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402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2
第一百章 女兒心思 太子好濕

     世上最無情的莫過於時光了,不知不覺的,六月將要到來。

    江南也許在下雨,然後梅子在一片濕悶的雨水中,就催紅了。

    洛陽卻是很晴朗,偶爾有一兩場暴風雨,迅速地煙消雲煙。

    裴雨荷與徐儷坐在一株月季花下面,久久沒有說話。忽然一陣清脆的蟬聲將二人驚醒。徐儷終於開口道:「荷妹,皇后召你進了皇宮?」

    「嗯。」

    「為了何事?」

    「沒有什麼事,只是與我說了一會兒話,然後讓我繡一塊方帕,繡完了,又讓我寫字。」

    「沒有說其他?」

    「沒有。」

    可是徐儷卻預感到不那麼簡單,否則洛陽都不會有些一些風聞,傳到自己姨母耳朵裡。又是繡紅,又是寫字……皇后這是什麼意思?

    她又想起太子說的話,或者其他,也要父皇母后恩准。眼中閃過了一絲警戒。

    裴雨荷也感到徐儷眼神不對,心很虛,雖然小了一點,當真一點不懂了?從皇宮出來,父親大人便在追問,然後教自己禮儀。其實各種禮儀,自小就學會許多,只是這一次父親大人教得更細。

    教完了,又讓自己讀長孫皇后寫的《女則》,不但讀,而且逐字逐句地將它的意思解釋出來。《女則》寫的是什麼?是長孫皇后講敘歷朝歷代後宮妃嬪的得失,如何做一個好皇后的。不但如此,父親大人下了嚴令,禁止自己出大門半步。

    她性格端莊柔和,可不是一點心眼也沒有的,岔開話題道:「儷姐,聽說你去了少林寺,見到了太子殿下?」

    她們與楊敏都是嬌生慣養的,但各個又有所不同。楊敏如此,大半是她母親造成的,可也不能說她母親勢利。天下父母總是希望子女好的,即使太子尊貴,可是一個瘵疾患者,誰願意將女兒下嫁給他?因此由著楊敏了,正好賀蘭敏之的挑唆,於是造成了種種後果。很無辜的受害者。

    徐儷倒是老大,可徐齊聘同樣是老來得女,然後才有了兒子徐堅。不過才氣好,相貌好,眼界就有些高,甚至比楊敏還要更高。一般青年俊秀都不入她法眼,要麼王勃遲生幾年,或許差不多。那天在終南山,固然是嚇傻了,造成一半想與太子親近,另一個半也不屑讓其他男子碰她,所以不知輕重地讓李威去背她逃命。

    這個習慣那天讓侍衛捉住了,也是。

    道出身份,大喊大叫。弄得侍衛很頭痛,捉肯定要捉的,自己又不認識,必須捉去讓太子辨認。可不讓他碰,在馬上會立即摔下來。碰就喊。最後抓住她的腰,還像要了她的命一樣。

    正是不喜一般男子碰她,才有的反應。

    但沒有裴雨荷,李治夫婦休掉楊敏,也不大會立她為太子妃的,外向的性格,讓李治怕了。

    裴雨荷呢,她上面四個哥哥,裴望、裴兼、裴潤、裴融,就這一個寶貝女兒,還是老小,能不慣嗎?可是她性格安靜,與徐儷、楊敏不同,這就是大家族的底蘊。論教養,即使是皇室,也不入這些名門望族的法眼。

    徐儷吃味也沒有用,當初許敬宗在挑人選時,對她都沒有考慮一下!更不要說發生了追男追上了少林寺。

    提起了太子,徐儷道:「見到了,他還寫了一首詩餘給我。」

    變成寫給她的了。

    「什麼詩餘?」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裴雨荷呢喃了一句。好感傷優美的一句,又想到太子作的其他幾首詩與詩餘,或雄闊,或壯奇,或雋永,然而每一首都是絕唱。她心神蕩漾,其實不用做太子妃,就是像那個碧兒一樣,整天在他身邊服侍,也是好的。

    想到這裡,她臉上泛起了一片桃紅。

    徐儷本來想拿出這首詞出來炫耀的,就是皇后見了你,八字還沒有一撇,但太子卻與我定了終情了。然而看到裴雨荷面帶桃花,春情勃發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沮喪起來。

    她真與太子定了終情?

    仁太子,對任何人都是好的,可只要皇上與皇后真的相中了裴雨荷,婚姻就成定局了。

    想到這裡,她悶哼一聲站了起來,裴雨荷居然渾然不覺。徐儷本來就生氣了,這一回更氣,一調頭,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裴府。

    為了太子,先是楊敏與徐裴二人有些不快,然後是徐裴二人又似有翻目成仇的跡象。

    自古紅顏是禍水,可現在變成了自古詩男是禍水,不是詩男,是濕男。

    ………………………………

    姚元崇家,應當是姚元崇外公家離崆峒山不遠,也是一個小山村。只是山不大,幾座小土山,山上長滿了蓊蔥的樹木,山腳下有一條小河緩緩流過。小山村就座落在山腳下,不是很繁華熱鬧,風景卻是雅靜秀美。

    但太子的到來,將這個小山村轟動起來。

    西門翀很豔羨地看著姚元崇。人生幾樣得意的事,莫過於久旱甘霖,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富貴還鄉時。也算是富貴了,只是歲數尚小,又沒有正式科舉錄用,否則早就授予正式官職。可再怎麼富貴,能請到太子陪伴著回鄉嗎?

    前世是一個普通人,看到西門翀抓耳撓腮,李威走到他身邊,低聲打趣道:「西門君,如果順便,孤改天也到你府上拜訪一下。」

    「不敢,不敢當。」西門翀說道。

    真要去,臉面可大了。姚元崇好歹還能說是一個官宦世家出身的。自己是什麼出身,一個佃農。太子如果拜訪,將會轟動全國。但只是想一想,不像是這裡,本來廣成澤,皇帝常來常往的,太子來還是可以。他家在商州,基本都是山區,太子前往的機率,比到魏元忠的家鄉還要小。

    再說了,他家只有兩間破茅草棚子,太子一行,怎麼著也要像這樣一行,近百號人。也不要坐了,估計往裡面一擠,嘎啦啦,兩聲,茅草棚就擠倒了,連太子都會壓在裡面。至於什麼招待的,想都不要想。

    姚元崇的母親與二弟,小妹以及村中所有鄉親都迎了出來。

    李威看了看,姚元崇的母親與姚元崇不大相像,大約姚元崇父親相,不過老二倒是很像他的母親,也比姚元崇瘦弱一些。姚元崇的小妹年齡有些小,大約與碧兒相彷彿,長相清秀,只是常年生活在農村,臉讓太陽曬得有些黝黑。

    走過去,沖姚元崇的母親施了一禮,很尊重。

    與自己母親不同,可以對她用敬畏、害怕、崇拜、仰而觀止各個心態表達,但與尊重無關。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做大事的人必須果斷狠辣的。只是苦了親人。倒是姚元崇的母親,吃苦耐勞、賢淑有節、痛夫愛子,才是中國婦女的典範。

    姚母連忙還禮,但不匆亂,畢竟跟丈夫見過世面的。

    將李威一行,迎入姚家。

    也還是擠,三進三出的院子,放在鄉下倒也算是寬敞。可一下子近百號人湧進來,只能站了,坐是不想了。好在薛訥等人不計較,有的侍衛看到山村淳樸,於是騎馬提前到廣成澤溜躂。

    熬了三十多天,不准吃葷,不准狩獵,到了這個到處都是飛禽走獸的地方,早就耐不住了。

    姚母吩咐女兒燒茶,態度很安詳。

    其實心中也在打鼓,兒子寫信回來,說做了太子的對話,不是不懂,可就是不明白了,儘管對話非官非職,可這個對話要麼是有學問的人當的,要麼是有身份的弟子做的。自己這個兒子,去了一趟京城遊學,順便拜訪了一下亡夫的忘年交魏元忠,怎麼就成了太子的對話?她可不是一個真正的村婦,知道這其中的意義,現在是對話,將來太子登基,有可能比亡夫有出息得多了。

    這也不算了,還將太子誑騙自己家中。

    想詢問兒子,又不好失去禮儀,忍住沒有問。

    這也是一個奇女子,不然不可能帶著三個子女,從雲貴那邊,跋涉過千山萬水,扶著丈夫的靈車,回到中原。

    所以一肚子疑問,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端正恭敬地與李威交談。

    狄仁傑與魏元忠對視了一眼,眼神都有些尊重。沒有這樣的母親,也培養不出這樣的兒子。

    但姚元崇的弟弟姚元景與妹妹,卻不似她那麼沉住氣,不住地打量李威。心裡想到,這就是太子啊,也沒有長四隻眼睛,兩隻鼻子。長得還很瘦,不像大哥,魁梧挺撥。

    不過太子倒底是太子,說話的聲音,舉止,聽上去看上去,很是舒服。

    而且太子才華很好,在鄉下里,就聽到他寫的那些詩,那些詩餘,大哥肯定是作不出的。

    姚元景看不打緊,但小妹看,姚元崇犯疑了。

    太子大病了一場,就像開了靈竅一樣,本來才華就過人的,病漸漸好了,說話又風雅有趣,態度又十分親切,身份又那麼尊貴兒。對少女直接秒殺。現在沒有秒殺這個詞,反正姚元崇心中就是這個意思吧。

    不然徐舍人家的小娘子都不會從長安追到洛陽,又從洛陽追到少林寺。不要說她了,上官婉兒這點大,就要生死相隨。連他的妹妹都賴著他不肯離開。哎,罪過,這樣想可是不好嘀。

    對自己小妹秒殺的可能性也不小。

    這讓他十分擔心。

    自己小妹是不錯的,可是論家世、才學或者相貌與太子妃或者徐家小娘子,這些少女相比,終就是差些。太子一定看不上眼,反而害了小妹,空惹了相思。

    設宴款待,很豐盛,吃得差不多,在李威耳邊說道:「天色不早,殿下,是不是要到行宮去安息?」

    李威也沒有想到其他,帶的人太多了,在這裡確實叨擾姚家上下,點了一下頭。

    其實姚元崇是害怕他自己的妹妹……

    可走在路上,姚元崇心中又打起了小算盤,行宮也不大妙兒,離自家也不算遠。自己千算萬算,怎麼就沒有算到這一節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4
第一百零一章 旱魅勝火 竹紙喜人(上)

   

    六月了,天就熱了。其實皇宮暑氣還是不甚的,木質的建築,每一所宮殿十分高大,至少李治辦公休息的宮殿,都十分高大。有很好的隔熱效果。

    可熱浪還是騰騰地從門口撲了進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即使不運動,身上也有許多汗,粘粘地,又熱又讓人難受。

    兩個小宮女提著用竹片做的大芭蕉扇,替李治扇著。

    漸漸地,李治倦縮在床上,睡著了。

    本來身體不大好,連年的災情,又讓他心力疲憊,人生生地就瘦了一大圈。看上去就像一隻特大的佝僂病蝦。

    武則天憐惜地看了李治一眼,丈夫是好丈夫,也是一個好皇帝,可是老天似乎不大長眼睛,對太監輕聲說道:「讓陛下好好休息一下,不論發生了任何事,不得打擾陛下。」

    「喏。」

    武則天帶著李首成走了出來。

    李治心情不好受,她更不好受。其實說起來很古怪,自從那一年跟隨丈夫封禪後,年色開始變得不好。幾乎每年都有災情。這讓她心裡面很堵,不管逾不逾制度,這些年,自己為了唐朝,可確確實實做了很多的事,即使她佩服的長孫皇后在世,也未必有自己做得多。

    旱情得不到緩解,終於有少數大臣忍不住,郝處俊等人,多次上書,要舉行大雩祭。又用很隱晦的話語說,這樣的災年,史上罕見,本來祈禱都來不及,可現在朝廷打算舉辦大雩祭的,為什麼又要停下?上天能不發怒嗎?

