下來,經過一系列的處理後製作成燈盞,奇妙的是裡面只需要添加一點點鯨魚頭骨蠟就能燃燒上數年之久,梅蜜的母親告訴她,真正的燃料並不是鯨頭骨蠟而是叛逆的靈魂。

    也許是真的,因為梅蜜每次在那座廳堂裡向著弗羅祈禱的時候都像是能夠聽見隱隱約約的哀嚎聲,跪在她身邊的是那個偽信者的女兒,那時她就是為了女兒不會如自己一般淪為弗羅的娼妓才逃走的,她脫掉了弗羅牧師的長袍,丟掉了金鈴,把自己打扮的就像是個貞潔的婦人,在一座偏僻的小村莊裡和一個男性成了婚,做了他的妻子,但沒幾個月她就腐爛了,真可笑,她有個心善的好丈夫,他不但沒有拋棄她還耗盡家產請來了牧師,之後,正如我們所能想到的,羅薩達的牧師一看見這個女人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他無法治療她,於是那個農夫就將自己的妻子送回到了弗羅的神殿——他的初衷是想要她活著,但他沒想到的是他剛離開神殿,弗羅的牧師僱傭的盜賊就綴上了他,他們殺死了他還奪回了偽信者的女兒。

    每個弗羅的牧師與學徒都必須去「照顧」那個偽信者,事實上只是為了更長久地折磨那個可憐的女人並警告她們——想到這兒梅蜜就不寒而慄,她不知道之前是被什麼迷惑了,竟然想要成為伯德溫的妻子,不,等等,她是怎麼想的呢,她是有那麼一小段時間被感激與崇敬沖昏了頭腦,但她現在已經清醒過來了,這或許還要感激伯德溫與李奧娜,不過就算是沒有李奧娜,她大概也不會真的變成一個堅貞的女人,她或許確實愛著伯德溫,想讓他成為她的,但她是不是他的呢,她不確定,弗羅在上,她拒絕過葛蘭,但那只是她的心而不是她的身體。

    她已經有點明曉了盜賊那些壓在舌頭下面沒有說出的話,他們都只是些隱伏在黑暗與潮濕中的小蟲子,伯德溫很好,他是火焰,也是陽光,他給每個人帶來溫暖與熱量,但他會把她烤乾,燒燬她的翅膀與眼睛,等待著她的將是萬劫不復。

    但她還是愛他。

    她無法成為他的妻子,但可以成為他的情人,沒人能拒絕一個弗羅的牧師。

    她從花朵的縫隙間注視伯德溫,奴隸們將這個曾經的聖騎士打理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他去除了鬍鬚與多餘的毛髮,將整張面孔顯露在人們眼前,他的眼窩深凹,眉骨高聳,下顎方正而突出,肩膀寬闊,胸膛厚重,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個堅毅而果敢的勇士,他沒有倚靠在女奴柔軟的懷抱裡,僅有的一隻手也放在狹窄低矮的餐桌上,而不是其他地方,他的視線也只在同伴與李奧娜的身上停留。

    梅蜜過於全神貫注了,以至於身邊的人都驚呼起來的時候才發覺東冠的領主與統治者已經說過了些什麼而她什麼都沒聽見。

    她瞪大了眼睛,但無論她問些什麼,身側的奴隸都只是微笑而對,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些人可能根本就是聽不見與說不出的,她將視線投向距離她最近的人,也就是葛蘭,問題是龍火列島特殊的餐席排列——他們使用的都是坐榻,按照雙腳細長的倒u形,東冠的主人理所當然地位於最高點,橫貫廳堂的最北端,而他兒子的坐榻依照排行的先後,客人們則看重要程度,糟糕的是坐榻都是兩人一組,每組腳碰腳,免得一個人的腦袋正好在另一個人腳的下方——這讓葛蘭與她之間間隔了近十尺。

    冷靜,葛蘭做了一個手勢。

    然後他蠕動嘴唇,梅蜜並不擅長讀唇與寂語,但她還是能勉強辨認出幾個單詞。

    葛蘭在說的是——我們的法師就要成為一個領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3
第二百二十二章 東冠島(3)


    「從今天起,我的側島將由比維斯的弟子,他唯一的繼承人予以管理,他有權制定自己的法律,享有側島的任何權益,買賣與殺死屬於他的奴隸,僱傭士兵與工匠,他將擁有他的權力,就像是他必將承擔的義務。」

    東冠的統治者,他兒子的主人與父親,就那麼無所謂地,含著滿嘴甜膩猩紅的汁水說出了那句話,將他的側島賜給了一個與他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

    他瘋了。

    這是出現在他所有兒子腦中的第一個念頭,但就算是他們的領主與父親真的成為了一個瘋子——他的士兵依然忠誠於他,還有那些施法者,單就那個有一下沒一下撫摸著東冠領主捲曲毛髮的女性術士,就已經抵得上上百名訓練有素,裝備齊全的士兵。

    他的八個兒子中有人如法師一般猜到了他們的老父親的企圖,但這對平息奔騰狂暴的嫉妒之火毫無用處,這好比你往一群飢餓到不惜吞噬同類也要存活下去的野獸中投擲了一塊新鮮的血肉,即便它們之中不乏智慧之輩懂得這或許是一種削弱與挑撥的手段,但那又如何呢?搶到這塊肉的野獸將能夠填充它快要被自己消化的胃,他會因此變得強壯,變得敏捷,能夠在之後的爭鬥中搶到更多的食物,他能活下去,而他們卻要死去或是生不如死——但這還不是最令他們憎恨的,他們最為憎恨的是得到肉的居然不是他們之中的一個,而是一個對龍火列島一無所知也對龍火列島的東冠沒有繼承權的外來者,這就像是一個已經異常飽足。之後也能得到充足食物的人卻要從他們的牙齒間奪走這份攸關緊要的肉,如果可以,他們現在就可以用自己的牙齒撕碎黑髮的施法者。

    「怎麼樣?」東冠的主人彷彿沒有感覺到下方洶湧迫人的暗潮:「我的孩子。」他一片慈和地說:「你願意代替比維斯成為側島的主人嗎?」

    曾經的不死者站了起來,向領主微微一躬:「謹此。我代替我的導師向您表達十二萬分的感激與謝意,我想他將會向所有的神祇祈禱,以報答您之前與之後賜予的榮寵。」

    對於施法者的傲慢領主有點惱怒,因為他沒有聽到施法者願意以自身向他表示感謝與承諾為他效力,但同樣地也不以為意,畢竟他不是出於真實的情感才將側島賜予此人的,黑髮的年輕施法者在龍火列島沒有根基,沒有朋友。只有環繞四周的敵人,待局勢平息,他要得回側島就像是他賜出側島一樣簡單而輕易,甚至他的兒子將會代替他完成此事。

    領主收回自己的視線,一個命不久矣的人無需博得他太多的注意力,他靠回奴隸豐盈的懷抱,站在他身邊,眼睛一霎不霎地關注著主人的一舉一動的宦官隨即舉起雙手,拍了一拍,能給他們帶來歡愉的奴隸們再次回到了廳堂裡。不過這次他們不是來舞蹈或是歌唱的,而是赤手空拳,相互以命相搏——或者應該說。是她們,她們都是女性,姿容秀麗而年輕,但龍火列島的奴隸太多了,即便他們的主人晝夜不休,日日更替也只能佔有其中極小的一部分;奴隸所生的女孩,除非有著超乎常人的魅力、技巧,或是深受命運之神的青睞,又或者有著領主的血統。不然的話也只有淪落成為消耗品或是繁殖用的「泥胚」。

    侍奉著領主的奴隸就是他的女兒之一,在來到領主身邊後她很榮幸地有了一個名字。叫做姬兒,姬兒奇妙地繼承了父親的一系列特徵。卻又將它們糅合成為一種特殊的美,她的頭髮和領主一樣是黃色的,但顏色要略淺,還打著緊密的卷,蓬鬆綿軟,令得每個看到它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撫摸一番;領主有著一雙泥土色的眼睛,這無論在男人或是女人身上都可以說是一種容貌上的劣勢,但她的眼睛總是籠罩著一層氤氳的水汽,令得它們看起來一如水中的茶晶,淡色的睫毛又密又長,又總是向下垂著,就像是一隻膽怯的鹿仔抑是馬駒。

    與豐沛的乳黃色捲髮相映襯的是她淺褐色的膚色,還有她小巧玲瓏,凹凸有致的身材,這些都成為了她在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內所向披靡的武器,唯一讓她憂心的是領主前幾日從德雷克船長那兒買回來的一個半精靈,有著與側島的新主人相同的黑色長發與碧綠的眼睛——但因為需要迎接一個精靈與一個半精靈的關係,她被領主毫不猶豫地殺死了,翡翠的埃雅從不將半精靈視為同類,但銀冠密林的精靈卻對他們的族人還抱有一份憐憫之情,而且比維斯的弟子也有著一般埃雅的血統,所以為了謹慎起見,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們發現領主還有著這麼一份珍貴的藏品。

