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733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40
第一百四十章 羞澀學拳 皆仿淑女

     但李治並沒有生氣,遷為寬鄉,前幾年就有過朝議。因此耐心地解說道:「京兆百姓不可動遷的,國家京畿要地,百姓非不重,不會安全。再說,有了百姓就有了兵源。」

    「是,」李威答道,可心中不以為然,即使拱衛兩京,百姓也多了些。

    李治繼續說道:「其他各州百姓是有些擠,朝廷也動援過,為什麼沒有成功?」

    「兒臣不知。」

    「雖然關中有過旱情,但不是每一年都有旱情的,又自遠古起,開耕成熟。可遷往寬鄉呢?邊塞之地,百姓不願意前往,要麼就是山東與兩准江南各地,山東河北現在百姓也漸漸飽和,兩准與江南之地倒是寬鬆些,可經常有水災發生,其澇災機率比關中旱災概率更高。收成倒是好些,但好的土地,皆是有主之地,剩下的是澇區或是灘塗、沼澤,開耕不易。要麼就是丘陵地帶,其地更不如關中。又是天氣濕熱,離井棄鄉,百姓多不情願。朝廷根本就沒有指望過動援過百姓遷往寬鄉,只是動援了一些逃戶。即使是逃戶,都不大樂意。再說,兩京之地,乃是國家之重,雖然百姓擠些,也是必須的。過多百姓遷往他鄉,尾大不掉,對國家非有益處。」

    明白了,說到底,國家不情願,能安排高句麗的百姓遷往兩准,但兩京的百姓卻是不能動的。動的只是無奈的逃戶。難怪魏元忠也不肯說,不是不明白,甚至不贊同,但不敢說。

    李威也感到這樣想法不對,但這個時代,社稷的存亡卻遠在幾十萬百姓存亡之上。就是有異見也不能說。再說,國家一亂,別以為改朝換代是革命的啥,得到好處只有少數人,百姓更苦,隋唐更替,三分之二的百姓怎麼消失的?

    只好說道:「兒臣淺薄,還是父皇教訓得對。」

    心中又想起了常平倉,特別是隋煬帝,史記在洛陽他儲備了可供天下人六十年食用的糧食,這多半誇張了,但足以讓洛陽人吃六十年,問題是不大打緊的。為了得到這些糧食,即使楊廣時,國家風調雨順,百姓還餓死了許多人。於是唐朝改成了輕儲。

    李威也不是真一點用都沒有,前世一些知識也許記不住,潛意識還是有一些的。現在知道得更多,也有一些想法。比如常平倉,唐朝也設,規模不大。這也是為不擾民不得不為的。畢竟常平倉存的是新米,到了第二年就是陳米,第三年第四年怎麼辦?因此經常將陳米糴出,新米糴進或者稅進,搬運、存儲與損耗,浪費嚴重。而且每次更換都給了一些小吏機會。

    其實說到底,還是國家沒有錢。當然,有錢容易,剝削農民了。

    李威也想過,隱約地覺得有解決辦法,可究竟怎麼解決,腦子裡又不清楚了。

    見到兒子在思考,李治也不打擾,喝著茶看著。

    思考了半天,說道:「兒臣還是想不出辦法,唯獨只有一條,豐年時關中糧食太賤,可使出一部分錢來,在西京糴入,災年放出。反正西南各坊十分荒僻,開設一些糧倉倒也方便。就著關中,運費又低,又不擾民。除此以外,別無他法。如果連年豐收,也可運向靈武西域,邊境的駐軍以及馬匹同樣需要糧草。即使是浪費,豐年國家平安,浪費一些,也是好事。」

    「可就是這樣,也需許多經濟,國庫空了。」李治嘆了一口氣,不用兒子提醒,以前是疏忽了,但現在醒悟過來,各處都在等錢用,能將錢調到儲糧上面,沒有三兩個平安年的恢復,都不大可能。再說,吐蕃野心勃勃,新羅一直不安穩,連南詔各部都不太平,還要征戰,征戰,就需要糧草,士兵,經濟……

    「父皇,這是好事,說明父皇愛民。昔日隋煬帝儲蓄了幾十年的糧食,國庫裡又有許多錢帛,可百姓過得極苦。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才是治國之道。」

    「難能你能記住太宗皇帝這句話。」

    「那是兒臣應當記住的,」李威答道。其實心中也不以為然,現在唐朝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國家不應當如此財政窘迫,百姓也不應當過得如此苦。說到底,只是肥了少數人。

    想斂財,倒是很簡單的,至少李威比王安石能做得更好。比如什麼房改,可以變向地引過來,一改商人有錢了,官員有錢了,國家也有錢了,還能增加一些就業機會。至於老百姓會因此背上二十年三十年的債務,任何時代任何國家,老百姓只是愚弄的對象,這時代老百姓更是一朵浮雲。而且設銀行也似乎不是太難的事,再說百姓流動很低,討債也容易。人口在緩慢膨脹,城市規模增加……

    不過李威知道,也不能說的,這不是正途,正途是增源,增加國家財富的來源,並且使大多數人受益,這才是正道。就是上銀行,弄不好成了朝廷的高利貸,讓官員為了功績為了自己的腰包,在下面亂搞一氣,百姓只會過得更苦。

    這個老子對老百姓還是不錯的,去年冬天看到雪災,贈凍死者帛與棺木,雍同華等州貧困之家,有年十五以下不能存活者,聽一切人家收養男女,可驅使,但不得變為奴婢。年底又下詔,任各州百姓往富州就食,撥國庫運糧無償賑災。這一賑持續到現在沒有停下來,國庫更空虛了。就是此舉,活人無數。

    雖然有時候不成見,可不得不承認,父親算是一個好皇帝。

    說了一會兒,李治心情略微好了起來,畢竟兒子還知道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沒有想的那麼糟糕。於是又說道:「聽聞你練了一些拳腳。」

    「是啊。」李威立即高興地答道。自己過得苦,一大半就是父親這個病,沒有這個病,他就不會多疑,不多疑,自己就能做一個太平太子。

    「你耍來讓我看看。」

    「是。」

    李威演示了一下,四套全部演示出來。

    李治看了很細,也在琢磨,雖然有些高難度的動作,估計自己做得很吃力,不過動作並不劇烈,似乎也能做,又說道:「朕身邊老內侍一直想學,改天你教教他。」

    說著指著一個太監。

    「是,」這一回李威答得可不大莊重了,你自己想學,何必借太監之名。反正肯學了,也算一個不錯的進步。就不知道父親愛靜的性格,能不能堅持下去。

    「坐下來喝一口茶吧,我還有一些話兒要與你談談。」

    李威呷了一口茶,李治又說道:「楊思儉、徐齊聃、裴居道家的小娘子,有沒有與她們聯繫?」

    「兒臣沒有。」李威答道,腹中卻有些誹謗,還不是考慮你們兩位老人家的感受。怕你們又有什麼想法了,於是基本就呆在東宮看書了。

    「我倒是聽說了一些。她們還是留在東都。有可能是楊思玄的建議,或者自己悔悟了,楊家那個小娘子,一直呆在楊侍郎府中沒有出來,只是繡一些方帕衣服。」

    說到這裡,看了一眼兒子,這些方帕與衣服都是替兒子繡的。但心中卻一直不大開心,是五姓七家那些高大的門閥倒也罷了,楊家嘛,以前有什麼資格看不起自己兒子?再說,就是五姓七家這些門閥,國家也不想招惹天下議論,當真國家機器開動,平滅不了?

    不過這個兒子卻似捨不得。倒底年青些,放不下美色。

    又說道:「只是偶爾有一些官員妻妾前往楊家拜訪,楊侍郎的夫人才替楊家小娘子引見,替其吹捧。」

    李威這才接話:「父皇,兒臣有一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說說看,」大約是一句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讓李治開心,或者偷學兒子的拳腳有些慚愧,這一次說話語氣倒是很平和。

    「因為關係到兒臣,兒臣也思考過一些。楊家小娘子其實很年幼。當然,比起母后來什麼都不是,可天下到哪兒再找象母后這樣,才色德三者皆佳的人選?兒臣多次交往來看,其心性也不惡劣,只是楊夫人以前看兒臣身體一直不大好,於是有了一些怨言。隨後也醒悟了。可憐天下父母心,用心倒也是不惡。兒臣請父皇原諒她一次。」

    「這個再說,我再告訴你徐齊聃女兒的事,她也在東都,這一番收斂了一些,開始學宮闈禮儀,繡紅。但她的性格也讓朕很擔心,」說到這裡,搖了搖頭,江山難改,本性難移,就是對兒子愛慕,也不能追男追到少林寺。徐齊聃為人倒是很方正的,為什麼教出這樣潑辣的女兒?很是不明白。

    「……」李威也不知如何回答。

    「還有裴居道的女兒,性格最好,相貌尚可,並且才學也好,而且安靜嫻雅,家境也好,出身於名門大家。只可惜她過於順從於你,缺少了規諫之心。」

    顯然對裴雨荷那次五女同行,同樣不滿。

    「裴家小娘子有其父管教,倒也好些。楊家小娘子雖然其母勢利,可楊思玄倒是一個方正之人,楊思玄妻子也是一個賢淑方良之人,倒可以調教一二。只是徐家小娘子,徐舍人寫了一封信,勸她回去,大約知道她不肯,於是信末又說真呆在東都,切不可丟人現世,並且寄了一些錢帛過來。」

    父親想打聽這些消息,倒是不難。不過聽到此處,李威不由地笑了起來。這個徐齊聃,很有意思的。

    「你還笑,正是徐舍人嬌慣了,所以性子才野。幾個小娘子當中,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她。」

    李威還是不以為然,再壞些,也不比你到尼姑庵,與我這個母親偷情差些。但不敢說出來。

    李治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就要及冠了。」

    聽出來了,之所以到現在旨意沒有下達,正是這三個人選,沒一個讓父親滿意的。如果再選其他人家,未免議聲更大。

    李治說到這裡,轉過頭來,向武則天問道:「給韋家那次聖旨有沒有下達?」

    李威一聽立即說道:「父皇不可,韋家那個小娘子太小了,作太子妃未免會讓世人貽笑大方。」

    楊敏、徐儷與裴雨荷三人中那一個人能為皇后,都不能讓這個韋家女做皇后。

    「你在胡說什麼,就算你看得中了,朕也看不中,更等不起。不過你對許少師不滿,千萬不要帶到此女身上,我也聽聞一些,此女長相頗可,又十分聰慧,只是小些。到了東宮之中,不可欺侮她。」

    「是,」欺侮都不會,李威沒有這歹性子,但調、教是必須的。

    李治話音一轉,問道:「狄仁傑那兩個女兒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朕沒有聽說過他有這麼大的兩個女兒?」

    ps:關於上兩章的問題,說明的地方是多了,吐蕃相關史載多有錯誤的地方,自己還考得很苦,大半天就在看幾十篇相關的論文。寫了一下,比如前面寫許敬宗的那個小妾,皆是為後面鋪墊的。請諒解。馬上進入另一個小**,倒許與秋收。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40
第一百四十一章 門閥利弊 凶手始現(上)

     李威也摸不準父親是真不知道她們來歷,還是假不知道。

    這個回答很關健的,答得不好,從此以後,二女休想進東宮半步。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道:「父皇,她們是狄仁傑的義女。雖然是義女,她們對狄仁傑很是孝順。並且她們品德、才學無一不是上上之選。」

    「這個我都聽說過,論舉止,你所認識的幾個小娘子當中,唯有她們舉止最好。我只問你,她們是何來歷?」

    說她們舉止好,那就好辦。李威繼續說道:「她們就是當初為了逃避賀蘭敏之陷害,躲入宮中的香雪與畫柳,後來李善上書,父皇責怪,兒臣不敢將她們留在東宮。可隨便放出去,那時賀蘭敏之已經瘋狂了,必然對她們下手,終是不忍。於是托狄仁傑悄悄將她們帶到並州,贖了隸籍,收作了義女。」

    「僅是如此?」

    李威嘆了一口氣,沒轍了,也不用隱瞞了,聽父親的語氣,多半已經知道。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又說道:「不僅僅如此。這兩個少女十分聰慧,雖處在寒境,可奮發勤學,倒也有一些才學。且品性端良,狄仁傑動了愛惜的念頭,誤認為兒臣將她們放入東宮,是有其他的心思。兒臣解釋,也沒有解釋清楚,狄仁傑反而說,兒臣多些妻妾為好,多子多福,雖子女多了將來會煩心,但比先主只有一個劉禪,倒是好些。」

    「這個狄仁傑,多不守法度,此個進諫卻是良諫。」

    當然了,就像你一樣,幹掉了李忠,還有我,說不定那天干掉了我,還有老二老三老四。這個誹謗多半過份了些,李治不會幹掉他的,有時會掣肘一下,倒是他母親武則天處理不好,有可能手腕更「強硬」。

    嘴上不敢說,繼續說道:「狄仁傑誤會後,帶回了並州,才學她們不用質疑,品性也勿用置疑。可是狄仁傑教導更嚴,兩女性格安靜,倒也沒有什麼怨言。後來父皇遷狄仁傑為大理寺丞,畢竟兩女歲數大了一些,長相也可,怕在太原會造成什麼誤會,於是寫信,讓她們來到京城。」

    「還為了你織了一件錦衣?」

    「父皇,你是如何知道的?」故作驚訝地問了一句,不過心中再次誹謗,難道唐朝現在也有了錦衣衛?又說道:「她們那都沒有非份之想,錦袍共有兩件,一件是織給她們義父,一件是給了兒臣,多半是感恩。」

    「這倒是兩個好女子。」

    「應當還不錯。」

    「皇后,」李治沒有睬他,對武則天說道:「京城之中,可有什麼良家子,能匹配的?」

    李威一聽,暈了,立即說道:「父皇,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難道以她們身份,找一個良家子下嫁,還不滿意?」

