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聖者 作者:九魚(連載中)

 
Babcorn 2016-3-10 12:5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389365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4
第七十九章 雷霆堡 二



    凱瑞本所帶領的隊伍原本是要在第六天的正午時分趕到雷霆堡的,但拜愈發猖獗的地精群落,零星獸人,巨人之賜,他們在第七天的微光時分才終於得以踏入伯德溫爵爺的廣闊領地。到他們能夠看見雷霆堡斑駁的灰色城牆邊沿的時候,璀璨的魔法星河已經完全橫貫過了黑絲絨般的天穹,星辰的光芒照亮了經過夯實的道路與遠處的泥棚,精靈們也能從帶著針葉林香的風中嗅到燃燒潮濕木頭與樹葉的氣味。

    雷霆堡的夜巡隊伍在距離堡壘還有十五里的時候遇見了精靈們,他們的隊長是個十分精神的小夥兒,他留下和精靈們一起前行,他的隊伍繼續執行他們的任務,另有兩個擅長騎術與目光銳利的孩子被他派出去向雷霆堡通報這一訊息。

    龍腹隘口的形狀與龍腹毫無干係,它更像是巨龍的盲管,細長而彎曲,兩側峭壁陡立,人們之所以這麼稱呼它只因為對於人類與精靈的國土來說它和巨龍的腹部那樣脆弱——在雷霆堡尚未建造時,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獸人騎著巨狼、角鹿和馬經過這裡,他們帶著空蕩蕩的肚子和皮口袋,而回去的時候這兩者都被裝得滿滿的,他們如同驅趕著羊群那樣驅趕著數量是他們兩倍或三倍的奴隸,在身後留下十倍於前者的屍體。

    高地諾曼那時還只是一個大部落,而他們的首領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遠見卓識,他可以說是傾其所有建起了雷霆堡,隔絕了獸人南下的唯一通道,血腥而殘暴的侵襲得到了遏制,他的部落得以喘息與發展,他拿回了更多的財富與幾乎所有人的愛戴,他的兒子在此基礎上建立了國家,首領死去的時候未曾能夠披上冕袍,手持權杖,但為了表示對父親的敬仰與彰顯身份的正統,尊奉他的兒子,高地諾曼國王的旨意,他在死去近二十年後成為了高地諾曼第一任國王。

    雷霆堡的首位領主是高地諾曼國王的弟弟,而後又是國王次子或是侄兒,國王的女婿或是外孫,總之都是值得他們信任並有血緣關係的親眷,上一任的領主是國王的堂叔,當他舉薦出身卑微,甚至不是個貴族的伯德溫成為雷霆堡的下一個主人時,王都的人們都為之沸騰了,隨後人們一致認為伯德溫是老爵士的私生子,所謂的收養與戰功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就連身為王子時曾與伯德溫並肩作戰,對他的驍勇與智慧有所瞭解的現任國王也不免對此流言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畢竟作為一個平民,無論他立下了多麼顯赫的功勞,又有著多麼出色的才能與勇武,一小片土地,幾十個農奴與一個騎士的封號就足以打發了。

    老爵士也總是以一種模棱兩可的態度應對著那些前來打探的人,在王都等候國王做出決定時,他給出的一系列反應與其說是澄清流言倒不如說是推波助瀾;奇妙的是他的親生子居然也對此沒有什麼不滿的,要知道,雷霆堡雖然危險而貧瘠,但它確實還是一片在面積上可以說是頗為客觀的土地,但那個浪蕩懶散的正統繼承人面對狐朋狗友們的挑撥與慫恿不是假裝沒有聽懂就是直白地表示自己對那鬼地方一點兒不感興趣。

    伯德溫在受封與領受雷霆堡的時候在王都短暫地居住過一段時間,與老爵士的兒子也有所來往,他得承認他這個人們所以為的兄弟並不是那麼糟糕,但這個雖然出身高貴而富有,本質上卻更加近似於一個商人的混球並不適合雷霆堡,他擔心這傢伙也許會把雷霆堡賣上一個不錯的好價錢——只要獸人出得起。

    但他也有所考量,他向他所信奉的神祇泰爾與國王承諾,當他衰老、受傷、死去因而無法繼續履行作為一個騎士與領主的義務時,他會將雷霆堡返還給它真正的主人們——讓國王來做決定誰來繼承這座最為重要的關卡——如果不是國王只有一個女兒,而國王的弟弟又身體虛弱(他甚至無法騎馬)的話,作為泰爾的騎士,伯德溫是不會接收雷霆堡的統治權的。

    ——伯德溫不知道自己為何又會想起許多年之前的事情,也許是因為這次他回到王都見到了太多人的關係——國王、公主、公爵……他去老爵士的家族墓地探望了這位正直磊落的老人——他在六年前去世,又見了他名義上的弟弟,後者所擁有的商會現在是整個高地諾曼最大的,每次看到他的時候伯德溫都要遮住眼睛免得被他身上披掛的黃金與珠寶所反射出的光輝刺傷。

    當然,還有他的妻子,伯德溫微笑,他們度過了許多個熱情而又瘋狂的夜晚,在對方的身體上留下抓痕與淤青,他也許會有個孩子——伯德溫心想,一個孩子,他們已經期望了很久了,他思忖著是否應該去向格瑞第獻祭,但他必須說作為一個泰爾的騎士,格瑞第牧師的許多行徑都讓他們心懷疑慮——或者他應該把他的妻子接到雷霆堡,相隔千里的夫妻就算是向格瑞第獻祭上一整個牧場的牲畜也不會生出孩子來,至少不是他們其中之一的。

    想到這兒伯德溫又不免想到了情婦——貴族們一貫是有情婦的,高地諾曼的貴族也不例外,但在他上一次回返王都述職的時候,王都的風氣還沒那麼敗壞——諾曼的貴族們先前只會有節制地尋找一兩個未婚的小商人或是平民女子作為自己的情婦,現在呢,他們熱衷於任何一個階級,甚至不僅限於女性,男人塗脂抹粉,女人袒胸露背,有著娼妓與弗羅的牧師參與的聚會通宵達旦,烤肉堆積成小山,蜜酒與冰甜酒就像水那樣流淌出去。

    幸而他的妻子依然保持著樸素純潔的本色,不過伯德溫知道她正處於極度的緊張與不安中,她不止一次地詢問過伯德溫對情人的看法。

    「我們不會像他們那樣的,」伯德溫搖搖頭,舉起她的手放在面頰邊側頭吻了吻:「我們相愛。」

    他決定在這次冬季戰役結束之後就將他的妻子接到雷霆堡來,她可以住在內城區而不是堡壘裡,這樣伯德溫可以每隔十天回一次家,他想念她的肉湯和素菜餡餅,自從離開了那個小窩棚,他已經很久沒再吃過那些了。

    侍衛的通報中斷了他溫暖的幻想,伯德溫命令他們放下吊橋,拉起閘門,沿途點燃火把,預備熱水與食物。

    深夜的寒風已經帶上了些許金屬利刃般的銳利,精靈們拉起了斗篷上的兜帽,但從他們的領口依然能夠看見秘銀鏈甲的閃光,親自前來迎接的伯德溫隨著他們的接近而然逐漸變得面色凝重,他在雷霆堡的時間已能容許一個人類的嬰兒成長為一個健壯的少年或少女,每年精靈們都會來履行他們的盟約,而銀冠密林的王從未如此慷慨過。

    他將不祥的預感深深地隱藏在心裡,用力擁抱了凱瑞本。

    「啊,」在看見克瑞瑪爾時,他說:「這次你把這個小傢伙也帶來了。」

    「他很聰慧,也很強悍,只是缺少實戰得來的經驗與教訓。」凱瑞本說。

    「那些東西我們這兒倒有很多,」伯德溫說:「只是想要拿到它們不免要吃點苦頭。」

    「你們的房間已經準備妥當了,就在原先的塔樓裡,」在和凱瑞本並肩通過黑暗的甬道時,伯德溫說:「還有熱水和食物——我預備在後天晚上舉行宴會,明天你們可好好休息。」

    「多謝,伯德溫,」凱瑞本和善地玩笑道:「不過我們很有可能吃掉你儲備的很大一部分。」

    「但能帶來更多,」伯德溫說:「龍脊山脈的羊、角鹿和野牛會痛哭不己的。」

    正如伯德溫所說,精靈們慣常居住的那個塔樓被整修過並打掃的非常乾淨,緊靠著大廳一側的爐床中火焰熊熊燃燒,架在上面的鍋子沸騰著,散發出蜜酒的甜香,長桌上堆著咸面包和切成薄片的臘腸,各種各樣的堅果與漿果,漿果的種類尤其多,但每種的份量都很少,可以想像負責採集它們的人是何等辛苦——雷霆堡位於銀冠密林的最北端,他們這兒的春秋季離開的更早。

    一個吟遊詩人坐在爐床邊,膝蓋上放著一尊造型優雅的西塔拉琴。在看見克瑞瑪爾的時候他站起來向精靈們微微鞠了一躬,「想要來點音樂嗎?」他微笑著說:「愛情,還是戰爭?」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4
第八十章 雷霆堡 三



    吟遊詩人彈奏西塔拉琴的技巧十分出眾,即便無法與精靈相比,也可以說是相當接近。

    與酷愛音樂的精靈與半精靈們略有不同的,來自於另一個位面的靈魂更偏重於**的食糧而非精神的食糧,畢竟在他的世界裡,他屬於一個能將美食轉化為至高無上的藝術並將其傳承數千年之久的饕餮之國——精靈們是以餐點佐以音樂,只有這個黑髮的小傢伙兒是以音樂佐以餐點的,他吃了每一樣端上桌面的東西,並且喝了許多蜜酒。

    連接六天六天的奔馳,就連體力遠超於人類的精靈們也不免感到疲倦,他們輕聲呼喚著愛人、朋友或是一些較為脾性相投的同伴,三三兩兩向凱瑞本和伯德溫告了別,步伐輕盈地爬上了又窄又黑,旋轉向上的樓梯,大廳裡能夠聽見他們開門與關門的聲音,這個聲音一路向上。

    吟遊詩人適時地退出了溫暖的廳堂,伯德溫站了起來,現在這兒只剩下了凱瑞本與坐在爐床邊因為飽腹和酒精而昏昏欲睡的克瑞瑪爾。

    凱瑞本的眼睛一直追隨著吟遊詩人,在他的身影伴隨著銀幣的碰撞聲消失之後,他又將自己的視線轉回到伯德溫身上。

    「我知道在這個緊要關頭,讓一個陌生人進入雷霆堡不是太合適,」伯德溫會意而輕鬆地說:「但他確實很有趣,會唱歌,會彈琴,還會玩些小戲法,我和我的士兵都挺喜歡他的——好吧,」他聳聳肩:「我知道你的意思,明天我就把他送去內城區,那兒有旅店,也有商人,憑藉著他的技藝,我想,他要安安穩穩地度過這個冬天並不會太難。」

    「戲法?」凱瑞本問道:「他是個法師?」

    「唔……」伯德溫想了想:「那只是些靠著敏捷的手和銳利的眼睛就能玩的普通戲法,像是從耳朵裡拿出一塊銀幣之類的,我覺得他不太像是個施法者,或許他會是個盜賊。」

    「我希望他不是這兩者中的任何一個。」凱瑞本語帶雙關地說:「黑暗的嚴冬即將來臨,我們經不起一點額外的損失。」

    「我會安排他住到一個可靠的人開設的旅店裡。」伯德溫說。

    克瑞瑪爾打了個哈欠。

    「那麼晚安了,」伯德溫說:「願蘇綸的光芒始終與你相隨。」

    「它永不消失。」凱瑞本說。「一如您的勇氣與智慧。」

    ***

    巫妖從一張又厚又軟又熱的白熊皮上醒來,塔樓的設施既可以說是簡陋又可以說是奢侈,或許是因為僅供戰時居住的關係,房間裡沒有過多的裝飾,沒有掛毯和地毯,沒有帷幔,也沒有精緻的雕塑與非必要的用具——他們的床和儲物箱上沒有一點花紋,既寬又大,簡直就像個沒腿兒的巨人那樣笨重,但寢具的材質卻是絲綢、羊毛與熊皮——雖然看不到一星半點兒的刺繡,但它們真是舒服極了;銅質的燈具裡填充的是有著淺淡香味,卻沒有黑煙的鯨頭骨蠟。