    領主的術士還將她的靈魂禁錮到一塊寶石裡,又將她的軀體焚燒成灰,凝結進珊瑚基座,沉入海底。

    躺在她腹上的男人已經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他今年只有五十二歲,但奢靡無度的享樂與日復一日的思慮就如利刃一般磨去了他的精力與康健,他很容易睡著,也很容易醒來,姬兒平穩著自己的呼吸與心跳,現在她既不能有所動作(無論多麼輕微),也不能因為緊張而令得軀體變得僵硬,有時東冠的統治者只是做了一個突兀的噩夢,也會命令宦官們將充作被縟與軟枕的奴隸拉出去,幸運的話是直接絞死,不幸的是被牛皮筋繫住手腳,在太陽下曝曬由於極度**而慢慢死去,遑論是因為奴隸的失職而讓他沒能獲得一個短促而甜美的睡眠。

    但她的眼睛是自由的,小鹿般的睫毛成了最好的掩飾,她輕而易舉地在來來往往的宦官中找到了達達,不管怎麼說,他和他所要服侍的主人有著一張一模一樣的面孔,他站在第九子的身後。就像是一條有顏色的影子。

    &&&

    姬兒腳步輕盈地穿過被黑暗籠罩著的長廊,龍火列島的人喜好白色、紅色與金色,雪花石築起的牆壁覆蓋著檀香木護牆。護牆以用紅色的硃砂塗抹,而後用金線描繪各種圖案與肖像。花卉的中心,野獸與人類的眼睛還有天空的星辰都鑲嵌著經過切割打磨的寶石,它們在微弱的天光下閃爍不停,為美麗的年輕女性指引方向。

    有規律的腳步聲傳來,姬兒抓住牆壁上凸起的寶石,如同蜥蜴一般地游動著爬上了長廊的穹頂,這是項僅屬於她與兄長的特殊技巧,她和達達的母親是外來者。在被劫掠到龍火列島之前是個頗有盛名的雜耍藝人的女兒,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跟隨著自己的父親四處流浪,為各方的權貴獻上精彩絕倫的表演,拋橙子、翻跟頭、頭足倒立,屈伸後仰,操縱小鳥,馴服餓狼,沒有什麼他們不會和不擅長的,成為領主的奴隸之後,她也是憑藉著這個獲得了一段時間的寵愛。並生下了三個孩子,雖然在姬兒五歲或是六歲的時候她還是被宦官絞死了,但她還是將她最為珍貴的財產留給了姬兒。

    走過姬兒身下的是一對宦官。領主的內庭不允許除他之外的男性出現,走在最後的宦官微微停頓了一下,而後繼續向前走去。

    姬兒在他們轉過長廊的折角之後才輕輕落下,之後不會再有巡邏的宦官,她踮著腳尖,借助著一株粗壯的絞殺藤跳入了一處並不太過陌生的庭院裡,幾年前她還在這裡與上百個異母姐妹如同鬥雞般地追啄撕咬,在兄長的幫助下她獲得了父親身邊大宦官的注意,在主人身邊的奴隸再一次進行輪換與清洗的時候。大宦官將她送到了東冠的統治者面前。

    她解下繞在腰間的細紗裹住特徵過於明顯的捲髮和眼睛以下的部分,這是內庭女人最常見的裝扮。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她就這麼從容不迫地越過庭院。穿過內廊,來到一個巨大的房間裡,房間的正中擺放著一艘一人長的象牙香船,白色的煙霧從中裊裊升起,幾個女人以一種曼妙而極具誘惑性的姿態陷在堆積如山的靠墊與軟枕裡,一動不動地沉湎在甜美而濃郁的奇特氣息中,姬兒不以令人察覺地屏住了呼吸,她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但無論母親還是兄長都嚴厲地警告過她遠離它們——萬幸的是姬兒現在有了一個單獨的小房間,她如其他人一樣從大宦官那兒領取香料,然後將衣物放在上面熏烤,自己則用浸透了冰水的棉布矇住自己的口鼻。

    她蜷縮到一個煙霧最為稀薄的角落裡,滿心焦急地等待著。

    幸而她只等待了很小一會,那個人就從門外走了進來,他身邊還有其他的宦官,他們是來服侍這些年輕女性的,端著巨大的銀盤,銀盤裡盛裝著新鮮的水果與溫熱的蜜酒。

    達達走到姬兒身邊,跪了下來,奉上一杯蜜酒,姬兒拿到手裡才發現它只是一杯乾淨的冰水。

    「亞……」

    達達將手指放到嘴唇上,不過沒人注意他們,宦官們只能看到達達的脊背與姬兒的足踝,很快地,其他宦官都離開了,一個宦官尋找著達達,但他發現達達正在擦拭著什麼,在這個房間裡,這種情形實屬尋常,她們不是一陣陣的大汗淋漓就是嘔吐不止。

    宦官離開後,只剩下處於麻木冥想與瘋狂幻覺之中的女人們,還有姬兒與達達。

    「亞摩斯。」姬兒急迫地低喊道。

    「我叫達達。」達達說:「我的主人才叫亞摩斯呢。」

    「但那是他從你那兒搶來的,」姬兒強行壓抑著忿怒:「他搶走了你的身份,搶走了你的名字,搶走了本屬於你的權力與領地。」

    達達搖了搖頭,「一切已成定局,」他說:「不可更改的事情就不要說了,姬兒,我們的時間不多。」

    「你們的計畫沒有改變嗎?」姬兒問:「你是否還要回到他身邊?」

    「我是他的宦官。」達達說,一邊細細地端詳著姬兒的面孔,一方面是因為深刻的思念,而另一方面是出於謹慎——誰也不知道誰已經有所改變。

    「別回去,」姬兒說,「他已經決定不再留存你的性命,只等你回去,他會立刻砍下你的頭。」

    「發生什麼事情了?」

    姬兒閉了閉眼睛,「大宦官的僕從傳來的消息——你們選錯了人。」

    「那麼說我也無法去到我們的長兄那兒了。是交易還是……」

    「不是交易,」姬兒說:「他譏諷了……亞摩斯,用你。」

    達達的喉嚨泛起一陣苦澀,他知道亞摩斯不會長久地留著自己,在滿足了他的虛榮心與殘虐心之後他會殺死自己以免後患,但達達沒有想到他選定的人居然會蠢到這個地步,又或者,只是因為輕蔑與無謂,一個宦官在領主之子的心裡或許不會比一粒灰塵更重。但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做出決定——但他不覺得有誰能夠幫助他,他已經失去了僅有的價值,而一個要求總是能換來一些東西的,就算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宦官,誰會為他付出代價呢?

    或許換了其他人在這裡,會要求姬兒前去懇求他們的主人與父親,但達達很清楚,這種行為只會將另一個人拖入無盡深淵,雖然有很多人會在死亡與折磨的壓迫下那麼做,只為了減免些許必將到來的恐懼和痛苦,但那不會是達達。

    「去懇求克瑞瑪爾。」

    達達微微地吃了一驚。

    「那個黑髮的年輕法師,比維斯的弟子,」姬兒抓住了達達的手,「讓他向我們的父親和主人索要你,他一定會允可的。」

    「但是……」

    「拿著這個。」姬兒說,一邊迅速地從髮辮上取下一串黑色的流蘇,把它放在達達的手心裡。

    「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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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東冠島(4)



    姬兒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埃雅精靈的祝福。」而後她緊接著說:「別擔心,這不是我偷來或是搶來的,父親之前得到了一個半精靈的奴隸,這是她的精靈母親留下的護身符,當然,我覺得它沒起到什麼作用,但據她說只要是精靈就能辨識出其中的奧妙——那段時間一直是我在服侍她,她無法走出房間,所以就把這個給了我——也許她以為我能離開東冠,並就此引來她的族人。」

    「她呢?」

    「為了迎接我們的客人,我們的領主異常慷慨地把她送去了哀悼荒原,唔,或許不,我對法師那兒的事情並不瞭解,但我們父親身邊的那個術士,就是那個喜好穿著紅色長袍的女性施法者,曾向我展示一枚寶石,據說她的靈魂就被拘禁在裡面,而她的軀體已經被焚燒成灰,混入珊瑚基座,沉入海底。」

    達達輕輕地捏著那串觸感順滑如同絲綢的流蘇,難怪它沒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它幾乎只有小指頭那麼細,長度也不超過一根中指,用一枚細小黑檀木管加以固定,混在黑髮裡完全不會被看見,達達不是施法者,他感覺不到上面是否有魔法波動,但應該沒有,每個外來的奴隸都將會經過十幾次的「清洗」,他們的思想最終可能就如同他們的軀體一般潔白無瑕,德雷克的法師與領主的法師會收繳掉任何有魔法波動的東西。

    「拿著這個,」姬兒說:「拿著這個去找那些人,告訴他們的族人受到了怎樣的折磨,然後……」

    ——

    「她已經死了。」達達說。他跪伏在地上,下頜緊挨著冰冷的地面:「我的妹妹將這個交給了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尊敬的大人,但我想。您們是會想要知道一個族人的下落的。」

