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四、誅一獨夫紂矣
兩份聖旨很快傳到了周銓手中。
周銓看著這兩份聖旨的內容,啞然一笑。
趙桓還真是蠢到了一定境界了,不愧是荒唐天子趙佶所生、無知儒生耿南仲等所教,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
否則也不會蠢到這種地步。
董長青高呼破門,百姓們同樣應和,周銓卻覺得,破門還實在太便宜了趙桓。
他理當有個更為深刻的教訓才是。
“敲登聞鼓。”周銓平靜地命令道:“看住門口,許進不許出。”
門口有幾百禁軍,他們也是聞聲聚來的,此時聽得周銓的話,這些原本該守衛皇宮的禁軍毫不猶豫聽從了周銓的命令,其將主出列道:“周公放心,我們連老鼠都不會放出一隻來……我們這些兄弟,早就不想窩囊下去,想要追隨周公,做出一番偉業來!”
誰都知道,跟著周銓,會有危險,但更有可能的是功勛與利益。
而且,東海商報等報紙上所說的岳飛、韓世忠的功績,讓這些同為軍人的禁軍將士,生出嚮往之意,他們覺得,只要跟著周銓,他們也能夠立下岳飛、韓世忠這般的功勞,哪怕比不得他二人,稍遜一籌也無妨。
嗵嗵!
登聞鼓聲如雷鳴一般,震撼著汴京的夜空。
原本汴京百姓就在惶恐中,聽得這鼓響,紛紛出門詢問。很快,大半個汴京就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兵部尚書宗澤因為艮後炮台爆炸而入獄收監,濟國公周銓帶領京中軍民敲登聞鼓以訴其冤!
百姓們雖然有蠢的時候,可也有明白關鍵之時。特別是在趙桓胡亂折騰了這麼久之後。
因此越來越多的百姓加入到皇宮前的隊伍,若不是周銓在,只怕早就開始衝擊皇宮了。
對此,周銓既未勸說,也沒阻止。他只是在皇宮前靜靜等著,足足等了一個小時,他見趙桓仍然沒有出來,而京城之內,包括趙桓寄予厚望的梁祖揚與范瓊二人,都沒有來“勤王護駕”,他知道,京中人心已經盡棄趙桓了。
“敲景陽鐘,聚臣。”周銓說道。
景陽鐘聲片刻之後響起,原本死寂的百官府邸頓時亂了。
景陽鐘原本是朝會前的召集令,但若有急事,此鐘響起,群臣也要在規定時間內趕到。
京城裡鬧成這模樣,朝中重臣如何不知曉!
只不過群臣對趙桓也甚是失望,就算不失望的少數幾位,當得知是周銓帶著京中軍民鬧事,他們也決定執觀望態度。故此,方才登聞鼓響時,群臣都裝聾作啞,但現在景陽鐘響,他們就再也裝不得了。
鐘鼓之聲,也已經傳到了宮內。
趙桓從出外探聽的太監那裡,已經得到了一些消息,知道周銓帶領著無數百姓,正在扣門讓他出來。他如何敢去見周銓!他還把希望寄託在秦檜與張邦昌那裡,他覺得自己先將那二位派出去,然後周銓才出現,周銓並不知道密旨之事,否則早就該破門打進來了。
故此,他縮在皇宮中瑟瑟發抖,卻決不肯出去見一見憤怒的京中軍民。
等到景陽鐘響,他大恐:“這……景陽鐘怎麼響了,若是開朝會,朕不去,誰坐在朕的御座之上?”
這御座可是來之不易,他隱忍多年,扛過了多少明槍暗箭,才好不容易坐上去,屁股還沒有坐熱!
於是趙桓貪小利而忘命的老毛病又犯了。
“朕的御座,除了朕之外,誰都沒有資格坐!也好,也好,就讓朕去看看,周銓這廝什麼嘴臉!”
他喃喃自語,然後向太監下令:“給朕換衣!”
換的自然是參加朝會時的衣裳,雖然太監宮女們紛紛跪倒,可是這個時候,趙桓心意已決,在他的逼迫之下,只能給他換上一身朝服。
對著大穿衣鏡看了看自己的形象,雖然趙家人的形象都不錯,趙桓自己也算得上是一位翩翩少年,可是一想到周銓的模樣,趙桓彷彿看到鏡子裡周銓穿著朝服的身影,再想到這大穿衣鏡就是周銓送入宮中的,他便大怒,從一個太監手中奪過一柄玉如意,狠狠砸在大穿衣鏡上。
頓時玻璃渣飛濺一地。
然後趙桓大步出宮,乘上肩輿,前去大殿。
當他到時,朝會大殿前已經擠滿了大臣們。
這些大臣神情都惶惶不安,他們趕來時,親眼看到聚攏在皇宮門前的那些百姓,也看到了周銓。
他們不知道周銓是什麼用意,那些暗中私信與周銓聯絡者,也不敢上前相問,只能按部就班地進了皇宮,等待著朝會召開。
趙桓到來之後,門口的大漢將軍用力抽動響鞭,示意群臣安靜入列。
一切和普通朝會沒有什麼區別,但一切又安靜得過份,上自宰執,下至一位小小的郎中,眾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誰都不東張西望。
趙桓坐上了他的寶座,沒有人和他搶,讓他心中稍安。他目光在群臣中掃過,沒有看到張邦昌與秦檜,也沒有看到梁祖揚與范瓊,他心中更是大定。
一定是秦檜與張邦昌順利送出了消息,這兩位忠臣正在召集人手,很快,就可以看到周銓被擒了。他以為靠著一幫草民百姓,就可以在京城裡掀起風浪……若不是要將他送給金人,真想將他留下好生折辱,讓他知道天家姓趙不姓周,他周銓含趙值太低,根本不配當天子!