    凱瑞本在黎明到來之前就離開了,巫妖知道,但這和他無關。

    曾經的不死者觀察了一下異界的靈魂的狀況——它還睡著,漂浮著,就像是一大塊半透明的溶膠;他走到窗戶前面,數之不盡的寬大葉片遮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輕輕伸手撥開它們的同時看見了藤蔓上伸出的密集尖刺,它們有小有大,小的可以用來繡花,而大的可以用來破開一頭野豬,他在銀冠密林裡看到過這種刺藤,它從水和陽光中汲取養分,但也極其擅長用它多刺的觸手捕捉和絞死獵物,然後安靜地等待著它們發臭腐爛,給自己加上一份特殊的美餐——但在巫妖觸碰它的時候,它溫順的就像只剛出生的小貓。

    昨晚在他們進入塔樓之前,巫妖注意到有兩個精靈法師無聲無息地離開了,毫無疑問,這些刺藤是他們所設置的魔法防護鏈中的一環。

    不過他現在最為關心的並不是這個,邪惡而不幸的本地居民想要掌握的並不是一根無趣的刺藤——他之前從未到過雷霆堡,一如密林之王的威勢,他只在書本和記憶裡在它的名字與簡短的介紹上一掠而過——在他還是個關在塔裡忙於實驗與研究的不死者的時候,它究竟如何當然和他沒有哪怕一個銅幣的關係,但他現在站在這兒,距離即將發生在此地的戰爭或許不過一旬,他就必須盡快地瞭解這個地方,越深刻,越完全越好。

    精靈們所居住的塔樓正位於內城區與堡壘之間,它的高度保證了站在頂端房間裡的人能夠輕而易舉地俯瞰整個雷霆堡。

    雷霆堡與其他地方的城堡有所不同,它是被建造在隘口中的,而正如我們之前所描述的,隘口是一條彎曲而狹長的通道——但這個狹長是與龍脊山脈相比,它最窄的地方也有一千五百尺,高地諾曼的先祖先是營造了一座巨大而敦實的主堡,而後是棲身與兩側山壁較小的次堡,三者之間以能夠容許四個騎士並駕齊驅的內外城牆相連接,內外城牆中空,留有供士兵走動的通道與刺出長矛,射出箭矢的投擲口,城牆中間是人們通常稱之為外堡的幽暗通道,敵人即便攻下了外城牆,只要守城者撤去連同內外城牆的臨時橋樑,他們就得擁擠在外堡裡承受內城牆與塔樓上士兵的攻擊,想要擺脫這個痛苦的險境他們只有不顧一切地向前,或是放棄進攻退走。

    但想要攻破比外城牆更高和更厚重的內城牆並不那麼容易,至少在它建成的幾百年裡,獸人沒能攻入雷霆堡一次。

    雷霆堡的內城區位於三重堡與雙重城牆之後,再過去是為了防備零星獸人與盜賊們的單城牆,它和內城區都是在主堡與內外城牆完成後才建造起來的,寬度與內在構造與雙重城牆相仿,內城區裡面居住著商人與騎士們的家眷,單城牆外是一條引自地下暗流的護城河,護城河外是外城區,住著僕役、農奴與流民,低矮的房屋與泥棚被一列只能說是安慰的半人高石牆包圍著。

    如果想要形容一下的話,雷霆堡的俯瞰圖就像是貴婦們喜愛的蕾絲花邊,三重堡、雙重城牆、內城區、單城牆、護城河,外城區一層一層地疊加著,逐漸變得堅實而穩固。

    看完這些,巫妖又觀察了次堡所在的兩側山壁,它們都有近一千尺那麼高,陡峭的就像是兩柄深深插入大地的刀子。

    他如果願意繼續就雷霆堡觀察下去的話,就能看見幾輛連貫而行的馬車正從外城區通過,它們運載的不是貨物,而是一人高的籠子,裡面塞滿了赤身**,瘦骨嶙峋的人類。

    「最近王都送來很多囚犯,」守衛之一搖著頭說:「我數過,快一千個了。」

    「我倒希望越多越好,」他的同伴說:「我可不想去去對付那些瘋了的奴隸與半獸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4
第八十一章 盤羊


    次日的宴會盛大,但簡單,沒有插著羽毛的孔雀也沒有獨角鯨的腦子,或是在一隻巨大的餡餅裡藏上二十四隻會唱歌的小鳥;因為人數太多餐具太少而不得不幾個人合用一個酒杯,和盛裝肉湯與蔬菜湯的碗,只有伯德溫與精靈們有盤子裝烤好的肉,其他人只能用堅硬的乾麵包;只有一個心不在焉的吟遊詩人,沒有丑角,也沒有願意奉獻一兩個戲法的法師,曾經的不死者秉承著一貫的刻薄性情,將它命名為地精的篝火之宴。

    「就算獸人還會圍繞著篝火跳個舞打個架之類的呢。」他說。

    異界的靈魂只好低下頭,藉著啜飲蜜酒的機會用酒杯遮擋自己又好笑又無可奈何的古怪神情。

    幸好巫妖沒再發表更多的看法,他還有許多有關於雷霆堡的資料與情報需要整理,還有一個對施法者來說十分重要的冥想和休息。

    第三天的狩獵在橫貫天穹的星河依然燦爛奪目時便已悄寂無聲地拉開了序幕,帶著一頂皮帽,並在皮帽一側插上一根顏色豔麗,有著兩尺多長的藍色羽毛的探獵者早在約兩個小時前出發,他們在此之前的幾天就已經勘察過雷霆堡方圓數百里的地方,仔細地檢驗過動物留下來的糞便,足跡,食物殘骸,以及它們在碎石與樹幹上留下的毛、碎落的角和牙齒、蹄子等等來判斷潛在獵物的種類,大小,年齡,高度與數量,尋找它們的蹤跡,推測它們的活動範圍——今天的探查是最後的,也是最關鍵的。

    伯德溫帶領的三百個騎士與凱瑞本帶領的一百個精靈在一個空曠的裸岩下方等待,吃著充當早餐的面包,喝著清水,他們今天預備圍獵的是盤羊,它們的嗅覺非常靈敏,生性多疑,所以不能喝酒,騎士們還提前一天在護城河裡洗了澡,去掉身上那股子人類特有的臭烘烘的酒味與烤肉味。

    一個騎士捏起一塊乾裂的糞便給他的同伴看,「草根。」他說,碾碎的糞便中露出了一些就連盤羊也無法消化的堅實小結:「它們已經吃光了這兒的草,已經開始挖它們的根了。」

    雷霆堡的人們對盤羊並無好感,它們是種野性十足的生物,無法馴養,除了裸岩與碎石地帶的草,它們對人類的小麥和其他作物也很感興趣,並且它們之中的強健公羊極其好鬥,如果有人類在它們的地盤上放牧,公羊會衝入羊群或牛群,用它們粗大,向側面呈螺旋狀彎曲一週,角尖向前伸出的尖銳雙角刺傷挑開入侵者的腹部,或用堅硬如同鋼鐵的蹄子胡亂踩踏一番——每隻盤羊都能輕而易舉地跳起八、九尺,可以想像它們的腿有多大的力氣。

    而且它們繁殖得很快,在人類尚未佔據龍脊時,控制它們數量的是巨狼,人類到了這兒之後,為了確保自身的安全,他們驅逐了巨狼,相對應的,他們就得承擔起巨狼的責任來,所以一年一度的狩獵活動裡,盤羊是雷霆堡的居民中最先與最優的選擇。

    他們已經做好準備,當探獵者的號角聲遠遠響起的時候,精靈與人類立刻紛紛翻身上馬。

    首先前來迎接他們的是探獵者的藍游隼,與貴族們用來捕獵的獵鷹不同,體型嬌小,幾乎只有一個成年男子拳頭大的藍游隼基本都是作為探鳥與信鳥來使用的,它們很聰明,即便腳上沒有帶著傳信的竹筒,也能用飛翔的位置,圈數與唳叫、叩擊的方式來傳遞有些較為簡單的訊息。

    它在人類的頭頂盤旋,高聲叫喚,在獲得銀短笛回應後,它開始繞著狩獵的隊伍打著圈兒,為首的斥候騎士一直專注地抬頭觀望著它的飛行方式,隨即他向人們打出手勢。

    「一個大羊群。」伯德溫說:「三百隻以上的強壯公羊。」

    獵狗的吠叫聲從細弱變得清晰響亮,克瑞瑪爾能夠感覺到馬蹄下震動個不停的地面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撼動,伯德溫舉起一隻手,人類的騎士放緩前進的速度,陣線從縱向變為橫向,隨著這個變化,第二股震源變得愈發鮮明強烈,精靈們已經能夠看見從高處的裸岩間奔騰而下的灰白洪流。

    那是盤羊群,平時它們只是一些由幾頭年輕公羊率領著十來頭母羊而組成的小群,只有在冬季來臨時才會形成這樣的大群,白晝一同覓食、爭奪地盤與抵抗掠食者,夜晚一同依偎著睡覺。

    奔跑中,強健暴躁,有著一對盤曲羊角的年輕公羊將母羊與幼崽收攏在當中,衰老和有傷的公羊緊隨其後,它們從一個個跳躍不定的小點兒變為能夠與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並肩的大怪物也不過是呼吸之間的事情,數以百計的獵狗在它們的外圍奔跑,一有公羊意圖率領它的家眷從側面逃跑,它們就圍上去狂熱地吠叫與撕咬,逼迫它們回到探獵者預設的死亡之路上——但羊群們並不準備坐以待斃,一隻身軀直立起來幾乎能夠與馬頭齊平的公羊猛地衝向了用牙齒和利爪威脅著它妻兒的獵犬們,在它們還未來得及散開之前用雙角高高挑起了一頭黑色的大狗,並用尖尖的蹄子踩踏著來不及逃脫的一個。

    黑色的大狗被甩向空中,拖帶著鮮血淋漓的肚腸,還沒落到地面就已經死了,而另一隻獵犬被捲入了羊群堅硬的蹄子下面,連聲哀鳴都來不及發出。

    獵犬的主人,一個手持長柄連枷的探獵者大聲呼喊,揮舞著手裡的連枷,抽打著企圖從獵犬包圍圈的空隙間逃走的羊群——他隨身配備著弩弓,他可以殺死那頭公羊,但這樣剩下的羊群會立刻散開,跑的到處都是,對一個盡忠職守的探獵者來說,這可以說是個難以寬恕的錯誤,所以他只是技藝高超地以連枷的有刺鐵球連續擊中公羊的角,逼迫它帶著羊群繼續向前——前方是一個平緩荒瘠的谷地與自緩步前行驟轉為急速奔馳的人類騎士們,他們毫不遲疑地迎向了暴怒的羊群,他們的馬匹穿戴著閃閃發亮,不遜色於主人的盔甲,胸甲的前方綴著尖刺,騎士們則緊緊地握著精鋼的短梭鏢——羊與人的交鋒如同雷霆般迅猛而又短暫,有騎士被公羊掀倒,而更多的是人類的梭鏢刺入了它們的咽喉與眼睛。