    「她的母親是個埃雅精靈,」凱瑞本說,他能從那縷黑如深夜的發絲上感覺到深沉的思念與無盡的悲慟:「她並未前往安格瑞思的殿堂,只是返回了翡翠林島。」帶著破碎的精神與痛苦的過往,拋下了她的女兒,精靈遊俠嘆了口氣,他是個辛格精靈,屬於銀冠密林。他的父親嚴厲地警告過他,他無權對翡翠林島的行事做法提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異議,他沒有這個權利,也沒有這個義務,他敏感的身份更是可能引起精靈內部的爭執,在這個巨龍與魔鬼無隙不入的位面裡,他的行為可能迎來一場浩劫。

    但屬於蘇綸的,遊俠的心卻一直反抗著,埃雅精靈對於只有著一半血脈的族人們的不聞不問並不能遏制半精靈的出生,反而增擴了人類、獸人與魔鬼等等一些邪惡的生物對於精靈的惡念與貪婪。他們已經嘗到了血,終有一日會想要吃到鮮美的嫩肉,吮吸骨頭裡的髓油。他們的欲求是永無止境的。

    他們可以拒絕擁有人類血脈的族人進入翡翠林島,但至少可以讓幼崽們擁有足以對抗險惡外界的利爪與獠牙。

    「那麼,」葛蘭說,「你想要什麼賞賜呢?奴隸?」

    達達緊盯著地面,奴隸們將每塊雪花石地面都打磨清潔的如同一面鏡子,上面清晰地倒映出了盜賊的影子,這是個盜賊,他可以確定,除了盜賊。只有很少的一些傭兵才會慣於玩弄那些讓手指變得更加靈巧的小遊戲——那枚出自於龍火列島的銀幣正面是領主的頭像,反面是毛蟹爪蘭。邊緣被做成了鋒銳的鋸齒,每一枚重五分之一盎司。它在盜賊手裡就像是一隻對主人眷戀不去的小狗,它在指縫間鑽來鑽去,一刻也不停歇。

    「我想要尋求您的庇護。」他說:「尊敬的大人,我本不該離開我的主人。」

    「但你已經離開了,」葛蘭說:「你可真是一個不太安分的奴隸——哈,請別告訴我,你只是為了一個與你從未謀面,也從無恩惠與幫助的人而來,為此不惜押上自己的性命。」

    達達知道自己已經處於懸崖的邊緣,但他已經做好準備,並不因此感到驚慌:「可敬的客人,」他的聲音撞擊在堅硬的地面上:「我承認我並無如此之大的勇氣與純潔的意念,我的主人也確實想要將我投入碾磨血肉的石磨,我的行為並不純粹,也不高尚,我只在此懇切地請求你們,請賜予我一點點的憐憫吧,您們於我而言,就是神祇,又如天地,您們隨手折下的一片樹葉,就能拯救一隻在驚濤駭浪中掙扎求生的螻蟻——求求您們,死亡於我並不可怕,但我還有著我的妹妹,我可憐的妹妹,她就在我們的領主與父親身邊,就像是睡在巨龍的身側,除了我之外,她再也沒有其他的親人了,或者說,她還有過一個朋友,但現在這個朋友也已經死去了,她所能留給我妹妹的也只有這枚細小的信物與飾品。」

    「亞摩斯和你是雙生兄弟,」巫妖說:「那麼他也應該是你妹妹的兄長。」

    「對於亞摩斯而言,我的妹妹也只是一個奴隸。」達達說:「如果血親二字對他還有任何意義,那麼現在我就不會匍匐在這裡,祈求您們的憐憫了。」

    「也許我可以向你的父親與主人提出請求,讓他赦免你。」

    「龍火列島上沒有不是奴隸的奴隸。」達達說:「我永遠只會是個奴隸。」

    「一個不那麼忠誠的奴隸。」葛蘭說。

    「一個對龍火列島瞭如指掌的奴隸,大人。」達達反駁道,雖然他的語氣依然恭順謙卑,「正是您所需要的,尊敬的施法者,而忠誠永遠是屬於強者的。」

    「那麼說說看吧,」巫妖說:「但我暫時不需要與他人相關的訊息。」

    「您擁有一座僅次於東冠的大島,共有十萬零兩千名奴隸,」達達說:「他們為您勞作,其中油料作物有油棕:香料有胡椒、香茅、羅勒、可可、菸草、巴戟;果物主要有黑椰、白皮多瘤瓜、番石榴;纖維作物有番麻、蕉麻、木棉;當然,其中最多的還是甜菜與甘蔗,甜菜可以一年三收,而甘蔗是兩年三收——您的領地上約有一萬三千名自由民,他們為您捕捉蝦、蟹與各種魚類,您有三個港口,您的島嶼中央還有著一個龐大的湖泊,人們稱它為海神之眼,裡面的淡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曾有法師施法探勘它的深度,直至五千六百尺也未測到盡頭,而且它永遠是那麼的甘甜涼爽,有人猜測它直接通往一個半位面,而那個半位面連接著水元素位面才會出現這樣的奇蹟。」

    「還有更詳細的嗎?」李奧娜問。

    達達重新跪下,向高地諾曼的王女行禮後才再次站起來:「尊敬的施法者,您的奴隸中有六萬名『牛馬』,他們是最重要的勞力,然後另外四萬名是『巧手』,他們負責一些精細的活兒,而他們之中還有近三萬名『泥胚』……」

    「泥胚是什麼?」梅蜜好奇地問。

    「就是能為我們尊敬的大人繁育出更多『牛馬』與『巧手』的奴隸,我們將之稱為泥胚,因為甜菜的小苗也是從泥胚中長出來的。」

    「還有兩千名呢?」

    「那兩千名是『轡頭』,用來管理與監督『牛馬』。」達達說:「當然,『牛馬』與『巧手』的數量是不穩定的,因為隨時都有新生與死亡。」他轉向黑髮的施法者,「您還能夠得到一座堡壘,問題是它已經數年沒有經過盡心盡力的修繕了,因為先前是由您導師的父親代為管理,但他是不會離開東冠的,他派去的宦官也沒有那個資格居住在屬於主人的堡壘裡,而且,您沒有軍隊,原先的軍隊都是屬於榮耀的東冠之主,唯一的父親與主人的。」

    「您也無權擁有法師,只有東冠的主人才能擁有法師,否則就是叛逆,」達達微微一笑:「當然,您除外,畢竟這是無人可以剝奪的天賦。」

    「也就是說,」盜賊喃喃道:「我們正抱著一大塊連骨肉與一群惡狼並肩同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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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東冠島(5)



    等到了側島他們才發現,達達提出的問題還不是最糟糕的,異界的靈魂原本以為他需要的是按照某點的套路振興商業,發展科學,招募軍隊,推翻壓在奴隸頭上的n座大山……沿途或許還有無數花朵兒般的美人相伴,結果他發現自己首先要做的是種田……或更正確的,保潔。

    側島之前是由東冠領主代管的,代管的意思是,這裡只有主人派遣出來的管理者,事實上就連負責此事的大宦官也不住在這兒,側島與主島距離很近,一夜就可往返數次,而且服侍領主才是他的主業,在求得領主的同意後,他仍舊住在主島上,在側島常駐的只有一個年長的宦官,某種意義上他要比他同年的宦官要幸運的多,宦官和女奴一樣,不再年輕美麗的時候就會被又聾又啞地驅趕出來,幸運的話會被填充進「巧手」的行列,不走運或是遭到陷害的話就會成為「牛馬」,被直接殺死也不再少數——而他至少還可以頗為舒適地活著,作為宦官,他還可以居住石頭砌壘,有屋頂的房屋,雖然房屋不被允許有窗戶,長寬限制在十五步以內,但總比「轡頭」居住的泥屋好,至於奴隸,奴隸怎麼會有屬於它們的事物呢?快別說笑了。

    令人傷心的是,那座堡壘在高地諾曼或是亞速爾或許還不會傾頹得那麼快,但它正處在潮濕悶熱的南端,所以只要有一個月沒有眾多任勞任怨的奴僕仔細打理,各式各樣的蕨類與藤蔓,寄生植物就從所能穿透的每一處縫隙裡探出它們的身體——他們艱難地行走其中。觸目所及都是鬱鬱蔥蔥的綠意與掩藏在枝葉下的裂縫碎隙,克瑞瑪爾記得在白塔的比維斯小屋也曾繁蕪叢雜,而現在他們看到的要更為混亂。狷狂的植被完全佔領了人類的宅邸,在這裡紮根結實。伸枝展葉,在它們的庇護下,昆蟲集結成軍,被蟲子與果實吸引而來的鳥兒與鼠類紛紛在樑柱、牆壁與地板裡鑿洞築巢,而捕食鼠類與鳥兒的蛇和小型食肉動物又在這兒找到了自己的安樂窩——在不止一次地踩到以及踢到其中之一後,梅蜜認為,如果說這座堡壘已經廢棄了數十年而不是數年也會有人相信的。

    除此之外,還有人類造成的破壞。牆壁與地面上的檀香木板被撬走,上面的金飾與寶石自然也早已隨之不翼而飛,廊道與廳堂的地面有著不下數百的黑洞洞的凹坑,一叢叢茂盛的蕨類興高烈采地伸出它們羽毛狀的葉子,殘留的雪花石板碎裂扭曲,凱瑞本蹲下身拂過其中一塊,不祥的印跡深入石板,就像是被施過魔法,顏色依然十分豔麗。