    「不是,因為狄仁傑誤會,她們也認為兒臣看上她們,起了誓死相隨之心。性子又激烈,如得知父皇將她們許配給別人,有可能以死銘志。」是壯著膽子說的,畢竟母親在聽著,說出來,有可能給母親造成一種印象,兩個粉頭都能貞潔,可她卻辦不到。

    果然武則天一聽就惱了,說道:「本宮都不相信了,兩個妓子,居然敢想攀龍附鳳!居然攀到天家來了!」

    「母后,請息怒,且聽兒臣說來。我家血脈如何?祖先出自顓頊,」這多半不可考證,什麼老子也是李家祖先更不可信,因此略過不說:「自太祖景皇帝(李虎)起,各個祖皇,以及先後,皆出自於名門,可是世家門閥如何對我家?」

    武則天冷哼一聲。

    李家血統還能拿出一些,她家的血統幾乎拿不出來。

    「各大世家門閥自視其高,藐視朝廷。父皇為此下旨,不准五姓七家通婚,可依然私下婚嫁,外人婚之,無論嫁或娶,必索之重金,有時高達數百萬錢計。再說,這些門閥把持良田、產業、莊園,藉著太平盛世,如同雪球般地滾大,然而人口增衍,田地越是困窘。可朝廷呢,群臣雖然嘴上不說,卻皆以迎娶五姓七家為美。父皇雖下旨,恐怕心中也以其門閥而自慚。父皇,當真如此!」

    「為何不是如此?說說看,」李治沒有生氣。確實,有時候看到五姓七家的做派,心中很不滿的。

    「門閥起於東漢,雖多出英傑,家教也好。可這些英傑的背後,卻是無數人力物力堆砌的。拋去這些風流人物外,兒臣遍看史書,看到的只是各個門閥不顧朝廷存亡,豐收時避稅躲糧,災害時賤價糴田,於是天下百姓流離失所,國家無稅可征,張角賊子,揭竿而起,漢朝立即崩解。然而自三國、兩晉、南北朝,一直到隋朝,越演越烈。隋唐大替更,一些門閥也沒有躲過,滅亡或者漸漸沒落,但大多數門閥依然存在,東漢時的景象又在開始。兒臣在關中時,就看到許多大戶在囤積居奇,或不顧朝廷再三的旨意,購買永業田。當然,不全是門閥,也有庶族地主在做。不過兒臣卻在想,藐視朝廷,是不是謂不忠?重金婚嫁是不是不義?囤積居奇,賤價購地,是不是不仁?不顧國家興亡,可當真國家滅亡,對他們是好事?是不是不智?自標為天下名望所在,卻改頭換面,做下許多藏污納垢之事,是不是不信?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不智不信之輩,有何仰慕?」

    這個攻擊有些火了,門閥存在,是一個不好的腫瘤,也不是一無是處,比如門閥的禮教,或者出的人才,這些人才對唐朝的貢獻……但為了說服,只好將他們往泥裡踩了,並且父母對這些門閥印象不是很好。

    「說得好,」李治很欣慰,但對旁邊的太監說道:「太子此番言論,切不可傳揚出去。」

    這只能私下裡說說,解解悶氣,畢竟五姓七家,是天下仰望所在,傳出去,會掀起軒然大波。其實不但這時候很無奈,後世亦是很無奈,一些國家依然存在著類似的門閥,那些民主的百姓知道對社會不公,可投票,偏偏喜歡將票投給他們,讓他們勝出,加劇這個不公的現象……

    李威又說道:「再說,昔日劉邦乃是一個無賴小吏,可英雄不問出處,試問能以門閥論漢高祖?楚王好細腰,天下多餓女,門閥輕賤下來,於國於民皆是利事,想要輕賤下來,利用武力,必然天下喧嘩,只有一條,從皇室自己做起。皇室見到他們都自感污穢,試問天下百姓誰人敢不敬重。比如二女,出身不好,但僅是出身!父皇,你可查查,就是在那個地方,二女可做出什麼不好的事。這才是真正的兩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蓮花,即使是門閥女子,又有幾個人能比之。不相信,將她們放在哪地方,試問有幾人不墜落的?再說,墜入那地步,何曾是她們所願?」

    「弘兒,你說的不無道理,終是不大好,其實你父皇與本宮,對門閥未必看得很重,東宮那個江碧兒,與那個上官婉兒,你父皇與本宮,都十分喜歡。可畢竟是隸籍,還是最不好的隸籍。若是普通臣子倒也罷了,可你是太子,未來的人君。」

    「母后教訓得對,」連母親都這樣說了,讓他很是擔憂,可卻聽出另外的話音,現在大半母親還沒有做皇帝的想法。雖然不滿,也沒有真正動廢立自己的想法。不過兩個女子……於是又說道:「她們並沒有什麼非份之想,只想進入東宮,服侍兒臣,那怕是一個婢女,心願也了。以前她們名聲不惡,不作妃嬪,倒也不傷大雅。」

    「怎會不傷大雅,」李治說了一句,但沒有慍怒。既然聽說了,肯定也打聽過,不管怎麼說,二女的德操,還是讓他敬重的。因此,與兒子交談時第一句話就是唯有她們舉止最好。話音一轉,說道:「這個暫時不提,隨我出去看看雨。」

    「是。」

    其實雨有什麼好看的,可這個雨下得讓人欣慰,所以身體不大好,還是讓太監打著黃羅傘,走了出來。跨過幾座亭榭,來到一個小亭子邊,亭前一個荷花池,裡面有一些荷花正妖嬈地開放著。就著涼亭的石凳,李治坐了下來,聽著雨打著荷花的聲音,轉過頭對武則天說道:「如果這場雨,提前三個月下多好?」

    武則天替他披上一件披肩,身體骨不大好,秋雨下著,怕丈夫凍著了。看到這個舉動,李威漸漸明白過來,為什麼父親會放權,至少在對父親,母親用了心。又說道:「陛下,不要懊惱了,有的下比沒有的下好,各地奏摺已經傳來,從關中到河南河東,多數地區開始降雨,這是幸事。」

    「是啊,」李治嘆息一聲,轉過頭來,對李威說道:「弘兒,你的詩作得尚可,就著這雨,這蓮花作一首詩吧。」

    這樣的詩好作,可是李威突然靈機一動,說道:「詩兒臣不作了,不過兒臣想到了一篇賦,唸給父皇聽聽。」

    「好啊,念來。」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魏隋來,世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

    「這是什麼賦,不駢不韻。」

    「是,兒臣作得不好,」李威心中甚是無語,這篇鼎鼎大名的《愛蓮說》居然被父親攻擊為不駢不韻!李治又說道:「既然你知道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為什麼還要召入東宮?」

    「……」

    「你還沒有及冠,已經重色了,不是我只讓你娶無鹽與宿瘤,但你留意的女子卻只是貌美。又是如此之多,以後會有多少?」

    這回都能回答了,拱手道:「啟稟父皇,如果兒臣遇到無鹽與宿瘤,自當會納為妃嬪。既然說起,兒臣都要說一件事,貌醜者未必美德,貌美者未必失德。母皇貌豔天人,就是兒臣所遇幾位小娘子,卻是無一人能及的,可曾失過德?」

    李治沒有吭聲,這個妻子很合自己口味,也幫自己做了許多事情,但說到失德嘛,自己與妻子皆失了德。

    李威繼續說道:「狄仁傑兩位義女,出身低賤,但也是一位無鹽與宿瘤。只是一個長相丑,一個是出身低。可品德一般。再說兒臣招惹的小娘子也不多,只有六七個。」

    「可這六七個,有那幾個是我與你母后作主的?當年我做太子時,可曾有你的膽大?」

    你膽子比我大,爺爺的人你照樣敢收,至少你後宮那些妃嬪,我一個可不敢碰,但不敢說出來,笑嘻嘻地說:「父皇,剛才你怦擊徐舍人管教不嚴,所以徐家小娘子才膽大妄為。正是父皇的寬宏,兒臣膽子才大些。不過父皇你想一想,這才是人間一份難得的親情,如父子相仇,夫妻對殺,這樣的家庭,即使是皇家,是不是很可怕?」

    「你少來這一套,這一次因為你,讓我頭痛了。」

    「是,兒臣以後一定要注意了。」李威恭聲答道。不過自從進入洛陽後,也只有這一次與父母談話最為隨和。大約是因為自己替他們做了替罪羊的緣故。

    慢慢地都知道,賜商人官爵,刺激他們運糧到關中主意是自己出的,商人對自己印象是不惡了,可是民間議論紛紛。連呆在長安崇文館,那些原來教自己經義的大儒先生們,都一個個寫來邸報,勸自己「回頭是岸」。別人無所謂,可這些博士學士們,等於是自己的老師,解釋不會起作用,只好寫認錯信回去,以後自己一定會改,怎麼辦呢,搪塞一下。

    不過這平和的時光會延續多久?許敬宗事情一發作,不知父母又如何看待自己。

    想到這裡,他看著西邊的雨空…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41
第一百四十二章 門閥利弊 凶手始現(下)

     當然,幹掉許敬宗利遠大於弊。父母親也許暫時的不高興,可沒有這個厲害的,並且潛在暗處的敵人,自己日子將會安穩多了。或者如魏元忠所說,做了太子,必然做好有人踩有人捧的準備,但連許敬宗都幹掉了,其他對自己不滿的人,也會思付一下,有沒有許敬宗的計謀,有沒有許敬宗的手段資源,有沒有許敬宗在父母心中的位置!

    父母嘛,都是可以慢慢安慰的。

    權謀之術不行,做一個乖兒子難道還不行?不要說自己了,千古以來,向自己這個母親佩服低頭的英雄好傑,不知凡幾。自己算什麼?

    但李威也沒有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

    隔了八百里,天氣不可能一樣的。長安也在落雨,小了許多,天地灰濛蒙的,倒是樹葉讓雨水沖刷乾淨了灰塵,於是閃出一層層碧亮的色彩。雨水不大,全坐在一個涼亭裡面,扮作了躲雨的行人。

    看看天色,賀光珍道:「書兒,我們回去吧。」

    「再呆一會兒。」小丫頭說道。這一次態度很認真很積極。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自家小娘子。許敬宗這個老傢伙太壞了,居然上書讓皇上下旨,著太子休掉自家小娘子。

    不僅僅如此,還想用明崇儼作法,再次陷害自家小娘子。昨天又聽阿郎說了,皇上與皇后下了聖旨,讓萬年縣韋家的一個小娘子進入東宮陪侍。這又是許敬宗的主意!

    楊思儉是很苦悶的,他雖然是衛尉卿,真說起來,官職並不小,儘管這是沾了他女兒的光。可被許敬宗盯上了,不要說他,就是戴至德、或者閻立本這些個宰相,也會寢食難安。

    大道理,書兒未必懂得,可也知道,這個許敬宗不除,不要說自家小娘子,自己主子全家,也未必有好日子過。因此,這些天盯得比賀光珍他們還要認真。

    這個小丫頭都說了,再呆一會兒,賀光珍與牛進二人只好重新坐了下來。

    其時道路上行人已經看不到幾個,畢竟下著雨,誰也不願意出來,於是只剩下一片雨落在葉間,或者地上的沙沙聲,卻似同千萬隻蠶兒在吃著桑葉有些寂寥,有些無聊。

    賀光珍在掰弄著手指甲,牛進閉目不語,神遊天外。

    也不是沒有行人,但大多數是偶爾的農夫經過,雨天來了,還是難得的雨天,卻是要做許多事的。不過行色匆匆,很快沒入一大片莊稼裡面。

    又有二人過來,穿著雨蓑,向東邊走去。賀光珍與牛進二人,依然沒有注意,書兒眼睛卻瞪大起來,臉上露出恐懼,渾身哆嗦著。別以為想立功心切,真看到了,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還是很害怕的。畢竟這群人真敢殺人,而且連太子都敢殺!