    大雩祭事小,這是在逼宮啊,一旦求不來雨,所有矛盾都潛發出來,到時候必然拿自己做文章。其心可誅啊,可是這些人又說得如此巧妙,讓人無可奈何。

    「太子現在何處了?」武則天扭頭向李首成問道。

    旱情越嚴重,武則天越忙碌,每天各地的求急奏摺,從關內到河東道、河南道部分地區,就像雪花片一樣,向洛陽飛來。討要糧食、物資。李治身體不大好兒,於是大部分奏摺,都是武則天在批閱。連兒子的情況,都忘記了詢問。

    最煩惱不僅於此,為了朝廷這樣在拚搏,可是一班大臣,時時刻刻地,都在惦唸著她。

    「稟皇后,太子離開少林寺,去了廣成澤。」

    「太子在少林寺齋戒了很久,一群侍衛倒得熬得很苦,但又不好在少林寺開戒。去廣成澤,倒是一個好地方。唉,他就是一個軟主,喜歡一些小慈小悲,連侍衛的心情都要想一想。」

    「是,太子殿下很仁愛的。」李首成小心地答道。其實在心中誹謗,皇上這一大家子,越來越看不懂。太子先是對母親極為不恭,然而突然來了一個大轉變。於是皇后先是發怒,後來態度又是一變。皇上呢,先是對兒子很喜歡,現在呢,多少有些不悅。敢情這比六月的天,變臉來得還快。

    但太子為什麼從少林寺,又跑到了廣成澤,武則天沒有說。李首成也不會不識趣地問。

    武則天又說道:「那個竹紙快要到時候了?」

    「是,不過皇后放心,奴婢已經吩咐了將作匠官員派出大批工匠協助。其實都在風聞竹紙會十分便宜,西京官員也十分關注。」

    「你說太子的竹紙會不會成功?」

    「奴婢也不知。」其實心中也在替太子擔心。實際上如終南山刺殺案發生後,長安所有官員想法一樣,原太子性格溫和,得罪過的人真不多。幾乎沒有人對他反感,所以一下子認定是刺客必是賀蘭敏之所做。連武則天都不例外,什麼證據不需要,就是你指使的。

    但這個性格,並不好。狄仁傑與李威交談時,也曾隱晦說過此事,一味軟弱了,意味著扶不起來。扶不起來了,怎麼能幫助你?所以原太子上書兩位公主的事,再加上壯闊的詩餘,對將士的理解,讓劉仁軌產生好感。如果少了一樣,劉仁軌都不會小媚眼直拋的。

    雖然身為武則天的親信,李首成對太子也恨不起來。

    武則天這一問,心中又有些嘀咕。

    皇后的心情,他是理解的,局面困窘,實際上為朝廷真的做了許多事,對百姓也不算很壞,可做了,皇上有些不大放心,臣子反對,老百姓卻在誹謗。心情很惡劣。

    就是如此,旱情逼得皇后,有可能連皇后的地位都有些難保。所以病重了,亂投醫。想用竹紙來做大義。

    大義啊!

    不但竹子真的做出紙,還要真便宜,便宜到讓天下大部分人能用得起的地步,不僅如此,質量可以次一點,不要求與益州麻相比了,可最少得能書寫。這幾條加起來,大義才能賺到。

    可是紙張問世以來,那種紙做到的?多少能人奇士,在對紙張改良,紙還是那麼地貴。

    然而經皇后一宣揚,此事幾乎傳揚天下,如果不成功,太子怎麼辦?

    這比賭大雩祭,成功率還要低啊。

    可是他卻不敢說。又彎腰答道:「不過奴婢已經吩咐過人了,一旦竹紙出來,立即用最快的速度,向東都稟報。」

    「嗯,跟本宮來吧,上柱香。」

    「喏!」

    來到寢殿,寢宮正中放著各種菩薩的塑像,塑像下面擺著精緻的銅香爐,李首成讓宮女拿來香,在每個香爐裡燃上爐香。武則天手裡也拿著三根香,在每個菩薩面前膜拜祈禱。

    藉著外面的陽光,李首成可以看到武則天眼角卻噙著淚花兒。

    皇后,給人感覺很強勢的,每天做那麼多事,還要服侍陛下,就像一個永遠不會倒下的鐵人。可幾個人能明白她內的酸楚與委屈,李首成不由地眼睛也酸酸的。

    ………………………………

    「劉小娘子,今天開甑了吧?」一大早,連政務都不問了,竇至德就來到東宮問劉群。他後面還有許多大臣,張文瓘、蕭德昭、姜恪,幾乎所有大佬都全部過來了。

    李威是沒有看倒,看到了一定會很感慨,如果對工匠如此重視,以中國人的智慧,說不定在明朝時就提前進入了四個現代化。

    當然,不是如此重視,很多很多原因。

    一是太子的身份,就像明朝那個木匠皇帝明熹宗一樣,做出一張椅子能賣出幾萬緡錢。當真如此之貴,說到底,還是他是皇帝。二是竹紙如真有傳言的那麼好,確實造福了天下,也如武則天所願,大義爭到了。三是一張小小的竹紙,不知道怎麼弄的,都關係到國家政局的走向。

    所以竇至德都忘記了自己是使相,對方只是一個宮女,竟然用了小娘子的稱呼。

    劉群心中也忐忑不安,不就是一張紙嘛,再好也是紙,可現在陣場太大了。那些個池子,侍衛日夜守護,遊客倒有不少,每天幾乎有幾千人往哪裡跑。可一個都不能靠近。

    也不是沒有好處,本來想請一些熟悉的工匠協助的,現在不用請了,要多少工匠,就有多少工匠,要什麼樣的工匠,就有什麼樣的工匠。

    真的很擔心,如果竹紙造不出來怎麼辦?

    其實她與李賢想法一樣,也甭要那麼好了,只要能造出紙,就可以搪塞過去。

    算了算時日,已經將竹子與石灰,放在甑裡蒸煮了八天八夜。不過不是一個甑,是二十幾個甑,蒸煮的火候,與石灰的比例,李威不大清楚的,這也要試驗才能得出結果。

    可是戴至德等人心中卻是很擔心。

    原來對造紙工藝不大關心的,可這幾天,幾乎所有大臣都詢問過造紙的相關工藝,不但造紙,一大半大臣現在也知道了,某些用藤、桑皮造出來的高檔書畫紙,為了光澤,還要用一些材料煮成塗料,塗料塗布再打蠟,最後用粗布或者石塊揩磨厚砑光,有的寫經紙為了避蠹,特地用黃檗染成黃色。

    知道了,才知道紙為什麼這麼貴了,材料與人工成本確實很高的。

    但就沒有聽過加石灰蒸煮。

    劉群心裡也不大有底,嚅嚅地說道:「今天可以開甑了。」

    「那麼去吧。」

    特地讓劉群上了馬車,駛向了修政坊。打老遠就看到許多人在圍觀,看到一大排馬車過來,紛紛說道:「來了,來了。」

    今天開甑,知道的人不少,所以來觀看的人比以前更多,有學子,有普通百姓,有商人,還有一些聞訊趕來的造紙的作坊主,甚至有許多大家閨秀,比元宵節燈會還熱鬧。

    人群閃開一條道,車隊駛了進去,劉群看了看甑,說道:「開。」

    打開了甑,竹子還是竹子,其實漚爛,也只是一個浸泡的過程,並不能真正做到讓竹子爛成一團泥。想要它爛,就是接下來一道工藝,舂臼。將這個竹子放在石臼裡,用石碓搗打,一直打成泥面為止。

    舂臼結束後,將爛料倒入水槽中,用竹簾在不停蕩料,竹料成為薄層面附於竹簾上面,取的就是這層薄層面。

    這幾道工藝速度很快。

    將作匠的工匠們將竹子搗爛,開始往水槽到倒了。眾人一顆心提了起來。只要這個薄層面形成,意味著紙就出來了。至於紙張好壞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形成不了,那麼這場轟動的竹子造紙,就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工匠們開始將竹簾放入水槽,竹簾在水中晃蕩,發出清脆的響聲。蕩料也有講究的,用力均勻,蕩出來的薄層面才會均勻,不然就是出來了紙,也是厚薄不等。但這個現在無所謂了,主要是要紙出來,最好很薄。

    四下里鴉雀無聲,一起睜大眼睛,看著那一排二十幾個水槽。不一會兒,第一個工匠將竹簾拿了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4
第一百零二章 旱魅勝火 竹紙喜人(下)

     沉悶的雷聲從天邊滾來,然後在行宮的上空落下。一場暴雨就到來了,只可惜與往常一樣,擠了幾滴,迅速雨就住了。

    雨後的景色倒是動人,竹葉上、樹葉上掛滿了一些雨珠,太陽一露臉,便出現五顏六色的光芒。

    坐在行宮中,狄仁傑失望地說道:「雨啊,又沒有落下來。」

    其實落下來了,至少地面濕了,窪地裡還有一些水花,就是不大。也比不落好,關中景情亦是如此,人喝的水總歸有的,就是莊稼成長的水,很成問題。

    魏元忠也道:「河南各州尚行,就是關中啊。」

    「孤在離開東都時,曾經出了一個主意,」李威將他那個給幾個爵位刺激商人的事說了出來。

    狄仁傑道:「陛下一定沒有同意。」

    「是。」

    「殿下,以後這樣的話還是少說不妙,雖說是賞賜了幾個無干緊要的子男爵,說不定會救了無數關中百姓。可是楚王好細腰的掌故你有沒有聽過?」

    「聽過了。」

    「聖上一動,天下效仿。今天是賞賜了幾個商人爵位,可天下人認為陛下會替商人正名了。乾旱只是一時的,即使今年難熬,明年卻不會如此。熬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可此風一開,卻是動搖國家的道德之本。這才是萬世的基業。」

    會這麼嚴重?李威心中不置與否。

    不重商業,所以國家稅務只好在農民身體剝削,農民本來就可憐,國家變過來變過去,還是那些農民。當然重視商業,以現在的工商業規模,也不會讓國家做到不收農民的稅務。可多少分擔了一些農民的壓力。

    但看到狄仁傑都如此,其他人更不用說。

    本來李威還想說一件來,來開解狄仁傑的。那就是大食,大食認為商人與工人是好的,是鼓勵的行業。於是商業發達,有了錢,就有了南征北戰的底子。工匠技術發達,就能造出更好的武器,更多的船舶,於是又有武器與運輸工具,讓他們進行擴張。

    可就是說出大食,現在唐人眼中,它只是一個化外的落後之國,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狄仁傑又看著窗外,說道:「但這樣旱下去,陛下與皇后肯定心情焦急,就怕他們最後也向殿下這個主意屈從……」

    屈從好啊,未必能將關中數百萬災民解救,可能解救許多人,還能將糧價壓下來。否則這樣不溫不火的求援,都聽聞長安米價漲了每斗六十多文。再漲下去,就是普通的市民都未必能買起米。

    其實想一想,真的很艱難,父母兩位老人家,讓他如履薄冰,就是想做出什麼事,還要受這些落後思想制約。

    狄仁傑又說道:「殿下,竹紙要到了出來的時候吧?」

    「大約差不多吧,」李威無所謂地答道。

    竹紙焦掛的人很多,可他這個始作俑者,甚至都沒有注意時間。

    「殿下,會不會成功?」

    「狄卿,孤說很多遍了,相信孤。」

    「成功就好。」狄仁傑嘆道。但有一些話,他沒有說出來。隨著竹紙時間到來,氣氛越發不對。東都有無數謠傳,這已經不是民間的力量在推動了。其實細細琢磨了一下,終於明白皇后的想法。

    成功固然是好,當然旱情還是旱情,有了這個大義遮一遮,多少會改觀一下。況且那個皇后的手段,又豈止是這些,如果成功了,再利用一些手腕,將它的效應擴大。於是大家相安無事。

    狄仁傑也歡迎。反正太子一時半會登不了基。不能變動。

    可是失敗了,這種渲染之下,許多人也將注意力集中在竹紙身上,會有人說太子荒唐。她也可以從旱情中抽一些身體出來。不能皇后不好,皇太子又不好。難道皇后皇太子一下子換?

    不要說各個宰相,就是皇上本人,也不可能這樣做的。

    皇后啊皇后,好手段。偏偏這個手段使出來,能察覺的人肯定不會有多少的。皇后慎重了,病重在亂投醫。其實呢,這一步棋下出,可進可退。

    想到這裡,又說道:「殿下,恐怕這一次竹紙風波過後,陛下皇后對你都會內疚,有可能召你回東都。」

    「在這裡很好啊,孤都不想回去。」

    就是不能狩獵,但風景很好,山林茂盛,倒是一個避暑納涼的好地方。又沒有了人監督制約。

    「召你回去還是要回去的,否則就有了憤怨之心。略略不滿倒可,可憤怨之心卻不能有的。不但如此,臣在此地久留也不大妙,還要回去,想一想對付許少師的法子。這就得要回到大理寺。」

    「許少師,狄卿,能對付就對付,不能對付也無妨。不可強來。」

    那可是許敬宗,倒在他手中的大臣宰相,不計其數。儘管多少有母親,或者父親的意思。

    「臣不是上官儀!」他指著外面與李令月嬉戲的上官婉兒道。

    ………………………………

    已經有幾個低級官員拿出筆,在紙上記錄。

    這是李威對劉群的吩咐,劉群又對戴至德說了。有一個調試的過程。比如不同的嫩竹,具體的漚爛時間,石灰的比例,還有後面的,培干溫度與火候。別看這一次試驗的規模很大。想得出最佳的比例,還得需要好幾次,最少得多次不停的試驗,才能找出來。

    推廣到全國後,又要試驗,不同的竹子,不同的石灰與水質,對紙張都有影響的。

    但大方案定下來,那都是其次的事了。

    工匠緩緩將竹簾提了起來,上面果然有一層薄薄的東西,很薄很均勻,因為還是紙漿,晶瑩剔透,是能看到後面的事物,而且能看得很清楚。圍觀的百姓騷動起來,紛紛忍不住向前擠去,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一點。幸好侍衛不少,否則秩序有可能會混亂一片。

    真的成功了?