    「它原先的主人呢?」

    達達思考了一下:「在龍火列島上,如果領主的兒子之一成為了領主。那麼他其他的兄弟不是被閹割成為宦官就是被殺死,不可能繼續保留自己的權力與位置。」

    「如果高地諾曼也能有這個法律,」葛蘭咕噥道:「我們的事兒就要簡單的多了。」

    凱瑞本聞言微笑了一下。真的,如果約翰公爵不存在的話,葛蘭與伯德溫或許都能避讓過這場可怕的災禍,但站在精靈與蘇綸信徒的立場上,他厭惡這條將生命與尊嚴視如無物的所謂法律。

    「您們或許還需要一些奴隸。」達達說,他緊隨在克瑞瑪爾身後,步伐輕快而細碎——如今他已經屬於黑髮的施法者,亞摩斯當然十分地不甘願並且憤怒,但向他索要達達的不是別人正是東冠之主。他的父親——亞摩斯是八個兄弟中勢力最為薄弱的,他比其他人更需要領主的眷顧。何況在龍火列島上,兒子從來就是父親的奴隸。包括他們自身,都是屬於父親的。

    「我以為克瑞瑪爾有著十萬零兩千名奴隸。」葛蘭插嘴說。

    「請允許我,」在得到首肯後,達達才繼續說道:「他們之中的大部分只是愚鈍的『牛馬』,讓它們來幹服侍人的活兒就像是讓牲畜去廚房煮湯烤面包,『巧手』中或許有幾個能夠被抽調出來,但他們又聾又啞……」

    「讓他們來整理出幾個房間沒問題吧。」來自於異界的靈魂說,他倒不是很在意這個,對他來說真正的家遠在另一個位面,而另一個讓他有歸屬感的地方是銀冠密林的前沿灰嶺,其他地方都是旅店與臨時的落腳地,他根本沒考慮過要在龍火列島長時間的居住下去,對於其他人為之嫉恨的巨大財富他毫無概念,只想著盡快弄到侏儒給伯德溫打造一個手臂,然後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能把梅蜜塞進去。之後他可能還要與伯德溫等人相處一段時間,既是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也是為伯德溫打造起一個穩固的基座——關於今後他們已經商討過,李奧娜與伯德溫將會建立起一個傭兵團,這也是應有之義,總不見的真讓伯德溫去打鐵,如果那樣他們只需要往伯德溫的殘臂上按個錘子就行了,而不是跋涉千里來尋找侏儒為伯德溫鑄造一隻附魔手臂——他們所希望的是能夠再看見一個如浩劫來臨之前一樣強大或是更為強大的騎士,而不是一個平庸的鐵匠。

    歷史與吟遊詩人的詩篇中並不是沒有威望素著的傭兵團團長成為國王的,而且伯德溫身邊還有著王女李奧娜,當他們的紋章與旗幟再一次豎立在人們所能看見的地方時,毫無疑問的,一些對約翰公爵有疑惑與不滿的騎士與領主將會聚集到他們麾下,成為他們的力量與聲音。當然,這需要時間,幸而在這個未成型的傭兵團中,人類中年齡最大的伯德溫也不過四十歲,而精靈的生命之水最長能將人類的壽命延遲至一百二十歲,伯德溫一點也不懷疑,在他鬢髮雪白之前,他是能夠完成贖罪並達成夙願——將李奧娜送上高地諾曼的王座的。

    「侏儒什麼時候能到?」異界的靈魂問:「也需要給他們準備房間嗎?」

    「是的,」達達略有些失望,這些侏儒都是用上千的奴隸調換而來的,只有使用權,等他們完成他們的工作後就會回到他們的主人那裡,就達達看來,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愚蠢的浪費,「侏儒們對住宿與飲食都很挑剔,如您所要求的,一個手藝精巧出眾的侏儒需要五十名奴隸服侍……但,」他遲疑地說,「大宦官可能會附送一些奴隸。」

    葛蘭轉身向克瑞瑪爾打了幾個手勢,因為精靈們也習慣使用寂語的關係,像這種簡單的手勢異界的靈魂當然不會看不懂,葛蘭說的是「探子」。

    「呃。」異界的靈魂將視線轉向凱瑞本,那個,沒關係,就精靈的年紀來說,他還是個小嬰兒呢,偶爾的求助並不丟臉。

    「事實上,」達達已經看出了他們之間的關係,雖然施法者或許是他們之中最強大的,但精靈才是他們之中的頭腦:「或許這也能說是一種幫助,」他說:「在商人那兒,會有一些經過訓練,卻因為一些小意外而受傷,或是有其他缺憾的奴隸,他們如果不能成為主人身邊的奴隸,那就只有成為『巧手』或是『牛馬』了,成為『巧手』或許還能活的久點,但如果成為了『牛馬』,他們幾乎都會在第一季度死去,因為他們沒有『牛馬』所需要的強壯的身體與粗糙的腸胃。」

    「就像是擱淺在海灘上的小魚,」他說:「就算是下一刻它們就會被鯊魚吞噬,但它們在沙子中苦苦掙扎的時候,您難道就不願意撿起它們,把它們拋回到海水裡嗎?」

    凱瑞本沉默了一會,「讓商人們來吧。」

    &&&

    當然,現在還不行,要等到他們將住所整理出來才行。

    事實上消息靈通的「轡頭」們已從「巧手」與「牛馬」中挑選出了一些人,但在達達傳達主人的旨意之前他們不敢妄動,一個「轡頭」上前來向黑髮的施法者行禮,他的伏地禮要比達達更虔誠,克瑞瑪爾懷疑如果有時間他或許會挖個坑趴進去,他沒有資格直接與克瑞瑪爾交談,達達轉述了他的話,原來「轡頭」們徹夜不眠,為他們的新主人搭建起了雪白的帳篷,就在一片突出的石舌上,迎面是浩瀚的碧藍海洋,而環繞著他們的是如同翡翠般的密林,其間飛翔著叫聲清脆的小鳥。

    「我們不能在這裡嗎?」梅蜜說,她有點累了。

    「我們已經為您們準備了轎子。」達達恭謹地說。

    「『牛馬』與『巧手』是不能被他們的主人看見的,」精靈說:「如果不幸被看到了,那個『牛馬』或是『巧手』就要被當即處死。」

    異界的靈魂著意觀察了一下那個「轡頭」,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塊圍腰布,深褐色,纖維稀疏的可以看見某物的輪廓,皮膚黝黑,脊背上密佈鞭痕,「這是他自己抽打的,」達達注意到他的視線在那些猙獰的瘢痕上停留,連忙解釋說:「為了表達對主人的敬愛與忠誠,每天『轡頭』都需要抽打自己三次,沒有鞭痕的奴隸不是好奴隸。」

    黑髮的施法者嘆了口氣:「帳篷在那兒?」雖然說眼不見為淨是種懦弱的行為,但這樣繼續下去,他沒準會向第一個遇見的「主人」,無論是東冠還是西關,又或是南峙與北持的,丟擲火球了,這可不是個好主意,至少在伯德溫沒能得到自己的新手臂之前不能。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9-4 17: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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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東冠島(6)


    鈍頭酒館迎來了一個難得的好天氣,沒有狂風,也沒有暴雨,只有明亮而溫暖的陽光。

    不過在這個時節,好天氣不代表好日子,沒有狂風就意味著堆積在廳堂裡的渾濁空氣沒法兒被風吹出去,沒有暴雨則意味著街道上滿是泥沙、血跡、糞便與其他一些你根本想像不出也不想知道那是什麼的玩意兒,逐步上升的熱量燻蒸著酒館裡的人類、半身人、獸人或半獸人身上的水分,揮發著油脂與分泌物的臭味——如果一塊兒用鹽醃漬過埋在地下三年的鯊魚肉能長出雙腳走進來,它準會覺得自己是那麼的馥郁芬芳——唯一值得高興一下的就是小地精和老鼠一樣討厭強光,它們躲在牆角下的溝渠裡,頭埋入淤泥,這樣人們就不必擔心走在街道上的時候,*的腳趾會被突然咬上一口。

    酒館主人覺得自己就是那麼一塊臭鯊魚肉,他端著蜜酒與朗姆酒攀上陡峭的樓梯時還在唉聲嘆氣,不管怎麼說,他一個月前才在他的湯鍋裡洗過澡,雖然是用刷洗醃肉剩下的油膩膩的水,但那也是熱水,還有著醃肉上掉落下來的香料,他覺得自己從沒那麼幹淨與甜美過,可是現在它們全都被那群噁心的混蛋毀掉啦。

    細窄的通道兩側被一群半獸人與盜賊佔領,一個半身人扒手從他們的腿縫間鑽出來,想要接過酒館主人的托盤,但酒館主人把它抓的牢牢的。

    「錢。」酒館主人說。

    一個渾身疣子的半獸人扔過來一個圓形別針,別針掉在托盤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陳舊發暗的黃金上鑲嵌著綠松的新月,一看就知道不是海盜與盜賊們的飾物,因為新月是女神蘇綸的象徵。而信奉蘇綸的遊俠們是盜賊與海盜們的死敵,沒有那個為非作歹之徒會願意將這種形狀的胸針別在身上,除非他想被同伴絞死或是吊在龍骨下拖拽。被鋒利的藤壺、鑿船貝與牡蠣割得渾身鮮血淋漓,酒館主人放鬆手指。在托盤離開自己視線的那一瞬間敏捷地抓住了那枚胸針。

    手中的重量沉甸甸的,酒館主人咧開了嘴,讓他的臉變得更寬,他在走下樓梯的時候翻弄了一下胸針,不那麼意外地在胸針的縫隙間找到了褐色的血跡,他思索著認識的幾個盜賊中有誰最為擅長打磨清晰與拋光的,一邊想像著此時德雷克的神色,一邊幸災樂禍地吹起了尖顎港人最愛的小調。

    「一艘三桅好帆船。輕如海鷗在浪尖,

    升帆嘍,我親愛的朋友,

    迅如雷電,銳同刀劍,

    做海盜,真痛快!

