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41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1 15:54
大國醫160、周家

  說話間,徐小樂已經進了宿舍,卻發現皮皮並不在屋裡。他就直接去了後院,果然看到皮皮翹腿坐在架子上,看著魯師傅晒藥。徐小樂上前打了招呼,跟魯藥師聊了兩句,便要出診。

  皮皮跳上了徐小樂的肩頭,死活不肯下去小別之後格外黏人。

  徐小樂只好就這麼扛著皮皮出去了,也不知道帶著猴子出診會否被人趕出去。

  趙家派來的僕從見徐小樂帶了猴子出來,果然有些奇怪,但是嚴苛的家教讓他不敢多問。徐小樂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似的,拿了自己的小藥箱就走藥箱裡當然只有一個脈枕,主要是為了方便回來的時候收診金。

  徐小樂乘著肩輿一路往東,徑直出了葑門。徐小樂這才想起來,問道:「咱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趙家僕從應道:「小徐大夫,咱們這是要去姨奶奶府上。她如今在葑門外的山莊裡休養,咱們便是去那邊。」

  徐小樂問道:「葑門外多遠?」

  那僕從就道:「也就五七裡水路,咱們馬上就轉家裡的船,過去很快的。」

  徐小樂已經看到了前面的碼頭上停著一艘大船,一看就是湖裡開的,難怪進不了城,只能停在城外的碼頭。船上掛了一面旗幟,上面寫著「江西道監察御史周」。

  「這是咱們要坐的船?怎麼是官船?」徐小樂有些奇怪。

  趙家僕從自豪道:「咱們姨奶奶的兒子,如今正是江西道監察御史,家裡自然能掛這個旗幟。」

  如今婚嫁重視門當戶對,豪門之間幾代人相互聯姻,結成一張碩大的姻親網絡。趙去塵的母親自然也不會是小戶出身,姨媽所嫁的周家同樣是蘇州數一數二的豪門。

  徐小樂心中就想:趙去塵還只是個生員,他姨媽的兒子都已經做到監察御史啦?不過這話說得好奇怪,為什麼不說是趙去塵的表兄弟,卻說是他姨媽的兒子?

  徐小樂沒問,趙家僕從也就沒說。等上了船,接待的人換成了周府的僕從,徐小樂才從零星的聊天之中得知:趙去塵這位姨媽姓陸,今年三十六歲,是趙去塵母親的幼妹。因為周老爺喪偶之後才娶了她,而那位監察御史是元配所出,所以算是陸氏的兒子,卻不算趙去塵的表兄弟。

  徐小樂暗道大戶人家實在麻煩,還好他只是來看病的,不用瞭解什麼家庭內幕。於是他就專心研究起船上的擺設,很快又專心研究起桌上的粵式糕點。

  七裡水路也就一頓茶點的功夫,徐小樂剛剛吃幹抹淨,船就已經到周家的私家碼頭。

  從碼頭下船就是一面照壁,過了照壁就是後門。當然,周家不會失禮地讓徐小樂走後門。他們早就已經安排好了肩輿,沿著石徑繞到正門,才請他進去。

  徐小樂去過黃曙修家,以為那就是頂尖的豪門了。誰知到了周家,才明白黃曙修只是豪商,卻不是官宦。真正的官宦人家更注重禮教,從進門到進二門,僕從換了三批,前面的僕從不能踏進後面一步,絲毫不能亂了規矩。

  在二門的小門上,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鬟等著徐小樂,正是周陸氏的貼身侍女。她一見徐小樂就心中疑惑:還真是沒有見過這般年輕的大夫!她再定睛一看,那小大夫肩上怎麼還坐了一隻猴子?這孩子到底是來看病的,還是來耍猴的?

  徐小樂從大門走進來,總算看到一個氣質有若梅清、楓香的少女,知道這位姐姐應該是周陸氏的貼身丫鬟,就上前客客氣氣道:「好姐姐,我就是徐小樂,來為貴府奶奶看病的。」

  那侍女福了福身:「小徐大夫叫我采薇就是了。」既然驗明瞭正身,她就叫一旁健婦打開門鎖,放徐小樂進來,邊往裡走邊問道:「小徐大夫,冒昧問一句,您今年多大了?」

  徐小樂頓時糾結起來。

  他很想把自己的年紀報大兩歲,好叫人不輕視他,卻又怕被人揭穿。

  采薇見他一時緘口,就笑道:「我就是看看是否要叫後宅女眷迴避,不是輕視你年紀小。雖然你的確挺小的,有十六歲麼?」

  徐小樂一聽是女眷迴避的事,頓時放下心來,道:「不用迴避,我今年才十三歲。」

  采薇十分意外:「呀,這卻沒看出來。」

  十三歲是鐵定的男童,非但不用迴避,跟姐姐妹妹一起睡覺都無須忌諱。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跟十三歲的男童,形體差異還是很大的。采薇目測徐小樂在十五六歲左右,本是很準的,卻沒想到徐小樂自報十三歲,十分意外。

  徐小樂面不改色道:「我從小吃得好,長得高大,要比別人看起來壯實得多。不過姐姐當我十六歲也行,我輩醫生,年紀大些好叫病人放心。」

  采薇掩嘴笑道:「十三十六都是一樣。」她就又問道:「對了,你肩上這猴子倒是有趣……」

  徐小樂覺得采薇很是好騙,心中自然泛起戲弄之意,扭過頭一副奇怪的模樣,問道:「什麼猴子?」

  采薇一愣:「不就是你肩上的……」

  徐小樂假意左右轉頭:「哪裡有什麼猴子?」

  皮皮就跳到了他頭頂上,趴著望向采薇,發出嘎嘎的叫聲。

  采薇退開一步:「現在跳你頭上去了,還在叫呢!你在騙我?」

  徐小樂仍舊一副無辜的模樣,還假裝伸手摸頭,道:「我騙你?明明是你騙我有什麼猴子。」

  采薇一想,世上哪有黑毛的猴子?肯定是精怪了!她越想越可怕,終於忍不住尖叫一聲,撒腿就跑。

  徐小樂本想多忍一會兒,卻實在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

  皮皮從徐小樂頭頂跳了下來,嘎嘎嘎地邊叫邊跳,好像明白徐小樂剛才戲弄了采薇。

  采薇跑出三五步,回頭看徐小樂捧腹大笑,再看那猴子站在地上,形影分明,肯定不是什麼妖精鬼怪,就知道自己是被戲弄了。她恨得連連跺腳:「哪有這麼不正經的大夫!」

  徐小樂連忙趕上去,邊笑邊打躬道:「姐姐恕罪,恕罪。我也是看姐姐實在美若天仙、花容月貌、傾國傾城,這才忍不住跟姐姐開個小玩笑,其實是怕姐姐轉頭就把我忘啦。」

  采薇臉上發燙,哼了一聲:「你這小大夫嘴上的功夫實在了得,但是為人輕浮,可見醫術肯定稀鬆平常得很。」

  徐小樂認真道:「我的醫術肯定比說的要強,僅次於我看美人的眼光!」

  采薇心裡又羞又高興,暗道:話雖說得輕薄,卻很坦誠嘛。罷了,童言無忌,我跟他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

  徐小樂見采薇臉上神情變幻,透出笑顏來,就知道這事算是揭過去了,嘿嘿笑道:「采薇姐姐,等會看完病出來,我請你吃糕點。」

  采薇臉上前一層紅暈還沒散去,後一層紅暈又湧了上來,啐道:「誰要吃你的糕點!你再敢調戲我,看我不大耳聒子打你!」

  徐小樂正要說一說「打是親罵是愛」的道理,就看到前面又有個漂亮姐姐扭身出來,小腰真是盈盈一握。她無論是在容貌還是身段上,都要壓過采薇一頭,看得徐小樂眼睛發亮。

  那漂亮姐姐就朝他們兩人招手:「你們還在磨蹭什麼?奶奶這邊等著呢。」

  徐小樂頓時覺得這獨墅湖邊的山莊,真是個好地方!連忙迎上去,笑道:「來啦來啦!我就是名醫徐小樂,這位姐姐怎麼稱呼?」

  那漂亮姐姐沒想到徐小樂這麼開朗樂觀,望向采薇,那眼神分明是說:這小大夫沒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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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 12:23
大國醫161、診治

