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興唐 作者:午後方晴(已完成)

 
Babcorn 2016-5-11 11:49: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4 141730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5
第六十八章 圖窮(下)

     李治不能再包庇曹懷舜了。

    簡單的商討之後,曹懷舜貶去所有官職,流放嶺南。

    但在民間引起了爭議。不能說一次戰敗,就會永遠戰敗,上秦時的孟明視,眼下的梁積壽與薛仁貴,皆失敗過,可與曹懷舜情況不同。人家敗是失誤,不是怯弱。這上戰場就是生死博殺的,怯弱了,還打什麼?太上皇不是用人失誤,是用人越來越昏庸了。

    先有大非川之敗,又有橫水之敗,唐朝這是怎麼啦?

    豈止!

    李治手上邊功總體不差,這時候底子雖然衰退,但還有一些底子,交給武則天后,僅有的底子糟蹋完了,不是一敗兩敗了,是一敗再敗。

    因為對突厥人唐朝有心理上的優勢,此次橫水大敗,議論聲很大的。幸好此時鄭當渠全部竣工,消息傳得及時,牽走了百姓的注意力。

    看到邸報,李威將韋弘機喊來。

    賞識他對土木的才華,李威給了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重新授於都水監使者之職,專門管丹水渠,以及全國未來的水利實施。但到了最關健的時候,從鄭當渠到丹水渠不用一百里路就可以全部打通。

    可將是技術含量最高的一段。中間有許多大山,地勢高撥,又沒有合適的水源供給。在這不到一百里的河渠上將修建兩個中型水庫儲水,隨之還有s渠降低坡度,以及多道原始的船閘——陡門,甚至不得不強行開鑿出兩個不算太高的石山,將石山生生炸出一條河道出來。另外還有建造各個防坍堤,用巨木與岩石在各個石灰岩的山體,強行修一道堤壩出來,防止山體滑坡坍塌。

    不是很長,即便將所有河渠拉直,頂多一百里多一點,然而難度將會超過三門渠的難度。

    不但是丹水渠到了最頭痛的地段,各地的水利勘探報表也源源不斷地呈報上來。對水利,唐朝一直很重視的,有史料的記錄就有三百多項。最多的是李隆基,一共五十八起,然後是李治,是四十五起。不過考慮到李隆基地位時間比李治長了九年,國家又是財政最良好的時間段,也說明了最關心的「民生」的皇帝,是李治。就是最末的唐僖宗,國家整個無序,十五年間還有一起水利記載於史冊。

    但有懲於隋煬帝大運河之弊,唐朝的水利工程皆不是很大,就著國家財力進行的。一大半是各個地方的刺史親自主持,與朝廷沒有多大關係。但這次大修水利性質又不同,若是讓各地刺史主持,必然處於一種無序狀態,將會造成河流堵塞,生態失去平衡。特別是江南,第一河道必須讓出來,否則洪水氾濫成災,將成嚴重性的災難。到後世,還不停地抗洪救險呢。現在江南有,但因為開發得少,情況不嚴重,幾乎都沒有史書去花精力記載。一旦整體開發,情況卻是兩樣的。

    第二必須留下一些湖泊蓄洪,甚至要使各個官員有一個清醒的認識,比如江堤河堤必須留下一個緩坡,減少水位高時的水壓對河堤的衝擊,即使是河道與湖泊中間的淤泥,也只能適當的挖掘。保持河道上游的樹木不得胡亂砍伐,減少山洪爆發。保留一些蘆葦野菰的存在,將湖邊的淤泥固定不至於流失。定期檢查河堤上的白蟻,防止蟻穴擴大,造成潰堤。

    如何落實,李威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總之,將後世看到的一些抗洪救險,以及大堤的種種隱患,一股腦地倒給了韋弘機,再讓韋弘機與一些內行的專家群策群力,落實細節。

    但有一點,這就不能一個州縣去實施,而要所有州縣相互配合。中央朝廷也不得不出來主持大局。

    說完了,李威很少過問。

    關健時候,問得多,也許讓人想入非非,說不定產生不好的想法,對這件事也來一個掣肘。

    可是鄭當渠結束,即將進入下一個環節。全國大修水利的事,留在日後,可是打通鄭當渠與丹水渠馬上繼續接上去施工了。這不是在丹水下游,考慮水勢浩大,即使是夏天,也可以施工。僅考慮是耕種時間,規模不能弄得太大,有閒工夫的人,前來做一下民夫,沒有,回家種田,不能耽擱了生產。糧食,就算種種變革下去,真正來說,整個唐朝依然是地廣人稀,但還是唐朝最重的課題。

    可難度大,李威要瞭解一下。

    韋弘機進來,兩人交談了良久。

    「韋卿,辛苦你了,丹水渠這一次得我將它弄好,不要有失誤,後面的……才是真正的……」

    「得花多少錢帛?」韋弘機也是滿臉興奮。

    丹水渠即將竣工,已經吸引了舉國上下的關注。但丹水渠最終目標還是為了將物資運到長安,拱衛京城。只是這一次做得漂亮,沒有給朝廷帶來經濟壓力,也沒有勞民,另外還副帶著衍生了許多新事物,造福於國家百姓。所以百姓說它是善政,歡聲雷動。但相比於接下來的工程,兩渠僅是一個毛毛雨。不僅是花費,還有廣泛程度,這有可能涉及到全國三分之一地區,能平空變出來幾百萬頃甚至近千萬頃良田。

    即便最悲觀的想法,也會變出來三四百萬頃耕地。整個唐朝有多少戶人家,一戶人家一百畝,也就是一頃地,僅此一舉,就能安屯三四百戶人家衣食無憂。但賬不能這樣算的,若這樣算,整個唐朝得有多少耕地,是幾個一千萬頃,一人一頃地也有了,然而為什麼地不足?手中有幾千頃幾百頃耕地的大戶人家,庶族地主數不勝數。不能平均算的。

    但其意義肯定也遠遠超過了兩渠的意義。這些地只要公平的分配下去,會養活許多百姓,也為朝廷增加許多稅務。

    「得多少錢,我還能有你清楚?」

    「臣沒有算過,是不敢算,會花很多錢的。」

    「不急,你先將計畫理出,寫一份詳細的奏摺,呈上朝廷。想要實施,最少得要五年到八年。」

    「那麼晚啊,那時臣也早老了。」

    李威默然,不管怎麼說,韋弘機還是一個人才的,只是沒有將他用對地方。但今年也奔七了,能不能堅持到那時候,真不好說,就是能堅持到那時候,身體多半也不行了。

    不但是韋弘機,還有裴行儉、劉仁軌、薛仁貴、李謹行,這些文臣武將,皆是一個個年高。是不是要看一看中年大臣中,有沒有什麼人有才能的?腦海裡想了一下,除了狄仁傑等少數幾人,真沒有讓他發覺有什麼人有特別的才華,包括魏玄同在內。只好說道:「是啊,因此,你也要保重身體,等到那一天。」

    ……

    曹懷舜流放,但還有另一個問題,不僅是曹懷舜,還有李文暕。此次他沒有大過,可也表現得很無能。也就是說,李治親點的兩將,皆沒有才幹。然而幽州與恆州的軍隊,作為這一戰的側應兵力,總要有一個人統帥的。

    前方不知什麼時候決戰就要開始,後方這一人選卻久久未決。

    李治還是沒有問李威,實際上問李威,李威也拿不出什麼好人選,有,程務挺,張虔勖勉強湊和。張虔勖資歷不足,程務挺他也不大情願推薦,於是再次裝聾作啞。

    但另一件,李治無法不讓兒子不出面了。

    買來了唐朝的大量船舶與武器,倭國人終於不甘心了,今年二月份,東南風正起的時候,海面上的風浪也不是很大的時季,大量的船舶從東而來,帶著許多倭國的士兵,登陸新羅半島。

    一個噁心的民族,一個完全不像人類的民族,兩個民族直接對撞起來。

    金法敏算是一個很有作為的君王。不管怎麼說,能從唐朝手中搶來大片土地,還迫使唐朝默認了此事,就是有吐蕃突厥的原因,也很不容易的。但數次的戰役,新羅人生活十分困窘。

    他的運氣也好,吐蕃人與突厥人先後用兵,贏來了難得的喘息時機。這幾年中,他立即乘機與唐朝修好,派出大量的使者請罪,然後治理國家。幾年下來,居然新羅重新恢復了生機。後來棒子歷史將他稱為文武王,意思是能文能武的意思。算是一個人物。

    但李威疏忽了一件事,金法敏是很厲害,可是他也老了,這些年操勞過度,甚至有時候都親自上陣殺敵,身體每況愈下。他的兒子金政明才六歲。聞聽倭國突然入侵,無疑晴天霹靂。

    這時機拿得也太巧了吧?

    不像後世,媒體傳播很快,倭國入侵新羅,唐朝要幾個月後才能聽到大約的消息。象新羅國內的困難,唐朝壓根兒,就沒有聽到過。皇太子年幼,他自己又時常生病,新羅正處於最困難的時刻,倭國大肆入侵,無疑是一個最大的惡噩。

    立即抱病起來,親自組織反抗。

    這個民族也很頑強的。不然也不可能從唐朝手中討來便宜了,而且倭人犯一個嚴重性的錯誤。此次入侵,花了許多錢,幾乎將如來佛祖上的金衣都扒下來,融化了,向唐朝人購買武器。他們入侵,不僅是島國意識,想在大陸上搭上一塊跳板,還有就是為了財帛。

    按照與唐朝皇帝的協議,你們如何打,我們大唐不管,佔多少地盤,就得到多少地盤。不但是這個,擄掠財富不管,並且因為國內部曲減少,任由你們擄掠百姓,到登州來向唐人出售。唐朝禁止人口買賣,然而屢禁不宣,幾乎到後來不怎麼管了。但除了吐谷渾,那是生生折了薛仁貴十萬人的部族外,還有戰略意義,不能當作正常的政策。無論是誰到新羅,也不好將這些百姓當作部曲。

    唐朝遷移了高麗人,但是安置,不是部曲,性質不同的。

    一上岸後,什麼事情都做出了,能搶的幾乎搶掠一空,包括人在內,全部抓捕起來,集中看押,準備一起押到登州,賣給唐朝人。

    這種近乎滅戶的政策,激怒了新羅人。反抗更激烈,這些百姓都是經過唐朝軍隊與靺鞨軍隊戰火浴沐下來的百姓,依然保持著凶悍的性格。幾處登岸口,戰況因此變得慘烈無比。

    可是倭人得到了唐朝大量先進的武器,交戰得久,漸漸佔據上風。金法敏一看不行,自己身體時好時壞的,一旦倒下,自己兒子年幼,國家本身就有可能產生動亂,再加上倭人入侵,新羅危在旦夕了。派出使者,登上小船,到了登州上岸。然後馬不停蹄地趕到洛陽。

    李治說此事我不管,也不好管,這種做法簡直不符合儒家本義,傳出去爭議會很多,然後又說了,你去與我兒子談吧,他才是唐朝的皇帝。

    這個叫金法本的使者,又找到李威。

    李威聽他說完了,道:「你們新羅是我們唐朝的友國,倭國也是我們唐朝的友國。手心是肉,手背是肉,你讓我們唐朝怎麼管?不如這樣吧,擇日我會派一名使者前去倭國,替你們兩國調解調解。」

    調解?這分明是推辭之言,金法本說道:「但陛下,此次倭國入侵我們新羅,不僅是船舶是大唐地船舶,連武器都是大唐的武器。包括那種火藥。」

    「我也聽到了,與我們朝廷無關,倭國使者很早就想與我們唐朝聯手,攻打你們新羅,以報當年你們新羅殺害他們使者之仇。我們沒有答應。可他又找到了商人梁金柱,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搭成了一些協議,正好我們唐朝缺少錢幣,從海外各國得到了一些金銀,鑄造銀寶。於是倭人利用自己國家產銀產金,通過梁金柱購買了大量的船舶與武器。關於武器,我們朝廷不對外公開的,可這些商人逐利而行,手段高超,不僅是武器,比如吞併田地,販買奴隸,放高利貸,朝廷都不容許,可沒有辦法,法不罪眾,只好由他。」

    「我們新羅也不產金也不產銀……」

    那管我屁事?沒有金銀,可這幾年你們新羅修生養息,也恢復過來了。似乎還有鐵資源,再說,不行拿你們新羅的人參來抵押也可以的。

    不好說,當面做生意,就落了外交的口實。

    於是說道:「對新羅的事務我不怎麼懂,你去問一下劉仁軌相公,他久在你們新羅,與百濟人高麗人交戰,也許說不定有好的建議。」

    金法本只好又去拜見劉仁軌。

    「劉相公,當年你與我們新羅人共同作戰,有深厚的友誼,請救救我們新羅吧。」

    劉仁軌心想,有什麼友誼?當年若是知道你們新羅人是如此貪婪不要臉,我早就陰你們新羅一把,何至有今天,生生從漢江退到大同江。嘴上不說的,一攤手說道:「金法本,你也看到了,吐蕃與突厥連番用兵,我們唐朝那有力量分兵管你們新羅人的事?」

    「不是,小臣從登州上岸,看到你們唐朝有一支海上軍隊。」

    「哦,那個,你別當真,因為海上有許多唐朝的海客,在海外經常遇到一些海盜,與一些南海土著人的欺壓,朝廷這才授命為了保護海客的生命安全,組建一支海上的軍隊。才剛剛成形,根本就沒有戰鬥力。最少得訓練三到五年,才能真正到大海裡作戰。即使訓練成形,是你們兩個國家之間的大戰,我們唐朝只派三四千人過去,又能起什麼作用?」

    君臣二人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金法本只好伏下來放聲大哭,國內情況很危險的,國王年老,皇太子年幼,就是沒有倭人入侵,這幾年也不會太平,但這些情況又不敢說,哭了良久,劉仁軌將他扶起來,說道:「唉,算了,我指點你一條明路吧。」

    「什麼門路?」

    「有的事,我們朝廷不大好管,可我聽到許多消息,這次倭人是不是抓捕了你們許多百姓?」

    「是,他們很殘忍。」

    「倭國也是一個小國家,不比你們新羅人大多少,又沒有經過多少戰火的考驗,真說起來,戰鬥力反而不及你們新羅人。此次為了侵略你們新羅,購買了大量船隻與武器,對他們倭國,也超出了承受範圍。然而人家有辦法,正好我們朝廷慈悲百姓,贖出大量部曲。你也知道的,我們大唐有的大戶人家,手中有幾百頃幾千頃的耕地。沒有了部曲,他們如何耕種,又不好明著反抗,於是勾結了倭人,讓他們將你們國家的百姓擄來,當作部曲使用。」

    「劉相公,你一定要阻止啊。」原來如此,可一聽更急了。

    「我怎麼阻止?不但我,就是陛下都不好阻止,這是所有大戶人家的利益,若是他們一起被激怒,唐朝會有什麼樣的後果。然而倭國能這麼做,為什麼你們新羅人不能這麼做,只是一海之隔,順利的話,一天就能在倭國登陸。他們國家是海上之國,戰爭很少,一旦登陸,會有怎麼樣的衝擊?你們新羅人都抵抗了我們大唐的軍隊,聽斥候說,你們史官在史書裡記載,都擊敗了我們唐朝的薛仁貴將軍,怎麼怕起了一個倭國?」

    「這……」金法本都聽呆了,這還是那個禮儀之邦堂堂一個宰相說的話嗎?但他忘記了自己國家是如何不守信諾的,如何竄改歷史的。劉仁軌這種說法也許不要臉,可他們更不要臉。

    「這樣吧,真不行,我請求皇帝陛下,先支援你們新羅一些船隻,甚至我託人聯繫那個商人,叫什麼來著?」

    「梁金柱。」

    「對,就是梁金柱,你與他談一談,只能這樣做了,其他的我無能為力。」

    新羅使者忽悠走了。

    第二天他就請求朝廷,給他發去揚州的過所,找梁金柱。

    一些知道內情的重臣聽了,心裡面皆不是滋味。

    但在這時候,朝廷久違的授命終於下達。

    重新任命前線的副總管,去掉李文暕副總管之職,撥劉敬同為副總管,主領恆州的唐軍,實際上連幽州的兵,因為李文暕去掉副總管之職,與裴行儉的主力軍隊隔了太行山,也歸劉敬同遙領。

    這是破格提撥,無他,當初曹懷舜出征時,劉敬同是唯一阻止的將領,後來撤退時,表現不俗。總之,缺少大將,只好讓瘳化做先鋒。

    然後又讓程務挺擔任另一個副總管之職。

    比起劉敬同,程務挺更有資格接受這一授命。

    然而李威聽到這份詔書後,不由地眉頭緊鎖,隱隱感到有些不妙的事發生。然而再一想,又不知哪裡不對,他想使,也要看什麼人的,縱然再有本領,難道敢在裴行儉手中使壞?

    武則天安排很久的計畫,終於到了圖窮的地步。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5
第六十九章 煙塵

     朝廷的授命,裴行儉根本沒有管。

    難道一張貶書,就能挽救倒在橫水邊數千名唐軍的性命?

    對這支軍隊,他從來就沒有想過想動用。要麼有這支軍隊分別駐紮在恆州與代州,能阻止突厥人南下河北。這是數萬唐軍,把守著各處的關書,只要不貪功,曹懷舜好,劉敬同好,或者李敬玄重新啟用也好,有什麼區別?

    但接到朝廷的詔書後,他相反地寫了一封急奏,朝廷要換人可以,不必對外聲張,繼續讓恆州保持著曹懷舜主持軍務的旗號。對此,李治不懂,依言而行。

    恆州的軍隊於是一系列的換防,都悄悄地進行著。

    裴行儉安然坐在代州不動,但派出了大量斥候前往關外,又派了一些人揚言,說阿史那伏念心中對叛唐猶豫不決,所以關健時候才放過了曹懷舜一馬,不然在橫水邊就能將曹懷舜軍隊全軍殲滅了。

    佈置完了,其他什麼動作也沒有了。

    裴行儉這樣做,朝中大多數人看不懂。李威在朝會時,岑長倩已經按捺不住,舉起牙笏站出來說道:「陛下,臣想問一句,裴行儉在代州,按兵不動,幾萬大軍,消耗嚴重。有何安排?」

    他是兵部侍郎,兼任了平章事,裴行儉一直不出軍,這一熬已經數月之久,他的壓力最大的。

    「橫水一戰,突厥人士氣如何?」

    「……」岑長倩不敢回答。這一答,必然牽涉了朝爭,以及太上皇的用人失誤。

    士氣僅是一部分,裴行儉按兵不動,主要還是反間計沒有到火候,比粟的軍隊也沒有抵達。後者也是李威擔心的地方。使者相互來訪需要時間,調動各部軍隊同樣需要時間,但鐵勒人行動還是過於緩慢了。兵貴神速,這種緩慢的集軍速度,一旦漠南失控,鐵勒人將無法抵抗突厥人統一整個大漠,況且還有僕固等部,對唐朝不滿意。

    內幕李威不會說的。

    知道內幕的大臣,同樣不多,不足十人,皆是李威的心腹。他們同樣也不會說的,裴行儉此時風頭一時無兩,有心人還是多啊。

    繼續說道:」岑卿,裴卿在代州已經有了佈置,不會太久,會有佳音傳達。」

    這一句回答得十分含糊,可是岑長倩也不敢再問下去。

    裴炎卻站起來問道:「臣請問陛下,有什麼計畫,為什麼政事堂沒有聽到半點音訊?」

    也能問,但李威卻反問道:「裴炎,你是想說,相權位於皇權之上?」

    自東漢起,不僅是外戚宦官,還有權臣與重將,看一看南北朝的遞更,這中間重將與權臣扮演了什麼角色?所以李世民用胡人壓制李績與李靖,臨死前對李治說了一句,我將李績發放到地方上擔任一個小刺史,如沒有怨言,你立即起用,示恩讓他成為你的肱股,若有怨言,立即擊殺。歷史上發生類似重將與權臣奪權的事例太多了。

    懲於這個弊端,自隋朝起,對相權進行了一步步的切割削弱,到了唐朝,才有了三省六部制度,可終是不便,不得己才出來一個政事堂。政事堂的出現,是對相權的回籠,而不是削弱。

    李威只是一句話,裴炎立即躬身而退,說道:「臣不敢。」

    皇上問沒有關係,一旦傳到太后耳朵裡面,後果不堪設想。

    經過這一次問答之後,沒有那一個大臣再敢詢問。

    丹水渠最後一段工程開始施工。

    李威拿出的那幾本書,也順利的刊印成冊。但除了李威編寫的那本數學書外,其他幾本,並沒有人注意,頂多好奇翻看一下。即便這本數學書,讓許多人大開眼界,流傳起來也快,至少幾乎都看到它對計帳的貢獻。

    但沒有人將它當作權威學說,若不是皇帝書寫的,甚至有可能讓人忽視。算數國子監也傳授,終不是九經。若是李威編寫一本《禮記》校考之類的書籍,都比這本數學書引起更大的轟動。

    夏天平靜地過去了。

    裴行儉的計畫也開始有了成效。

    阿史德溫博聽到草原上的種種謠傳,心中十分不滿,派人責備阿史那伏念。阿史那伏念派使者回信,非是我戰不力,唐朝軍隊作戰多勇敢,你可是親眼目睹的,我已經傷亡唐朝軍隊近萬餘人,你還要我怎麼的?

    這個回答讓阿史德溫博很不滿意的,若沒有我設計,替你一步步分兵,你如何取得大捷,今天你首鼠兩端不算,反過來還要獨佔功勞。於是又派出使者責問。

    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博手中各掌一支軍隊,可總體來說,溫博掌管的軍隊數量與質量遠遠勝於伏念手中的軍隊。在阿史那溫博逼迫下,阿史那伏念再度兵出河北,向曹懷舜出擊。吃柿子,挑軟的吃。裴行儉的主力軍隊,伏念不敢啃的,再度挑上了曹懷舜的軍隊。

    實際不然,此時恆州主帥早換上了劉敬同。他出身寒薄,破格提撥後,小心謹慎,唯恐出了差錯。看到阿史那伏念大軍到來,僅是堅守關卡,以城牆之險扼之,阿史那伏念大軍受阻。但沒有想到裴行儉圖窮匕現,殺著終於使了出來。

    鐵勒部開始南下,阿史那伏念又將軍隊率了出來。可經過斥候的探查,裴行儉得知一條寶貴的消息,阿史那伏念的妻兒老小,以及各部酋首的家屬全部在金牙山,乘著阿史那伏念大軍出擊,後方空虛的時候,派程務挺與何迦密分兩道,直取金牙山。一下子將阿史那伏念的家眷全部擄獲起來。聽聞此事,阿史那伏念倉惶退兵。

    裴行儉又令程務挺與張虔勖派出大軍,隨後追擊。阿史德溫博聽到此事,連叫不妙,親率軍隊趕來營救。裴行儉此時也及時地帶著主力軍隊出發,再度將兩部合圍。阿史德溫博隱隱感到不妙,準備走陰山,奔大漠。然而這時候又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漠北的鐵勒部出動了大軍,源源不斷向南方而來,已快到了陰山下。切斷後路了!

