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37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8-31 12:47
大國醫150、彩湖居

  徐小樂已經騎著墨精過去了,扭頭看後續故事,卻見那做父親已經停了手,似乎真在考慮兒子的提議。

  施濟卿也注意到了這父子倆,笑道:「這兒子生意經念得好。他要帶著炊餅去賣,肯定一售而空。」

  「怎麼?」

  施濟卿就道:「那些沒定桌子的人,一旦出場就擠不進去了,豈不是錯過下午的戲目?寧可在裡面買些茶水,買些炊餅糕點,胡亂當飯吃。」

  徐小樂道:「原來這白妞這般厲害!」

  徐小樂見這麼多人都因為白妞而痴迷,好奇心大熾,恨不得馬上到彩湖居去看看白妞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施濟卿倒是不急,優哉遊哉地給徐小樂講起了彩湖居的典故。

  原來那裡本是狐大仙的祠堂,後來官府破淫祀,就將裡面的神像砸了,趕走了那些巫婆神漢。最初是要改成寺廟的,後來沒募夠銀錢,索性就改成了個大大的戲臺,專給十里八鄉的百姓唱社戲。

  既然有人來唱戲,自然也有人因此謀生,這戲臺就被人包了下來,改成了個戲園子。平時裡沒戲班唱戲的時候,便找樂戶來唱彈詞,賺些茶水錢,漸漸也有了規模。東家自己又養了幾個女孩子,專唱彈詞戲本,生意竟越發興旺起來。

  施濟卿道:「你不知道,那裡可大著呢,桌子就有上百張!」

  徐小樂也嚇了一跳,想想胥王廟唱社戲,也不過就是十幾張桌子罷了。

  他道:「那裡面豈不是能坐五七百人?」

  施濟卿哈哈一笑,道:「何止。除了桌子之外,還有坐小椅子的呢?還有坐馬紮小凳的呢?還有擠在後面站著看的呢?這彩湖居啊,最多一次據說擠了一千多人吶!」

  徐小樂不信:「一千多人!這得多大的地方!」

  施濟卿得意道:「你去了就知道啦。」

  徐小樂忍不住朝前挺了挺腰,很想叫墨精走得快些。不過他也知道施安跑不快,一路步行已經很累了,只好耐下性子慢慢走。

  施濟卿也看出了徐小樂的急躁,玩笑道:「小樂,咱們是去聽彈詞,又不是遞鋪送文書,何必著急啊。」

  徐小樂道:「是了,你們這些讀書人肯定訂好了桌子,的確不用急。」

  施濟卿聽出裡面的酸味來,樂嗬極了。他之前在徐小樂面前頗有些自慚形穢,現在算是討回了一些面子。

  三人就這麼慢騰騰到了彩湖居。施濟卿是這裡的常客,夥計都已經認識他了,接了打賞就牽騾子到後面****料。

  徐小樂搶先進門,差點嚇了一跳。

  這真是能放百來張桌子的大戲樓啊!

  底下一層已經滿坑滿谷坐滿了人,只有前頭幾張桌子還有空位。

  以徐小樂的目力看去,只能看到桌子上立著紅紙紮出來的牌子,上面寫了字,應該是有人預訂的意思。

  施濟卿進來拉了徐小樂的手,道:「別走散了,咱們的位置在前頭。」

  徐小樂一邊跟著他走,一邊抬頭去看二樓。

  說是二樓,其實是沿著牆壁搭出來的一圈看臺,目測五步寬窄,最多隻能放一張桌子。

  上面同樣擠滿了人,叫徐小樂很懷疑那些木頭能不能撐得住。他仔細看去,上面卻都是來看彈詞的女眷,也沒有直接的樓梯通往底樓,大約為了避嫌,在別處另有上下通道。

  徐小樂四處打量,大開眼界,很快就到了前面。

  誠如施濟卿說的,他同學裡面那位侍郎的兒子,可真是既富且貴的風流公子,立志要喝最醇的酒,看最好的戲,賞最美的景。這位公子哥用蘇州知府的名帖,定下了最前排最中央的一桌,正對戲臺上白小玉的座椅。

  因為戲臺高出平地六尺有餘,桌子放得太近反倒不好看,而位置空著又浪費,所以在他們前頭放了板凳馬紮,好給下人們坐。

  一張桌子最多能做八個人,不過施濟卿這桌只有五個人貴公子可不允許自己與白小玉之間有兩個人頭遮掩了視線。同樣,他也不許別人與他挨著坐,獨自佔了一邊因為他最受不得的就是別人碰他。但凡有人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衣裳,他立時便要翻臉。

  施濟卿從這四個名額裡討來一個給徐小樂,也著實是承了不少的人情。

  施濟卿帶著徐小樂過去,桌上已經坐了兩個人,主座還是空著。

  他居中介紹:那兩位同學一位叫做夢湘生,一位叫做鐵道人,都是別號。

  施濟卿並沒有告訴徐小樂他們的姓名,他們也沒有說的意思,顯然沒有打算接納徐小樂進這個小圈子。

  施濟卿落座就問道:「趙去塵還沒來麼?」

  那個夢湘生就道:「早來啦,在後面與白小玉說話呢。」

  施濟卿嗬嗬一笑,一副大家都懂的模樣。

  徐小樂卻不耐煩了,問道:「這彈詞什麼時候開始?」

  夢湘生掃了一眼徐小樂就別過頭去,很有不屑與小樂說話的意思。

  鐵道人就問施濟卿道:「你帶來的這位小弟,可有什麼名堂?」

  徐小樂聽著這話很是不悅,當即回嘴道:「那得看你是什麼貨色。」

  鐵道人一怔,手中摺扇一收,輕輕敲了敲桌沿:「小弟弟口舌犀利,有點意思,有點意思哈。」

  施濟卿就對徐小樂笑道:「這鐵道人真如他自己起的號,黑黢黢硬邦邦一個人,說話難聽極了,心腸卻還行,你別惱他。」

  他又對鐵道人道:「你們別看小樂年紀小,他可有國手之姿。我姑父的病你們知道,家裡請了多少大夫?都說沒得救了,叫我們準備後事。結果吶,小樂一副藥下去,當天就好了,翌日竟然就能下床了!你們說,厲害不厲害?」

  徐小樂聽施濟卿言辭中多有誇張的成分,卻是很高興,故作豁達道:「其實也沒什麼。」

  夢湘生這時候才轉過頭看了一眼徐小樂,嗯哼了一聲,道:「簡齋,你這口氣好大,是要捧殺這小弟弟麼?」

  徐小樂這才知道施濟卿自號「簡齋」,心中暗道:捧殺?我還嫌他吹得不夠呢。

  施濟卿對他可就不像對鐵道人那麼客氣,也不打圓場,道:「夢湘,我只嫌自己口笨,描繪不出小樂的本領於萬一。改日你若是病了,大可請他醫治。」

  這話聽著平緩尋常,卻有些咒人生病的敵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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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1 15:49
大國醫151、趙去塵

  夢湘生臉色泛白,口吻僵硬道:「老天若是要降大任於我,叫我感風臥床,我也得找個醫經通達、仁術高超的大夫,哪有隨便抓個人就來開方治病的道理。」

  鐵道人敲著摺扇,笑嘻嘻道:「小樂啊,恐怕如夢湘兄所想的人不少吧?除了黃老爺家,你還看好過別的什麼病?」

  徐小樂斜眼看了他一眼,正要說話,施濟卿已經替他說道:「之前燕家小兒在公堂上起死回生,也是小樂的妙手。」

  聽施濟卿這麼一說,夢湘生和鐵道人才收斂了幾分輕浮。

  鐵道人握著摺扇,道:「原來你就是那位徐大夫啊,倒是聽說過。」

  在大明儒士們的理解中,讀書人不讀醫書就是不孝。這是因為人人都有父母,父母年紀上去了,肯定會有各種病痛。如今請到好醫生就跟賭博一樣,真正有孝心的讀書人就得自己學習醫術。

  雖然這種思潮很廣,但是真正學醫的讀書人並不多。醫學到底是一門比八股更艱深的學問,技術與思想並重,尤其需要全身心投入,而出路卻不能跟做官相比。所以九成九讀醫書的儒生,只是成為醫學票友而已。

  即便只是票友,對於杏林熱點還是會關注的。燕家訴長春堂的案子,幾乎成了傳奇故事,長春堂的小徐大夫起死回生,早就被人傳開了。只是那位「小徐大夫」和眼前的徐小樂,實在有些對不上號。