  徐小樂進屋的時候,見到了一屋子的大姑娘小媳婦。她們都是通過各種手段挑選出來的,容貌體態但凡有不招人喜歡的,根本進不了這個門。所以各個都是膚白貌美,有動人之處。

  看到徐小樂這樣還沒來得及長出鬍子的少年,這些姑娘、姐妹、奶奶們自然也沒有迴避的意思,反倒十分大膽地打量徐小樂。若是換個場合,說不得還要調戲一下他呢。

  徐小樂看到采薇時有些親切感。看到那個招呼他的漂亮姐姐,還有些小小的驚豔。等他真正見到了一屋子的美貌女子,反倒定下心來,也沒有再輕飄飄地叫人「漂亮姐姐」。

  這大概就是物以稀為貴吧。

  因為物以稀為貴,徐小樂在這裡就是最貴的了。

  坐在中央被人環繞的中年婦人就是趙去塵的姨媽。周陸氏說是三十六,卻保養得極好,加上成熟的風韻,簡直能把一般人家二十出頭的小媳婦都比下去。

  徐小樂的目光自然落在了周夫人陸氏臉上這是望診。

  可惜徐小樂在面診的造詣上遠不如他的切診,一時間沒有望出有用的信息,只發現周夫人果然貌美,如今尚且這般,更遑論年輕時候呢。不過他也發現周夫人嘴角平拉,看起來像是無嗔無喜的衛道之人,實則暗藏憂鬱,這是心氣不足最直觀的表現。

  「放肆!」采薇見徐小樂直愣愣盯著主母的臉,咬著牙在徐小樂身後提醒道,既怕徐小樂聽不到,又怕被別人聽到,真是糾結得惱火。

  徐小樂乾咳一聲,對周夫人道:「周夫人,我望診下來,你果然有心氣不足的毛病,是否平日總是沒什麼喜悅之情?」

  周夫人就說:「得了這毛病,生不如死,都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就撒手人寰了,哪裡喜悅得起來。」

  徐小樂心中暗道:看來肝鬱的毛病也是有的。

  周夫人繼續道:「真要是撒手人寰也就罷了,偏偏又未必能『走』,心痛如絞,誠如受了酷刑一般。」

  徐小樂就說:「先請個脈吧。」

  周夫人走出來坐在圓桌旁,伸出一隻手來。

  紅的甲,白的腕,就這麼硬挺挺地刺進徐小樂的眼睛裡。

  徐小樂從容地抓了上去,輕車熟路地按著脈,心中默數脈數。

  脈象不是簡單的快慢,越考察細緻就越要求醫者能夠感應氣機。這氣機無形無質,就如手浸水而知冷暖,人在礦脈上也能感受到無形之力,都講究的是「體驗」。

  徐小樂有行醫的天賦。這天賦其實就是專注,也就是何紹陽說的「痴勁」。一旦進入痴勁狀態,他就能心無旁騖,凝神靜氣,在體驗氣機上就比別的醫生更加敏銳。

  而且在痴勁狀態下,沒有時間概念,感覺幾個呼吸的事,外面卻已經小半個時辰了。這對於某些規律週期漫長的脈象,別的醫生捕捉不到,徐小樂卻能抓住。

  更何況徐小樂每天揉腹、導引,自身氣機日益增強,對於感應別人的氣機也就事半功倍了。

  診完了左右手,徐小樂長出一口氣,道:「周夫人這個胸痺之症並不算很麻煩,能讓我看看前面醫生開的方子麼?」

  周夫人一邊叫侍女去拿方子,一邊對徐小樂的狂妄不滿,道:「若是不麻煩,為何這些年換了那麼多大夫,卻都沒治好呢?」

  徐小樂就道:「我得看他們開的方子才知道。再說了,你這病貌似急症,卻只能緩治。大夫換得太勤,人家還沒摸索出門路來呢,就被趕走了,還怎麼治病?」

  周夫人沉默不語。對於病人而言,每次發病都猶如上刑,對醫生的信任就會在一次次的折磨之中消退。信任耗盡便覺得這醫生醫術不行,換醫生也就是必然之舉了。

  之前招呼徐小樂快些的漂亮姐姐取了一摞松花紙過來,放在徐小樂面前。徐小樂一改之前的輕浮,正人君子一般,只是看醫方,連她那隻白玉雕琢出來的手都沒偷看一眼。

  醫方以時間順序由早及近排列,字跡各異,看得出中途已經換過五位醫生了。有的醫生開了十來個方子,有的醫生只開了一兩個便走了。

  徐小樂一目十行,看得飛快,快到在場諸人都心生懷疑:他到底看進去了麼?

  徐小樂翻過一遍之後,又道:「周夫人,你用了這些方子之後,感覺如何?」

  周夫人就望向采薇,采薇連忙道:「奶奶每次服藥之後的驗證,我都記下來了。小徐大夫可要看麼?」

  徐小樂當然是要看的,對這大戶人家盡心的程度也很滿意。

  不一時,采薇就取了一本藍色封皮的冊子來,遞給徐小樂。

  這冊子裡的字跡工整秀麗,談不上好,卻絕對不差。采薇寫著驗證的格式也很固定,先抄一遍方子,然後寫下夫人服藥之後的反應。徐小樂看到裡面頗多術語,就道:「你學過醫術?」

  采薇略有得意:「奶奶久病,我們聽也聽會了。」

  徐小樂撇撇嘴,沒有多說,指肚飛快地在紙頁上搓過。

  采薇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就這麼翻看,能看個大略麼?」

  徐小樂道:「我已經看到你三個錯字了。」說罷將前面采薇寫的錯字一一指出,屋裡一眾女眷再看徐小樂時候,目光已經從好奇變成了更加好奇。

  徐小樂飛快地看完冊子,將它放在桌上,道:「周夫人,其實胸痺不是什麼新鮮病,也絕非難治之症。前漢時,醫生就提出心痛病以化瘀為本,至今一千五百年,都是這麼治的。」

  周夫人聽說心痛病在漢朝就有了診治方法,積累了一千五百年,果然輕鬆許多。

  徐小樂繼續道:「張仲景的《金匱要略》裡說:胸痺、心痛都是胸陽不振、痰濁痺阻,所以開創了宣痺通陽法,用括蔞、薤白、半夏湯為主。」他拍了拍那一摞藥方:「有四位大夫用的就是這個路數,從你自己的驗證而言,也是有用的,只是未能除根。」

  周夫人心有餘悸:「小徐大夫,你是不知道這發作起來的痛苦,連一頭撞死的力氣都沒有。這些大夫久久治不了病,我自然是會急躁的。」

  徐小樂道:「可以理解。本來胸陽不振也容易導致情志急躁。」

  周夫人這麼久以來,頭一回有種被人理解,而非同情的感覺,心裡的鎖鏈似乎發出哢哢聲,隱約欲碎。

  徐小樂繼續道:「那兩個發作時保命的方子,是出自元人危亦林的《世醫得效方》,他那書雖然對骨科極有用,但是正好『心痛門』記錄的蘇合香丸對周夫人的症,用來救急是最好的。」

  周夫人道:「正是,家裡每年都要找葆寧和堂做上百粒蘇合香丸,就是用來應急。其實最早玄妙觀那位道長的藥是最靈驗的,壓在舌胎下面立刻就好了。可惜後來再尋不到他的蹤影,也不知道那藥到底是什麼方子合的。」

  徐小樂點頭道:「沒事,今年吃完,以後也就不用擔心。」

  周夫人登時煥發出神採來:「小徐大夫有信心根治我這心痛病?」

  徐小樂嗬嗬笑道:「這又不是什麼絕症。我嫂子當初病得比你這麻煩多了,現在一樣身體健壯,能打我十個。」

  一屋子女眷忍俊不禁,紛紛笑了起來。就連周夫人也笑了,問道:「是你治好的?」

  徐小樂差點脫口而出「是我師叔祖」,猛然想起師叔祖是不肯顯露真身的,本門聲望都要堆積在李西牆頭上。

  他只好沮喪道:「是我師父治好的。實話實說,現在要我去治嫂嫂的病,我也不敢說下手能那麼準,效驗能那麼快。不過周夫人你這病,我還是有把握的。」

  周夫人聽了更加放心了,暗道:即便他治不好,不還有個醫術超凡的師父麼?看來我有生之年,還是能過上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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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 12:24
大國醫162、巧言

  周夫人的心病已經成了心病。不僅僅是器質上的病變,更是精神上的枷鎖。

  徐小樂的自信正是解開周夫人精神枷鎖的鑰匙,讓她對未來又充滿了希望。雖然徐小樂的年紀是先天弊端,卻真好能捏造個神醫師父出來,也算是利弊均衡。

  徐小樂查完了病史,心中已經有了預案。從過去這些醫生開的方子來看,並不能說用藥有誤,但是他們的確沒能根治疾病。而且他們無一不是走了宣痺通陽的路數,在徐小樂看來著實有些費解。

  周夫人有氣、陰兩虛的症狀,為什麼這些醫生都視而不見呢?或者是他們認為周夫人的陰氣虛於上,只是因為痰溼阻陽,開通陽氣就好了?