    賀光珍看到她異樣了,問道:「書兒,你怎麼了?」

    「就是他們,奴婢還認識,他倆,他倆都是……」

    「誰?」牛進眼睛睜開了。

    「就是他們,」書兒指著前方兩個人,已經走了過去。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而且是倆人,奴婢不會看錯的。」

    賀光珍與牛進對視了一眼,立即說道:「書兒,你立即回府,這裡的事與你不相干了,切記,此事不可走漏半句。」

    「奴婢知道。」還是很害怕,連站都站不起來。

    二人現在也顧不了她,得立即跟上去,一個人跟過去,都不大放心,這群人可是亡命之徒。不過關福回來,帶來了狄仁傑的計畫,另外又帶來幾名幫手,只要按照狄仁傑計畫去做即可。

    兩人動身,不過不是一起,一前一後,隔得有些遠。漸漸地,就到了金光門。牛進扭回頭,向遠遠吊在後面的賀光珍看了一眼。有些明白了,其實那所莊子,以前也盯過兩三天,卻沒有發現。不是不出來,大約都在隱蔽的時間出來,不是今天落雨,雨還落得不大,穿著蓑衣能勉強出門,正常時間過來,都未必能看到。

    當然,此時二人已拉開一段距離,又隔著雨幕,自然看不到對方的眼神,不過意思都是會意的,畢竟是獄吏出身。

    進了城門,牛進看到邊上一輛馬車,手一招,車伕走過來,說道:「郎君要車?」

    「正是,」價格沒有問,地點也沒有說,手一掏,從懷中掏出幾百文錢,也沒有數,遞了過去。

    「這個,這個。」

    「駕車就是,某不缺這些錢。」

    「謝謝大郎。」車伕立即換了一副笑臉,稱呼也從郎君改成了大郎,再改就是阿郎了,又說道:「大郎,到什麼地方去?」

    「某看到一個恩人,只是不大確認,你駛過去,讓某辨認一下,不過不要聲張,跟上即是。」說著指著前面那兩個人,因為說話叫車,又怕他們知曉,本身距離就拉得遠,這一會兒功夫,更遠了。好在是雨天,街上人並不多,又在金光門到春明門這條主道上,大道很直,依稀能看見。

    「喏,」車伕高興地答道。這一次遇到貴主了,這一把錢最少有四五百文吧。駕著馬車就跟了過去,一會兒追上。牛進在車裡看著這兩個人,一個是方臉,一個是國字臉,身材長得很魁梧,國字臉的卻頗是胡人,也有可能是胡漢混血血統,頭髮與鬍鬚有些捲兒,眼睛珠也略略發黃。不過二人長相都不凶惡。

    當然,以他們的閱歷,不會以一個人的長相來看一個人,審過的案子很多,有的看似一個文弱書生,同樣是殺人犯。兩人大約都在三十來歲,不過選擇在雨天出來,是防止萬一的,並沒有多少機警心,一邊走著,一邊低聲說話,都沒有發現一輛馬車吊過來。

    牛進喝了一聲道:「停。」

    車伕將馬勒住,牛進從車內走了下來,不顧一把毛雨在下,衝著那名半胡人走了過去,將他抱住,大聲說道:「嗯人啦,沒有想到在京城,讓我遇到你了。」

    兩人莫名其妙。

    牛進搖著此人的胳膊肘兒,說道:「嗯人啦,難道你忘記了,去年我押送一批家中貴重貨物到東都,路過華州時,遇到一群劫匪,不是恩人與你的同伴相救,那一次不但價值八千多緡的貨物會被歹人劫走,連我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兩人聽到這裡,對視了一眼,大約此人認錯了人,不過有幾個詞眼讓他們注意了,家中的貨物,八千多緡。不知道他是哪兒人,單是家中的一批貨物,雖然用了貴重二字,可就價值八千多緡,此人家境不俗。

    半胡人遲疑了一下,含糊地說道:「此須小事,何足掛齒,只是當時看不習慣。你不提,某都忘記此事。」

    「是啊,閣下高義,當時我看到家中的兩名僕役被害,都嚇傻了。恩公離開,我沒有詢問恩公尊姓大名,連一聲感謝都沒有說。事後我十分愧疚,連家父也將我狠狠責備一頓。天有眼,居然讓我在京城遇到了你。來,來,來,我們到襲香院,我來請客如何?」

    自從香雪離開襲香院,襲香院名聲稍微墜了一些。不過襲香院也不是只有香雪一個美妓,還有其他的美妓,生意依然很好,在長安依然有名氣。當然,那個消費也是一個價格。

    倆人又對視了一眼,遇到了一個有錢的主了,也遇到了一個凱子,再說,倆人出來,正是關了許久,出來放鬆的。於是半胡人又是含糊地說道:「這個怎好?」

    「嗯公,你不用再推辭了,這一次遇到了你,無論如何,也要報答,否則我回去後,家父又要責怪,還是上車來說吧。」說著,將半胡人拉上了馬車,「嗯公嘛」,自然要親熱些,另外一個人也邀請了,可態度需要兩樣的。

    上了馬車,牛進又問道:「敢問恩公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免尊姓趙,名全兒。」

    「原是趙恩公,不知上次還有兩位恩公呢?」搭救嘛,又是敢殺人的歹徒,自不是這個「趙全兒」一人能辦到的。

    「他們不在京城。」

    「那是遺憾了,不知道趙恩公可知他們去向?」

    「他們去了巴蜀。」

    「這麼遠?」牛進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大約有二十幾兩,說道:「趙恩公,看到他們,請將這錠金子帶給他們,這是我的一片薄意。」

    十幾兩黃金,可不是一筆小數字。趙全兒與另外一個人,用貪婪的眼神,不自覺地朝牛進懷中又瞅了一眼,但臉上裝得很正派:「路見不平,閣下請我們喝些酒即可,如得金銀,卻失了俠義之心。」

    「我也知道閣下三人高義,可人有旦夕禍福,錢財說出來很是污口,終是能用上的,防止萬一吧,再說,又是帶給另外兩位恩公的。」說著,硬往趙全兒懷中塞,拉扯了一會,終於半推半就地收下來。

    馬車就到了襲香院,牛進對老鴇們大喊了一聲:「來最好看的小娘子,上最好的酒菜。」

    「喏,」老鴇眉開眼笑地應了一聲說道:「三位郎君請坐。」

    將他們安排在一個雅間,又喊了三位很是年青貌美的粉頭過來相陪。不過二人也沒有完全放鬆警惕,酒喝得卻是很少,只是狎玩著粉頭,或者吃菜。其實襲香院是清倌人,儘管大多數粉頭掛羊頭賣狗肉,畢竟第一次,只是讓他們吃過豆腐,進一步不可能了。反而心中不開心,可花的是人家的錢,而且比進「葷」館樓閣花的錢更多,怕讓這個凱子識穿,不大好說。

    也是必須的,進了那些真正的窯子,上了床,什麼都不好弄了。喝著酒,天南海北地說著話,不過三人十句話當中多半九句是假話。正在趙全兒二人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隔著簾子,牛進看到賀光珍、關福他們全湧了進來,心中有了底。乘著二人在兩個粉頭身上揩油調笑時,將趴在自己身上的粉頭往懷中一按,手迅速從袖中掏出一個藥包,一抖,粉末落在酒壺裡,迅速融化。然後替他們將酒碗斟上,說道:「來,我再敬二位一杯。」

    兩個人沒有想起來,一仰脖喝下去,只喝了一半,但也足夠了。牛進對吊在自己身上的粉頭說道:「來,唱個曲兒吧。」

    小曲子唱了起來,可只一會兒,趙全兒與另一個同伴踉蹌地站起來,手指著牛進說:「你……你……」還沒有說完,身體轟然倒了下來。

    「哎呀,你們怎麼喝醉了?來人啊,將他們扶上馬車。」

    三個粉頭隱隱感到不對勁,可看到此人剛一說完,就從外面走過來好幾條大漢,架住二人就往外面走,不敢吭聲了。

    先後上了早準備好的馬車,立即揚長而去,賀光珍與牛進等人看著還在昏迷中的二人,臉上露出驚喜之色。立大功了,驚天大案,就要從這時揭開真相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41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英冀鬥雞 老花之死

     場中一隻大黃雞在追逐著一隻黑羽雞,李顯叫了聲:「停!」

    這是嚴格地按照著鬥雞規矩來的,一般三個回合,第一回合是試探,有一方失利,主人或者客人可以叫暫停。第二回合還是試探,當不利時休息一下,給雞喂一些水,然後安撫。當然現在是李顯與老四李旭倫在鬥雞,他們不可能親自去安撫雞的,自有雞奴代辦。第三個回合,才會讓兩隻鬥雞進行不死不休的爭鬥,或者到一方完全臣服為止。

    鬥雞是一項很古老的活動,唐朝也很流行,自李淵、李世民到李治,皆愛好此活動。王勃寫了那篇檄文,碰到鋼板了,不是李治節制兒子不讓他們玩鬥雞,是隱含了挑唆之意。這是身深其苦的李治最不能容忍的。

    原來的太子,因為生病,身體不好,連出門都很少,對鬥雞不喜,李威也不大喜,於是東宮便沒有了。但老二李賢,老三李顯,老四李旭倫,皆有專門的奴才,飼養鬥雞,又叫雞奴。

    不但需要選好雞,還在會飼養調教,這也是一門學問。

    眼看雙方差距如此,李旭倫雖然小,神情也不大好看,將雞奴喊到一邊,看著不遠處得意大笑的三哥,低聲問:「怎麼這麼差?」

    雞奴神秘地說道:「冀王殿下,別急,這隻雞很陰險,你等著看好戲就是。」

    說著,拿來了一些水,給了這只黑雞喝下,第二回合開始。

    黑雞依然很怕,只是跑,周旋,連頗諳此道的李賢,在一旁觀戰,都皺起了眉頭,老四這個雞奴不行啊,選的雞太差了。李顯笑得更得意了,摸著李旭倫的頭說道:「我說四弟啊,你還小,這個雞道,不是你能玩的。」

    又休息了一下,繼續周旋,大約追了很久,黑雞鬥不行,逃起來卻是很快,黃雞漸漸失去鬥志。忽然黑雞反過來挑釁,當黃雞撲上去時,又再次逃竄,再挑釁,漸漸黃雞體力耗盡了,黑雞開始反撲了,彷彿前後是換了雞似的。兩隻雞真正鬥了起來,落了一地雞毛。

    不一會兒,黃雞身上被啄痛了多處,包括雞冠都被黑雞啄破,開始逃跑了。跑也跑不過,於是伏在地上哀鳴。

    李旭倫高興地揮了一下手,說道:「好,陰得好。」

    李顯氣呼呼地說:「果然什麼人養什麼雞,手下的幕僚陰險過人,手下的雞奴也陰險過人,連一隻雞都十分陰險。」

    「三哥,你說什麼呢?我都向你們解釋過多遍了,那個明崇儼我根本就沒有見過幾次面,說的話加起來沒有二十句。他害大哥管我什麼事?」

    「那麼他以前裝神弄鬼,你居然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三哥,你不會說我授意的吧?就是大哥有什麼事,也是二哥受益,與我有什麼相干。」李旭倫急了,畢竟還小了些,雖然有些事情開始半懂不懂,城府還沒有多深,口無遮攔地說了出來。

    「你們在爭什麼,鬥個雞,居然都能吵起來!」李賢聽不下去了,一邊說著,一邊攔在他們中間說道:「不就一個鬥雞嗎?明天我送你們一人一隻,比你們這兩隻都強。還有,你們要想想大哥在西京時,是與我們如何相處的,兄弟要學會謙讓。特別是三弟,你比四弟大了幾歲,難道不會讓一讓?」

    「沛王殿下這句說得好啊,」傳來一聲,三人扭過頭,看到許敬宗走了過來。

    對這個大臣,其他大臣忌憚,幾個王子同樣忌憚。別以為自己是王子,前太子李忠是怎麼死的?三人反而齊聲說道:「見過許相公。」

    「不敢哪,臣只是這幾天身體稍稍好些,過來看看幾位殿下。正好剛才聽到沛王殿下一番言論,人稱殿下是賢殿下,果然人如其名,人如其名哪,」許敬宗連連誇讚。

    李賢開始疑惑,思考了一下,忽然臉色變了變,說道:「許相公過獎了,不敢當。」

    於是又說了一些話,許敬宗這才告辭。

    也聽到一些言論,似乎大哥在指責這位許敬宗,主使明崇儼陷害大哥的,是真是假,他們是判斷不出來。可隱隱也對許敬宗含著敵意與戒備之心。看著這個讓有心驚膽顫的老傢伙莫名其妙而來,莫名其妙而去,弟兄三人面面相覷。李顯疑惑地問道:「二哥,他來是做什麼的?」

    「天知道,」李賢聳了聳肩:「三弟,許相公的心思,你能猜出來?」

    李顯搖了搖頭。

    ………………………………

    但李賢已經猜測出一些,只是沒有說,也不好說。

    許敬宗也不急,有的事是急不得的,就像莊稼一樣,春天將種子播種下去,到了秋天到來,才能收穫。明崇儼雖然貶離京城了,但這一粒種子播得卻是很茁壯的。剛才一些話,大約也播了種子。

    馬車回到府上,兩個俏麗的婢女將他扶下馬車。許敬宗別的不提,這一點很像榮國夫人,人老可那活兒並不老,似乎越老越有精神了。幾乎每天晚上都要俏色的婢女陪寢。

    來到書房,對婢女說道:「將忠伯喊來。」

    忠伯就是到洛陽的那個僕役,本來姓什麼不知道,但跟隨了許敬宗很久,替許敬宗辦了許多事。是許敬宗最放心的僕役下人,賜姓為許。

    老僕役走了進來,許敬宗又說道:「還要勞煩你跑一趟。」

    「相公,這是僕應該的。」

    「這一趟,有些遠,不過還不急,你權當繼續是前往遊山玩水的,跟了某這麼多年,也是到了放鬆的時候了。」

    「僕不敢。不知去什麼地方?」

    「你先去一趟東都,將這封信交給蕭雲,第二封信交給雲和山,第三封信交給權虎,不過此行不要讓別人知道。他們看完了信,自會跟你一道再去申州。然後將第四封信交給明崇儼。」

    「相公,他已經扶不起來了,而且此人有些不大聽話。」

    「他聽話如何,不聽話又如何,此人不可小視,某一去,伯彥卻是節制不得的。不如放手給他增加力量,讓他如虎添翼,這次某不求他辦事,是雪中送炭,以後發達之時,提攜伯彥一下足夠了。」許敬宗心中很清楚的,自己身體支持不了多久,明崇儼想再度起用,就算自己給了他一些支援,還有若干時間,恐怕他再度起用之日,自己熬不過去了。

    老僕役心中嘆了一口氣,這真是死了都不願意放過太子。不過雙方仇怨已結,就算太子是仁太子,上台後許家末落已是必然,相公這樣做,也是迫不得己,雖然是相公開的起端。說道:「喏,只是僕擔心他還是扶不起來。」

    「無妨,我替他安排好了,這個不急。也許用不著時,某就將太子從容弄下太子的位置,你去吧。」

    「喏。」老僕役退下,許敬宗又說道:「將蘇明達喊來。」

    蘇明達走了進來,許敬宗說道:「藥有沒有配好。」

    「配好了,」許明達從懷中掏出一個藥包。

    「你跟我來吧。」說著,將蘇明達帶到一個廂房,廂房有些寒酸,正是虞氏的房間。本來是住著正房的,可自從與兒子私通之事,被許敬宗發現後,許敬宗暴跳如雷,兒子都被弄到了嶺南,況且一個小妾,於是攆到了這個寒酸的後房。