  鐵道人好奇地打量著徐小樂,就跟瞧稀奇似的。他笑道:「真是沒想到,本以為小徐大夫會更老成些,卻是個如此跳脫的人。」

  徐小樂平時活動和看病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身邊熟悉的人都已經知道了,可他自己卻毫無知覺。他道:「我一向如此,叫你看走眼真是不好意思。」

  鐵道人哈哈大笑,連連用摺扇敲打桌子,嚷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夢湘生冷冷道:「就看了兩個病,值得炫耀麼。」

  鐵道人與他坐在一邊,本該是關係較近的人,卻道:「夢湘此言差矣。醫生能否有精妙的病案,卻不是他自己說了算的,還得有人得病呀。就跟咱們寫文章一樣,總要寫個百來篇,才能有一兩篇能夠入目的。難道是我們不想寫好?實乃文思中一點靈光未至,不能強求啊。」

  徐小樂看了看鐵道人,心道:這人說話顛三倒四,剛才還叫人討厭,轉過頭又好像不那麼面目可憎了。

  他又望向夢湘生,暗道:這人倒是始終如一,陰陽怪氣得叫人厭惡。

  夢湘生還沒說話,就見戲臺前面一陣騷動。一位白衣公子在四個僕人的護衛下從人群中走過。這些僕人各個身高馬大,手中持一根短棍,分開人群,不叫他們碰到那白衣公子的衣角。

  徐小樂還在想是誰這麼大威風,就見那白衣公子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施濟卿、鐵道人、夢湘生紛紛站了起來。徐小樂只好跟著站起身,猜到他就是那位侍郎公子趙去塵了。

  趙去塵過來與施濟卿等人一一見禮,態度倒是十分溫和,並不見跋扈。可見他這般排場只是因為他有病:潔癖。

  輪到徐小樂的時候,趙去塵就笑得更開心了,道:「早聽說過你的大名,是我縣風頭最勁的神童呢。今天你能來,我高興得很。」

  徐小樂有些不好意思,道:「神童什麼的,也就那麼回事吧。」

  趙去塵笑道:「我聽說了燕家那個案子,你那時候怎麼就知道是傷寒呢?」

  徐小樂道:「其實我還想知道,他們怎麼就看不出來那是傷寒呢。」

  趙去塵撫掌大笑:「善噱!簡齋,你這小友真是善噱!」

  施濟卿和鐵道人也大笑起來。

  眾人說話的時候,趙去塵的小奚奴已經將椅子、桌子擦了三遍。每一遍都換一塊白緞,真是一塵不染才讓趙去塵落座。

  等趙去塵坐好,又有個中年男子過來,遠遠就停住了,也不敢說話,只是望著趙公子。

  徐小樂好奇地看著那中年男子,不知這人是幹嘛的。

  趙去塵發現了徐小樂的目光,笑道:「這位就是彩湖居的掌櫃。因為他有口臭,所以我不許他在我面前說話。」他轉頭對那掌櫃道:「可以開始了。」

  掌櫃比大家閨秀還要秀氣,滿臉堆笑卻緊緊抿著嘴脣,笑不露齒。他得了趙去塵的指令,連忙轉身過去傳話。

  不一時,連串的鼓聲敲響,簾子掀起,從後面走出一個姑娘來,十七八歲,長長的鵝蛋臉兒,梳了一個抓髻,戴著一副銀耳環,穿一身淺藍色土布襦裙。

  她款款走出來,喧雜的戲樓裡頓時安靜下來,比什麼開場鼓、定場詩都要有用。

  徐小樂卻有些失望,低聲對施濟卿道:「看起來倒是麵皮白淨,也就中人之姿呀。」

  他腦中飛快閃過好幾個人影,且不說嫂嫂佟晚晴,只說她氣質遠不如神仙姐姐,風情遠不如媚娘姐姐,青春可愛遠不如笑笑。這四位的容貌打個八折,恐怕都要比她漂亮許多。真不知道為何有茫茫多人對她痴迷。

  施濟卿低聲道:「你等她開唱就知道了。」

  夢湘生瞟了徐小樂一眼,自言自語又像是跟幾位同伴說道:「秀而不媚,清而不寒,不俗,不俗吶!」

  徐小樂冷冷一笑:沒見識。

  趙去塵卻很是贊同,道:「自然不俗,否則如何能與我為友呢。」

  徐小樂聽了趙去塵的話,心中暗道:我終究還是閱歷太淺,這種牛皮哄哄的話我就說不出來。嗯,我得記下來。

  徐小樂專門弄了個小本本,將平日聽到那些很牛皮的話記錄下來。因為他發現自己水平雖高,說話卻還是太樸實了,有點丟身份。

  白小玉站在臺上,福了福身,坐在鋪了寶藍色緞子的椅子上,從案几後面取了琵琶出來,擱在腿上噔噔試了試音。

  她挪了挪身子,抬眼往臺下左右一看。

  那雙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寶珠,如白雪裡含著的兩顆黑曜石。一顧一盼之間,無論是站在角落裡的粗漢,還是坐在臺前的貴客,人人心中都泛起一個念頭:她在看我吶!

  就這一眼,看得落針可聞的戲樓裡湧出一波喘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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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1 15:49
大國醫152、戲弄

  白小玉的確技藝了得。

  徐小樂平日也聽過彈詞,但是從未聽過這麼好的彈詞。他雖然說不出來妙處,但是裡面有一段快書,快得連聽都好像跟不上卻聽,這白小玉卻能夠說得清晰無比,字字送到人的耳朵裡。

  這一段說完,全場寂靜,轉而滿堂喝彩,差點連屋頂都被掀掉。

  白小玉放了琵琶,起身福了福,退下去休息。她今天要一個人撐完全場,每唱完一段都要去休息片刻,否則鐵人都撐不住。趁著她休息的空當,班主就要上臺來大聲喊著:某某老爺打賞多少。然後鞠躬道謝。

  趙去塵對自己的長隨小奚奴說了句話,那小奚奴連忙跑開了。不一時,臺上班主就喊:「趙公子打賞一百兩!承蒙厚愛,願趙公子科場得意,皇榜奪魁!」說著朝趙去塵一躬到底。

  徐小樂斜眼看了看趙去塵,心道:這可真捨得,朱師兄那樣的老大夫出診一次也就才二十兩。我連診金加謝儀也不會超過二十兩。嘖嘖,她這本事可是比醫術還值錢了。

  同桌的幾位生員卻沒有這般想法,已經開始回味剛才的演出了。

  夢湘生就說:「白香山所謂『大珠小珠落玉盤』,只有聽了白小玉的彈詞,才知道所言不虛。」

  鐵道人用摺扇打著手心:「古人還說繞樑三日,餘音不絕。我想,她這一段彈唱,恐怕要在我耳裡繞上十天半個月啦!」

  趙去塵搖頭讚歎道:「鐵兄所言,於我心有慼慼焉!我每次聽她彈唱完,好幾天耳朵裡都只有那彈唱聲,無論做什麼事都入不了神,除非再聽一次。」

  施濟卿也搖頭晃腦就道:「可不是越聽越放不下了。」

  眾人見徐小樂不說話,鐵道人就來撩撥徐小樂,道:「小樂,你覺得如何?」

  徐小樂道:「挺好。」

  鐵道人故意要逗他,追問道:「好在哪裡?」

  徐小樂有些煩了,便道:「好在她還要休息,否則這裡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要失魂落魄了。」

  這話也不知道是真有笑點,還是趙去塵趙公子客氣,竟然笑了兩聲。施濟卿和鐵道人也是面帶笑意,只有夢湘生道:「你終究是年紀太小,不能領會這種妙處。」

  徐小樂不服氣道:「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能領會妙處。無非就是我做不來文章,說不出漂亮話罷了。要我說,真心有所感的人肯定很多,附庸風雅拽古人詩句的,怕也不少。」

  剛才四人說話,只有夢湘生引用了白居易《琵琶行》裡的句子,這可不就跟指名道姓說他「附庸風雅」一樣麼?