  采薇站在一旁,看徐小樂一臉凝重的模樣,恍然間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剛才在外面調戲她的輕薄浪子,原來還有這麼凝神專注的時候。她心中暗道:胸懷異術之人,必有異於常人之處,或許這少年還真能救夫人呢。

  徐小樂突然長吸了口氣,彷彿有所領悟。

  一眾美女剛才見他深入思索,不敢打擾,正憋了一肚子的疑問,見狀紛紛問道:「小徐大夫可是有主意了?」

  徐小樂認真道:「嗯,大致上已經想好了。我開個方子,你們儘快派人去長春堂抓藥。不過我得留在這兒,等夫人服下藥之後再走。」

  周夫人微微點頭:光是這份耐心細緻,之前的大夫們就趕不上。他們的時間可都金貴得很,開了方子就走人,沒一個肯留下觀察藥後反應的。

  徐小樂見夫人點頭,不禁暗中歡喜:這樣就好了,可以在這兒吃午飯啦。

  長春堂倒是供應伙食,像徐小樂這樣炙手可熱的「大夫」,還可以享受一日三餐的待遇。不過既然是伙食,充其量也就是吃飽,要想吃好就得自己出去花銀子了。現在徐小樂有了開醫館的打算,還要長僱一條小船,或者索性自己買一條,手裡的銀子可不捨得亂用。

  徐小樂又道:「府上方便準備一些生茭白和茼蒿菜麼?」

  采薇就問:「這個當然方便,家裡沒有去買就是了。不過要生的是為了做藥引子麼?」

  徐小樂道:「不是,是給我那個小夥伴當午餐的。」他怕皮皮驚嚇到女眷,所以留它在外間自己玩耍,但是飯總是要給它安排好的。

  采薇又想起自己被戲弄的事,就道:「那還不快把方子開出來!」

  周夫人瞪了采薇一眼,就差把「不得無禮」宣之於口了。

  采薇既委屈又無奈,只好退開兩步,暗暗疑心徐小樂跟她八字相沖。

  徐小樂解決了後顧之憂,討來筆墨紙硯,落筆如有神,刷刷刷開出一張方子來。

  周夫人取了方子一看,並看不出什麼門道,可見久病成良醫也只是俗話說說罷了。她便將方子給了采薇。因為采薇一直在她身邊服侍,負責與醫生接洽,買藥煎藥、記錄服藥後的反應,自己又肯上進,讀過兩本醫書,儼然成了這內宅裡「醫官」。

  采薇這才上前,取了方子,邊看邊忍不住背出藥材的性味歸經,還時不時望向徐小樂,似乎是尋求印證。

  張元素做的一大貢獻,便是將每一味藥的性味歸經詳述出來。藥典中常見的格式便是:藥名;藥性(寒、熱、溫);味(甘、苦);入某經(心、肝、脾、肺、腎)。這在張元素之前是沒有的,而在他做了性味歸經工作之後,便成了格式。

  徐小樂十分配合地點頭回應,道:「采薇姐姐果然已經有了門外漢的水準。」

  周圍女眷掩口輕笑,采薇卻臉色脹紅,幾乎要滴出血來。

  徐小樂道:「背過《藥性歌》的人都知道性味歸經。然而讀方的時候割裂去讀每味藥的藥性,卻是大錯特錯。」

  采薇不服氣:「那該如何讀?」

  徐小樂就說:「按照君臣佐使來讀呀。」

  采薇臉上一紅,道:「常聽大夫們說『君臣佐使』,卻總是不甚明白。」

  徐小樂咧嘴一笑:「無妨,以後不懂之處問我就是啦。我對采薇姐姐肯定坦誠相見,言無不盡。」

  采薇不經意間被撩了一下,整個人都呆住了。一旁姐妹樂得看她笑話,紛紛掩口低笑,就連周夫人都露出笑顏來。

  采薇只覺得今天真是黴運當頭,莫名其妙攤上了這麼多怪事。她連忙告退,說要去城裡抓藥,這才算是逃了出去。

  徐小樂開完了方子,帶了皮皮去偏廳裡休息。周家只留下之前那位漂亮姐姐照顧他。沒有一群美女拉高審美眼界,這位漂亮姐姐的容貌又鮮明起來。徐小樂茶都顧不上喝,就急著要跟她胡說個八道九道了。

  徐小樂就說:「好姐姐,還沒請教尊姓大名呢。」

  漂亮姐姐卻不肯告訴他,道:「你剛剛才調戲了采薇,現在又來問我的名姓,可見你真是個登徒浪子。」

  徐小樂哈哈大笑:「我是宋玉,才不是登徒子。」

  漂亮姐姐以手劃臉:「你羞也不羞?我雖讀書少,卻也知道宋玉是史上著名的美男子。你就好意思以他自比麼?」

  徐小樂眼中精光一閃,心中狂笑不已:原來這位姐姐沒有讀過《登徒子好色賦》,哈哈,少不得叫我來扮演一回宋玉啦。

  徐小樂笑道:「不怪姐姐不知道。」他就模仿著宋玉《好色賦》裡的語句道:「天下美女佳人莫若我吳。吳國佳麗,自然薈聚姑蘇。姑蘇美人雖多,卻沒一個比得上我家那群姐姐妹妹。就連我家最醜的桃花,也堪比妲己、褒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

  漂亮姐姐只當他吹牛,一套一套還挺有意思,就笑著應道:「你比的這兩個可不是好人。」

  徐小樂不以為然道:「雖然不是好人,卻是美人。在這般美人環伺之下,我還能目不斜視,守禮讀書,對容貌醜的女子更是不屑一顧了。這豈不是宋玉一樣的人品麼?登徒子是什麼人?娶了個又老又醜滿身是瘡的婦人,竟然還能生五個兒子,我怎麼可能是那種人呢!」

  漂亮姐姐笑聲宛如銀鈴,良久方才止住,道:「你這編排人的舌頭,真該剪掉!」

  徐小樂就笑道:「好姐姐,若是剪掉了,我可就沒法為你正名了。」

  漂亮姐姐奇怪道:「為我正什麼名?」

  「我一直說蘇州最美的美人都在我家裡呢,今日見了姐姐才知道自己錯了。若是沒了舌頭,如何撥亂反正,以正視聽?」徐小樂一臉嚴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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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 12:24
大國醫163、午間休息

  漂亮姐姐最後都不肯說自己的名字,等采薇回來,她便逃也似地跟采薇換了班。其實無論在什麼時代,異性相吸乃是天道,不會因為家教嚴格就有任何改變。甚至越是壓抑,爆發起來就會愈加強烈。

  徐小樂沒心沒肺,過去的事就真的過去了。女孩子正當青春年華,又是深宅大院,一輩子都碰不到幾個男子。若是心裡闖進去一個人,就會真的想一輩子。

  采薇處理好了煎藥的事,端著一個攢盒給徐小樂送午飯。漂亮姐姐在交班的時候,說了一番警告的話,總之就是勸她不要聽徐小樂的胡言亂語,千萬不能往心裡去,這讓采薇頗有些好奇:徐小樂到底說了什麼。

  徐小樂沒有打聽得漂亮姐姐的芳名,同樣沒有絲毫難過沮喪。這對他來說就跟路邊欣賞野花一樣,未必需要摘在手裡。正好午飯來了,他在打開攢盒的剎那就已經忘了那位漂亮姐姐。

  攢盒從外面看是個普通的大盒子,掀開蓋子之後,裡面就是一格格的餐格。菜餚在餐格里不會竄味,又緊緊湊湊十分好看。

  采薇一邊給徐小樂捧上香噴噴的大米飯,一邊解說攢盒裡的菜品,道:「這條清蒸鰣魚,是家裡廚子從長江邊採買來的。隔著一兩百里路,一定得用冰簍裝盛,跑馬傳遞,否則肉質就不鮮美了。」

  徐小樂用筷子撥開魚腹,果然看到白銀似的****,夾了一塊送入口中,更是鮮美非常。

  采薇又指著鰣魚旁邊那兩個肉丸子道:「這也不是一般的肉圓子。你嚐嚐就知道了。」

  徐小樂用筷子夾開,驚訝道:「這是將肉餡塞在山藥裡呀。」

  采薇笑道:「正是。山藥挖空塞進肉餡,外面用明芡一澆,你嚐嚐味道。」

  徐小樂夾了一塊送入口中,果然軟糯滑脆,味香醇厚。

  這一魚一肉都是主菜,佔的位置最大,旁邊還有兩個格子,一個裡面放著紅燒鴨胸肉,一個白斬雞腿肉。再有兩個素菜格子,一個油爆茄丁,一個涼拌苦筍。都是大廚手筆,只看顏色就叫人食指大動。

  周家又給皮皮準備了茭白和茼蒿,因為不知道他的胃口,準備了不少,簡直跟皮皮等重了。皮皮雖然吃不了,看著也開心,嘎嘎叫著跟徐小樂一同大快朵頤。

  采薇就站在了一旁,見徐小樂吃得滿足,自己看著都覺得爽快。

  徐小樂瞅著嘴裡得空,總算想起來問她:「采薇姐姐吃了沒有?要不要一起吃些?」

  采薇又好氣又好笑:「你見過誰家下人陪客人吃飯的?」

  徐小樂筷子頓了頓,明顯萎靡起來。

  采薇一愣:「你怎麼了?」

  徐小樂悶悶道:「采薇姐姐這話說得我心裡難過。憑心論交,何必說什麼身份?因為你是人家侍女,就不配跟我吃飯;那你若是貴婦人,我也就不配跟你吃飯了唄?是了,那時候恐怕連跟你說話都不配了。」