    「拜見相公,」虞氏小心地走過來施了一禮,又暗中瞅了瞅他的臉色,瞅了瞅身後的蘇明達,身體不由地哆嗦了兩下。

    「你這是怎麼了?」

    「淋了些雨,奴婢身體大約有些不適。」

    「讓某來看看,」許敬宗說完了,不由分辨將她手腕抓了起來,搭了一下脈搏,說道:「並無大恙,只是身體虛了些,某正好剛進了一趟皇宮,向御醫討了一些補藥,明達,將藥拿來。」

    「是。」

    「給娘子熬上。」

    「是。」蘇明達說完了,熬起藥來。臉色倒也很平靜,自從那天晚上,主子這位失寵的小妾,有可能聽到自己一行的談話,當時就預料到了今天。

    虞氏臉色發白,說道:「奴婢已經服過藥,再服不好。」

    「是你說了算,還是某說了算。」

    虞氏心中嘆氣,自己倒底這一劫沒有躲過,還抱著一絲僥倖說道:「相公啊,看在奴婢也服侍你多年的份上,你就放過我吧。大不了將奴婢鎖在這間廂房如何?」

    「你說什麼渾話?某幹嘛要鎖你?」

    「相公,你就行行好吧。」虞氏哆嗦著抱著許敬宗大腿求饒。

    許敬宗知道這個小妾已經明白自己這一行的目的,沖蘇明達使了一個眼色,蘇明達會意,將藥湯端過來,說道:「藥熬好了,請娘子服藥。」

    「我不喝,我不喝!」虞氏發瘋地衝過去,想要將藥湯打翻,卻被許敬宗一把抱住,蘇明達過來將她嘴強行撬開,將藥湯灌了進去。

    看到藥性發作了,許敬宗放開,虞氏說道:「許敬宗,你這個禽獸不如的傢伙,總有一天不得好死的。」

    「放心,這麼說某的人很多,但某活得依然很開心。不過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我會將你風光的下葬。」

    所謂風光的下葬,也有可能是真的,不過下葬是假,斂財是真。跟了他多年的小妾死了,想巴結的人,自然要前來弔唁,弔唁就要送禮。看到沒有,從太子到各位宰相,對他彈劾,依然安如泰山。這就是地位,這就是帝寵,還外加了更厚的後寵。巴結人的不會少。

    對錢財的喜歡,是許敬宗最大的愛好,儘管現在許府不會缺錢,但多多還是益善的。

    虞氏想到自己慘死,連死,還要被他用來謀財的工具,怒火攻心,毒性也攻心了,一口鮮血噴出,立即身亡。只是眼睛依然不甘心是睜著。

    許敬宗替她將眼睛皮抹閉上,喃喃道:「其實你早就該死了。」

    然後對蘇明達道:「娘子暴病身亡,準備後事吧。」

    「喏!」

    ……

    雨依然在下著,這個頗有爭議的小妾之死,立即傳遍長安。之所以拖了這麼多天,主要是配藥,藥方配得很巧妙,乍看怎麼看怎麼不像是被毒死的,不過就像毒死了,試問那一個官員自找沒趣,前來查問?

    夜幕來臨,許府門前,倒是一片車水馬龍。天色漸黑,人來得反而多了,於是僕役掛起了燈籠,明亮的燈籠,金壁輝煌的府第,門口無數的車輛,門房不停地傳唱客人的姓名,死了人了,卻是很風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41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入甕之君 暴刑長安

     夾著一片雨聲,馬車來到了和平坊。

    西南角城牆邊第二坊,到了這裡,也是長安城最偏僻的地方,與郊外無異,也劃了十字大街,可也只有這個十字街了,不像其他各坊,又分成四個小十字街,甚至連坊牆與坊門都沒有。

    有一些樹林,還有蔬菜地,與莊稼地,當年李承乾偷牛最愛的地點。

    整個若大的和平坊,除了農陌外,像樣的建築只有莊嚴寺與總持寺。

    馬車順著橫街拐了一下,再次折向西南一條小道,下了雨,道路就有些泥濘,馬車速度慢了下來,可漸漸就看不到人煙了。來到一片小竹林前,有一個小池塘,還有兩排茅草屋,馬車停了下來。

    關福、賀光珍與牛進等人將這兩個人架進了茅草屋,對著一個三十歲左的人說道:「周都事,交給你了。」

    他是狄仁傑讓關福帶過來的,主要職責就是負責盯梢到人後,想辦法抓住,然後由他錄口供的。這是重要的一節,這群人肯定在一處,在一處便於管理,分散了暴露的機率大,而且在一處,萬一有什麼的,許敬宗也能及時滅口。

    調動人手,也有,楊氏父子身上的職位,調動多少士兵不可能,可是調動幾十名親信,抓捕這些凶手還是可能的。但不能強行抓捕,這不是到別的農莊,那怕是皇莊,到了許敬宗的農莊,就是親信,估計都會猶豫不決。而且也不合制度,本來許敬宗就是兩位聖上的親信了,最後擊倒了許敬宗,兩位聖上也怨恨這群人,同樣也擊倒了自己。

    因此,先得有口供,有了口供,抓捕人犯,那是正大光明了,再說,狄仁傑本身是大理寺丞,抓許敬宗不行,抓一些刺客也在職權範圍之內。有了口供,楊氏父子調動人馬,更加容易。甚至都可以與戴至德、張文瓘他們商議一下。不管怎麼說,他們雖然沒有替太子盡死力,但對太子不惡,有很大好感的,同時也是清臣直臣。

    但這個口供卻是不易的,這是許敬宗豢養的死士,既然能敢刺殺太子了,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別看在城內牛進與這兩人摟肩搭背,這是城內,如果在城外,連上去的膽量未必有。而且只要招出,再怎麼將功恕罪,也是死路一條。

    很難掏出口供,可必須在很短時間內掏出來。這兩人來城中作樂子的,今夜不歸,在情理之中,說不定在那個粉頭家過夜了,但明天早上再不回來,估計莊內的人有可能立即產生懷疑。又要準備,因此,必須在三更之前得到口供。

    這個難度,換作關賀牛三人中任何一人,都沒有這個把握。

    可一路上這個周都事,卻是信誓旦旦,卻不知底氣從何而來。

    周興說道:「麻煩你們用冷水將他們潑醒。」

    說完了,搬出從洛陽帶過來的幾個大箱子。

    「趙全兒」二人醒了過來,看到周圍的環境,以及眼前這幾人,驚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周興打開了箱子,說道:「他們是大理寺的獄丞與獄卒,某是尚書省的都事。」

    「你們意欲何為?」

    「意欲何為,你們自己兒心中有數,來,某先給你們看幾樣好東西。這一把小刀,是某從東都特地請人用百煉鋼打造的,極其鋒利。當然,不是用來殺人的。這是某看到史書記載了前秦主符堅喜歡用剝了臉皮的囚犯為他唱歌跳舞,所聯想的一種刑具。」

    只說了第一樣,「趙全兒」二人就開始扭動起來,大聲喊救命,可在這偏僻的地方,又是在雨夜,誰個聽見?

    不過周興嫌煩噪,說道:「麻煩你們將他們的嘴堵上。」

    賀光珍他們走過來,用破布堵起二人的嘴巴,不停地用眼睛瞅著那幾個箱子,心裡面很是發毛。

    周興又繼續說道:「這個鐵的來源也是某自己琢磨的,來自北齊主高洋的臠割,不過二位卻是很金貴的,不能割死了,所以用鐵將肉勒起,這樣呢,就能一小塊一小塊割肉了。」

    說到第二樣東西時,一群人受不了,跑了一半到外面寧肯淋雨,都不願意聽下去了。

    周興又拿出第三樣東西,繼續說道:「這個叫木手,是北魏中尉李彪想出來的,因為是木頭做的,不像鐵器,會痛,但不會致命。因此李彪常用它來擊打犯人兩肋,每每令犯人多次死而復甦。後來犯人一聽木手到了,就自己兒乖乖招供。」

    「這個火爐加上犁耳呢,還是高洋的刑具,將犁耳燒紅了,然後讓犯人赤腳走上去。結果如何,你們懂的。」

    這一句說完後,基本全跑完了,有的獄丞雖然整天與犯人打交道,也用刑具,可都忍不住嘔吐起來。

    ……

    「這是第十五項,一陀小泥巴,可也有大用,這卻是某的想法,用了一些膠水,摻在泥巴裡面,堵在耳朵裡,然後用火烤紅,再將這個膠泥扯下來。結果如何,無人得知,某卻是很想看看的。畢竟是一種新的刑法。」

    動用此人,是狄仁傑臨時起意的。

    知道此人殘酷卻是早些時候,在天津橋上候早朝,大理寺的一干官員在議論,有的犯人很狡猾,就是不招供,於是此人插了進來,說了一句話,如果犯人放在他手中,什麼樣狡猾的犯人都能逼出口供。然後說了一些刑法,一個個目瞪口呆。當然聽歸聽,這些刑法太殘酷了,真使出來,傳出去,會掀起軒然大波的。甚至有可能皇上會下旨處罰。

    狄仁傑正在考慮替太子找一個行走在黑暗中的人,也就是如同李義府、許敬宗這樣的人物,於是留了一下心。打聽了一下,此人名叫周興,長安人,自幼明習法律,以進仕途,不過卻安排到尚書省做了都事,一個從七品的官,在尚書省管收發文書、稽察缺失及監印等事,不大「專業對口」。並且此人性格陰辣,沉默寡言,某些地方與許敬宗、李義府很相似,唯獨才學不及,所以為同僚不喜。

    這種人做人肯定不行了,但做狗卻是不二的人選,有可能咬起人來,比許敬宗還在毒辣。不過狄仁傑就算找到了人選,心中卻在猶豫不決。

    正好關福送來消息,非常時用非常人,能不能半夜時間就得到口供,關係到整個案件能不能順利揭開。於是想到那天此人在天津橋上說的一番話,就將他約到一處酒家裡,兩人一邊喝酒一邊交談。試探了一下,將大意說了出來,但還是沒有提到許敬宗,只說是長安中一件很棘手的案子,其中有一名頂級大臣參與。

    沒有想到周興立即答應下來。大約能理解他想法,認為自己是太子首要幕僚,他自己在尚書省又是不受人喜愛,沒有意外發生,這一輩子有可能別想陞遷了。搭自己這根線的,看將來自己藉著太子陞遷,他能不能沾一些光。

    最後又準備了一下,讓此人一道來到長安,專門就是管刑訊的。不但是刑訊這二人,其他刺客緝拿後,也要迅速得到供狀,否則兩位聖上來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旦聖旨一下,卻是不好再審理了。但聖旨未下,大理寺卻是有權審問的,再說,因為若干人犯沒有緝拿歸案,太子終南山遇刺案到現在也沒有了結。

    周興將這些「小玩意」講解清了,又說道:「兩位呢,某也知道,既然敢刺殺太子,肯定悍不畏死,因此,某也不打算立即要你們主動坦白。先是一樣樣來吧。先從剝皮開始,這也有學問的,不但刀子快,還要將刀子燒紅了,這樣一邊剝皮,一邊燒紅的刀子,能使血肉燒焦結疤,不會失血過多而死。」

    說完了,將爐火點燃,將小刀子放在火上烤,一會兒刀尖烤紅了,將二人嘴中的布拽了出來,說道:「那麼某就開始了,某不會問的,什麼時候你們認為受不了,對某說一聲。」

    說著,用小刀子伸向「趙全兒」的臉上,一小塊臉皮就割了下來。「趙全兒」痛得大叫起來。

    賀光珍也開始嘔吐了,他對關福說道:「狄寺丞從哪裡找來的這個妖怪?」

    關福同樣很難受,搖了搖頭。倒是牛進好一些,道:「非如此,得不到口供。但此例是權宜之計,卻不能長設。」

    看到這些刑罰,不要說有罪乖乖招了,就是沒有罪,也得乖乖招了。盛行開來,天下還不知道有多少冤案錯案。倒是狄仁傑那種辦案方法才是王道。

    第二刀又伸過去了,「趙全兒」大叫道:「我招了,我招了,只要給我一個好死就行。」

    「早知如此,剛才那一刀也不用挨了。枉費某還講解了大半天。唉,真是笨啊。牛獄丞,你們進來一下,將另外一人拉到一邊去,防止二人串供。」

    「喏!」牛進等人立即走進來,將另外一個人拉走了。但用了喏,不說犯人了,就是他們聽了心都寒了,害怕了。

    周興又說道:「再來一個人替我做記錄。」

    「喏。」

    開始一一詢問,反正招也招了,還有一個人待會兒能對口狀,幾乎連他媽做過的什麼事,都招了出來。

    ……………………………………

    三更都沒有到,兩份供狀就送到了楊府。

    楊思儉也沒有入睡,正在與兒子一道坐在客廳等著消息。看到賀光珍進來,急切地問道:「如何了?」

    「一切良好,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說著將兩份口狀遞了過去,藉著燭光,楊思儉迅速地看完,大喜道:「辛苦各位了,但還要辛苦一下,將這兩個人犯看好了。」

    「是。只是可惜了,如果早一天,虞氏就不會死了。」賀光珍嘆惜一聲。

    楊思儉沒有表態,雖然有功,可此女品德卻是很欠缺,沒有回答,卻說道:「既然已死,你們再分一人回東都,通知狄寺丞,順便請他協助,也將此案真相查清,還她一個公道。」

    「喏。」

    等到賀光珍離開,楊思儉也離開楊府,去拜訪幾人,第一個就是戴至德。許多人巴結許敬宗,弔唁去了,但戴至德卻不會巴結的,穿好衣服,驚訝地問:「楊尉卿,為何這麼晚來某府上。」