    戴至德與姜恪等人對視了一眼。

    這幾個大佬表情也不大好,百姓看不到,但他們有權利看,一個個全部走近,看著這個薄層。

    果然很薄,其實也未必有那麼薄,真正後世的宣紙,那才叫薄,而且韌性也比竹紙好。當然了,成本也好。

    但現在的紙能做衣服穿,可以想像紙張的厚度。與竹紙相比,至少在厚度上,一個是天,一個是地。其實竹紙的出現,可以說是紙張的第二次革命,這種工藝後來唐朝也有了,很粗糙的,到了宋朝才成熟起來,但還有許多缺陷,一直到明朝,才完全成熟。即使是後世工業革命時代,竹紙也沒有退出舞台。不過工藝更複雜,質量也遠勝於這種天工開物的竹紙。

    這不算成功,還有一些工藝。

    工匠將薄層放在事先準備好刨光的薄木板上。上面再壓一塊木板,再去蕩料。一直蕩出很多張後,抬上巨大的方條石,放在木板上,這是利用重量,擠壓出薄料大部分的水份。

    所有官員都沒有走,衙役送「盒飯」來了。

    反正這一帶也沒有什麼人家,地方寬敞。一起蹲下來,將飯菜擱在地上吃。在等候。

    不是每一甑竹料都成功的。有一些甑竹料有可能因為種種原因,都蕩不上來料。不過也沒有關係,已經有好幾甑竹料蕩上來了。現在竹紙肯定有了,薄度有了,就是質量問題了。

    培火是用土磚砌成的夾巷,工匠將木柴點燃,看到薄料已經滴不下來水,將方條石抬下去,木板揭開。竹料拿了起來,還有水份,因此顏色依然以透明為主,只是更薄了,也略略泛出一種好看的白色。

    人群中再一次騷動起來。

    戴至德走過去,用手撫摸著,低聲道:「新紙啊。」

    很柔軟,摸上去滑滑的。

    他心中盤算了一下,成本還是需要的,至於石灰與竹子成本,他已經忽略不計了,這玩藝兒,唐朝可以說大部分地區都有。就是人工與柴火的錢,算來算去,又道:「真的很便宜。」

    唉,不要求有益州黃麻那樣的質量,只要能寫字就成了!

    工匠看到宰相要看,留下一張,讓他們慢慢觀看,將其餘的,放入夾巷,開始培干。

    其實大太陽很毒的,在戴至德等人手中盤來盤去,也幹了一些。當然,大規模生產,必須要培干,日曬上哪兒找那麼大片地方?

    太陽漸漸西下。

    圍觀的人沒有離開,反而越聚越多,其中有一些文人墨客,已經在腦海裡琢磨一些詞語,準備描述這一次盛況。

    夾巷打開,工匠將紙拿出來。

    「好白!」人群不由地紛紛向前擠去,將侍衛擠得東倒西歪……

    …………………………

    「陛下,自東都起,到汾州、晉州、蒲州、汝州各州縣自入夏以來,都沒有降多少雨水。」武則天道。

    「嗯,」李治揉了揉腦袋,這些州縣都是河南與河東兩道州縣,雖然略略有旱情跡象出現,然而都有河流相通,供給倒是方便的,於是問道:「關中呢?」

    武則天臉色變了變,道:「關中更甚!」

    說完了,看了看李治的神情,不出她意外,李治一張臉立即陰沉下去。

    「報,報!」李首成手上拿著幾卷白紙,興沖沖地跑進來。跑得有些急了,一下子絆在門檻上,摔倒在地,也不顧會不會摔得鼻青臉腫了,將手中的紙死死抱著。

    李治正在生悶氣,怒斥道:「成何體統。」

    李首成有些委屈,奴婢摔倒了,不指望皇上你安慰,也不用斥責奴婢,站了起來,摔得不輕,揉著痛疼的臉道:「竹紙有了,這就是竹紙,用快馬加急送來的。」

    「哦,」李治也站了起來。如果竹紙真的成功了,對兒子有好處,對自己,對妻子,都有好處。走過去,將幾捲紙接過來,打開了一卷,道:「皇后,你看,真的很薄。」

    「是。」武則天答了一聲,身體卻軟綿綿地癱倒下去,提心吊膽了這麼多時日,根本沒有想到成功的竹紙,居然終於成功了。兒子肯定沒有這個本事的,難道這真是上天給自己一家人的一個機會?

    「拿筆來,」李治又囑咐道。

    果然很白,很薄,可耐看不行,還得看能不能用。如果涔墨,再好也沒有多大用場。不但這麼薄的紙讓他懷疑涔墨,有的紙張不好,即使很厚,墨水往上一寫,也涔出一大片。

    太監匆匆忙忙地磨墨,李治提起筆,在上面寫字。竹紙韌性不強,但著墨很好,下筆後墨色鮮亮,筆鋒都能感到明快。宋朝的竹紙還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可那時候的竹紙就讓蘇東坡與王安石等大家喜愛不止。

    單論著墨,這些竹紙並不亞於益州黃麻等名品。

    看著自己寫的字,看著墨色,李治說道:「好紙。」

    李首成道:「是啊,是好紙,只是很可惜,這必須要用芒種前後的嫩竹,現在雖得其法,卻不能立即推廣。各地的竹子又不相同,需要調製。這樣計算起來,需得後年,才能在全國普及。不過終南山明年就能有大量竹紙出來。」

    「後年麼,朕都能等得及的。」

    其實何時推廣的神馬,李治現在也不顧得計較,只要竹紙有了,成功了,而且比所有人預想得都要好,大義就有了,也就成了!

    「來,拿西域進貢過來的葡萄酒來,朕要喝上一兩杯。」太監剛要下去,李治又將他喚住:「等等,你立即傳朕口旨,讓太子回東都。」

    到這時候,才想起兒子的好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5
第一百零三章 母親的懷抱(上)

     「那個竹紙成了?」許敬宗猛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成了,寫字效果還十分好。」僕役小聲地說:「不但如此,僕去了一次郊外,那個皇莊裡的高梁,長得很旺盛,比尋常的高梁高一半有餘,而且桿青翠有力,葉兒也肥大。」

    說到這裡,欲言欲止,他是許敬宗府上的親信僕役,替許敬宗做了許多不能公開的事。

    不過這一次讓他有些膽寒。太子嘛,其實真無所謂的,那只是一個虛名,實質性的權利,還不如一個使相。不過這個太子,有些麻煩了,那些詩,那些詩餘,都彷彿天外飛仙而來。代筆,真真笑話。

    試問一下,整個唐朝有幾個人能寫出塞下秋來風景異,大江東去,或者會當凌絕頂。一首詩能代筆,那麼多,怎麼代?

    瘵疾還能漸漸痊癒,又出來了竹紙,現在高梁又長得好。

    尋常人是蟲,是魚,很緲小。但有些人做大事的,是天上星宿下來的,就有些不同。不要說以前太子如何如何的,劉邦沒有發跡之前,也只是一個無賴小吏。但發跡了,就斬了小白龍。

    太子,很相似。

    主子又有心要對付這個怪異的太子,他心裡面卻是很發虛。

    「竹紙、高梁,」許敬宗走了幾步,有些兒頭痛。如果這一次太子不將功勞往皇上皇后身上攤,自己就一下子將他拍死了。然而這一次……有些兒難辦。想了想,說道:「你悄悄散出謠傳,說太子根本沒有說過那些兒話。這是皇后在貪圖太子的功勞,美化自己。但注意了,這事兒不能急,不能讓別人發覺,悄無聲息地將這條消息流傳出去。」

    「皇后會不會察覺?」老僕役擔心地問。

    「不會,朝中對她不滿的人可不是某,而是另外一些人。再說,百姓也有一些,對她不滿。皇后智慧,畢竟不在西京,是麼?」

    「是,」老僕役答道,可心中膽顫心驚,拿皇后開涮,如果皇后知道了,闔府上下,頃刻就會灰飛煙滅。

    「還有,你將明崇儼喊來,要到離開西京,去東都的時候了。」

    「喏!」

    僕役下去,許敬宗坐在椅子上想著心事,有些兒僥倖,正好一場大風,否則自己那個奏摺呈上去,楊家女一休,孫兒就危險了。這場大風,必然使休親一事,退後。又出來了竹紙,頗讓他不喜,然而竹紙一出,皇上與皇后,總得會將那個病太子召回東都。到了東都,孫兒的性命就保住了。

    一會兒,明崇儼到來。

    三十歲不到,長相儒雅,不亞於賀蘭敏之,雖然秀美遜色一籌,可帶了一份陽剛之氣。還有因為看了許多書,舉止自若。兩人前幾天見過一面,再次觀看,許敬宗卻越是歡喜。

    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禮:「見過許相公。」

    「坐。」許敬宗伸出手來,然後吩咐下人上茶。

    「謝過,」明崇儼道,又大方地呷了一口。

    「陛下主要是風眩病……」

    「這個病,我回去苦想了良久,治也治不好的,不過能暫時讓它緩一緩。」

    「緩一緩足夠了,這裡是某在東都的一些親信。他們都很有能力,是一把利器,用得好是一把砍殺敵人的刀子,用不好,就能傷及自己。某的孫子去了東都,某都沒有捨得,將這些人手交給他。」許敬宗拿出一份名單給他。

    明崇儼只是呷茶,並沒有道謝。之間是合作關係,交給自己好處了,自己也得替他辦事。但這次對自己也是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許敬宗不以為罪,反而欣喜。這樣的人才值得扶持,如果是唯唯諾諾之輩,見了皇上,見了皇后,特別是皇后,如何自處?

    又喊了一聲:「來人哪。」

    僕役早準備好了,捧來一個錦盒,許敬宗將錦盒打開,說道:「這裡是二百金,你到東都用得著。」

    隋唐交易以布帛為主,銅錢為輔,畢竟銅很緊缺,有時候因為銅幣貶值,不去兌換,反而化成了銅器,比銅幣本身值錢。朝廷三番五次的禁止,可屢禁不宣。所以貨幣一直不足。

    金銀肯定不是貨幣,但可以兌換。賞賜時,也大多數賞布帛,也賞銅錢,少數還賞米、奴隸、莊園、府邸、田地。但也賞金銀,比如梁睿平王縑時,賜物五千段,奴婢一千口,金二千兩,銀三千兩。

    二百金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一筆巨款了,可不是後世寫小說,動輒一千一萬兩銀子賞。全國也沒有多少金銀在流通。如果化作銅錢,要一千多緡,需用大馬車裝,化作布帛有可能三千多匹,不知需用幾輛馬車來拉。

    賜金主要是明崇儼方便攜帶。

    二百兩黃金是一筆巨款,這是許敬宗下重注了。

    明崇儼這才動容,拱手道:「相公……」

    「去東都,雖然某介紹了,可你自己人眼生,認識的人並不多,需用錢。拿去用吧。去吧,東都某替你打點好了。」

    「喏。」

    其實許敬宗也是肉痛的,他很愛錢,孫子在洛陽,讓病太子敲詐了許多錢,現在又拿了二百金出來,損失啊。想到這裡腮幫子直抽。喊了一聲:「來人哪,替某捶捶背。」

    兩個俏麗的小婢女走了過來,替他捶背,其中一個長得很漂亮,許敬宗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到某府上的,某以前沒有看到你。」

    「稟太師,奴婢是良家子,因為旱災,前些天被家人賣到相公府上。」

    「哦,良家子。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啦?」

    「奴婢叫代兒,今年十四歲。」

    「好,今天晚上你就陪某入宿吧。」

    「相公,」代兒嚇傻了,這位主子多大歲數了。

    「你不願意嗎!」許敬宗一聲冷哼,眼睛睜開,暴出厲芒。

    「奴婢願意。」

    ………………………………

    「大哥啊,我不要走。」李令月撒著嬌兒。

    太快活了,這段時間。

    這是不能長翅膀,否則這段時間幾乎就要上天。

    白天跟著侍衛去打獵,或者帶著太監侍衛行俠仗義,晚上抱著大哥睡覺,主要是為了聽故事的,但抱著也很舒服。畢竟是公主,除了陪武則天睡覺外,那個敢與她「同床共眠」?又是一個小孩子,睡覺呢,喜歡抱著人睡,這是天性,可大多數卻是一人獨眠。所以心裡很喜歡。

    還好,受上官婉兒的影響,每天還能抽出一兩個時辰學習,不然李威回去都不好交待。

    聽到回洛陽了,不喜了。

    「這是父皇的口旨啊,我不得不遵。」不能跟你比啊,能揪著便宜父親的鬍子,使勁拽,拽得這個父皇還樂呵呵的。

    「大哥,」李令月轉來轉去,小腦袋瓜子在想辦法,到哪裡能想出一個耍賴的辦法?