  采薇沒想到徐小樂會說出這種話,再看他一副霜打過的模樣,不知怎麼鼻根裡發酸,眼淚竟然都要掉下來了。她一甩頭,飛快彈去眼淚,強顏笑道:「你說的什麼傻話,我若要成貴婦人,只有下輩子去投個好胎啦。」

  徐小樂悶悶不樂地吃了一口山藥肉丸,用力扒了兩口飯,良久才道:「最煩那些禮教尊卑。你若是以後再說什麼下人上人,我就不來了。來了也不要看到你。」

  采薇心中有些感動,放低了聲音:「我以後不說就是了。」

  徐小樂這才換了口氣,又露出無憂無慮的笑臉來。

  采薇暗暗嘆了口氣:看他一副散漫無憂的模樣,原來也會想事呢。

  她又想起剛才徐小樂說的「不來了」的話,雖然不是很相信,卻聽得出那是小樂的真心話。她就道:「你以後可別說什麼不來了,又說不要看到我。我家奶奶招待你的飯菜,就是拿來招待知府、巡撫都夠了,就是指望你治好她的病呢。若是叫奶奶誤會我得罪了你,豈不是白白叫我吃家法麼?」

  徐小樂嘿嘿壞笑:「那我正好拿住了你的軟處!你要怎麼賄賂我?先說好,銀子我可是不要的。」

  不要銀子,難道還要身子?采薇氣得啐道:「你再這麼瘋言瘋語,我就是拚著吃加家法,也要大耳聒子打你!」

  徐小樂沒想到采薇反應這麼大,愣愣道:「要你兩塊糕點,值得這麼激動麼?」

  采薇一噎,恨不得撞死當場:我與這小魔頭果然八字不合!老天,為什麼偏叫我在這兒伺候他啊!

  徐小樂突然從采薇羞怒的神色上讀到了隱情,哈哈大笑起來:「你以為我要你以身相許麼?哈哈哈!這可得先去跟我嫂子說說啦。」

  采薇生怕自己真的喪失理智打了貴客,捂著臉跑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來了個十三四歲還梳著小辮子的小丫鬟,怯生生地看著徐小樂。

  徐小樂就跟她打招呼。

  小丫鬟不知道聽采薇說了什麼,嚇得花容失色,緊緊捂住雙耳,好像徐小樂真是絕世大魔頭,只要聽他說一句話,就會墮入十八層地獄一般。

  徐小樂頓時無聊起來,草草吃了飯,就在這偏廳裡閒轉,看牆上掛著的名人墨寶打發時間。

  采薇再次回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上前福身道:「小徐大夫,奶奶已經服了藥,請您過去診視。」

  徐小樂就樂嗬嗬地過去,打了個躬回禮,道:「好姐姐,剛才是我孟浪了。還請你別生氣。」

  采薇避開一步,臉上毫無表情,只是道:「還請小徐大夫快些過去,奶奶等著呢。」

  徐小樂討了個無趣,只好悶悶地跟著采薇過去了。

  采薇邊走邊有些擔心,害怕徐小樂在主母面前說些不恰當的話,又害怕徐小樂這付模樣叫人起疑,更害怕徐小樂不能進入狀態給主母看病……這一路上不過幾十步,倒叫采薇把一輩子的心都擔完了。

  采薇實在是多慮了。

  徐小樂一進客廳,見了周夫人,整個人都變了。他此刻腦中再沒有那些不合時宜的奇思異想,只有治病救人的念頭。這念頭是如此強烈,叫周圍人不由自主屏息靜觀,不敢以等閒少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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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 12:25
大國醫164、禮尚往來

  不少醫生覺得服完藥之後再診脈並無必要,因為藥效發作得有個過程。然而徐小樂受孫玉峰的影響,更相信大風起於青萍之末,未必要看到雨雲才知道要下雨。更何況普通人喝碗薑湯都能立時發汗,一大碗複方藥湯灌下去,身體怎麼可能沒有反應。

  只是這種變化有急有緩,有著有微,許多醫生或是沒耐心,或是捕捉不到罷了。

  徐小樂非但有耐心,還有技藝。他早在開方之前就預測了藥物入腹之後會引起的變化,此刻複診更像是驗證,按圖索驥很快就能得到足夠的信息。確認藥物在身體裡發揮效力之後,徐小樂也就可以告辭了。

  是了,在告辭之前還得好好寬慰周夫人。

  徐小樂道:「藥效已經開始起來了,現在就看我的思路對是不對。若是我用藥不差,周夫人你這病大約可分三步治好。頭三個月裡,恐怕還是會發作個兩三次,以往你如何生活,如今還是如何,不能有變。」

  周夫人見徐小樂勝券在握,自然放下心來。她道:「五年都熬過來,何況三個月。」

  徐小樂繼續道:「三個月到一年,這段時間發作次數會明顯減少。所以明年蘇合香丸不用合太多,十粒應急就是了,那藥也貴得很。」

  周夫人暗道:銀子多少倒無所謂,不過一年只預備十粒,看來徐大夫是很有把握的了。她就連連點頭,吩咐左右侍女記下。

  徐小樂道:「過了這一年,應該是偶然有犯,十年裡最多也就一兩次吧,身邊有一兩粒藥應急就是了。等過了十年,應該就不會再發作了。不過這段時間太長,難保不出什麼意外,所以周夫人還是得控制情志,切忌大喜大悲。」

  周夫人道:「我也看不到那麼遠,只要這一年裡少發兩次就好了。」

  徐小樂道:「最近三個月忌油膩,忌生冷,忌一切悲情戲曲彈詞。常懷喜悅之情,可以看些有趣雜耍,不要怕熱鬧,入夜前安靜下來就行了。」

  周夫人微微一笑:「好的。」

  徐小樂聽出了敷衍的意味,強調道:「這可也是藥,周夫人千萬別疏忽了。」他轉向周夫人身邊的采薇和那個不肯通名的漂亮姐姐:「每半個時辰,就要找一件有趣的事出來,或是花開了,或是魚爭食,或是小雞孵化,或是乳燕初飛……」

  「這時節哪裡來的乳燕初飛?」采薇道。

  眾人紛紛笑起來了,周夫人就伸手去打采薇,笑道:「偏你這妮子反應快。」

  徐小樂也哈哈一笑:「隨便怎的都好,反正這些的事每半個時辰就找一件出來,叫你們奶奶開開心。」

  采薇就道:「這也是藥麼?」

  徐小樂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對她說道:「然也。」

  一屋子女眷見徐小樂故作老成的模樣,又紛紛笑起來了。

  周夫人早前為了養心,輕易不敢有喜怒哀樂,徐小樂這也算是幫她開了一道口子,頓時輕鬆起來。她道:「真是耽擱了小徐大夫一整天,采薇,診金準備好了?」

  采薇看了一眼徐小樂,回周夫人道:「奶奶,已經封了十兩銀子的診金。」

  周夫人就道:「我記得庫房裡還有幾個過年剩下的金錢,挑一對有吉利話的給小徐大夫拿著玩。」

  采薇微微有些遲疑,周夫人又道:「天底下難得有幾個天分高的孩子,這孩子尤其是扶危濟困的天才,這時候不親近親近,還等什麼呢?」她說這話的時候,笑吟吟看著徐小樂,頗有些慈母的模樣。

  徐小樂哈哈笑道:「那就多謝周夫人啦。不過無功不受祿,現在就給我金錢,倒叫我不好意思,不如等能有了效驗再說吧。」

  周夫人笑道:「這是我看你閤眼緣,不關看病的事。」

  徐小樂嘿嘿笑道:「那我就卻之不恭啦。周夫人,聽說你還沒有嫡子,要不我幫你調理一下?」

  周夫人一愣:「這能調好麼?」

  徐小樂道:「磨刀不誤砍柴工,摟草打兔子的事。不過周夫人在治好胸痺之前,還是不便生子。唔,周夫人的年紀有些大了,多等一年就多出十分風險,讓我算算:一年之後才能生子,十月懷胎,二百八十日……嗯,還行,等四個月後受孕就是了。」

