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43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 12:32
大國醫170、陌生人

  顧煊滿臉不好意思道:「小樂,你這法子有些殺敵八百,自損一千啊。」

  李西牆也瞪徐小樂:「什麼餿主意!咱們爺倆的診費不比他一個人高麼!他要是不接受,自然捲鋪蓋走人。他若是接受了,能比咱爺倆還吃虧?說不定多高興看咱們笑話呢!」

  徐小樂詫異了:「咱們為什麼會吃虧?」

  「你一次診費十兩銀子,他一次一兩銀子,都按五五抽,誰吃虧?」李西牆滿臉恨鐵不成鋼:「你涮火鍋把自己腦花涮了?」

  徐小樂怒了:「你們這個智力還跟人家玩心眼?咱倆的抽成就不能走紅包還回來麼!」

  徐小樂是真沒想到自己的提議竟然會被兩隻老狐狸反駁。只好把他們當作羅雲一個層面的人物,耐心細緻地解釋自己的用意。

  首先,每個醫館的西席大夫都得給醫館交份子錢。這錢從診費里扣除,有五五開,有三七開,也有二八開的。

  一般來說,醫館最多拿到五成,到底病人認大夫勝過認醫館。

  這是行價,沒有什麼可說的,楊成德就算離開長春堂,也不可能找到不要份子錢的醫館坐堂。

  其次,醫生診金收入高低,決定了抽成比例。

  比如徐小樂這樣能給醫館帶來更高聲望和更多病人的大夫,肯定不能跟個新人似的交五成診費。所以徐小樂和李西牆可以按二八開抽成,甚至一九開醫館拿一成,醫生拿九成。

  至於楊成德,一個外地人,醫術也沒有像徐小樂這樣經過市場驗證,名聲也不大,肯定是得五五開的。

  如果不願意,那就只有請他另謀高就了。

  最後,有名氣的醫生是給醫館掙名望的,醫館的主要盈利還是落在藥材上。有醫生開方,病人才會來抓藥,醫館才有賺頭。那麼給醫生髮紅包、送節禮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徐小樂和李西牆交的份子錢,自然也就會通過紅包回到手上了。而且只會多,不會少。

  至於楊成德能否拿到紅包,用膝蓋想想也不可能啊!

  還是那句話:您老不樂意?那就另謀高就唄。

  「你們一個是掌櫃,一個是首席,竟然連這點腦筋都轉不過來。真是太叫我失望了!」徐小樂才是真正的恨鐵不成鋼。

  顧煊和李西牆面面相覷:這個口口聲聲最恨勾心鬥角的少年,似乎在勾心鬥角領域有著不遜醫術的驚人天賦吶!

  徐小樂掃了兩人一眼:「還有什麼問題?」

  顧煊恨不得持弟子禮向徐小樂討教。他問道:「小樂,若是楊成德去找顧仲倫出面,如何是好?」

  徐小樂微微搖頭:「顧仲倫和楊成德能撐起一家醫館連帶藥鋪麼?」

  顧煊道:「當然不行。這裡頭除了銀子,還得有人啊。他上哪去找那麼多藥工。」長春堂也是通過盤下人家的老鋪子,順便接收了裡面的藥工和夥計。顧煊自己想找個能擔當的老藥工取代魯藥師,至今都還沒眉目呢。

  徐小樂道:「那你還怕什麼?顧仲倫若是撕破臉皮赤膊上陣,咱們換個地方換塊招牌,第二天就能幹起來。」

  顧煊一喜,旋即不確定道:「魯藥師那邊……」

  徐小樂道:「只要你不在藥材上動手腳,魯藥師那邊我去說。」

  顧煊感動得眼淚盈眶,撲向徐小樂,緊緊握住他的手:「小樂,你真是我的貴人!」

  徐小樂用力把手抽出來,道:「我看你們兩人的智力啊……以後還是老老實實做生意吧。」徐小樂饒有深意地看了看羅雲。

  顧煊和李西牆都露出羞愧的神情。

  羅雲放下手裡的雞腿:「怎麼?吃臉上去了麼?」他以為自己臉上沾了飯菜,伸手一抹,抹得一片油光,更加納悶了:「沒有呀。」

  徐小樂道:「我是說他們兩個沒你聰明。」

  羅雲嘿嘿笑了:「小樂,你瞎說什麼大實話。」

  顧煊和李西牆只好跟著嘿嘿笑了笑。

  這種「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做法,還真不是他們這種小壞小貪、目光短淺、格局狹隘之輩能想出來的。

  這都算是兵法了吧!