    突然失去了頭羊的羊群陷入了茫然的混亂之中,它們毫無章法的左衝右突,咩咩直叫,騎士們衝入羊群,將它們分割開,然後又與同伴們連成一個個的小包圍圈,首先被射殺的是那些年老的公羊,如果不殺死它們,它們會轉而變為第二頭頭羊率領著羊群逃跑,而且擁有經驗與記憶的它們要比年輕的公羊更難對付;其次才是較小的公羊與母羊,小羊。

    精靈們混雜在人類的騎士之中,摔入羊群差點被盤羊的角和蹄子頂撞踩踏而死的騎士都是被他們拉起來的——只有擁有過人力量與敏捷的精靈才能做得到這一點,克瑞瑪爾不但拉起了一個就算不曾穿戴全身甲也有兩百磅中的騎士,還扶起了他有著主人三倍重量的馬,為此他連接著摔出去了好幾頭身軀沉重的公羊。

    人類並未將整個羊群徹底覆滅,懷孕的母羊和還在吃奶的小羊會被留下來,年老的公羊也必須留下兩到三隻,不然這個羊群也許會因為無法找到水源、草場以及岩鹽而死傷殆盡。

    「大概有上千頭羊。」

    伯德溫滿意地說,一邊摘下頭盔,像一隻憨厚的大狗那樣猛烈地甩動他的頭髮,他的頭髮被滾熱的汗水浸透了,被風一吹變得冰涼潮濕的水珠被他弄得到處都是——當他看見克瑞瑪爾的時候,立刻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白色的牙齒在深灰色的鬍子裡閃閃發亮:「你是我見過的法師中最為強悍的一個——我是說,你的身體,」他誇讚說:「如果你在灰嶺的服役期滿了,我倒歡迎你來雷霆堡呢——即使不作為法師,你也會是一個很好的重騎士。」

    今天克瑞瑪爾沒有穿上他的白袍,而是和精靈們一樣穿著銀腹蜘蛛的蛛絲編織而成的緊身短袍,然後在外面套上秘銀鏈甲,再穿戴肩甲與胸板甲,這種將部分全身甲與鏈甲結合起來的佩戴方式既能保證重要部位不受致命傷害,又能保證騎手本身的輕盈與靈活。

    巫妖正在檢查他的肩甲,公羊的角還是有刺中它們,但除了留下幾道明顯的劃痕之外沒有造成別的損傷,但人類騎士馬匹所披掛的精鋼鎧甲上都留下了不少印跡鮮明的凹坑,有些馬匹還受了傷,幸好它們只需休息幾天就能痊癒,騎士們也是如此,受傷最嚴重的人不過是在摔下馬時丟失了面盔,被一隻肥墩墩的母羊踩了一蹄子,他的半個面頰都可怕地粉碎了,但經過牧師的治療後也能說安然無恙,只是這幾天他都不能咀嚼那些堅硬或是有韌性的食物了,不然他的牙齒會在幼嫩的牙床和骨頭裡面長歪,可就成不了一個英俊的小夥子啦。

    「假若你等得了六十年。」凱瑞本說。

    伯德溫做了一個與他的身份全然不相稱的鬼臉,「精靈……」他抱怨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5
第八十二章 野豬與烙印



    ——這個時候我本該坐在桌前舒舒服服地抄我的捲軸,曾經的不死者陰沉沉地說。

    現在正值深夜,雲層遮蔽星河,黑暗籠罩大地,伯德溫、凱瑞本、克瑞瑪爾以及幾個精力充沛的年輕騎士只穿著他們的緊身短袍、長褲與鏈甲趴在一塊散發著腐臭味兒的蕃薯地裡——這塊大陸上的農奴已經學會了如何合理地使用牲畜與人類的糞便來保證土壤的肥力,它們帶來了肥碩的蕃薯、土豆、小麥還有令人作嘔的氣味與觸感。

    而他們之所以不在暖和的皮毛裡安然入睡,或是坐在桌前抄寫捲軸——巫妖似乎很需要捲軸來保證自己的安全感,這得怪凱瑞本,他告訴伯德溫克瑞瑪爾很遺憾他們的獵物中沒有野豬,而熱心的主人立刻表示他願意盡快滿足客人的小小願望。

    但他們至少可以把這項任務放到明天!

    巫妖有嘗試阻止他們,但伯德溫似乎覺得,在深夜裡在臭烘烘的蕃薯地狙擊一頭或更多頭野豬要比在白天率領著成群的獵犬去圍堵野豬的巢穴更符合一個騎士的作為。

    於是很榮幸地,一個精靈遊俠,一個法師,一個有領地的爵爺,幾個騎士老爺,有禮貌地在夜晚降臨時佔據了一個農奴的窩棚和蕃薯地,並預備在這兒打上一場轟轟烈烈的野豬肉之戰。

    ——只因為你那些無聊的小愛好,巫妖說。

    而異界的靈魂先是沉默了一會。

    ——或許是我弄錯了,異界的靈魂說,但今天使用這個身體的似乎並不是我——那麼在午餐時又吃又喝,享用了一整鍋加了胡椒和香料的清燉羊排和一籃子咸面包,又在晚餐時……

    ——在你使用身體的時候我可沒對你的好胃口提出過什麼意見,巫妖說,我只是在考慮問題,並沒注意到我吃了什麼。

    ——裝在盤子裡的是一整隻烤羊腿,前腿,四磅重,異界的靈魂提醒他道,肥嫩而焦黃的羊腿,撒著香茅葉、迷迭香與辣椒粉,香料的芬芳伴隨著透明的油脂滲入酥脆的表皮,表皮下的脂肪彷彿隨時都會融化,每一塊肉都是那樣的細膩緊致,鮮嫩多汁……

    ——野豬比盤羊更警覺,曾經的不死者平靜地說,你覺得我站起來唱首歌來迎接它如何?

    異界的靈魂閉上了嘴巴,他已經沒能吃到新鮮的羊肉,不想再失去野豬肉。

    伯德溫選擇這塊蕃薯地是有原因的,雷霆堡周邊的野豬具有著近似於人類兒童的智慧,這塊蕃薯地的主人只是一個外來的流亡農奴,身體還算強壯但很愛喝酒,所以經常會在看守田地的夜晚睡著,他的蕃薯地已經被野豬損毀了一大半,而且還會被繼續損毀下去。

    他們在被旺盛的灌木與藤蔓遮蓋住的窩棚裡蹲守,伯德溫還從城裡拿來了些劣酒灑在窩棚周圍,他的扈從躲在窩棚裡模仿著農奴大聲打鼾,之前他還制止了農奴想要將那些橫七豎八的蕃薯枝葉弄乾淨點兒的舉動。

    「野豬是一種記性很好而又生性多疑的生物,」伯德溫說:「稍微有點不一樣它就會逃跑了。」

    幸好此時天氣已經足夠冷,他們無需忍受嗡嗡亂叫的小蚊蟲,只是土地的陰冷與寒風兩相夾擊下帶來的麻木讓人感覺不是太好受,就在曾經的不死者想要中止這一愚蠢的行為——當然,不是說他真的會站起來唱首歌,但他可以咳嗽幾聲,或是弄個小法術去踢那幾個騎士的屁股,讓他們大喊大叫著驚跳起來。

    野豬在他想要做出任何一種會讓異界靈魂悲痛欲絕的行為之前出現了。

    它是個大傢伙,身上披覆著厚重的盔甲——野豬喜歡在泥水中洗浴,然後在堅硬的岩石、土堆和流淌著松脂的松樹枝幹上反覆摩擦自己的身體,直到將這些東西和自己的鬃毛磨合成一個整體,它們這樣做在最初只是為了防止自己在發**情期被其他公野豬的銳利獠牙挑傷挑死,但當它們找到了人類的田地,發現了更豐富更美味的食物來源後,這種做法反倒讓它們很好地避免了鐵犁、鋤頭和連枷的傷害。

    對啦,還有獠牙,野豬的獠牙比盤羊的角更危險,它們完全就是兩把閃著白光的彎刀,在全力衝撞下能夠刺穿鋼甲。

    野豬走走停停,不時地抬起鼻子或是放低它嗅聞著空氣,土地和蕃薯,明亮的星光與它與伏擊者之前的距離已經能讓他們看清它綠瑩瑩的小眼睛,一道傷疤從它的兩眼之間穿過,割裂了肉紅色的鼻子——一頭受過傷的野豬,伯德溫希望這道傷疤不是人類給它留下的,被人類傷害過的野豬要更警惕與狂暴。

    糟糕的是也許他猜對了,那隻野豬似乎還是聞出了點不同尋常的東西,它突然調轉方向,往蕃薯地的另一邊走去,恰好與他們設下的圈套方向相反,一個年輕的騎士情不自禁地動了動身體,一節枯枝被壓斷時發出的細小劈嚓聲讓他和野豬同時跳了起來。

    伯德溫立即投出了短梭鏢而凱瑞本射出了他的箭,但比他們更快的是一道閃電,野豬身上的泥土盔甲起了作用,雖然這三樣都命中了,但只有凱瑞本的箭讓它流了血——那隻箭正中它的一隻眼睛。

    它沒有逃走而是向人類與精靈撲了過來,巫妖舉起手,發出第二道與第三道閃電,並準確地擊中了野豬的鼻子,除了眼睛它身上大概只有這個地方沒有被泥土覆蓋住,但那隻足有七百磅的野豬還是如同黑夜中的一塊圓形巨石轟隆隆地向他們碾壓了過來,凱瑞本的第二支箭毀掉了它僅剩的那隻眼睛——巫妖發出的第四道閃電大概是它此生看見的最後一道光亮,它只能憑藉著最後的記憶向那個發出閃電的人類衝去。

    巫妖慢吞吞但及時地施放了一個小法術,法術產生的效用令得凹凸不平的蕃薯地陡然間成為了一條滿是油膩的平滑跑道,可憐的野豬簌地一聲摔了個四蹄朝天。

    那境況可真是有點滑稽,不過這可以放在以後慢慢笑,伯德溫抽出寬劍,給了它最後一擊。

    野豬的血浸潤了小半塊蕃薯地,它的鼻子散發著烤肉的香味,讓所有人都覺得有點餓。

    伯德溫的扈從跑到城裡借來了一輛結實的,能夠同時躺下五個成年男性的無篷馬車也無法把它完完整整地弄回去,伯德溫與他的騎士就地剖開了他們的獵物,丟棄了無法食用的皮毛與蹄子,並將一條後腿和野豬的腦袋送給了那個愛喝酒的農奴算是賠償蕃薯地的損失,才總算是將剩餘的肉和內臟運回城裡。

    跟著無篷馬車來的還有它的車伕與幾個幹粗活兒的僕役,其中一個明顯地被其他人孤立,他有著一頭亞麻色的頭髮,而他的臉上的黑色烙印在蒼白皮膚的映襯下格外顯眼。

    在那一剎那,凱瑞本以為自己看到了亞戴爾,但他隨即發現並不是,他輕微地嘆了一口氣,他希望他是亞戴爾,他一直擔心著這個單純的年輕人類,孤身一人在荒原上跋涉的結果只可能是喂了巨狼或是獸人。

    ***

    空了的囚車搖搖晃晃地駛出了岩洞,這個曾經棲息著無數大蝙蝠的岩洞是個巨大的監牢,雷霆堡的人們將那些王都送來的囚犯暫且關押在這裡。

    所有的囚犯脖子上都戴著鐵項圈,項圈上連著鐵鏈,以打來計算,每十二個人被併排固定在一整條木頭上,他們要麼一起站著,要麼一起坐著,要麼一起躺下——這個很難,因為這兒有著太多的人,他們無不赤身**,飢腸轆轆——看管他們的人只給他們很少的食物和一點水,有些人無法忍耐時甚至會咬他身邊的人,喝同類的血,吃同類的肉。