  夢湘生鐵青著臉道:「你也不是我,怎知道我附庸風雅。」

  徐小樂笑道:「我可沒說你附庸風雅,是你自己硬撞上來的,可見是心虛了。」

  夢湘生這才發現低估了徐小樂的口舌之利,自己並不是他的對手,就說:「身為醫者,只會詭辯之辭麼?」

  徐小樂反擊道:「你身為生員,只會拽兩句詩文麼?」

  夢湘生突然嗬嗬一笑。

  鐵道人、施濟卿、趙去塵也都笑了。

  有潔癖的人往往都有一些乖僻。趙去塵含著金湯勺出生,家世、老爹、才華、顏值每一項都出類拔萃,自負無雙。因此他對朋友也格外挑剔,非得是能在某一領域「超俗」之人,才能得他青睞,往來交際。

  無論是徐小樂、白小玉,還是施濟卿、夢湘生、鐵道人,都是因此才讓趙去塵願意往來。

  夢湘生能坐在這裡正說明他也有過人之處,而他的過人之處正是古文。

  明朝學子將文章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應付科舉考試的八股文,所謂「時文」。另一個就是古人寫的散文雜論、詩歌長賦,統稱為古文。光是時文寫得好,或許在科場上能輕鬆過關,但只有古文出眾,才會被士林承認為「才子」,博得聲望。

  夢湘生從袖中取出一卷生宣,上面寫滿了秀麗的小楷。他道:「前日心有所感,胡亂寫了一篇《琴賦》,正好要請幾位仁兄指教。」他說著便將生宣放在趙去塵面前。

  趙去塵滿面笑容:「正要拜讀大作!」他這麼說著,手伸向一旁。小奚奴連忙取了一副絲綢手套來,小心翼翼給他戴上,生怕碰到公子爺的肌膚。

  趙去塵戴了手套,展開宣紙,拿在手上吟誦起來。他讀的時候,鐵道人緊握摺扇,微微閉目,神情看似十分享受。施濟卿也側耳傾聽,沒有說話。

  徐小樂聽了聽,無非就是說瑤琴如何高雅,琴聲多麼空靈。字詞之間倒是很有韻味,可惜也不過就是好文罷了,要想陶冶他的情操還不夠資格。

  趙去塵讀罷,放下長賦,摘下手套扔在桌上,道:「果然絕妙!」

  夢湘生就挑釁似地望向徐小樂。

  徐小樂嗬嗬一聲,昂起頭,語速極快地將剛才那篇《琴賦》重複了一遍。

  賦文最講究音韻,吟誦時必須分清陰陽頓挫,輕重緩急,就如唱歌一樣。像趙去塵這樣的行家,誦讀出來自然充滿美感。徐小樂這般小和尚唸經似的過一遍,非但不美,簡直就是焚琴煮鶴,暴殄天物。

  夢湘生見自己的得意之作被人如此糟踐,頭髮都豎起來了。

  一篇長賦六百餘字,徐小樂只聽了一邊,竟然背得一字不差。

  徐小樂就道:「這是你前兩天心有所感寫的麼?」

  聽了一遍就全文背誦,這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果不承認徐小樂腦力過人,就只能承認這是抄襲之作。

  夢湘生整張臉都扭曲起來了。

  施濟卿領教過徐小樂背醫書的本事,那真是恍如目前,連帶第幾頁第幾列都背得出來。他卻不知道徐小樂的天賦已經到了過耳不忘的地步,真是驚喜非常,樂嗬嗬地看夢湘生如何收場。

  鐵道人就對趙去塵道:「去塵,真是一字不差?」

  趙去塵哈哈一笑:「果然一字不差,就連我剛才口誤讀錯的地方都沒差。」

  夢湘生這才緩了口氣,臉上的鐵青消退不少。

  徐小樂知道趙去塵故意給夢湘生臺階下,也不追擊,只是道:「難怪夢湘君喜歡白香山的詩句,都是走的淺顯粗白的路子,叫人一不小心就記住啦。」

  趙去塵朝徐小樂搖了搖手,笑道:「好啦,小樂,我們知道你是張鬆。夢湘兄卻不是曹操,你就放過他吧。」

  徐小樂摸了摸下巴:「我才不是張鬆,我比他帥多了。」

  施濟卿和鐵道人登時就撐不住笑了起來,趙去塵也笑得前仰後合,胸口差點碰到了桌沿,嚇得連忙坐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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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1 15:50
大國醫153、趙公子的正事

  白小玉休息片刻很快就又上臺了。不可否認,她的水準極高,每一段都比上一段要動人心魄,直直將演出推上了巔峰,令人如痴如醉。

  除了徐小樂。

  徐小樂不懂唱腔、調門之類的東西。雖然他不否認白小玉的水平高,但要徹底沉迷進去,卻也不可能。在他看來,彈詞無非就是聽個故事嘛,你把調門拉那麼高固然是本事,卻有什麼意義呢?

  於是乎,徐小樂就有一大半的心思放在了零食上。桌子上很快就堆滿了一碟碟花生、瓜子、蒸糕、酥餅。別人聽得忘情,他正好吃得忘我,心情也漸漸好起來了。

  到了正午,白小玉下去吃飯。場中果然沒人肯走,那些個賣炊餅、饅頭的小販大發利市,一籃子的糕餅轉眼就售空了。有桌子的看客卻不會這麼寒酸,他們從外面飯莊酒樓訂了席面,叫夥計送進來擺開,就跟下館子一樣。

  趙去塵這樣的潔癖患者當然不可能買外面的東西吃。他這桌席面都是家裡送來的,雞鴨魚肉、青菜豆腐,四葷兩素,分在攢盒裡。每人一個攢盒,不夠可以再填,又避免了口水相雜。

  分餐而食是士紳們的主流聚餐方式,對於徐小樂而言就不多見了無論是家裡還是長春堂,大家都是一張席面,亂下筷子,誰在乎那麼多。

  徐小樂吃得飛快,他放下筷子的時候,別人都還在細嚼慢嚥呢。他耐心等了一會兒,見其他幾位也都放下筷子,開始漱口,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把漱口水嚥下去了。

  於是趁著夢湘生還沒發現,徐小樂就道:「今天多謝趙公子和施公子請我來玩,我還有個小朋友在家,非我餵飯不可呢。我就先回去啦。」

  施濟卿一愣:「你怎麼這就要走?我卻不知道你還有什麼小朋友。」

  徐小樂得意道:「皮皮呀。他不肯吃別人喂的飯。」

  早上出來的時候,徐小樂故意把皮皮留在長春堂。反正現在皮皮已經習慣了長春堂的生活,而且很喜歡去後院找魯師傅玩耍,貌似真認得了不少草藥。

  其實這烏猿是會看人的,若是魯師傅給皮皮東西吃,皮皮也會吃,並不需要徐小樂趕回去。這說穿了就是個藉口罷了。

  施濟卿見過皮皮,有些不自然地應了一聲,道:「早知道該帶上它的。」

  徐小樂道:「那他可得悶死在這兒了。」

  夢湘生話裡有話道:「看不懂自然是悶的。」

  徐小樂要走了,也就不跟他一般計較,正要起身告辭,卻見趙去塵朝他笑了笑。趙去塵就說:「小樂,別急著走啊。還有正事沒說呢?」

  徐小樂奇怪道:「什麼正事?」

  趙去塵就說:「我聽簡齋說,你也想謀個惠民藥局大使的職司,卻因為年紀太小不能入圍。」

  徐小樂道:「是啊,他們說是要十八歲才行。」

  趙去塵就笑道:「國朝的確沒有太年輕的官吏,不過硬卡著十八這條線,我卻不以為然。尤其是醫官,看得是治病製藥的本事。人命關天,豈有舍優取劣的道理?」

  徐小樂眼睛一亮,頗有些覓得知音的意思:「趙公子說得對極啦!別說我就差兩歲,哪怕我只有兩歲,難道因為我小,就要選那些醫術不如我的人麼?」

  趙去塵正色道:「我上回聽簡齋說起這事,本來以為吳縣總有幾個懂道理的,輪不到我出面說話,所以也就沒放在心上。後來才知道,他們竟然就這麼把小樂攔在外面,實在叫人生氣。」

  徐小樂哼了一聲,道:「他們不帶我玩也沒什麼,說不得以後我還不想跟他們玩呢。」

  趙去塵笑道:「賭氣話咱們就不說了。你或許也知道,家父在南京為官,正好能在這事上說話。」

  「咦?」徐小樂知道趙去塵是位侍郎的公子。他雖然不清楚侍郎的官到底有多大,但絕對不會小就是了。所謂縣官不如現管,若是碰上「現管」的朝廷大員,那真是一言可決了。

  鐵道人卻搶先問道:「去塵,令尊不是在禮部麼?」

  趙去塵笑道:「這就是你們對國朝典章不熟的緣故了。我朝南北兩京太醫院的各科御醫從何而來呢?科舉可沒有醫科這一門吶。」

  施濟卿就道:「莫非是禮部考出來的?」

  趙去塵就笑,道:「是也不是。禮部又不懂醫,怎麼考他?其實是禮部與太醫院一起考核醫生、醫士,取中者方能進入太醫院,成為御醫。而且南北兩京的生藥庫賬目,也是一份留太醫院存檔,一份送禮部查考。故而家父與太醫院往來頗多,南京院判曹公,便與家父相交莫逆。」