    開始準備動身了,上官婉兒也在忙來忙去,主要就是管書的,帶了不少書過來看,於是她呢,檢查書有沒有丟掉了。掖庭宮所謂的「撿書」,讓她對書籍,更加愛惜。

    碧兒說道:「婉兒長大後,說不定比徐家那個小娘子,還有才氣。」

    「誰知道呢,」李威隨口答道。心裡卻在說,豈止!

    姚元崇倒輕鬆了,太子不會禍害小妹了。

    主要是讓徐儷嚇得,沒有那麼恐怖,好奇嘛,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看到太子能不好奇?就像後來的粉絲,性質差不多。當然了,如果李威有意對姚元崇小妹秒殺,多半逃不過李威手掌心。可那樣了,姚元崇也許會開心,就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魏知古道:「殿下,廣成澤好地方啊。」

    侍衛在狩獵,這一班臣子,也在遊山玩水,或者吟詩作賦,廣成澤本來景色不錯,還有一個崆峒山,當然,景色汝州這個崆峒山與六盤山的崆峒山是不能相比的,不過尚可。有時候與太子交流一下學問,大多時候他們在說,太子在聽。其實非然,對經義李威感覺欠缺,害怕開口露出洋相。但魏知古他們不是這樣想的,認為太子是謙虛。

    俸祿又照拿不誤,又開心了,又與太子攀上交情,何樂而不為?

    也舍不得走。

    只有兩人一心要離開,狄仁傑,在這裡伴著太子是好,可每過一天,就拖了一天,許敬宗不會不出手的。時間緊迫。許彥伯,終於脫離苦海了。

    車駕滾滾,再次駛向洛陽……

    「殿下,這些故事真是你從市井裡聽來的?」上官婉兒在馬車上問道。

    「咳,咳,」李威差點噎著。

    市井上聽來的?能聽到格林童話,安徒生童話,或者一千零一夜?李令月與李旭倫很相信,李賢與李顯長大了,知道是大哥編出來的,講給他們開心的。

    那天李威刀閹賀蘭敏之,唯一讓李治高興的就是李賢與李顯一道衝了出來。雖然不大好啊,咱這幾個兒子可是皇子,怎麼像一個村夫一樣?但說明了兄弟齊心,比他在少年時好多了。這多少受大兒子的影響。

    卻沒有想到這個小蘿莉開始懷疑了。

    咳完了,李威道:「你儘管聽就是。」

    「喏!」上官婉兒吐了吐小舌頭,坐在旁邊聽。其實小丫頭很聰明的,連李威都低估了她。就像她現在坐在馬車裡,如果不是太子,能坐進去嗎?這裡面坐著的是什麼人?碧兒姐姐,那是太子最貼心的人。小公主。自己算什麼?

    而且她現在就知道小公主不能得罪的,都沒有哄太子,卻哄著比自己小一歲的小公主。

    人小鬼大,長著一副玲瓏心思,連武則天都低估了她……

    李令月看了看外面,向薛訥問道:「離東都還有多遠了?」

    「公主殿下,還有四十里路。」

    「能不能再慢一點?」李令月有些失望地說道。這意味著晚上就要到達東都了。

    「公主殿下,現在一天只行四十幾里路,不能再慢了。」

    太陽高高昇起,又慢慢西沉,遠遠地能看到高大雄壯的定鼎門。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5
第一百零四章 母親的懷抱(下)

     「蕙姐姐,還有幾天我們能到東都?」狄好問道。這個新名字讓她們很彆扭。原來多好啊,雪姐姐,柳妹妹。

    這都未必。

    香雪與畫柳只是她們的藝名,並沒有多少含味。倒是狄仁傑取的這兩個名字意味深長。但兩人相識很久,稱呼慣了,一下子改了稱呼,有些不便。想是這麼想的,心中卻清楚,如果想以後怎麼的,就必須與從前一刀兩斷,包括名字在內。

    「大約還有三四天吧。」

    她們也趕向洛陽,是狄仁傑寫信讓她們來的。既然到了洛陽為官,並州一時半會回不去。這兩個紅顏禍水放在府中,又不大放心,並州是李唐皇室龍興之地。有許多達官貴人,狄仁傑也需迴避三分。萬一讓這些人撞到,同樣會有風波。

    「蕙姐姐,我很感謝你。」

    「你謝我什麼?」

    「如果不沾了你的光,我怎麼能認識太子,認識義父大人。」

    這倒是事實。但狄好刻意疏忽了一件事,不是賀蘭敏之相逼,以及歸雁的下場,使她們鼓起勇氣,到東宮求援,就不會成就這樁美談。

    狄蕙頭腦很清醒,說道:「前方道路還漫長呢。」

    就是義父相助,就是義父現在深得太子器重,就是義父陞官了!可別忘記了她們原來的出身,當真改了一個名字,就將她們歷史抹去。

    一句讓狄好臉色灰暗下去。

    狄蕙反過來安慰道:「不用擔心,要相信自己。太子又沒有嫌棄我們。」

    是啊,她們色藝雙全,太子對她們態度又很好。也不全是,李威是溫吞的性格,換作普通人,也就罷了,如果是一個尊貴的主,這種性格,卻是會讓一些女子產生一些不必要的誤會。包括狄蕙、徐儷在內。

    車輪啞呀地響著,狄仁傑府上的親信駕的車,一路上兩名女子很少露面,這也是狄仁傑一再的吩咐。

    太子現在不知,可是皇后面見了裴家那個小娘子,基本上事情成了定局!正是因為拋頭露面,引起的麻煩。以前沒有辦法了,成為了自己的女兒,再像楊敏那樣,自己縱然如何努力,她們也不可能得入東宮。

    馬車一路向南,離洛陽也漸漸近了。

    兩個美麗的少女,坐在馬車裡,時不時看著南方,有些期盼,有些忐忑不安。

    ………………………………

    到了定鼎門,進入了定鼎門大街,洛陽人嘴中的黃金大街,又稱為天門街,通往天津橋與端門,那不是天門麼?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太子殿下與公主殿下回來了。」

    就這麼一句,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事,一起站到街道兩邊觀看。不停地議論:「仁太子啊,國家祥瑞。」

    「小公主也好,在少林寺與廣成澤,做了很多好事。」

    「那是,國家之福啊,倒底是天家之子女,與我們這些百姓是兩樣的。」

    ……

    比上一次到洛陽轟動多了。

    李威搖頭,國家祥瑞?真的很僥倖,帶了妹妹出來,反正一誇倆,不會讓父親想什麼。不過小妹這些舉動,居然連洛陽也驚動了?那可不是,從少林寺也好,或者廣成澤也好,離洛陽並不是很遠,不少商賈或者百姓往來。正因為有些距離,傳得與真相失了些偏頗,是往好裡傳的。

    其實說到底,是竹紙造成的結果。

    本來竹紙就引人注意了,當然,老百姓還不大清楚,不過一解釋,全知道了,竹紙一出來,紙價很便宜,有可能便宜五倍十倍,這樣大多數讀書人能用得起紙。

    再經過某些有心人渲染,傳得更是紛紛揚揚。可憐竹紙到投入生產,還不知道要過多長時間,自長安到洛陽起,紙價嘩啦啦地掉。所有紙鋪不敢積存貨了。越是如此,老百姓真以為能掉十倍。

    現在普通家庭的百姓也在想,要是真掉了十倍,自家孩子也能用得起的,是不是可以寫寫字,抄抄書……

    文化人,在這個時代,很讓人嚮往。

    便宜是肯定下來了,十倍不大可能的,也需要成本。不過李威要是不顧忌,將活字印刷這個創意提前弄出來,再配合廉價的竹紙,書本確實立即便宜下來。至少他不會像畢升那樣,什麼木活字,泥活字,鉛活字,要上也得上一個成熟的銅活字。

    可蛋疼就是在這裡,其實肚子裡裝的東西不多,歷史知識不多,不能開金手指,軍事知識不多,不能領軍作戰,沒有進過工廠的啥,不會弄出什麼先進的機器,甚至連瓷器都不能改良。就會那麼一點兒,在這個時代,也能派上用場。他卻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說出來。

    閉著眼睛,就當作沒有聽到。反正天門街也只有七里來路長,一會兒就到天津橋了。

    主要是良心。

    聽到老百姓在讚揚他,其實想了一想,又覺得自己並沒有替他們做多少事,慚愧的。

    「停!」李令月叫了一聲。

    小公主吩咐嘛,薛訥立即傳令車駕停了下來。

    「小妹,你要做什麼?」

    「大哥,你看,」李令月指著路邊,路邊一個中年婦女帶著四個小孩子,大的大約十歲左右,小的還抱在懷中。家境大約不好,孩子又多,就越發困窘了。於是幾個孩子穿著襤褸,長得面黃飢瘦。婦女身上的衣服同樣打著許多補丁。

    李令月已經跳下車去了,李威只好跟著下車。

    路邊行人全部伏下來,說道:「參見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李威想搖頭,虛扶了一下道:「你們全起來吧。」

    眼睛卻瞅著小妹,她來到婦女身邊,看著幾個孩子。幾個孩子面生,躲藏在母親後面,不敢與她對視。李令月回頭道:「大哥,他們很可憐。」

    說著伸手。

    李威只好吩咐人,拿出幾緡錢賞給那個婦人。李令月跑到車上,又在箱子裡翻,找出她自己穿的幾件衣服,遞到婦人手中說道:「給他們穿。」

    「公主殿下,臣民不敢。」

    「收下吧收下吧。」

    婦人眼淚在打轉。

    這一下子讚揚聲更多了,李威摸了摸李令月的頭,小妹揚名,好啊。不會父親連妹妹也要忌憚吧?不過估計這幾件衣服,婦人回家也未必讓孩子穿,會有忌諱的,可沒有點破。

    李令月聽著讚揚,很驕傲。看了看眾人,又看著道邊,驚奇地說道:「大哥,櫻桃居然紅了。」

    古代也重視綠化,洛陽大街兩邊都種植了許多樹木,天門街樹木最多,其中多是榆柳、石榴與櫻桃,而且這時洛陽石榴,特別是白馬寺的石榴在全國來說,味道最好。

    石榴還早,倒是櫻桃漸漸到了成熟的時候,在碧葉間星星點點地閃著紅豔豔的色彩,甚是誘人。只是不多兒,大多數讓頑童採摘了。剩下的都在樹的高處。

    一個大漢自告奮勇地說道:「公主殿下,要不要嘗個鮮,臣民幫你摘下來。」

    「好啊好啊,」開心地拍手。

    大漢將腰帶繫緊了,利索地爬上了樹,摘下來幾大串櫻桃,遞到李令月手中。

    李威道:「多謝你了。」

    太子說多謝,大漢樂暈了,侷促地說道:「替公主殿下摘櫻桃,是臣民之榮幸。」

    李令月又看了看那幾個孩子,將手中櫻桃留下一串,其餘地遞到他們手中說道:「給你們吃。」

    得,不顯擺了,再顯擺,馬上老百姓要將她誇上天了。李威拉著她的手說道:「天色不早,我們要回皇宮。」

    還是很高興的,畢竟這個小妹對自己很依戀,不管這樣做,有沒有真正的意義,但比一個飛揚跋扈的公主好。上了馬車,李令月看著上官婉兒,得意地叉腰,那意思分明說你會寫詩又如何。碧兒看著這兩個更小的蘿莉,只顧笑,有時候看到她們,確實挺好玩。

    就到了天津橋。

    剛過天津橋,就有太監迎了過來,說道:「殿下,陛下吩咐,你帶著公主殿下與狄寺丞他們,立即到皇宮見駕。」

    李威也沒有想到其他,倒是金內侍向那個太監投了一個詢問的眼神。兩人相識,這個太監又低聲說道:「這一次竹紙出來,皇上與皇后很高興,聽到你們今天返回東都,特地在皇宮設下大宴,不但是宴請太子,還宴請了朝中群臣。」

    唉,高興就行。

    折向了皇宮,果然有許多大臣到來,一個個按職位,先後坐在大殿裡面。正中坐著李治,不是朝政,不需要垂簾,母親武則天也坐在旁側。看到了他們到來,武則天招了招手,說道:「弘兒,月兒,你們過來。」

    走過去參見,與女兒親熱了一下,武則天看著李威道:「弘兒,你又長高了。」

    到了這年齡,再長也長不到哪兒去,不過堅持鍛鍊,身體略略又充實了一點。當然,肋骨還是肋骨,洗澡時看著自己瘦削的身體,很是幽怨。

    武則天又說道:「人啊,過得可快,一眨眼比本宮都高了。這一次竹紙,你功不可沒。」

    但她站在階上,李威只到了她胸口。母親大人高興即可,說道:「竹紙兒臣不知,但在兒臣心中,只要父母身體健康,兒臣就很滿足了。」

    武則天很「感動」,將李威抱住,摸著他的頭髮道:「弘兒,這一次你到少林寺祈福之事,本宮聽到了,在皇宮裡,與你父皇也很欣慰。」

    母子嘛,很自然的舉動,於是李威再次進入母親偉岸的懷抱,享受母親那份偉岸的柔軟。

    可很多大臣,卻直皺眉頭。李治病情一直拖著,朝中一些臣子,有的向著武則天,有的心儀太子。比如郝俊臣,嚴格來說,就是太子黨。但這一對母子如此親情,去幫助誰?狄仁傑與魏元忠相視一眼,也在暗皺眉頭,這個皇后,可也不得啊!只是一個親熱的動作,就讓許多不滿的大臣萌生退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5
第一百零五章 武後自誇 明卿變瓜