    但裴行儉還沒有立即交戰。

    在寫給李威密信中,裴行儉也說過此事。突厥主戰派與死硬派是阿史德溫博。阿史那伏念叛意一直不是很強,以他的叛意作一條鴻溝,至少有五分之四的各部酋首,都像阿史那伏念一樣。反正突厥部再想尋一個象阿史那社爾那樣的忠臣,很難再找到了。

    隱隱也說出了突厥局勢的惡化。不是阿史德溫博,只要再有人大旗一揮,唐朝政策若是實施不當,突厥人還會謀叛。

    李威回信,僅是三個字,知道了。

    突厥能不能成為邊害,主要還在朝堂上。若是自己還像現在發展下去,朝堂處於一種分裂狀態,對突厥人就沒有統一延續的政策,遲早為害。若是自己掌控所有大權,突厥人時叛時附,相反,能成為唐朝軍隊最大的練兵場。

    裴行儉開始招降阿史那伏念,兵已窮蹙,妻兒老小也在人家掌控之中,還有阿史德溫博的逼迫。阿史那伏念只好暗曲使者,前來送降書。但也不是想投降就投降的,自己一戰,殺死殺傷了唐軍近萬人,取得了輝煌的戰果。以後唐朝會怎樣想?

    與手下的謀士協商了一下。

    然後派人通知阿史德以及一干主要的酋首,前來大帳議事。阿史德溫博沒有想起來,情況變得很不好了,是戰是逃,總得有一個商議。於是率領著這些酋首來到阿史那伏念的大營。

    「怎麼辦?」阿史那伏念見了面,立即問了這句話。

    「若不是你手軟,在橫水大敗唐軍,河北震動,裴行儉軍隊若營救河北,朔方兵力空虛。我們從容出擊朔方。若不營救,攻打唐朝河北數州縣,能得到大量財富糧草輜重,我軍聲勢大振,何來今天之舉?」阿史德抱怨道。

    「若有那麼好打的,溫博你為什麼至今沒有大的動靜?」

    阿史德說得很有理,然而阿史那說得也有理,你手中軍隊比我多,為什麼讓我的軍隊做炮灰?

    雙方開始爭執起來,阿史那伏念看到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一摔酒杯,無數士兵殺進帳蓬裡面。外面埋伏的士兵也開始動手。只是激戰了一會兒,阿史德溫博與幾十名首領全部被擒,所帶來的幾百名士兵也讓阿史那伏念的手下擊斃。

    到了此時,阿史那伏念不降也得降了。

    此時正是閏七月,正常的年光已經是八月。距離橫水之戰已過去了近五個月時間。關外的天氣涼了下來。有的士兵也開始著急了,雖然出了兵,形成了圍困之勢後,裴行儉就沒有過下一步的行動。再過一段時間,天氣涼下來,漸漸冷下來,交戰對突厥人會變得有利了。

    有的將士開始反應,然而裴行儉只是微笑,沒有回答。

    神奇的一幕出現,到了閏七月的月末,斥候看到遠方有大團的煙塵揚了起來。

    立即回來稟報,諸將士聽聞後,一個個登上高處觀看,此時已經身處塞外,不遠處就是一個小戈壁灘,秋風正烈。忽然大團的煙塵飄起,向這邊迅速移動。風一吹,煙塵看上去氣勢更大。諸將震恐,一個個要回去防備,認為是突厥主力軍隊前來攻打唐朝大營。

    裴行儉說道:「莫慌,這是突厥人前來投降,然而受降若備戰,不得不防。」

    命令將士嚴陣以待,一會兒煙塵到了眼前,然後阿史那伏念翻身下馬,伏於裴行儉面前說道:「裴總管,阿史那伏念因為受了阿史德溫博蠱惑,竟然對天朝謀叛,罪該萬死。為了請求天朝恕罪,今將阿史德溫博與一干主犯全部束來,以求天朝寬恕。」

    「知錯能改,善莫大矣,你起來吧。」裴行儉將他扶起來。

    阿史德與主要首領一起被擒,阿史那伏念投降,阿史那道真招撫,突厥人立即失去了戰意。裴行儉這才從容地命令各部,對這些叛部進行掃蕩。本來戰意不足,再失去了各個首領,如同陽春白雪一般,各個叛部立即被鎮壓。

    消息傳到京城,李治大喜,大宴群臣。

    然後對各將士進行了嘉獎,可接著又下達了一道聖旨,著裴炎為侍中,薛元超與崔知溫並為中書令。這是幾年來,首次對各個宰輔的調動。但矛頭不是對著李威的,而對著裴行儉的。

    青海一戰,力挽狂瀾,最終使戰局朝著有利於唐朝的方向發展。一征西突厥,兵不血刃。二征東突厥,黑山之戰勝果輝煌。三征東突厥,更是神奇不可思議,連將士都很少出手實戰。裴行儉已經取代劉仁軌,成為唐朝第一戰神了。但這個戰神對太后十分反感,又是李威的頭號心腹。因此,李治做了一個小小的調動。

    詔書下達,李威心中很是憤怒。

    這一來,裴炎成為了門下省首號長官不說,也成了政事堂頭號宰相。中書省又讓薛元超掌控,劉仁軌僅是左僕射,職雖高權卻很輕。於是在東宮也頒發了一系列的制書。

    撥魏知古為禮部侍郎,韋思廉為太常寺少卿,姚元崇為給事中,西門翀為左補闕。又撥用法平和的徐有功為刑部司刑郎中,張柬之為雍州長史。以及其他十餘人,皆是量才破格提撥。

    這是對李治調動宰輔的反擊。

    這一番調動,讓李治考慮到後果,沒有再出現人事改動。

    但過了不久後,裴炎再次遞上來一封奏報,是程務挺與張虔勖共同寫來的。說是裴行儉貪墨他們倆人的功勞,阿史那伏念之降,是因為程務挺與張虔勖兩軍夾擊,回紇南下合圍,阿史那伏念窘迫,只好向裴行儉投降。與裴行儉什麼計策半點關係都沒有。

    書上,大嘩。

    唐朝軍隊中上級貪墨下級功勞的事時有發生的。並且程務挺是裴行儉手下愛將,張虔勖不但是裴行儉手下重將,還是李威破格提撥上去的,助李威衝破了吐蕃合圍,兩番殺出生天的勇將。

    這二人上書,增加了可信度。不明白內情的人,開始產生許多議論。

    出了這檔子事,本來替裴行儉擬大功的,也只好不擬了。但為了保全國家的臉面,與「遮醜」,也沒有派人查問此事。著程務挺與張虔勖總督北方各軍,讓裴行儉押解阿史那伏念與阿史那溫博等五十幾個叛首回京。

    ……

    這個變化讓忠於李威一派的大臣始料未及的。

    魏元忠與狄仁傑聯手進入東宮,見面就說道:「太后直奔軍權啊。」

    架空了裴行儉,軍中各將領又不知道詳細的底細。為了保密,裴行儉又從來沒有向他人說過具體的安排。再加上張虔勖的搧風點火,必然一大半人倒向程務挺與張虔勖。這與後世觀念差不多,士兵多出自社會的底層,上層的不作為或者為富不仁,所以絕大部分底層的將士,也有些仇富心理。不一定要所有士兵倒戈,但通過程務挺與張虔勖之手,北方的軍隊大半就能歸武則天遙控了。

    最可怕的,事情突然發作,在之前,居然沒有一個人知道,包括裴行儉在內。

    而且張虔勖的倒戈,讓李威都無法作聲,這可是他的嫡系將領。

    「魏卿、狄卿,我忽然明白母親為什麼要殺人了。」

    明知道程務挺與張虔勖是兩名難得的將才,而國家像他們這樣的將才越來越少了,然而李威這一刻,也生起了將此二人擊殺的念頭。

    「陛下,不能再坐以待……」

    魏元忠急切地說道。所以皇帝胸有成竹,是因為他在軍方的影響,不能調動全國所有的軍隊,可許多軍隊將領能聽從他的指揮。但經過一變後,程務挺再培養一兩年,回京後,用他的心腹將京城的禁衛一換,自己再擔任羽林軍的將領,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了。

    「我自有分寸。」李威緩緩地說。

    對軍事,狄仁傑與魏元忠不是很精通,劉仁軌受到排擠,此時心情不平靜。只好等裴行儉回到京城再做商議。

    到了十月,裴行儉終於將一干人犯押到了京城。不管怎麼說,李治還是很高興的,眨眼之間,關外的暴亂又恢復了平靜。於是將年號從永隆改成了開耀。這個年號的換改,也意味著他想重新再次封禪。只是事情過去沒有多久,不好意思提出來。

    然後又接受裴炎的建議,認為突厥時叛時復,主要是朝廷示之以恩,沒有示之以威,進諫將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博斬於東都,以示警告。裴行儉一聽,大吃一驚,連說道:「渾濬爭功,古今所恥,但恐殺降,無復來者。」

    渾濬爭功指西晉伐吳,王渾與王浚攻打吳王孫皓,王浚英勇果斷,從武昌順流而下,一舉收復吳都建康,次日,王渾才來得及渡江,反告王浚不受節制。司馬炎偏袒女婿王渾,不責備王渾,只是賞賜了王浚做和事佬。於是二人皆不服,爭功不止,為時人所譏。

    李威也才聞到此事,出東宮阻止,然而已經遲了,獻上來五十四個血淋淋的人頭。

    這次斬降後果很嚴重的。

    唐朝對突厥人的政策深入到突厥的民心,當初頡利做惡多端,都不斬,反而封官加爵,由此突厥多名有才能的將領附於唐朝。不是說很對,帶來了一系列不好的負面影響。可政策已經執行下去,從漠南到漠北,幾百萬突厥人心裡想的就是唐朝的這一政策。猛然改變,突厥人內心深處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而且突厥與吐谷渾這些部族不像中原人,那怕殘殺他們的百姓,只要對他們頭領善待,基本上就沒有多大的問題。可因為他們的傳統習慣,那怕對他們百姓再好,只要殺害他們的頭領,就會有很大的不滿與仇恨。象李威在青海捉住了和素貴後,心裡面很氣憤,可也沒有斬殺,而是借助諾曷缽的手,才將他處死的。

    這就是考慮到吐谷渾人的習慣。直到最後,吐谷渾打殘了,李威感到有把握,幾乎讓青海的吐谷渾人逐步走向亡族的命運,這才不顧後果,大肆擄掠,包括各個貴族,皆當作了奴隸,送入中原。

    但那是吐谷渾人,部族規模沒有突厥人龐大,另外還有諾曷缽在靈州聲援,只要諾曷缽說是對的,無論李威怎麼做,吐谷渾人只好產生爭議,不會舉族復叛。這個模式絕對不能在突厥人身上復用。否則直接趕到陰山北,省是煩心。

    還有阿史那伏念,雖有錯,並且導致橫水唐軍大敗,可後來主動投降,並且將阿史德溫博活捉起來,將功折罪。唐朝又答應不殺,然而結果呢?事情傳到突厥後,突厥人怎麼樣想?

    李威氣憤地來到裴行儉的家中,裴行儉伏下說道:「陛下,臣失察。」

    「與你無關。」

    「但陛下,東都不能再呆下去了。」

    「為何?」

    「比如阿史那伏念,為什麼最後也殺?此人叛意一直不熾,可是不殺他,此人留在東都,日後必與人交際,事情真相就會傳出去。裴炎那麼就會受牽連,程務挺與張虔勖以下誣上,也會被降職。才聽到這個消息後,臣十分生氣,現在才想起來,原來阿史那伏念必死啊。太上皇與太后如此心急地想收回權利,會不會繼續容忍陛下?以前害怕陛下在軍方的影響,然而此時,程務挺與張虔勖手中皆握有數萬久經沙場的雄兵。陛下,你繼續留在京城十分危險了。」

    是假設,但馬虎,確實是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的。

    「裴卿,我就是想離開京城,也找不到理由。」

    「陛下,臣剛才從兵部找來一些情報。」說著從書桌上拿出一疊邸報。有安西都護府的,還有嶺西的一些情報,包括大食人的。此時大食乃是白衣哈里發阿維葉一世領導大食。這是一個很有野心的政治家與軍事家。唐朝在嶺南設置了各個州縣進行粗獷式的管理。可此人屢屢向河中地區用兵,導致河中地區各國不得不臣服於大食,甚至取消了原來的各州縣名號,重新用原有的國名代替。

    然而大食在河中地區橫徵暴斂,又用極端的手法推廣伊斯蘭教義,激起了河中地區各國百姓的不滿。

    裴行儉說道:「對大食,我國不是很關注,可以我看,阿維葉年齡也高,政治不如從前,兩攻拜占庭又是師老無功。陛下,西方正好容陛下呆上一到兩年,等……再回到東都,看政局。若不行,只好用臣那個下策。智謀之術,你不及太后遠矣。」

    這是想了很久得出的結果。陛下智慧算是不錯的,可是指才學,甚至指治國之學,在陰謀與權謀上,與太后相差太大了。

    想要出兵西方,必須從現在開始準備。

    李威無言,程務挺與張虔勖的倒戈,形勢逼迫他只能反擊了,過了大半天,說道:「就依裴卿之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5
第七十章 一波波的,來了

     唐朝軍隊的大捷,再度使滿朝君臣野心膨脹。

    直到此時,李治才派出使者前往吐蕃弔唁文成公主的喪事。

    不僅是弔唁,有著濃濃的宣威作用。

    起不起到作用,沒有人能知道了。程務挺卻因功封為平原郡公,不過對此人的軍事能力與統帥能力,李威與裴行儉都十分認可的。一個好的統帥,不僅是會作戰用兵,也要會撫卹下屬,比如裴行儉平定西域後,朝廷多賜財寶,幾乎全部賞賜給了將士。所以上到各個將領,下到各個士兵,樂為其用。再比如李威,與士兵共甘同苦,所以有很高的號召力。程務挺也善於安撫統帥部下。

    對未來的將才,裴行儉評價,一是黑齒常之,二是程務挺,三是王方翼。象張虔勖之流,僅能與薛訥相似,也許成長起來,會是一個好統帥,眼下卻相差很遠。但肯定比曹懷舜之流要強。

    這一戰傷亡不大,朝廷也舍得拿出財帛賞賜撫卹。

    秋後的收成依然很好,於是又拿出一百多萬緡錢,繼續贖出部曲。前前後後,使遷往青海的漢人達到了接近四十多萬人。對此,李治十分重視的,青海不僅是關中前線,地理位置重要。還有原來的將士幾乎皆是兒子的嫡系部隊,要麼就是黨項人,這個黨項人不是唐朝子民,應當說,他們是兒子的子民。所以有了錢,贖出大部分部曲,不是善政,也起了稀釋的作用。但不僅是這些作用,從松州到河湟涼州,原有的百姓,遷移的百姓,再加所有的黨項人,使人口總數量就達到了超過一百萬。一半還是士兵家屬,特別是移民,移民遷移到青海幾乎沒有任何稅務,當地的稅務,僅是商稅。但付出的責任,就是一戶提供一名府兵,聽從國家指揮。

    這一來,僅這一帶地區的百姓就能抽多達十幾萬的士兵。

    青海的局勢,再加上唐朝北方大捷,使朝中許多大臣盲目樂觀起來,甚至進諫,召回諾曷缽部,重返青海。吐蕃不是要求和嗎?為什麼要佔著青海繼續不放手?

    看起來是可行的,就地就可以抽出十幾萬軍隊,再加上諾曷缽部又能抽出幾萬士兵,一下子就能將青海收回來了。而且是諾曷缽部返回,莫賀可汗的殘眾,有沒有勇氣反抗?

    李威只說了一句,行,若是明後年各邊境地區平安,我同意此舉。

    這是不可能的!

    李威也不會同意。雖然不斷地遷移,漢人比例還沒有真正達到一半人。最少再過幾年,使比例超過一半,整個黨項以及其他各胡能說上是差不多漢化了,才能行動。至少花了唐朝那麼多錢帛,死了那麼多將士,這個果實不應當是諾曷缽來摘。還要看吐蕃的局勢,就是出兵,也是讓吐蕃的主戰派先打,然後將他們打痛了,再用這個理由,吞下整個青海。

    但不是這時候,邊境未穩,戰事不休,沒祿氏主動求和,不論從那一點,也不能行此下策。

    接下來,是倭國的人將大批的奴隸押到了登州,再過一段時間,渤海灣冰封,不好登陸。本來各種產坊業的發展,加上航海又帶走了大量的部曲與佃戶,朝廷往青海遷移了幾十萬的百姓。從關中到劍南,再到河東河南,數道人口最密集的地區,缺少勞動力。有的大戶人家都開始怨聲載道了,朝廷贖部曲是善意,然而沒有了部曲,我手中幾百頃的地如何耕種?

    大約押來了近六七萬名奴隸,幾乎一上登州港,就被轟搶一空。

    唐朝君臣一個個裝聾作啞。為什麼唐朝禁止販賣人口,一直沒有得到實施,這是關係所有大戶人家的利益關係。沒有了人口販子,就沒有部曲來源,除非像武全子那樣胡來,有幾個敢這樣胡來的?所以屢禁不止。這一次,也是切關了所有大戶人家的利益,所有人又不吭聲了。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刺激得倭人哇哇地亂叫,又興沖沖地返回新羅,繼續作戰了。

    金法敏在內憂外患之下,腳一翹,見如來佛祖去了,六歲的金政明即位。沒有多久,大臣金欽突、波珍興元與大阿真功皆叛。但此次謀叛,由新羅人在大同江畔扶持起來的一個偽高麗政權,報德國的偽王安勝與一干大臣迅速將其撲滅。

    金政明下詔讓報德王為蘇判(相當於宰相的職務),賜姓金氏,留京都,賜甲第良田。於是高麗的遺民報德國就此滅亡,此次新羅的謀判,居然無意中促成了新羅境內所有勢力的最終統一。

    安勝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前面一繼承蘇判,後面聽到新羅使者金法本的消息後,立即與新羅幾個重臣商議。本來這是一群與唐朝交鋒交年的干臣,只是因為群龍無首,陷入短暫的慌亂,有了安勝主持,政務立即恢復正常。

    安勝做了兩件事,第一件事向唐朝告喪。

    唐朝也派了使者,來到新羅弔唁,然後冊封金政明為新的新羅王。

    出兵的事依然拒絕了。

    其次聽聞了倭人的事,立即組織軍隊抵抗。打了那麼多年的戰爭,新羅雖小,百姓戰鬥力,現在,短時是在倭國之上的。又暗中抽出一部分軍隊,登上了唐朝饋送的十艘海船,他們自己還有一部分戰船。將倭國注意吸引在南方,從北方的港口登上了戰船,順著西北風一下子航行到了倭國的本土。沒有金沒有銀,只好也來擄掠。

    只好看能不能笑到最後,熬過去,只要自己委屈求全,唐朝人也不好意思前來攻打的。倭國本土除了內部戰爭,很少遇到外部的侵略,加上大海人治理國家也可,國家昇平了好幾年,一昇平也意味著百姓缺少實戰的經驗。突然新羅人抵達了倭國,引起巨大的驚慌。而且倭國那麼點大的島嶼,還要拋去北方毛人居住的島嶼不算,就達到了幾百萬民眾。

    新羅入侵引起了什麼樣的後果?

    一次入侵,擄掠的財物與人口,甚至還洗掠了一個銀礦,使新羅幾達上百萬緡錢的收入。然後又派金法中帶著這筆錢,與梁金柱恰談,購買一批武器。這批武器到達後,又有天時地利與人和,戰爭終於陷入角逐狀態。

    但也升級了。

    大海人惱羞成怒,在大海上堵截一個船隊不大可能的,那麼寬廣的海面,不是長江黃河,又沒有什麼雷達,除非碰巧了,才能碰到。於是集中了主力船隊,順著海岸線,一直向北方搜索。在漢江口終於將新羅人這一支船隊找到。但新羅倚據漢江的優勢,兵力從水路,從陸路源源不斷而來,直接將從唐朝買來的投石機,綁上火藥,向倭國船舶上投放。

    兩敗俱傷之後,倭國退走,可是新羅人的船隊僅存下一半。打到這份上了,明知道唐朝的政策是一碗毒藥,也只好喝下去了。雙方又將褲帶一系,再次派使者,前往唐朝,尋找梁金柱,恰談軍火業務。

    唐朝得到消息終是要晚一些,可激戰如此,兩國使者不斷地前往唐朝,有的尋找梁金柱買軍火,有的是請求唐朝發兵援助,最後也得到消息。一個個膛目結舌。

    但知道兩國這樣火拚下去,最後有可能都要差不多完蛋了。

    然而那些大戶人家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管他呢,不打,上哪兒得到這麼多部曲,打得越多越好。

    春天到來,此時洛陽城中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中。

    太平公長越長越大,武則天也在擔心。然後鼓吹那一家那一家子弟長得好,才學好,門第好。然而李令月不屑一顧,反問了一句:「及不及我大哥。」

    這時候沒有心理學,也不知道有戀兄情結這個詞彙,然而事態發展下去,肯定不妙的。

    武則天與李治急愁了白髮。

    最後想出了一個辦法,先是廣搜人選,不一定象兒子,可一定有會一點文的啥,會一點武的啥。然後呢,相貌要生得好看,不然也吸引不了自己女兒的關注。再者就是家世,家世要好,自己最心痛的女兒,怎麼嫁給一個家世不好的弟子呢?