  徐小樂原本死寂的心此刻又活泛起來,不過他終究是個聰明人,暗道:他若是想要幫我,何必跟我說這些?我又沒什麼能給他的,這其中想來還有緣故。

  小樂就說道:「趙公子似乎還有未盡之語呀。」

  趙去塵沒想到徐小樂反應這麼快,就道:「本來我只要拿蘇州知府的名帖過去,什麼事都辦成了。不過我這人最喜歡結交奇人異士,無論是鐵兄的風流、夢湘兄的文采、簡齋兄的丹青,或是白妞的彈詞,小樂的醫術,我都喜歡,都想見一見。」

  徐小樂點了點頭:「我也喜歡跟趙公子這樣不俗的人往來,那些俗人實在無趣得很。」

  趙去塵哈哈大笑:「好好好,你我倒是同好。今日見了你,果然你是不俗的。」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卻還有個不情之請,不敢說是考校,只想請小樂露一手,叫我開開眼界。」

  徐小樂知道很多人對他並不信任,恐怕得十年如一日地積攢聲望,才能真正叫人信服。

  他道:「這倒沒什麼,我每日都坐堂的,不過我們做醫生的,總不能盼著別人生病吧。」

  趙去塵道:「那是自然。」他又道:「我有位姨媽,是我母親的親妹妹。五年前去玄妙觀上香,突然心痛如絞,閉氣過去,當時大家都以為她已經『走』了,卻恰逢一位道長施救,硬生生救了回來,真是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徐小樂微微點頭,暗道:五年前師叔祖貌似不在蘇州,看來天下奇士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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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1 15:50
大國醫154、飛奔的墨精

  趙去塵繼續道:「這條命是救回來了,可是後來時常犯病。胸口麻痺,痛如刀絞,真是痛苦不堪。」

  徐小樂點了點頭:「這是胸痺之症。」

  趙去塵道:「五年來一直如此,找了不知道多少名醫,換了不知道多少個方子。也有能解一時之痛的,也有一兩月不犯的,終究無法根治。小樂,你能治人之所不能治,所以想請你出手。」

  徐小樂聽得心中很是同情,道:「治病救人是我輩學醫者的初心,我從未忘記。就算你不幫我說話,找我看病我也不會推辭。不過胸痺之症的確很麻煩,能否治癒要看了病人才知道,我肯定會盡力而為。」

  趙去塵高興道:「這才是仁心仁術。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也會放在心上的。」

  徐小樂見周圍人似乎都吃完了飯,就擔心白小玉又要登臺開唱,自己不好離開,便道:「我就在長春堂,方便的時候叫人來帶我過去就是了。今日承蒙款待,多謝多謝,我先走啦。」

  徐小樂執意要走,趙去塵也不再強留。施濟卿親自送他到外面,叫人牽來墨精,送徐小樂回去。

  徐小樂很高興能騎墨精,就問施濟卿道:「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好還你。」

  施濟卿就笑道:「著什麼急?你若喜歡就留下代步。隨便喂些草料,別叫它餓著就行。等你騎厭了,隨便什麼時候叫人牽去我姑父家就是了。」

  徐小樂哈哈一笑:「施兄真是慷慨之人!」

  施濟卿道:「我雖然也喜歡它,但更喜歡看它為人所用。實話說,我總覺得騎騾騎馬有些累,遠不如乘坐肩輿舒服。」

  徐小樂一邊翻身上了墨精,一邊道:「哈,我看簡齋日後是要坐轎子的。」

  施濟卿知道徐小樂是在祝他科場順利,得授官職,就笑道:「承蒙吉言。你路上要小心些。」

  徐小樂就說:「既然有墨精代步,我索性回家一趟,找找治療胸痺的典籍。」

  施濟卿就道:「那最好不過了。只要去塵肯幫你說話,誰都攔不住的。」

  徐小樂已經在墨精身上坐穩了,招了手,叫墨精小步快走往西北方向去了。

  從七裡塘到木瀆鎮上,有四十多里路。姑蘇是海內大郡,商旅頗多,沿途都有遞鋪、飯莊,路上行人往來,沒有太過偏僻的地方,不用擔心猛獸土匪,即便徐小樂獨自上路,也安全得很。

  徐小樂看著兩旁山清水秀,漸漸就不滿足於讓墨精慢慢走了。他輕輕夾了夾墨精的肚子,又送了送韁繩,墨精果然放開步子跑了起來。

  這回小樂卻不怕了,眯起眼睛忍著秋風撲面,學著人家騎馬的模樣彎下腰去,嘴裡吆喝道:「駕!」

  墨精就抽風似地撒開蹄子狂奔起來。

  「啊~!救命啊!」

  徐小樂被顛得七葷八素,無奈兩隻腳套在了鐙子裡,竟然抽不出來也幸虧如此才沒有被顛下去。他拚命去拉韁繩,卻發現墨精力氣比他大多了,腦袋一甩一甩地就把韁繩扯過去了,根本不服他管。

  徐小樂驚慌之下,索性俯下身子,緊緊抱住了墨精的脖子,唯有指望墨精跑累了自己停下來。

  結果墨精順著路一直跑了將近二十里,愣是連緩都沒緩下來。

  徐小樂屁股都要被顛成八瓣了,再也不敢發出任何一點聲音。他壯起膽子往前看,卻見有個市集,是他以前去過的。

  看到這個市集,距離木瀆也就不遠了。

  徐小樂卻沒有絲毫高興,因為路上已經多了不少人。現在路寬還沒關係,若是墨精等會撞倒了人,那麻煩可就大了。

  徐小樂都急得要哭出來了,就看到前方有人推著輛獨輪車,車上還有幾個麻袋,顯然是要去市集的。他就叫了起來:「你騎過騾子麼!」

  那人驚詫地扭頭看徐小樂。

  徐小樂也看著他。

  墨精飛快地從他身邊掠過,將這獨輪車遠遠拋在了後面。

  徐小樂耳中灌風,聽不到後面追來的聲音。他又看到前方有個農夫模樣的人,趕著一頭豬。他就又叫道:「喂喂!你騎過騾子麼!」

  那農夫還沒回答,墨精又從他身邊飛掠過去。

  徐小樂好像聽到那農夫在後面喊著什麼,卻聽不清了。

  墨精跑得十分興奮。

  徐小樂平日也算是膽大包天的人,此刻卻是膽子都要嚇破了。

  墨精跑進了市集裡。

  徐小樂緊閉著眼睛,幾乎哭喊道:「讓開!都讓開!誰騎過騾子啊!有誰騎過騾子!」

  墨精突然四蹄頓地,衝了幾步就停下來了。

  徐小樂震了震,良久才敢睜開眼睛,只見自己身邊圍了一圈人。

  「年輕人,騎個騾子就張狂成這樣?」

  「騎頭騾子有什麼好得意的呀!」

  「老子沒騎過騾子,只騎馬!」

  ……

  徐小樂這才發現,前面有輛牛車擋住了路,墨精自然就停下來了。

  他連忙翻身下來,只覺得雙腿發軟,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他暗道:這回虧大了,驚恐傷腎,不知道得加練多少遍導引術才能補回來。

  墨精渾然不知自己闖了禍,烏黑的大眼睛看著徐小樂,滿是得意,似乎在說:哥跑得不比馬慢吧?