趙桓坐在御座上胡思亂想,底下群臣站在自己班位上胡思亂想,都在胡思亂想之下,卻忘了最正經的事情。
為什麼要朝會?
大臣們當然是被鐘聲召來,皇帝也是被鐘聲驚動,可是誰敲響了鐘?
然後,大臣們就聽得登登的腳步聲。
不是一人,而是數十上百人!
護衛正殿的武士在緩緩後退,直接退到了殿內,在他們面前,周銓一臉平靜大步走了進來。周銓左右,兩人的臉色比哭還難看,有認識的便認出,這二位,一個是梁祖揚,另一個是范瓊。
他二人手中,還各自抱著一個布口袋。
周銓大步上殿,那些侍衛武士乾脆左右散開,讓周銓還有隨周銓進來的董長青等都進了來。
“周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想造反麼?”趙桓在御座上呆住了,他發現群臣無一人說話,而衛士位紛紛退避,忍不住高聲尖叫道。
周銓直接走到了御座之下,抬著頭望著趙桓,周銓微微一笑,伸出手來,將原本藏在袖子裡的東西呈現給趙桓看。
那兩份由秦檜、張邦昌帶去的聖旨。
“趙桓,你發出秘旨,欲將我擒拿送給金人……皇帝陛下,莫非你欲反耶?”周銓說道。
皇帝要造反!
群臣中有修養差的,忍不住就想笑了,還好控制住自己的聲音,卻不敢抬頭,只能低上去繃緊臉,免得臉上的笑容被人看見。
“你……你……你……”趙桓並不懂周銓的意思,瞠目結舌:“無恥,無恥!”
“你只當江山社稷是你一個人的江山社稷,卻不知我以為這江山社稷,是我們全體漢人的江山社稷!你欲擒我,出賣國家利益,這難道不是要謀反麼?”周銓道:“你有何話要說?”
“朕是皇帝,你們反對朕,你才要謀反!”
“聞誅一獨夫紂矣,未聞弒君也……孟子之語,趙桓,不知耿南仲之流是否給你講過?”周銓道。
聽得這話,趙桓臉色頓時寡白,勇氣蕩然無存了。
這已經是毫不掩飾殺意了!
“我亦略讀儒家之書,孟子此語,我私下有所揣摩。”周銓不等他回應,半轉過身,對著在場的群臣道:“我聽聞有賢者曾說,整個社稷,其實就是一張契約。朝廷與百姓,都受這無形契約所約束,朝廷向百姓徵稅,便得保護百姓之利。契約為雙方之事,只要其中一方破壞契約,便失其分所。故此百姓若有作姦犯科這破壞契約之舉,朝廷便可以國法治之……那麼朝廷呢,代表朝廷的皇帝君主若有破壞契約之舉,出賣百姓國家之利,或者耗舉國之膏腴以肥其一人之私慾,那麼百姓能怎麼樣?”
他聲音洪亮,卻沒有一人回答。周銓也不需要他們回答,他再轉回身,望著趙桓:“同樣,君王朝廷若是破壞契約,百姓就有權推翻他,乃至誅滅他!故此,周代商,孟子稱之為誅一獨夫紂矣,而不稱之為弒。趙桓,你內殘外忍,對內搜刮百姓殘害忠良,對外卻獻媚乞憐,對漢人有如寇仇,對金人卻奉如上賓……趙桓,是你先破壞了這契約的!”
周銓的聲音很穩,但卻如一連串的狂雷,轟擊在在場所有人心頭,特別是趙桓心頭。
周銓自孟子的這段話演繹出來的一套理論,令在場的飽學大儒都無言以對,除非他們要否定孟子!
若給他們充足時間,這些人肯定能找到充足的理由來繞彎子,可現在,他們哪有這種時間?
趙桓張開嘴巴,想要為自己辯護,還想要反駁周銓,召忠勇之士來護衛自己,勤王保駕。
但周銓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向後邊的范瓊、梁祖揚一招手:“將你們為陛下準備的禮物獻上來吧。”
范、梁二人面色比哭還要難看,他們磨磨蹭蹭走上前,將手中的包裹遞了過去。
沒有人接。
周銓示意他們打開包裹。
二人對望了一眼,既是無奈,又是害怕,卻不得不打開了包裹。
兩顆人頭從包裹中滾了出來。
張邦昌,秦檜!(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