    甚至連五姓七家明知道難度大,都海選了一番。

    當然,這一切都是暗中進行的,最後如史上一樣,找到了薛家的子弟薛紹。能入武則天的法眼,這個薛紹長相絕對很英俊的,至少能與賀蘭敏之、明崇儼他們相比。就是後世的張昌宗兄弟也不過如此。

    家世也好,出身於關中四望的薛家,其母親又是李治的親妹妹城陽公主,這一來是親上攀親。然後將薛紹喊來一敘,談了一談,倆人皆覺得不錯,談吐風雅有禮貌。嗯,就這個人了。

    武則天才婉轉地說出自己的意思。

    薛紹很高興,小公主長得漂亮不說,那個嬌寵,千嬌百媚也不能形容。太上皇與太后視若為掌上明珠,皇帝都百般的忍讓牽就,為了她,都破格做出很多事。立即答應下來。

    李令月叛逆的性格,很讓武則天與李治頭痛的,讓她同意下嫁,這是一個高技術的活。於是做了一些安排,對李令月不提,但讓薛紹有意無意地時常在李令月面前出現。然後高談闊論,其他人呢,得到了兩位老人家的授意,心中都明白,那怕說得不對,也一個個點頭稱是,然後深深的「折服」。這僅是文,還有武呢,然後踢球,人家一場比賽進不了一個球,他一場比賽最少能進五個球。那也是,貝利站在球場上,也得要讓啊。

    再加生得好看,這一來,李令月就看到了。

    時不時交談,薛紹也有些本事,嘴又甜,哄得李令月很開心。

    這些有意的機會,製造了許多浪漫。差不多是火候了,武則天又選了許多子弟進宮,明義是談詩作賦,實際上是讓李令月挑選的。但這一批人選挑出來很有意思,一個個長相太「好看」,李令月差一點嘔吐。

    這才軟硬兼逼,我們找你不同意,那麼你找。李令月此時還是小,又是百般的嬌慣,腦子很好使的,可誰讓她動過腦子,這個大腦也要鍛鍊的,生生沒有看出來,一口答道,那也行,讓我嫁給那個薛表兄。

    武則天與李治差一點暈倒,是喜悅的,終於將這個女兒嫁出去了。

    李威聽到後,立即將薛紹喊來,說道:「你們血親很近,我不是很喜歡……」

    淡淡地說了一句,沒有再往下說,現在對這個血親除了同宗同族外,不是很講究,表兄妹結婚的人很多,說了沒有用。又說道:「但你娶的是我妹妹,整個大唐最尊貴的公主,你要好好地善待她。」

    「是。」

    「小妹她自小嬌生慣養,但心性不惡,嫁入你們薛家,你要略略地牽就,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可以帶她來看我。」

    「是。」

    「她身份尊貴,又得太上皇與太后恩寵,很容易使你接近宗室子弟與權貴,你們薛家本來就有著深厚的家世,可是我不希望你過多的捲入朝堂事務。一旦風雲陡起,什麼事都能發生。昔日高陽公主就是你的借鑑。」

    「是。」

    「去吧,謹記好我的話。」

    「喏。」

    但李威心中也不是很惡,至少長相比他帥得多。

    然後去看李令月,武則天怕李令月反悔,日期訂得有些緊。內宮正在準備嫁妝。看到李令月興奮地踱來踱去,說道:「小妹,恭喜了。」

    「我要……」手伸出來,要紅包。

    「這麼快就向著婆家,還了得,想要什麼?」

    「我要十艘船。」

    「你要船做什麼?」

    「我要你那個大船,無聊時到大海上轉一轉。」

    擦了擦汗珠,說道:「再大的船,到海上也有危險,可不能去。不過你要船,我撥十艘給你。還要什麼?」

    裴雨荷在後面也擦汗,十艘大型海船,是什麼樣的價值?別看有三百多個航海名額,到現在也有一大半沒有將船舶的名額佔滿,無他,本錢太高昂。就當作了嫁妝了。不僅是十艘船,這些船不是駛到洛水當遊船的,每艘船每年要帶來多少的利潤?

    「我要天上的星星。」李令月實在想不出什麼?

    只要她出嫁,不要向李威討要了,就是武則天與李治也會要求什麼給什麼的。笑嘻嘻地說了一句。

    「好,我看一看,能不能辦到。」

    「大哥,不是真的吧?」李令月高興地抱著他,她與其他人一樣,以為天下的星星,都是一小顆寶石大小。就算如此,李威也不可能能辦到的。真上天摘星星?

    走了回來,裴雨荷不大相信,問:「陛下,你當真有本事摘星星?」

    我能摘得動麼?一笑答道:「不是摘星星,看能不能製作出一樣東西。」

    立即喊來幾十個道士,整個唐朝的煉金大師,全是道士,找其他人沒有用。撥了五千緡錢,讓他們試驗,以前就動過這個念頭,而且工部裡有過類似的記錄。可是李威沒有將它弄出來。

    自從父親病情稍稍好轉以後,他自己的形勢越來越惡劣,怕惹起非議,讓別人做文章,自己不顧治理國家,只專攻奇巧淫技。將那份記錄從工部拿了出來,交給了這幾十名道士,讓他們在邙山的一個山溝裡做試驗。

    也許成功,也許不成功。若不成功,用其他的方法做補償。

    可是皇帝要為小公主摘星星的事,很快就傳了出去。

    是真的是假的,弄不清楚。但引起了薛紹的哥哥薛顗擔心,薛顗就對薛紹說道:「二弟啊,你到了娶妻的時候。以我們家的家世,什麼樣的女子娶不到,就是五姓七家的女子,我也能給你求一個好女子過來。為什麼娶太平公主,她來歷太大。」

    看到沒有,什麼樣的公主,就是當年的高陽公主,也沒有太平公主這麼嬌寵,馬上皇帝要想辦法替小公主摘星星了,想到這裡,薛顗就很無語。你不是娶一個公主回家,是娶一個神仙活菩薩回來了。以後就是父母親看到她,那怕母親是城陽公主,也得將她當作姑奶奶供著。

    薛紹不聽,反譏道:「大哥,你多慮了。皇帝很講道理的,甚至為了讓幾個弟弟妹妹養成習慣,不惜將他們帶出去,受苦受罪,轉了河南道數州縣,察看最貧困的百姓。」

    薛顗勸不動。再說,勸動了,敢不敢悔親?

    二月到來,兩個道士終於進了東宮,對李威說道:「陛下,成了。」

    在後世很容易的,也不過加一些金屬鎂與金屬鋁進去,可在這時代,很不容易。若是沒有李威提醒,就是黑火藥技術越來越成熟,有可能沒有一百年,這個事物也不會出現。

    聽道士描述了一遍,李威說道:「此事勿得保密。」

    「喏。」

    「還有,我將撥出兩萬緡錢,你們請一些工匠製造,我再派一些人手,到了那一天,務必全部交工。」

    「喏。」

    簡短對答之後,兩個道士離開。

    韋月進來,好奇地問道:「我哥哥來洛陽了。」

    「哦,那好啊。你讓他進宮一敘。」

    「還有臣妾聽到外面好多傳言,說是陛下要替小公主摘星星。」

    「不是星星,但能在夜裡發光。」

    「發光?」韋月很不解。發光的東西多了,例如螢火蟲,可這是春天,上哪裡找螢火蟲,難道是用蠟燭做的什麼玩意兒?

    「不用問了,婚期就要快到了,那一天你也能看到。」說完了,李威心裡面想到,也不錯,在離開的時候,還能看到小妹出嫁。

    婚期一天天將要到來。

    薛顗擔心的事也似乎要發生,這是自己最痛愛的小女兒下嫁,武則天派人將薛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出來。然後派人對薛家說,薛紹的嫂子蕭氏與成氏出身不夠高貴,讓薛家休掉。

    李威聽了只能冒冷汗,人家兩口子婚姻好好的,你何必要拆散。薛家只好委婉地派人進宮遊說,蕭氏也是出身蘭陵蕭家的,不算是寒門。說服了大半天,才讓武則天放棄這個打算,可心中多少有些不悅。

    人還沒有過門呢,就來了一個當頭棒喝,薛家迎娶唐朝最尊貴的公主喜悅心理,也淡了去。

    但管你薛家開不開心,只要我們開心就行。

    武則天又下詔,在洛陽縣館舉辦婚禮,也不是很合規矩的。可那一個敢進諫?不僅如此,召集洛陽城中所有轎伕一起過來,抬送嫁妝。這會有多少嫁妝?老百姓只能想了。然後讓城中所有老百姓停業一天,聚集在大待兩旁觀禮。

    史上最奢華的婚禮開始。

    李令月出了皇宮,轎子大隊開始了,一眼望不到邊,帶望遠鏡過來也看不到邊的。老百姓前來觀禮,也不是白觀的,近萬名侍衛護送,然後從車裡拿出銅錢,以及各種鮮果與乾果,往街道兩邊撒。這是給老百姓的紅包。據說當天下來,不僅因為哄搶,遭成了許多百姓被踩傷,甚至讓蘋果與銅錢,都將有些市民生生擊中,埋了進去。有的銅錢與蘋果滾到陰溝裡,幾個月後,一個洛陽城都開始聞到果子發酵時的果酒氣味。往裡面摳一摳,還能摳出銅錢來。

    不是到洛陽縣館,這樣兜一兜也就結束了,而是順著洛陽城轉了幾大圈子,才進縣館。天色也晚了,於是兩邊侍衛與陪嫁的隊伍點燃火把,隊伍又長,火把又大。可憐了兩邊的樹木,一根火把過去了,燒烤了一下。兩根三根,有的樹木都生生讓火把烤焦了。

    到了公館,遇到了一個麻煩。陪嫁的馬車太大,公館雖大,可也沒有想到有大門太窄的一天。新娘的大花轎抬了進去,然而後面的櫃兒櫥兒的什麼,抬不進去。

    第一架停了下來,喇叭鎖吶正在歡快的吹打,送嫁的人群也在歡快地行走,一個沒有剎住腳,結果前面堵後面,後面擠前面,一個個櫃兒櫥兒的,都擠翻在地。禮部的幾個官員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只能乾瞪眼。最後還是一個轎伕機靈,跑到牆邊摸索了一會兒,說道:「這個牆不太牢固,大家用力推吧,將它推倒。」

    一二三,全部推,圍觀的老百姓與官員啼笑皆非,也不知是對還是不對,可總得要進去啊。轟!一聲,牆推倒了,還好,否則用撞木來撞,笑話更大。

    要拜天地了。

    隔著簾子,李令月說道:「且慢。」

    薛紹的父親薛瓘與城陽公主傻了眼,這個小公主要幹嘛,千萬不要在這當口上出事兒。就是出事兒,倒霉的最終還是薛家,小公主肯定沒有關係的。

    李治走過來問:「月兒,還有什麼不滿的,朕馬上給你辦去。」

    都鋪張成這種情況了,還能有什麼不滿的?

    看一看這一路的鋪張,再看看觀禮的大臣,幾乎所有洛陽附近的宗室子弟,王公貴族,以及所有上得了品級的大臣,全部在列。那些五品的六品的官員只好站在廳外面,連進大廳觀禮的資格也沒有。

    李義琰搖頭,還不能作聲。

    李令月走到李威面前,說道:「大哥,你答應我的。」

    當然,她也知道不可能從天下將星星摘下來,但肯定是一個好東西。

    「你先拜過堂,這是恭賀你大婚之禧的,一拜堂就有了。」

    開始拜堂,可許多人古怪地看著李威,星星的事,皆聽說了。都知道不可能是真星星,那麼會是什麼,一塊稀世會發光的珍寶?或者讓人登上熱氣球,在天上掛綵燈?

    一個個胡猜亂猜。

    拜完了堂,李令月沒有進洞房。李威只好讓侍衛吹響號角。至於今天晚上會為會燒著民宅,不管了,反正城中的百姓皆走出來,全城開放夜禁,歡宵達旦,大約不會傷著人的。燒著了民宅,以後做一些賠償。

    號角由近而遠吹去。

    然後一聲聲巨響傳了出來。

    為了力量大,將煙火沖上高空,裡面黑火藥也沒有摻雜其他物質,所以比平時裡的爆竹要響。

    官員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慌忙走出來看,然後看到天空中綻放出一道道煙花,象流星,象花朵,五顏六色,然後落在地面上。大半個洛陽城,不知道放了多少煙花,又是第一次看到,就像是夢幻一般。

    放了好一會兒,一個個還沒有看過癮,可終得在停下來。技術與配方不成熟,冶煉技術也不成熟,這只是樂一樂,成本十分高昂的。這一放,包括研發的費用達到了兩萬五千緡錢。

    但與此次李令月出嫁的費用相比,簡直成了毛毛雨。

    放完了,李威這才憐愛地說道:「進屋去吧。」

    洞房花燭夜,才是你今天晚上的主題。

    李令月趴在他耳邊悄悄說道:「成親真好玩,最好成十次八次親,那麼就能多看看這熱鬧的場景。」

    「……」

    ……

    盛大的婚禮終於落下帷幕,讓洛陽城的百姓多了無數談資。還有那天的煙花。

    再次交給了梁金柱。

    已經有了更多的大臣知道梁金柱這個錢,是替朝廷掙的,至於皇帝在中間扮演了什麼角色,就不大清楚了。也沒有進諫,因為又發生了一件事,國家需要用度。

    丹水渠花費了巨資,歷經**年的辰光,最高時動工近二十萬人,最低一年也動工六七萬人,終於漸漸全部竣工。

    這項工程帶來了非同尋常的意義。

    但在長安,發生了種種不快的事,李治此次來到洛陽後,一直沒有回去。

    國家也算有了文治武功,加上國泰民安,國庫裡也豐盛起來,要求封禪。各個大臣沒有理由勸阻,只好最後半推半就地答應下來。

    由禮部商議,四月出發,五月到泰山,舉行封禪。

    可以為國泰民安封禪,然而前面詔書下達,後面一**的事務就來了。

    第一波是西突厥再次反叛。王方翼護送波斯王子到達吐火羅,就返了回來,因為他不在安西,裴行儉急著返回,征剿東突厥,於是讓金山都護杜懷寶與王方翼對調,王方翼返回後主持金山都護府事務,杜懷寶主持安西事務。可是此人才能遜於王方翼,又不會撫卹各部。再加上東突厥暴亂,這時候阿史那都支手下一個大將阿史那車薄及時地逃出裴行儉抓捕,趁機活動。

    這也是一個很有能量的人,與弓月、突騎施、咽面、烏鶻等部皆有著良好的來往,入主車鼻部,立即得到監國吐屯之職,再度聯合各部反叛唐朝。迅速糾集了十幾萬人,杜懷寶帶兵征剿,輕敵被擊敗,本人也死於亂軍之中。然後攻打弓月城。

    聽聞此事,李治十分惱火。

    立即將所有大臣召集,商議此事,然後看著裴行儉說道:「裴卿,有勞你了。」

    去年程務挺反誣裴行儉事件發生後,李威一直保持緘默,直到此時,才開了口,說道:「父皇,你下詔殺死裴行儉吧。」

    「弘兒,何來此言?」

    「父皇,裴卿只是一個文官,雖懂軍事,也頂多是一名儒將。這幾年,從青海到西突厥,再兩次到東突厥。奔波幾萬里,去年回來後,一直抱病,時好時壞。此次再去西突厥,會有什麼結果?」

    生病的原因,不僅是因為身體的緣故,心中也弊著氣,兩下夾攻,自從去年回朝後,這幾個月來,時間抱病在身。

    李威又說道:「去年程務挺與張虔勖上書,說裴卿貪功。既如此,又何必非用裴卿,東突厥剿滅事務也告一段落,為什麼不讓他們二人從中選出一人,前往西突厥?」

    去年阿史那伏念捉住阿史德溫博後,也沒有意味完全結束。有的叛部繼續清剿,有的部族要安撫。不僅唐軍,就是比粟的回紇軍也留了下來,協助清剿。

    到了春天后,清剿基本停息。

    可是裴行儉與李威也商討這件事,因為朝廷很無理地將阿史那伏念殺死,只要一個火星,東突厥依然會繼續暴亂。但沒有必要說。最擔心的還是封禪後的事務,一旦封禪,程務挺與張虔勖必定會召回一人,父親又得到什麼「祥瑞」,就有了大義,很難保證沒有意外情況發生。

    對李威來說,此次西突厥暴亂來得正是時候。

    但這句話帶著反擊之意。

    李治更是不快,說道:「去年的誰對誰錯,朕也沒有計較,皆有功於社稷的,再說,張虔勖可是跟你一道從青海殺出吐蕃人的包圍。西方的事務,朝中只有裴卿最為熟悉。不讓他去讓誰去?」

    李威也沒有繼續抬槓。

    一旦反目成仇,很有可能玄武門事變,不得不上演,並且現在上演,對自己也不利。從容答道:「父皇,讓兒臣去吧。反正在皇宮中,我也沒有什麼事可做。」

    還是帶著一絲反擊的意味。

    不是沒有事做,想做事不敢了,怕掣肘,要麼處理奏摺,經過裴炎區分,皆是小事,甚至李威懷疑,讓上官婉兒多學習幾年,都能處理。

    「你是皇帝,不能有邊患,都靠你來親征。」

    「國內的事務,不是有父皇母后嗎?再說歷史上親征的皇帝也不是兒臣一個,國家邊患這幾年從沒有真正停息過,兒臣也是以身作則。」

    「朕再想一想,」弄不清兒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李治不敢答應。

    但僅是第一波,第二波又帶來了。

    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博被破後,手下大將阿史那骨咄錄帶著十七名突厥人,走上陰山進行遊擊活動。前幾個月情況很危險的,這十幾個人皆是英勇善戰之輩,在山中打野山羊與兔子謀生,肚子都能管飽。然而四周全是黑壓壓的圍剿敵人。

    利用山林之便,隊伍漸漸擴大為七百人,阿史德溫博手下另一名大將暾欲谷聽聞此事,前來投奔,替骨咄錄製訂製度。這時候圍剿的回紇人軍隊也撤了回去,大部分唐朝軍隊也因為天氣轉暖,要回去從事農業生產,從雲朔撤回中原。再加上阿史那伏念被殺的消息傳到了大漠,激起了突厥人的震怒。不僅有阿史那族人族人,阿史德部族因為唐朝換了方式進行統管,心中不服,再次響應。這時候,又有一個很有本領的人,叫阿史德元珍的前來投奔。這個人原來一直在單于都護府做事,前兩次背叛,他都沒有參與。

    因為阿史德族人的屢次反唐,在單于都護府受到唐軍排擠,說了幾句怨言,讓官員直接找了一個藉口,將他關進大牢。後來釋放出來,一怒之下,也上了陰山,投奔了阿史那骨咄錄。

    得到這兩個虎將的支持,阿史那骨咄錄聲威大振。他懲於前兩次的教訓,直接將牙帳設于于都斤山(今蒙古鄂爾渾河上游,杭愛山之北),不與你唐朝人交集了。然後安心的召集陰山北的突厥各部,迅速發展壯大起來。

    這無疑地增加了剿滅的難度。

    但不僅如此,又來了第三波。

    封禪的詔書下了沒有多久,關中下起了大雨。密密茫茫的幾乎連天都不看不見了,這時候眼看到了四月,所有百姓都指望著夏糧得以度日,這個大雨不休不止的下著,許多莊稼被淹沒了。

    馬上就到了收穫季節,可麥子油菜,一起泡澡了,這一泡,結果幾天後,全部死掉。關中的糧價,象坐了火箭似的,嗖嗖的往上直漲。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5
第七十一章 沒得救了

     雨落一天,糧價就上漲一天,原來夏收即將來臨,普通的粟米每斗只有五六文錢,這是指長安城內的。若是在鄉下,有的米賤到一斗只值三四文。十幾天大雨落後,一下子漲到了三十多文,漸漸往四十文上攀登了。

    狄仁傑有一次與李威私下交談,就說過此事:「陛下,你不覺得太上皇兩次封禪很古怪嗎?」

    李威只是竅笑。

    還真是古怪,第一次沒有封禪之前,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封過禪,老天馬上來了一個大變臉,多災多難。這幾年稍稍好一點,但禮部剛商訂好封禪的程序,訂下來日期,邊患來了,邊患也正常,朝廷只要處死了阿史那伏念,北方必然有邊患。西邊的也是如此,上次裴行儉返回去太快,留下了一些隱患。但關中卻遇到了這麼罕見的澇災,連李威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狄仁傑不是說李治封禪不好,他不是禮部的官員,即便得到重用,資歷淺,想說話資格都不夠。而且他是皇帝的首要心腹,進諫兩個先聖上,說不定還有什麼想法。

    這是變向地對李威進諫,你以後掌握大權了,也別要學你父親,還沒有做出什麼事,就來個封禪。

    其他的沒有說。

    李威前去西域,狄仁傑也是同意的。經過程務挺一變,陛下在軍方的勢力會受到嚴重影響。此次,僅是西突厥,想來不會難殲滅的,這樣,陛下在軍方能重新樹立威信,還有功績。不然像現在這樣繼續消失下去,一個封禪,掛著神仙的名義,什麼事都能發生了。

    雨一直沒有停下來,甚至連商州陝州地區,先後時不時地降下大雨。丹水渠也沒有辦法施工,終於停了下來。到了晚年的李治,一年不如一年,其實自從修建了大明宮起,李治的政治,已經在逐步走下坡路了。可不能不管,立即下詔,關中幾大糧倉,包括長安城中的糧倉陸續放糧。然後從山東江淮等地,將儲糧向關中調動,又下詔從荊楚各州縣,通過丹水渠調糧。丹水渠沒有修成,然而只差商山中段一段河面,這可以從陸地轉運到鄭當渠的。就是修好了,到了丹水,越往上去,河流狹小,不得不換載小船,這不是錢帛與勞力的問題,是水源,沒有充分的水源,無論河渠挖得再深,河水深度還是跟不上來。只能說它是輔渠,有肯定比沒有強。

    但遠水解不了近火,糧價依然在上漲。

    「這些商人,一個個要扒皮!」李治看著邸報,憤怒地說道。

    實際兩渠的修建,秦隴等州設置了大型儲備糧倉,無形地降低了此次澇災帶來的危害。史上此次先澇後旱,關中餓殍遍野,糧價最高時漲到了每斗五百多文,也就是說按照2010年中國的物價,每公斤那種苦澀的小粟米要賣到接近一百三十元人民幣。李治前去洛陽,士兵多有餓死途中的情況發生,魏元忠不得不從牢房裡喊來了一個凶狠的江洋大盜安排沿途的保衛工作。

    但歷史已改變走向,情況很惡劣,卻沒有發展到餓殍遍野的地步。

    武則天笑笑不語。

    不僅是商人,主要是地主與大戶人家,這些人慣用的手段,豐收時屯糧,災害時售糧。甚至會默契地配合,控制市場上糧食的流通,使糧食越炒越高。

    她低聲說道:「陛下,要不要封禪?」

    「詔書已下達了……」

    武則天沒有再說話了。封禪她不是很反對,國庫裡還有許多錢帛,就是用來救災與封禪,再加上剿滅叛亂,也足夠用了。擔心的是丈夫的身體,前去封禪,沿途奔波,又加上發生了許多事情,會加劇丈夫病情的惡化。可丈夫一心想去,這是他的心結,只好由他。

    又問道:「陛下,弘兒要出征,你是怎麼想的?」

    這件事一拖也是近二十天過去,武則天也在猶豫。

    兒子要出征,意思她是懂的,一是袒護裴行儉,二是收攏軍方的威信,三是呆在洛陽,大約會有擔心。自己對兒子沒有惡意,可不將權利抓在手中,丈夫一死,這一群如狼似虎的大臣必然得到兒子的重用,好人還怕三勸,沒有丈夫為自己遮風蔽雨,難不成以後自己果真要老死在深宮之中?