  徐小樂完全不想理它,牽著墨精就走,身後還有人指指點點。他雖然皮厚,不至於惱羞成怒,終究還是很不愉快。

  徐小樂心中計算著回木瀆的路程,就聽到有人叫他名字。他循著聲音處望去,只見一個黝黑高大的身影,腦袋幾乎要碰到屋簷了。

  正是死黨羅雲。

  羅雲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樂嗬嗬地衝他笑著,緩緩縱馬過來。他勒住了韁繩,道:「小樂,你回來啦!哪裡來的騾子?看著都快趕上我這馬了。」

  徐小樂直起腰,道:「朋友借我的。」他咬咬牙:「我明天就還回去!」

  羅雲嘿嘿笑道:「小樂,我還是頭回見你這麼囂張呢,真有氣勢。」

  徐小樂臉上有些僵硬,道:「我就是想問問,怎麼叫它停下來。」

  羅雲騎在馬背上哈哈笑了半天,道:「我也新學的騎馬。你騎上去,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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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1 15:51
大國醫155、又見肉山

  據說學游泳最快的方法是把人直接扔水裡。

  徐小樂在羅雲的幫助下,再次翻身上了騾子,開始學「騎術」。然而墨精好像耗盡了體能,這回死活不肯跑了,急得羅雲抓耳撓腮。徐小樂倒是放鬆下來,手握韁繩,擺出一副從容的模樣,篤悠悠騎回家。

  羅雲最後沒辦法,只好改天再教徐小樂騎術。其實他也是新學,因為朝廷鐵了心要抓何紹陽,非但給人給物給銀子,連馬這種貴重軍資都撥發了五十匹。這在江南也算是大手筆了。

  羅權是半個公正的人,外舉會避仇,內舉卻不避親,所以羅雲理所當然也分到了一匹出類拔萃的高頭大馬。

  這孩子很喜歡騎馬,自從有了馬之後,活動範圍擴大了許多,整個人都很精神。就是那匹馬有些萎靡,這十來天瘦了許多。

  羅雲就問徐小樂:「小樂,你會獸醫不?給我這匹馬看看唄。」

  徐小樂沒怎麼看馬,只是盯著羅雲,道:「我雖然不懂獸醫,但我覺得你這馬並沒病。」

  羅雲不解:「那它怎麼就掉膘了呢?我每天都給它喂六頓,還加了很多豆子。」

  徐小樂微微點頭道:「你這麼大塊頭整天騎著它到處跑,它能不瘦麼?」

  羅雲這才意識到根源所在,看看放到最長的馬鐙,贊同道:「看來我得換匹更大點的馬。」

  「噗!你該換頭牛!」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木瀆鎮。

  徐小樂騎在墨精身上,視野開闊,剛進鎮子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形身高八尺,渾身肥肉,走一步抖一抖,正是險些喪命於張大耳刀下的肉山!

  肉山見了徐小樂,只是一愣,轉頭就跑。

  「那誰!你別跑!」徐小樂大聲喝道。

  「駕!」羅雲已經催馬追了上去。

  肉山見人家四條腿追上來,哪裡還跑得掉?連忙抱頭蹲在地上,都要哭出來了:「小的什麼都沒幹啊!」

  徐小樂也縱了縱韁繩,叫墨精快步上去。

  羅雲已經翻身下馬,按住肉山脖子,喝道:「小樂叫你站住,你還敢跑!」

  徐小樂也到了跟前,下了騾子,道:「肉山,你又不欠我銀子,跑什麼?」

  肉山哭道:「徐哥,徐爺!小的再沒打過狗,弟兄們也沒打過!」

  徐小樂暗道:你打不打狗關我屁事?我家又沒養狗。唔,要是你能把隔壁大黃打掉,那倒算是為民除害了。哎,不對,大黃跟笑笑感情好得很,若是大黃被打掉了,笑笑非得哭死不可。算了算了,還是不打了。

  肉山見徐小樂突然走神,好像是在鑑別他有沒有說實話,帶著哭腔道:「小的真沒敢再犯了。」

  徐小樂道:「莫名其妙。我就是想看看你那條傷口恢復得如何了。」徐小樂見肉山已經都能上街玩耍了,肯定沒有大礙。這些天他不在木瀆,也不知道這肉山縫針的線是不是拆掉了。

  肉山連忙轉過身去,解開衣裳,露出後背醜陋的疤痕,就跟一隻碩大的蜈蚣似的。他在外頭絲毫不避諱自己被張大耳砍了。被砍非但不丟人,砍這麼重不死,還可以拿出來耍橫呢!

  四周很快就圍上來一圈人,看著肉山的後背指指點點,嘴裡抽氣,發出嘶嘶的驚歎聲。

  徐小樂見皮肉都已經癒合了,傷口暗紅發腫,針腳處還有些澄澈的清液,暗道:這不對呀。何大叔五天就能拆線了,他這怎麼還沒長好呢。論身體底子來說,肉山這麼大塊頭還不如何大叔?

  肉山挺著背給徐小樂看,拍馬道:「要不是徐哥,我這條小命恐怕就沒了。我艸,後來弟兄們打聽到了:原來張大耳跟了個大門檻,要下海做海狗,那天是要拿我當投名狀好入夥呢!」

  徐小樂對張大耳並不關心,他現在只關心這道傷口,以及傷口代表的醫學問題。他就問肉山:「那天你回去之後,感覺如何?」

  肉山就說:「剛開始的時候傷口流膿,高燒不退。我家又沒錢請大夫,我那幾個弟兄就輪流給我用井水鎮熱。這麼熬了三五天吧,高燒總算退了,人也有了胃口。我就這麼養著,前天才能下床走走。」

  徐小樂掐指一算:這都十來天了,怎麼這麼慢?是因為沒有外敷藥物麼?

  羅雲卻驚訝道:「你這才十來天就能好這麼快?」

  肉山笑道:「嘿嘿,多虧爺底子好……呸!明明是多虧徐哥醫術高明!」

  徐小樂才不跟他計較這些,轉頭問羅雲道:「他這種傷口很難好麼?」

  羅雲道:「我們錦衣衛可不會弄這麼大的創口出來。這若是在戰陣上,恐怕夠他死幾回的了。」

  徐小樂看著白花花肉上趴著的「蜈蚣」,捏著下巴尋思:當初何大叔用藥前傷口流膿發燒,他用藥後還是傷口流膿發燒,這說明處理得不夠乾淨。他踢了踢肉山,道:「跟我走。」

  肉山渾身的肉顫抖不停,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徐小樂只好放緩了口吻:「你叫幾個兄弟一起,也好給你抓藥。」

  有人跟著壯膽,肉山就放鬆多了。何況徐小樂說了是給他抓藥,大家這算是做買賣,總不至於這樣都被人砍吧?他一路上都這般給自己壯膽,然而真正走到徐小樂家門口的時候,還是莫名一陣心悸,雙腿發軟。

  若不是身後跟了四個死黨,必須要保持面子,肉山恐怕已經轉身逃跑了。

  其實那四個死黨,誰不是膽戰心驚呢。

  這個尋常的江南人家宅院,給他們留下了足足十畝地的心理陰影!

  徐小樂推門進去,見梅清和荷葉就在前院,手裡拿著一根白蘿蔔,正在喂狗。

  徐小樂就叫道:「我回來啦!梅清姐姐,荷葉妹妹,你們在喂狗吶!」

  梅清和荷葉見是徐小樂回來了,笑道:「我們逗狗你就來逗笑,狗怎麼會吃蘿蔔?」

  那狗見了徐小樂,登時來了精神,搖著尾巴就上來了,爪子就要去搭徐小樂的大腿。

  徐小樂用膝蓋把它頂開,就道:「呦,它還認得我呢!」他蹲下身,按住狗頭,那狗就順勢在地上一躺,好像等著徐小樂給它撓肚子。小樂才沒有這個閒工夫,撥開薄薄的狗毛,就看自己縫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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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1 15:51
大國醫156、診金

  狗的癒合能力果然比人強很多。同樣是深可見骨的傷口,如今已經全部癒合了,就連線都不知道叫誰拆掉了,只能看到一條條扭曲的傷疤。從它之前走過來的樣子看,這些傷口也完全沒有給它造成殘疾,起碼走路是毫無影響的。

  徐小樂去撿了一根木柴,給狗嗅了嗅,旋即扔向對角。狗有撿骨頭狀物體的本能,撒開爪子就跑過去銜了回來。

  梅清和荷葉大為意外:「原來還可以這麼玩啊!」

  徐小樂道:「看來傷口已經徹底痊癒了,也不影響跑走。」他瞪了一眼身後的肉山:「你還不如條狗!」

  肉山為自己的康復能力很羞愧。

  梅清上前問道:「這位來有什麼事?」

  徐小樂道:「我讓他來抓點藥,順便看看傷口。家裡還有剩的吧?」

  荷葉連忙道:「還有,阿福洗了五天就好了。」

  阿福就是那隻狗的名字了。智力只要在羅雲之上的人,都聽能明白。當然,羅雲早就知道這狗叫阿福了,所以也不會問。

  徐小樂道:「麻煩荷葉妹妹再煎一盆來。」

  荷葉高興地跑去煎藥了,她覺得藥湯的氣味很好聞。

  佟晚晴聽到動靜就出來了,見小樂回來,臉上不由泛起一絲喜悅,旋即自己又壓了下去,用一貫「嫌棄」的口吻說道:「你被東家趕回來了麼。」

  徐小樂哈哈大笑:「東家才不捨得趕我走呢。」他就將今天侍郎公子請他聽彈詞的事說了一通,不過早退的理由卻只說:想念家裡了。

  佟晚晴聽出徐小樂這話裡真假參半,卻按耐不住喜上眉梢,也懶得跟他較真了。她道:「我去買些熟食回來。你這邊要給人看病就快些。」她走了兩步,突然又道:「對了,你那藥湯給誰都能用吧。」

  徐小樂道:「外敷的藥不講究,不會有事的。」

  佟晚晴道:「那就好。這些日子老有受了外傷的人來找你。我總不能叫人跑蘇州呀,就讓他們回去用這藥清洗創口了。」

  徐小樂很感興趣,道:「他們要縫針麼?」

  佟晚晴瞪了他一眼:「傷口都不大,洗洗乾淨自己也能養好,就沒動針。」

  她不好意思說:往人身上縫針還真是有些不敢下手。說來也怪,怎麼拿狼牙棒錘人的時候就沒這種感覺呢?