    浪頭高,風聲急,

    升帆吧,我親愛的朋友。

    勇往直前,無所畏懼,

    做海盜。多快活!

    我們遠離家鄉,遠離心愛的姑娘,

    炮聲隆隆,

    膽小鬼們雙膝顫抖,

    嗄!

    別畏縮,別猶疑,

    做海盜,多瘋狂!

    升帆吶,我親愛的朋友。

    一路行至黃金島,

    島上的金幣如山巒……」

    &&&

    「真是太感人了。」海魔號的主人,一個強壯半獸人女性傾聽了好一會兒。才假惺惺地說,可惜的是她的懷裡只有匕首與刀劍,或許還要加上一兩塊魔法符文盤,沒有絲綢的手絹,所以她也只能用繡滿花朵的蓬鬆袖子擦了擦自己粗糲如同鯊魚皮的臉:「這是我最喜歡的歌兒,我親愛的德雷克,每當我聽到這個我就想到了你……」

    紅疤轉過自己的臉,因為他知道自己就快要大笑出來了,但這兒坐著的人裡他的力量是最小的,他得罪不起尖顎港最強的海盜船的主人,也得罪不起在亞速爾女公爵那兒深受寵愛的德雷克,這次女公爵不但拿出了數量可觀的贖金(當然,在碧岬堤堡的執政官這兒,這筆費用被記錄為食宿費用,確實,作為食宿費用它是貴了點兒,但我們都知道,貴族的花費向來就是沒有上限的),還給他買了一條新的三桅船,給了德雷克一筆錢好讓他招募新的水手來取代被吊在碧岬堤堡城牆上的那些。

    在尖顎港的地下賭場裡,就德雷克與女公爵的關係上紅疤下了注,他賭德雷克應該是女公爵的情人而不是兒子,沒有那個女人會對自己的兒子那麼慷慨,如果德里克是她的非婚生子,那麼她完全可以把他拘禁在她的莊園裡,而不是這樣一再地任由他揮霍她的錢財與權力。

    不過在海魔號的主人這一事件上,紅疤又有點拿不準了,按理說,將德雷克視為禁臠的女公爵在得知自己的小情人被一個女性半獸人染指後必然勃然大怒,就算是在贖回德雷克之前她必須忍耐,那麼在德雷克平安無事(某一程度上)回到她的身邊後,她至少該做點什麼,但什麼都沒有,海魔號一樣可以隨心所欲地出現在亞速爾島的任何一片海域上,也可以停靠在任何一個港口,從女公爵那兒拿到的庇護文書也從未失效過。

    最主要的是,直至今日,海魔號的主人仍然可以說是明目張膽地對德雷克發起挑釁——或許那個自戀過度的女半獸人以為這是一種誘惑,但無論是誰,除了一些愛好特殊的人,沒人會對一個有著自己兩倍那麼高,三倍那麼寬,肌肉發達,皮膚慘綠,除了少了一根多了兩部分之外與一個高大強壯的男性毫無區別的「女性」感興趣的。

    算了,貴圈太亂,紅疤完全弄不懂,反正他又在德雷克與女公爵是母子關係上下了注,而且如果今天的買賣能夠談成,他大可以成百倍地補回可能的損失。

    德雷克面無表情,坐的直挺挺的,就像是椅背上生滿了釘子而座位上又黏滿了樹膠,「我以為我們已經兩清了,海魔。」

    海魔號的主人咯咯地笑了起來,她用粗壯的手臂擋住嘴唇,而眼睛還在嫵媚地眨動時,紅疤覺得眼睛疼的厲害,就算是在海盜中,海魔也算得上是株奇葩——沒人知道她的來歷,她就像是突然出現在亞速爾的,先是輕而易舉地成為了一個強有力的流散盜賊,而後是一條街道的小首領,一個不長眼睛的小盜賊公會招攬了她,然後沒過三年她就扭斷了所有敢於命令與呼喝她的人的脖子,就在所有人以為她將會成為一個公會首腦的時候,她出售了,沒錯,就是出售了整個兒的公會,拿著那箱子金幣向侏儒們訂製了一艘船,也就是海魔號。

    對啦,她沒有正式的名字,人們稱她為那個半獸人或是其他雜七雜八的綽號,而她得到海魔號後人們稱她為海魔,而她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名字。

    「哦,不,」她說,「我們的緣分還長久得很呢。」

    「你要不要做這筆買賣?」德雷克的臉簡直就像是預兆著百日大風暴的天空:「我承認海魔號是最強的,但亞速爾不止有海魔號。」

    海魔撅嘴,做了個慘不忍睹的鬼臉,她聳了聳如同小山般巨大的肩膀:「好吧,親愛的,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先談買賣……再來談……愛情。」

    紅疤低著頭,第一次無比誠懇地讚美每一個神祇,包括蘇綸,看看她的信徒精靈凱瑞本在他臉上留下的疤痕——從額頭貫穿鼻樑,直至下顎,最寬的地方可以放進三根手指,鼻樑也因為這個就像是孩子捏壞的軟泥怪物,法師的治療術確保他還能呼吸,也能聞見氣味,但想要獲得女性的青睞幾乎是不可能的,雖然他原本也不怎麼英俊,但他可不敢低估半獸人的審美底線。

    「事實上,」德雷克乾巴巴地說:「我們要見的都是一些老朋友。」

    「精靈凱瑞本,法師克瑞瑪爾,曾經的聖騎士與雷霆堡領主伯德溫,高地諾曼的王女李奧娜,盜賊葛蘭,還有弗羅的牧師梅蜜。」

    紅疤看到海魔的臉上不可遏制地露出了些許貪婪之色,想來他也有著同樣的表情,高地諾曼對伯德溫、葛蘭與梅蜜的懸賞從未解除,他們不是人類,而是一堆堆的金幣。

    「他們在龍火列島?」紅疤問,這個是需要問清楚的,龍火列島對外來的力量十分警惕,他們可不想對上領主的軍隊和法師。

    「東冠的側島。」

    海魔短促地抽了一下鼻子,黑洞洞的鼻孔像是已經嗅到了血的氣味,鼻孔張大的足以塞進一隻嬰兒的拳頭,「我知道那是哪兒,我曾經經過。」

    經過,在海盜的語言中就是曾經窺視與探察過,但因為沒有價值或針刺太多所以被放棄了。

    「那座島上的蔗糖與甜菜糖堆積如山。」德雷克說:「而且沒有軍隊。」

    「曾經有過。」海魔說,她就是因為島上密佈士兵才放棄對側島的劫掠計畫的,她或許能夠從那座島上得到糖,但未免有點得不償失。

    「現在沒有了。」德雷克向那個一直用亞麻布斗篷罩著自己的陌生客人點點頭。

    客人掀下斗篷,露出一張白皙而陰柔的面孔,「側島已被我們崇高的主人賜予了他的兒子,比維斯的弟子,法師克瑞瑪爾,他的軍隊不再保護側島,所有的士兵已在一個晝夜前全部返回主島。」

    「法師呢?」

    「側島從未有過法師——除了它如今的新主人。」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9-4 17:2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4
第二百二十六章 側島



    ——蘿蔔?