    楊思儉沒有回答,看著他身後的僕役,戴至德一揮手,讓他們全部退下,楊思儉才將兩份供狀拿出來。

    戴至德一看,同樣愣住了,驚疑不定地問:「終南山行刺太子案,居然是許相公指使的?」

    「戴相公,我原來也沒有想到。狄仁傑派人向我作瞭解釋。第一是刺客,十幾名刺客,原先我們都以為是賀蘭敏之認為消息洩露或者懷疑,派出死士的。太子殿下已經叫出身份,這些人還在瘋狂追殺,肯定是死士無疑。狄仁傑從這一點看出某些懷疑,既然是死士,是賀蘭敏之的親信,為什麼他的同僚一個也不知道這些刺客的來歷。當然,有可能只有賀蘭敏之一人知道,再說賀蘭敏之因為身份,不便刑訊。這也是我們大家的想法。為了防止萬一,狄仁傑代同僚出外公幹時,特地到了隴州,悄悄找到張邦彥詢問了一下,張邦彥也在狐疑。他跟隨賀蘭敏之多年,應當對賀蘭敏之知根知底,卻也沒有聽說。別人話不可信,張邦彥已經棄暗投明,他的話自可信了。所以狄仁傑斷定刺客與賀蘭敏之無關。」

    就憑這條理由已經足夠了。

    「其二就是劉漢三與鐘大錘,知道賀蘭敏之想綁架我的女兒之事,只有一些幕僚知道。有可能被僕役聽去了,但賀蘭敏之府上卻沒有這兩個僕役。當時我們的想法是認為有可能是幕僚洩露出去。有對太子愛戴的百姓冒棄了賀蘭敏之府上的幕僚,尋找太子的。再次疏忽。狄仁傑卻認為太子看田的事,只有東宮的一些人知道,有可能連賀蘭敏之都不知道,為何這二人知道?當然有可能是巧合。後面時間上又是一個巧合,正好尋到了,正好我女兒被綁架走了。加上劉錄失蹤,解救成功,正好刺客出現,巧合多了,同樣是疑點。因此做了一些分析,又得知了太子與許相公的一番談話,雖沒有爭執,但話音已經都隱隱對對方抱有敵意。如果這是許相公指使的呢?以他的力量,從東宮中得到一些消息很不困難,手裡有十幾個死士更不困難,讓劉錄反水賀蘭敏之,投靠於他,同樣不困難。並且刺殺成功,其孫仕途再無憂患。刺殺不成功,太子暴怒,陛下袒護,那麼陛下會對殿下不滿,又有文章可做。」

    「我明白了,其他明天再說,我們再去張相公府上。」

    這案子又是不得了的大案子了,張揚出去,不亞於上官儀的案件,而且他是兩位聖上的的親信……種種後果,戴至德一個人都不能做主的。

    五更時分,戴至德、張文瓘、蕭昭德、李敬玄這幾個大佬全部驚動起來。

    後果無法預測,但天就要亮了,城門也打開了。因此決定,先將這一群刺客以及劉錄,甚至那兩個冒名好人的劉三圖(劉漢三)、鐘金錘(鐘大錘子)捉拿歸案再說。

    立即調動了兩百羽林軍。是死士嘛,普通的衙役肯定不行了,全副武裝,向許敬宗那個莊園衝了過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41
第一百四十五章 許府添丁 真相大白

     雨還在下,兩百士兵出動,全副武裝著,騎馬狂奔。城裡也有一些人起來了,但沒有引起多少人注意,有時候京城的羽林軍也會訓練的,規模甚至會更大。一眨眼就到了農莊。因為雨天,早晨,雨霧絞著,天色便有些昏蒙,衝到農莊時,所有人還沒有起來。

    不過做了虧心事,有些人還是警覺的。聽到馬蹄聲自遠而近傳來,有的人驚醒了,又自知只要被抓獲,必死無疑,有的開始逃跑,有的居然拿起武器拒捕。真發生了小規模的戰鬥,一名侍衛中了兩支箭犧牲,還有三四名侍衛受傷。刺客中也有三四名被格殺,但其他人一個也沒有逃掉。不但他們,連同農莊上上下下,全部抓獲起來。一是封鎖消息,二是窩藏罪犯,這些罪犯還是行刺皇太子的罪犯,這個罪名,同樣很重嘀。

    秘密押回了京城。

    正常來說,京城各種案件,要麼是京兆縣審理,要麼雍州府審理,最高的就是大理寺了。可此案不同,又牽連到了許敬宗。幾位宰相全部陪審,但還是按規矩來的,沒有主審,不過戴孝至德怕出意外,選了大理寺一些正直的官員前來主審。又騰空了些牢房,特別是這十幾名刺客以及劉錄等人,一人一間,周興防止串供,這些官員也害怕串供。

    賀光珍等人押著兩名犯人也來到大理寺。

    幾人參見後,關福道:「各位相公,屬下臨離開東都時,狄寺丞寫了一封信,囑咐屬下等到刺客抓捕結束後,將此信交給相關的相公。」

    說完了,遞過來信,戴至德打開來看,上面狄仁傑只簡短地寫了一件事,事急從權,讓周興協助審理。戴至德等人與大理寺官員莫名其妙,可狄仁傑未必是在大理寺官職最高,此案真相卻是他一手挖掘出來的,又是太子的親信,於是忽信忽疑地看著周興如何審理。

    周興開始講解那些小玩意,只講解了一小部分,大理寺幾個官員全嚇跑了,稟告戴至德,雖然事急從權,卻不能這樣做。戴至德幾人正在商議案情,聽了後也覺得不大妙。剛上前堂準備阻止,但就這一會兒,已經有幾名案犯開始招供了。特別是劉錄,聽到周興講解到第五樣小玩意時,就在褲襠裡尿了起來。

    不僅僅將此案的來龍去脈招供了出來,還說出了另一件驚人的事。

    因為看他「機靈」,有的事許敬宗也讓他參議,比如竹紙散佈謠傳,說李治與武則天強佔兒子功勞,特別影射了武則天在中間的作用,又散佈楊敏失德等等。楊敏失不失德,只有楊思儉暴跳如雷,戴至德等人都不是很關心的。至少比前面的大案相比,這是毛毛雨。

    散佈二聖謠言案,沒有行刺太子案嚴重,可同樣是驚天大案!褻瀆兩位聖上,離間太子與兩位聖上的關係,不是謀反,等於是謀反。

    戴至德與蕭昭德等人相視了一眼。眼中卻是很驚喜。

    就是此案,都怕掰不倒許敬宗。或者掰倒了,因為是狄仁傑主使查出來的,也會給太子造成些許麻煩。但有了後面的事,那就好辦了。利用賀蘭敏之行刺太子,將賀蘭敏之逼跳進了火坑,行刺太子不提,皇上也會不喜的。現在居然連皇后都侮蔑褻瀆了,這等於褻瀆他的救命稻草!

    戴至德眼睛裡閃著興奮,擊掌輕聲說道:「有了!」

    說起來,會讓人難以置信,行刺太子一案,因為皇家的親情涼薄,都害怕李治與武則天不會處死許敬宗。

    得到這份招供,幾人都有了底氣,忽然明白狄仁意圖了,戴至德對周興說道:「繼續審。」

    現在至於周興會用什麼刑法,都不管,一個個巴不得他能從這些人嘴中掏出更多的東西。戴至德又說道:「來人,立即率兵包圍許府。」

    ………………………………

    許敬宗卻不知道,長安知道的人也不多。

    他府上卻更加熱鬧了,看著各種禮貼,許敬宗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只是臉上掛著很悲傷的表情。

    正在這時候,外面騎來一匹快馬,也是許家的僕役,不過是許家在洛陽的僕役。翻身下了馬,大聲說道:「快,稟報相公,許府大喜。」

    說著才發覺不對,怎麼闔府上下會部披麻戴孝?一問,才知道是虞氏「暴病身亡」,也沒有想到其他,一個失寵的小妾死了就死了,立即說道:「快進去通知相公,小郎君有喜了,前天小娘子在東都產生一個大胖小子。」

    「稍等,」門房同樣很高興,至少主子會因為這個消息,會給他們這些僕役一些打賞,說完了,進去稟報。

    許敬宗一聽,都不顧招待客人,立即說道:「讓他進來。」

    許彥伯東都授官,又將妻子接了過去,但在到東都之前,許彥伯妻子已有了身孕,算算日子,估摸著就在這段時間會生產。可生男生女,不得而知。如生下了一個女兒,倒是輕了許多。而且在這時代,生產同樣是很危險的。

    聽著僕役的稟報,許敬宗說道:「小小郎君如何了?」

    沒有關心許彥伯的妻子,卻很關心他這個重孫子。

    僕役答道:「回相公,母子皆是十分平安。」

    「那好啊,那好啊,」雖身處高位,城府極深,這一句說的語氣很淡,但依然激動地走來走去,走了一會兒,又瞅了一下靈堂,心想,你這個賤婢,不是說某不得不好死嗎?現在某不得過得很好,而且又添丁進口,四世同堂。

    僕役又說道:「相公,小郎君囑咐僕來西京,請相公為小小郎君取一個名字。」

    「取名字嗎……」許敬宗捻著鬍鬚說道。自己很有本事的,與幾名夫人以及小妾生下了五個兒子以及幾名女兒,可是兒子一個個很沒有用,除了許昂這個逆子外,其他幾子都沒有後代,因為此事,甚是讓人取笑,想到這裡,說道:「就取名叫許望吧。」

    「好名字,」來的客人一個個諂媚地說道。不過有些犯難,這件喜事比死了小妾更重要了,但想恭喜吧,畢竟這是喪事,一個個說不出口。

    正在這時,外面門房匆匆忙忙地跑進來,說道:「相公,不好了,不好了,戴相公他們率領了無數士兵,將我們闔府全部包圍起來。」

    許敬宗一聽,臉就變了顏色,戴至德是清臣,可與閻立本一樣,為人很低調,也很老成持重,不過區別是一個有為,一個是純粹幾乎無為。沒有十成的把握,是不會做著親率士兵包圍自己府邸的事。

    難道是這個賤人出賣了自己?

    也似不像,無論她向那個衙門稟報,自己都會得到一些風聲。再說,想找到自己手下的那群死士,也是不易,多少會有些動作,有了動作,自己就會察覺。正在思考那一個環節出錯時,戴至德已經帶了上百名侍衛走了進來。

    看著許敬宗說道:「許相公,恕戴某失禮了,要將你府上的所有僕役,帶到大理寺審訊。」

    「你們是何意思?」

    「這是你手下家臣,以及劉錄等人的口供,」戴至德正要準備遞過去給他看,可是話鋒一轉:「許相公,你眼睛不大好,還是我讀給你聽吧。」

    說完了,一條條唸下去。

    只讀了一個開頭,所有來賓呆若木雞,還沒有讀完,許敬宗站在哪裡搖搖欲墜,忽然倒了下去,已經暈了。戴至德並沒有慈憐,多少無辜的人,因為此人,流放到了嶺南,或者死在刀俎之下。走過場地說了一句:「先將許相公扶進房間休息吧。」

    然後看著這些來客,還有不少是京城附炎趨勢的官員,說道:「統統帶走。」

    總之,這一次是天塌了,牽連甚至處死的人,會遠遠超過賀蘭敏之那一次的人數。就包括這些附炎趨勢的人,死罪不會有,但會有許多人被流放。

    侍衛開始抓捕了,不但許敬宗府上的這些僕役家人客人,其他農莊以及相關產業的人,全部陸續地抓捕。然後審理。只留下許敬宗一個人,地位顯赫,沒有抓捕,放在府中。派了十幾個侍衛軟禁看押,順便照料著。這要等聖旨下來,才能處執。但連虞氏的屍體都帶走了,暴病身亡嗎,都懂的。

    這一審事情更多,不僅僅是此案的,還有這些僕役以前仗著主子勢大,做下了一些不好的事。案情滾得更大起來。這樣的後果,都遠超狄仁傑的意料之外。

    ………………………………

    天漸漸黑了下來,長安許多消息靈通的人,已經得知了消息。

    不過撫掌稱慶的人居多。

    朝中諸臣,一般老百姓還真難判斷出是非黑白,可只有兩人,一個李義府,二是許敬宗,許多老百姓恨之入骨。

    聽著外面的喧嘩聲,戴至德看著不停送來的卷宗,向張文瓘、蕭昭德、李敬玄問道:「怎麼辦?」

    李敬玄說道:「立即送到東都吧。」

    張文瓘搖了一下頭說道:「不妥。」

    「為何?」

    「要分批分批的送。」

    幾個人能爬到這個位置,豈是常人可比的,立即會意,戴至德看著又有新的卷宗送來,說道:「這法子好,最好一個時辰一送。」

    說完了,幾個人一個個低頭偷笑起來……

    笑完後,嘆息一聲:「想不到許相公精明一生,臨老了,卻是如此糊塗。」

    嘆息是假的,分明是在貓哭耗子。

    坐在下首的楊思儉長鬆了一口氣,心裡想到,糊塗未必,如果不是狄仁傑,誰會想到?太子得此人相助,如虎添翼啊。切不可以為他官職小,低估了,他日前程不可估量。不過許敬宗倒台了,這幾個月來壓在心頭一口悶氣與擔憂,終於放了下來。

    當然,幾位宰相,也會不考慮他此時的心情,戴至德說道:「各位既無異意,宜早不宜遲,先送第一份到東都吧。」

    幾個人又是一陣會意地微笑,開始挑卷宗了。

    ps:看了一下新唐書宰相世系表許敬宗的家譜,發現了一件很雷人的事,許彥伯之事許望為右羽林將軍,這個無所謂。可許望的兒子,卻是……各位猜猜是誰。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41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東宮陰盛 武候不赦