    但這個誤會形成了,又不知從何開口,使兒子相信。

    這是她目前最真實的想法。是不是這樣呢?權利也是一杯毒藥,武則天又喜歡這杯毒藥。手中攏的權利越多,會不會保持目前的心態?

    兒子有此議,證明他心中有了很不好的想法,又要封禪,又發生了這麼多事,將兒子留在洛陽不放心的,帶在路上同樣不放心。離開京城,京城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在去泰山的路上,也沒有辦法掌控。可將兒子放出去,繼續建功立業,自己與丈夫會很被動。輕重讓她無從抉擇。

    「不是將他喊來商議一下吧。」

    「行,」武則天命令太監從東宮中將李威喊來。

    父母召見,李威冒著一把大雨,坐在車輦中,來到上陽宮。洛陽也在下雨,才四月初,雨下得硬是象江南的黃梅天,洛堤外的洛水,都能看到因為河水暴漲,向下游流去,帶起的一個個漩渦。

    到了上陽宮,太監撐起一把黃羅傘,聽著雨珠落在樹葉上嘩嘩的響聲,李威進了仙居殿。

    見過禮,坐下。

    李治道:「你說你平滅西突厥,有沒有把握?」

    「西突厥不像東突厥,也不像吐蕃與大食。」

    「為何?」

    「西突厥民族構成複雜,缺少凝聚力,別看東突厥,離我們唐朝近,北方又有回紇人與我朝共同聯手,但是他們的民族單一,所以一旦產生叛意,邊患會持續很長時間。再者,地理位置,東突厥除了我們唐朝外,回紇部實際不是他們對手。看一看此次比粟出兵的反應速度就知道了。但西突厥先後遭到吐蕃與大食的剝削,這兩個國家都採用了暴虐的治理態度。想剿滅,不是太難。」

    「你需要多少兵力?」

    這一把大雨下著,想調動大軍很不容易的。後勤供給運輸又很困難,李治不大放心,問了一問。

    「兵貴神速,若是父皇同意兒臣出兵,只需從兩京調撥五千精兵,另外從北方調動五千軍隊,兒臣再到青海去,抽調兩萬士兵不成問題的。這就足夠了,可是兒臣要調幾員將領過去。」

    「是誰?」

    「北方的有郭元振、辛承嗣、細封雷……」想了想又加了一個人進去:「唐休璟,涼州的契苾明,青海的李謹行、駱務整,再加上金山都護府的王方翼,有這幾員重將足矣。」

    「弘兒,北方的兵力已抽回來許多,不能再抽。」

    「那麼將這幾員將領調來,兒臣只率兩萬五千人,也能平滅西突厥的暴亂。」

    李治在遲疑。

    「父皇,兒臣前去,不是平滅暴亂,還要給西域一個長久的和平,關中大災,北方有亂,兵力撥不出來,但要給兒臣一些將領,這也是為了唐朝將來培養的人才。」

    就沒有指望從北方調來軍隊,可一些將領皆是李威原來的心腹,張虔勖叛變立場,這倒不要緊的,李威害怕的是裴行儉從青海帶過去的一批將領,會遭到張虔勖的陷害。他們不是裴行儉,只是中層將領,以張虔勖與程務挺兩人聯手,若有心,都能置他們於死地。

    李治想了半天,最後才說道:「好,就依你吧。」

    「謝過父皇,兒臣還有一句話要說,封禪,若是父皇開心,兒臣不反對。可路上需要注意身體。」

    「朕知道。」搞不懂兒子說的是真心話還是假心話。

    李威這才看了一眼父親削瘦的身體,大踏步離開,有可能是父子倆人最後一次長談了。

    也沒有那麼快就離開,士兵要徵集,糧草只好從青海攜帶了。澇災不可能波及到青海的,正好青海儲存了大量的餘糧,但需要帶一些簡易的糧草,支付到青海去。另外還有武器以及一些少量的輜重。大雨下得不開天,武器帶得也有限。不過終要帶一些。

    又來到朱敬則家中。

    李威此次出征的原因,幾乎所有重臣或多或少能會意一些,但朱敬則還是很反對,坐下來,讓下人沏上茶婉言說道:「陛下,你是唐朝的皇帝,國家的未來。」

    「朱少卿,你看看外面。」

    朱敬則扭頭看了看外面,外面什麼也沒有,要麼下著雨,李威到來的時候,雨變稍微小了一點兒,但打在花花草草,或者落在石階上,依就發出啪啪的響聲,無比的**。天空烏雲黑壓壓的,汪著無窮的眼淚,一塊黑一塊白,黑得陰沉,白得渾濁不明。

    「是洛陽,邸報上說關中雨下得都不開天,朱少卿,你有沒有想過幾百萬關中的百姓?」

    「唉。」

    「父皇算是一個好皇帝,不算太惡,也不算太鋪張,可這幾年來,有可能受了我的刺激,有可能是病情的原因,為政一年不如一年。這時候封禪,你說應當不應當?他失……控了。」

    不能以常理看待父親了。也許父親還以為他能活一個三十年四十年的,自己三十而立,又有名聲,又有政績,朱敬則說得也有道理,父親怎麼著也要為唐朝將來留下一條後路,可失了控,什麼事情就能發生。

    朱敬則又嘆了一口氣。

    「此次我過來,有一句話要對你關照,不僅是你,李相公、魏元忠他們皆是要說的。這一去,我會留在西域很長時間。」

    「怎麼……」

    「是,西域之亂,不會太難平滅,況且金山還有王方翼,此人絕不可小視,武略上不亞於黑齒常之與程務挺。可是我前去不僅是西域,還有河中,甚至看有沒有機會,與大食人試探地交一次手。」

    與裴行儉反覆商討過,大食人若是硬拚,唐朝未必能得到好果子吃。首先它自從建國後,就一直在擴張,將士皆得到錘煉,這一點頗像唐朝之初。其次大食馬比唐朝戰馬精良,若是在河中呼羅珊等地交戰,更適合大食馬,甚至還有駱駝軍。唐朝上哪裡組織過駱駝軍的?再說大食的武器,唐朝武器先進,大食也不差,大食的彎刀,在唐朝用焦炭冶鋼後,鋒利度依然超過唐朝的普通兵器,繼續保持寶刀的稱呼。

    不過也有機會,若不深入,波斯人與河中各國百姓這些年都承受了大食的壓力與苛政剝削,特別是宗教的推廣,為了推廣伊斯蘭教,用了種種血腥的手段。這引起了河中百姓的不滿。這時是最好的時機,過一段時間,伊斯蘭教得以推廣,無疑會鞏固大食的統治。

    戰一戰,能讓拜占庭人看一看,激發同盟的可能。

    但最終會不會戰,也要到西域觀察後才能決定。所以李威帶的士兵不是很多,不然帶上五六萬人,一旦到了河中,僅是供給就很成問題的,難道也學習大食人對河中地區百姓進行魚肉式的剝削?

    不僅大食人的戰鬥力,還有它的制度。甚至通過教義明確規定,商人與工匠是受神保護的,鼓勵發展各種技術,以及商業。前者帶來了技術的飛躍提高,在拜占庭人將亞里士多德的書籍當作了拉圾扔到旮旯裡的時候,大食已經舉國上下皆在研究。商業的繁榮又帶來了富裕的經濟,刺激國力發展。這才是最可怕的。

    那個哈里發制度,李威沒有當作一回事,這時候搞民主?行不行?希臘古代好像就有民主,現在希臘在哪裡了?甚至李威認為若不是這個國家成員複雜,最後自己肢離破碎,有可能遙遙領先於世界上所有的強國。

    「大食啊。」朱敬則嚇了一大跳。但立即說道:「陛下不可,昔日河中地區向太宗臣服,太宗就沒有同意,太上皇時,雖設置了各個羈縻都督府,也沒有真正出兵大食。陛下,太遙遠。」

    這說法是不對,李世民重心是高麗,到了李治手中,由李績出謀劃策,一度在河中設立了各個都督府,也有意節制大食的發展。但不久後災害連連,薛仁貴在大非川又遭重創,青海是家門口的事,都沒有擺平,如何向河中地區,甚至向大食擴張?此事一直耽了下來。

    但李威此行,也不是向大食擴張。

    率兩萬五千人,前去大食交戰?又不是想找死。即便有可能會獲得西域各部,以及河中各國的支援,這個幾十國的聯軍,李威敢用不敢用?拍了拍朱敬則的肩膀,說道:「放心,我不會貪功,是看一看有沒有便宜可撿,沒有,也只是整頓河中各國,讓他們形成一個更有力的聯盟,阻止大食與吐蕃的擴張。」

    朱敬則不好再說了。陛下這樣做,說來說去,還是等太上皇的死訊啊。不然是不會回來了。

    李威又說道:「這一行,時間長,朝堂我害怕有變動。我不在朝堂,與在朝堂是兩樣的。因此,我要對你們說一句話,明哲保身,有的事不平也當作看不到,少授人把柄。我還要指望未來,你們替我出力。」

    都不明說。

    不怕流放,流放了都可以重新啟用,就怕會被處死。或者流放到惡劣的環境中,朱敬則等人稍稍好一些,劉仁軌等人,若是流放到交州等地,基本休想回來。

    「是。」朱敬則應了一聲,又嘆了一口氣。一個好好的國家,怎麼變成了這種樣子?很是想不通。

    「麻煩你傳一下那位香黛公主。」

    朱敬則狐疑地看了李威一眼,還是起身將香黛喊來。

    做了一個手勢,讓這位西洋公主坐下來,問道:「你在我們唐朝也呆了很長時間,可習慣否?」

    「尚可。」

    「聽說你最近協助那幾位主教翻譯書籍?」

    「是。」

    「安心去做,我此次出征一回來,就會替你們天主教修一座教堂。不過還有一件事,順便對你說一聲,等我回來後,會派使者前去你們國家,看一看發生了什麼,有可能會幫助你與你的父王討一個公道。」

    「謝過陛下。」

    「我不在京城,你也不要去四方館了,省得讓人撞到,又惹起麻煩,到時候可沒有人替你討還公道。」在洛陽朱敬則府中呆了很長時間,吃得好睡得好,至少比她原來在巴黎時那個可憐的公主待遇要好。身體漸漸長得豐滿起來,又是皇帝授命留在朱敬則家中的。朱敬則不知道李威用意,隱隱知道很有可能以後會進入皇宮,不僅是美色,有可能是李威一條用意很長遠的計謀。什麼計謀,朱敬則也看不出來,唐朝兵力顯然達不到法蘭克的。想勸說無從勸起,但對香黛不敢慢待。也拿出一些錢,給她買了一些衣服與首飾。

    三分長相,七分扮相,香黛的個性不會濃妝豔抹的,可一打扮,比原來肯定更好看些。

    她越好看,李威反而越不放心。也刻意地叮囑了一下。

    「是。」

    「那你們忙吧,我走了。」說著,站起來告辭。

    不僅叮囑了各個大臣,甚至李威還讓裴行儉藉著生病的藉口,立即致仕,也叮囑了劉仁軌,看時機,時機不妙,也辭去手中的職權。最後才是東宮。將一干女子喊了過來,揮手讓太監與宮女退下,然後盯著韋月,說道:「你有了身孕,可我不能看著你生產了。」

    「陛下……」

    「還有你,裴雨荷,若此次狄蕙生下男嬰,我回來後,替你主持一下。」

    去年狄蕙與狄好皆生下了一個女孩。然後到楊敏,又生下了一個女孩。對此李威也無所謂,他已經有了幾個兒子了,不怕帝國以後沒有繼承人。接著狄蕙與碧兒、韋月與鄭宮楚先後有了身孕。然而裴雨荷一直靜悄悄的,連李威也不知道原因。醫學落後啊,又沒有辦法檢查,倒底是身體差了的原因,還是真的不能生育。

    「我一去,你們要記好我的話,不准出宮,不准生是非,特別是你們兩個,婉兒,月兒,不要以為自己很聰明,切記,不可能挑戰母后的權威,不可再使小心眼。」上次情況很危險的,真要武則天將上官婉兒活活揍死,以上官婉兒的身份,李威想掰這個理兒,都掰不起來的。

    「是。」

    囑咐完了,李威就立即率領五千人馬離開洛陽。

    都沒有等武器與物資齊備,這可以稍微往後挪一挪,他還要去一趟青海,雨不可能一直下下去,避過雨期,武器與物資通過河西走廊,直接送到西域。

    出了洛陽沒有多久,就聽到父親率領文武百官,諸國使節前往泰山。也走了。

    李威在馬上嘆道:「沒得救了。」

    不是指病情的,是指父親的心態,是沒辦法救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5
第七十二章 天高海闊

     過了潼關,天居然晴了起來。

    可是晴得不對,太陽明亮得都刺人眼睛,真正是碧空千里,萬里無雲。

    王晙說道:「陛下,此乃大吉之象。」

    大軍一出,糧草來自青海,這就是開耕青年海的好處。從涼州到松州,一共開耕了近十萬頃屯田。加上原來一些耕地,使隴右成為唐朝的另一個大糧倉。但有種種弊端,運輸的不便,只能自己消耗。就是運到西域,運費也十分高昂的,但從青海運向西域,成本必然比從關中運向西域低得多。養活十幾萬大軍不大可能的,但提供幾萬軍隊的糧草供給,問題並不大。

    武器與其他的物資,必須從關中運向西域,象前一段時間那樣,大雨下個不停,也沒有辦法運輸了。

    王晙則是正宗軍務監的產物。

    此人是官宦世家出身,祖父官至岷州刺史,父親王行果為長安尉,本人少年好學,為人豪放。咸亨三年中明經第,調清苑尉。一直沒有陞遷,後來朝廷設立了軍務監後,去年將官印一丟,投奔軍務監了。在唐朝不算奇怪的,唐朝的書生不是宋明的書生,大多數書生仰慕班超投筆從戎,再弱的書生也時常腰裡掛著一把佩劍,酒喝多了,會舞著劍發一個酒瘋,王晙的舉動再尋常不過。

    因為缺少將領,劉仁軌、裴行儉以及其他一些諸將,平時皆抽一些空,教導這批學生。包括李威在內,都時不時前來授課。看到了王晙,歲數不到三十,相貌雄壯,氣度威嚴,心中皆是十分歡喜。平時也有意無意地悉心教導,此次李威出征,順便將此人帶了過來。

    除了王晙外,還有一個張仁願,兩次科舉沒有成功,於是今年改考武舉。其人有文武才,立即脫穎而出,讓裴行儉從諸多學生中選了出來,推薦給了李威。

    但是將才或者李威所需的帥才,皆不好說,將這兩人帶出來,算是磨練。畢竟沒有上過戰場,缺少了實戰經驗。也許在課常上誇誇其談,到了實戰時,卻能成為趙括馬謖之流。

    另外還有其他幾人,都是軍務監中的佼佼者,作為重點對象帶過來培養的。

    李威看了看四下,太陽烈,泥濘的道路只是兩三天就曬乾了。一些高處田地裡的積水也蒸發了,但前段時間雨下得大,低窪的地方,還汪著積水。莊稼一個個倒在泥濘中,枯萎起來。

    嘆了一口氣,說道:「太陽出來了是好事,就怕大澇過後又是大旱,那麼關中情形不敢想像了。」

    那樣的話,不僅是夏收泡了湯,秋收也沒有指望了。

    李威的擔心很快成了現實。

    關中受了重災,沒有敢耽擱,一路急行,到了青海,太陽一直火辣辣地照著,有的地方連地都曬得開起了龜裂。關中罕見的大災害到來。就連廣通渠的渠水,都因為百姓不停地引水灌溉,漸漸乾涸,影響了船舶的航行。

    雖然朝廷做了許多應急的措施,各地的糧食援援不斷地運向關中,甚至不惜將青海隴右的糧食,用馬車一車車的拉到關中來,關中的糧價依然是一天一個價,終於衝破每斗米八十文的大關。

    軍隊一路西行,都能看到許多百姓逃荒逃到青海去。

    這也是給李治封禪打了一個大臉。

    李威沒有管,造成這情況有多種原因的。關中乃是中華文明的搖藍,但為了孕育這是民族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過度的開發,導致水土大量流失,唐朝時,過了渭水,已經有許多地區出現了黃土化。

    漢唐的京畿要地,為了拱衛京畿的安全,又不斷地採用了一些政策,使關中人口密集,再次加重了這方土地的負擔。

    自靈武到河套,讓於遊牧民族放牧,對環境破壞更惡劣。

    地形西有六盤山、小積山,南有秦嶺,東有呂梁山,北有陝北高原,地勢險惡,然而僅有一個渭水流域的河運向外溝通,運輸不便。因此一遇到災害,就會出現嚴重的後果。記得不大清楚了,後來的李自成起義,似乎也是發自關中大旱災造成的。

    但是不是百姓多,就能拱衛京城的安全?

    解決這問題,降低人口密度,保護環境,驅逐遊牧的遊牧民族,才是真正的根本。然而那一項,都不是現在的李威敢動彈的。

    可聽到一個好消息。

    聞聽阿史那車簿之變,王方翼親率大軍急奔危城。

    看到唐朝軍隊數量少,王方翼除了建碎葉城,也沒有什麼大的戰役揚威立名,阿史那車薄輕視了。於是派了一支軍隊,來到伊麗河(伊犁河)狙擊唐軍。兩軍在伊麗河發生了激戰。

    但阿史那車薄疏忽了士氣,雖然他們人多,可西突厥人對唐朝一直很畏懼。再者,唐朝在西域實施的是羈縻政策,這一政策有很多的弊端,可也贏得了一些部族的支持。面對唐朝軍隊的強勢進攻,激戰一會後,軍心渙散,大敗而逃。是役,斬首千餘級。

    反叛的突厥貴族不甘心遭到大敗,只死了一千來士兵,損失不重。在阿史那車薄的煽動下,三姓咽面又率領十萬餘眾加入叛軍,聯合起來,氣勢洶洶地撲向王方翼的軍隊。

    王方翼將軍隊糾集,屯兵於熱海(吉爾吉斯斯坦塞克湖),嚴陣以待。這一戰打得很辛苦,為了激烈士氣,王方翼本人都身先士卒衝出入敵陣。胳膊肘兒上被突厥人一支箭矢射中,鮮血立即迸了出來。王方翼抽出橫刀斬斷箭簇,也沒包紮,仍然繼續率軍戰鬥。這起了一個很好的帶頭作用。比如曹懷舜,還沒有怎麼潰敗,他自己兒就開始撥馬逃跑了,士兵怎麼可能有信心作戰?

    唐軍看到主帥如此勇敢,大聲呼喝,士氣也變得高漲起來,越戰越勇,一舉擊潰了咽面的進攻。不久後,十萬突厥叛軍竟然被兩萬幾千的安西軍擊敗。

    阿史那咽面一看此路不通,唐朝軍隊是少,但好像還像初唐朝的軍隊一樣,不可戰勝。再打下去,所有士氣都沒了。他決定改變策略,派了斥候聯繫安西軍中的一些突厥將士。讓他們倒戈,並且拿出重金,讓他們乘著作戰混亂的時候,接近王方翼,將王方翼捉拿。然而他遇到了一名唐軍主帥不僅是勇敢,更是一員智將。

    甚至打到這時候,阿史那咽面那根腳指頭在動,王方翼都能算到了。早就防了他這一手,秘密派將士監視,接到消息後,發出命令,召集各個主要將領進入大帳商議。將七十名通敵的突厥將領召到中軍大帳,看人到齊了,立即派人拿下來,斬首示眾。消除了軍中的不穩定因素後,正好刮了大風。唐軍又在上風,立即發起進攻。馬借風勢,突然衝向突厥軍的大營。本來一戰已經士兵沮喪,看到風颳起大團大團飛揚的塵土,突厥叛軍不知道有多少唐軍衝了過來。

    倉皇之間,包括阿史那咽面都開始逃命。僅是一擊,斬首七千餘人。王方翼再次趁勝追擊,派騎兵分道襲擊逃散的叛軍。其實作戰時,想殺死殺死多少敵人,那是不可能的。擴大戰果,就是追擊,兵敗如山倒,往往全殲敵人,正是因為敵人潰敗,才導致的。這一追,殺敵無數,生擒阿史那車薄與阿史那咽面,以及大大小小的頭目三百餘人。

    李威的唐軍才到河州,就聽到西域平定的消息。

    聽到邸報後,從北方趕來會合的郭元振問道:「陛下,我們還要不要去青海?」

    到青海是召集諸軍平定西突厥暴亂的,可是西突厥已經平定,再去沒有多少意思了。

    「為什麼不去?」李威答道。

    西突厥的暴亂,在李威眼中,從來沒有將它放在心上。民族的不同,各部的不齊心,鑄就了危害不會太重。相反的,他對北方大漠裡那個阿史那骨咄錄,心中反而擔憂。

    但自己來到西域,僅是為了平叛?

    看著遠處青青的小麥,又說道:「沒有想到,我又來到青海了。」

    可是與前次來到青海情況是兩樣的。前次是太子,雖然有了名位,名位不顯,什麼事情也要請示朝廷後,才能做主。此次是皇帝親征,本身就有軍國大權。他想怎樣做就可以怎麼樣做,不必請示某某,包括父母在內。

    到了青海,無論是軍方,或者是百姓,都是自己的聲音。包括王方翼在內,對自己好感,肯定比對父母親更抱有好感。

    青海,好大海啊,這海一闊,就任自己游了。好高的天啊,這天一高,就任由自己飛了。而且只要自己一直在西域,就可以遙控青海甘涼,這可是十幾萬的軍隊,人身安全就有了保障。

    這想法有些杞人憂天,武則天並沒有動殺心。可李威對這個母親,卻一直不大放心。手中有了軍隊,有了名位,等於什麼都有了。比如起兵,他起兵與後世徐敬業出兵性質是兩樣的。

    況且他有了這個皇帝名義,又何必用起兵這個詞?