    一個看守在這些污濁邪惡的人中走來走去,給被咬傷的人敷上草藥,給他們喝水。

    為此他差點被一個囚犯咬住,他的同伴飛快地跑了過來,用鞭子狠狠抽打囚犯,直到他昏厥過去。

    「他們不值得你這樣做,」他的同伴說:「他們不是人,是野獸。」

    「……他們的罪或許還沒我的重呢。」那個人說,撩起了遮掩著面頰的縷縷白髮,顯露出他臉上的烙印。

    「我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他的同伴說:「你一定是受了冤屈的。」

    「我的確殺了我的兄長。」他說。

    ***

    一個新來的囚犯在他們經過身邊的時候抬起了頭。

    「我是冤枉的,」他聲音輕微地說:「我是冤枉的,有人將我從未犯過的罪行強壓在我的身上——公正的泰爾,請您為我作證吧,我以我的母親發誓,我絕對沒有犯過他們所指證我的罪。」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5
第八十三章 各方 上



    「每個被帶到這裡的人都會那麼說。」那個對如何使用鞭子顯然相當有心得的守衛無所謂地說,如果那個新來的還想說些什麼的話,他也會把他抽打到昏厥過去的。

    但這傢伙至少要比上一個蠢貨更聰明些,在發覺自己無法得到更多的幫助後,他緊緊地閉上了嘴,恭謹而畏縮地垂下了眼睛——守衛聳了聳肩,拉著自己過於好心的同伴走開了。

    那個企圖咬傷看守的囚犯失去了意識,整個身體都癱軟了下來,鏈接著項圈的鐵鏈並不長,鐵項圈因此緊緊地勒住了他的下頜,他在半昏半醒之間痛苦地掙扎,兩條腿兒本能地使勁地在灰色的岩石上踢騰,手指抓撓著任何能碰到的東西,他身邊的兩個傢伙神情漠然地站立著,頭頸向前彎曲,和另外九個人扛著那塊木頭,臉上帶著一點焦灼與不耐——他們在等著他被吊死。

    虛弱、受傷、生病的罪人在這兒是得不到治療的,他們如果活著,不但不能扛起屬於他的那段木頭,其他的十一個人還會在他終於無法支持下去的時候再加上一個成年男性的重量——但如果他死了,他會被解下來,換上一個更有力一些的新人——在這個陰森擁擠,條件惡劣的洞穴監獄中,減少或是增加哪怕是一磅,不,半磅,四分之一磅的重量,都可能代表著一個人能夠活著或是死去。

    所以說,即便這個倒霉的瘋子沒有被自己吊死,也會在最短的時間裡被他身邊的人殺死。

    白頭髮的守衛轉身看了他們今天的最後一眼:「王都為什麼會送那麼多的囚犯過來?」

    「為了我們與獸人的戰爭,」他的同伴說:「自打那些混球商人把投石器和撞城槌的圖紙賣給獸人後,他們也學會使用器械來攻城了——為了毀掉這些東西,我們的士兵必須出城作戰,你知道的,基本上來說他們是回不來的,太可惜了,那可都是些好小夥兒……第一年的時候為了這個我們差點就掏空了整個雷霆堡,老爵爺給國王陛下寫了一封信,請求得到更多的士兵,但王都最後送來的都是些活該上絞架和斷頭台的罪人——好吧,我是說,這也沒什麼不好的,最少我們在把他們推出去的時候不必太多內疚。」

    「他們難道不會逃跑嗎?」

    「在外面都是獸人的情況下?健壯的平民或許還能成為獸人們的奴隸,而這些臉上烙著印的渣滓……哦,抱歉。」他向白頭髮舉了舉自己的帽子表示歉意,在白頭髮剛到這兒的時候,他們同樣不信任並且敵視他,甚至還會不斷地驅趕他,直到白頭髮以他坦承的態度、良好的品行,勤懇的勞作與令人驚喜的學識——他會書寫,也會閱讀,並且對草藥知之甚深——博得了雷霆堡外城區人們的些許容忍。他被允許暫時留在這兒,用他自己種植和採集的草藥,幫人寫信和讀信,撰寫契約等等來換取食物,偶爾他還會幫他們服些危險骯髒的小勞役——這些死囚的臨時看守就是其中一例。

    「當然,我不是在說你,」他的同伴不無矯飾地匆忙解釋道,白頭髮給了他一個微笑,真可惜,前者在心裡想,如果不是那個烙印與如同七八十歲老人般的乾枯白髮,他應該是個英俊的小夥兒,並且出身不錯——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白頭髮的牙齒很整齊,也不那麼黑黃,奴隸與平民是不會有這樣的牙齒的,他們買不起清潔牙齒的香料,平時吃的食物也很粗糙。他在心裡晃晃腦袋,將自己的思想放回到原來的話題上來:「總之,獸人也知道那些烙印是怎麼來的,他們如果被獸人抓住,只會成為食物。」他回想了一下:「不過你說的情況確實出現過,還有人想要背叛人類,投向獸人的陣營,不過他們很快就失望了(說到這兒,他愉快地笑了笑),人類與獸人生下的雜種,也就是半獸人,也會被獸人驅趕到城牆下面,用他們血肉模糊的屍體給獸人的士兵們搭起攻擊的階梯,他們怎麼會認為獸人們會願意善待一個人類呢?人類對於他們就像是牛對於人類,不是拿來奴役就是拿來吃,沒有第二種用途了。」

    「而且,」他繼續說道:「他們拚死一搏也不是沒有回報的,如果他們確實完成了自己的任務,而又能好命地活著回來,他們的罪名就會被一筆勾銷,從此就是個自由人啦,假若他願意成為雷霆堡的士兵,又能夠勇猛作戰的話,還能和其他士兵那樣會得到上次——雖然這種人很少,很少,很少,」他語氣堅決地說:「但還是有過的,雖然作為一個曾經的死囚,他們永遠只能是個士兵——幸即便是他砍下了首領的頭。」

    他朝白頭髮嘟了嘟嘴唇:「幸好如此,想想看,就我們剛才看到的那些人,」他做了誇張的手勢:「有朝一日成了騎士老爺,這將會是件多麼可怕荒唐的事兒啊?!」

    白頭髮的守衛微微一笑:笑容牽動了他臉上的黑色烙印,「瀆神」與「弒親」字樣清晰可見,「命運總是變化無常,」他說:「誰也猜測不到自己的下一步會走向那裡。」

    ***

    雷霆堡的狩獵活動持續了整整五天,獵物堆積成山,盤羊、角鹿、野牛與野豬,還有難以計數的兔子,雷霆堡的人們幾乎每戶都有出動,來拾掇它們的肉、血、內臟與皮毛,皮毛要盡快鞣製,能讓大河瞬間凍結的寒流即將來臨;血和腸子,加上燕麥可以做成血腸風乾,肝臟製成醬,肉要風乾、熏干或是直接存入冰窖——冰窖是雷霆堡的優勢之一,只要你挖掘出來的洞穴能夠超過十五尺深就能看到即便在夏季也不會融化的永凍層,動物的肉和一些容易腐爛的食物放在裡面可以保存一年之久或更多的時間。

    還有農奴們辛苦耕作一年下來的收穫,豆子、小麥、黑麥與燕麥,它們有些只是脫粒,而有些被磨成了麵粉,還有蘿蔔、胡蘿蔔、蕪菁、圓白菜、韭菜、萵苣、洋蔥、菠菜——烤制的烤制,曬乾的曬乾,醃漬的醃漬。

    整個雷霆堡都是忙忙碌碌的,精靈們也不例外,他們時常出外巡遊,即是為了監察獸人的動向,也是為了去找找還有沒有被松鼠和鳥兒遺漏下來的漿果與堅果。

    他們已經連續三天遇見了獸人,他們是大軍的斥候,要比普通獸人靈活、聰明,善於攀援與躲藏,如果獸人並不準備改變他們的策略,這種探查行為只會持續上一旬或是半個月。

    時間緊迫。

    伯德溫捏起一根黑白條紋交錯的羽毛,他在狩獵活動的第三天捕捉到了一隻紫眼錦雞,這種生性狡猾的禽類身上的每一撮羽毛都能賣出一個好價錢——紫紅色的羽冠能夠被製成胸針或是髮飾,頂、背部和胸部的翠綠色,有金屬光澤的羽毛與蛛絲編織在一起會是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奇妙布料,深紅色的腰羽很適合用來裝飾一個貴婦雪白豐滿的胸乳,銀白色與黑褐色的尾羽既可以做成柔嫩小手握著的扇子也可以圍綴在纖細的腰肢上。

    這根羽毛不知為何被遺漏了下來,本來它是要跟著角鹿和旱獺的皮一起被運往王都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6
第八十四章 各方 中



    「這可真是太美了,」男爵夫人說:「它一定是伯德溫子爵送來的吧,只有雷霆堡那兒的紫眼錦雞才能有那麼長的尾羽。」

    「這兒還有很多呢,」潘妮拿出裝著羽毛的盒子:「你盡可以挑你喜歡的去,全部拿走也沒關係。」

    男爵夫人笑了笑,懶洋洋地搖了搖她的扇子——雖然外面已經飄起雪花兒來了,但正熱衷於效仿南方諸國王庭做派的貴族女性們還是會隨身攜帶扇子,頂多將絲綢改成了羽毛:「你真慷慨,我最親愛的朋友,」她用那種會讓男性渾身發熱的調子說道:「可這樣難道不會傷了你丈夫的心嗎?雷霆堡與王都雖然不能說十分遙遠,可也需要好幾天的路程呢——而且我們都知道,那兒很快就要打仗了,但他還記得給你送來那麼多那麼可人的禮物,諸神在上,他可真是愛你,我想他肯定想要看到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等他回來。」

    說到這個潘妮就洩了氣,她抓起一根尾羽,把它插進在自己盤成了一團牛屎狀的頭髮裡,雖然在成為子爵夫人後她不至於再挨餓受凍,但在孩子與少女時期營養嚴重匱乏造成的後遺症卻怎麼也無法挽回了,她的頭髮和被泥水浸漬過的稻草秸稈一個顏色,並且細弱枯燥,她的皮膚發黃,她的胸部與臀部就像孩子那樣扁平。

    她朝鏡子裡看了看,鏡子裡的女人穿著綢子衣服,戴著黃金與寶石的首飾,插著商人們會願意用一輛配置齊全的馬車來換取的美麗羽毛,但她看起來就是一個與王都格格不入的農奴,她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盜竊來的,隨時都會被奪回去,本人則被砍下四肢後絞死。

    「不行……」她垂頭喪氣地搖著頭:「我並不適合……這些。」她太平凡了,甚至可以說是醜陋。

    她將羽毛拔了下來,放進那個精美的盒子裡。在她合上盒子之前,男爵夫人輕輕地按住了她的手:「相信我,」她溫柔地說:「潘妮,你很美,沒有什麼是你不適合的。」

    「別胡說,」潘妮抽回自己的手,「我有眼睛,看得見自己長什麼樣。」

    「那只是因為你從未好好地打扮過自己,」男爵夫人充滿信心地說:「你以為王都的每個貴婦人都是天生麗質嗎?不,親愛的潘妮,她們之中的大多數還沒你一半出色呢,人們之所以找不到她們的皺紋,瞧不見她們的癟嘴與大鼻子,無從察覺她們長著毛的黑痣與黃斑點兒,也嗅不到汗臭與腋臭,那全都得歸功於赭石、硃砂、鉛白、水銀,還有**,沒藥、玫瑰油和玫瑰水……」她停頓了一下,滿意地注意到潘妮正在專注而渴望地傾聽:「哦,我或許應該早些和你說的——可憐的潘妮,」她在潘妮變得有些窘迫不安的時候坐的離她更近了些,並且伸出手去攬住她細瘦的肩膀:「當然,除了這些,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小技巧,潘妮,我們偶爾還會尋求牧師的幫助……」