    ——甜菜,巫妖說,你沒必要特意表現的比一隻地精更無知,就我看來,你已經蠢得快要上天了。

    看起來簡直就和紅蘿蔔沒什麼兩樣,異界的靈魂在心裡嘰咕道,一樣蓬鬆碧綠的葉子,一樣又圓又大的紫紅色塊莖,從外表上看幾乎就能想像得到那種清脆爽辣的口感,但只要把它們切開,裡面就像是樹木的年輪那樣深紅雪白相間的條紋就鮮明地昭示了這兩種作物的不同。

    但甜菜地與蘿蔔地十分的相像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而且是另一個位面的蘿蔔地。

    精靈們並不會刻意地去「種植」作物,他們只會記住哪兒有一蓬最甜美多汁的懸鉤子薔薇,或是哪兒有一叢黑穗醋栗總是能結出最繁密的果實,雖然他們從椴樹樹汁裡釀造蜜糖,但也從不會故意將椴樹樹苗移植到本不該有它們生長的地方,如果一顆大樹傾倒了,他們只會安靜地等待著草苔與新生的樹苗將它留下的空間填滿;異界的靈魂只在雷霆堡外看見過農奴的蕃薯地,他們在那兒和伯德溫一起捕捉野豬,說實話,那塊地很難說是經過精心打理的,至少就克瑞瑪爾看來,被野豬侵襲過的混亂場地與剩下的部分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蕃薯的枝蔓在荊棘與亂石之間爬行,沒有田壟也沒有培土,更沒有排水的溝渠,但這些在側島上卻都能看見。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側島的新主人來前來查勘的原因,甜菜們被打理的乾乾淨淨的,深綠色的枝葉比「轡頭」腰間的布匹還要來的整齊完好,「轡頭」們將幾隻甜菜根在清澈的水流中清洗乾淨,把它們切開給新主人看,每個截面都有嬰兒的面孔那麼大。紋理清晰,繼承於精靈的血脈能夠讓克瑞瑪爾清楚地嗅見甜菜特有的甜蜜氣息,不但是塊莖。就連葉片之中也同樣滲透著蜜汁,精靈凱瑞本毫不介意地俯下身去。提起半個,用他的「星光」削下薄薄的片兒來吃,異界的靈魂馬上湊了過去,從凱瑞本那兒分了一片,甜菜直接食用,尤其是這種用來榨糖的甜菜吃起來味兒可不怎麼樣,汁液帶著濃厚的土腥氣,口感也略感粗糙。

    ——放在水裡浸泡一會土腥味就不會那麼重了。巫妖說。

    異界的靈魂表示驚駭——你怎麼會知道這個?

    ——曾有段時間我吃所有能吃到的東西,曾經的不死者泰然自若地說,

    異界的靈魂煩惱地皺起眉頭,同居者的身份一直困擾著他,因為對方曾數次用宮殿來形容生身父親的住所,在這個位面,宮殿這個詞也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使用的,但同樣地,他也能從隻字片語中得知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曾經淪落到連乞丐也不如的地步,雖然他有提過他父親的僕人照顧他直到十四歲。但如果說讓被照顧的人餓到鑽進庭院的角落裡摘野生的漿果吃也算是一種照顧的話,那麼這個單詞可能讀作照顧卻寫作虐待或是監視。

    一些人類可能羞於提起卑賤弱小的過往,但曾經的不死者並不在意。他之所以會對大部分人守口如瓶只不過是為了保證自己的真實身份不被洩露,而這個明顯地更適合披上白袍而不是黑袍,遑論紅袍與灰袍的外來者有著一顆柔軟的心,巫妖已經發覺了,他一向對人寬容,但對弱者他會一直退讓他的足跟碰到最後的底線。

    ——你的奴隸應該也知道這個,不過他們大概沒想到他們的新主人會如此地……嗯,不拘小節,巫妖提醒說——好了。隨便說個數字。

    ——數字?

    ——就是他們要挨的鞭子,不要小於十次。否則的話他們可能會被活活嚇死。

    異界的靈魂試了試,發現自己沒法兒說出口。然後他轉向凱瑞本,「?」

    凱瑞本俯視著「轡頭」們,陽光燒灼著他們裸露的脊背,脊背上的鞭痕就像是樹皮的裂紋,他們的面孔緊貼著地面,遊俠無法看見他們此刻的神色,但對於死亡的恐懼卻像暴風雨前的潮水那樣猛烈衝擊著精靈敏銳的感知,他知道自己無意間犯下了一個錯誤,導致這些「轡頭」將骯髒,未經處理的食物獻給了他們的主人與主人的客人,雖然他們的本意只是想讓新主人看看他們種植的甜菜有多麼的甘美誘人,但無論如何,主人與賓客是不會犯錯的,那麼犯錯的就只有奴隸,而這個罪名降臨到他們身上,他們或許會被降格到「巧手」或是「牛馬」。

    不,達達在心裡說,這些「轡頭」只會被絞死。

    「繼續吧,」異界的靈魂突然說,「今天的行程才開始。」他像是漫不經心地說:「至於他們的過錯,我有一個同伴,他極其擅長與喜愛給予懲戒,我想我可以把這份工作交給他來完成,葛蘭?」

    「是的,」盜賊立刻說:「我的手段是這些蠢貨們無法想像的——我很高興能為您效力,大人,」盜賊鷹隼一般的眼睛盯住了達達:「這是我的榮幸。」

    「他們是屬於您的。」達達說,一邊深深地彎下腰去。

    在此之前,凱瑞本看見克瑞瑪爾向葛蘭眨了眨眼睛,於是精靈將微笑藏在了甜菜根後面,他幾乎可以確定接下來盜賊會非常的,非常的忙,以至於根本沒時間去懲罰幾個「轡頭」,而克瑞瑪爾說過他是客人而不是傭兵或是僕人,作為一個宦官,達達是無權指責或是命令他的。

    狡猾的葛蘭可能會把這個機會擱置到他們離開或是更久——在這個隊伍中,伯德溫是凱瑞本的朋友,李奧娜是伯德溫的愛人,而梅蜜迷戀著伯德溫,葛蘭雖然技巧卓越,心思靈敏,卻因為其職業與出身而被精靈遊俠與伯德溫忌憚,他們或許並不鄙視或是憎惡葛蘭,不管怎麼說,他們一路同行至此,但要說對他付出信任,這恐怕得等到很久以後,所以盜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法師,雖然這個法師也是他被公會放逐的主要肇因,但克瑞瑪爾卻出乎意料的和他相處的很好,凱瑞本想,可能是因為克瑞瑪爾生性善良的關係,很少有人會不喜歡他。

    既然主人那麼說了,達達就不可能越俎代庖,何況葛蘭還警告了他,於是他們的行程確定不做任何細微的改變。

    需要提一下的是,相對於他們曾經看見的小島,也就是第九子的領地——一座猶如無腳蜥蜴的島嶼,側島的形狀類似於一頭浮出水面的座頭鯨,寬闊而肥厚的頭部高聳於北方,而尾鰭隱沒在南側溫暖的海水裡,歷代領主的堡壘就在鯨魚的噴水孔的位置,位於海神之眼的中心,座落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周圍環繞著豐沛的淡水,只用一座細巧的吊橋與外界相連——據達達說,這個可能連通著水元素位面的湖泊高出海平面近三千尺,而堡壘所在的岩石高出海平面四千五百尺,奴隸們在法師的指揮鑿開岩石,砌築溝渠,將冰冷而潔淨的水引向大半個側島,它們不但起到了灌溉的作用,還令得土地變冷,免得甜菜的塊根因為溫度過高而腐爛變壞。

    「高地總要比平原冷一些,還有風。」凱瑞本說,他們所在的位置沒有太多高聳入雲的巨樹,狷狂的海風在這裡不受一點阻礙,它們徑直穿過人們的頭髮與衣襟,個子纖細點兒的人可能會被直接吹走——奴隸們砌起石頭的矮牆為貴重(相比他們而言)的甜菜抵禦,甜菜的生長或許受到了一定的保護,就是葉片齊刷刷地斜向一側,看上去就像是一群綠上衣的孩子在做廣播體操,看上去頗有趣味。

    令異界的靈魂倍感熟悉的是他居然看到了梯田,對,就像是在電腦桌面圖片中常能看到的那種階梯狀田地,它們環繞著海神之眼,一圈圈地向外延展,讓側島的整個南部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大的甜菜根莖。

    他們沿著鯨魚的脊背向下,抬著轎子的奴隸在滿是草苔的坡道上行走仍舊平穩的就像是在平整的廊道里,他們是少數可以使用淡水洗浴並可以使用香料的奴隸,就是這種優裕的待遇並不能享受很長時間,因為他們使用的香料中混合著脂肪,用來堵塞毛孔避免汗水溢出,產生臭味,所以經常會發熱死去,損耗是所有能夠接近主人的奴隸中最大的。

    如果讓克瑞瑪爾知道,他可能會拒絕,但這無濟於事,哪怕他們步行或是騎馬,這些抬著轎子的奴隸都必須緊隨其後,不然的話,如果主人要使用轎子,難道還要等他們慢慢地跟上來嗎?