    到了河州,黑齒常之與李謹行迎了過來。

    前來迎接的人很多,包括原來李威手中諸將,以及黨項各部的長老。

    李謹行開心地說道:「沒有想到臣又能陪陛下再次作戰。」

    黑齒常之很不滿意,在一旁說道:「陛下,為什麼你帶李將軍去,不帶上我,臣都在青海呆得生霉氣了。」

    「來,來,我們帳中說話。」

    與各部長老寒暄過後,將李謹行與黑齒常之拉到帳中,坐下來說道:「到庭州後,我也不一定會作戰。」

    李威計畫黑齒常之與李謹行不知。但西突厥平定後,皇帝依然繼續來到青海,繼續徵兵,肯定會作戰的。

    「那陛下是想……」

    「黑齒將軍,我這一行,西突厥不是重點,重點是河中地區。以前,除了追擊叛部,我朝軍隊才偶爾前往河中地區諸國。就連父皇冊封嶺西各都督府,也僅是派一使者前往,並沒有駐紮軍隊。因此,我朝對河中地區的凝聚力逐漸在下降。我想帶軍隊前往河中地區,讓他們看一看,我朝的大軍也能來到河中,讓他們增加對我朝的信心。」

    「陛下,不妥啊,從西域到河中有三道,北從碎葉到河中,此乃大道,但中部與南部也有道路前往吐火羅。中部與北部暫且在我朝控制之中,南部卻繼續落在吐蕃手中控制。甚至還有大食,陛下所率之部只有兩萬多人,一旦他們聯手,陛下河中之行,將會變得很凶險。」

    「黑齒將軍,你多慮了,大食雖然強大,河中各國對其很不滿意。再說,他們西與拜占庭兩線作戰,也分不出多少兵力。到了河中,他們從地利天時與人和上也佔不了上風。關健他們同樣路程遙遠,更沒有能力派出大軍。至於吐蕃,翻過崑崙山與蔥嶺,容易不容易?能派出的兵力更少。再說,我到西域後,以處理政務為主,安頓安西數鎮,這才是根本。不能讓他們再像這樣時叛時降下去了。能不能去河中,也要看情況。去了河中,還要看情況,若是不好,將他們徵集起來,組成一個鬆散的聯盟,抵抗大食北擴。若是好,說不定我想兵發呼羅珊,與他們小規模地接觸一下。」

    大食崛起時,曾數次派使者向唐朝示好,可唐朝一直不承認這個政權。兩國偶爾也有使者來訪,但始終皆抱有敵意。這只是一種狀態,雙方對對方的戰鬥力皆不是很瞭解。

    所以這次李威想試探一下,包括所帶的將領。

    無論是從洛陽帶來的王張,或者從青海中選出來的薛訥等人,從北方召過來的郭元振等,都是為了培養鍛鍊為主的。為唐朝將來提供更多的將領。這個人才是一個成長錘煉的過程,比如李績,當初瓦崗寨的徐茂公,很牛,但肯定沒有後來的牛,隋唐朝英雄傳中,有許多人在史上實際能力都勝過他的,可因為戰鬥經歷得多,漸漸脫穎而出,成為舉世聞名的名將。李靖不能算,那是戰神,多少年才出的一個。

    王方翼在西域時間長,瞭解,親自護送波斯王子去吐火羅,這個人也不可少。但還是缺少了一個重將鎮守,在黑齒常之三人中,李威反覆地想了一下。薛仁貴歲數已高,一旦北突厥有變,他有著對敵的經驗,要留下來。黑齒常之在青海也有大勝,並且青海不留一員驍將,他心中也不大放心。李謹行也上了歲數,這一戰過後,李威就打算讓他功成身退,要回去休息了。所以才選定了李謹行。

    大約地說了一下。

    「陛下,你說我會有什麼重用?」

    「黑齒將軍,不要以為朝廷與吐蕃議和,但許多問題沒有解決,比如青海,西域,甚至劍南各處生羌的統轄。吐蕃主戰的貴族不在少數,不僅是我朝周邊各地,他們對河中地區同樣是虎視眈眈。只是青海一戰,他們眼下的情況有些困窘,所以才默認了吐蕃沒祿氏的議和。這批人,包括噶爾家族在內,才是真正掌控吐蕃大權的人物。這終不是長遠之計。」

    黑齒常之與李謹行不能作聲,不僅是兩國的關係,還有沒祿氏與皇帝的關係,嚴格來說,吐蕃的贊普還是唐朝正宗的皇子。

    倆人古怪的對視一眼。

    「你們眼神很猥瑣,私人感情與國家利益相比,國家必須排在第一位。」

    「是。」

    「若沒有錯,北突厥此次叛亂規模也不會小。而且他們到了於都斤山,增加了征剿的難度。論欽陵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仍然會出兵,給其遙遙聲援。規模不好說了。而且他一直將我視為吐蕃的頭號大敵,不惜調動幾十萬軍隊圍困我。此次我沒有青海地利,軍隊又不多,等於是孤軍前往西域。若在庭州碎葉,離得遠,論欽陵無可奈何。然而我若是去了河中……」

    「所以陛下,你不能去啊。」

    「為什麼不能去?去了河中,地勢變得矮小,各國對我朝印象不惡,我又是出兵替他們對付大食人的。雖然軍隊不多,然而河中各國又能徵調多少軍隊?論欽陵也會考慮。不過防止萬一,還要黑齒將軍協助,聽我說……」將心中的計畫說了一遍。

    河中大食的情報,經過河中使者一行,李威手中有了更多的資料。可因為在嶺西,不是唐朝的重心地區,瞭解得不夠。於是就此行,與劉仁軌以及裴行儉反覆商討,考慮到了每一個細節。

    戰略上的眼光,論欽陵會勝一籌。可是此行未雨綢繆,青海有黑齒常之策應,西域有王方翼與李謹行兩員驍將,又失去了天時地利人和,並且吐蕃國力貧乏,論欽陵個人的智謀,已經無法彌補這些不足了。除非他的軍事修養真正到了李靖的地步,雖然此人很有本領,但其級別頂多到了李績與劉黑闥這一水平,這就是誇獎了。

    若論欽陵不甘心,未必佔據上風。

    而且是論欽陵主動挑釁,從大義上唐軍也佔了上風。不動便罷,一動只要再將他擊敗,吐蕃會更困窘,也等於遙遙地支持了沒祿氏母子在國內的聲勢。除非沒祿氏為了吐蕃,不惜自己成為論欽陵的傀儡,一心想扶助論欽陵。那也是不可能的。

    實際上沒祿氏這一地位很微妙,救過李威,又有他的兒子,進可以主持吐蕃政權,退只要逃出來,李威也會善待,有了孩子,必然成為後宮重妃之一。

    李威與裴行儉劉仁軌經過了好幾天的斟酌,幾乎連所有可能性與細節都考慮到了。黑齒常之與李謹行再無異議。

    「我想他出兵的,但他出兵的可能性不大。不過離開青海時,我會給他一個小小的理由。」

    商議完了,撥營前往鄯州。

    一路又看了看,情況很好。才治理,而且是軍方統轄,很少有吞併田地的事情發生。幾乎每一戶人家都分到了一頃土地,朝廷暫時又沒有稅務,因此百姓的生活很是富足。

    不但漢人的百姓與將士的家屬,連黨項也因為生活安定,這幾年的情況逐步的轉好。每年到了元旦,懲於上次李威舉行的集會,這一慣例延續下來,一到元旦時,所有漢人與黨項人載歌載舞,歡慶節日。相互的聯親,又加速了融合速度。所行看到的情況,讓李威很滿意的。

    扭頭對各族長老說道:「再過幾年,你們各部的子弟學問有了長進,那時候我會在科舉時,撥出一到兩個名額,擇優錄取你們的子弟。」

    「謝過陛下。」幾乎所有人伏了下來。

    唐朝科舉嚴格到了極點,每一次只錄取幾十名進士,甚至有時候只錄取幾名。一到兩名的名額看似很少,對於一個黨項人來說,卻是夠多了。這也是黨項人進入唐朝主流社會的機會。

    黑齒常之與李謹行皆沒有作聲。這是對黨項人的優惠政策,可經過種種的變革,也許幾十年後,這些黨項必然向關中河南那些鮮卑人一樣,成為漢化的鮮卑人,最終與漢人成為一個民族。

    兩人皆是異族人,但不反感。分開了,看似保持民族的獨立性,可終是排除在漢人之外,是低人一等的民族。只有真正融合,唐朝的漢人才不會歧視。這是他們的想法,漢化很重,不排斥,其他的部族酋首卻未必是這樣的想法了。

    大量的移民,與生活的安定,這一路前來,看到的景象也是欣欣向榮,生機勃勃。這也付出代價的,許多百姓因為土水不服,來到青海病倒,甚至導致幾百名老弱病殘的百姓支持不下去,最後病死。

    到處走了走,看了看。

    軍隊黑齒常之與李謹行也早就選好了,皆是青海軍中最勇敢的士兵,包括四千多名黨項子弟。

    李威逗留了幾天後就離開了青海,但走的路不同。

    率領著大軍,出了澆河城,直奔洪濟城,過了黃河,踏上了大非川。而不是經拔斗谷,從河西走廊去西域的。這一行,立即賦予了極其濃厚的象徵意義。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5
第七十三章 刺激

     這種傲慢,這種輕視,論贊婆坐不住了。

    還沒有到荒廢的大非川城,論贊婆派來了使者,責問兩國既然和平,為什麼李威還要從大非川借道,引起了一些不好的誤會。

    「借道,大川川是你們吐蕃人的道嗎?」李威冷冷地譏諷道。

    「陛下,你是唐朝的皇帝,話不能亂說的,有可能會引起更多的誤會。」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芒甘。」

    「那我問你,什麼叫誤會?別要弄錯了,這是我們大唐給你們吐蕃人喘息的機會。是賞賜與垂憐,包括青海為了給你們吐蕃人們一條生路,沒有立即奪回來,但這片土地永遠是大唐的領土。至於誤會,我倒很想看看你們吐蕃人誤會會發生什麼事?」

    然後手一指遠處逃散的百姓,說道:「這就是所謂的誤會嗎?」

    隨著東西突厥連年暴亂,唐朝放緩了對吐蕃的高壓政策,開始有百姓從各個山溝裡走出來,偷偷地將牛羊牽到大非川、赤海等處放牧。大自然的恢復能力是驚人的,這時候環境還沒有後世的惡化,久沒有人放牧,各個川澤上牧草長勢旺盛,對苟且偷生的吐谷渾百姓有著無比的誘惑力。

    和議成功後,論贊婆更是授意,學習唐朝人的屯田,在大非川與良非川等地區開墾屯田。種莊稼比放牧收成更高,手中有了糧食,就能養活更多的百姓,甚至可以調動更多的軍隊前來駐紮。出了黃河,看到的情況依然像原先一樣,風一吹,除了青草還是青草,越往深處,就能看到更多的牧人與耕地。還有不少人的,地形複雜,無法全部清剿。

    黑齒常之曾派人打聽了一下,從且末等地,一直到大非川、烏海、柏海,大約還有近二十萬吐谷渾百姓。前些年封鎖得緊,生活過得很苦。是唐朝的高壓政策,否則只要派人宣揚一下,再開一個鬼門關,估計會有一半百姓再次投奔。那是不可能的,這是要保持立信的權威與政策的延續性。並且對其他各族有著強烈的震懾作用。比如白蘭羌,數次清剿過後,剩下的各部皆派出使者前來求和投降,還有舂桑、迷桑與各個與松州接鄰的生羌各部。是否是真降還是假降,但在這幾十年內,即便吐蕃發兵,也不敢像以前那樣公開協助吐蕃侵犯劍南各州了。

    唐朝軍隊的突然到來,百姓不知道,一路所行,所有吐谷渾百姓皆慌忙地收拾行李,來得及的趕著牛羊往兩邊山區逃去。

    李威的話,是**裸的威脅與蔑視。

    使者只好回去覆命。

    論贊婆也沒有辦法,形勢不如人,雖然自己若是急召,再加上吐蕃的駐兵,也能召集四五萬的軍隊。可是四五萬散兵游勇,是否是這支唐朝軍隊的敵手?況且那麼大的動靜,河東唐朝軍隊不知?一旦趕來支援,青海最後一點家當就會打光了。

    只好下令各部不必驚慌,唐朝軍隊只是借道,不會傷害你們的。但你們也不能挑釁這支軍隊。

    命令下達後,有的部族相信了,有的部族沒有相信,甚至有的部族秘密派人來到軍營,向李威請降認錯。

    李威沒有同意,這些使者伏下痛哭。

    這才松了鬆口,說道:「你們先回去,若是知錯,以後不再與吐蕃朋比為奸,將來青海必然有你們部族一席之地,具體的,你們去找黑齒常之,與他協商。」

    熬了幾年,第一次鬆了口,這個消息迅速在青海傳播。論贊婆又羞又惱,一邊派人到洛陽,等李治回來抗議,一邊將情況通報邏些城。也是打擊贊普黨的,看到沒有,我們吐蕃主動議和,可是唐朝這個皇帝仍然不想放過我們吐蕃人,不但拉攏青海各個忠於我們吐蕃的吐谷渾部族,還借道大非種對我們吐蕃挑釁。這就是你們要的議和結果?

    李威沒有當作一回事,一路大搖大擺地從大非川向伏羅川出發。最後越過甘泉河,到達沙州。但沒有走玉門關一線,而是繞道陽關,直奔米蘭古城。這個古城址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東南有大南山(指阿爾金山與崑崙山東端、祁連山西端的邊綿山脈),西北有車爾臣河,是唐朝河西走廓唯一通往且末,且有許多綠洲供給的道路。

    漢朝此地乃是樓蘭國伊循城,漢朝曾派一批將領領兵到此屯田積穀。後來吐蕃擴張時,將此地佔領下來,修建了一座軍事堡壘。青海戰敗後,唐朝西域軍隊掃蕩,重新將些地奪回。不過再往南去,在若羌吐蕃又修建了一座更大的戍堡。因為且末等地暫時不在唐軍戰略視線中,只是派兵清剿了一下吐谷渾與忠於吐蕃的突厥百姓後,又撤了回去,所以此堡也沒有奪回來,繼續留在吐蕃人手中。另外,青海戰役過後,唐朝的重點也是放在西域,特別是崔知辨出擊五俟斤路(西崑侖的吐蕃食鹽之路),與留守在北崑崙的吐蕃重臣論贊聶發生數次激戰,又加上傳來贊普死訊,論贊聶一心想急著回去參加權利爭奪,心魂不定,被崔知辨予以重創。使吐蕃不得不讓出幾乎所有西域侵佔地,僅保留了一小一部分。以至論欽陵多年後想到此事,還為之憤恨不止。

    順著蒲昌海溜躂了一下,在吐蕃若羌戍堡前練了一下軍。將堡內近千吐蕃士兵嚇了一個半死之後,再返回了米蘭古城,經過輪台,到達龜茲。

    但這一行,李威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時候到了五月末,天氣也熱了起來,西域各地晝夜溫差巨大。各地方有各地方的氣候環境,比如南方的炎熱濕悶,北方的乾燥寒冷,青海的缺氧,西域這種巨大的溫差。不是所有士兵都適合所有的天氣氣候的,也不是所有將領也能適應的。比如薛仁貴到了西南後,建的功勛就遠不如在北方。無論東突厥、吐蕃與未來的大食,都是強敵,不是自己去姚州,那怕士兵不適應,也能從容地將對方擊敗,可國家拿得出手的將帥無非就那麼幾個。難道讓黑齒常之一輩子呆在青海,王方翼一輩子呆在西域,或者北方又某一將領呆一輩子?

    就換作自己,放不放心?

    不是多,可以從容輪換。就有那麼幾個將領,也不能讓他們在一處地方呆上十幾年,發展下去,必然產生一個個的土霸王。多年前就隱約想過此事,然而隨著將才的缺乏,這個問題會變得更加嚴重。

    想到這裡,扭頭看了一下郭元振、張知願、駱務整、唐休璟、薛訥等人,只有盼望他們能更快的成長起來。對唐休璟不大熟悉,張知願與王晙熟悉,可沒有看到他們在實戰中的表現,其他諸人,也許資質還不錯,獨挑一方大梁重擔,眼下還沒有這個能力。程務挺讓他感到心寒,還好,有黑齒常之與王方翼,否則唐朝即將青黃不接。若繼續發展下去,很有可能變成每次大的戰役,都要自己親自領兵作戰了,甚至連一個協商參謀的人都沒有。

    遠遠的,一大群人迎了出來。

    龜茲王白素稽聞聽李威前來,不敢怠慢,幾乎率他手下所有臣子前來拜見。

    正如李威所說,他前來西域,或者是河中,是表示了朝廷的一種慎重。不僅是他率領了軍隊,而且還有他的身份。即使以後他不來此處,也是皇帝親自過來的,太上皇兩腿一蹬,唐朝所有權利必將攏於這個新皇帝之手。那時即便是手下臣子,也不敢怠慢。

    這次皇帝親自前來,也代表著唐朝對西域的關注了。

    在洛陽見過一回,算是半個老熟人,伏下行禮,讓李威攙扶起來。

    白素稽又說道:「陛下,聽聞你前來,臣特地從國內又挑了一匹良馬,獻給陛下。」

    龜茲在西域是一個富饒的小國家,產稻、粟、菽與麥,又產銅、鉛、鐵與麖皮、鐃沙、鹽綠、雌黃、胡粉、安息香、封牛,另外就是出產良馬,有少數優秀的與大食馬雜交後的馬種,不亞於青海的龍種馬。

    李威出征青海的戰馬就是他進獻的那匹寶馬。但後來逃亡過程中,受了寒凍,作戰過程中又受了傷,於是放回了東宮的馬廝養老了。此次出征,是黨項人進獻的一匹青海璁,也是李威第三匹座騎。

    唐朝重武也重馬,李世民昭陵前就有李世民曾經騎過五匹戰馬的塑像。

    「哦,讓我看一看。」

    「喏。」

    白素稽一揮手,一名胡兵牽來一匹紅色的戰馬,十分高大,紅色的鬃毛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油亮的光澤。似是對士兵不屑,將頭高高地仰起,一雙大眼睛在眾人身上輕蔑地掃視著。

    李威下了馬,來到它身旁,伸手摸了摸骨架,讚道:「好馬,它叫什麼名字?」

    「還沒取名字。」

    「就叫它丹忠吧,白素稽,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謝過陛下。」白素稽大喜。這事兒也挺有臉面的,僅是一匹戰馬,就換來了唐朝皇帝,未來大唐主人的讚許,太值了。

    然後將李威迎進城中。

    大設酒宴,款待諸位將士,酒足飯飽之後,白素稽又請李威觀看龜茲舞蹈。這是一個喜歡歌舞的民族,龜茲樂在唐朝幾乎成為了主流音樂。

    接近尾聲之時,白素稽湊到李威身邊,問道:「陛下,臣的樂婢們樂技舞技如何?」

    「善。」隨口答了一句,但內心卻不大喜歡。倒是更喜歡狄蕙彈奏的清商樂,性格如此。但不敢公開這個愛好,有前例的,為什麼唐朝人喜歡這種鬧騰的音樂,大臣卻不反對。是因為大臣認為它雄壯威武,有激昂之音。而清商樂裡面卻有許多委婉哀愁的曲子,有的人會認為它是亡國之音。最有名的李世民作過兩首詩,一首是初秋夜坐,斜廊連綺閣,初月照宵幃。塞冷鴻飛疾,園秋蟬噪遲。露結林疏葉,寒輕菊吐滋。愁心逢此節,長嘆獨含悲。一首是賦雁的,初秋玉露清,早雁出空鳴。隔雲時亂影,因風乍含聲。寫得也還不錯。可剛寫完了,大臣虞世南就開始進諫了,陛下啊,隋煬帝寫了一首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斜陽欲落處,一望黯消魂。比你這兩首還要好啊。

    李世民氣著了,怎麼看也差不多吧,怎麼來了一個比我的還要好。虞世南也不理李世民感受,繼續說道,可隋煬帝落得什麼下場?再看曹操赤壁之戰前,好好地寫了一首繞樹三匝,無枝可依,果然無枝可依了。這個南朝宮體詩不能寫啊,一寫就有了亡國之音。那些寒酸書生想怎麼寫,問題不大,可你是一國之君。

    李世民無奈,以後寫只好寫「天竭誠敬,臨民思惠養。納善察忠諫,明科慎刑賞。」或者「揚麾氛霧靜,紀石功名立。荒裔一戎衣,靈台凱歌入。」這些有說教意味的,略帶一些氣勢的詩作。

    這也是為什麼李威幾首詩一出,流唱天下。此時唐朝詩作還是以雅正為主,象李治的詩,不管內容如何,不能象南朝宮體詩那些淒清就行。李威這幾首抄襲的詩作多少有些脫離雅正,為大儒不鄙。然而氣象宏大,充滿了激昂之音,至少比南朝宮體詩好。

    音樂也是如此,可以聽聽,但不可以對所有人說,我就喜歡清商樂。

    白素稽眉開眼笑,又低聲說道:「陛下,你看中間那個舞姬如何?」

    李威聽到後,看向場中,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長著鵝蛋臉,額頭上畫著一個點紅妝,腮上也塗著淡紅,穿著紅色披金簾舞衣,身體婀娜多姿,舞姿也不錯。再次隨口答道:「舞跳得很好。」

    「她是臣的孫女。」

    李威立即警覺起來。

    「陛下,她至今沒有婚嫁,能否讓她入選東宮,侍候陛下。」

    很有自知之明的,沒有提名份,只是說侍候。

    可李威立即拒絕了,西域大大小小的國家最少有幾千個,有影響力的國家,至少也能上百個。難道每一個國家為了拉攏,都讓他們公主入選後宮?那後宮成了什麼?胡女大會?