    「牧師?」這可讓潘妮大吃了一驚,在她的認知中,只有得了急病,受了重傷和快要死的人才會需要牧師。

    男爵夫人的聲音放得很低:「弗羅的牧師。」

    潘妮輕輕地吸了口氣。

    「很多貴婦人都有求於她們,」男爵夫人說:「她們能讓你變得美麗而年輕。」

    「但那是弗羅的牧師。」潘妮更小聲地說,絞緊了自己的雙手。還在山林中與伯德溫相依為命的時候她從未聽說過弗羅,但自從到了王都,雖然她鮮少交際,但每年弗羅的神殿都會舉行慶典,她的廚娘曾抱怨過每條街道都被尋歡作樂的娼妓與嫖**客佔據了,她被人摸了屁股還差點丟了半磅黃油。

    「每個人都在這麼做,」男爵夫人說:「即便是為了自己的丈夫,一個妻子也應該保持美好的體態與嬌嫩的面孔啊。」她握了握潘妮的手,看似誠摯地說道:「沒有那個丈夫會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妻子變得更加賞心悅目的,這同樣有關於他的榮譽與驕傲,一個美麗的妻子就像一枚璀璨的勛章一樣值得男性佩戴在身上形影不離——請相信我,子爵閣下也一定是這麼希望的,不然他為什麼要給你送來這麼多珍貴的衣服與飾品呢,潘妮……他對你的愛能讓整個王庭甚至整個高地諾曼的女人為之嫉妒不已,你難道不該做些什麼回報他這份真誠深厚的感情嗎?」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唉,潘妮,我可憐的潘妮,」男爵夫人突然放開了她的手,站起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像是要做出一個攸關生死的重大決定般猶豫不決:孔雀般巨大和豔麗的裙襬掃過一整張白熊皮毛製成的地毯,反覆幾次後,她又如同開始時突兀地轉向了那個無所適從的年輕女性,神色莊重地說:「那麼,」她說:「我的朋友,我親愛的潘妮,我可以信任你嗎?」

    「當然,」潘妮說:「你當然可以信任我。」

    「那麼你得起誓——向弗羅,」男爵夫人說:「如果你洩露了我將要告訴你的秘密,你就會失去你丈夫對你的愛。」

    潘妮嚇了一跳:「是什麼樣的話呢?」

    「一個秘密的小聚會,」男爵夫人說:「每個與會者都是血統高貴,地位崇高的女性,你會在我的引介下成為她們之中的一員。」她看向潘妮,這個笨女孩似乎還不明白她的意思,於是她只好將話說的更明白一點:「我們敬拜弗羅。」

    「諸神在上!」

    「那是為了我們的丈夫,為了我們的婚姻,為了我們的孩子!」男爵夫人責備她道:「你難道想要你的丈夫愛上一個身份卑賤的女人,並容許她養出的雜種來繼承他和你的財產、爵位和土地嗎?」

    「但是……」

    「沒有什麼但是,」男爵夫人說:「潘妮,你應該知道,即便你的丈夫深受國王信任,身為一方領主又身負重任,但作為一個陌生人,你在王都舉目無親,寸步難行——沒人願意邀請你,你的邀請也無人應答——親愛的,雖然你聰敏可愛,善良溫柔,但沒人願意和你接觸,她們又怎麼能夠瞭解你並且喜愛上你呢?

    就連我,親愛的,如果不是我的馬車傾翻在你的門外,而你又願意好心地幫助我的話,我和你也是無法成為朋友的。

    你還在畏縮些什麼呢?潘妮,假如不是你救過我的性命,這件事情我是不會透漏一個字的——我相信任何一個除了你之外的女性都會欣喜若狂地用一整箱的黃金來換取這個機會的。」

    「我……我不知道……」

    「噢,」男爵夫人失望地說:「好吧,如果你確實不願意,」她拍了拍手裡的扇子:「我以後不會再提這件事了。」

    「不!」潘妮叫道,激烈的情緒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這麼做——而男爵夫人只是站在那兒,等她做出最後的決定——她已經四十多歲了,是潘妮的兩倍,但她看上去甚至還要比潘妮年輕,並且美貌異常。

    如果她也能變得更美,更年輕——伯德溫也許會願意在雷霆堡看見她而不是……其他的什麼女人……他們可以有個孩子,很多孩子……

    ***

    「我們還有多少角鹿?」奧克斯祭司問道。

    「不多了,」黑血部落的首領在將熄未熄的篝火上翻烤著一隻鹿腿,他們在帳篷裡,仍然能夠聽見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腸胃蠕動產生的咕嚕聲與研磨牙齒的吱嘎聲,還有利爪抓撓著岩石的吱茲聲,「新長成的小崽子們餓的快要發瘋了,看管鹿群的奴隸都被他們咬死吃光了,現在是穿著鏈甲的戰士在看管那些鹿,他們可不懂怎麼放牧,很多鹿都死了。」

    「死掉的鹿就給他們吃吧,」奧克斯祭司說:「剩下的足夠維持六十天就行——我們的冬天可以在雷霆堡度過,那兒裝滿了肉。」

    「如果打不下來呢?」

    「那我們就死吧。」埃克斯祭司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6
第八十五章 各方 下


    「那些人類呢?」奧克斯祭司問。

    「在他們的帳篷裡。」首領說,然後拿起鹿腿,貪婪地咬上了一大口,油脂和血粘結起他嘴部與下頜的毛髮:「你覺得他們會有肉嗎?」

    「只要給他們金子和寶石,」祭司說:「人類的商人會把自己的親生孩子或是他們的父母論斤賣給你,如果你價錢還能給得更高,他們自己也可以。」

    首領嗤笑了一聲:「我可不要這樣的奴隸,」他說:「但他們或許能弄來我們缺少的東西。」

    「那就去問問他們能不能,」奧克斯祭司說:「讓他們看看我們有的東西。」

    首領點了點頭,他緊握著那隻半生不熟的鹿腿站了起來,伸出沾滿油膩的手撩開祭司帳篷的門帳走了出去,比十天,一天甚至於一刻前都要來的更加狂暴寒冷的風就在這一瞬間衝進了帳篷,吹散了所餘無幾的熱量與烤鹿腿的焦香味兒,吹起了奧克斯祭司紛亂的白色毛髮與裝飾在胸前的金發和紅發,他的兩個人類女奴匍匐著,急速地爬了過去,將沉重的門帳推回原位。她們原本都很美貌,並且年輕,是人類的商人最新送來的一份禮物,可惜的是如今可算不上黑血部落的好年景,在獸人們也必須要去計算他們每餐吃了幾頭角鹿的時候,奴隸們根本不可能得到食物——她們完全是靠著之前積累的脂肪苟延殘喘,原本應該保持豐腴光潔的ru房和臀部飛速地干癟了下去,胃部與肚子因為飢餓而鼓脹,膝蓋和手肘生出厚繭,因為人類奴隸在服侍奧克斯祭司的時候不得將頭高過他的膝蓋,她們只能爬或是躺著。

    她們仍可以說是較為幸運的,因為奧克斯祭司在部落中僅次於首領的特殊身份,他得到的那份肉食總是新鮮而充足,但他老了,又不願意將這個事實擺在所有人眼前,所以會折磨他所剩無幾的牙齒與脆弱的腸胃的筋、韌帶與骨渣,就成為了這兩個女奴唯一的補給,而且作為奧克斯祭司的奴隸,在角鹿被吃光後,她們會是倒數第二被宰殺的。

    當然,前提是奧克斯祭司需要她們的服侍,並且能夠始終保持性**欲勝過他的食慾。

    黑血部落的首領也得到了兩個女奴,比奧克斯祭司得到的那兩個更美,年紀也更小,如果將她們奉獻給弗羅的神殿裡去也會被牧師們欣然接受的,他肆意地享受了她們一整個白晝和一整個夜晚,然後他覺得很餓,於是他就命令他的奴隸架起篝火,就在他的帳篷外烤熟了他的女奴並把她們吃掉了。

    首領知道一些人類覺得他很浪費,但他從不覺得一個人類女奴有什麼值得保留的,她們太孱弱了,生不下他的崽,但吃起來真的味道不錯,相當細嫩,比得上羊羔和鹿仔,他在經過那塊發黑的地面時愉快地舔著自己的牙齒。

    當黑血部落的首領,長著濃密的茶色毛髮,巨大的鼻子向前伸出,像是隨時要嗅聞些什麼的獸人大踏步地接近人類商人所居住的帳篷時,人類僱傭的傭兵與流浪法師發出了戒備的信號,首領發現了,但他只是無所謂地向他們露出一個無毛的皮膚全部向後扯動摺疊,露出了所有牙齒與牙齦的獰笑。

    那群人類坐在一起,中間沒有燃起篝火而是鋪上了一卷小絲毯,為首的人類,也就是那個將精靈的生命之水調配成的藥劑賣給他們的法師,正在慢條斯理地把它捲起來後塞進開領長袍裡,首領瞥了他一眼,從懷裡扯出了一個皮袋,然後傾倒過來,讓那些翠綠的、鮮紅的、黑色的寶石與無色的堅石如同冰雹那樣從他們的眼前掉落。

    商人們驚呼起來並迅速地將它們撿拾起來,一顆寶石滾落在了法師的腳下,他附身把它撿了起來,它綠的就像是一個被微縮的湖泊。

    所有的寶石都未曾經過徹底地打磨,最令人目眩神迷的妙處幾乎都被粗糙的包裹體與凹凸不平的表面所掩蓋,但一個經驗豐富的寶石商人只需要稍稍瞄上幾眼就能判定出它們所該擁有的價值,除了法師,幾乎每個人都在不自覺地吞嚥唾液。

    首領在法師的面前盤腿坐下,他的雄**官就這麼毫不遮掩地暴露在法師面前。

    「拜你所賜,」首領直截了當地說:「我們的角鹿就快要被吃光了,人類,我們的戰士正在挨餓。」他注視著法師,就像是一隻雄獅注視著一隻狡猾的狐狸:「有時我真懷疑你是不是人類的奸細,你將那些藥水賣給我們,只是想要看著我們更早地被饑荒所包圍。」

    在場的商人都能聽說獸人語,聞言他們頓時不自覺地向後挪了挪,法師周圍立刻變得空曠起來。

    「我提醒過你們新長成的獸人會需要比在正常情況下多得多的食物,」法師說。

    「我們需要更多的食物。」首領說。

    法師笑了起來:「這聽起來可真是有點讓人為難。」

    「如果你做不到,」首領說:「我就熬一鍋融化的金水,從你的嘴巴裡灌進去,從裡面烤熟你的內臟和肉——我相信作為一個人類,你或許會喜歡這個死亡方式的。」

    「似乎有點新意,」法師不以為忤地說:「對於您們來說。」

    「那麼,誰的肉,別人的還是你的?」

    「還用問嗎,」法師說:「別人的。」

    ***

    「哦,」德蒙說:「我就在想前一陣子為什麼親愛的導師會讓我去蒐羅那些無用的流民。」

    「一舉多得,」雙首毒蛇阿尼莫斯說:「既能清除掉白塔周圍的雜草,又能喂飽那些可憐的毛絨絨,還給了那些賤民一個相當美好的夢幻。」

    「可不是嗎?」德蒙說:「他們在聽到只要拿出一點點錢就能從某個慷慨無私的領主那兒換取一塊很不錯的棲身之地的時候,幾乎歡喜得快要瘋了——真不錯,雖然那兒有點冷,有點危險,但土地肥沃並且是屬於他們自己的。」