    精靈所能做的只有時常要求停下,減輕重量與陽光產生的灼熱在他們身體裡積累的速度,但這樣他們的速度自然而然地減緩了下來,不過在這裡,時間已經不像是逃亡時那麼重要,他們在魔法星河重又橫貫天際時才到達第一個港口,那兒已經矗立起了雪白的帳篷,就和他們剛剛抵達側島時使用的一樣,或者更好,因為正好有幾個消息靈通的商人前來請求謁見側島的新主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4
第二百二十七章 側島(1)



    商人們當然是沒有資格直接面見克瑞瑪爾的,達達在自己的帳篷裡和他們見面,傾聽了他們的願望——很簡單。他們所要的從來就是側島的糖而已。

    克瑞瑪爾他們當然也能嘗到最新鮮的甜菜糖與甘蔗糖,兩者都是紅褐色的,滲透著金色的蜜液,只是甘蔗糖入口要粗糲一些,堅硬,鬆散乾燥,而甜菜糖要更綿軟,潮潤,細膩,入口即化,達達臨時從「巧手」裡抽調了十名女奴——她們都是因為「老邁」從主島清退下來的,雖然其中有幾個只有十九歲或是二十歲,因為經驗豐富的關係,即便手指還有些粗糙,身體也不如過去那麼健康,但暫時還是能夠承擔起這份工作的——她們用甘蔗糖化成的汁液和茶葉一起熬煮,加入新採摘的藍漿果,這種藍漿果有著濃郁的酸甜滋味與近似於玫瑰的香味,加在甜茶裡既能提香又能中和甘蔗糖的甜膩,然後又煮了芋頭,芋頭在大陸上也有種植,但只有在龍火列島上它們才能長到最好,吟遊詩人形容龍火列島的芋頭就如少女的肌膚一般皎潔柔軟,細膩光滑,煮熟後的芋頭被放在銀質的駁頭裡搗碎,與溫熱的鹿奶混合後撒上甜菜糖是一種做法,不加以搗碎,只是用銀勺挖成圓球,用小小的金叉叉著蘸甜菜糖也是一種很好的吃法。

    一臂長的銀盤堆滿了蟹鉗肉,就是他們在紅喉港品嚐過的那種寄居蟹的蟹鉗,不過這裡的一隻蟹鉗就幾乎抵得上當初的一隻蟹身——幸好這種蟹從不食用椰子堅果以外的東西,不然凱瑞本和無意間想到什麼的克瑞瑪爾或許真不敢輕易嘗試——依照常規,這種蟹鉗肉應該裹上羅勒碎末和蜂蜜,或是加上奶油煮,但達達對他的新主人已經有了一定的瞭解。所以送上來的是加鹽煮的蟹鉗肉,以及混合著生薑末的葡萄醋。

    當然,還有羊肉。鹿肉。李奧娜驚奇地吃出了她熟悉的味道——高地諾曼一位男爵的領地上出產一種被稱之為「香嘴兒」的食用羊,因為他的領地上漫山遍野都是沙蔥與野生韭菜。這種未經優化的香料作物味道酸澀粗劣,只有農奴和羊才願意把它們放進嘴裡,但在領地的主人意外地發現,吃了這種草的羊居然不需要香料也會在燉煮或是煎烤後散發出獨特的誘人氣味後,農奴就被剝奪了吃草的資格,能吃到沙蔥與野生韭菜的只剩下了羊,他將羊奉獻給國王,以此換得了一個子爵的爵位。從此之後,這種被叫做「香嘴兒」的羊就成為了國王餐桌上一道最常見的美味佳餚。

    鹿肉則是側島自產的,龍火列島上鹿才是真正的本土居民,但自打出現了人類,這些帶斑點的四腳生物就不得不在食物鏈上後退一大步了。鹿肉原本就很細嫩,而領主與領主的兒子們享用的又只有三個月以內還在吃奶的小鹿,可以想像那滋味有多麼的美妙——但讓「轡頭」們膽顫心驚的是達達要求他們送上去的是一塊成年鹿的肉,雖然是最美味的頸肉,但那也是三年大的公鹿肉,在主島。它連出現在主人面前的資格都沒有。

    「我即便不吝嗇你們的性命,難道也不在意自己的?」達達冷漠地說,他在側島終究還是根基不穩。所以這些「轡頭」才有勇氣要求他的解釋,主島上的大宦官,即便是要求那些年少的宦官們咬和吃下自己的肉,或是挖出自己的眼睛,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立即執行的——不過總有那麼一日……:「我們的新主人是個半精靈,而他最好的朋友是不折不扣的銀冠密林之子,銀冠密林的精靈雖然不是完全素食,但他們十分反感食用幼崽,在主島的宴會上。我親眼看到他們沒有動哪怕一下乳羊和雛鳥,而現在你們要奉給他一隻還未離開母親的鹿仔?」

    最後「轡頭「們還是戰戰兢兢地從命了。不過給他們保證的不是大大的話,而是那盤子蟹鉗肉。不允許負責烹飪的奴隸往裡面加羅勒碎末與蜂蜜的就是大大,簡單地用純淨的鹽水煮後連著葡萄醋一起送上去也是大大的命令,但不管是帳篷裡的那一位都吃的很愉快,尤其是他們的新主人,他的滿意是溢於言表的。

    葛蘭隱晦地看了一眼法師,他懷疑克瑞瑪爾的腸胃也是施加過法術的,要知道他們之中伯德溫就是一個巨人,但他吃下的東西大概只有施法者的一半,問題是施法者的腰也只有前者的一半粗細,而且黑髮的法師看上去也不像是要嘔吐的樣子,他的腹部甚至都沒有凸起——盜賊身邊的弗羅牧師又嫉又羨地盯著他瞧個不停,弗羅的牧師可以通過祈禱與奉獻來祈求女神保證自己的軀體不會因為麥酒與蜜糖而變得臃腫,但頻繁地為了些小事兒嘮嘮叨叨也會引起女神的憤怒,漠視還是小事兒,最令人畏懼的是她會將衰老與疾病的種子種入那些不得她歡心的牧師體內——所以弗羅的牧師平時還是很注意飲食的,梅蜜在遇到法師之前一直是個居無定所,手頭拮据的野牧師,當然也沒有那麼多機會把自己吃胖,但從打來到了高地諾曼的王城,她從約翰公爵那兒得了不少好處,環境也足夠安穩平和,那時候,她似乎……嗯,堆積起了一點兒脂肪。

    幸好這些脂肪最終還是在監牢與逃亡的路途中被消耗殆盡了,梅蜜高興地發現自己不必再去接長她的金腰鏈了,問題是主島的宴會與側島的一日多餐又讓她心生警惕,龍火列島從不缺少的就是蜜糖,每個人又都嗜好肉食,長達一個夜晚甚至還要加上半個白晝的飲宴中唯一算得上素食的只有加了不知多少蜂蜜的果汁蜜酒,諸神在上,它們原本就已經很甜了。她試圖克制,但長期的顛沛流離的生活又讓她有著如許多弗羅的野牧師一樣的壞毛病,那就是她根本沒法兒控制住自己的手指和嘴。黑髮的施法者也同樣是個口腹之慾的擁躉,就算是在雪蓋沼澤中他也沒忘記請精靈去採集一些酸漿,還有鰻魚,梅蜜聽到過他和精靈提起過侏儒雙足龍很像火雞——食量也很可觀,但他的腰似乎從未更改過尺寸,那件像是永生不死的白袍也從未出現過緊繃或是侷促的情況。

    梅蜜聽說過有些人確實能夠在毫無節制的情況下依舊能夠保持纖細的身材,但是,神聖的弗羅!這種體制放在一個男性身上不覺得太浪費一點了嗎?

    最後一道澆了蜜糖汁(蜂蜜與甜菜汁的混合物)的黃唇魚鰾凍是被達達送上的,他在克瑞瑪爾身邊跪下,為他斟上一杯清澈的淨水,沒有放過蜂蜜也沒有放過香料,但正合克瑞瑪爾的口味。

    精靈也要了一杯淨水,然後他向克瑞瑪爾點點頭,「他像是有什麼話要對你說。」

    黑髮的施法者看向達達,後者早已跪下,額頭緊挨著地面。

    「你想說什麼?」異界的靈魂和善地說,「說吧。」

    「尊敬的主人,」達達說,他的嘴唇對著地面,但發出的聲音依然清晰明亮:「我從商人們那兒來——他們之中有個罪人,請寬恕我,他堅持那麼說,說您……您曾經給予他一些……幫助,他對此抱有十二萬分的感激,如今,他知道您在這裡,他……提出了一個相當無禮的要求……他……他想要見您一面,我仁慈的主人。」

    「罪人?」

    「是的,他的臉上有著罪人的烙印。」達達說,緊張地將手指插入柔韌的鯨魚皮毯裡,那個人是個罪人,但商人們意外地尊敬與信服他,他身邊還跟著幾個士兵,他們衣衫襤褸,滿面風霜,看上去比混跡在紅喉港的傭兵還要卑微,但他們的眼睛,那些如同狼與鷹隼一般在陽光與黑暗中閃閃發亮的眼睛表明他們的內在或許與外表恰恰相反,他們的危險並不表露在外,不是塗抹在匕首上,也不是擦拭在衣服上,而是深入皮膚,刻入骨髓的那種。

    「他……還讓我給您帶來了一件信物,」達達說,然後他從他的圍腰布里取出了一卷羊皮,除非主人允許,否則宦官與奴隸拿著尖銳的器物展露在主人面前就是死罪,所以他讓那個罪人取下刀刃,呈現在克瑞瑪爾眼前的是一把匕首的柄。

    這只匕首柄很普通,雖然它是精鋼的,但只要你去紅喉港的旅館裡找找,十個盜賊或是刺客中就有三個別著和它一模一樣的匕首,克瑞瑪爾卻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它——上面裹著一塊乾裂的毛皮,隨著時間的流逝,黑色的毛髮已經被磨掉了很多,露出下方土黃色的皮膚,但施法者是看著亞戴爾是怎麼剝下那個半獸人狼趾的面皮,然後把它裹在那柄曾經屬於狼趾的匕首上的。

    他在聽到一個臉上有烙印的罪人正在尋找自己的時候就有所預感,匕首上的皮毛不過是證實了他的猜想,達達看著自己的新主人從矮榻上跳了起來:「他在哪兒?」

    「在商人們的帳篷裡……」達達還沒說完,黑髮的施法者就從他身邊旋風一般地衝了出去,而精靈與伯德溫緊隨其後,他輕輕地吁了一口氣,他賭對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6:35
第二百二十八章 側島(2)