  屋裡都是女眷,不用避諱,徐小樂說得就十分直白了。

  周夫人目露急切,道:「小徐大夫,我曾經小產了兩回,又受心痛折磨,只以為是前世不修,如今都絕了這份念想。若是能有個一兒半女,我就是死也甘願!」

  徐小樂倒是有些尷尬了:「這不算什麼,周夫人不用擔心,這事我會放在心上的。」他連忙對采薇道:「快逗你家奶奶笑一笑,別妨礙了藥效。」

  周夫人噗嗤就笑出來了,道:「小徐大夫,你日後若是不行醫治病了,去說書肯定也是極有人緣的。」眾人見主母笑了,連忙也跟著笑了起來。

  人是很容易被周圍人感染的,所以笑容易笑成一片,哭也容易哭成一片,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跟著別人哭哭笑笑。

  徐小樂見屋裡氣氛恢復了正常,連忙告辭,以免再惹出什麼事來。采薇跟了出來,叫他稍等,自己去庫房找金錢。至於診金則已經安排在了船上,等徐小樂下船的時候再給。

  徐小樂還是第一次看到金錢。乃是純金打出來的錢樣,比市面上最好的銅錢還要大一圈,厚幾分,頗為壓手。這兩個金錢,一個上面刻著「福壽且康」,一個上面刻著「日進斗金」,果然都是年節時候常見的吉利話。

  采薇見徐小樂拿著金錢玩得不亦樂乎,忍不住就道:「好歹也有一兩金子呢,你小心掉了。」

  徐小樂哈哈一笑,道:「放心好了,皮皮也幫我看著呢。」

  采薇一看,果然見皮皮眼睛發亮,死死盯著金錢,一隻手在腿上撓了又撓,很有些出手搶過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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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 12:26
大國醫165、迎候

  采薇嘆了口氣,道:「隨你吧,我又管不了你。對了,你真能叫我家奶奶……得償所願?」

  徐小樂想了想,道:「既然你家老爺有過兒子,那說明他沒問題……唔,除非上面那個不是他的……」

  采薇滿臉通紅打斷徐小樂:「你胡說八道什麼!這話傳別人耳裡豈不是要人命的!」

  徐小樂全然沒有這種認識,道:「我只是說了一種可能性罷了,又不是說一定。」

  采薇見徐小樂渾然不知道輕重,揚手拍在自己額頭,感覺有些眩暈。

  徐小樂就故意道:「采薇姐姐,你中暑了麼?」

  采薇翻了個白眼:「別跟我說話,我要死啦!」

  徐小樂嘿嘿笑著去拉采薇的手:「我幫姐姐號個脈。」

  采薇嚇了一跳,連忙抽手就走,嘴上催著:「船上人都等著,走快些吧。」說罷竟然不等徐小樂,急急趕在前頭。她除了抓藥這種重要工作必須親力親為,等閒是不能出內宅的,送徐小樂也是送到二門為止。

  見徐小樂出了二門,采薇很送走瘟神的感覺。可偏偏前腳剛送走,後腳卻又希望日子過得快些,好等他再來。采薇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私心裡想再見這位少年大夫,還是希望他早日治好主母的病。

  徐小樂的性格雖然在某些時候看起來很是跳脫,但不能否認他也很能交朋友如果沒被他氣成仇敵或者氣死的話。還好周家人總是對徐小樂更寬容些,並沒有生他的氣,反而成了朋友。短短兩趟航程,加起來不過兩頓茶點的功夫,周家船上的管事就跟徐小樂很投緣了。

  下船的時候,徐小樂非但拿了兩個五兩的銀錠,還提了一個大攢盒。這盒子內分兩層,每層八格,格格都放滿了不同樣的點心。這自然是那位管事大媽在權責之內給徐小樂的友誼小禮物。

  徐小樂食、財兩得,喜滋滋地回到長春堂,遠遠就看到門口站了一排人,為首的正是掌櫃顧煊。顧掌櫃身後站著師父李西牆,再後面是陳明遠一干學徒、夥計。

  徐小樂見了心中驚訝:醫館裡出了什麼事?然而走近之後,看看他們的臉,卻沒有焦慮和憂愁的神色。

  顧煊見徐小樂回來了,連忙迎了上去,笑道:「小樂,你回來啦。」

  徐小樂下了肩輿,摸出幾個銅錢給人打賞,邊對顧煊道:「顧掌櫃,你好。」他見李西牆也上來了,就道:「師父,你們在這兒等誰呢?」

  顧煊搶在前頭笑道:「當然是等你呀。你剛去趙侍郎府上出診了?」

  徐小樂看李西牆的神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搖了搖頭:「是趙公子派人來接的我,實則是去周家在獨墅湖的山莊,給周夫人看病。」

  顧煊微微一愣,道:「哪個周家?」

  徐小樂也說不清楚,就道:「周夫人是趙侍郎的小姨子。周老爺他兒子是江西道監察御史。」

  顧煊一拍大腿:「原來是周老爺!」

  徐小樂沒想到周老爺家聲也是如此顯赫,就問道:「這位周老爺到底是什麼人?」

  顧煊笑得滿臉燦爛,道:「嗬嗬嗬,我也不知道。」

  徐小樂恨不得給他個白眼:你不知道都這般激動!你要是跟他認識,還不得上天麼!

  顧煊道:「管他是什麼人,兒子是監察御史,這就是官宦人家啊!何況還是趙侍郎的姻親。小樂啊,了不得呀,多少醫生想跨出這一步,耗盡半生都未必能跨出去。你可倒好,一步就跨得這麼大!」

  徐小樂並不覺得給官宦人家看病就有什麼了不得。醫生看病哪裡還挑病人?看誰不是看啊,無非就是診金多一些罷了。

  他就問道:「步子跨得大也未必是好事。」

  顧煊急了,拉住小樂道:「怎麼不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啊!」

  徐小樂淡淡道:「我聽鄰居葛大爺說:步子大了容易扯著蛋。」

  顧煊哈哈大笑道:「在咱們這行可不是這樣。小樂呀,這事得你師父跟你說。」他連忙讓出位置,把李西牆推了出來。

  李西牆在徐小樂面前乾咳一聲:「小樂呀,咱們醫生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徐小樂邊往裡走,邊道:「我記得的。遊醫、堂醫、醫工、醫師、國醫嘛。」

  李西牆連忙追著上去,顧煊也緊跟其後,陳明遠等一干學徒夥計,更是尾隨顧煊身後,呼啦啦一群人就跟蜂群似的。

  徐小樂雖然有點不適應,卻還是覺得爽快,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將藥箱收入診案下面那裡面可有十兩銀子的診金吶!

  徐小樂放好了銀子,心就定了,打開攢盒,將兩層糕點取了出來,道:「這是今天周家管事送我的糕點,大家都嚐嚐鮮。」

  蘇式糕點有幹、泥、糯之別。乾粉狀的糕點自然不怕放。諸如棗泥餅之類的點心放個兩天也沒事。只有糯米做的糕點放不住,幾個時辰下來就發乾發硬不好吃了。

  徐小樂一早才回醫館,又不能趕回木瀆孝敬嫂嫂和一干姐妹,此刻便拿出來招呼大家一起吃,以免浪費。

  顧掌櫃站在這兒,哪個夥計、學徒敢動手?徐小樂見他們不動,索性去藥櫃上取了一張桑皮紙,挑著自己喜歡的口味包了五六塊,招呼一個藥工學徒:「勞駕,給魯師傅送過去。」那學徒抱了糕點,應聲而去,十分聽話。

  李西牆自顧自取了個小青團,邊吃邊道:「我跟你說的三六九等不是這個。我問你,名醫和普通醫生怎麼區分?」他自問自答道:「這個等第啊,就看給什麼人治病。」

  小樂取了一塊遞給顧煊,好歹人家對他不錯,身為掌櫃沒什麼架子不說,又是給兩份節禮,又是成天樂嗬嗬地打招呼。

  顧煊受寵若驚似地雙手接過,連聲道謝。

  徐小樂這回真是詫異了,顧掌櫃對他客氣歸客氣,可從未有過這般低調的姿態啊!