    但回絕得很委婉:「白素稽,不錯,我是讓黨項女得選東宮。但吐蕃請求和親時,我就說過一句,和親僅是表達善意的一種,卻不能最終代表雙方的意願。比如吐蕃,文成公主破格下嫁,換來了什麼後果?你的心意我心領了,然而有了一個黨項妃子,已經代表我將所有胡人視為一家,卻不可能再多。再說,我的後宮妃嬪已經有很多,再填塞,要麼會對她們很薄,要麼有沉溺於女色之嫌。」

    白素稽有些失望。

    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白素稽,你在做,朝廷在看,突厥兩次反叛,你做得不錯。吐蕃入侵,你也做得不錯。朝廷不會忘記。」

    但每次看到白素稽,李威就想到一件事。此人也堅決反對過唐朝的,然而被唐軍擊敗後,才變得很老實的。就包括語言,現在白素稽因為打怕了,居然連唐朝話說得都很順溜。這又想起了突厥人,好了傷疤忘了痛啊。

    白素稽略略有些失望,李威又溫言地寬慰了幾句,這才高興地散席。

    逗留了一天後,李威再次率軍奔向弓月城,然後再到夷播海(巴爾喀什湖)西岸,也是此次叛亂的重災區,咽面部所在地。咽面部就散落在夷播海到鹹海一帶,但不是唐朝羈縻最西的地區,過了鹹海,還有易薩部,生活在鹹海到裡海之間(後世唐朝疆域圖此點皆是錯誤的,合理的疆域不僅是夷播海到鹹海一帶,應當包括夷播海的北部一些地區,最遠的應當到達裡海的東岸線)。所以李威讓阿瓦爾人打通裡海北岸一帶,與唐朝聯通,也是可行的。

    因為安排了阿瓦爾人這一條線,無論咽面,還有易薩部所在地,戰略意義也變得極其的重要。

    一來西域,李威著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頓咽面,以及召見易薩部的各個首領。

    來到弓月城下,王方翼聞聽李威到來,也帶著諸位將士前來迎接。

    李威說道:「王都護,這一戰你大揚我唐朝的軍威。」

    「臣不敢當。」

    「莫要謙虛,自李績諸將去後,唐朝能派上用場的重將越見少了。看到你們幾人湧現出來,我心大慰。」

    「陛下……」王方翼都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作為邊將很苦的,象蕭嗣業,就因為種種原因,也不算是個人的錯誤,在那種情況下,除非有李靖之能,否則都難以有回天之力,然而晚節不保,流放嶺南。能得到皇帝的昭獎,是最大的肯定。

    但對邊功,李威也沒有王方翼所想的重視。他的想法很現實,佔下來就要將它消化掉,否則以唐朝現在的國力,只有國泰民安幾年,能貫徹一些更好的政策,除了吐蕃與大食難以啃下來外,都能將整個亞洲佔領下來。但能不能那樣做?一旦那樣做了,唐朝離亡國也就不遠了。

    首先佔下來得守住,兵少了,象蕭嗣業那樣,給敵人送食的。兵多了,國家吃不消。佔的地盤越大,國家的負擔會越重,最後會全部崩盤。所以,他此次出兵西域,一是迴避國內有可能發生的不好事件,另外也是向河中做一個表態與支持,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只能說比起父親消積的態度,稍稍積極一些。

    國內的發展,才是國家的真正根本。

    這個沒有必要說出來的。而且對邊將,有的人,比如崔知辨,國家確實輕待了。

    王方翼又說道:「陛下親自前來,也正好,臣能將軍隊交接。」

    「何來此言?」李威大驚失色,他初來西域,對西域的情況不大瞭解,王方翼的軍事才能,以及對西域的熟悉,都是他需要的。

    「太上皇聞聽臣在熱海僥倖取勝之後,頒下詔書,讓臣進京面聖。」

    「走,」李威立即將王方翼拉到帳中,然後將所有人揮手示意,趕了出來,問道:「王都護,你面見我父皇,有什麼作用?」

    無論父親怎麼賞識你,可他的耳朵與眼睛皆是我偉大的母親的,你是王皇后的至親,有了這層關係,會不會得到父親的重用?還是投靠我吧,這才是你唯一的道路。

    不能明說出來,可以王方翼的智慧,足以聽明白。

    王方翼有些遲疑,說道:「但陛下,那是太上皇的詔書啊。」

    你可以不聽,我怎能不聽?這不是難為人嗎?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6
第七十四章 微調

     「不要緊,有很多原因,你不能離開。比如各部的安置,我還想冊立可汗,你在西域久,知道情況。而我初來乍到,不能離開你。」李威說道。

    這是一個龐大的工程,如果李威不來,王方翼會按照唐朝的一慣做法,將主要的叛部酋首押到了京城,各部百姓聽其自理。不過李威來了,考慮到李威在青海的一些做法,王方翼拿不定主意了。於是將各部監督起來,一直沒有處理。

    李威一路就在考慮這個問題。

    羈縻政策不能動的,但不做一些局部的調整,無疑是慢性自殺。一旦各部強大,唐朝衰落,這些部族必然獨立。而且這一政策,本身就是在削自己的根干營養,養虎狼之敵。唯一的好處,後人會說,唐朝疆域會有多大,到了鹹海到了裡海。這是為開邊而在開邊,然而國家地域廣大的真正意義,是能擁有更多的資源,比如稅務、人口、礦產,資源越多,才能越不會受外敵欺侮。這才是大國的本義。象唐朝這種羈縻的做法,李威一直很反對的。可也不大好動,朝廷殺阿史那伏念的下場看到沒有?雖是殺降,殺有功之降,也有多年養成的習慣,一旦變動,諸部必然不服。但關中的大旱,卻給了李威一個機會。

    一路西來,天高氣爽。

    關中卻在水深火熱之中,關中先雨後旱,然後又起了蝗災。在這個年代,一個大蝗災代表著什麼?不僅是關中,再到洛陽,關中土地曬得起了一龜裂,然而洛陽卻下了大雨,洛水暴漲,沖垮了洛堤,許多百姓的房屋都淹沒了。

    朝廷也做了許多補救的措施,比如乘著大旱辰光,將百姓組織起來,興修丹水渠,以工代濟。然而受災的百姓太多了,工程恰恰到了尾聲。太陽暴曬了十幾天後,湧來的百姓多,工程結束了。

    這麼多的災民,特別是關中,意味著夏秋兩季顆粒無收,米價終於突破了一百文大關。這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並且河南大雨,都無路可逃。要麼翻山越嶺,前往劍南與山南,這要經過多少大山,並不算,與關中接近的山南道與劍南道本身就是以山區地形為主,百姓貧瘠,也容納不了多少難民。於是許多人湧向隴右。

    這也是不對的,青海經過數次遷移,人口正好處於一種平衡狀態,收留不了多少的百姓。

    因此,李威計畫遷移一批百姓前來西域。

    早先唐朝在庭州一帶也開墾了一些屯田,為了這些屯田,也造成了一些矛盾。畢竟屯田鄰近水源,皆是水草茂盛的地區。除非也像對待吐谷渾一樣,留下一些部族,對主要的各部進行剿滅。但青海與西域能不能同樣處理?

    所以李威又想出了一個主意。

    咽面部是召集不了十萬多叛軍的,這包括了突厥以及其他一些部族。但突厥人並不是在熱海到弓月城一帶。突厥十姓,右廂阿悉結闕俟斤部、哥舒闕俟斤部、拔塞干暾沙缽俟斤部、阿悉結泥孰俟斤部、哥舒處半俟斤部,主要分佈在碎葉城與蔥嶺以東,天山到崑崙山南麓一帶地區。左廂有處木昆部、胡祿屋部、攝舍提部、鼠尼施部與突騎施部,又叫西突厥左廂五咄陸部。主要分佈在碎葉城或者往西一帶,也就是後世的新疆西北部、吉爾吉斯斯坦與哈薩克斯坦南部一帶。

    唐朝漸漸對西突厥失控,駐兵越來越多,又不能向各部強行徵斂,只能自行屯田。這些屯田的範圍正好與五咄陸部有所交集,唐朝自給自足,再說駐紮軍隊的目標是調停他們各部的矛盾,出發點是好的。可派來的官員未必能貫徹執行,又以為自己是唐朝大國,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比如杜懷寶。所以這次叛亂,五咄陸部皆有部族參加。

    不能全部懲罰,也不能聽之任之,否則對不起此次唐朝派來的兩萬五千名最強大的精兵。李威有一個想法,主要凶手是嚴懲咽面部,其他各個叛亂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是仿照拓跋珪剛崛起時,八部反叛,只斬殺於恆等五人,其他七部首領全部原諒的做法。自己大軍氣勢洶洶而來,當然也沒有人知道實際西突厥之亂,他並沒有放在心上,目標卻是河中。若是不處理,會輕慢,處理得重,各部又產生怨憤。取了一個中間的做法,只處理咽面一部。其百姓交給參加唐朝平亂各部吞併,以作獎勵。挪出來的地皮,換取碎葉城四周的空間,遷多無家可歸的受災百姓。有了百姓,就有了兵源,有了屯田,就有了糧食。而且也是為關中與青海減壓。

    比起青海他的政策,是一個小小的微調。但是也不是,就要看各部的反應了。

    「陛下,眼下的糧食怎麼辦?」王方翼問道。

    「眼下的糧食很好辦,從這裡離河中地區不遠,我可以下一道制書,從中原調來絲綢、紙張、瓷器、茶葉,甚至部分武器,向河中地區交換。」李威從容答道。

    不但是遷移過來的百姓,眼前的幾萬大軍糧食就會產生問題。不可能將糧食從關中運到西域,休要關中,關中本身糧食已經產生了嚴重問題。青海是餘下大批的糧食,可青海只能運出一部分,距離遠,運費也高昂之極。再說,關中災害嚴重,又要從青海調撥一批糧食支援。在路上李威就想出了這條辦法。

    比起糧食,瓷器與茶葉、絲綢、紙張,都是貴重物品,不為了交換糧食,平時絲綢之路,也有許多人將它們交西方輸出,換取利潤。這就用了很低的成本,解決了移民與軍隊的糧食矛盾。

    移民到來,會激發一些新的矛盾,可意義非同小可,有了這支移民,唐朝每年可以得到大量的糧食以及一些兵源。碎葉城有一寶,那就是碎葉水。不僅這一寶,還有它的地理位置。一旦唐朝在此設有一支強大的駐軍,東西夾擊,碎葉城東部西域各胡會更安份守己。同時還會策應金山與碎葉城西邊地區。甚至通過金山庭州地區的唐軍,配以各個誠服的胡人,若是遼東收服過來,縱然大漠不誠服,也能一東一西一中三面夾擊,大漠帶來的危害會無限的降低。又可以向南,向河中地區發展。這也是李威垂涎已久的,河中地區不像後世,今天有水勢浩大的烏滸河與藥殺水,各國盛產糧食,能夠做到自給自足,還有各種礦產資源,比如大量的金銀礦,為中原提供大量的財富。

    碎葉城又可以做一個試點,正好自己軍隊在這裡呆上一到兩年的時間,利用軍隊的震攝,平壓各部的反對聲音。為以後進一步的移民,打下基礎。而且與大漠不同,西域各部雖然環境惡化,仍然有許多流域與綠洲,象黨項人一樣,除了一些純種突厥部族外,大多數半耕半牧,活動範圍不大,也便於管理。

    王方翼還沒有看到李威的雄心,可前面幾點卻是能看出來的。

    沉吟了一下,答道:「好。」

    這樣做,事務就多了。阿史那咽面部也屬於突厥人種,唐朝突然地做了變動,進行嚴厲的報復,雖這個暴復僅限於阿史那咽面一部,其他突厥部落會有什麼感想?

    王方翼不能離開!

    還有呢,安排突厥可汗。突厥人分十姓,這是吐蕃或者突厥人自己的說法,唐朝只分為左右廂。當時這個設置,僅是為了便於管理。但今天依然有積極的意義,不是壯大,是分化。西域有許多部族,突厥人自認為是最高貴的一個群體,事實突厥比其他各部高貴,也得到各部的認可。只要有一個雄才大略的人物出現,十姓能重新融為一體。分成了左右廂,是強行將突厥人分割為二,甚至實施得恰當,左右廂能產生矛盾,就像東西突厥一樣。減少對唐朝管理帶來危害。

    不過也有難度,要樹立兩個可汗,這兩個可汗要得到各部認同,還必須要親唐,不像再像阿史那都支與李遮匐一樣了。

    甚至李威想到了和親制度。

    他對和親制度十分不滿,為什麼一個民族的尊嚴,要一個女子去維護?象明朝那樣多好,不稱臣,不納貢,不和親,天子守國門。

    但沒祿氏的和親,給他再次地反思。

    宋朝不說了,只能借鑑它的經濟模式,軍事上全部要推翻。明朝經濟模式都沒有借鑑,軍事上只能借鑑前面的,前明時期明朝很強大的,特是朱棣大帝,整將蒙古當作自家的跑馬場了。但明朝的文人系統,使朱棣大帝這一成果迅速瓦解。外交上也有許多國家稱臣進貢,然而卻是報以大量財帛的回報,以至最後明王朝都限令各國使者前來進貢的次數。這與唐朝的一些制度並無二樣的。

    反觀前代,歷史記得不大真切,可漢隋歷史,來到唐朝後,卻是經常翻閱。隋朝義成公主不用說了,她是唐朝的頭號大敵,然而卻幫助了隋朝多少次。再看漢朝,王昭君有沒有成果,也不用說了。還有三位嫁到烏孫的公主,第一位解憂公主使烏孫堅定不移地走聯漢制匈的道路。第二位細君公主更猛,與漢朝使者常惠居然聯合諸國,擊敗匈奴人,斬殺匈奴士兵四五萬人。第三位劉相夫又更上一層樓,丈夫要親匈,於是與漢使者聯合起來,擊殺丈夫,未果,但受了重傷。然後這個狂王泥靡逃出城,率兵報復,將漢朝使者與公主圍在城中。劉相夫一點也不相夫,利用城中許多親漢的侍衛,堅守城池。霍光一看亂了,就派了使者張翁調解。張翁臨離開時,霍光就說了一句,將參預刺殺的使者押回長安處斬。到了長安,還斬個屁,這是安撫泥靡憤怒的。

    可這個傻寶到了烏孫後,真審理了,一審,儒家的腐氣發作,一是你的丈夫,二是你的國王,怎麼隨便行刺呢?罪大惡極,敢情他將烏孫這個親匈的國王當成了漢朝的貴族。劉相夫不服,繼續上疏,將真相稟報漢王朝。霍光大怒,將張翁召回,立即砍頭,氣著了。但另一邊呢,繼續僵持,一個國王居然拿自己的妃子沒有辦法,圍在城外受苦受難,城中公主從容禦敵。威信大跌。於是其弟烏就屠乘機叛亂,斬殺泥靡。然而這個烏就屠繼續舉著親匈的大旗。劉相夫就派出使女馮燎做說客,你不是親匈嗎,看看強大的匈奴是不是漢朝的對手,匈奴都打不過漢朝,烏孫與漢朝為敵,是不是雞蛋碰石頭?烏就屠低下了高昂的頭,主動退居小王,扶持公主之子元貴靡為大王。

    這才是唐朝需要的和親,包括弘化公主,而不是文成公主,或者後來的什麼公主。

    可也需要條件,公主自身必須很英明,要親唐,為了唐朝甚至能主動犧牲自己的利益,就像劉相夫一樣。朝廷要能為她們做主,不要以為是一個小公主,受了委屈無所謂,反正宗室裡面的女子多不勝數。公主們才能敢做敢為。

    和親的事,李威沒有說。

    也想過,不但樹立兩個突厥可汗,還要和親,甚至不惜用強權,扶立公主的兒子重新登上可汗的位置,再和親,一代代稀釋下去。讓他們血脈裡流淌著的血液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都是漢人的血脈,從上往下梳理,使這些部族保持長久地親唐。這也不亞於十萬兵。

    但對和親,他依然很排斥。

    樹立可汗,是唐朝已有的政策,王方翼都沒有多想,只是在想兩個人選,另外還有這次皇帝的「越權」,皇帝登基,只有三品以下的大臣授職權,這是授職兩個可汗,已是越了權職,會有什麼象徵意義?

    李威說道:「還是我寫吧。」

    寫了一份奏摺,稟明原因。

    這才問起一些河中大食的事,河中也就是指烏滸河與藥殺水之間這些國家,方位在後世的烏茲別克斯坦與塔吉克斯坦一帶。吐火羅是指廣義的吐火羅各國,主要是在阿富汗與巴基斯坦北部。東部是零碎的一些小國,南部是廣義的天竺信德地區。還有大食嘴中的塞斯坦(唐朝疾陵城)地區,覆蓋了阿富汗西南、巴基斯坦西北、伊朗東部,然後是呼羅珊地區,包括伊朗大部與伊拉克東部地區,這兩個地區都是原來波斯的核心地帶。

    大食的事,王方翼沒有多關注。

    這也是唐朝的政策造成的,唐朝一度也想拿下河中地區的,十幾年前雖然只派了一個使節,改設都督府與各州縣,但十幾年前的李治絕對不是現在明知道邊患亂生,關中大災,還繼續封禪的李治。只是剛平下高麗,唐朝需要喘一口氣,沒有立即派兵。隨後發生了吐蕃叛變,大非川慘敗,國家年景又不好,又聞聽大食雄兵四十多萬,漸漸放棄了這個想法,經營的只是西域,河中作為兩國緩衝地帶了。

    河中各國心知肚明,他們只是派出使者交好唐朝,除了波斯人病急亂投醫,多次請求唐朝支援外,河中各國從來沒有派出使者請求唐朝相助。甚至數年前請求阿史那都支(有可能是李遮匐,但他在右廂,可能性不大)協助,然而讓大食人擊敗。自此以後,只能自保而己。

    波斯王子到了吐火羅後,此時大食在塞斯坦與呼羅珊地區經營時間不長,各地義軍雲集,泥涅師還是有作為的。然而王方翼唐軍一撤,他腿一軟,留在吐火羅,不敢再南下了。

    對大食沒有關注,可是河中各國王方翼還是聽到許多消息。

    幾年前大食人從呼羅珊多次向安國發起進攻(安國在河中的西邊,從地緣上容易進攻),數次獲勝,再次轉攻到康國(河中的東部,離碎葉鎮已經很近了),這已標誌著唐朝嶺西羈縻政權的瓦解。直到青海一戰,然而唐朝在西域數次獲捷,包括對吐蕃人與突厥人,形勢才逐漸轉變。

    不是突厥人與大食人聯手。前幾年吐蕃人與大食默契地瓜分唐朝的勢力範圍,大食主攻波斯與嶺西,吐蕃主攻西域與青海。而突厥阿史那都支與李遮匐為了對付唐朝,與吐蕃人聯盟。這對河中地區是一個最不好的消息。那幾年河中地區派出使者的次數也很多,包括胡應帶過來的那次。這有一個形勢轉換的過程,史上後一段時間,突厥與吐蕃、吐火羅又聯手對抗大食。然後唐朝又與大食聯手對付蘇祿。但這三個大國之間直接對抗的次數很少,吐蕃與大食人大規模的交戰幾乎一次都沒有。這些小國家卻成了這三個搖擺對抗的棋子。

    總之。這幾年形勢的變化,對河中地區很有利的,而且唐朝粗獷式的羈縻制度,河中地區很歡迎。然而唐朝一直不感興趣,一個妾有意,一個郎無情,所以河中地區各國望眼欲穿之下,只能一次次地失望。這次唐朝平定叛亂,勢力範圍延伸到了藥殺水,離河中地區一步之遙,總該要管吧。

    於是發生了一系列的事。

    前年向大食稱臣的安國,對大食採取了強硬的措施,大食為了報復,讓安國人質為奴,這些被做為人質的子弟衝入呼羅珊總督府反抗,想殺死大食總督,未果,就義。吐火羅也對大食採取了強硬的政策,沒有繼續稱臣進貢。

    王方翼說完了,狐疑地問:「陛下是想……?」

    「隨機應變,」李威淡淡地說了一句。

    僅是這些事情,還不能證明河中地區各國的態度,沒有河中地區各國的支持,李威是不會兵伐呼羅珊或者大食的。也不能說,此時父親封禪,發生一件件不好的事情,許多百姓不滿。甚至連東突厥的暴亂,都不能征討,自己出兵遙遠的大食,會讓某些人找到藉口,將禍水東引,引到自己的身上。

    王方翼馬上就猜到李威想法,也沒有再問。

    李威又說了一句:「王都護,不僅是這一次,將來若是朝廷下旨……我又不在京城,你最好尋找理由,勿得進京。」

    歷史上記得一些事,母親殺了許多重將,包括黑齒常之、程務挺以及這個王方翼。歷史肯定不是這個歷史,也許嶺西繼續在歷史軌道上發展,然而國內肯定不是了。

    但以防萬一。

    國家名將凋零,程務挺大約很不好用,即使用,自己也有戒心,而且母親似乎十分長壽,可是黑齒與王二人,李威不想出事的。特別是王方翼,他是王皇后的胞弟,自己已經在實施裴行儉的計畫,若是隨便進京,前途很讓人擔憂的。

    但想找一個理由,在西突厥太輕鬆了。

    王方翼立即警覺地答道:「喏。」

    寫好了疏折,立即派人送回洛陽。然後下達一道命令,懲罰咽面,為了順利進行,甚至放棄了對車鼻部的懲罰,但也是破天荒的一次變動。

    隨著命令下達,李威與王方翼率軍前往夷播海。一路西上,王方翼已經派出許多斥候,監督各部,特別是五咄陸部與車鼻部的動靜。這是他的能力範圍,另一方面,他就不能預料了,李威冊封新可汗,以及強行將他留下來,朝廷的反應。

    七月底,奏摺就到了朝廷……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6
第七十四章 火耗

     李威在西域觀機行事,然而關中此刻亂成了一團。

    邸報上說先澇後旱,又遭蝗災。很簡單的一句話,可放在實際中,慘不忍睹的。三樣災害,攤到一樣,百姓就有的受了,況且三樣全部集中到來。幾乎關中千里之地,昔日秦襄公一定大秦王朝的八百里富饒的秦川,成了一片荒蕪。不要說莊稼了,就連樹葉都差點讓蝗蟲吃光了。

    這次災害也幾乎是唐朝歷史上幾次特大災害之一。

    富裕的人家無所謂,甚至許多大地主手中有儲存糧食,就著高價抬賣,狠賺了一筆。但窮苦百姓人家中那有什麼存糧?