    「那位領主還給他們開了特許狀呢,」小魔鬼說,隨後和德蒙一起哈哈大笑。

    「但如果伯德溫那時仍在雷霆堡的話,事情就沒那麼好辦了。」德蒙說。

    「但他被他的國王派來參加你的婚禮了,」阿尼莫斯噝噝地說:「而且他還要去到王都繳回國王賦予他的臨時權利,也要和自己久別的妻子溫存一番,而這點時間足夠我們為呼嘯平原送去足夠多的儲備糧食。」

    「比牛羊更好,」德蒙說:「他們甚至不需要別人去驅趕他們。」

    「驅趕他們的是**和貪婪。」小魔鬼說:「就像伯德溫的騎士。」

    「伯德溫是那麼的信任他,」德蒙說:「我們為什麼不去試試能不能直接從他手裡買下雷霆堡?」

    「仍由一些流民穿過雷霆堡去為不知名的貴族挖礦是一回事,」小魔鬼說:「出賣雷霆堡又是另一回事。」

    「真有趣,」德蒙說:「總有些人以為小小的罪惡無傷大雅。」

    「就像你?」小魔鬼問。

    「差不多。」德蒙看向窗外:「我只是一個白塔,而他則是一整個高地諾曼或是更多。」

    「對啦,」德蒙狀似無意地問道:「導師還在呼嘯平原嗎?」

    但小魔鬼已經看到了他竭力想要隱瞞的東西:「也許,」他惡毒地問道:「你覺得他會把你的契約賣給一個獸人祭司嗎?」

    德蒙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他無力地抓住了藏在袍子裡的魔杖,一根能夠幫助他囚禁導師魔寵的魔杖,但直到阿尼莫斯嘶嘶地笑著逐漸消失他也沒敢抽出那根魔杖。

    ***

    「這是誰送來的?」

    「老昆頓。」安芮的侍女說。

    白塔的布綢行會的會長,也是第一個向德蒙投誠,向他表示效忠並奉獻財富的傢伙。

    鷓鴣山丘與白塔的主人輕輕地撫摸老昆頓送上來的禮物,那是一件小斗篷,也是一個嬰兒用的襁褓,表面是深藍色的絲絨,內裡是胎羊的羊皮,用金線繡著刀劍與白塔的徽章,這些都在預示著她將會為德蒙生下一個兒子——德蒙當然會想要個兒子,說實話白塔的每個人都想,雖然王國的法律允許,但大部分男人還是想要看到領主的寶座上坐著一個和他們同性別的人。

    安芮確定自己懷孕是在三天前,知道這個消息的只有德蒙和她的侍女,她不得不承認老昆頓是個嗅覺靈敏的傢伙。

    他還給安芮送來了一匣子寶石與珍珠。

    這個含義又有所不同,安芮意味深長地微笑,最近德蒙也變得和顏悅色起來,不僅僅是因為安芮有了他的孩子,他的目的與白塔的商人們相差無幾——雖然凱瑞本參加了他們的婚禮,但灰嶺與白塔的來往仍然停滯著。

    以前的存貨大概已經所剩無幾了,需要雪蜜、秘銀、精金與方鉛丹紅的人都不會是普通人,無論是法師還是貴族,都不是勢力薄弱的德蒙與一群商人能夠對抗的,他們一定非常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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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最後的寧靜



    德蒙也有送給安芮新的禮物,那是一把被施加了魔法的搖椅。當有人坐在上面,並觸摸左手的葡萄刻紋時,它就會緩慢而規律地小幅度地搖晃起來,還會奏起音樂。當然,它不是德蒙自己施的法,除非他現在就想他的兒子和妻子一起死去,鑑於他的施法成功率始終處於一個危險的低空地帶。安芮的父親,曾經的領主也有過一把相似的椅子,不過它的刻紋是香豌豆花——與弗羅相關的東西幾乎都逃不開淫*蕩和墮落,這種看似普通的魔法用具之所以被製作出來,只不過是為想要盡情歡樂一場的男女增添更多的便利與情趣罷了。

    還是個小女孩的安芮曾把它當做一隻奇形怪狀的木馬使用,直到鷓鴣山丘與白塔的主人在僅有一縷陽光照耀著無數灰塵的閣樓上找到她,他罕見地紅了被濃密的大鬍子覆蓋著的面頰,從那以後安芮再也沒見過那把椅子。

    知道那把椅子究竟作何用場還是在安芮成為德蒙的妻子以後,安芮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德蒙的父親和兄長前往哀悼平原還未滿一年,德蒙似乎已經將他們徹底的忘記了,他迫不及待地與安芮達成了婚約,宣誓成為夫妻,而後強暴了她和她的侍女,又在一旬以內讓執政官的官邸變成了娼妓與弗羅牧師們的蜜糖窩,安芮懷疑自己的椅子只是他在定做那把經常被他充作寢床使用的椅子時偶爾附加的——如果她還是幾個月之前的安芮,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說不定還會將椅子斬碎扔到德蒙的臉上去,但如今的她只是面帶微笑,溫順而感激地接受了這份充滿了恥辱的餽贈。

    殺死以前的自己並不怎麼困難,也不太痛苦,安芮坐在椅子上,手指交叉放在還未凸起太過明顯的腹部上。

    當一尊塑像的陰影突然產生變化時,她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那是一尊有著成年男人兩倍高度與四倍寬度的銅像——它被塑造它的工匠賦予了附肢魔的外形,該名工匠技藝高超,附肢魔的眾多頭顱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些被搶奪來按在魔怪身軀各處的人類頭顱,它們瞪著眼睛,張大著嘴,面容扭曲,像是隨時都會發出一聲尖銳悲切的哀嚎——德蒙的寵物就坐在它們之一的耳朵邊,收起了尾巴與翅膀,它看起來沒什麼精神,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黑乎乎,毛茸茸的,如果不知道它的真實身份,安芮也許會願意撫摸它,給它一塊槭樹糖的。

    「晚上好,」阿斯摩代歐斯說,向安芮鞠了一躬:「我的女主人和小主人。」

    安芮幾乎要忍不住笑了:「晚上好,」她知道無論如何,你最好不要去得罪一個魔鬼,於是她在揚起嘴角之前垂下了它:「阿斯摩代歐斯,是德蒙要你來轉達什麼緊要的口信嗎?」

    「不,」小魔鬼轉動著它的尾巴:「我是來找您的,我的女主人——有關於我們上次所談的交易……」

    「我從不知道我們之間……能夠達成什麼交易,」安芮說,「在德蒙已經得到你真名的情況下。」

    「喔,」小魔鬼說:「他連這個都告訴你啦?」

    「你該知道德蒙並不是一個擅長保密的人,這是一個多妙,多精彩,多難得的,能夠彰顯白塔新執政官之強大與智慧的機會哪,」安芮說:「事實上他沒有命令游吟詩人將這件事情變成歌謠四處吟唱就夠令我驚訝的。」

    小魔鬼熟練地用深淵語咒罵了一句,其中蘊含著的陰冷與惡毒讓安芮情不自禁地向後退縮,她的手抓緊了椅子的扶手,椅子誤解了她的意思,搖動停止了。

    房間裡頓時寂靜無聲,只有安芮輕微的呼吸聲與她收回的手指在絲裙與皮毛上滑動的聲音。

    「我得告訴你一件事兒,」阿斯摩代歐斯說:「我的女主人。」

    「我的真名……」

    ***

    雷霆堡下了第一場雪。

    克瑞瑪爾與凱瑞本肩並肩地走在雷霆堡的內城區裡。

    他們身上依然穿著屬於精靈的裝備,但凱瑞本在外面套了一件雷霆堡騎士的外袍——銀色與青色的兩色衣,胸前刺繡著兩隻側身相對的灰熊,表示他是雷霆堡的盟友之一,值得慶幸的,精靈無以倫比的美貌讓他在穿著這件寬大外衣的時候也不顯得可笑,反而有點可愛;克瑞瑪爾的袍子就要好得多了,因為他是個法師的關係,他的外袍是純青色的,領口是一枚秘銀徽章,圖案是被碎堅石環圍繞的兩隻琺瑯灰熊。

    雷霆堡的備戰工作已經接近尾聲,廣場上被臨時架設起來的爐灶與火堆只剩下了屈指可數的幾個,輪打計的男人與女人忙於拾掇一頭格外巨大的角鹿,將它分割成人類所需要的各個部件,它的內臟被扒出來,袒露在灰色岩石表面,就近從井裡打出的水被潑到它們上面,水沖去了殘餘的血與粘液,肝臟腸子和肺被女人們拿走,孩子們拿走了它的四個胃,它的膀胱以及其他說不出用途的內臟和無法做成肉乾的碎肉被摻進酒和鹽,加血攪拌後塞進經過清洗的胃裡,然後煮熟,也是一道很不錯的肉菜。

    負責清洗包裹著消化液與雜草的胃是孩子們,他們和大人一樣脫掉了鞋子、褲子,將上衣的袖子挽到肩膀,熱火朝天的幹著活兒,蒸騰著的白色霧氣從他們的頭頂、身體與嘴裡冒出來和噴出來,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都是無法稱得上正常的暗紅或是青白色。

    他們之中最小的連路也走不好,而最大的也不過到成人們的胸口,異界的靈魂動了動手指——他可以讓這兒暖和起來,但他能一直站在這裡,給他們提供不加補充旋即就會消失的溫暖嗎?顯而易見,不能,突然的溫暖甚至會反過來造成傷害,雖然記憶不全,但他記得自己只在很小的時候被嚴寒傷害過,他知道被凍傷的手指不能被立刻放進熱水裡的。

    他們的父親和兄長呢?在廣場上勞作的男人都有殘疾或是極其瘦弱,強壯的男人或是被編入了軍隊,或是被派遣去挖掘壕溝或是加制箭矢與其他武器。

    「這個工作雖然辛苦,」凱瑞本說:「但安全,而且伯德溫會將兩個孩子所服的役算作一個成人的,而不是和其他領主那樣忽略不計——他們還能拿走蹄子、爪子和零碎的皮毛,對他們的家庭來說這是個不小的意外收入。」

    「我知道。」克瑞瑪爾說。

    「但如果你願意,」凱瑞本說:「還是能讓他們高興一下的。」

    還沒等異界的靈魂問出自己的問題,那群渾身充溢著血腥氣的孩子們就做出了回答——用他們的行動,他們在看到法師的長袍時就興奮地跑了過來,在你推我讓了一會兒之後,被選出來的一個最可愛的小女孩既害羞又渴望地問這個陌生的法師是否能給他們表演一個戲法。

    「一個就行,」最大的男孩說:「我們都有工作要做。」既是對著法師說的,也是對著他的同伴說的。

    「他們並不畏懼法師?」克瑞瑪爾悄聲問道。

    「雷霆堡的法師與其他地方的不同,」凱瑞本說:「他們並不離群索居,並且每一年都要與雷霆堡的士兵,也就是這些孩子的父兄並肩作戰一個月或者更久,這兒的很多家庭都有一個法師朋友,他們彼此之間都很熟悉。」

    「還有個原因就是你走在我身邊吧。」克瑞瑪爾在孩子們壓抑的歡呼聲中做出一個手勢,一團細小的火焰變成了一隻圓滾滾的老鼠:「你也是他們的老朋友。」

    「十五年裡的每一年。」凱瑞本說,克瑞瑪爾變出的老鼠的身體很小,但頭很大,耳朵又要比頭大,在他思考著這種老鼠應該是來自於哪裡時,法師又變出了一隻貓,貓瘋狂地追逐老鼠,在孩子們的腳趾間竄來竄去,孩子們發出愉快驚訝的尖叫。

    當老鼠被貓抓住時,孩子們還以為這個戲法必須結束了,但出乎他們意料的,那隻老鼠從身後抽出了一根相比起它來說大的就像是棵巨樹的木棒,開始以同樣的瘋狂態度痛毆與追逐那隻貓起來。