     此中關節,李威卻沒有想到。沒有迷失在武則天寬大的懷抱想入非非,就算不錯了。

    親熱了一下,武則天說道:「弘兒,坐。」

    讓他坐在李治與自己的中間,這個座位也很講究的,按照規矩,李治坐在正中,武則天與李威各坐一邊。讓武則天將李威往他們中間一推,變成了武則天坐在兒子的下首。

    在家是母親,這是宴請群臣,是國宴,太子比皇后位置又要重要,不細究也能坐,可真坐了也不大好。狄仁傑在遠處有些焦急,省怕太子真的將自己當作太子,一屁股坐下來,就差點喊出聲。

    不過李威這點分寸還是明白的,說道:「母后,兒臣不敢。」

    「唉,你讀的禮書很多,不是不好,也不要太過拘禮,坐到中間來,本宮與你父皇,也好與你談幾句話。」

    那也不能坐,李威正要再次回絕,李治卻說了一句:「聽你母后的話,就此坐下吧。」

    不坐不行了,也不知道父母親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好坐在他們中間。

    武則天又沖站在遠處的上官婉兒一招手,讓她過來,說道:「婉兒,本宮聽聞你在少林寺作了一首詩?」

    「回皇后,那是那天早晨跟隨太子殿下晨跑,突然想到皇后在少林寺寫的那首詩,斗膽仿照皇后,胡亂寫了一首。」

    許多大臣不認識上官婉兒,但都聽說了,讓太子將她從長安帶到洛陽的。對這件事,大臣都很關注,畢竟上官儀才死沒有幾年。甚至有大臣對昔日上官儀之死感到很同情。

    於是一起,盯著上官婉兒打量。

    看到小蘿莉在武則天面前不卑不亢地回答,心中暗喝了一聲彩。果然不虧為上官儀的孫女,並且這個小姑娘長得也很出眾,只是歲數稍微小了一些。還有的大臣感到好奇,上官儀很有才華,都知道,可是上官婉兒才多點大,會作出什麼詩?難道是第二個徐惠?

    「你念來給本宮聽聽。」

    「奴婢不好意思念出,那首詩寫得不好。」

    「無妨,你畢竟還小,就是不好,能寫出來就不錯了,念吧。」

    上官婉兒又看著李威,李威點了一下頭。有些明白母親意思了,這是當著群臣的面展現她的肚量,儘管我殺了上官儀,那是他該殺。可是他的孫女,我卻不會慢怠。

    真肚量好,假肚量好,這次大宴做了這個表態,上官婉兒以後會很安全。

    太子點頭了,上官婉兒只好用她還有些幼稚的聲音念道:「風臨竹影動,日開霞雲紅。分波昆閬越,碎露雲霧重。陪駕禱少室,侍賞近蘭叢。花台無芳色,蓮塔滿松容。太子資善仁,祈福終有功。」

    這首詩如果出自徐儷之手,也許只說聲尚可尚可,但出自於一個八歲的小女孩之手,有許多大臣還知道上官婉兒的學習環境,她跟在太子後面並沒有多長時間,大多數知識是在掖庭宮那個艱苦的地方學來的。這是何等的不易。

    甚至有的大臣將自己與其他人琢磨了一下,估計這個大殿中一大半人八歲時絕對寫不出來這樣的詩作,儘管借鑑了武則天的那首詩。也只是借鑑,兩首詩詩意不同,性質不同,風格不同。

    一個個咂咂驚奇。

    武則天點了一下頭,道:「雖然仿照了本宮的那首詩,也不錯了。假以時日,未必比本宮遜色多少。」

    李威聽了母親這一句話,很暈。

    母親真的很自信。她的詩,自己還特地翻看過。假以時日,比你遜色不了多少?也不要假以時日,只要她成長到碧兒這麼大的時候,你的詩就不如她的詩。嗯,或者「王八」之氣,上官婉兒永遠不及你。

    武則天繼續說道:「你很不錯,以後與碧兒好好服侍太子。回東宮休息吧。」

    儘管宴會,上官婉兒與碧兒要回去的。

    呆在這裡,她們還沒有坐下來的資格,站在旁邊服侍,又作賤了一些。回東宮,卻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但還有其他的意思,當著群臣的面,將江碧兒與上官婉兒的身份大約地定了下來。

    什麼太子妃、良娣不大可能,但不是普通的宮女或者女官,是太子的人了。

    還有,再次表現她的大度,上官儀的孫女又如何,只要有才華,我照樣賞識。

    至少在說話水平上,李威現在與武則天差了十萬八千里。

    上官婉兒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出來,彎腰施禮道:「謝過陛下,謝過皇后。」

    看著她退下,武則天沖李治說道:「這個小丫頭還不錯的。」

    「嗯,」李治嗯了一聲,也不知在想什麼。當年廢武則天,可是他的授意,儘管上官儀很積極,最後上官儀卻成了他推卸責任的擋箭牌,遭到橫死。然後又說道:「開宴吧。」

    宮人鼓樂,念頌詞,太監宮女上酒菜,大宴開始。

    其實各個官員心中五味百陳。

    竹紙出現,肯定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可現在竹紙不是紙張,成了皇后的武器、盾牌。有的官員暗呼萬幸,何必弄得朝堂上風風雨雨,人人自危?抱這種想法的大臣佔著多數的。也有少數大臣心中很不甘。

    這是一次很好的機會,特別是大風吹得讓陛下都不敢舉行大雩祭,將這次機會成功率在無限地放大。然而竹紙一出,什麼機會都沒有了。也不能怪太子,換誰,這份功勞也不敢獨吃,當真逼皇上禪位?官場上也是如此,當功勞大到一定地步,不與同僚分享獨自吃了,等著同僚的仇視與嫉恨吧。

    而竹紙問世的時間也太巧了,正好是這時候。

    這個機會錯失,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朝堂繼續牝雞司晨。

    而且皇后的手腕,都是知道的。看到沒有,這一次之所以這麼轟動,都是皇后一手推動的。否則就是竹紙再好,也不可能上升成這個高度。就不知道太子怎麼想出這個竹紙製作工藝的。現在沒有一千種說法,也有一百種說法。恐怕就是問太子,太子也不會說。

    事情到了這份上了,也不好再說什麼。就是皇上本人,也需要這份大義,化解久旱不雨,大雩祭前大風的尷尬。再說,不是與皇后過不去了,是與皇上過不去。

    正在這時,一個青年大臣從座位上站了出來,說道:「陛下,皇后,竹紙問世,造福千秋萬代,可否讓臣表演一個小法術,以助雅興?」

    李威不認識,當然,不認識的大臣很多。不過這個青年臣子很會說話,一個千秋萬代,已經突出了竹紙的意義。雖然旱災,是餓死了一些百姓,可這是暫時的災害,過了旱災,百姓情況就會得到緩解。然而能有千秋萬代重要麼?

    不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麼小法術也出來了。

    李治看到此人,卻是十分高興,說道:「明卿,有勞。」

    「陛下,須向宮中借一樣東西。」

    「借何物?」

    「臣借一個大木桶,需要干淨的木桶,以備食用。」

    話說了半句,留了半句,一個食用卻吊起了人的胃口,李治立即吩咐太監拿來一個乾淨的大木桶。這個明卿將袍袖蓋在木桶口上,口中唸唸有詞,至於念的什麼,聽得不大真切。

    過了好一會兒,將袍袖拿開,木桶裡面居然出現了十幾個大甜瓜。

    大家看得目瞪口呆。

    李威也看呆了。法術多半是假的,也就是魔術。可這個魔術施展很不易。這種憑空變物,是魔術中常見的一種,利用障眼術,將本來準備好的道具,變在觀眾眼前。但十幾個大甜瓜,事先放在什麼地方了?還有,障眼術是在舞台上施展的,可他坐在群臣中間,這個障眼術又是如何施展出來的?

    「好法術。」李治讚道。

    「啟稟陛下,法術只是小道小術,治理國家還需聖人大義,切不可仰仗道術。」

    「明卿此言,正合朕意。」

    「不過這些甜瓜是臣剛從邙山鐘劉峰前瓜田采來,甚是新鮮,陛下與皇后、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可以品嚐。」

    「難得明卿施術,諸卿共嘗。」李治讓太監拿來菜刀,將甜瓜分割。來的大臣很多,可也不是什麼官員都有資格進入,象魏元忠與狄仁傑的品級,都只能乖乖地坐在末席。再加上東西二都一分,因此,進來赴宴的大臣只有一百來人。

    可這一百多人一分,一人只能分到一小片甜瓜,李威嘗了一下,果然甚是「新鮮」。

    這個「明卿」又說道:「陛下,不過瓜人辛苦,種瓜不易,可否賜臣一些錢,給瓜人補償。」

    「行,拿五百錢來。」

    十幾個甜瓜怎麼也不會值五百錢,不過大家都感到奇怪,他如何補償?難道剛才這些瓜,真是這個明卿用大神通從某處瓜田搬來?

    五百錢到了「明卿」手中,放在桌子上,再次用袍袖蓋住。看到這個動作,李威已經確信是魔術了。只是此人手段高超,旁人無法看出端倪。

    唸唸有詞後,猛喝了一聲:「去!」袍袖一揚,桌子上已經空空如也,然後說道:「陛下,送過去了,不過瓜農正在瓜棚涼榻上睡覺,沒有察覺,臣將錢送入他的涼枕下面。」

    這一說,更玄乎了,李治好奇地問:「明卿,你說的瓜田在邙山鐘劉峰下面?」

    「正是,在鐘劉峰西南方向,大約離鐘劉峰半裡來路。」

    「鐘劉峰位於邙山什麼位置?」李治沒有聽說過這個山峰的名字。閻立本已經替這位「明卿」回答了:「就在城東,白馬寺的西側一個小山峰。」

    也就是說,離洛陽城不遠。

    李治更是好奇,沖旁邊的一個侍衛說道:「你騎馬找找那個瓜田,看五百錢,是不是在瓜人守瓜涼榻枕頭下。」

    「喏。」侍衛走了,各個大臣吃飯都沒有心思,就等侍衛回來稟報。連李威都覺得不可思議,雖然是變魔術,可這也太玄乎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5
第一百零六章 明儼可怕 婉兒胡話(上)

     天色漸黑,太監們將燈籠巨燭拿來,大殿裡再次明亮起來。

    一起在等,這個法術有些神奇了,將城外的瓜「搬」到皇宮,又將皇帝的錢,一眨眼送還給瓜農……

    不要說是大臣,李威這個從後世科學年代穿過來的人,都讓明崇儼唬得一愣一愣的。

    武則天低聲道:「弘兒,此次你上嵩山少林寺,居然為你父皇齋戒一個多月,本宮聽了十分歡喜。」

    祈福前齋戒了幾天,是正常必須的齋戒,後面那一個月則真正是「孝順」之舉了。李威正色說道:「只要父皇的病好了,那怕兒臣齋戒一年,兒臣也心甘情願。」

    這句話發自內心,神態自然平和。

    事實如此,漸漸地知道多了。其實這些事,大多因為父親的病造成的。病時好時壞,病重時又擔心自己隨時見閻羅王,因此急著給自己這個兒子權利,又要立即培養。同時病一重,怕耽擱國事,不得不讓母親全盤帶為操勞。病好了,看到兒子與妻子漸漸抓著許多大臣的心,又不甘心。

    沒有這個病,母親也就抓不到權利,自己至少可以做一個太平皇太子。

    武則天又說道:「弘兒,你這一次心誠,終於感動上蒼。」

    「父皇,難道你的病好了?」李威驚喜地問。

    「也未全好,不過稍稍好轉了一點。」李治捻髯一笑道。

    「父皇,那也好,但不用著急。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就像兒臣,病在痊轉,但至今依然時不時咳嗽一聲,想要痊癒,卻要很長時間的。如果父皇病真的好了,兒臣一定為父皇齋戒一年。」

    「你倒是一個痴兒,聽你母親慢慢細說。」李治道。儘管自己這個兒子,有時候讓他哭笑不得,但一顆心,卻是好的。爛好人一個,與當初自己那位大哥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喏,母后,快快告訴兒臣,這是怎麼回事。」