  徐小樂頗有些失望,就把那些不能給他增加經驗的街坊扔在一邊,專心研究肉山的傷口。他仔細分析了傷口上清液,也看了肉山衣服上沾染清液幹了之後的樣子,最後確定這應該快結疤了。

  徐小樂就想:上回縫好針就放他回去,真是大大失策!既然沒有用過這種手法,就該時時關注,記下變化過程才對。

  肉山坐在院子裡,光著膀子叫徐小樂看。他見徐小樂半天不說話,心中有些發毛,忍不住問道:「徐哥,有什麼問題麼?」

  徐小樂不置可否嗯了一聲,也不明確說有沒有問題,嚇得肉山再不敢吭氣。

  等荷葉送來了藥湯,徐小樂便給他洗了傷口,又把金銀花、連翹、紫地丁的配伍告訴他,叫他回去每天煮了擦洗三遍,直到傷口徹底癒合。

  肉山見沒有吃苦頭,十分高興。他正想著可以走了的時候,只聽徐小樂說道:「好了,把今天的診金結一下吧。」

  肉山頓時愁眉苦臉起來,暗道:明明是你拉我來的,現在要我結診金,這不是搶錢麼?他就要跟徐小樂講道理,正巧佟晚晴買了熟食回來。肉山生怕佟晚晴也跟他「講道理」,連忙討饒道:「徐哥,你看,兄弟我最近手頭緊,要不咱們先賒賬?」

  徐小樂瞟了他一眼:「小本經營,概不賒欠。這樣,你叫兄弟們幫忙把牲口打理一下,就算抵了吧。」

  徐小樂早就發現羅雲沒有給馬洗澡,馬腿馬屁股上全是泥點。即便沒有趙去塵那樣的潔癖,是個人都看不過去呀。何況墨精一身烏黑如緞的皮毛,沾了塵土也不好看,自然是需要有人幫忙洗刷的。

  肉山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徐小樂讓他帶上幾個弟兄,並不是給他壯膽用的,而是叫來幹活的!

  這些喇虎混混在自己家裡也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貨色,跑到徐小樂這裡反倒得賣力氣幹活,也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羅雲已經將馬和騾子牽到了後院拴著,那四個混混只好在肉山的威逼之下,老不情願地打水、刷馬,然後還得把地衝洗乾淨。雖然他們工作態度不夠積極,效率不夠高,不過小樂卻只要最後的結果就行了。

  這邊剛打發肉山他們去後面洗刷牲口,那邊就有人叫門:「小樂回來了呀!」

  徐小樂過去一看,卻是后街的馬婆子。上回何紹陽就是租的她家屋子,一天沒住,錢卻是一文不少。徐小樂就奇怪道:「馬婆婆什麼事?」

  馬婆子笑嘻嘻進來,就道:「小樂啊,聽說你現在成名醫啦,這點年紀就已經在城裡大醫館裡坐堂啦!」

  徐小樂最不喜歡拐彎抹角,不耐煩又問了一遍:「有什麼事?」

  馬婆子一甩手:「嘖嘖,你說你這孩子,一點都沉不住氣。我還是看你長大的呢。」

  徐小樂嗬嗬一聲:「你不說什麼事,我就先忙我的去了。」

  馬婆子連忙上前拉住徐小樂的手臂:「別走別走!小樂啊,其實我就是想跟你聊聊。」

  「我忙著呢,回頭聊。」徐小樂轉身就要走。他今天剛回來,才見了嫂嫂和梅清、荷葉,還沒見胡姐姐和楓香姐姐呢唔,不,是還沒給老安人打招呼呢!哪有什麼瓦剌時間跟馬婆子聊天。

  馬婆子只好道:「小樂啊,你別不理人。來來,婆婆問你,我那小孫子最近每晚都要哭,這若是在你家,該怎麼辦?」

  徐小樂立刻就明白了,這分明是來蹭「醫」的嘛。他其實並不在乎診金,反正手裡有錢,何必跟老街坊計較那三瓜兩棗呢。只要等到一個像黃家那樣的病人,一年的花銷都夠了現在他也不能再往家裡買「好朋友」了呀。

  然而徐小樂就是有個脾氣,最討厭別人玩弄心機手段,有什麼不能直截了當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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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1 15:52
大國醫157、流言

  徐小樂就嘿嘿一笑,道:「馬婆婆要我說實話?」

  馬婆子連忙道:「當然是說實話。」

  徐小樂就說:「你那小孫子要是敢在我家哭,我就把他踢出去。」

  馬婆子大大翻了個白眼,知道自己被徐小樂戲耍了,可偏偏又沒辦法,只好道:「我說的意思是:若是你家的孩子晚上哭個不停,你怎麼辦?」

  徐小樂就裝傻:「我家?我家上哪來的孩子,你可別亂說!」

  馬婆子恨不得上去撕徐小樂的嘴,終於看到佟晚晴笑吟吟出來了,就叫道:「佟娘子,你來得正好,你家小樂又在胡說八道了!」

  佟晚晴對馬婆子只是保持著街坊式的禮貌,並沒有馬婆子以為的「交情」。想想也是,佟女俠是什麼人,跟你們這些三姑六婆敷衍一下,瞭解瞭解輿情也就到頂了,還能培養出感情不成?

  佟晚晴就道:「你看著他長大的,什麼時候見他不在胡說八道?」

  馬婆子乾笑一聲,就道:「我就是想問問,我家小孫子整夜地哭,該怎麼辦。小樂,你給出個主意唄,該用點藥還是怎麼的?」

  佟晚晴立刻就明白了:原來是來蹭「醫」。

  這點上她恐怕比小樂還要不爽快:我家小樂能去坐堂,那也是磕頭拜師整日讀書學來的,憑什麼就該白白給你?錢多錢少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個態度就不對!你去街坊開的店裡吃飯給不給錢?打醬油給不給錢?怎麼到了這兒就可以當做沒事似的張口就問呢!我家小樂的醫術就不值錢?

  佟晚晴就給小樂一個眼神,暗示他別理這婆子。徐小樂卻沒看到,一本正經道:「這個病症叫小兒夜啼。」

  馬婆子連連點頭。

  徐小樂繼續道:「若是時間長了,小孩子心脾腎三傷,就算提心吊膽沒有夭折,以後身子骨也弱得厲害。」

  馬婆子眼下就這一個孫子,才出生六個月,最怕的就是夭折。可擔不起這麼大的風險,連忙道:「小樂,那你快說說,該怎麼辦!」

  徐小樂就說:「辦法只有一個:帶他去看大夫!」說罷扭頭就走。

  馬婆子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就對佟晚晴陰陽怪氣道:「嘖嘖嘖,你家小樂要是成了大國手,還了得麼!」

  佟晚晴就說:「大國手可就更不敢空口白牙叫人吃藥啦。我說馬婆婆,你也年紀一大把了,不見病人就敢開藥的大夫你見過?什麼事都得有個規矩,壞了規矩可就不太妥當了。」

  馬婆子被佟晚晴說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若是換個人家,她早就撕破臉皮罵起來了。偏偏佟晚晴嘴上硬,手上更硬,那可是藏了一屋子凶器,敢打殺人的凶狠角色。

  於是馬婆子只好乾笑道:「佟娘子說得是,是我老糊塗啦。」

  佟晚晴臉上帶著笑容送她出去,心中暗道:你才不是老糊塗呢,你只是老混蛋。

  事實證明,佟晚晴的判斷一點都不錯。馬婆子從徐家離開,還沒回到自己家,就已經一路散播徐小樂「抖起來了」,學了醫術便翻臉不認人,鑽在了錢眼裡,一點點小忙都不肯幫,全無街坊情誼。