    一看不對了,不但夏收沒有了,秋收也會一無所有,於是古代歷史多次上演的一幕——逃荒,再次上演。

    逃也無路可逃,往東洛陽等地正下著大雨,自己都吃不上飯了,會有什麼救濟給你?往北方正在暴亂,敢不敢去?往南方是秦嶺大山,除非到梁洲(漢中地區),其他的地區,翻過秦嶺還是山區,同樣是苦哈哈的群體,只好往隴右逃荒。

    這是在歷史上所沒有的。

    與環境有關,李威前去,屯田比歷史上更多,產量更高,民族關係也比較融洽,構建了一道森嚴的防線,也比史上安全。本來又有大量漢人百姓已在哪裡定居。種種因素,使百姓從一開始感到不對時,就開始陸續向青海逃亡。

    也是不好逃的,畢竟還有一千多里的路。他們不是朝廷前幾次安排遷移的百姓,在路上提供路費,管飽管暖,哄著勸著前去遷移的。一千多里的路,怎麼辦?

    百姓又想到了一個辦法,這十幾年,關中多災多難,也不知道得罪了那一個神靈,這日子沒法過了,到青海還是一條出路。聽說哪裡田多糧多,因此將家中僅有的田地賣給大戶人家,湊足了價格高昂的口糧,一家老小向西逃亡。這是有地的百姓,然而更多的佃戶怎麼辦?一路乞討,但皆在受苦受難,怎麼討?賣兒賣女的,甚至餓極之下,做強盜的,做娼妓的,做和尚的,不一而足。

    李治聽說後,暫停了對東突厥的征剿,給了阿史那骨咄錄一個重要的喘機。然後將所有糧倉放開,除了必備的糧食餘存下來外,皆低價向外出售。可這也不是辦法,朝廷低價出售了,大戶人家派了部曲與家奴前來購買了,然後高價出售獲利。於是又想到了前期李威的主意,糧票制度。這個制度本身是好的,能保證低價糧到達貧困百姓手中。可執行的是人,是官員衙役,倒底有沒有到百姓手中,連李威都不敢保障。並且大旱,渭水與廣通渠水位很低,不得不轉到小船舶上一石一石地向關中運輸。降低了效率與速度。

    沒有餓殍千里,但餓死人的事件時有發生。

    李治沒有辦法,只好讓劉仁軌回去,留守西京。

    這道詔書給了關中百姓一個緩機,劉仁軌留守長安,有資格有聲望有能力,減少災害帶來的危害。

    然而這項詔書下達,卻一腳將劉仁軌踢到了長安。此時的長安不是原來的長安,李治在洛陽,所有大臣也在洛陽,踢到了長安,無疑是踢出了朝堂。

    有劉仁軌坐鎮,國庫裡還有兩個錢,李治也安了心,繼續東向。

    到了七月,到達泰山。

    關中的形勢仍然不樂觀,可大批百姓逃亡出去,各地的糧食源源不斷的抵達,糧價在每鬥一百二十幾文終於穩定下來。還是一個可怕的數字,一斗是體積單位,粟米是十二斤多點,稻米有可能更多,鹽是二十幾斤。但這時候一斗粟米會不會有十二斤半?能有十斤就不錯了。以唐朝百姓的收入,能不能吃得起一斤十幾文錢的粟米?不但如此,糧價漲得這麼厲害,其他的物價也帶著飛漲。

    另外,黑齒常之在青海也氣得跳腳。

    一個關中受害的百姓達到了多少?僅是長安以及鄰近各州百姓就幾乎達到了五百萬人口,十分之一的百姓前來青海,青海也承受不起的。救還是不救,救,青海支撐不起來。不救,後果不敢承擔。只好寫了兩封信,一封寫給李威,請他想一個辦法解決,一封寫到洛陽,也不是到洛陽,要轉到泰山的,向李治稟明。後者不指望了,轉到泰山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光景,況且這個太上皇還有心思封禪,會不會放在心上?但轉到碎葉,黑齒常之也十分擔憂,李威不在朝堂上,而是在西域,有些鞭長莫及。

    信走了,黑齒常之還在跳腳,不是行軍打仗,對政務,不是他專長的,湧來的百姓越來越多,怎麼辦?

    對此李治確實沒有多想,只好看糧價穩住,一旦穩住,各地救援的糧食會更多的運達關中,持續不了多長時間,糧價必然下降。大家熬一熬吧,作為皇帝,我算做得不錯了,有幾個皇帝像我這樣關注災情的?

    這又是一個錯誤的想法,因為自東漢養成的思維觀念,唐朝踐商,主要稅務是來自老百姓的,能取之於百姓,這是什麼時候了,為什麼不還之於百姓?不是給你用來封禪揮霍的。

    但他抱著這種對得起的心情,登上了泰山,轉了轉,感到身體良好,於是產生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想法。自古以來,稱皇帝為皇帝,陛下,天子。但他稱為天皇。自古以來,封禪以泰山為主,但他下詔在嵩山南麓建造奉天宮,又對大臣說,要遍封五嶽。

    此言一出,群臣愕然。

    然而古怪之極,作為李威一派的重臣,李威臨走時,再次囑咐,不得多言,以免授於把柄。於是沒有吭聲。其他附從的大臣一看李義琰、狄仁傑等人不吭聲了,也一個個不吭聲。忠於武則天與李治的大臣,同樣不好作聲。

    如此荒誕無稽的話,居然沒有一個大臣反對。

    危難識英雄,監察御史李善感進諫道:「陛下二封泰山,告太平,致祥瑞,與三皇五帝比隆。」

    李義琰很想笑,就是晚年的李治,殘暴昏庸也趕不上隋煬帝,作為太上皇一生,也不算太惡,但有什麼理由敢與三皇五帝比隆?

    李善感繼續說道:「可是數年以來,菽粟不稔,餓殍相望,四夷交侵,兵車歲駕。陛下,應當靜默反思,以禳天譴。可是陛下不但沒有,反而廣營宮室,勞役不休,天下莫不失望。臣是國家的耳目口舌(指他的職責),深以為憂。」

    自褚遂良等人死後,李義府與許敬宗掌權,天下大臣以言諱。即使進諫,也只是計較雞毛蒜皮的小事。後來李威強勢而出,有了進諫,然而更多有了朝爭的色彩。

    只有這次進諫,沒有任何黨爭成份,本身又是一個地道的中立大臣,所以傳出去後,百姓稱之為鳳鳴朝陽。

    李治沒有聽,但默然之。

    本來此事就此中止。

    可是他開了頭,卻引出了一個人。北門學士之一劉禕之也在武則天面前進了一諫,這是藉著遞上草寫的詔書時進諫的,沒有其他人知道。

    他就說道:「臣在山上遇一耆老,對臣言有憂四。皇帝為勘水利與災民,遍走河南州縣,所居不過數帳蓬而,所食不過當是菽粟而。然而太上皇卻興師動眾,不惜巨資,前來泰山封禪。其憂一也。皇帝為了國家邊防,再入西域,太上皇封禪之餘,萌生遍封五嶽之意,欲無止境,其憂二也。皇帝即位,立下詔書,勿得興修任何宮殿,又裁減宮中用度與宮婢,然而太上皇卻再修奉天宮,其憂三也。太上皇廣建義倉,災害到來,卻無糧可出,只有皇帝幾大儲倉拿出糧食救濟災民,其憂四也。」

    這是借一耆老之嘴說出來的,也不可能真有這個老人。

    山東之境,沒有遭到災害,儘管也會受到牽連,比如急徵糧食入洛入渭,比如封禪帶來的騷憂,可怨言也不會太大。並且也沒有那一個老人能說出這麼有眼光的話。後面義倉說得也很勉強。這個義倉制度準確來講,不是來自唐朝,而是隋文帝楊堅弄出來的。不但義倉,還有重人才、設科舉、廢九品中正制、三省六部制、府兵制,都是楊堅弄出來的,於是讓隋朝形成了一個高效的國家,這才大一統華夏。也使國家人口數量幾乎恢復到西漢鼎盛時期的人口數量,唐朝過了很久後才達到這麼多人口。可沒有想到讓兒子糟蹋光了。李淵登基後,幾乎全部拿來使用,也可以說李唐迅速有亂入治,楊堅佔了不少的功勞。

    但幾十年後,唐朝權貴太多,吞併嚴重,稅務嚴重不足。義倉制本義是好的,但最終成了國家謀利的工具,加上出陳入新的損耗,以及官吏的貪墨,導致了這次許多義倉拿不出糧食。可幾大新設的糧倉因為儲糧多,縱然有損耗與貪墨,還是能拿出糧食的。

    劉禕之刻意加了這一條,是有意形成強烈的對比。

    他本人算是太后派一系的,畢竟是武則天一手提撥,可也有自己的底線,這幾年打了很多交道,知道太后的本領,對國家的貢獻,不反對太后掌權。但底線是太后不得稱帝,也沒有想到過武則天會最後產生稱帝的想法。

    因此矛頭略略對準了李威,李治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下去的話,估計老百姓都會替李威將李治推翻,執掌國家大權了。但本意還是為了唐朝好,一個封禪花了多少錢?而且封禪帶來了大部的領導班子,也影響了國家政務的處理。

    再遍封五嶽,會產生什麼樣後果。

    武則天沒有說話,也許聽見去了,也許她本身也不想丈夫燈枯油盡的身體,在一座座岳啊山啊上摺騰了,但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等劉禕之離開,召西門翀謹見。

    西門翀到來,武則天破口說道:「你的職責是什麼?」

    「供奉諷諫,扈從乘輿。」西門翀不知道武則天用意,只好答道。

    「你既知道供奉諷諫,太上皇要遍封五嶽,你不僅身為左補闕,而且身為皇帝昔日身邊的最重要幕僚,為什麼不進諫?」

    這是很沒有道理的話。

    西門翀有進諫的權利,然而不僅是左補闕,唐朝制度中還有御史台的官員,中書省有右補闕,門下省左補闕上還有正諫大夫,都是起監督文武百官,替皇帝進諫錯失疏漏之職的。真要追究起來,必須先從御史台官員追究,沒有理由找一個小小的左補闕麻煩。

    可是西門翀卻嚇著了。

    他想了想,說道:「這是大事,臣不敢進諫,若要臣進諫,臣進諫另一事。」

    「什麼事?」武則天淡淡問道。

    西門翀進諫了一件事,這件事卻揭開了潘多拿的魔盒。

    那就是火耗。

    做官做宋朝的官最好,沒有殺頭之罪,除了倒霉的岳飛外。而且薪水也高,有的官員薪水加上補貼,有可能達到幾千萬人民幣的收入。明朝的官員最苦,若是不貪沒有外路,只能像海瑞那樣,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唐朝官員還可,所以李威說裴炎虛偽,象裴炎身為宰輔,除了薪水補貼外,還有永業田、公廨田與職分田,就算他善待佃戶,不征多少租子,薪水與各種補貼年收入也接近近千緡錢。各種獎勵還不算。

    以唐朝的生活,京師居大之不易,也能過得很滋潤。或者交際,他若是交際,有沒有吃虧的份。後來史上的姚元崇居住寺廟,已經有證明,此乃是他作偽之態。倒是盧懷慎是一個老實人,不善營資,所以貴為卿相,不免飢寒,所居不蔽風雨。但還有一個住處,另外他上位之時,受的人情多,又是一個老好人,於是上位後,拿出自己俸祿散於親舊。後面也是導致他貧窮的重要原因,否則還能過上小康生活。

    裴炎需要救濟那一個親舊,難道河東裴家需要他救濟?

    但他也有對策,揭開之後,淡淡對人說道:「我雖有些俸祿,然而來源僅於此,又有妻子需要養活,一保將來,二天生不喜奢華。難道做了宰相,非得要過上奢侈的生活,才是好官員?」

    有許多人深以為然。

    李威也拿他沒有辦法,難道說得沒有道理嗎?有!

    可是裴炎畢竟是宰相。

    唐朝有多少官員?還有將士,以及豢養的達官貴人,宗室外戚,以及外國「友人」。最少達到幾十萬人。如果每一個人都要保持裴炎的待遇,縱然有宋朝的財政,這個財政也吃不消。

    而且並不是每一個官吏都會經營,或者家底子良好的。

    然而除了晚年的李治外,自唐立國以來,三個皇帝執政皆稱良帝,縱然是官吏,也不敢過份魚肉百姓。所以便產生了火耗。

    比如武將,多報士兵數量,撈取軍餉。或者多報武器消耗,即便沒有戰爭,兵器盔甲總得要維護保養,像一套光明鎧重新大修一下,費用有可能達到一貫兩貫錢。這也屬於火耗。

    各地的文官花樣更多。

    比如各地租庸調運向兩京,這一路上有損耗也有運費,沒有辦法計算的,剋扣一些,成了火耗。再比如徵糧時,斗變得大一點,又是變向的剝削。但有的農民很精明,先在家中量好了過來。但花樣又出來了,這叫淋尖踢斛。有的官員為了這個踢斛,特地在家裡練功,到了徵糧那一天,還嫌功力不夠深,加百米助跑,然後來到斛面前,大喝一聲,拚命一踢。

    這一踢是做什麼呢?

    百姓交糧時,是裝入斛中的,有時候有量的,有時候用稱的,這要看了,粟輕用稱,稻重用量,官員說的算。谷堆在斛裡是尖堆形,有一部分是冒出來的。這一踹,冒出來的就會撒在地上。老百姓慌忙去撿,官吏說了,別撿,這是損耗。喂,你還撿哪,想吃官司不成?

    所以這一腳在踢得有功力,越有功力,撒出來就會越多,這些撒出來的,就是屬於自己所得。

    布帛亦是如此,有許多花樣。

    唐朝在李威授意下,破天荒地部分地區實施了變形的一條鞭法。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連李威都沒有想到的進步。又分成了三等征錢。這又是很科學的徵稅辦法。

    唐朝普遍的租庸調製不會變動,然而卻出現許多雜稅。實際交納的稅務遠遠不止規定的租庸調製,若是按照制度來交,那麼唐朝百姓都能進入幸福生活了。這些雜稅一部分進入了國庫,但大部分進入了官吏口袋。唐朝也有一些人性化的舉動,山區的那麼多,到了平原地帶,百姓因為運輸,多納了許多徭役、戶稅、義倉稅等,因此分成了三等折克納稅。大體上也與各地實交的稅務相當,還為國家節省了大量負擔。可這個變法,讓一些官吏失去了撈取火耗的機會。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產糧區或者產麻桑區,繼續用實物交納,當初是為了給百姓一個公平的。這些地區火耗仍然存在,可有的地區開始有百姓用金銀代替了。但無論是金或者銀,因為貴重,所以交納時都是一小丁,一小塊,不起眼。不能這樣運向朝廷,官員只好將它們重新融化,融化時必須產生一些損耗,比如雜質,或者金水銀汁流失。即便是銅錢,也有許多私鑄的銅幣,這也不能上交國庫的,又產生了新的火耗。

    但朝廷自發行了銀寶之後,又發行了更薄的金寶,很小很薄的一塊,一塊相當於五十文錢。大多數是在商人手中流通,也有部分流向普通百姓,於是百姓用其來交納稅務。

    有的官員心黑,居然將鑄好的金寶銀寶重新融合,剋扣下來,人為的製造火耗。

    今天西門翀在武則天逼迫下,進諫的正是此事。

    他用心是好的,每年國家因此損失了無數的錢帛。然而皇帝為了國庫裡有多餘的錢帛調用,節衣縮食,甚至下明詔,以後勿得修建任何宮殿。很是痛心,他自己又是出身貧困家庭,類似的事情看過很多,並且常時間居於低層官吏,甚至親眼目睹了一些官員種種做法。特別是聽到有官員重新融化金寶與銀寶,終於震驚。

    為了防偽,國家鑄金銀寶,花了很多心血,每一塊金銀寶出來,都經過很多程序的,這一化再一鑄,得花費多少成本?

    一直想說,今天一逼,說了出來。

    但武則天聽了臉上卻露出了微笑,額首道:「西門卿,此諫諫得好啊,你去吧。」

    「喏。」西門翀狐疑地下去。

    武則天笑,那不是好事的,可不知道哪裡錯了。找到了狄仁傑,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狄仁傑大驚失色:「你怎麼進諫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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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報應

     「狄侍郎,我哪裡做錯了?」西門翀依然沒有看到關健的地方。

    「豈止是做錯了,簡直錯得離譜……」狄仁傑嘆息道。

    也沒有多怪西門翀。

    做官要分幾等,一般才到官場,特別是寒門子弟出身的,皆想有一番作為。但在官場上不是有作為就能上位的。然後到開始逐步領悟,有的官員慢慢會悟過來,原來不是我做了多少事,就能繼續陞官,還要對上司巴結,同僚勾心鬥角,下屬拉攏,以便對自己聲援。有的官員就是在這個脫變的過程中墜落的,再加上權利帶來的各種眼花繚亂的物質享受,喪失了本性。這類官員除了遇到一個**的朝廷,一般很難有作為。畢竟上層的官場,想提撥一名官員上位,也要看一看這個官員的大約品性。若是連這一點都不顧的話,這個國家也等於完蛋了。要麼就是沒脫變,依然是愣頭青的官員也難以提撥,示看海瑞。或者包拯,他遇到了一個好皇帝,再看他的同年(同榜進士),韓琦、吳育、趙概、文彥博,然後在家中又為父母守孝十年,在重視孝道的宋朝意味著什麼?所以一進仕途,就像做了火箭一樣。而且他的不變通,也做了許多對宋朝不好的事。

    第三類知道構築一層關係,這一點狄仁傑到四十多歲才醒悟過來,才主動找到太子前來投奔,並不單單是看太子愛民神馬。這個關係也不一定用金錢來維持,這是下等的關係,也有很多方法的,找一個大靠山,或者多拉幾個有本事的同好,或者聯親,或者看中人才,在他困窘時伸出手拉一把,或者師生之誼等等。第四類知道權利的真諦,是一個個利益的交織。連皇帝都脫不了這個俗,否則有可能連帝位都保不住。

    西門翀算是不錯的,也是一個人才,擔任官員時操守也好。可終是年青,雖然跟隨太子多年,然而底子薄,沒有見識太多官場上的內幕,大約只能剛剛進入第二層境界。這也不是奇怪,自己二十幾歲時,與他相彷彿,所以都差點進了大獄。

    太后找到他,也是看中他這一點。

    資歷淺,見識少,想乘皇帝不在時,打開一個突破口,但沒有想到西門翀送了這個大禮給太后。

    官員收入僅靠薪水,除了高層官員外,是難以維持生活的。能做到僅靠薪水度日的官員,百不足十。這個百分之十中,至少有百分之九家庭經濟情況良好,不指望這個薪水度日的,陞官僅是一種榮譽,否則百分之一都不足。但唐朝立國以來吏治還算清平,真正從百姓頭上魚肉的官員,也不過近半。另外的官員怎麼辦呢?有很多辦法,比如讓家僕或者親戚經營。很多官員都有隱蔽的第二個收入。其一。還有一些五花八門的收入,比如種宴會,壽宴、喜宴、喪宴,甚至納妾宴、兒子孫子抓周宴,下級官員與巴結的人總得要送禮吧。其二。最後就是這個火耗。

    這一點很重要。

    甚至有的州縣官員,離開它都無法處理政務。西門翀是太倉令,不需要。然而作為刺吏與縣令呢?

    比如一些貧困的縣,只配有一個縣令與縣丞,連主薄都沒有。然而這些縣是最難治理的,最簡單要有衙役與文書之類,朝廷也有薪水,但不是官方的薪水,是在地方財政上剋扣的。可難治理的地方,想要屬下有動力,必須付出足夠的薪水。不付出政令不通,一付出能不能公開在財政上標明?不能!所以這些支出,也是從火耗上剋扣下來的。

    這些情況自古以來就有之。

    李威還與狄仁傑為此探討過。

    但兩人都略帶而過,李威沒有深說,也沒有辦法說。若是朝廷扣克官員薪水,會越貪越烈,高薪養廉,人心無足意,還會貪墨。有一點,李威還沒有說出來,朱元璋最恨貪官,他的父母親、他的兩個哥哥都讓貪官生生逼死了,於是登基後殺死了幾萬官貪官,最高時一年放榜三百六十四名官員,一年後六人處死,三百五十八人戴死與徒流,一個也沒有挪,但有沒有杜絕貪污?

    好像這也是華夏的一個美德,一做官就必須要貪墨,不貪不是華夏人似的。

    原先李威也恨,然而成長到現在,他這幾年有三個師父,一是狄仁傑,這是第一個與他講種種道理的人,第二個是裴行儉,教他軍事,第三個是母親。防範著母親,也在暗中學習。因此,對此也漸漸看得開了,只要不做得過份,得過且過。

    特別是火耗,更是提都不能提的,這個話題比吞併田地、買賣人口還是一個禁諱的話題。

    不能揭,誰揭誰難堪。

    但兩人還談過一些東西。

    主要是金銀寶,金銀作為貨幣系統,正式要到宋朝,但還是不普遍,雖然貿易發達,金銀少,只能作為一種准貨幣系統,甚至不如今天唐朝的江湖地位。到了明朝後,銀子多了,才成為明朝與清朝的主流貨幣之一。

    李威是好意,提前將它弄了出來。也做了種種措施,包括防偽,推廣以及提高來源的數量。但仍迅速產生了弊端。

    第一個弊端就是價格的不穩定性,它不僅是准貨幣,還是一種貴重金屬,這點不像紙幣,除了做貨幣能做傻?寫字、畫畫或者擦嘴?從海外帶來了大量的金銀,然而唐朝經濟總量有多大?不是稅務,唐朝的均稅務只有宋朝的八分之一,別看那麼大的疆域。但造成這原因是商稅的不發達,以及免稅的大戶人家太多造成的。類似的還有明朝,比唐朝更窮。可是民間不是如此,頂多懸殊是宋朝的四分之一。一旦得到民間承認,迅速流通,唐朝的金銀根本就不夠用。況且民間繼續需要它來製作精美的器皿與首飾。

    於是價格果如李威派人揚言的那樣,一路漸漸上揚。上揚後還造成一種結果,中國人喜歡跟風,價格越漲,越有人將它收藏起來,捨不得拿出來使用了。長久下去,沒有官員為了火耗重新融化金銀寶,也會有私人為了中間的差價,將它融化。

    還發生了一件事,南洋一個小島上盛產黃金,不知道怎麼讓這群海客得知了。但哪個島嶼上有一個佛陀誓的小國家,以前一直沒有與唐朝來往,文明也很落後。對海客來說,卻是一個大國家,因此幾家海客聯合起來,對這個小國攻打,經過數次鏖戰,終於將這個小國滅掉了,死傷了幾百個壯士。對這個不管的。

    狄仁傑擔心的是前點。最終金銀來源會增加的,然而民間又將金銀寶融化,一旦多起來,價格會成下跌趨勢。大戶無所謂,有的大戶甚至比朝廷還要敏感。一旦提前拋售,吃虧還是百姓。那會給百姓帶來一場小的災場,也會造成許多紛爭。

    李威很是驚訝。狄仁傑說的正是泡沫理論。但不是沒有道理的。因此只好說了一句,再過兩年看一看,若是情況惡劣,朝廷再做一次調整。對經濟學,他也只懂一個皮毛,只能如此了。

    第二個弊端不是火耗,而是稅務。

    當時李威為了減少不公平的現象,用了糧帛貢稅與錢幣貢稅兩種形式相互使用。不但便民,又公平,還有一些好處,比如同樣的一個州縣,在南山的必須到北山交糧,可是南山前面本來就有一條小河,糧食裝上船了,就能運出去。那麼我可以在南山就地將它賣掉,到北山用現錢代替稅務。這是局部地區的便利。

    並且按照等分,打了克折,這些克折是拋除運輸的損耗的,朝廷最終得到的稅務沒有變化,百姓卻少交納了大筆的稅務。這也等於減輕百姓負擔,當然朝廷同樣得了實利,一個運輸的過程,一個保管損耗的過程,每一年就會節約不菲的費用。

    用意是好的,可實施過程卻不是那麼回事。

    就如明朝黃宗羲寫的書中說過一個問題,無論兩稅法或者一條鞭法,實施的動機都是很善良的,然而一實施下去,稅務卻總是在加,也就是農業稅務每變革一次,農民的稅務都會加一次。又叫黃宗羲定律。可惜李威沒有看過這本書,縱然看過也疏忽忘記了。

    這現象後世也有,兩個縣同樣的收入,一個縣領導為了政績,說我們是小康縣,嘩,陞官了。另外一個縣憐愛百姓,說我們是貧困縣,官不想升了,可是老百姓受益了。那邊小康縣的老百姓還在奇怪,怎麼看也差不多,怎麼我們變成了小康,不像啊?別忘記了,你只是老百姓,埋怨不起來的。前者是混蛋,後者也不可取,一個個都憐愛老百姓了,國家要免稅,要補貼,國家財政怎麼辦?最好是實事求事。但有幾個官員能做到?並且肯定是前者居多。陞官發財才是官員最主要的想法,愛民如子,起個屁作用?