    「我從未見到過這樣的老鼠和貓,」凱瑞本迷惑地說:「它們是什麼種類的?」那隻貓被打成了一張脆皮還能把自己從地上揭起來吹脹後繼續它與老鼠的戰鬥。

    「嗯……湯姆and傑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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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守城第一日 上



    雙更合一***

    火焰造成的影像停留了很久,甚至吸引來了成年人的矚目與喝彩,一些細心的母親注意到它們細小的腳掌在踩過薄雪凍結而成的黑冰時會帶起一陣灼熱的霧氣,所以謹慎地將自己的孩子拉到胸前,不讓他們去追逐那兩隻誇張而古怪的貓和老鼠——不過它們的動作都很快,就像是一陣暖熱而明亮的風,根本不可能被普通人抓住。

    「真難得見到你們這兒也有擅長使用火焰的法師。」伯德溫說,他手上拎著精鋼的馬面甲,看來正從鐵匠那兒走出來。

    「你的扈從呢?」

    「訓練。」

    「在這個時候?」

    「嚴苛的訓練,好讓他盡快地從那無望的愛情中完全地擺脫出來。」伯德溫說,他注視著那個黑髮的施法者,他正在大笑,與他身邊的孩子一樣肆無忌憚與無拘無束,「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法師。」他說:「繼承於他的父親還是母親?」

    凱瑞本沒有回答,而是抱著手臂看著克瑞瑪爾和孩子們玩——他不會被他的火焰灼傷,他能讓火焰的玫瑰在他的掌心開放,也能讓火焰的小鳥輕啄他的指尖,他隨手一拍,就是無數細碎的金光赤星——誠如灰嶺的管理者所說與凱瑞本覺察到的,克瑞瑪爾既是一個法師,又是一個術士,這種奇妙的情形即便是在銀冠密林的王長達數千年之久的記憶,與他如同銀冠樹樹葉般稠密繁多的藏書裡也是從未見到過的。

    王、佩蘭特與凱瑞本曾經在一個金黃色的午後討論過這個問題。

    術士與法師都是施法者,這是天賦,但這兩種天賦又有著迥然而微妙的不同——一個普通的凡人是無法辨識它們的——但在一個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強大的施法者,也就是密林之王;一個對於精靈來說還很年輕,對人類來說卻已經可以說是經歷了數代之久的遊俠;以及一個經驗與經歷都有前者兩倍之多的德魯伊的眼中,他們的區別大的就像是夏天與冬天。

    芬威曾指責克瑞瑪爾是個偽裝成法師的術士——精靈們不怎麼喜歡術士,因為術士的天賦幾乎都來自於血脈,而流動著魔法的血脈不是惡魔就是魔鬼,或者是巨龍,他們都是精靈的敵人,但要問他們的朋友和親人之間是否出現過術士——雖然非常罕見,但確實是存在過的,但在灰嶺長大的精靈術士們從未選擇過火焰,他們選擇的元素生物僕人,不是來自於水元素位面,就是來自於土元素位面,還有一個選擇了氣元素位面,其中並不是沒有與火元素更為適合的施法者,但對灰嶺的愛與對自身的恐懼讓他們在百般猶疑之後還是以降低自身力量為代價選擇了其他位面的元素生物。

    克瑞瑪爾並不邪惡,他對生命充滿敬畏,並且熱愛,但他身上確實充滿了疑點與違和感。

    「獸人已經建立起了他們的營帳,」伯德溫說:「距離隘口只有一百里。」

    「和之前的每一年一樣,」凱瑞本說:「但奴隸和牲畜的數量都要比前一年更少。」

    「人類很難在呼嘯平原上生存下去,」伯德溫說:「而且他們一有瘦弱或是疲病的跡象,就會被當做牛羊宰殺掉。」

    「牲畜的減少或許是因為這個暖冬,」凱瑞本說:「但他們的神情與縈繞其中的氣氛讓我不安。」

    人類想要接近到獸人軍隊到可以看清其表情的距離,只有施法者能夠做到,精靈卻毫不費力,無論白晝黑夜,他們的眼睛都銳利的如同鷹隼,他們的步伐輕的就像是掠過草尖的一陣風,他們甚至能將自己的呼吸融化進空氣裡。

    「什麼樣的神情與氣氛?」伯德溫問。

    「像是已經看到了藏在寶盒中的謎底,」精靈遊俠回答:「並且是有利於他們的那種。」

    ***

    一個獸人戒備地看著那個法師。

    他的嘴唇要比獸人見過的任何一種生物的血都要來得鮮紅,眼睛總是微微地垂著,帶著兜帽,雙手攏在寬大的袖子裡,他是少數幾個被允許在獸人的營帳中自由行走的人類。在他經過身邊的時候,獸人的年輕戰士們的毛髮會豎立起來,肩膀不由自主的聳起,拳頭也會握緊,讓他們倍感羞恥的是他們的尾巴也會不受控制地捲縮進雙腿之間——他們的鼻子能夠嗅見骨灰、血、皮毛、油脂、草藥的氣味,就像他們從部落的祭司那兒嗅聞到的,但也能嗅見祭司身上所嗅聞不到的干玫瑰花瓣氣味(他們知道這個還是因為商人們的女奴會用這個擦拭身體),絲綢,沉香與沒藥的氣味,還有一種氣味他們從未聞到過,卻令他們渾身發冷,手腳麻木。

    法師對獸人們怎麼想一點興趣都沒有,他的藥劑已經全部賣了出去,現在他賣的是很早之前便在囤積的貨物與他的思想。

    新生的獸人戰士被派遣出去捕捉那些以為自己正被一個強大領主保護著的流民們——那些還沉浸在飽足、安寧與自由的美夢中的可憐蟲,他們是那麼艱難地才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在這片並不肥沃也不溫暖的土地上勉強立穩了孱弱的身軀——他們種下的土豆與蕃薯才收穫了一次,窩棚上的草葉也還未來得及更換,捕捉到的盤羊羊仔還需要栓緊了脖子才不會逃走,孩子們還會經常在多刺的灌木叢中走失,野獸們也沒放棄對這些人類的覬覦與警惕……

    他們之中不是沒人想過這樣的美好幻境會不會在某個早晨消失,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噩耗來得把麼快,沒人想到他們只是法師代獸人們豢養在草窩裡的羊——他們對懸在頭頂的利劍毫無所覺,當年輕的獸人們前來捕殺他們的時候,還有人可笑地舉著所謂的特許狀,聲稱自己擁有自由與這片土地五十年,他隨即就被砍成了兩半,一直半飢半飽的新生獸人們急切地從馬上跳下來,喝著從他的身體裡流出的血,雙手舀起他流出體外的內臟大嚼。

    如果不是有年長、富有經驗、更具理智與權威的獸人戰士用鞭子與刀刃驅趕他們的話,他們大概會就這麼一個村莊接著一個村莊的吃光所有能吃的東西——這很可能會導致其餘的人類逃走——雖然在黑暗的草原上這些人類根本無法與馬匹比較體力與步程,但……他們的首領從脖子上拉起一根粗大的銀鏈,上面懸掛著據說也是出自於那個法師之手的魔法計時用具,他們要帶著這些「新鮮肉食」在攻城的第一日返回部落的聯合營帳。

    並不是沒有人類舉起石刀,石斧,木頭的連枷、矛、犁,首領驅馬在如同人類孩童捏出般的粗劣窩棚中奔馳,關注著每個新生的戰士的情況,那些脆弱的武器連他們塗滿了松脂的皮毛也無法穿透,只有一個褐色毛髮的小傢伙疏忽大意地被一塊燃燒的火炭戳傷了眼睛,他暴怒地嚎叫著,想要將那個人類投擲進正被金紅火焰吞噬的窩棚裡去。

    他被首領嚴厲地制止了,這種浪費食物的做法是現在的部落絕對承受不起的,那個小傢伙因為他的大意而挨了鞭子,但作為另一方,人類受到的懲罰是被活生生地做成燻肉——在所有的村落都被清剿一空後,女人被集合起來,負責收撿那些支離破碎的肢體,並簡單地處理一番以免腐壞,還要把它們裝進袋子裡一起帶走。

    她們可以拒絕甚至反抗,如果她們想要看著自己的父親、丈夫和孩子被折磨——那個哀嚎不斷的男人是個再好也沒有過的警示,但只要她們願意乖乖幹活,她們的親友和她們自己就能獲得暫時的保全,即便他們之中有因為受傷或是病弱無法行走的,也能得到一個乾脆利落的死亡。

    ***

    烤肉的香味四處蔓延。

    這是在開戰之前的最後一次盛大的聚餐,這個粗俗親民的晚宴幾乎邀請了每個正在雷霆堡居住與做客的人——明天的食物就要依照供給制發放了,一些富有的人家或許藏了點食物,但在那時候他們也絕對不可能拿出來大吃大喝——人們乘著最後的機會大吃大喝,大嚷大叫,跳著舞,唱著歌,明天、後天或者第三天,第四天,他們就要辛苦而危險地戰鬥去了,而且每天可能只能吃到一塊肉乾和一條面包。

    不過這條在別處會變得十分嚴格的條例在雷霆堡還是能少許鬆動一二的,雷霆堡與其他城堡相比要更為特殊一些——它只需要面對一個方向的敵人而不是四個方向,而且它的後方是它的國家與人民,它能從高地諾曼獲得源源不絕的支持——只是需要時間,畢竟可沒什麼法術能將一個城堡所需的食糧瞬間從彼處轉移到此處。

    雷霆堡沒有小丑,唯一的吟遊詩人也只唱了兩首應景的詩歌,因為戰役開始之後或許還需要他用歌聲來撫慰和激勵人們,當然地,也沒人再去打攪法師們,雖然他們玩上幾個戲法並不會干擾到之後的施法,但面對著漫山遍野的獸人,怎麼小心謹慎也是不為過的。

    精靈們也和凱瑞本與克瑞瑪爾那樣換上了青銀兩色外袍或是純青色外袍,從今天到戰役結束,他們都會如此穿著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伯德溫著重為他們介紹了幾位騎士與法師,主要是為了克瑞瑪爾,其他的精靈都不是第一次來到雷霆堡,雷霆堡的法師除了外面的那身袍子以外,和騎士似乎並無什麼差別,一樣的高大強壯,佩著精金的長劍與匕首,手指關節粗大鮮明,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能像個真正的施法者那樣靈巧地做出施法手勢。

    當然,他們能,其中一個最為年長的法師甚至還是使用火焰的好手,他很願意和克瑞瑪爾談談該如何正確地施法與製造魔法用具,好讓那些既暴烈又不可捉摸的火元素生物徹底地傾倒在他們的法師袍下。

    「明天?」伯德溫問:「會不會太過匆忙了?不必太過急切,我的朋友,獸人的臭味和毛髮都還未被風吹進隘口呢。」

    「他們已經建立起了營帳,」凱瑞本說:「我希望獸人和你有著同樣的想法,爵爺,這樣我們或許能在戰爭正式開始之前獲得一份意料之外的小戰利品。」

    伯德溫做了個鬼臉。

    「好吧,」他說:「你,還有誰?」

    「克瑞瑪爾。」

    「你還真是挺喜歡這孩子的,」伯德溫說:「走到什麼地方都把他帶著。」

    「……他也是個法師,」凱瑞本說:「五十個小隊,每個隊伍一個法師——我帶著他只因為他是第一次參與戰爭而不是戰鬥。」

    「我知道,」伯德溫堅持說:「但我總覺得他是與眾不同的。」

    ***

    潘妮是第一次參與到高地諾曼貴婦人的聚會中來。

    她在男爵夫人的幫助下好好地妝扮了一番,她的嘴唇上塗著從貝殼與甲蟲裡提取出來的胭脂,臉上擦著厚重的白色**鉛粉,眼睛的周圍畫著黛青色的粗線——伯德溫如果看見了准會覺得他的夫人有幾天沒能好好睡上一覺——睫毛上涂刷的黑色油脂裡混合著寶石粉末,一眨眼睛它就像是個年輕人的心般跳動個不停,潘妮有些寡淡的眉毛被有意地描畫得又細又長,尾端高高挑起,左眉尖點著一顆小黑痣。