     又是一子落下來,朱敬則開始長考。

    雨停了下來,可天上的雲彩依是烏黑稠重,低低地壓在頭頂上,似乎隨時就要落在人間。雨住了,雨雲依在,只是暫時沒有下。時不時有風颳起,時大時小的,於是烏雲又像奔馬在跑。

    便有一片片青色的樹葉,讓風扯了下來。

    秋天並沒有真正來臨,可有的樹葉生命力已經開始在漸漸消失了。其中有一片因為薄小,讓風兒吹得飄飄揚揚,從樹頂飛向了窗戶,又從窗戶飛到棋盤上。

    朱敬則驚醒,說道:「殿下,臣輸了。」

    魏元忠大笑,說道:「朱補闕,其實你早就輸了。」

    但朱敬則盯著棋盤默不作聲,輸是輸了,可是太子的棋風頗讓他感到不恥。

    魏元忠盯著他的表情又說道:「為什麼魏某讓你與太子殿下,下一盤棋?」

    「不知。」

    魏元忠指著掛在牆壁上的一幅字,說道:「朱補闕,且看這幅字。」

    上面幾個大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正是昔日李世民親自所書,寫給李治的,李治聽到兒子引用它,十分高興,於是又將這幅字送給了李威。魏元忠不是指這八個字的含義,又說道:「朱補闕,看太宗皇帝的字,再看看殿下的字,誰個雄大?」

    朱敬則茫然道:「魏御史,你是指?」

    「論作為雄大,殿下可如太宗皇帝?」

    「不如。」

    「那就是了,不能以字觀人,不能以棋觀人。知道一個人,是何等的艱難。再說,殿下的處境又有些微妙,我等地位又不甚高……」

    朱敬則已經會意,說道:「殿下雄不雄大,不關緊要,還要繼續溫厚下去……朝廷不可謂不強大,些許災害,也只是暫時的,論疆域,千古未有,論人才,文臣之中,戴至德等人亦是賢臣,論武將,雖不及開國之初,可武將名將亦有不少,劉仁軌、裴行儉、薛仁貴、高侃、龐同善、契苾何力、劉仁願等人,皆是萬夫不當之勇。即使……殿下守成即可……」

    「但已老……」姚元崇插了一句。

    「江山每代自有風騷,君正則臣正,君邪則臣邪。」

    這正是李治喊他們投靠李威的用意,魏元忠沒有作聲,不知道在朱敬則心中,是皇帝正,還是太子正。不過想要做太子的心腹,跑還很遠……起了防範的心,接下來魏元忠就不敢再往深處提了。說了一會兒話,忽然傳來一陣鶯歌燕舞之聲。隨著一個太監帶來四十名青春年少的女子過來,恭聲道:「殿下,奴婢奉陛下旨意,從內教坊提來四十名坊妓,以塞東宮。」

    四十名少女全部伏下來施禮。

    李威看了一眼,這些內教坊的官妓,個個長相豔麗無雙,姿色出眾。父親這是要做什麼?東宮之中,除了不男不女的太監外,就是宮女了。不是沒有正常的男人,有侍衛日夜守衛,可他們不是住在東宮的。本來陰氣滲人了,又加上了這四十名如花似玉的少女……

    這些少女雖然伏在地上,可眼睛個個悄悄抬起,看著李威。屋中數人,包括碧兒以及小婉兒在內,全部面面相覷。

    朱敬則已經站了起來了,說道:「臣要上奏,陛下此事甚是荒唐。」

    魏元忠一把將他拽了下來,說道:「陛下是不是一個昏庸的君王?」

    朱敬則搖了搖頭。

    「那麼他會不會有意讓殿下迷戀於美色之中?」

    朱敬則又是搖了搖頭,然後問道:「那麼陛下此舉?」

    李威忽然微笑起來,說道:「孤知道了,你們不用再說,孤自有分寸。」

    說完了,看著這四十名少女,是很漂亮,雖然比狄仁傑兩個義女稍遜一籌,但也是亮豔如花,美色誘人。其實心中也很是無語,作太子別的好處沒有,溫柔鄉卻是不成問題的。說道:「金內侍,你且帶她們下去安頓。」

    一大群少女帶了下去,屋子裡還留下無數膩香撲人。

    ……

    一群少女送來沒有多久,李治就派太監召他謹見了。讓李威坐下來,說道:「朕讓太監在內教坊挑了一些坊妓送到東宮。」

    「兒臣已經收到了。」

    「可有看中的?」

    李治問完了,武則天在旁邊竅笑。很有可能這個餿主意就是母親出的。於是答道:「兒臣個個看得中。」

    「哼,為何有此說?」

    「這是父皇賞賜,兒臣怎能看不中。」

    李治噎著了,頓了頓,說:「我還是沒有聽明白,你這個看中是什麼意思?」

    可你看中又是何意思?

    讓父親急了一下,李威才說道:「其實父皇心意,兒臣已經明白。父皇這樣做,無非是告訴兒臣,天下間美豔的女子不知凡幾,兒臣應當以道德為重,以社稷為重。」

    「但你會不會做到?」

    李威心中有些嘀咕,不會父親此舉是針對狄好、狄蕙與楊敏、徐儷而去的吧?繼續答道:「兒臣意會,雖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兒臣想,美色固然動人,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臣子對父皇忠心,那是忠情,子女對父母孝順,那是孝情,糟糠之妻不下堂,或者如父皇母后相敬如賓,那是夫妻之愛情。君王對臣子仁愛,臣子對君王忠誠。父母對子女慈祥,子女對父母孝順。丈夫對妻子親愛,妻子對丈夫忠貞。這才構成了天地人間的秩序。兒臣豈敢,因為美色,就忘乎所以。」

    「那你又與那幾名女子,有什麼感情?不知道她們如果長得貌如無鹽,你會不會有感情?」

    「……」

    「哦,對了,程知節有一重孫女,孔武有力,身高六尺有餘,貌又醜了些,因此,久久不得嫁,不過道德舉止皆好,不知你意下如何?」

    「……」

    「陛下,不要為難弘兒了,這些個女子進入東宮,你只是說了一個意思。上次本宮前往東宮,才發現因為你很少到東都,東宮的宮女,多是老年宮女,失了一份生機。所以本宮勸了陛下充塞了一些內教坊的妙齡女子,到東宮裡使喚,是因為不想擾民耳,同時也給你戒勸。不過她們是官妓,並不是良家子選入東宮的宮女,甚至連上官婉兒與狄仁傑兩位義女都不如。這些個女子,就像你所寫的賦文那樣,只可遠觀,不可近玩。」

    「是。」但心中很是誹謗,這些妙齡少女,又能做什麼事?不過至少能看出,這段時間努力,與父母關係緩和了一些,所以母親才想起東宮一些情況。因此有了此舉。勸告的意味卻沒有獎賞的意味來得濃烈。

    武則天又轉過頭來對李治說道:「不過陛下,太子妃久久不決,終不是美事。」

    李治揉了揉腦袋,如果不是發生了種種的事,已經接近了原來太子大婚之期。遲疑了一下,說道:「皇后,要不再找一位良家子,如何?」

    又找,李威急切地道:「父皇,不可。」

    「為何不可,朕不但要找,就找程知節那個重孫女為太子妃。」

    「……」

    武則天拽了一下李治的衣袖說道:「雖然殿內無他人,可是君無戲言,再說拿程知節後人開心,頗是不雅。」

    這才中止了這個話題,李治又說道:「朕準備舉行大雩祭,在這之前,朕準備大赦天下,你意下如何?」

    「兒臣贊成。」

    「你不要敷衍,我要聽聽你的想法。」

    武則天不好忽悠,他這個老子同樣不好忽悠,只好說道:「武候不赦。」

    「諸葛亮治理的只是偏禺小國,不可與大國大朝相比。你以仁愛揚名,為何說出這一句?」

    「父皇母后為了國家,為了百姓,鞠躬盡瘁,兒臣想,如果以心敬上天,這就是最大的誠心實意。父皇若嫌不夠,何必赦免罪犯。真要赦免,派清直之臣,重新檢閱天下囚徒,一些有情可願的囚徒,或者罪行輕的囚徒,或者上有高齡親人,無人可盡孝的囚徒,或者案情有可能冤判的囚徒,將這些人赦免出來,才是恭敬上天。諸如一些凶名赫赫之輩,如果釋放,不是美德,是助其惡行。再說,兒臣在宮中,看到許多宮女,年齡已近古稀之年,仍然在做著粗重的活計,一生呆在深宮,連外面都沒有踏出半步,自己親人是什麼樣子,都沒有見到。這才是人倫慘事。父皇如大赦天下,不如赦放這些宮女。」

    武則天說道:「你這個痴兒,心終是忠厚了些。可你知道,後宮編制本來就是很薄,這些年又沒有再召宮女入宮了。再赦免一些,後宮如何維持?」

    李威不能回答了。

    兩京數處皇宮,還有一些行宮,特別象太原的行宮,都是很龐大,這需要許多人力物力維持,就是這麼多皇宮與行宮,每天打掃洗抹,就要無數人手。但也不是這樣的,許多青春年少的宮女,她們不是做事的,專門是為皇上表演歌舞等等。或者諸如其他女宮,嬪妃,不但不做事,服侍她們的人,都有若干。

    想簡便下來,還是有可能,不過皇帝自己本身,卻需要減少許多樂趣。因此,李威只好說道:「兒臣想得簡單了。」

    正說著話,忽然外面傳來稟報:「西京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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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兩聖震怒 對鸝回歸

     很厚的卷宗。

    有各個大臣書寫的相關奏摺,描述了這一事件的來龍去脈,也有挑選出來的部分供狀。

    其實只要從許敬宗農莊之上,將刺客抓住,許敬宗就沒有辦法狡辨了,書兒說的不算,那麼還有幾名侍衛。侍衛說的不算,還有徐儷與裴居道以及她們帶來的僕婢。

    李威也沒想到。對狄仁傑能不能破獲此案,心中還是忽信忽疑的,畢竟對方是許敬宗。就算破獲了,也要許久。狄仁傑不是說過嗎,三月時間。心中猜測著是什麼急報?難道是餓死人了,老百姓開始造反起義了?又或者是吐蕃看到唐朝虛弱,開始入侵了。

    這都意會左了,雖然連年災害,可朝廷做的補救措施,也是歷朝歷代罕見的。就有人想造反,也不會有老百姓附從。吐蕃更不可能,最多在邊境騷擾一下。烏海一戰,薛仁貴擊斃一萬多吐蕃士兵,隨後數場大戰,吐蕃也是折損了一些將士。雖然勝了,損失也十分嚴重。已經無力東擴,再說吃下吐谷渾,在吐蕃大多數權臣心中,很是心滿意足。

    隨著,李威看到父親臉上的青筋猙獰起來,眼睛不大好,看得不大真切,但沒有讓武則天念讀,繼續看下去,大約地將卷宗看完,遞給了武則天,說道:「皇后,你看看。」

    武則天看完後,表情更是憤怒。抬起頭低聲對李威問道:「弘兒,你是如何看許敬宗的?」

    李威正準備隨便搪塞一句,忽然醒悟過來,答道:「他病了很久,某些心性不再隱藏,再也不是以前那個許相公。」

    「你們是什麼時候知道是許敬宗派人刺殺你的?」

    李威心中一陣狂喜。當然,除掉了母親這個最得力的走狗,母親會不大高興,就連父親都不會開心。但沒有此人煸風點火,自己可以暫時安全了。就看母親以後會怎麼樣想,她一心做女皇,自己還無輒,不過至少這兩三年,應當風平浪靜。

    想到這裡,他說道:「父皇母后,且聽兒臣稟奏。以前兒臣就與父皇母后說過,與諸位相公說過,許彥伯在弘文館協助賀蘭敏之做幫凶,對兒臣羞侮,也許如許少師所說,他年少不懂事。但當真不懂事,他為什麼會這樣做,兒臣想一定是聽到許少師某些言語,認為兒臣太子地位不保,所以膽子才大了起來的。後來看到父皇母后,居然讓兒臣主辦兩次祭祀,出忽了許少師意料之外。於是先讓許彥伯進京請罪,賀蘭敏之一案,牽連的人不計其數,唯獨許彥伯不但沒有受到牽連,反而左遷為官。行刺兒臣的事,兒臣原來並不知,只知道許少師對兒臣不利。狄仁傑也曾說過一句,勸兒臣速速趕到東都。畢竟兒臣是父皇母后身上的肉,在父皇母后身邊盡孝,他就是有什麼陰謀,父皇與母后也會寬恕兒臣。到了東都後,兒臣又聽了狄仁傑與魏元忠的建議,將許彥伯緊緊拉著,這樣,許少師想挑撥離間,兒臣做了什麼,許彥伯也在旁邊。但沒有想到明崇儼到來,兒臣知道他蓄意不詭,只好在東宮設宴,感謝並暗示了一番。然而明崇儼言語之中,根本不將兒臣放在眼中。明崇儼事一了,又有韋家女進東宮的奏摺,這是許少師想將韋家與裴家拉下水。偏偏許少師做得冠冕堂皇,父皇與母后並不能察覺,兒臣這些天惶惶不可終日。至於刺殺一案,兒臣也是前些天聽到狄仁傑說起來的,大約狄仁傑那時才肯定下來。畢竟對方是少師,換誰都不大作信的。」

    「那你為什麼不稟報?」

    「非是,許敬宗深得父皇與母后恩寵,就連深宮之中,有可能也有他的一二耳目,當時兒臣沒有證據,說出來,你們一定會悖然大怒,消息到了許少師手中,將這些個刺客殺死,對他來說不難,斷去了線索,此案永遠不能真相大白。」

    「你這個孩子好心思。下去吧。」

    「是,」知道母親這一句,大是不滿,可心中卻是誹謗,沒有好心思,在這個東宮中不是太子位置,有可能活不到三月時間。但心中卻是很開心,這個心頭大禍終於要剷除了。

    就不知道狄仁傑用何滔天的手段,居然在這麼短時間內,將案件真相大白的。很是仰慕……

    ………………………………

    雨終於落下來。

    很有一番喜意的,看到大街上路面的坑窪之處,皆充滿了一汪汪的積水,許多百姓都將它當作了寶貝。

    不過這件驚天大案還沒有傳開,洛陽許多人繼續關注著朝廷允商爵位,運糧到關中。有些人還經繼續上書彈劾。

    有人在責問李治,今年大旱,授人三四官爵,他年大旱,復授三四官爵,長久下去,多少商人得以入仕?說得似乎有些道理,然而李治看後大怒,這些人不是進奏,是詛咒了。一次大旱不夠,還要來個十次八次?