  徐小樂回到座位上坐下,周圍立刻被陳明遠一干人等圍住,就跟密不透風的人牆似的。

  李西牆繼續道:「小樂啊,你現在也是侍郎府上的貴賓啦,這就是衝著名醫去的呀!」

  「監察御史……」徐小樂糾正道。

  李西牆大手一揮:「那個不管。你是趙侍郎家裡人抬走的,就算是他們的貴賓。嘖嘖嘖,如今你在官面上也是說得上話的人了,自己也該有些身份。」

  徐小樂正要問怎麼個有身份法,就聽到羅雲的大嗓門在外面喊:「小樂,我把墨精給你牽回來啦。它可真能跑,把我的馬都比下去了。」

  徐小樂站起身,踮起腳,從人牆頭頂望過去,果然見羅雲騎著馬站在醫館門前。

  墨精一副昂首挺胸的驕傲模樣,看來也為自己跑贏了馬很是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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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 12:30
大國醫166、待遇

  徐小樂早上貪圖輕鬆坐了船,就叫羅雲回蘇州的時候幫他把墨精帶回來。羅雲如約送來了墨精,見圍了這麼多人,自然要坐下來問問清楚。

  於是羅雲撥開人群,坐在徐小樂對面,問道:「你們在聊什麼?」

  李西牆覺得跟個傻子沒法解釋,就繼續自己之前的話題道:「小樂啊,名醫的名氣是怎麼起來的?就是病人的口碑。你治好了一百個老百姓,連帶家眷,能有五百個人說你好,了不得了吧?你若是治好一個知府,那可就是一方百姓都知道你醫術高明起碼郡城的百姓都知道。你要是能跟戴原禮那般,得聖天子一聲稱讚,那可就能名垂青史啦!你說說,醫生的三六九等是不是靠病人身份決定的?」

  李西牆說得有理有據,頗為煽動。周圍人聽了十分佩服,到底是老醫生,看得透徹,徐小樂這回真是飛黃騰達了。

  羅雲好奇道:「小樂,誰找你去看病麼?」

  徐小樂就道:「今天給一個朋友的家長去治胸痺。這又不是什麼大事,你們搞得如此鄭重,叫我很不明白呀。」他對於李西牆說的這些很不以為然,卻也沒有合適的話反駁他,只好把話題引開。

  然而徐小樂卻不知道,他這一引,卻跳進了另一個早就等著他的坑。

  顧煊連忙笑道:「小樂,這般鄭重實在是應該的。你為趙家出診的事啊,我已經報給東家了,東家想著,首先得給你正名:從今以後,你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坐堂大夫啦!」

  雖然外面的病人都稱徐小樂「小徐大夫」,但是徐小樂卻沒有真正坐堂。顧煊如今當眾宣佈這消息,等於正式聘用了徐小樂作為長春堂的坐堂大夫,地位上再不能以夥計視之。

  顧煊笑眯眯道:「從九月起,徐大夫你每月館金五兩。另外嘛,你看什麼時候方便,咱們去外面再賃套宅子。」

  長春堂的館金是每位大夫五兩銀子,但是住宅卻不是人人都有。

  顧煊當初讓借給李西牆宅子,一方面因為李西牆是來救場的,沒他開不了業,自己就要丟了這個肥差;另一方面也是李西牆很能忽悠,裝得跟神仙似的,讓顧煊心甘情願著力供奉。

  到了楊成德這邊,顧煊非但不會給他找地方住,甚至連宿舍都懶得安排。

  楊成德現在住的地方,那是顧家二房房長顧仲倫顧舉人安排的,顯然有跟長房相攀比的意思。

  現在徐小樂也成了大夫,待遇自然要跟李西牆看齊,以免涼了小神醫的心。

  顧煊雖然整日花天酒地,但也不是蠢人,否則怎麼能抱上大腿,撈到這個肥差?他早就發現:徐小樂對李西牆這位師父並沒有溫順乖巧,常懷崇敬之情。甚至還沒對魯藥師那般尊敬剛才徐小樂給魯藥師送點心,卻沒給李西牆拿一塊,已經可以看出許多故事了。

  徐小樂道:「我就住在醫館裡挺好,方便坐堂。」

  顧煊就說:「那宅子的事再議。東家還有第二件事,便是明日裡想請你去一趟家裡。」

  徐小樂哦了一聲,問道:「家裡有人病了麼?」

  顧煊笑道:「這事晚上咱們為你慶功的時候慢慢說。當下嘛,還要請你從咱們醫館夥計裡挑一個,做你的學徒。」

  「我還不能收徒吧?」徐小樂望向李西牆。

  他雖然自覺醫術已經入門了,但是一參照師叔祖,全然沒有帶徒弟的信心。在他看來,起碼也得到師叔祖的高度才能收徒傳藝啊,否則豈不成了李西牆這樣的庸師,叫人笑話。

  李西牆道:「只是學徒,並非徒弟。你挑兩個堪用的,平日裡給你打打下手,白天洗衣做飯、鋪床疊被,晚上倒個夜壺,看守家門。如果覺得秉性還行,資質尚可,也可傳些技藝。學徒若是爭氣,肯學肯幹,你再考慮收入門牆的事。」

  徐小樂環視周圍一眾夥計,包括陳明遠在內,各個都面露希冀,眼神放光。

  那光又在空中凝結成兩個大字:選我!

  李西牆道:「我本來就只傳你這一個徒弟,便一直沒選學徒。那是想著既然沒打算教人家,何必耽誤人家呢?如今你都坐堂了,可以自己選啦。」

  徐小樂心中暗道:這哪裡是選學徒,分明是選奴僕嘛。

  其實在很多人眼裡,學徒還不如奴僕。

  很多手藝人對學徒存有一種複雜的情感:既需要一個衣缽傳人繼承自己的手藝,在自己不能勞動的時候供養自己。一方面又擔心教會了徒弟餓死師父,徒弟翅膀硬了之後自立門戶。所以很多手藝人一定要把看家本領拖到彌留之際,躺在病床上才肯傳給徒弟,無意中造成許多絕學失傳。

  相對而言,醫生在手藝人之中,已經算是最另類、最不怕徒弟獨立門戶的職業了。即便如此,道不輕傳藝不輕授,仍舊是主流觀點。

  徐小樂就對李西牆道:「還是師父你自己挑個學徒吧,我年輕體壯的,等閒不用人幫忙。」

  一眾學徒眼看著就跟霜打了的茄子相似,蔫吧下來。

  陳明遠懇切道:「小徐大夫,您就大發善心選兩個吧。咱們雖然幫不上忙,但是出診能給您背藥箱,回來給您喂騾馬,粗活總是能做些的。」

  徐小樂聽他這麼說,更加不肯要學徒了。他自己既不想對人卑躬屈膝,也就不想人家這麼對他。正是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李西牆嗬嗬笑道:「小樂,這樣,你好歹挑四個人出來,算是我的學徒。你要有事,當然可以找他們幫忙,平日沒事的時候,他們就由我來調教便是了。」

  長春堂雖然是出於做功德的想法籌建,但既然開起來了,就得奔著百年老店的目標去。沒誰會開個店鋪出來,就為了短短幾年裡撈一筆這種短視愚昧的做法,只會敗壞家族聲望。

  既然店要開得久,那一代代人就得跟上。為什麼新醫館難找大夫?正是因為人家的大夫都是層層篩選,對醫館忠心耿耿,誰肯輕易換東家?顧煊要徐小樂收學徒,也是著急將下一代種子播下去。

  原本徐小樂就是「下一代」,如今升了一代,長春堂下一代可就只有楊成德那一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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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 12:30
大國醫167、晚宴

  羅雲雖然不是很懂其中的門道,卻知道這是好事。他由衷為徐小樂高興,叫道:「小樂,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選幾個唄。以後走出去你也可以帶上一大幫人耍耍威風了。」

  徐小樂看了羅雲一眼,暗道:我帶你出去就已經夠威風的了。

  徐小樂就道:「這事再說吧,真要選的話,我也是選人來學醫術,不需要他鞍前馬後伺候。」

  這對顧煊來說就更完美了,當然不會反對。他就道:「今晚醉月樓,小樂、徐大夫,哈哈,咱們為你慶功。」

  徐小樂第二次聽顧煊說慶功,卻不知道功在哪裡,只好存下了心,到時候再問。他給羅雲使了個眼色,示意羅雲起來驅散圍觀眾人,自己也該去練功了。

  羅雲到底跟徐小樂玩得久了,十分有默契,起身就道:「好啦好啦,小樂給我使眼色了,叫你們都散啦,該幹嘛幹嘛去吧。」

  徐小樂乾咳一聲,心中暗道:你個笨蛋,這樣說還不如我自己來呢。

  他突然又想:我明知道羅雲腦筋不好,卻總是給他這麼高難度的工作,真正笨的人其實是我呀!