    武則天也是春風滿面,竹紙為她爭來了大義,丈夫的病好轉,又卸去了一份壓力。難怪說禍福相依,這幾天壓在心頭的烏雲,漸漸消散,比洛陽久晴的上空,還要乾淨……

    她說道:「且莫急,慢慢聽本宮說。」

    反正也要等侍衛回來,雖然那個什麼鐘劉峰在白馬寺的西邊,也就是說離洛陽城更近,可畢竟要出宮,要出城,就是騎馬,一來一去,也得要候一會兒。

    呷了一小口葡萄酒,動作十分誘人,不知是嘴唇紅豔,還是美酒紅豔,又是燈光,看上去便年青些,比楊敏她們更多了一份熟婦的風韻。李威眼睛稍稍一直。

    李首成心裡狂叫:對,就是這種眼色,看到沒有,有些色色的。太子啊,這你就不該了,如果是後宮別的王妃,大不了你學一下李建成,或者你父皇,悄悄地烝之,皇后可是你親生母親。

    可他敢說麼,皇后啊,你親生兒子對你有色心了。估計前面說出來,後面皇后就要殺人滅口。

    這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武則天很美豔,又不是靈魂的母親,李威稍稍色動,並無其他念頭。

    武則天呷完了酒後,又說道:「前幾天,許少師推薦了這位明崇儼到東都來,面見了你父皇,用了巫術與醫術雜治,居然將你父皇的病稍稍治癒,這兩天你父皇視物也清晰起來,都能親自批閱奏摺。頭也似不以前那麼地痛。」

    朝廷對巫蠱之術嚴令禁止的,發現有人施展此類巫術,立即誅殺。但不是禁止巫術。或者說明白一點,禁止作法害人的黑巫術,卻不禁止替人祈福消災的白巫術。在民間也有,李威前世一些鄉下都有,沒有親眼所見,可聽聞了,比如蓋房子裡,工匠不滿主家的招待,在瓦塊下壓一紙人,然後主人搬進新居後,開頭做惡夢,頭痛。會不會真有效果,沒有親身經歷,也不得而知。

    真說起來,巫術也是道術的一種,將它劃分到方術亦可。當然,還是有不同的,道術最終結果,是為了追求白日飛昇,方術還包括長生不老的煉丹之術,巫術喜歡借用鬼神之力,更準確是喜借用鬼的力量。

    而巫術歷史更早,在古代巫術與醫術,幾乎融為一體的。孫思邈寫醫書,寫了許多咒禁術,其實也屬於巫術一種。民間也有,給病人一些符水,大多時候真有效果。也好解釋,巫醫一體,巫師們多少知道一些醫學知識,符水裡也有一些藥物,對治療疾病有幫助,再加上心理作用,於是病人的病真的好了。可要是象李威不信,多半一點作用也起不到。

    父親不喜歡方術,特別是煉丹術,可對鬼神並不排斥,如果是白巫術,倒也不是很反感。

    可能使父親頑症好轉,不但是巫術,這中間不能說一點作用沒有,心理作用還是必須的,但主要是醫術。想到這裡,不由地再次向那個明崇儼看去。

    歲數不大,三十歲左右,有可能三十歲不到,長得也不及賀蘭敏之清秀,不過姿態從容儒雅,因為長得健壯,又多了一份陽剛之氣。

    想到他是許敬宗派來的,李威心裡面打起了小鼓。

    武則天很智慧,也不是神,自然料不到兒子與許敬宗水火不融,偏偏這兩方很克制,除了他們自己,幾乎沒有一個外人看出來。又說道:「弘兒,你不可以他會一些小道小術,就要輕視。明卿不但巫術醫術,對各種經義,更是滾瓜爛熟,在來東都之前,就是旭倫府上的文學。」

    太子教育,很重視,幾乎上百個大儒在圍著李威轉。但不代表著其他貴族子弟或者王子公主,只能在弘文館接受教育,他們回去後,各個大臣家中還要請儒生指導。幾位王子公主,亦是如此,有侍讀、侍講,或者文學什麼。即使是他們的侍讀種種,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入選的,同樣要有學問。就像姚元崇二人做了一個小小的對話,可是學識與為人,贏得崇文飽博士的尊重,如果沒有東西,那麼等著勸諫,勸諫不行,有可能上書彈劾了。各個王府上的文學侍讀亦是如此。

    就憑是老四府上的文學,學識也不會簡單。

    盯著明崇儼,笑得很從容,態度高雅,李威卻在心中嘀咕,長得好看,風度又佳,又會裝神弄鬼,還會醫術,再加上有才學……不大妙啊。

    嘴中卻說道:「兒臣恭喜父皇了,這才是大唐天大的喜事。」

    「別嘴上抹油,」李治微微一笑,當然病好了,他心中也是很高興的,然後話鋒一轉,看著坐在武則天大腿上的李令月道:「弘兒,嵩山一行,你做得不錯,不過寵著月兒了。月兒有些事,做得很荒唐,失了宗室儀態。」

    李令月不服氣地說:「父皇,他們都說我是一個好公主。」

    自戀的母親,自戀的小妹,李威抹了一下汗,道:「父皇,兒臣也知道小妹出去的一些行徑,可這是兒臣故意放縱的。雖然有的事,做得不大好,卻是一片赤誠之心。這使兒臣想起了平陽昭公主……」

    「大哥說的是,我就要做平陽昭公主。」李令月興奮地扭來扭去。

    這一回連李治也要抹汗,要做平陽昭公主,連武則天也沒有這個自信。

    那是什麼人?李世民的姐妹,李淵起兵,她以一女子身份,收攏了幾萬名強盜,又親自率領,多次擊敗隋朝派過來徵繳的軍隊,奪下戶縣、周至、武功、始平等地。李世民攻下長安,這支娘子軍要佔上三分之一的功勞,一度隋朝名將屈突通,都屢次在她手下連吃敗仗。後來說什麼梁紅玉,與她相比,浮雲都不如。死時是按軍禮下葬的,也是中國歷史唯一由軍隊為她舉殯的女子。她駐紮軍隊的娘子關,後世有幾人不知……

    李威也頭痛,做十三妹,還是比較容易的,現在做得就很好。如果要跑到軍隊裡面,將腰一叉,說我做平陽昭公主,你們全部聽我指揮。到時候不但自己頭大,父母親恐怕更會頭大。

    「你看你,月兒讓你寵成什麼樣子,」武則天白了一眼。

    雖在嗔怪,可沒有什麼怒氣,相反,這個小白眼,卻是「風情萬種」。

    「是。不過兒臣當時是在想,這樣也好,雖然小不更事,做了一些荒唐的事,然而一片純真善心,事實百姓也對小妹交口稱讚。這對兒臣為父皇祈福,都有莫大的幫助。於是沒有管制。不地兒臣與魏御史他們幾位大臣,也在教小妹讀書識字。這段時間小妹,會讀會寫了許多生字。」

    「是啊,耶耶,娘娘,我會讀很多書,《詩經》、《論語》、《尚書》、《禮記》、《春秋》。」

    再數下去,九經全部會讀了。

    讀也不易,就是現在這些經義裡不要說微言大義,有的冷僻生字,李威還不得不查《字林》,否則也認不出來。

    「月兒,不得胡鬧,」武則天輕喝了一聲,又對李威繼續說道:「你用心不錯,然而你熟讀《周禮》、《禮記》與《儀禮》,應當知道凡事卻是不能率性而為,宗室弟子,也要注意舉止的。」

    「是。」

    「還有,許相公一生為國操勞,辛苦了一輩子,膝下只有這個孫子,雖說在弘文館不知輕重,與賀蘭敏之裹在一起。可事後,許相公狠狠責打痛罵,又讓他親來東都,向你父皇與本宮請罪。這一段時間,你也鬧了很久,事情有尺度。你是仁厚的性子,到了消停的時候。」

    「是。」

    其實聽了狄仁傑之言後,李威並沒有再折磨許彥伯了,倒是李令月時常找他的麻煩。許彥伯不可怕,他比賀蘭敏之還不如,主要是許敬宗。想到這裡,他不由地又向席間看去,那個明崇儼,神態自若,雖然官職很低,可坐在一群官員中,卻如鶴立雞群一般……

    許敬宗讓此人來,是何用意。正在琢磨,侍衛回來了。

    大約很驚奇,一路騎馬奔跑回來,臉上還在怔忡不止,單膝跪地道:「稟報陛下與皇后,臣找到了那個瓜農了。」

    「哦,」李治精神一振,說道:「慢慢稟奏上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5
第一百零七章 明儼可怕 婉兒胡話(下)

     侍衛答道:「臣到了邙山,也找到了那座鐘劉峰,一座很小的山峰,山下有兩個村莊,一個村莊多是住著姓鍾的人家,一個村莊多是住著姓劉的人家。所以叫做鐘劉峰。臣又順著明文學說的方位去找,果然有座瓜田。」

    大殿裡一起安靜下來,估計掉了一根針在地上,都能聽到。

    「臣騎馬過去,看到這片瓜田規模中等,有三四畝地,因為怕頑童偷盜,瓜農搭了一個涼棚在守瓜。臣去的時候,瓜農大約是白天操勞,很累,已經在蚊帳裡睡著了。臣將他叫醒,然後在他涼枕下,發現真有五百文錢,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問他,他一點不知道。臣將此事說了出來,瓜農不大信。於是跑到田中,察看了一下,田中是少了十幾個大甜瓜,這些瓜傍晚他看還在的。瓜農就傻了,臣離開時,他站在瓜田裡,還沒有回過神。」

    這事兒就古怪了,李威心想。

    大臣都一個個遲疑不定,但他們都好解釋,一定是這個明崇儼利用巫術,喚動了鬼神相助的。可是李威不大好解釋了。這個戲法變得很神奇,再加上這個事實存在的瓜農,這是怎麼辦到的?

    臉色稍稍有了一些變化,這個時代很信鬼神的,如果用鬼神之說,來對付自己……

    這只是李威的心思,明崇儼這個「小法術」終於使宴會的氣氛達到了**。李治說道:「來人哪,賞,賞明卿絹三百匹,十萬錢。」

    不算很厚的賞賜,十萬錢聽起來很驚人,實際上只有一百緡錢,作為一個皇帝出手,就是加上三百匹絹,數量也不大。國家窮了!

    可賞賜卻是次要的,主要是皇帝喜歡,明崇儼又精通經義,於是這個前途……

    宴會到了此時,酒足飯也飽。李治心情好,又讓官員們來到九洲池,準備了一些娛樂節目,招待這些大臣的。

    走在路上,閻立本刻意停了停,與李威並齊,低聲道:「殿下,你上次給臣的畫,臣還有些不大明白,可否擇日到臣府上一敘?」

    旁邊就是郝處俊,聽到後失了一下神,悄聲問道:「什麼畫?」

    閻立本畫技不敢說古今往來第一,可在當朝算是第一了,《太宗真容》、《秦府十八學士圖》、《凌煙閣功臣二十四人圖》、《步輦圖》、《古帝王圖》等圖畫,被時人譽為丹青神作。

    不談政治,不談經義,不論詩字,單論畫技,舉國上下,沒有一個人敢大言不慚地說畫技會超過閻立本。當然了,做宰相,吏治就差了些。

    太子什麼畫,讓閻立本居然不大明白?