    可現在言者不罪,無可奈何。

    又有人上書,隋朝名臣令狐熙時任汴州刺史,禁游食,抑工商,凡房向街開設店舖者,皆杜絕之。商船也不得停於城郊,而是停在汴州的城外。於是農桑大興,民風淳樸。

    這件事,因為天天讀書,李威也知道一二,事情起因是楊堅封禪,路過汴州,因為水路交通的發達,汴州商業很繁榮。商業繁榮的結果,就是色情行業十分繁榮,到處都是粉頭與妓子,楊堅看不慣了,於是特地命良吏令狐熙擔任汴州刺史。這可是一個很了不得的官員,數次隋朝功考,全國第一,名副其實的狀元官。

    令狐熙接到聖命後,也十分頭痛,這時候這個行業並不犯法的,如何杜絕?於是想到了一條釜底抽薪之計,將整個汴州商業整垮,粉頭們沒有生存空間了,那麼這些行業也就停了下來。真管用了,可這個歷史的倒退,時人卻以為美。

    又說太宗時名臣李襲譽時任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江南道巡察大使時,見到江准重商賈,不事農業,於是勸農棄商從耕,又引雷陂水,築句城塘,得良田八百頃,時論尤善。

    還是歷史的倒退,不過現在商業稅不完善,嚴格來說,無論揚州商業多麼發達,朝廷所獲利很少。反而不如讓百姓務農種桑所得利更多一些。

    甚至有大臣上書,說朝廷有嚴令,三品以上大臣不過市,可是太子無論在西京,或者東都,皆逍遙過數市。倒不是他們是壞心,這是進諫太子做一個「好太子」的,盡善盡美。

    是有這個律法,可當真律法管用?朝廷也嚴禁**、通姦、同姓不准結婚,甚至五姓七家不得通婚,違法都如何如何的。可當真沒有同姓為婚的?甚至在五服之內的都有,有的少數民族,還像蕃子一樣,娶親生母親,嫂嫂,甚至幾男共一妻的都有。再說,李治與武則天這算啥,算不算通姦與**。

    當然,知道,卻不敢辨,恐怕狄仁傑都贊成這些上奏。

    但一場真正的大雨就到來了。

    ………………………………

    李威回到東宮,看到金內侍喜不自勝地逗弄著一對小黃鸝。

    問道:「金內侍,它們終於回到籠中了?」

    「奴婢還要感英兒,不然它們還是不肯回籠。」

    「英兒是誰?」

    「就是剛才那一批到東宮的官妓,不過有些麻煩了。」

    「為何?」

    「殿下,請看,」遞上來一張紙頭,上面寫著這些官妓的名字特長。這些個官妓都要充進東宮做各種活計的,於是金內侍詢問了一下。姿色不用說了,洛陽城內外教坊不如長安的大,可規模也不小,單是內教坊裡就有好幾百人,從中精挑細選而來的,年齡又全是二八少女。但特長頗是問題,有的精通音律、有的精通繪畫,有的還精通書法,或者棋,或者經史,或者唱歌,或者跳舞,甚至還有的精通織布、女紅,有少數幾名居然精通略略的醫術,特別是按摩術,只有兩名少女精通廚藝,能實用一些,其他的除了能伺候李威讓李威娛樂外,實用的能力幾乎沒有。

    不塞進內宮,就有些不好處理了。

    其中有一名官妓叫英兒的,還善長調教禽鳥,甚至鬥雞也會調教一些。

    於是金內侍就將她喊過去,怎麼將這一對小黃鸝弄回籠中。聽了李威的話,每天跑到樹中喂食,這一對小黃鸝野外生存能力果然很差的,覓不到食,只好吃金內侍給的食物。可不知為什麼,將食物放在籠外進食,一放進籠中,它們不吃了。

    每天老太監跑到樹林中,喂食這一對小寶貝兒成了東宮的笑談。

    可能是英兒有本事,學了幾聲鳥叫,也可能是雨天,覓食困難,不知怎麼的,終於將這一對小黃鸝弄進了籠中。

    說完了,老太監看著籠子,憐惜地說道:「看看你們,不識好歹,這回吃苦頭了,沒有長大,卻長瘦了。」

    一對小黃鸝不知道有沒有聽懂,用嘴啄著鳥籠子,嘰嘰喳喳地叫著。

    李威沒有理這對小鳥兒,看著名單說道:「金內侍,這些人兒,還是你來安排,母后說過了,她們都是官妓,身份有些尷尬,讓她們進入東宮,只是看到東宮許多是老年宮女,讓她們充塞東宮。可這些人,孤卻只有遠觀,不可親近。」

    「喏。」

    金內侍領命下去。

    李威有些於心不忍,這些少女進入東宮,一個個很興奮,然而等待她們的結局,甚至比內教坊還要淒慘。但無奈的事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正想著心事,魏元忠三人再次進來,魏元忠低聲說道:「剛才狄寺丞讓臣通知殿下,許敬宗行刺案有了眉目,他已經準備動身,前往西京。」

    「孤知道一二了,怎麼這麼快?」

    「這叫天作孽,不可活,」魏元忠將許敬宗那名小妾虞氏之事說了出來,順便講了事情的經過。當然,現在狄仁傑得到的消息只是關福帶回來的一部分,知道長安各個大佬出面了,但後面的事卻不知道。又是孤身一人,不像朝廷急奏,換馬換人,速度反而落在後面。

    李威卻喃喃道:「周興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42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少師自殺 雪藕新市

     武周時有許多酷吏,史書羅列了其中一些有名氣的,稱為二十七酷吏,實際上吉頊等四五人羅列進去,稍有些冤,不過其他人手段殘酷,史上罕聞,比如傅遊藝、候思止、萬國俊、來子珣、王弘義、郭霸等人,這些人李威都沒有聽說過,但有三人,卻是知道的,索元禮、來俊臣,還有這個周興。再不知道,也知道請君入甕這個成語。

    躑躅地說道:「狄寺丞是從什麼地方找到這個人的?」

    對這個人在長安的種種做派,魏元忠同樣不成見的,也以為太子不滿,於是勸解道:「此人刑訊手段殘暴無比。」

    「是啊,」李威不自覺地點了一下頭,現在還沒有出來,以後這個人為了刑訊犯人,居然將人塞入大甕裡烤,也不要受刑了,看到了腿就軟掉了。換作李威本人,如果受此刑,別受活罪了,你讓我招供吧,想要我招供什麼就招供什麼,或者直接來個咬舌自盡。

    那都不可以!

    武俠小說是這樣說的,真將自己舌頭咬掉,試試看,一千人之中,都不會有一人死掉。落在這些人手中,想活是活不了,可想死,沒有到死的時候,絕對也死不了。

    「但殿下,寺丞的苦心,你應該明白,特別是那一夜,不能在三更之前,得到一些口供,不好搜捕,就是這樣,因為莊客與刺客反抗,居然讓一名侍衛犧牲,三四名侍衛受傷。」

    「是啊。」李威五味雜陳地說道。

    「此例只開此一回,為國家除此大奸,下回不得再開。」

    但說完後,李威與魏元忠都明白,只怕很難了,此案將會轟動天下,所有過節都會宣揚,有了此案為依據,那麼地方上一些殘暴的官吏,就會學習。沉默了一下,魏元忠說道:「不管怎麼說,這個奸臣,這一次必然被剷除。」

    說完了長鬆了一口氣。

    別看他平時意態自若,倜儻清高,能入他法眼的,真沒有幾個人。包括薛仁貴薛訥在內,畢竟只是一個武夫。可面對許敬宗,心中壓力,還是巨大的。

    當狄仁傑找到他帶話到東宮時,因為心情放鬆,他身體都軟了下來,走不動路了。

    ……………………………………

    這件大案子終於傳了出去。

    幾乎所有人目瞪口呆,然後一群大臣興奮地捋衣袖,狂呼,雀躍,就那個意思吧。

    這個老賊終於死了。所有人都害怕他,害怕被許敬宗盯上,然後咬自己。並且一咬九准,還十有**,落得抄家滅門的下場。然後紛紛上書,彈劾許敬宗種種。

    其實這中間也發生了一些大事,比如眾人嘲諷的商人進糧,終於有了成果,這些商人,有的很有錢,家中的船舶與騾馬車輛很多,居然有幾名商人想出一條主意,自漢水溯流而上,然後自子午道,將糧食運向關中。當然,成本還是很高昂的,可比現在渭水擱淺,要便利得多。有的居然從呂梁山找到幾條偏僻的小道,直接將糧食調到丹坊同各州。

    糧食還是遠遠不夠,再說糧價也很高,就是有糧食,也未必能買得起。可關中困窘的糧食局面在漸漸改觀。

    再比如,賀蘭敏之暴斃的消息,也傳了出來。或者左相姜恪要出任涼州大總管,即將成行。或者皇帝要舉行大雩祭,親錄囚徒,這不是大赦囚徒,只是李治帶著一批官員,依李威所說,將一些罪行輕的,或者執案有疑點判決的,或者家有高齡父母的,或者情有可願的罪犯釋放。免去笞仗,或者從流放之地召回。

    然而幾乎沒有一個人注意了,只是議論許敬宗。

    李威嘆了一口氣,終於安生了。自從讓商人設法運糧,進入關中,他遭到的彈劾文書,能摞幾人高。到這時候,才知道做人君的艱難,想辦法吧,說壞了制度,壞了禮教,不想辦法吧,就得大雩祭,大雩祭求不來雨,又是皇上做得不好了,要改正缺點,要仁愛,以敬上天云云。就是餓死了百姓,也要將責任推到皇帝身上。

    為什麼有的皇帝后來欲所欲為,李威琢磨,也是這種情況造成的壓力,心態失衡了。

    不過有人還是清醒的,許敬宗的產生,說到底,還是宮中那兩個偉大的需要,特別是皇后的需要。沒有許敬宗,也有張敬宗,王敬宗。只不過估計後面出現的人物,沒有許敬宗「做得好」。

    這些人包括閻立本在內,都沒有上書,甚至反對群臣上書。不用上書,許敬宗也死定了。

    皇家親情很薄的,但自己處死子女是一回事,大臣弄死又是另外一回事。賀蘭敏之,還說因為母親妹妹之死,反彈的。但許敬宗,朝廷一直待他不薄。允許兩名載車入宮的大臣之一,另一名是誰,李績,人家是什麼樣的功勞?

    李忠是因為他弄死的,可那是明處,聽從了皇后的話,誣告了,上奏了,皇上同意了,才處死的。可終南山是行刺,性質是兩樣的。再說,嫁禍賀蘭敏之,皇上不喜,污衊皇后,皇后不喜。這時候群臣如果不上書,說不定兩位聖上暴怒之下,能將許敬宗誅滅九族。

    但群情激膺,未必是好事。

    朝中直臣與濁臣在斗,君權與臣權也在斗,沒有一個得力的大臣相助,君權將會旁落,除非有李世民的馭人手段。群臣這些如此興奮,兩位聖上如何想?

    可是許敬宗也十分自覺,儘管有侍衛看護,卻讓他尋了個機會,將衣服撕碎,撕成一些布條,往樑上一懸,自殺了。

    這時候狄仁傑已經到了長安,正在協助長安大理寺,清查這次大案,聽到後十分愕然,想自殺也不容易的,整天幾十名侍衛看守,這些侍衛就讓你從容自殺。

    忽然想到了許敬宗以前做過的事,立即閉口不語。

    老百姓不知道這麼多的,聽聞這個消息,用竹子做成的炮竹,從長安放到了洛陽。幾乎是舉國歡慶。

    但案件並沒有審請,抓的人多了,理出來的不好的東西也多了。於是還在審理……

    ………………………………

    天個好涼秋,兩場雨落後,天還是熱的,不過熱得沒有多少氣力。早晚就涼快下來,連月光都開始變得有些清冷。**的夏天終於將要過去。

    朱敬則訓斥道:「姚對話,某昨天聽聞你到了一趟樓館?」

    「朱補闕,只是聽聞許敬宗已死,拉了西門翀去喝一些酒兒,不是我一人,東都許多官員皆是飲酒以慶。」

    「此言錯矣,別的大臣可以,唯獨你們不可以,身為太子對話,信任的幕僚,一舉一動,不但關係到你們的名聲,也關係到太子殿下的名聲。」

    老朱「投靠」了李威後,也經常來東宮的,不過是監督李威的功課,以及品行。幕僚沒有做成,做了一個嚴師。而且此人脾氣鯁直,連魏元忠都自愧不如。關健他不但說,他自己做得也很好,方正無比,一絲缺陷都挑不出來。對這個人,魏元忠都是很無語的,更不要說李威了。

    李治在皇宮聽說後,龍顏大悅,賞絹三百匹,錢二十萬。另賜一處府邸,當然,府邸不是很大,可也是一種榮耀。但這個大朱同志,偏偏義氣高昂,臣只是受陛下囑咐,替太子參補一下得失錯缺,是臣的本份,府邸受了,錢帛一起救助了滯留在洛陽的災民。