  不管怎麼說,沒人會介意徐小樂的「不通人情」。夥計們紛紛表示小樂太照顧他們的感受了,真是軟心腸的大好人。同時也希望小樂能夠心腸更軟一些,收幾個學徒,好叫大家有機會學個養家餬口的手藝。

  徐小樂只好打著哈哈敷衍他們,然後跟顧煊定了去醉月樓的時間,先去後面練功了。他轉身的時候,看到楊成德的座位空著,他那四個徒弟和陸志遠站得遠遠的,目光中帶著驚恐和敵意。就跟被人搶了食盆的小狗一樣。

  徐小樂提著藥箱回到宿舍,先將銀子和金錢藏好,然後才換了衣服開始練功。

  皮皮在練功上比徐小樂還要積極,非但每次都跟著徐小樂一個個動作練到位。就算平時沒練功的時候,他也要擺出幾個導引姿勢來。

  徐小樂好幾次都想問問李西牆:如果說這套功法練多了,人能成仙,那猴子能練成人麼?不過再想想,人不過就是沒毛的猴子罷了,說不定皮皮比他更早成仙呢。

  一人一猴在練了足足一個時辰之後,終於收勢拍打,哈哈大笑三聲,渾身八萬四千毛孔、四肢百骸、十二正經、全都震盪開來,彼此都十分痛快。

  徐小樂給皮皮準備了飲食,便鎖門出去了。他這一路出去,沿途總能碰到三三兩兩的夥計。平日的點頭之交,如今就成了摯交好友,非要打個躬說幾句話才肯罷休。

  徐小樂煩不勝煩,索性拔腿就跑,沿途遇到人就高喊一聲「你好」,不等人反應過來,他已經喊著「再見」跑遠了。

  顧煊和李西牆拉著羅雲先去了醉月樓。之所以拉上羅雲,自然是為了讓他幫著說項。可惜他們對羅雲的智力還是有所高估,說話太過隱晦,以至於羅雲吃吃喝喝一個多時辰,完全不知道這兩人想讓他幹嘛。

  徐小樂到了醉月樓,晚宴才能正式開始。

  顧煊終於可以揭露「慶功」的內容了:在徐小樂前往周家莊院的同時,趙去塵趙公子親自去見了知府老爺。蘇州府隸屬於南直隸,上頭沒有布政使司,直接就歸南京六部管轄,知府老爺當然知道該聽誰的話。

  何況只是一個惠民藥局大使的職司。

  「知府衙門跟府醫學教授打了招呼,吳縣的惠民藥局大使之職有了變數。」顧煊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楊成德原本已經佔了八成的贏面,一下子就跌到了兩成。」

  楊成德如果不能順利出任大使,在長春堂的地位也就壓不過李西牆。而這其中的緣故自然是因為趙去塵從中作梗,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徐小樂還真是立了大功。

  徐小樂早知道趙去塵是要為他去說項的,卻很意外楊成德為什麼還有兩成勝算。

  顧煊就解釋道:「雖然有趙公子幫忙說項,但是你的年紀終究還是太輕。許多人以此為藉口,讓知府老爺也很為難。所以府醫學那邊就想了個主意,挑選五位大夫進行技藝大比,由醫、藥技藝高者出任大使。」

  徐小樂對自己一向很有信心,他笑道:「好極了,這樣非但能叫人心服口服,還能給我打打名氣。」

  顧煊和李西牆對視一眼。他們之前還在想,如何寬慰徐小樂,千萬不能讓他跟趙公子生出芥蒂。沒想到徐小樂非但沒有任何遺憾,反倒躍躍欲試,很有大顯身手的意思。

  顧煊就笑道:「小樂,你是藝高人膽大。年青一代人裡,我就服你!」

  徐小樂心花怒放,哈哈笑道:「顧掌櫃有眼光!」

  顧煊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對李西牆道:「李先生,你這徒兒太了不得啦!以後肯定是有大出息的人。」

  李西牆就對徐小樂道:「以後如何且不去說他。眼前的事得好好辦妥當。」他跟顧煊又對了個眼神,道:「明日去了東家府上,你可得好好收斂,別叫人討厭。」

  徐小樂一邊吃著東西,一邊問道:「到底是府上哪位病了?什麼症狀?」

  顧煊道:「是長房嫡孫寶哥兒,他從小身體不好,想叫你去看看,調理一番。」

  徐小樂道:「這應該不難呀。」

  顧煊道:「都說不難,可偏偏從生下來就弱到現在。雖然十五有餘,闔府上下卻都怕他夭折呢。你去看看,上面那些奶奶、太太、嬸嬸也都能放心。他可是未來家主的人選,你若是能跟他結下情誼,那就更好啦。」

  徐小樂暗道:難怪叫我收斂一些,真是麻煩啊。不過這事也不算什麼,無非就是別戲弄、別頂撞唄。徐小樂雖然性子跳脫,吃人飯服人管還是懂的,大不了讓讓那位少爺就是了。

  他就道:「好吧,我反正不會故意惹他。若是實在不對付,我開好方子就走便是了。」

  顧煊就怕徐小樂這種恃才傲物的性子,連給羅雲擠眉弄眼。

  羅雲什麼都沒明白,無辜道:「顧掌櫃眼睛疼麼?怎麼眨個不停?」

  顧煊就有種腦門被磚砸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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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 12:31
大國醫168、站隊的條件

  徐小樂笑得前仰後合。要羅雲配合著他們勸人,還不如找皮皮幫忙呢。

  他就笑道:「顧掌櫃是給你使眼色呢,剛才他們沒說要你勸我什麼?」

  羅雲一臉茫然:「剛才他們什麼都沒說啊。」

  顧煊和李西牆都有種想哭的感覺:剛才我們說了那麼多話,你就一句都沒聽進去?

  羅雲仍舊茫然地在顧煊和李西牆兩人臉上掃過,道:「不就是說了些醫館裡的事麼?還有顧家嬸嬸什麼的,怎麼了?」

  顧煊只好將羅雲拋開一旁,不指望他能幫上什麼忙了。老實說,他一直懷疑羅雲是扮豬吃虎。羅權是什麼樣的人物?紫面虎啊!虎父焉有犬子?可現在看來,羅雲要麼大智若愚到了他都看不透的程度,要麼就真的是頭豬。

  顧煊和李西牆只好將顧家長房和二房的內鬥,跟徐小樂一一說清楚。所謂長春堂的內鬥,其實也就是長房和二房內鬥的延續。

  事實上,不僅僅是長春堂,在諸如桑園、田產、絲行、布行、米行等等顧家產業,這種內鬥都普遍存在,有的甚至還是三足鼎立三房同樣不甘寂寞。只是長春堂剛剛設立,大家都想站穩腳跟,所以手段格外激烈罷了。

  徐小樂吃了八成飽,放下筷子,冷冷道:「我最煩這些勾心鬥角的事,別跟我說這些。我反正只是做好自己的事,給人治病,其他的不要扯上我。」

  李西牆輕輕敲著桌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長春堂若是被二房的人搶去了,你能安心治病?若是沒有長春堂給你立足,你拿什麼去爭藥局大使呢?就算你做了大使吧,那個職司可是沒有薪俸酬勞的,你怎麼賺錢孝敬你嫂嫂?」

  李西牆這幾個問題一拋出來,果然一個比一個說到徐小樂心坎裡。

  徐小樂自以為自己是個貪財好名的人,並且不以為恥,然而他內心深處卻更在意「懸壺濟世」。只是這個理想太過於高尚,以至於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要想以十六歲的年紀懸壺濟世,就不得不謀取一個公職。何況長春堂還有他在意的事,比如臨床問診,比如去臨清的天下大藥市。若是真碰上個給他穿小鞋的掌櫃,依著他的性子八成會甩手而去還有兩成,恐怕會走前大鬧一番。

  更何況還要孝敬嫂嫂。

  徐小樂皺著眉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慢慢嚼著。

  李西牆見說動了徐小樂,趁熱打鐵道:「咱們也不說把楊成德趕走,但是長春堂還是得顧掌櫃說了算。你想想,當初顧掌櫃白手創業……好吧,他是有銀子的,不過終究還是從無到有,耗費了多少心血?」

  徐小樂也不看顧煊的臉色,直接了當道:「你說這話多虧心啊。」

  顧煊的口水嗆進了氣管,咳得臉都紅了,就像是煮熟了的大蝦。他道:「小樂,不管怎麼說,咱們把長春堂當家,是要一輩子幹下去的。那邊可不在乎長春堂啊。」

  徐小樂也不在乎。他對自己的醫館都沒什麼執念,怎麼會執著於幹了沒幾天的長春堂?無非就是長春堂對他還有用罷了。他嘆了口氣道:「我有點不明白,顧家長房二房就是為了鬥氣鬧成這樣?」

  顧煊暗道:我的小爺啊!你還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他就道:「哪有那麼沒意思的事?小樂,你知道長春堂是有收益的吧?」

  徐小樂點了點頭:「雖然醫館藥鋪號稱是做善事,收益之大,我也是知道的。」

  藥鋪沒有三倍利就算是虧本!所以醫館可以不收大夫的診金抽成,但是藥鋪的利潤卻一點都不肯放鬆。

  顧煊道:「其實啊,這筆收益在賬目上並沒有那麼多。」

  徐小樂點了點頭,斜眼看著顧煊。大家都知道,顧掌櫃在這上面手腳不乾淨,肯定是要中飽私囊的。

  顧煊從徐小樂的眼神中讀懂了這層意思,整張臉都耷拉下來:「你們以為是我要貪墨櫃上的銀錢?我真是比竇娥還冤吶!」他哭喊一聲,神情嚴肅道:「賬上的收益是歸於顧家公賬的。可是哪一房沒點私事呢?私事要走公賬,那是牽連全族的事,說幹了口水也未必能弄到三五七兩。」

  「所以大嬸嬸給我這麼一個飯碗,叫我領一份薪金,我就得給她的私賬上掙些銀子。」顧煊也知道等徐小樂長大了,肯定就會明白了,現在由他說清楚,反倒還能博取一些同情。

  徐小樂聽了恍然大悟:是了,這就跟街面上玩的人一樣。哪有白白吃進去的好處?總是要打點關節的。沒想到大戶人家家裡都是這個樣子啊!