    她的手指甲上塗著金粉,被隱藏在厚重裘皮下的胸口幾近**,和她的臉一樣擦著白色**鉛粉,男爵夫人提供的束腰讓她的腰細了一半有餘,只是它顯然不是為了有利於行走和呼吸而被創造出來的——不過這沒關係,她還能堅持——讓潘妮最為吃力的是拖在她身後的裙襬和掛在脖子和手腕上的項鏈與手鐲,還有戒指,前者拖過了整十二個台階,而後者沉重的就像是成套的漂亮鐐銬。

    「會有人詢問你犯了什麼罪才能得到這麼一副昂貴的鐐銬,」男爵夫人說:「她們會爭先恐後地去觸犯那條律法的。」

    為了這次聚會,潘妮花費了很大的心力,她向男爵夫人贈送了價值五千個金幣的珠寶,並為聚會中的每個人都預備了一份精緻的禮物。

    她滿懷期望。

    「又一個。」恰巧經過的一位伯爵夫人說,並且用扇子擋開了女兒好奇的視線。

    「這可不是值得和適合你關心的東西。」她語氣嚴厲地說。

    「為什麼,」女兒說:「在那兒舉辦和參與聚會難道不都是一些漂亮的夫人嗎?」

    「沒錯,」她母親耐心地解釋道:「那兒確實有著三個男爵夫人與一位子爵夫人……不,現在應該是三個男爵夫人與兩個子爵夫人了,但實質上,她們也只是一群……娼妓(說到這兒,她輕蔑地撇了撇嘴)——好吧,這個詞不允許記,也不允許說,不然我會用針刺你的嘴,」伯爵夫人威脅道,滿意地看到她的女兒立即按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微微側頭看向馬車外面,那座金碧輝煌的建築物已被遠遠地拋在了後頭:「她們在那兒迎接她們高貴而又富有的客人,當然,絕不會是她們的丈夫——所以,別和任何人說你知道那兒,更別接近那兒,乃至於走進那兒。

    除非你想永遠地受人嘲笑、輕視、愚弄,身敗名裂。」
Babcorn 發表於 2016-3-10 14:27
第八十八章 守城第一日 中



    嚴寒是突然降臨的,一夜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凝固與緩慢,水、樹木、雜草、動物、鳥兒和人類——即便是對溫度不怎麼敏感的精靈也披覆上了皮毛斗篷,他們的飲食也逐漸由堅果與漿果為主轉向了肉類為主——雖然巫妖始終聲稱他們的新身體無需攝取飲食來保持正常運作,但異界的靈魂仍然覺得哪怕是一大碗漿果只會讓他吃的渾身發涼,而且很快就會覺得又餓又渴,這時候沒什麼能比一塊油脂豐富,烤得茲茲作響,香味四溢的鹿肉、羊肉或是野豬肉來的好。

    他們和雷霆堡的士兵一樣飲用羊奶,在裡面加上黃油一起熬煮,伯德溫還拿來了一小罐子冬酒,這種經過反覆蒸釀的麥酒就像是冰塊一樣純淨無暇,喝下去卻像是火焰在身體裡猛烈的灼燒,在堡內只有伯德溫以及需要出城查探與作戰的精靈與騎士們才有供給——每天出去巡查的精靈們每人都有一小瓶,混合著冬蜜與生命之水,靠著這三樣東西他們身體裡的血液才能得以正常流動。

    克瑞瑪爾理所當然地被凱瑞本帶在身邊,他們的十人小隊已經出去了六次,陡峭如同斧劈的巉崖是人類與普通獸人難以攀登落足的地方,但對於精靈們來說只是改換一種行走方式而已。凱瑞本的姬鴞與另一個精靈的褐岩鷚是精靈們最可靠的眼睛,白天是褐岩鷚,夜晚是姬鴞,它們輪番在空中飛翔,觀察前方與上方的情況,以叫聲與飛行的方式來提醒精靈們小心落石、猛獸、毒蛇與獸人,飛累了就鑽回大朋友的懷裡休息。

    如若此時正有人飛臨龍脊山脈上空俯瞰,被灰白色的毛茸茸連帽斗篷掩護著的精靈們就像是一塊因為飛速流動的雲層與變化不定的陽光所造成的錯覺,他們用相當於人類在平地上行走速度的兩倍在嶙峋的亂石中攀登前行,只需半個白晝就能翻越龍脊,他們躲藏在如同鼻子和舌頭般伸出的岩塊的陰影下,比鷹隼更為銳利的目光能讓他們輕而易舉地找尋到自己所要探查的目標。

    獸人們在隘口北面的平原上集結,獸人們不喜歡使用旗幟,但首領的帳篷會塗上敵人的血,而獸人祭司的帳篷外會豎起木桿,掛上敵人的頭,頭髮和皮,而每個部落,不論大小,都只有一個首領和一個祭司,祭司與首領的帳篷緊挨在一起,圍繞著它們的是戰士的帳篷,再往外是獸人奴隸,半獸人和人類奴隸沒有帳篷,他們和牲畜吃喝坐臥在一起,在這種惡劣的天氣裡這或許還是一種莫大的恩惠,獸人們有干糞和樹枝,祭司與首領有輝石,人類奴隸除了自己和牲畜之外幾乎找不到什麼能夠發熱的東西。

    精靈們用以估算獸人軍力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點數他們的帳篷,每個大帳篷裡可以居住四十個左右的獸人,中等是二十五個,小型帳篷是十五個;第二種是看每日部落的圍欄裡究竟少了幾隻角鹿或是幾隻羊——在食物匱乏的情況下,那些角鹿與盤羊會被優先供給戰士,而每個獸人戰士在正常情況下攝取的肉食重量是二十磅到三十磅——只要做個簡單的乘除法就能知道一個部落裡大概藏了多少個戰士。

    自第三次起,他們看到的帳篷數量就不再發生變化了,據凱瑞本所測算,獸人戰士約在四千名左右,半獸人與人類奴隸加在一起約有三千名,而雷霆堡內的士兵與騎士數量大概在八千上下徘徊,這個比例基本上來說與往年保持一致,甚至比往年還要讓人安心一些,或許因為暖冬來臨牲畜大批死亡的關係,半獸人和人類奴隸的數量只有以往的三分之二。

    「你看到了嗎,奧克斯祭司?」而在黑血帳篷裡,被人類、魔鬼與龍血浸染過的秘銀鏡面上的影像正隨著精靈們的離去而逐漸消失,法師伸出手去輕輕一抹,鏡面瞬間恢復到了原有的潔淨明亮。

    「看到了,」奧克斯祭司說:「一群被人類豢養的尖耳朵老鼠。」

    「如果他們的視力真的像是老鼠那樣,我們就不必擔心了。」法師說,將秘銀鏡收進他寬大的紅色長袍裡。

    「強大的卡烏奢會挖出他們的眼睛,」祭司陰沉地說,「他們永遠也看不到我們所有的勇士。」同時往身前的篝火裡投入一塊像是凝結血塊般的污物,令人窒息的惡臭與煙霧頓時充滿了整個帳篷,他的人類女奴痛苦地蜷縮在帳篷的邊緣,閉著眼睛,將鼻子和嘴緊貼著冰冷的泥地,身著紅袍的法師卻似乎完全不受干擾,甚至還頗為愉快地欣賞著煙霧在空中形成的毒蛇與骷髏。

    「這是精靈的血嗎?」紅袍法師問。

    「一個女性精靈的**與男性精靈的睾丸混合起來曬乾碾碎,」奧克斯祭司說,一邊張大了鼻孔陶醉地嗅吸著骯髒的霧氣:「拌上新鮮狼糞和一些秘藥攪拌均勻——偉大的卡烏奢非常喜歡這個。」

    「確實,」紅袍法師表示同意:「這可真是相當的罕見與難得。」

    「很快就不那麼罕見和難得了。」祭司傲慢而不祥地說。

    凱瑞本當然無法聽見他們的對話,他看了看天空,層層疊疊,裹挾著寒氣與冰晶的雲層就像鉛塊那樣沉重和灰暗,「我們該回去了,」他說:「很快就要下雪了。」

    這是降臨在龍腹隘口的第二場雪,要比第一場雪更大更急一些,精靈們的隊伍尚未抵達城牆,雪就已經蓋住了他們的兜帽。

    入口兩側的箭塔上早已燃起了火把,精靈們放下了兜帽,雪花落在他們的金發與臉上,方格鐵閘門被徐徐拉起,鐵閘門每根柵欄都有成年男性的大拇指那麼粗,守衛警惕地數著精靈們的人數,當第十個,也就是克瑞瑪爾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立即放鬆了絞輪的手柄,堅韌粗大的繩索在滑輪上像是蛇類那樣噝噝地叫著飛快地劃走,沉重的鐵閘門幾乎是緊挨著克瑞瑪爾的脊背滑落下去的,閘門末端十八根銳利的矛尖準確地刺入了地面上預留好的凹坑,因為人們經常給它上油與矯正位置,所以只發出了很輕的鏗當聲。

    鑲嵌著精金鉚釘,與鐵閘門僅間隔著一堵厚重石牆的黑鐵門在守衛的呼和中緩慢地打開,克瑞瑪爾在經過它時好奇的張望,他看到了類似於彈簧的東西,就安裝在黑鐵門的上方,用兩對大如人頭的鉤子分別固定在門扉與牆壁上,有點像是他那個世界裡人們在防火門上常用的閉門器,令得這扇大門容易關閉卻很難打開,而且彈簧也能很好地吸收掉擊城錘的力量。

    「矮人的作品。」凱瑞本說:「滑輪也是。」

    「不是侏儒?」

    「侏儒的作品要更小巧精緻一些。」

    「矮人建造了雷霆堡,全部?」

    「……嗄,不。」凱瑞本說,矮人的字典裡是絕對沒有「低廉」二字的,任何討價還價都會被視為對他們技藝的輕視與侮辱,想要從他們這兒拿個折扣的傢伙都被斧頭和錘子砸破了腦袋或屁股——為了保證雷霆堡能夠數百年如一日的屹立不倒,雷霆堡的第一二代主人連領地上的一隻麻雀都恨不得拿去換成錢幣,長達一百多年,領主的城堡裡你看不到一張漂亮點兒的掛毯,領主的夫人和女兒坐在四面透風的房間裡紡線繡花賺錢,每次領主受邀至灰嶺做客的時候會帶著他所有的家人和騎士來,抓緊機會痛痛快快地吃喝上好幾頓。

    即便如此,矮人的作品仍然被侷限在幾個較為關鍵的地方,全部?只怕這份債務會令得整個高地諾曼王國破產。

    來自於異界的靈魂觸摸著甬道里的磚石,這些城磚大的可以盛下一個巨人或兩個獸人,或是五個精靈。難以想像,那些身高不足精靈腰部,體型如同酒桶的矮人是如何搬運這些對他們而言簡直可以當做房間居住的磚石並把它們一塊塊壘砌起來的呢?或者矮人也是有法師的?

    他們走出黑暗的甬道不遠,就看見了伯德溫,他身邊只有兩個扈從,兩隻強壯的手臂自黑色熊皮的無袖斗篷中伸出,他沒有拉上兜帽,雪蓋住了他的頭髮,濃密的眉毛與鬍鬚,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中亮如晨星。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9-4 17:00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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