    方正如此,弄得魏元忠見到他,也變得恭恭敬敬。

    其實李威都不是很戒意的,姚元崇身體輩好,正是青春年少之時,也是青春期萌萌欲動之時。現在對這個又不大緊,沒有留戀酒色,算不錯的了。因此說道:「姚君,你何日成親?」

    「臣想在春考之後。」

    敢情與西門翀一樣的心思。

    李威敲了敲桌面,沉吟道:「你們替孤日夜操勞,孤無以回報,正好父皇充塞了一批內教坊女子入宮,皆是好女子,孤賞賜你們一些。」

    說著吩咐金內侍領其中六名少女進來。一人一個。也不算委屈,就是狄仁傑年齡最大,也只四十剛出頭。至少比呆在東宮,枯老一生強。誰知道西門翀說道:「殿下,萬萬不可。」

    「難道你家那個小娘子會吃味兒?」

    還沒有考中功名,不過跟隨太子身後,在商州的那戶主家聽到後,態度立即變了,替西門翀的家人蓋了一間新房子,又寫信送衣送錢資助西門翀。

    「這倒不是,只是臣僥倖陪於殿下身側,自度日即可,如果再添一人,無法度……」開不了口,出身太寒了。

    「這是孤送女,既然出自東宮,孤也不想她們出去,受你們委屈。因此孤會置辦一些錢帛,權當一些嫁妝吧。」錢現在都有一些的,雖然花了五千緡錢,但這幾個月下來,作坊確實為他賺了不少的錢。

    「這……」

    李威低聲道:「不僅是為了你們好,這些女子都是內侍從內教坊精挑細選而來。放入東宮,多半誤了一生。孤賞賜於你們,是感謝,也是給她們一個出頭之日。」

    朱敬則也不大同意,說道:「可是……」

    「朱補闕,孤知道你為人正直,但若你不喜,另挑一戶良人家下嫁,孤不會阻止。此事勿得多提。」

    「殿下仁愛。」

    嗯,能讓朱同志誇獎一句,很不容易。

    正在此時,幾名太監抬著一個大筐子,裡面是一些嫩藕,但挖上來很久了,顏色發褐。而且也沒有成形,嚴格說是一些胖大的藕管。其中一個太監說道:「這是江南進貢過來的嫩藕,皇后聽聞後,囑咐內宮,分一些送給東宮。」

    洛陽也有藕,但更沒有成形。偶爾弄出一些稍稍齊整的,放在北市或者東市上出售,民間稱為雪藕,金貴無比。可論粗大,比這些藕還是不及。雖然顏色發褐了些,削去表皮,還是時令佳品。

    李威隨口答道:「謝過皇后。」

    等到太監離開,又對金內侍說道:「將它們分一分,東宮內侍與宮女,勻一些嘗個鮮。還有,送一些給狄仁傑的家人,朱補闕,你們也帶一些回去。」

    突然靈光一動,想到了一些事情。第一件事就是許敬宗死了,應當母親對自己很憤恨的,為什麼賞藕給自己?仔細琢磨一下,說道:「碧兒,婉兒,拿筆給孤。」

    寫信了,寫給狄仁傑,以及戴至德他們,信大意十分雷同,說許敬宗首惡已誅,上天有浩生之德,此案須要從輕處執,儘早結案,以免牽扯許多。勸長安相關審理許敬宗一案的官員高拿輕放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1 13:42
第一百四十九章 廢地為寶 立體養殖(上)

     文章寫得不怎麼的,至少朱敬則等人都是這樣認為的。李威也想寫好,原來有些古文基礎的,現在天天在讀書,長進很大,可從寫白話文演變成寫文言文,何等的艱難。不相信,後世看懂文言文的人大有人在,可寫成一篇花團簇簇的文言文,試試看能不能寫出?況且換成每一句都要壓韻對偶的駢文!

    「寶貴」的只有一點,意思明確,不像現在的文章,裡面一大半是虛的,風啊花啊月的,然後再來無數個典故,從九經的典故,到各個國史的典故,再到佛道等宗教經義的典故。有些人文章寫出來後,不要說別人了,過幾個月,讓他自己看,都未必知道這些個典故從哪兒來的。

    但字寫得好看。不是最好,有些大家,就是魏元忠的字,寫得也未必比李威差,可最愛的是這種風骨。

    寫完了,魏元忠嘆道:「殿下,聰慧過人。」

    幾個月下來,終於看到太子漸漸地在成長,一開始見面,太子只是仁愛,對人謙和,可在權謀之術上,卻是嚴重欠缺的。心中還有些擔心,自己等人不在太子身邊,太子怎麼辦?

    看到僅從一筐嫩藕,太子就會意過來,很是欣慰。

    朱敬則也會意過來了,這個案子不能挖下去,再挖下去,包括武則天以前指使許敬宗做下的種種事情都能挖出來。不但是皇后,有可能皇帝都授意了一些。許敬宗所以才立即「自殺」,這是回報,指望皇上與皇后能饒恕許家上下滿門一條生路。但他就是自殺了,一些親近的幕僚,也知道一些內幕,挖出來怎麼辦?

    到時候皇太子不但要與皇后對決,有可能還與皇上對決。不管勝負如何,最難堪的就是皇后。

    此案從速處理,所以皇后送來早藕,藕是從蓮莖切斷上來的,因此取了早斷之意。又特地等到自己數人進入東宮之時送來,即使太子不意會,自己這些人也會意會的。

    於是說道:「太子此舉大善。」

    畢竟一旦形成那種局面,未必是好事,要麼太子被廢,要麼學習李世民,逼宮,讓陛下做太上皇。國家將會動盪不安。

    魏元忠不自覺地一笑。這個大朱,還多少明白一些事理,道理方正是好事,可不知變通,能成大事?論方正,崇文館那些大儒中方正的人,更多,當然更不可取。朱敬則只是方正,窮酸還是不多的。

    「不敢當,」李威只是笑笑,不說許敬宗替父親辦了許多事,就是母親,自己當真傻到與母親武則天來個對決?不過這個漂亮的母親,終是讓他有些頭痛。

    寫完了,吩咐一聲說道:「立即送到西京。」

    想了想又拿出十幾節嫩藕,說道:「將這些嫩藕也帶到西京,就說是父皇母后賞賜給孤的,諸卿辦案辛苦了一些,一人一節,嘗個鮮兒。」

    這純粹在胡鬧,不過也怕有一些大臣不明白的。畢竟這也是一個很好的倒武機會。但對於李威來說,許敬宗倒下了,就足夠了。象剩下的,或者如許彥伯這些人,不用狄仁傑魏元忠出馬,對自己來說,就是一朵朵小浮雲,根本不值得一提。並且將皇后送藕,改成了父皇與母后送藕,更是別用了一番苦心。

    信與藕送走了,李威喊來六名美妓。

    有幾個人還不樂意,眼巴巴地看著李威,一個個想做黃梁美夢。李威嘆了一口氣,將她們喊到一邊低聲說道:「你們留在東宮,也沒有機會。說不定孤馬上就能回西京。跟著他們,他們個個前程遠大,又是孤所賜,不會不敬重你們的。另外,你們每人出宮,孤會賜錢十萬,另賜絹一百匹,你們還有一些積蓄,足以在對方過一個好日子。記住了,外面的天空很大很闊,儘管沒有皇宮富麗堂皇,可能讓你們飛,能讓你們游。」

    後面的話沒有好說,跟著我,你們也不會有好結果。而且皇宮無異就像一個金貴的鳥籠子,你們在裡面還是一隻最卑賤的小鳥。其實賞賜這些少女是假的,變著法子賞賜這些幕僚,平時賞賜又不肯受,於是換了一種形式。特別是象西門翀,自己寄身在魏元忠那個鬼宅不說,還嫖吃嫖喝。送他美女,不是賞賜,是折磨。

    他是好心,幾個少女未必理解,一個個不情不願地答應。

    李威又拍了拍手說道:「各位,今天既然有空,請跟孤去一個地方。」

    「不可再去三市。」朱敬則立即說道。

    李威有些無語,這是所有彈劾上所引用最多的一條。唯獨一個好處,就是彈劾越多,父母會越慶幸,幸好讓兒子擔待了罵名。說道:「不是三市,是皇莊。孤要看看農稼。」

    「殿下,此乃是正理。」

    「……」

    ……………………………………

    這一行沒有刻意的低調。雖沒有高調出行,也備了一些簡單的儀仗車駕,之所以這樣做,還是取楚王好細腰之意。

    李威一直很奇怪,按理說《齊民要術》出來很多年了,上面許多講了套種,以及精耕細作的方法,有的種植方法,直到他穿之前,依然在採用,可見先見性,為什麼沒有普及?

    還有產量的問題,或者認為是化肥與種子雜交技術,可這兩樣東西,清朝可是沒有的。唐朝所佔的面積並不比清朝小些,為什麼清朝能養活四億人,唐朝養活三千來萬人,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不信了這個邪,於是在研究,真讓他察覺到很多問題了。

    雖說這個時代重視農業,但研究的結果讓他啼笑皆非,用了四個字評價,葉公好龍!做樣子的,包括他偉大的爺爺李世民閣下,或者他仁愛的父母。

    因為階級鮮明,仕人,也就是官僚高高在上,看不起商人,對農民也不大看得起。朝廷很重視農業的,可官員在沒有做官之前,只是苦讀經義,謀取高中,鑽研的是經義。或者以蔭得進,那也是官宦世家弟子,對農業是外行漢。做了官後,鑽研的是官場,是權謀,又很少有心思放在農業上。即使有官員真正重視農業,也只是勸農務耕務桑,對農業還是不懂。或者自認為不懂,乾脆不去插手。

    一本《齊民要術》放在哪裡一放就是幾百年,真正看過的官員幾乎沒有。不是李威提起,狄仁傑都不會翻閱。不是他是太子,不是籍田祭,有可能江東犁出來了,都沒有人推廣。

    不過是太子了,性質還是兩樣的。比如長安城外那片高梁,關注的百姓就很多,一旦豐收了,學習的百姓就會多起來。想到這裡,他向碧兒問道:「不知道京兆那片高梁長勢如何了?」

    碧兒搖了搖頭說:「奴婢也不知道。大約長得很好吧,只可惜看不到。有可能連大黑小黑今年都看不到了。」

    這一磨蹭,加上關中情況不大好,多半他們今年休想再回長安。

    車駕出了城,到了地頭,看了看,李威略略有些不滿,說道:「附近可有皇莊,儘是低窪之地?」

    皇莊的管事答道:「有,前面東南十幾里路之處,有一片地是皇莊,因為臨近洛水,河堤低窪,洛水水勢大,就能淹沒。四周又是崗地,發民築堤,得不償失。於是盡成沼澤,裡面多是蘆葦,灘塗。雖劃為皇莊,可裡面並沒有幾個佃農。」

    要的就是此處,李威說道:「去。」

    朱敬則莫名其妙,說道:「殿下意欲何為?」

    「朱補闕,去了就知道了。」

    又折向了西南,果然是一片苦寒的窪地。不但長滿了蘆葦,還有許多積草,只是在高處種了一些豆莢,秋天漸漸來了,豆莢發出了略略的金黃。時不時有野鳥從蘆葦叢中飛出,然後看到眾人到來,驚恐地消失在天際。

    不遠處還有幾個小山崗,也是皇莊產業。但李威看了後,更滿意了,脫下了靴子,捲起褲腳,走到水中。

    朱敬則與侍衛一把將他抱住,整抱了起來,驚慌地說:「殿下,你要做什麼?」

    「孤要看看水有多深。你們將孤放下來。」

    「不可,殿下,你要看,臣等下去看。」

    「好啊,那你們告訴孤,怎麼樣將這一片廢地變成寶地?」

    朱敬則一聽有些傻眼了,戈壁沙漠高山雪原,那是沒有辦法種植了。可有的地,比如鹽鹼地、缺水的旱地、或者象眼下的沼澤地,同樣不好種植,在北方像這樣的沼澤地,還是很少的,江淮沼澤地更多。但良田都是有主之地,有的百姓為了生存,還是在這些貧地上開耕。甚至在一些丘陵上出現了原始的梯田。有的官員良心好,將這些地甄別出來,特地免稅若干年。就是因為收成不好的原因。

    如何變成寶地?

    不過李威之所以這麼說,也是看過了許多地方,特別是廣成澤。這時候農民還是以農桑為主的,種糧食吃飽肚子,種桑麻要穿衣。甚至冬天蓋的被子都很薄,沒有棉花。拿厚麻布往身上一裹就得了。因此到天冷時,戰爭一般很少的。但百姓耐寒能力很高,這讓李威很懷疑自己冬天如何熬過去。父母節儉,自己不好穿獸皮大衣吧。將那個厚麻衣往身上一套,會不會凍得連門都不敢出。但耐寒了,就怕熱,象天下糧食積存最多的地方,第一是江准,第二就是嶺南與湘江流域某些適宜耕種的地區,比如潭、桂、衡陽等州,所以後來四大米市又說是常熟、湖州、蕪湖與長沙,但老百姓還是不願意前往。怕熱就是一部分。

    唐朝人好一點,吐蕃人猶甚,天竺好欺負,可怕熱,不能南擴,只好東上與唐朝碰得頭破血流。

    但對其他副業,老百姓還像原始人一樣。比如蓮藕、荸薺,現在書面語叫鳧茈,百姓叫地粟、馬蹄,還有菱角,都很少有人自發去種植,只有茭白好一點,稌(穀類)、黍、稷、粱、麥、菰六谷之一,做糧食的,不是做蔬菜的。像這一片窪地就種著許多茭白,恐怕是此皇莊另外的價值了。

    不僅僅如此嘀,可做的文章很多。

    看著朱敬則等人,又說道:「各位,你們既然沒有辦法,將此事變廢為寶,那麼就看孤是如何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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