    「亞戴爾!」

    亞戴爾在聽見這聲熟悉的呼喚時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這個情況在那個宦官同意去詢問他的主人時他就預料到了,他沒有如商人們請求的那樣在帳篷裡等待,而是站在帳篷外,他看見了那個年輕的施法者,不無喜悅地發現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就像還在羅薩達神殿中時那樣精神奕奕,神采飛揚,他伸出手臂,迎接了克瑞瑪爾,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直到伯德溫撲上來把他們連著精靈凱瑞本一起扔到地上——他的本意可能是想要來個大抱抱,但他忘記了他現在只有一條手臂,重達三百磅的體重加上衝力的結果是四個人在地上滾做了一團,克瑞瑪爾哈哈大笑,而凱瑞本與亞戴爾在明白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後也跟著大笑,伯德溫一邊笑著一邊急急忙忙地想從朋友們的身上爬起來,克瑞瑪爾與凱瑞本就算了,精靈的身軀並不如看上去的那麼纖弱,而克瑞瑪爾是屬於可以徒手對獸人的那種,亞戴爾曾是健康的,但監牢與烙印,還有同伴與師長的淒慘死亡,以及之後的流亡嚴重地摧毀了他的身體,伯德溫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隔著厚重的亞麻衣服仍能感覺到凸起的肋骨。

    也正是因為如此,伯德溫想要起身變得很不容易,亞戴爾的任何一根骨頭都不像是能經受他一按的樣子,最後還是忍俊不禁的李奧娜走上去,抓住伯德溫的手把他從他的同伴身上拉起來。

    而商人與奴隸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們。

    「殿下……」亞戴爾還是第一次見到高地諾曼的王女,但紅發與伯德溫已經讓他猜到了她尊貴的身份,他屈下膝蓋,想要向她行禮,李奧娜搶先一步抓住了他的肩膀。曾經的羅薩達牧師不無黑線地發現自己一下子就被一個女性提了起來,就像是提著一隻貓或是玩偶。

    「真是令人感動的再相見。」葛蘭酸溜溜地說。

    「我記得你,」亞戴爾好脾氣地說。就葛蘭來說毫無預兆地,羅薩達的前牧師也給了他一個擁抱。盜賊吃了一驚,差點給了他一匕首。

    「你臉紅了。」梅蜜說,在亞戴爾走開後——她和亞戴爾之間只需微微相對鞠躬,雖然亞戴爾不再是羅薩達的牧師了,但總不能按照弗羅牧師的習慣給他一個吻吧。

    「閉嘴。」葛蘭說。

    &&&

    能夠再見到亞戴爾當然是件令人喜悅的事情,但亞戴爾帶來的消息卻並不怎麼令人高興。

    「狄倫.唐克雷究竟在想些什麼?」李奧娜虛弱地說。

    「他想要打造一個施法者之城。」凱瑞本平靜地說:「沒有精靈,也不需要太多人類的軍隊,只要有施法者就行了。」

    「他是被魔鬼吸乾了腦漿嗎?」伯德溫直言不諱地說:「施法者可不值得信任——抱歉。我不是在說你,克瑞瑪爾,但必須承認的是,一部分施法者危險而自私,他們沒有信仰,或是偽信者,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不可出賣,包括自己的靈魂。」

    「獸人們有的是黃金與寶石,」葛蘭說:「他們不需要收買很多,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就行,幾個施法者能夠引起的災禍與幾個士兵引起的災禍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亞戴爾沉默不語。他的頭髮早已白透,覆蓋在他的面孔上就像是結了霜的枯枝敗葉覆蓋在土地上,臉上的烙印依然深刻漆黑,但不知是錯覺,還是別的,它帶來的痛楚正與日俱緩,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痛楚。

    狄倫成為雷霆堡的主人後,第一件事情就是精簡軍隊,他帶來了五十多名施法者固守雷霆堡。以後可能還要更多,他將雷霆堡的士兵視為令人心煩意亂的累贅。特別是那些對伯德溫仍有懷念與崇敬的士兵,他與他們無話可說。也不準備降貴紆尊地去乞求他們的信任與愛戴,他決定走一條與老唐克雷、伯德溫完全不同的道路——士兵們被驅逐,他們的家人在外城的居所也被奪走,或是分配給施法者的學徒與弟子們,或是被拆除,建造新的法師塔。

    作為克瑞瑪爾與伯德溫兩人的朋友,亞戴爾是第一批被發了幾個銀幣就被趕走的人,他孤身一人,也習慣了漂泊不定,相比起那些必須帶著自己的家人艱難跋涉在荒野之中的士兵要好得多——他們之中有垂垂老矣的長者,也有著還在襁褓之中的嬰兒,甚至還有好幾個大腹便便的孕婦,如果不是雷霆堡的商人與手工藝人出於憐憫,用極其低廉的價格賣給了他們幾輛馬車,可能他們日夜不停地行走在未必能在狄倫規定的時間裡離開雷霆堡的外圍地帶。

    他們幾乎是茫然的,上一次他們這樣被驅趕出來是因為獸人,而這次是本該保護他們的領主,他們走在長過腰部的荒草叢裡,不知自己該往哪兒去,隨身只攜帶著很少的食物與水,它們很快就被消耗一空。雪上加霜的是,一些零散的獸人發現了他們,他們被襲擊,女人和孩子被抓走,男性被殺死——亞戴爾就是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成為了這群惶惶不可終日之人的首領,他教導他們搭建起簡陋的防禦工事,安排巡邏與瞭望人員,挖掘陷阱,割取有毒的藥草蒸煮後塗抹在削尖的木刺上(可憐他們離開時甚至不被允許帶走自己的武器,那些武器現在正放在倉庫裡生鏽),從泥沼中萃取飲用水,採集漿果,草根與可食用的枝葉,捕捉獵物,在損失了近三分之一後有四千餘人走出了那片充滿了悲哀與痛苦的荒原,但更大的問題來了,沒有什麼地方能夠收容他們。

    雖然有很多貴族垂涎於那三千名士兵,要知道他們是真正地面對過死亡與血腥的勇猛之人,又及,他們的敵人不是人類而是凶悍的獸人,但他們也同樣畏懼著喜怒無常的新王,關於狄倫.唐克雷,伯德溫.唐克雷,老王與新王之間的糾葛已經快要成為街頭巷尾的雜談之一了,伯德溫有王女李奧娜做保護人,他們可沒有,因為收容了伯德溫的士兵而被新王嫉恨是件相當不合算的事情,而且誰能保證這些士兵真的能對自己忠誠呢?

    在這些被雷霆堡的新領主驅逐出來的士兵與他們的家人精疲力竭,幾乎失去希望的時候,路澤爾大公慷慨地伸出了援手,他不能容留敵人的軍隊,但可以讓出一塊正處於高地諾曼與路澤爾公國之間的荒蕪之地作為緩衝,但他只給了他們三十天的時間。三十天一過,那些虎視眈眈的騎士們就會用他們的長矛來驅逐這些不速之客了。

    「看來我們真得感謝一下路澤爾的路德。」伯德溫真心實意地說。

    「別,」葛蘭說,他是知道內情的:「我們可幫他省下五十萬枚金幣呢。」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呢?」克瑞瑪爾好奇地問。

    「我不知道你們在這兒,」亞戴爾說,「我只是請商人們帶我來這兒看看,據說龍火列島上總是缺少士兵,另外,空置的小島也很多,但我一到這兒,就聽說側島有了一個黑髮施法者做新主人,他身邊還有著一個精靈,我想那可能就是你,我的朋友。」

    「就是我。」異界的靈魂乾脆利索地說,「而且我們正需要士兵,伯德溫,可以嗎?」

    伯德溫站起來,向黑髮的施法者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勝感激。」他說,聲音微微顫抖,在聽到那些勇敢無畏的士兵被狄倫如此無情地對待他的心都快要被絞碎了,他們曾經是他的兄長、他的朋友和他的兒子,他在背負著弒君者的罪名一路逃亡時還慶幸過老王不是在雷霆堡死去的,他的下屬可以得到保全,沒想到新王的憎恨竟然會從他身上蔓延到這些無辜的人身上。

    「讓他們從星光河走,」凱瑞本說:「精靈的船隻會運載他們,姬鴞帶來的訊息,距離碧岬堤堡最近的一個碼頭已經建造完畢,他們在那兒下船,經由碧岬堤堡到達龍火列島,無論健康還是安全都能得到保證。」

    這次是李奧娜向精靈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代我的子民感謝您,遊俠凱瑞本,您的仁慈將被我們永遠銘記在心。」

    遊俠起身還禮:「這不僅僅是因為您,或是伯德溫,他們也是我的朋友,我們曾經並肩作戰,我沒有理由在他們需要的時候袖手旁觀。」

    「好啦,如果您們客氣完了,」葛蘭說:「我想您們可以先坐下——然後讓達達先給我們的新朋友送上一份滾熱的,豐盛的餐點,我覺得他像是一年多沒有好好地吃過一頓了。」

    亞戴爾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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