  街坊之間的確有守望相助的義務,不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些人聽了馬婆子的話,少不得要附和兩句,表達一下自己對徐家的不滿;有些人也會反過來譏諷馬婆子兩句:徐家孤寡貧弱無依的時候,也沒見你給過一個大錢,展現一下街坊情誼呀。

  等到吃晚飯的時候,這股風聲就已經成了「馬婆子哭求不果,徐小樂見死不救」。

  晚上吃飯的時候,佟晚晴也請了唐家一起過來。

  自從唐三叔三嬸暗示她要把笑笑嫁過來,佟晚晴就總想著讓笑笑和徐小樂多多接觸。這兩孩子即便是青梅竹馬,平日多見見總是好的起碼看他們拌嘴也很好玩呀。

  兩家都是小戶人家,也不講究什麼禮法。唐三叔三嬸帶了兩個菜就過來了,兩家人就在天井裡聚餐,除了老安人仍舊在屋裡吃素,其他人總算熱熱鬧鬧坐在一起了。就連桃花都罕見地沒有擺著臭臉,還給羅雲夾了菜。

  倒是三嬸先說起來下午馬婆子的事。她道:「那老虔婆到處敗壞小樂的名聲,下午在我那兒也敢嚼這樣的舌根,我差點就大耳聒子打上去。」三嬸平日和和氣氣的人,眼下說起來都冒著火氣這可是在攻擊她內定的女婿,能不氣麼!

  唐三叔就笑說:「你別凶,馬婆子又不在這兒。」他又問徐小樂:「小樂啊,這到底怎麼回事?」

  徐小樂就把下午的事說了。

  唐三叔微微點頭。

  唐笑笑嘟嘴道:「你也真是,給她孫子看看就是了,穿新鞋還不踩****呢,惹那老虔婆作甚。」

  唐三叔就訓女兒道:「不是這麼說的,該怎麼辦都有規矩,人家能仗著關係好就來店裡拿貨麼?咱們家樂意送是一回事,人家拐彎抹角來討要那就不對。往小裡說是這人不懂禮數,往大里說那是沒把咱們當回事。」

  徐小樂連連道:「就是就是,所以說你沒見識吧,沒見識還要多嘴!」

  唐笑笑被父親和小樂這麼一說,頓時委屈起來,鼻頭髮酸,不說話了。

  佟晚晴見笑笑眼睛裡騰起一股霧氣,就拿筷子去敲徐小樂的腦袋:「吃你的飯!笑笑明明是關心你的,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唐笑笑被佟晚晴這麼一說,臉上更紅,眼睛裡的霧氣都要凝成水滴滾落出來了。

  胡媚娘都看不過去了,心道:這唐家姑娘真要嫁進來,恐怕會被你們兩個氣死啊。她就把話題扯回馬婆子身上,道:「那馬婆子就是一張嘴厲害,咱們總不能由著她這般詆譭小樂。」

  佟晚晴不以為然:「這些三姑六婆都是這個毛病,不用管她們,過些日子也就過去了。當年她們說我閒話,現在不也沒事了?」

  徐小樂湊了過去:「她們說嫂子什麼閒話?」

  佟晚晴臉一紅,又是一記毛栗子敲了上去:「吃你的飯!」

  當年這幫老婆子都說佟晚晴心懷不軌,不出一年,肯定要捲了徐家的財物遠走高飛。沒想到一年之後佟晚晴非但沒走,還借錢置辦起了一架紡車,織布度日。她們就又說佟晚晴這是犯了癔症,守不住三年肯定是要改嫁的。

  三年之後又三年,佟晚晴仍舊坐在這兒。謠言已經沒人提起了,因為那幫婆子都知道自己被打了臉。

  「日久見人心吧。」佟晚晴說。

  徐小樂卻不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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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1 15:53
大國醫158、另類的診金

  如果說徐小樂從佟晚晴那裡學到了什麼,大約就是「俠義」兩個字。當然,佟晚晴也是在家作姑娘的時候,從跑江湖的藝人、行商那裡聽了些傳奇故事,帶著浪漫和好奇,自己腦補出一堆「俠義道」的處世準則,與真正的江湖相去甚遠。

  點滴之恩當湧泉相報,正是其中之一。

  徐小樂道:「咱們木瀆這麼大個鎮,林林總總、遠遠近近加起來,上千戶人家總是有的吧,卻連一家醫館都沒有。我覺得很不合適。」

  自從有醫生這個職業開始,地位和收入就很高。作為高收入人群,肯定是要挑地段安家的。住在城裡肯定環境更好、生活更便利,收入會更高,子女也更容易接受高質量教育。

  尤其是醫生都靠著自己本領走天下,沒有田莊要打理,也沒有生意要看顧,完全不受地理侷限。所以兩京的醫館多過省城的醫館多過府城的醫館多過縣城的醫館,並不是沒有道理。

  木瀆在徐家落戶之前有沒有醫館已經不可考證了,不過自從徐小樂他父親去世、哥哥失蹤之後,木瀆是真的再沒有過醫館。碰到廟會、趕集,從四面八方聚攏來的人群中偶爾混著幾個搖鈴的遊醫,或是賣大力丸的江湖客,這就是木瀆百姓最常見的醫療服務。

  於是徐小樂就說:「我想把徐氏醫館再開起來。」

  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靜靜看著徐小樂。

  佟晚晴道:「你知道開一家醫館要多少銀子麼?」

  徐小樂道:「其實只開醫館並不需要多少銀子,是醫館連帶藥鋪一起開才要銀子進貨。我不過就是把遊醫變成堂醫罷了,開了方子,抓藥還是得病人自己去抓。」

  唐三嬸倒是很支持徐小樂回木瀆發展,一直待在城裡,萬一被誰家截胡了呢?徐小樂可算是手藝人,技藝越精湛,越容易被人看上。即便是豪門大戶,也很樂意將庶出的女兒或是遠房的侄女嫁給這樣的年輕俊傑。

  唐三叔就道:「你就不在城裡了?在姑蘇城謀個前途可要簡單許多。」他替徐小樂的前途著想,自然覺得木瀆不如蘇州,卻不知道自己老妻在一旁死命瞪他,恨不得踢上兩腳。

  徐小樂道:「長春堂的差事我還是得幹著,好歹也是大醫館,我還想搭車去臨清看藥市呢。而且我答應趙公子去給他姨媽治病,肯定不能搬回木瀆來住。我想著,要不然每月逢三、逢九的日子,我回來坐堂。一般不是急症,堅持個三五天總是可以的。而且,說不定自己就好了呢。」

  佟晚晴想了想,道:「這倒也行,反正木瀆就這麼大點地方,平時也沒多少人求醫問藥。」

  「那你兩頭跑,會不會太累了?」唐笑笑本來不想再理小樂的,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來。她一說完就後悔了,緊緊抿著嘴脣,恨自己竟會那麼犯賤,剛被小樂說了,卻又去關心他。

  徐小樂卻全然沒有知覺,道:「我算算,從長春堂到河碼頭,然後坐船回來,大約二十里許水路。就算一個時辰吧,唔,是有些累。騎馬的話……」

  羅雲接口道:「騎馬倒是不用一個時辰,我騎過。不過人可累啦。」

  徐小樂點了點頭,道:「這事如果定下來,我就專門僱一條小船就是了。來去隨我,船上還能睡一覺,或者背背書。」

  佟晚晴覺得這也是個好主意,道:「那你診金怎麼算呢?」

  徐小樂想了想,道:「我在木瀆坐堂,一者是為了回報鄉梓,這裡總是我長大的地方,街坊鄰里多有包容我、照顧我的;再者,我也不能白白受馬婆子那些長舌婦的汙衊,得給自己掙個名聲。」

  佟晚晴道:「這麼說來,診金倒是無所謂了,多少意思一下就行了。」佟晚晴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有些心痛,小樂的老婆本還沒存夠呢。就算唐家不計較,但是聘禮肯定要給足,否則還叫人家以為小樂是入贅呢!