  顧煊繼續道:「現在二房想把長春堂搶在手裡,把我擠走,無非就是看中了藥鋪的收益罷了。白花花的銀子動人心吶,豈止是置氣?小樂,不是我說,你這個剛正耿直的性子,肯定是看不上這種家賊的行徑。到時候他們還能容得下你麼?」

  徐小樂微微點頭:這種勾當的確叫他不齒。

  顧煊見徐小樂點頭,精神大振,雙眼冒光,就差撲上去抱住他了。他道:「我好歹還有些底線,做事有分寸,還以行善為要。若是叫二房他們來弄,哼哼,這長春堂恐怕就要成了吸血窟了!」

  徐小樂終於被顧煊說動了,道:「好吧,我想了想,與其換那個顧仲倫來管事,還不如你呢。」顧仲倫雖然請他吃了斑肝湯,但是那天帶楊成德來砸場子,辱及師門,還說徐小樂「醫術未必精湛」,這些都叫徐小心眼記在腦子裡呢。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徐小樂道。

  顧煊只要徐小樂肯擺明車馬站在自己這邊就滿足了,什麼要求不能討價還價?他就道:「你說,你說!」

  徐小樂道:「我的要求很簡單。以後長春堂採買的藥材也好,自己炮製的藥材也好,都得嚴格遵照古法,不能以次充好,更不能濫竽充數。」他記得自己剛跟魯師傅學認藥的時候,魯師傅就給他看了那些混有腐葉的枇杷葉。

  魯藥師當時已經心存去意,急著跟徐小樂說「不賣劣藥」的事,就是為了留一顆種子。

  徐小樂出診給人開方,自然是要從長春堂抓藥的,每回都要拜託魯藥師親力親為,就是怕抓到劣藥。如今顧煊既然要他站隊,總算有了提要求的資格。

  顧煊卻沉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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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 12:32
大國醫169、李西牆的爆發'

  人的貪慾是個無底洞。藥材利潤再豐厚,終究厚不過以次充好。

  徐小樂的支持固然重要,若是丟了利益,豈不是捨本求末麼?

  顧煊的沉默,正是在徐小樂與捨棄劣藥之間做取捨。他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糊弄徐小樂,因為有魯藥師在,註定糊弄不了。事實上,顧煊已經在外面偷偷聯絡一些老藥工,希望能夠找個「識相的」,取代魯藥師。

  徐小樂也不說話,默默等顧煊做出決定。

  李西牆打破了沉默,道:「小樂啊,其實劣藥也未必都是壞的。」

  徐小樂瞪了他一眼,道:「師父啊,這我就聽不懂了。」

  李西牆道:「你想啊,這世上的人是吃得起藥的人多,還是吃不起藥的人多?」

  徐小樂只好答他:「自然是吃不起藥的人多。」

  李西牆循循善誘:「那是為什麼呢?」他深深看了徐小樂一眼,自從當師父以來還沒有這般耐心過,道:「其一,咱們常用的好藥大多是西南、西北所出,一路運來得花多少運費?其二,藥物炮製最常用的就是蜂蜜、黃酒,這兩樣便宜麼?這兩項大頭撇開物料不說,一路上的人工得花多少銀子?」

  徐小樂道:「你別跟我算這個賬,我知道藥價即便要便宜也有限得很。不過既然要用來救命,就該做到最好,豈能粗製濫造?」

  李西牆道:「嗬嗬,你知道藥材貴,也知道便宜不下來。那我問你,有錢人吃藥,沒錢人就得硬扛,這對麼?」

  徐小樂微微搖了搖頭:「讓窮人看得起病,吃得起藥,這不就是開辦長春堂的宗旨麼?」

  李西牆冷冷道:「顧家說的做善事,只是給廣大百姓一個求醫買藥的門路,可不是贈醫施藥那種善事。」

  顧煊乾咳一聲,覺得李西牆說得太露骨了,辯解道:「咱們的價錢也是要比市面上低的。為這,藥行的人還來找過我,覺得長春堂壞了規矩,我都沒理會他們。」

  李西牆壓根沒理顧煊,繼續對徐小樂道:「咱們用些便宜點的、藥效略差的藥,讓有錢人多吃兩劑。省出來那部分成本,可以貼補給藥鋪,讓價錢低下來些,原本吃不起藥的人,也能吃得起,這不是做善事麼?」

  徐小樂聽李西牆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就道:「師父,你這強詞奪理的功夫真是益發精進了。」

  李西牆給自己倒了酒,一飲而盡,又夾了兩筷子菜入腹,方才道:「我早就想說你了。之前也是,庸醫庸醫地喊人家,還叫人家別行醫……你懂不懂事?庸醫殺人固然多,但你想想,沒庸醫的話,那些人就不死了?庸醫就一個病人都看不好?在如今醫生不夠,百姓無醫可看的情形下,你還嫌棄這嫌棄那的,像話麼?」

  顧煊聽得滿頭冷汗,連忙用手去拉李西牆的衣袖:今天徐小樂總算是吐口樂意跟咱們站一邊了,你可別罵得他又耍驢脾氣呀!

  李西牆不管不顧,追擊道:「你醫術好,你看得過來全天下的病麼?你我都知道這世上還有神醫吶,在他老人家眼裡,誰不是庸醫?」

  徐小樂知道李西牆在說師叔祖,心頭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多日來的自信和不可察覺的膨脹如同炭火一般,噗嗤一聲就化成了縷縷青煙,消散一空。他終於道:「師父說的對。」

  李西牆這才放下筷子,得意道:「這就對啦。醫術好的大夫,診金收得高。醫術差的大夫,診金收得低。你得先叫老百姓有醫生看,不至於硬扛等死,對不?藥也一樣,好藥咱們收得貴一些,藥效差的,收得便宜些。大家都有藥吃嘛。」

  徐小樂就對顧煊道:「這樣也未嘗不可。不過不能欺負病人不懂,偷偷以次充好。還是得明碼標價,好叫人各取所需。」

  顧煊終於鬆了口氣道:「這可以有。賣大米的都還分個上中下等呢,何況是藥。」

  徐小樂也算了了一樁心事。至於百姓能不能看得起醫生吃得起藥,醫生的作為實在有限得很,只能問朝堂上袞袞諸公。

  徐小樂見顧煊還有肉痛之色,知道自己等於壞了人家的財路,便道:「賬目上的事我不懂,也不關心。只要藥材上不動手腳,我就多謝顧掌櫃了。」說著便舉杯敬酒。

  顧煊連忙端起酒杯,客套道:「哪裡哪裡,我也是不得已。」

  徐小樂當然不信。顧煊貪墨的銀子固然有一部分孝敬了上面的人,但他自己截留的也不會少。小樂就說道:「另外嘛,我覺得你們要斬斷顧仲倫伸進長春堂的手,一直沒把握要領。」

  顧煊一愣:你個小屁孩知道什麼要領?

  徐小樂就道:「照顧掌櫃說的,上面爭長春堂,根源還是為了銀錢。顧仲倫若是一直得不到利,還會堅持插一腳麼?」

  顧煊心頭像是閃過一道霹靂,照得雪亮:是了,顧仲倫那麼個無利不早起的人,若是安插楊成德完全拿不到好處,怎麼會做這事?他試探道:「小樂,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消息?楊成德私下裡給顧仲倫銀子?」

  徐小樂驚訝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麼?若是楊成德不給他銀子,他何必要推楊成德出頭?難道只是為了損人不利己?只為了跟顧掌櫃為難?那我要問啦:若是顧掌櫃把長春堂私下裡的好處全給顧家二房,他們還要趕你走麼?」

  顧煊連忙笑道:「他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趕我走?小樂,你說的有理!」

  徐小樂道:「所以就叫楊成德沒銀子給顧仲倫就是了,而且要顧仲倫知道:以後不管他放多少大夫進來,他都拿不到銀子。」

  顧煊也不得不承認徐小樂看法很精闢,下意識問道:「小樂可有什麼法子?」

  徐小樂道:「從今以後診費掛牌,一概由醫館先收,抽成之後按月結給大夫。大夫可以減免窮困病人的診費,但不能加收診費。治癒之後的謝儀,這是私人人情,就不抽了。這樣也就跟外面的醫館都一樣了。」

  顧煊嘴角一抽:這算什麼法子?長春堂因為是新開的醫館,沒有醫生肯來,所以堂裡不抽頭,診費全歸大夫。若是這個規矩改了……首當其衝不就是你們兩位的收益受損麼?

  *

  今天要去醫院,第二更恐怕要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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