    「一幅畫,有些畫技臣不大明白。」

    原來如此,郝處俊也沒有多想,今天很鬱悶,他是堅硬的保皇派與太子派,也是堅硬的倒皇后派,而且也是一個良臣,縱失了良機,心情惡劣之極。所以想事情,也不往深裡想。

    李威也沒有多想,答道:「閻相公之邀,孤自當前往。」

    閻立本心中還有一些想法,畫技沒有全看明白也是事實,不是他沒有這個本領,是李威沒有能力將畫技通過繪畫全部表述出來。可是這些新畫技,還不是一種新的畫技,閻立本看出來了就有十幾種,這些天,就在揣摩李威給他的那幅畫,茶也不思,飯也不想,差點走火入魔。

    原來也不覺,直到新竹紙出來,閻立本心中覺得有些事,很怪異……

    來到九洲池的小沙洲上,提前早準備了節目。先是《慶善樂》拉開序幕,配以管弦,六十四名舞伎慢舞,象徵文德洽而天下安治。然後是各種舞蹈、雜技與幻術,也就是魔術,但明顯借助了各種道具,與明崇儼那個「法術」不能相比。

    ……

    夜漸漸深了,也到了散的時候。

    臨離開前,狄仁傑沖李威擠了一個眼色,李威暗暗點了下頭。

    明崇儼的出現,又是如此神奇的出現,連從容不迫的狄仁傑,都有了一絲憂慮。

    ………………………………

    臨近月中,月亮明亮如水,看上去明媚如同一個韻味十足的少婦,婀娜多姿。

    李威回到了東宮,卻看到碧兒與上官婉兒沒有休息,正趴在書桌上看書。

    碧兒在李威心中位置越來越重了,小丫頭,那可是付出心的。原來認識一些字,大多數是原太子教的,偶爾查一查《字林》。但冷僻的字,識得不多。因為體貼李威,怕打擾李威,平時不像上官婉去詢問。白天裡,又想著服侍李威,不過也知道以後不認識字是不行的,於是抽空,才用心學一些。

    「為什麼不睡,都三更了。」

    「我們正等殿下回來,奴婢還要替殿下沐浴。」碧兒說道。

    「那你為什麼又不睡?」李威向上官婉兒問道。

    「奴婢也要侍候殿下沐浴。」

    怎麼又來了?李威說道:「婉兒,你還小,等你長到有碧兒姐姐那麼大,孤讓你伺候。」

    上官婉兒忽然伏在地上,抽泣起來。

    「你這是做什麼?」李威將她一下子拉起來。

    「殿下,你聽奴婢說。奴婢很小,很多事都不知道,可奴婢心中卻十分亮堂的。」

    一句話讓李威差點大笑起來,你這個八歲的小蘿莉,能亮堂什麼?但上官婉兒卻一本正經地說道:「且不說陛下與皇后對奴婢的賞識。可如果不是殿下,奴婢還在掖庭宮做著粗活,過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

    這個倒是不假,不要說她們這些罪犯家眷,就是普通的宮女,宮中管制的太監也呼來喝去,生活過得很悲慘。

    「正是殿下看得起奴婢,奴婢才有今天的生活,才能光明正大的看書寫字,其他人也不敢罵奴婢。殿下,就讓奴婢伺候你沐浴吧。」

    「你是說想報答孤?」

    「嗯。」

    「你有一顆感恩的心,就已經報答孤了,沐浴不必,你還小了些。」

    「奴婢雖然小了一點,在掖庭宮每天都在做粗活,會做很多事的,你就讓奴婢伺候吧。」可憐巴巴地看著李威。其實她小腦袋瓜子,還動著其他的心思。自從跟了太子以後,替太子沐浴的權利,只有碧兒一個人。皇后可是親口說的,以後讓自己與碧兒伺候太子,只有替太子沐浴了,才算太子的人。看,想得多有理兒。可李威偏偏將她當作了一點大的孩子,這個溝通首先就不對了。

    不但她想,碧兒也在想,不就是沐浴嗎,除了某些羞人的事,其他的婉兒都可以做的,也跟著央請道:「殿下,你就讓婉兒相幫吧。」

    「碧兒,她還小了些。」李威有些解釋不通,無力地搪塞道。

    「只是沐浴……再說是皇后下的口旨。」

    也算是口旨,李威很困了,指著遠處的一個胡床道:「想伺候,是啊,你坐在哪裡觀看學習碧兒如何伺候的。」

    「喏!」上官婉兒高興地跑過去坐下,然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們。

    宮人打來水,碧兒替李威將衣服解開,李威回過頭,看到上官婉兒的一對大眼睛,「滋溜」一下,鑽進了浴桶,比兔子動作還要快。

    由於上官婉兒的「初看」,碧兒小手也不敢弄得過份,李威七上八下的從浴桶裡爬起來,碧兒說道:「殿下啊,要不要奴婢今天晚上陪你就寢?」

    何必呢,一就寢,什麼就解決了。

    「還小啊。」豆腐也吃了,有的事兒也做了,李威說話的語氣越來越軟。

    「殿下,奴婢不小了,外面的人成親早,有的象奴婢這麼大,孩子都有了。」

    不但就寢,還要孩子,這更纏雜不清了。李威拭了拭頭上的汗珠,說道:「碧兒,孤給你一個承諾,明年你及笄之年,孤讓你就寢。」

    十四歲小了一點,十五歲應當差不多了吧?

    上官婉兒也站起來,說道:「殿下,為什麼要等到明年?今天晚上,就讓奴婢與碧兒姐姐一道陪你就寢。」

    半懂不懂的,心裡想到,賀蘭敏之都能對小公主想做那個,自己比小公主大一歲,陪寢總可以的。如果做了那個,豈不更是太子的人?

    李威讓她這一句,雷得半天沒有回過神,最後氣道:「你才多點大,胡說什麼,你們都給孤出去。」

    ………………………………

    「耶耶,怎麼到現在才回來?」裴雨荷迎了過去,裴居道喝得有些高,有的大臣心知肚明,存了巴結之意,宮宴上多敬了一些酒,雖然觀看九洲池的表演,酒意到現在沒有散,走路依然有些踉蹌。裴雨荷將他扶住。

    「荷兒,父親沒有事。皇上在宮中設了宴,又請了諸臣看了表演,於是回來晚些。」

    「少喝點酒,你是大臣,須注意顏面。」

    「為父難道不清楚。可難啊,你知不知道,如果二位聖上有變動,多少人會對你,對我家眼紅。」越在這時候越要注意,人家敬酒不喝,那是不給面子。如果事情水落石出了,倒也無怕謂。

    裴雨荷臉一紅,低聲道:「耶耶啊,你胡說什麼?」

    「是啊,為父在胡說了,」裴居道呵呵一樂,但話題還在上面轉,繼續說道:「其實太子身份無所謂,可太子賢明,就難得了。而且在宴席上,為父看到為太子所感,陛下、皇后與小公主一家其樂融融,為父十分感慨啊。」

    「耶耶,不理你了。」看到父親問題不大,裴雨荷害羞地將父親一放,跑回閨房去了。可是她一顆心象小鹿一樣,跳得實在慌張……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5
第一百零八章 神人辦案 狄公瞎想

     狄仁傑終於上任了。

    大理寺的積案很多,也是無奈的事,大災大害之年,叛亂造反沒有,可偷竊扒拿的事兒就多了起來。人都不想做壞事的,可要活著,要吃飯,逼的。洛陽本地的百姓犯案都很少,主要是湧來的災民,自己與妻兒老小餓得不行了,不得不做出一些不好的事來。

    其實長安那邊大理寺的積案更多。

    在太子身邊,是太子的幕僚軍師,在大理寺是朝廷的官員,狄仁傑比魏元忠更要公私分明。將這些積案讓小官吏們搬過來,開始審閱處理。速度很快,幾乎前面看過了,後面批閱就寫出來了。只有一些特別疑難的案子,思考了一會兒。

    下屬的官吏看到他批閱的速度,害怕了,嚅嚅地道:「狄寺丞,狄寺丞……」

    「你們有何話要說?」

    「雖然是積案,可是狄寺丞,也不能倉促……」一個膽大的小吏指著前面一堆公文道。就這一會兒,六七十件積案,讓狄仁傑處理完了。

    「你們就照狄某批註的處理,如果犯案人不服,可以讓他們到大理寺來找狄某,或者出了任何差池,由狄某來承擔。」狄仁傑傲然道。辦案子是他最拿手的好戲。

    也是他刻意地露了一手。盡守本職其一,震懾其二。只有讓大理寺下面的這些小官吏佩服了,自己才能得到這些官吏的信任,然後抽出人手,重新將終南山刺太子案弄個水落石出。

    皇上與皇后十分信任許敬宗,可有準備無誤的證據,證明那些刺客是許敬宗指使的,刺殺皇太子,嫁禍賀蘭敏之,許敬宗死定了!

    但想從許敬宗手中找出準確的證據,大不易的。證據還要讓許敬宗無法可辨,否則沒有效果,反而打草驚蛇。為了不驚動許敬宗,不但太子沒有向他說,連魏元忠都沒有透露半分!

    小官吏們或信或疑,拿著批註好的卷宗出去。

    狄仁傑速度不減,只是中午吃了一個便飯,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審閱。

    一天下來,審閱了兩百多件積案,涉案的多達八百多人。估計大理寺其他官員一天處理的案子都沒有他一人多。不僅如此,沒有一個人喊冤,或者喊處理得不公。

    其實也未必如此,大多數處理得很公正,也有少數略略失了偏頗,不過積案嘛,都是拖了很久的,加上偏頗不大,現在老百姓又是弱勢群體,看到差不多了,案子了結也就算了。

    當然,就是這樣,也是很了不得的事。況且是兩百多件積案!天色到了傍晚,「下班」了,大理寺的一干官吏看著狄仁傑離去的背影,眼神那個仰慕的,簡直是高山仰止。難怪是太子身邊首要幕僚,這個本事簡直是神人哪。

    只是一天,大理寺上上下下,全讓狄仁傑震住了。

    回到府上,實際上稱家更準確,府倒是誇張了,離大理寺有些遠。是他買的房子,可老狄是清官,沒有多少錢,只好在洛陽東邊興藝坊買了一套房子。這也是為了兩個乾女兒到來準備的,否則他直接找一家寺廟借住得了。房子也不大,普通的兩排房子,中間一個天井,裡面有一株桑樹,兩株榆樹,一個小井,很像後來的四合院。不過價格倒不貴。長安的大西南,洛陽的大東北,也就是長安最冷清的地方是城西南邊,洛陽最冷清的地方,卻是東北邊。靠天津橋南各坊房屋好,上朝又近,可是老狄買不起。

    但是環境很幽靜。

    剛到家門口,狄蕙與狄好迎了出來,盈盈拜倒,說道:「孩兒參見父親大人。」

    兩個小姑娘怕招事,即使到了狄仁傑這個家中,出門依然戴著羃羅,街坊看到了,一個個都在誇讚,看到沒有,人家這個品性才讓太子殿下看中的,自己女兒出門相迎還要戴羃羅,雖不是名門望族出身,比那些名門望族出身,規矩都要森嚴!

    誇得老狄挺不好意思,不是我規矩嚴,主要是將來好將她們送到皇宮,不得不嚴。其實他自己幾個孩子,卻是良莠不齊。

    進了屋子,高興地問道:「這麼快就來了?」

    狄蕙答道:「父親大人吩咐,孩兒在路上不敢耽擱。」

    「這個新居可滿意否?」

    「孩兒很滿意,比起以前笑臉相迎的生涯,不知好了多少倍。」

    「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不可再提。」狄仁一本正經道。

    「是,」兩女齊聲答道,然後又說:「父親大人,孩兒給你沏茶。」

    兩女儀態萬方不說,單論禮節,已勝過了徐家那個小娘子,別以為徐儷是徐舍人的女兒。如果不是她們的出身……看著她們在忙碌,狄仁傑心中嘆了一口氣。呷了一口茶,狄仁傑又說道:「不過你們先在此處呆上一段時光,想要見宮卻是不能急的。」

    有些話狄仁傑沒有說,不但在等,還要等很長時間,必須等到太子大婚,最好能讓這兩位義女有一些輕微的名份,才能送到宮中。不然以她們國色天香的相貌,萬一讓皇上看到了,不是很好。唉,皇室的作風,各個名門都不大看得起,是亂了。陛下也亂,皇后出身不提了,魏國夫人又是什麼關係?太宗皇上也亂。偏偏皇后不大管。

    送入東宮不易,再想要一個身份!也只有狄仁傑頭腦好使喚,換作別人,想都不敢想。

    「進宮孩兒奢望了,能進則進,不能進,父親大人也不必掛念操勞,」頓了一頓,狄蕙又說道:「父親大人,皇宮裡送來十張竹紙。」

    「拿來,讓我瞧瞧。」狄仁傑欣喜地說道。

    李威漚的竹子不少,第一批出來的竹紙也不算少。大多數甑裡的竹紙出現這樣那樣的毛病,不算好。只有四五甑裡面的竹紙尚可,焙乾時又陸續地出現了毛病。最好的一批送到洛陽,以及長安各個宰輔保留了一批。但第二批成功率卻是很高的,雖然還在調試,一大半紙張卻是可以用了,當然拿得出手,也只有一小半。越到後面成功率越高。

    可現在不是竹紙,是大義,得大肆宣傳,得讓天下人知道,首先各個官員要分發一批,先是從長安洛陽開始,再到各個地方的官員。然後呢,唐朝門閥影響力非常大,又要送出一批給他們。國子監的師生,文人嘛,可以寫詩作賦,歌功頌德,同樣不能少的。還有宗教界影響力也不可忽視,各個寺廟道觀,又要送上一批。

    這樣一攤派下來,那些池子裡的竹子,都製成一等一的紙張,也不夠派發的。

    從廣成澤返回,聽到竹紙傳得紛紛揚揚,可狄仁傑一次沒有看到過。是不是有那麼好,那麼邪乎?將紙張打開,很白,光澤度也不錯,又再次拿了起來,不是說能隔著紙看到後面的景物嗎?看究竟能不能看到。

    很失望,沒有看到。不信邪,又拿出去,藉著傍晚的餘輝觀看,還是看不到。老狄挺聰明的一個人,也入了魔。陽光如果很好,確實是能看到後面一些模糊的影子。現在這個光線嘛,將眼睛湊上看,也看不到的。

    但確實很薄,狄仁傑拿出紙墨,在上面寫下一個大字:仁!