    唐朝亦是如此。

    這個稅務節省下來,然而官員卻認為老百姓還有潛力可挖,於是變相地加了其他的稅務,提高自己政績。他們想法也不錯的,你用錢代替了稅務,節省了運輸勞力與損耗,我有了政績,你們也沒有增加負擔。可是不是這樣的,比如前者的例子,北山的百姓繼續在用實物納稅,損耗沒有減少,勞力也沒有減少,稅務卻增加了一倍。

    結果朝廷財政是增加了,肯定是增加了一部分,然而有許多地方百姓開始有怨言了。這個查還不大好查,當然這樣做,火耗也增加了,官員私人腰包也越發比以前鼓了。

    對這個李威無可奈何的,畢竟一旦認真處理,會得罪許多官員,在這種政局下,也不是理智的做法。只能等,等他正式掌獨大權後再認真處理。

    但危害絕對沒有西門翀這項提議來得大。

    西門翀根本沒有想到,一是看著難受,二是怕武則天乘機對他打壓,太后想打壓他簡直太容易了。於是拋出這個話題,用作自保。

    但是西門翀還是沒想明白,狄仁傑都不想與他談了,說道:「你去吧。」

    大麻煩來了。

    而且劉仁軌放到長安,表面上是李治借兒子去了西域,對朝堂重新洗牌,他認為自己還有活力,活力四射到了能遍封五嶽的地步。大臣也理解,這對父子種種做派在皇室來說,已經是很克制,換作別的父子,十有**早就火拚起來了。然而狄仁傑敏稅的直覺告訴他不是如此,朝廷已做了一些大的改動,劉仁軌是帝黨最大的牌面,再打發到長安,皇帝會怎麼想?

    這種做法很不明智的,但讓狄仁傑嗅到一股氣息,一股對皇帝很有利的氣息,具體的狄仁傑不知,更不知道太上皇的身體狀況究竟如何。在這時候無論如何也要保住皇帝不能出現大的意外。於是找到了魏元忠,商議了半天,無奈之下,只好想出一招丟車保帥的愚蠢辦法。

    第二天武則天就出手了。

    但她沒有說話,是李治說的,在行宮裡將群臣召集,將西門翀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然後不滿地說道:「若不是西門卿,到今天朕還蒙在谷裡。為什麼你們沒有一個人向朕提出此事?」

    李治氣憤也是真格的,這中間的貓膩李治會知道一些,但他自幼生長在深宮中,對民間的事瞭解得還是不夠多,因此不知道貓膩有多深。大多數大臣低下了頭,他們多從基層一步步爬上來的,或多或少沾了火耗的腥氣。

    可少數人一起看著西門翀,然後看狄仁傑他們幾人,心想,難道你們是傻了不成?

    說開了是火耗,西門翀也知道無法根治,可他本來想說出來,一是自保,二是也是認為是唐朝的弊病,能不能有改良的方法。但是不是這回事呢?

    想要治理火耗,有可能全國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官員下水。是弊病,以前朝廷處理的方法一直是做得過意不去了,派人查一查,甚至有可能成為政敵打壓敵人的工具。不過這是兩敗俱傷的玩法,很少有官員去用。正常對做得太過份的官員處理一下,起一個震攝作用,也不過如此。西門翀是提了一個建議,但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太子的重要幕僚。

    只要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的,難免各個官員產生一些想法,認為皇帝是在打火耗的主意。皇帝也有過類似的事例,比如對吞併田地的不滿,並且著手做了一些小動作。

    一旦官員產生這樣的想法,會有三分之一官員倒戈。這些都是官員,比大戶帶來的影響更惡劣。不要說地方的官員,就是朝堂的官員,有幾個沒有沾過火耗的嫌疑?

    魏元忠還沒有等李治將話說完,立即伏下搶答道:「太上皇,此事由來已久,非是我朝,前面歷朝歷代皆有。想要處理,牽連甚廣,國家正值多事之秋,還是勿動為妙。」

    「魏卿,你是耿直聞名,難道國家有這樣的弊端,你坐視不管?」李治暴怒道。

    對情況他知道的不多,又聽了武則天的轉述,添油加醋了一番,這可是他的錢帛,有可能一年幾百萬緡錢就這樣流失了,不是流到老百姓的口袋中去了,而是流失到一個個貪官污吏腰包裡面。可想他的心情惡劣之極。

    狄仁傑只好插嘴道:「太上皇,非是如此。低層官吏薪水微薄,難以養家餬口,所以產生了這些虛耗。以前臣也想過此事,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若要清查,會引起很嚴重的後果。」

    他也是一個要面子的人,為了消除皇帝的負面影響,連水至清則無魚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繼續說道:「而且各地的損耗確實存在,很難說一個子丑寅卯。縱然派出再精明的官吏查賬,恐難查清楚。並且一查,各地官員會立即產生不安與動盪。再說,太上皇之所以封禪,是因為告上天,至祥瑞。但國家卻是多災多難,關中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四夷交相入侵叛亂。再生事端,則失去了封禪之妙。」

    這句話說得很犀利了,是這樣說的,但不能這樣聽。都什麼辰光了,你還封禪,還要想遍封五嶽,上樑不正下樑歪,如何讓下面官員清廉?

    到這時候,西門翀才醒悟過來,自己犯了嚴重性的錯誤,也立即說道:「啟稟太上皇,這是臣年青,不知事理,因此發表了一些迂闊的議論。還望太上皇恕罪。」

    火耗就沒有辦法治理。連提諫議的人都主動認為是迂闊之言,這件事也就放了下來。但李治依然很生氣,一怒之下,畢竟狄仁傑與魏元忠進諫是在和稀泥,失了操守,趁機又將魏元忠貶到幽州做了長史。不但打回原形,並且幽州情況不大美妙,隨時會遭到突厥人的入侵。這不亞於是流放。狄仁傑也貶到魏州做了刺史。至於西門翀則成了反反覆覆的小人,貶到了潮州一個小縣做了縣令。

    這一來,帝黨遭到了最沉重的打擊。

    六大金剛,裴行儉病情加重,劉仁軌去了長安,再去了魏元忠與狄仁傑二人,只剩下朱敬則與李義琰兩個碩果。李義琰的才能,大家懂的,朱敬則地位不算太高。

    這對後黨來說,是一大利好的消息。

    然而另一個人卻遭到了小小的報應。

    北方鐵勒看到骨咄錄在於都斤山立牙,以為他們勢力單薄,組織了三千軍隊,象骨咄錄發起進攻。但他們低估了骨咄錄的號召力與擴張速度,骨咄錄親帥兩千軍隊,於獨樂河畔與鐵勒人激戰起來。是役,三千鐵勒軍隊全面潰敗,被擊斃的戰士數不勝數。這次大捷,使北方的鐵勒各部重新恢復了對突厥人的恐懼。骨咄錄迅速將勢力向漠北強行擴張。

    但還是不夠,又派了阿史德元珍在黑沙建立南牙。唐朝此時的政策是等關中旱情緩過後,再準備議兵的。反正突厥人暴動的規模遠不及從前,又深在大漠深處,因此打算從長計議的。

    然而突厥人重新返回了黑沙,正駐兵在單于都護府的張虔勖忍無可忍,主動率兵出擊。兩軍交戰,但結果證明了張虔勖至少現在僅是一名勇將,還不是名帥,更不像他與程務挺所說的那樣,阿史那伏念與阿史德溫博是他們兩人所逼擊敗的。

    黑沙一戰,唐朝軍隊大敗,死傷無數。都不好意思稟報了,只是含糊地將經過寫了一封奏摺,又誇大了突厥的兵力,呈到泰山。但骨咄錄並沒有滿足,他是阿史德溫博的屬下,也稟程了溫博的一些想法。鐵勒人讓突厥人打怕了,突厥人讓唐人打怕了,可這時候那個討厭的皇帝去了西域,裴行儉病重,正是進攻唐朝的好時機。

    他要用一次次勝利樹立突厥戰士的信心。

    更大的進攻規模已在大漠醞釀。接到了張虔勖的奏摺後,李治苦想冥想,就想到了一個人,於是下詔將薛仁貴召回。這份詔書本義是好的,也用對了人。可是薛仁貴一走,松州又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空檔。發生了這麼多事,黑齒常之與李威寫的疏折,李治都沒有看的心思。但還不夠,李威強行解散咽面部,終於導致了西突厥暴發了第二場戰爭。
Babcorn 發表於 2016-5-14 10:36
第七十六章 試驗

     對泰山發生的事,李威到很久以後才知道。但一切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別將他這幾位心腹一個個弄死了就行。

    此時他正向夷播海出發。

    本來也不需要多此一舉,可不騰出咽面部,就不能騰出碎葉城附近的空間,沒有空間,就沒有辦法屯田移民。要不像原來唐朝一樣,在庭州蒲類、金滿、輪台三縣強行移入漢民,繼續造成紛爭。後者顯然不是李威所想要的,況且老天又送來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但李威也沒有想到他這次前來的時機。

    從咽面到河中,到呼羅珊再到遙遠的大食,地中海,發生了一系列的事件,這些事件最終像一粒粒明珠,只等有心人去將它連串起來,串成一道美麗的光環。

    首先咽面又給了他一次機會。

    得知唐朝皇帝要將他們的部族肢解,咽面部有許多族人就要準備逃跑了。

    這時候一個小族酋的兒子阿史那綽爾,他老子跟隨阿史那車薄造反,已經被王方翼抓了起來,押向長安了。但他因為職位低,逃了出來,此時看到沮喪悲觀的族人,主動站了出來,說了一句,往哪裡逃?阿史那咽面周邊環境很好的,比如突騎施部,再比如胡祿屋部、攝舍提部,同根連理,皆是突厥人。要麼往西,易薩部與他們沒有交集。至於南方的河中各國,更是友誼天長地久。但能不能往南邊逃呢?河中這些小國家,能不能扛住唐朝大軍的壓力呢?難道逃到大食去?

    要麼往北逃,結骨與都播這些部族又是好惹的?再就是往西北逃,西北還有一些野蠻的原著人種的,而且天氣寒冷,氣候惡劣。這一逃又能活下來多少人?再者,唐朝軍隊皆是輕騎,這是廢話,不但唐朝,就是草原上各部也都是輕騎,有那一個用過重騎的。但李威帶過來的確實全部是騎兵,部族逃跑,不能騎上馬就逃掉的,還要帶上牛羊、帳蓬、車輛輜重,必然會被追上來。

    阿史那綽爾歲數不大,僅十八歲。但草原上的孩子早當家,慕容垂與拓跋珪皆是十幾歲就揚名天下的。關健他這一番話說得很對。主動等著肢解,有可能還會少死一些族民,大不了咽面部族會消失在歷史長河中。若是逃跑,還是被肢解,但那樣的話這一部也剩下不了多少百姓了。

    然後一個個放聲大哭。

    阿史那綽爾又說道:「哭什麼哭,我們咽面輸了嗎?」

    於是這小子賊心不死,寫了一封信給李威,信上說你們唐朝人號稱戰無不勝,天下無敵。可看一看你們是怎麼作戰的,第一戰是騙戰,假借游畋將我們的可汗活捉。第二戰呢,自己沒有多少軍隊,卻借用了我們突厥的鐵騎,打敗了我們。我們不服。你也帶了不少唐朝軍隊,有種我們正面打上一場。這樣還輸了的話,我們咽面部聽從你們唐朝將我們肢解。

    不知道這小子的信心從哪裡來的?有可能不知天高地厚,有可能考慮到唐朝的羈縻政策,對待反叛的頭人十分優厚,大不了戰敗後,被唐朝人押到長安,既然與老子團圓,又能享受榮華富貴。

    既然不服,那麼就打吧。

    李威接到這封信後,幾乎笑得合不攏嘴,他自己也很想打,可怕各部反感,沒有想到機會送上門了。立即回了一封信,說到,好,同意你,十日之後,伊麗河北,兩軍相決。正面交戰,一戰決勝負。

    然後將各個將領召集起來。

    許多人認為李威是大題小作了,他們人數雖少,可幾乎是唐朝最精銳的部隊,名將如雲,一個小小的咽面罷了。

    李威說了一句語重心長的話:「對待強大的敵人,我們要從心態上藐視之,要從心理上重視之,努力找到它的薄弱之處,以少勝多戰勝它。但對弱小的軍隊,也不能粗心大意,古今往來,有多少戰役是以弱勝強翻盤的?即便弱小,也要如同老虎撲兔,老鷹縛雞一樣,迅速將它消滅。若輕心大易,王都護的前面戰果,有可能演化成將來的咽面戰果。」

    這個心態很好。換作他人,自己也會粗心了。不要說李威在軍事上的成長,他手中還有李謹行與王方翼兩大勇將。後輩之秀中,薛訥、郭元振、辛承嗣與細封雷四名年青將領,也經過了戰火的考驗。另外青海又調撥了江四斤、劉德正、何昌期以及拓跋坡與野辭明月的哥哥野辭明川幾員能征善戰的勇將過來。

    要麼就是從軍務監帶來的幾人,張仁願與王晙都讓用人苛刻的裴行儉感到滿意了,資質還算不錯的。還有其他數人,朱穹、黃蘆、林守道,另外還有兩人來頭有些大。一個叫鄭慶澤,不但是滎陽鄭家的人,他的祖父鄭廣是李世民的心腹,後從討王世充、竇建德等,並參與玄武門之變。官至涼州刺史、上柱國、同安郡開國公。鄭廣在人世的時候,曾經與鄭慶澤談過一些兵法戰策。當然,是寵愛好玩的那種,也沒有指望過他能有一天領兵作戰。後來鄭家要示好,賭了一把,不但派出大量的弟子入學國子監,還參加了科舉,並且兩屆科舉中了七名進士。這不算,又派了幾個弟子進入軍務監。於是導致了另一個人也進入了軍務監。

    鄭家動,其他幾家多少也沉不住氣了,派了一些人也參加了科舉,包括武舉。李平陽正是出自趙州李家的弟子。

    但帶了他倆來,是考慮他們的資質,與家世無關。

    可第一批入選擇的權貴弟子,卻讓李威很失望。其中包括了秦瓊與程知節、尉遲敬德等人的後代。這也是唐朝政策造成的,功成名就之後,唐朝由亂轉治,多用文臣,再加上怕李世民忌憚,主動讓家中子孫改武從文。導致了這些家族漸漸沒落,有許多子孫繼續為官,可是幾乎沒有出過什麼名將了。這又是與演義評書中是兩樣的。

    也帶了一部分人過來,只是他們不是第一考察重點對象與培養對象。夾在五千士兵當中,不僅是他們,這五千士兵,至少有一千人皆是權貴子弟,有可能是前來作戰的,更主要的是混軍功。對此,李威也是無奈,只能說是從中儘量做到擇優錄取,兼顧各方的利益罷了。

    但對這幾個人,也曾產生過紛岐。

    這樣的資質,還是入不了裴行儉的法眼,包括張知願在內。劉仁軌說了一句公平的話,算不錯的了,不要以你的要求來要求別人。李威站在邊上笑。

    裴行儉的要求,不一定要求將領能打會殺,文弱書生都可以,但智商一定要高,高到什麼地步,最少達到一百五以上。這樣才能掌握龐大的信息,從容輕鬆地戰勝對手。自己也不是好人選。

    但李威也算不錯的,不是他智商有多高。而是有一些長處,第一是地位,他是太子是皇帝,就是往軍中一站,對士氣的影響就能抵十萬大軍。也不是皇帝就能起到這個作用的,宋真宗到了澶州城下起到了作用,三軍山呼萬歲。然而朱祁鎮呢?卻做了人家的俘虜。即便是皇帝,不懂軍事不要緊,要選擇適當的人選。一個寇准一個王振,已經注定了結局。

    李威不僅用人用得比朱祁鎮好,自己也懂一些軍事,性格也好,與士兵同甘共苦,賞罰分明,甚至能親自上陣,放放冷箭。遠比宋真宗起的作用更大。

    再說指揮能力,從南詔戰到青海,不是一次兩次的交戰,給他積累了許多實戰的知識,又得到裴行儉悉心傳授,自己授課時不僅是溫故而知新,還有一個反思的過程。他的軍事修養一年年的沒有減弱,反而在增漲。趕不上裴行儉,但也能做一名合格的將領了。

    這段經歷是寶貴的。

    此外,對後世的一些知識,比如一些器械的發明,還有看到元蒙軍隊,甚至比裴行儉都清醒地認識到斥候的強大與作用。他自己的地位,使他高瞻遠矚,不僅看到一場戰局,還能看到一場戰略。數年來在母親壓迫下,腦袋在不停的開動,甚至有時候能將權謀之術帶到軍事上。這些優點又進一步彌補了他的軍事修養。

    因此,在裴行儉心中,算是大半個合格的學生,甚至遠在張知願之上。

    這想法也不大正確的。

    各人有各人的套路,比如裴行儉的風格不就適合黑齒常之與薛仁貴,也不適合王晙,倒是張知願略略讓裴行儉感到滿意。不過話換回來說,有可能整個唐朝只有王方翼能讓裴行儉略略滿意,甚至到西域後,裴行儉與他促膝談心,談了兩夜,中間就授了一些本領。以後就沒有機會交集了。

    諸將坐下來。

    李威說道:「想戰勝敵人,是不難的。」

    這句話讓諸將深以為然,這才對嘛,李威從諸人臉上掃了一遍,從軍務監帶來的幾人是實踐,默默旁聽,李謹行與王方翼不用證明了。但其他諸人一臉的不以為然,讓李威有些擔心。

    還是沒有成長起來。

    偉人曾說過一句話,戰略上要藐視敵人,但戰術上不能輕視敵人。也就是保持信心的姿態,制訂戰術時要保持謙虛的心理。這才能成就一代名帥之路。裴行儉也說過類似的問題。這些將領還不能大用啊。只是兩人表現稍好一些,薛訥與郭元振。郭元振性格如此,一慣很沈言。薛訥稍稍有了轉變,也不知是因為張虔勖事件受到的影響,或者是他進步。總之兩人臉上表情還是保持很慎重的。

    暫時放下這一念頭,繼續說道:「但這一戰,我想試驗一下,以兵軍對騎軍的戰術。」

    前面的話大多將領不以為然,這一句話立即引起一片議論聲。

    唐朝的兵種本身多以步兵為主,夾以各種方陣鏖戰,騎兵輔之,一舉殲敵。要麼最凶悍的步兵兵種就是陌刀手。也不能說步兵不好,唐朝立國初期的戰爭,皆多以步兵為主。可是屢次的大捷,卻是輕騎兵。李威到了青海後,更是大力發展騎兵。

    步兵與騎兵相比,終少了速度與機動性,本身戰馬就能產生巨大的撞擊力。歷史上有過多次步兵勝過騎兵的戰術,但總體而言,騎兵肯定勝過步兵的。所以李威到了青海後,連同陌刀兵都開始訓練騎術。不是求其他,是求其速度。

    此次李威前來西域,所帶的都是精銳部隊,也全部是輕騎兵。但在一路上做了一些針對性的訓練,用意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一直沒有說出來。各個將領也沒有注意,以為這僅是預防性的訓練,防止失去戰馬的情況下,又如何應對敵人的騎兵。然而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放棄自己的所長,改成步兵對敵,終於引起了一些爭議聲。

    李威沒有理睬他們的反應,繼續說道:「咽面部僅是一次小小的試驗,難道各位畏懼嗎?」

    一句話頓時讓各個將領豪氣萬丈。

    雖然放棄自己的所長,讓諸將不太滿意,然而是什麼對手?說句不好聽的,無疑是大人打小孩子,還需要什麼招式套路麼?

    唐朝與咽面部進行君子戰,引起了各部的注意。反應也不一,有的部族不好公開支持咽面,於是暗中支持武器與盔甲。這中間以五咄陸部為主。斥候也源源不斷地將消息送來,李威記錄下來,沒有立即派人追究。

    還有的一些部族,比如處月部、沙陀部、莫賀達幹部、都摩支部與處密部,這些部族再次派人過來,主動詢問唐軍需不需要支持。對這些部族,李威很客氣地回拒,但邀請他們前來觀戰。

    另外寫了一封信,咽面又反叛了。李治收到的正是這封信,其實沒有信中寫的那樣嚴重,僅是當作練兵,是替自己尋找逗留在西域的一個理由,順便將王方翼留下來。

    七月中旬,這場意義深遠的君子之戰終於在伊麗河北岸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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