  徐小樂道:「我在想,最好分成兩類人。一類人我算是義診,就不收銀錢了;還有一類嘛,我收診金,但是不收銀錢。」

  眾人好奇道:「那你的診金怎麼算?」

  徐小樂道:「嫂嫂和各位姐姐在家,缺的不是銀子,倒是缺人幫忙。我想著,把診金記下來,到時候讓他們幫忙幹活,以工代銀。」

  佟晚晴心道:現在小云也有了錦衣衛的差事,不能隨時來幫忙。很多活計若是得個幫手,的確要輕鬆許多。

  徐小樂已經掰著手指在那算起來了:「嫂子每個月都要屋裡屋外打掃一通,房樑都不放過。這時候就可以叫人家來幫忙啦,大家分一分,都不覺得累。

  「還有後院的地面也可以慢慢修起來,以免下雨就有泥水。

  「劈柴的活計也可以交給別人,可省了嫂子的宣花斧啦……還有什麼?噢,對!門口的路也可以找人來修了。」

  佟晚晴見徐小樂點著下巴尋思著能幫上忙的地方,心中暗笑:這孩子出門一段日子倒是長大了不少,知道找活了。早兩年要是有這麼懂事,我得省多少力氣,也不用老是打他了。

  徐小樂平日裡遊手好閒從來不幹活,家裡到底有多少活要****也不清楚。想了幾個之後,他叫道:「哎呀,恐怕光靠診金還不夠幹這麼多活的。」

  佟晚晴就笑道:「夠了夠了,沒人幫忙家裡就不過日子了?這麼多年還是一樣過來了。」

  徐小樂嘿嘿直笑:「這樣我們得了實惠,他們得了便宜,又能洗脫我掉錢眼的汙名,哈哈哈,真是太好了!我能想到這個主意,實在是了不得呀!」

  唐笑笑就嘲笑他:「你這臉皮也厚得快趕上城牆了,我還沒見誰這麼誇自己的。」

  徐小樂哈哈一笑:「你見識少怪我咯?」

  一眾姐妹終於看不過去了,紛紛給笑笑幫腔,開徐小樂的玩笑。徐小樂有人來瘋的性子,越是人多起來就越是亢奮,嘻嘻哈哈鬧得連飯都不好好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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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1 15:53
大國醫159、面子

  翌日一早,徐小樂趕在晨霧尚未散去,就登上了前往蘇州的客船。他有心要在姑蘇城和木瀆鎮兩地跑,自然也就打聽起了往來航船的消息。一問之下才知道,木瀆幾乎每天都有船要到蘇州,然而蘇州卻不是天天有船到木瀆。

  徐小樂想想也能明白,蘇州那麼大個郡城,光城裡就轄了兩個縣,十幾萬人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周邊市鎮當然得每天往裡運送商貨。那些商船到了蘇州之後,還要繼續往東去松江、往南去浙江,想搭原船回木瀆都不可能。

  而且這種內河航行的大船,往往會遇到淺灘、窄道,很多時候還得繞路,這麼一繞,光陰就從指間溜走了。徐小樂好幾次看到那種一個船篷的小船,飛快地超過大船,在各種「水渠」裡暢通無阻,就想著:那才是自己需要的船。

  只是不知道價格如何,靠自己現在的積蓄能不能買得起。

  徐小樂回到長春堂的時候,門板已經全都放下來了,藥鋪那邊的櫃檯上,兩個夥計眼睛上翻,背著口訣。醫館這邊,李西牆照例伏案睡回籠覺,楊成德在李西牆隔壁,手裡拿著戒板,隨時準備打徒弟的手心。

  兩人中間隔了一條三尺過道,卻猶如天塹一般,不可逾越。

  就連醫館裡的夥計也是涇渭分明。陳明遠一幫人依仗著李西牆和顧煊,陸志遠那幫人都投靠了楊成德。

  徐小樂的診案在李西牆正前,離大門也就一個跨步的距離。他把隨身的小包放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環視堂內,便走向師父李西牆。

  櫃檯後面的藥鋪夥計朝徐小樂靦腆一笑,也沒很熱情地打招呼。

  陳明遠倒是想來打招呼的,但是看到徐小樂已經去逗李西牆李先生了,識相地笑了笑,沒往上湊。

  李西牆只覺得自己下巴一緊,連忙抬起頭。就看到徐小樂正在對面拽自己的鬍子,怒道:「你還有沒有尊卑了!師父也是你能戲弄的!」

  徐小樂嘿嘿笑道:「師父,這是跟你親近呢。別人叫我去拽他鬍子,我也懶得去。」

  李西牆給了他一個白眼:「你昨晚住哪兒的?也不給個消息。」

  徐小樂就把回家的事說了,道:「師父,我有事要給你說。」

  李西牆撫著鬍鬚,拿腔拿調道:「說。」

  徐小樂道:「我想把我家的醫館再開起來,可有什麼關節要打點的?」

  李西牆想了想,道:「你要是不賣藥就無妨。若是連帶著賣藥,就得去藥行拜拜碼頭,否則拿不到便宜貨。」他突然暴怒起來:「你打算自己單幹?你小子也太著急了吧!真當我沒壓箱底的東西傳你麼!」

  徐小樂道:「你要樂意去木瀆,我也不攔著你。不過我那邊可是不收診金的。」他便將自己昨晚的打算細細說了一遍。

  李西牆這才平復下來,暗道:十天裡去兩天,倒也不算什麼。至於那個以幫工代診金的法子,簡直就是開玩笑。寧可拿了診金僱人幹活,豈不是更妥當?至於回報鄉梓,嗬嗬,對於李西牆這種沒有鄉梓概念的人來說,簡直就是愚昧。

  他就說:「你要樂意玩呢,也無所謂。不過開醫館可不像坐堂。坐堂大夫就算治死了人,有醫館出面,終究不至於被拉去坐牢。你自己開醫館的話,那就不好說了,一旦出了人命,輕則醫館被封,重則發配邊疆,永不得行醫啊。」

  徐小樂知道李西牆以前開過一個「七星醫館」,結果也是因為治死了人,醫館被封。他本人倒是沒有被發配邊疆,但是淪落到藥王廟那麼個地方,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

  徐小樂還沒說話,楊成德那邊已經笑出聲了。他就跟自己的徒弟說:「為醫者,首先要把技藝學紮實嘍。自己出去治病,先想著把人治死了怎麼辦,這叫醫生麼?這叫屠夫!屠人的屠夫!」

  他那兩個徒弟十分湊趣地連聲道:「師父教訓的是,我等一定銘記在心,絕不做那等人屠。」

  李西牆側臉過去道:「老夫不屑跟你撕扯,你還來勁了!」

  楊成德也轉過頭,卻是跟徐小樂說道:「小樂,你天賦不錯,若得我指點,肯定能更上一層樓。是了,有件事你恐怕還不知道。我新近就要履任本縣惠民藥局大使的職司,你若是肯過來幫我,治診這一塊我便交給你做,正好可以給你增加閱歷,開拓眼界。」

  在楊成德面前背書的四個徒弟,都是登堂入室的嫡親徒弟。他們任勞任怨服侍楊成德七八年,才有現在每天早上捱打的資格。聽師父如此看重徐小樂,他們個個都忍不住眼中噴火:誰不想早點獨當一面問診啊!

  徐小樂咧嘴笑了:你就那麼確定能拿到大使的職司?

  楊成德見狀,還以為徐小樂動心了,索性轉過身道:「小樂,如何?我們醫家並沒有不能改投明師的規矩,多多參學才是正理。」

  李西牆並不怕徐小樂行差踏錯。開玩笑,本門還有個神仙坐鎮呢,徐小樂怎麼可能去拜楊成德?他就笑道:「你們可以數典忘祖,我們這邊卻是很講究師門規矩的。」

  楊成德怒氣衝頭,正要發作,就聽到外面有人叫道:「請教,哪位是小徐大夫?」

  徐小樂轉身看去,來人青衣小帽,顯然是大戶人家的僕從。不過他這僕從卻風光得很,身上衣料挺括簇新,普通人家未必穿得起呢。

  徐小樂就上前道:「我就是徐小樂,府上是……」

  那僕從躬身行禮:「家主人便是南京禮部侍郎趙老爺,小的奉少爺之命,請小徐大夫出診。肩輿就在門外,不知小徐大夫現在是否方便。」

  徐小樂探頭一看,外面果然有一架竹竿肩輿,兩個轎伕站在一旁,很有規矩。他就道:「我剛回來,東西都沒放呢,且等我跟人打個招呼咱們再走。」

  那僕從又是一躬:「小徐大夫準備妥當了,叫我們就是了。」他說著便退到外面,跟兩個轎伕一起等著,沒有絲毫廢話。

  徐小樂就要進去找魯藥師,順便跟皮皮打個招呼。李西牆一路緊跟他身後,追問道:「你是怎麼搭上禮部侍郎這條大船的?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官?你跟他家公子很熟麼?要去看什麼病?哎哎,你啞巴了?」

  徐小樂回了他一眼:「你問這麼急,給我說話機會了嗎?」

  李西牆嘿嘿笑道:「小子,你發達啦,別忘了你師父啊!」

  徐小樂無奈道:「我倒是想忘記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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