    筆鋒落在上面很舒適,下墨也算流利,沒有看到涔墨現象。不過比較起來,某些進貢紙比它並不差些。又想到了李威說過的話,用手輕輕撕了一下,果然韌度差,輕輕一撕就撕出一個小裂口。總算明白了,外面的傳言誇大了許多。只能說它最大的優點,造價會十分便宜,能使更多窮苦人家都能用得起。

    狄蕙說道:「父親大人,好白的紙,比霜雪還白。」

    白確實很白的,狄仁傑卻在想著另外的心思。太子的竹紙,還有那種新犁。說出來是很簡單,可從無到有,是何等的艱難!

    狄蕙又問道:「父親大人,太子是怎麼想得出來的?」

    很多說法,在某些人推動下,很轟動,一路南行,聽到一半的言論,就是竹紙。

    「我也不知,」狄仁傑也不大相信,真是太子所能想得到的,與太子相處了很久,太子很不錯,種種方面讓他十分欣賞,可還是有許多地方不懂。更與陛下與皇后無半點關係,這是太子有意讓功勞出來給他們爭一個大義。不過有一種說法,倒是讓他很相信,某一個奇人教導太子的,而且是上古奇人,紙張沒有出來之前,前人書寫多用竹簡,這是還歸本源。

    上古是不是,也未必,但奇人異士倒是有可能。這些人一般不屑於出世,象明崇儼,那個法術,狄仁傑很懷疑,再說,都求富貴了,縱然是真的有法術,也是一個俗人了。此人又不願意出世,於是太子替他隱蓋了。這個解釋……?

    想到這裡,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曬鹽。原來忽信忽疑的,現在倒有一大半相信了。

    此法能成功,也是一件大事。煮鹽速度慢,柴禾也需要成本的,可太陽與海水需要什麼成本。無邊無際的大海,成了唐朝的大鹽場,還缺少鹽用麼?

    就是征一些稅,也合乎情理,朝廷得了好處,百姓還能吃上便宜的鹽。那麼大海能變成朝廷的金山銀山……

    可憐老狄在竹紙的衝擊下,終於開始胡思亂想了。

    不但如此,象突厥、契丹、奚族就缺少鹽,唐朝本來鹽就不足,流通得少。如果鹽足了,可以向他們換來許多馬牛羊。可惜了青海,如果不是青海丟失了,連吐蕃都缺鹽用。

    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大叫一聲:「不好,某要去東宮。」

    「父親大人,天色已晚,」狄好弱弱地提醒了一句。就是宰相,現在沒有大事,也見不到太子的。可心中在狐疑地想,她們這個義父很睿智的,什麼事,讓義父如此失態?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06
第一百零九章 高梁冷落 楊敏自救

     長安的竹紙還在調試,現在的竹子已長老,不可用了,但竹紙取代其他各種紙張,成為主流,已經是必然發生的事。各個官員沒有要求最好,而要求沒有更好。為了以示尊重,有時候也將劉群請過來。

    實際上劉群該說的也說了,竹紙工藝調試也基本上讓各個官府接管下來。不過參與的人很多,工部的插了一腳,戶部的也來了一腿,禮部的手也伸過來,不要問為什麼,這是千古盛事,能缺少相關的禮制?刑部、兵部與吏部只好幹瞪眼。還有司農寺、太府寺、少府監、將作監、國子監、秘書省。不過蛋糕足夠大,也能讓他們瓜分瓜分。

    這麼多衙門,得有多少大佬,劉群來幹嘛,每次來,站一會兒,就回去了。

    人手同樣也夠多,數據記錄得也比李威想的更詳細,工藝漸漸圓滿成熟起來。不過有許多官員發了一筆不小的財。聽聞此事,不是每一個人都開心的,各大造紙作坊主,是驚魂未定,於是派人到長安,想辦法得到這種技術。想得到技術,只好賄賂。

    站了一會兒,劉群看著池子裡漸漸快要沒有的竹子,正要準備回宮,忽然看到楊敏站在人群中,向她招了招手。

    走了過去,說道:「楊家小娘子,招呼奴婢有何事?」

    「能不能陪妾身走一走?」

    「行,」說到這裡,劉群悄悄地看了楊敏一眼,人又瘦了。

    竹紙不成,也許武則天與李治拖上一拖,竹紙成功了,大義有了,休掉太子妃之事,可以放在議程上了。但沒有立即下旨,雖然說休掉太子妃,不是廢掉皇后太子,牽涉很大,畢竟影響也不會小。

    於是武則天派人與竹紙一樣,先放出傳言。本來裴雨荷被武則天單獨召進宮中,就有了一些傳言出來,再加上武則天派人散出的風聲,此事就傳揚開來。

    長安還有些遠,老百姓沒有得知此事,不過一些官員以及靈通人士,漸漸知道了。東宮裡也聽聞此事。楊家小娘子這麼瘦,大約也聞聽了。唉,雖說可憐,可皇上與皇后這樣安排也不是沒有道理。以前她種種的事,做得確實不大好兒。

    楊敏將她引到馬車上,讓車伕駕車離開。劉群問道:「楊家小娘子,我們這是去哪兒?」

    「到城外那個皇莊看一看。」

    「皇莊?」

    「就是太子殿下試驗高梁的皇莊。」

    原來是思念太子的,劉群也沒有拒絕,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楊敏問道:「劉司則,你可聽到了一些風聞?」

    「奴婢是聽到了,可那是風聞。楊小娘子,你不可相信,陛下也沒有下聖旨。」

    「不是啊,劉司則,你可聽聞陛下與皇后回到西京?」

    太子娶太子妃,可不是小事,程序與民間差不多,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排場卻大不相同。納采是讓太尉為正婚使,宗正卿為副婚使,又有許多繁瑣的禮儀,只是規模略小,但比大雩祭還要複雜。然後提前一天,文武百官與外國使節在太極殿各就各位,中書侍郎拿制書,又是很多儀禮。接下來女方報上自己家的祖宗名號、官爵,如果家世顯赫,估計半天才能說完,最後再報上女兒的歲數、生辰八字之類。又有若干禮節。這才核對生辰八字。沒有問題了下聘禮,玄纁、六馬、谷珪等。然後是選定婚禮的吉辰良日。

    這些禮儀,楊敏與原太子都經歷過了。現在就差最後一道手續,親迎。同樣禮儀繁瑣。她與太子的婚期眼看就要到了,如果婚姻沒有變動,要麼武則天與李治必須回到長安。或者在洛陽賜府,讓楊家一家人前去洛陽。得提前準備。

    可現在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楊敏一問,劉群心中想到,這件事已經不是風聞了,是真的了!不知如何回答。

    楊敏臉色立即變得灰暗起來,車輪在響著,讓她想起了太子為了安慰她,特地喊她前去皇莊的情形,將頭低了下去,放聲大哭起來。

    劉群無奈,說道:「楊家小娘子,也許事情不是這樣的。」

    安慰也沒有用,只是哭,一路哭到皇莊,才拿出手帕,拭去淚花,走下馬車。

    幾樣新事物,新犁一出來就受到重視,那是籍田祭的產物,所以推廣很快。竹紙嘛,是武則天用來抱佛腳的。如狄仁傑所想,真不成功,也能替武則天分去部分負擔。那樣的話,兒子受點委屈,也許武則天會內疚,也許不會。反正成功了,這個只有天知道了。只有這個高梁,從始到終,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李威性子溫吞,能收穫多少,該吩咐下去也吩咐過了,聽天由命。狄仁傑與其他官員,包括武則天李治,聽是聽說了。有的還翻看了一下《齊民要術》,覺得很繁瑣。精耕細作,肯定繁瑣的,可現在是粗獷式的耕作方式,再說如果特別好,為什麼北魏不去推廣它?大家一樣的心思,認為是這只是仁太子關心農事。

    於是呢,狄仁傑就開始想鹽了,想到不妙的事,急得大叫一聲,要進東宮,偏偏對這十幾畝田的高梁,想都不想一下。

    高梁都沒有什麼思想,也不覺得委屈,卻在強壯地生長著。長得非常好,遠遠地看去,就像一片小森林一般,綠油油地喜人。長得越好,皇莊裡面的人更用了心思,人手不是很充足的,這十幾畝地用了心思,其他的地裡的莊稼只好委屈了,長得蔫蔫的。一對比,更看得養人眼睛。

    劉群驚喜地比劃了一下,說道:「楊小娘子,你看,這些高梁桿好高。」

    「那是太子方法種植的,長得肯定好,」楊敏說完了,忽然想起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伏在高梁桿上,又大哭起來。

    「喂,那位小娘子,你在做什麼,這是太子的高梁,你不能將它趴斷了。」讓皇莊的兩個人看到了,老遠地喊道,一邊喊一邊往這邊跑。跑過來,驚奇地看著楊敏,然後施禮:「原來是楊小娘子,僕不知,僕不知。」

    皇莊裡的人還沒有聽到什麼傳聞,可認識楊敏,連連道歉。但這兩人心中很奇怪,這個太子妃為什麼在這裡哭?

    「不怪你們,」楊敏低聲說道。

    一個老農夫用手深情地撫摸著高梁,說道:「可惜皇太子去了東都,否則看到這個高梁長勢如此旺盛,心中一定喜歡。說不定秋後,一畝地真能像太子所說,打三石四石高梁。」

    現在的人們願望很低的,三石四石的產量,就讓他們認為是奇蹟了。

    「嗯,」楊敏恍惚地應了一聲,又對劉群說道:「劉司則,可否帶我到東宮,看一下大黑小黑?」

    劉群猶豫了一下,看到她可憐,最後點了點頭。

    ………………………………

    現在的大黑小黑可不是兩隻雁子,還有好幾隻小小黑。只不過小黑沒有飛出來,它又在孵化第二窩卵。

    幾隻小小黑膽更大,打小就看到父母跟著這群人轉,於是比大黑小黑更「通靈」。看到了楊敏到站在哪裡,一隻小小黑大約是飛累了,直接飛到楊敏烏黑的頭髮上,將楊敏的頭作為棲息地。其他幾隻小黑,也跟著飛過來,嘰嘰喳喳地鳴叫著。

    看著這幾隻頑皮的小傢伙,楊敏被它們逗得「卟哧」一下樂了。

    不過她立即想到了一件事,如果太子真娶了裴雨荷,這個東宮未來的女主人就是裴雨荷了,自己卻再也沒有機會,也沒有資格進入,於是伏在假山石上,又抽泣起來。

    ………………………………

    「這大半天,你又跑到哪裡去了?」楊思儉氣惱地問。

    「耶耶,孩兒只是與東宮的司則劉群,去了一下郊外皇莊,看了看那些個高梁,又到了東宮,看了一下那一對通靈的燕子。」

    「現在滿城風雨的,你就不要再到處亂跑了,當初你不是去終南山,那有今天的事發生?」

    「發生了什麼?皇上皇后也沒有下旨,你不要亂說,嚇壞了女兒。再說終南山之事,又怎麼了?那是賀蘭敏之那個牲畜作下的孽,管敏兒何事?傳聞不是要選裴家女嗎,那天終南山她不也在其中?」楊夫人說完了,知道說漏了嘴,一下子將嘴巴捂起來。

    「還提終南山!不是你每次將那個賀蘭敏之當作一個寶貝,往家裡面引,何來的此事?」

    「他是周國公,我敢怠慢?說來說去,敏兒是受害的,為什麼要擔待這些罵名與罪責?再說,太子也有責任,不是他逼得賀蘭敏之發瘋,怎麼會做出如此孽障的事?」

    「你怎麼到了現在,還抱怨太子,」楊思儉氣暈了。當初正是妻子抱怨女兒為什麼嫁給那個病癆鬼,於是讓女兒對太子產生厭惡感的,終南山這件事,只是一個引子,主要是以前女兒對太子的態度,讓陛下與皇后不滿意了。又說道:「全天下的人你能抱怨,就是不能抱怨太子。」

    說太子不好,竹紙一出,那個說太子不好?不相信現在陛下廢太子,估計百姓能從長安跪到洛陽,請求皇上收回詔書。

    「耶耶,娘娘,你們不要吵了,這件事孩兒自己來解決。」

    「你怎麼解決?」夫妻二人異口同聲道。皇家選太子妃,不要說楊敏,就是太子自己也作不了半點主。

    「你們能不能給孩兒一些錢?」

    「你要錢做什麼?」

    「孩兒要去東都。」

    「去東都?」

    「嗯,去東都面見陛下與皇后,向他們認個錯,如果他們還要休掉孩兒,那麼孩兒就死在東都,再也不給耶耶娘娘丟臉。」

    「你敢用死來威脅陛下與皇后?」

    「不是,孩兒只是向他們認錯,其他的什麼也不說。」

    「你怎麼能見到陛下與皇后?」

    「孩兒先去求太子殿下,讓他代為引見。」

    「不可,陛下與皇后都是有主見的人,你求他們也沒有用。」

    「孩兒自從割掉了這縷頭髮後,就發誓一生將一顆心只給太子一個人。」說著她摸了一下後面的頭髮。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頭髮長得倒也快,不過還沒有長還原。然後目光堅毅地說道:「非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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