  反正能謀劃到這個層面的人,肚子切開,裡面肯定是黑的。

  徐小樂就站起身,道:「好啦,吃完咱們也該走了。你們都吃飽了吧?」

  沒吃飽也沒辦法,桌上的餐盤都空了。

  羅雲幸虧是吃皇糧的,除了皇帝誰養得起這麼能吃的貨!

  顧煊和李西牆本來用意就不在吃上面,更著急找個地方好好商量一下,怎麼貫徹實施徐小樂的謀略。他們設身處地為楊成德考慮,只有倒戈投降和捲鋪蓋走人兩條路,不由心情大好。

  顧煊走出醉月樓的時候,仰頭看天,長舒一口氣:這頓飯沒有白請啊!

  徐小樂跟眾人告別之後,自己踱步返回長春堂。雖然顧煊也邀請他一起去「喝一杯」,他可沒有閒情逸致跟這兩人浪費光陰還要回去背書呢!

  徐小樂現在加快了背書的速度,不再像最初那樣背得一字不錯,只是記住大概含義,所以速度越來越快,眼看著就要完成師叔祖佈置的功課了。不過這麼一來,他也很快就要面臨一個大問題:書荒。

  啟閱書坊都已經找不到他沒讀過的書了。

  徐小樂半是高興半是蕭索,眼看著就要到長春堂了,突然聽到旁邊巷子裡有人低聲喊他:「小樂哥哥,小樂哥哥。」

  徐小樂轉頭看去,卻見到個生面孔。

  那人連忙招手喚徐小樂過去,徐小樂卻是腳下生根,一動不動。

  這種情況下,誰知道那條黝黑的巷子裡藏了幾個人。若是被歹人綁票了怎麼辦?

  徐小樂如今也是高收入者,出診一次都是十兩起步。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非但不會過去,還隨時準備祭出自己的逃命大法,以免陷入危險之中呢。

  那人只好拿出一錠金子:「是大耳哥哥請你過去救命!」

  徐小樂眼睛一亮:「他怎麼了?」說話間,人已經飄然而至,一把抓向那錠金子。金子的分量沉甸甸的,足足有五兩。從這個大小來看,成色很是不錯。

  於是乎,徐小樂帶走了金子。

  陌生人帶走了小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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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 12:25
大國醫171、密室

  徐小樂跟著來人在黝黑的巷道里七拐八拐,過了三四座小橋,跳上了一艘小船。小船盪開水面,悄無聲息地前行數裡,避開了幾個坊閘,終於停在一戶臨水民宅的後門。

  帶路的在門上四長三短敲了七下,裡面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不一時就有人下了門閂,將門打開了一道縫。

  這種臨河的江南民宅在蘇州十分常見,裡面的佈局也都一樣。徐小樂進了門,在黑暗中跟著前面的人,一路摸到了間加蓋出來的小屋子裡。到了這屋子裡還不算,兩人挪開了一個立地櫃,露出下面的暗門來。

  徐小樂手收在袖子裡,捏著那錠金子,心中暗道:他們這麼隱蔽的地方都不避諱我,要麼是真把我當自己人,要麼是就是事後要殺我滅口。就算真是張大耳,他也不至於信我信到這般程度,看來我還得想個辦法全身而退呀。

  「小樂哥哥,大耳哥哥就在下面。」帶路人指了指下面黑洞洞的通道。

  徐小樂假意抬了抬腳,又放了下來,為難道:「我從小怕黑,能點根蠟燭不?」

  帶路人搖了搖頭,道:「小樂哥哥,那你抓住我腰帶,我走前頭。」他說著解開腰帶,遞給徐小樂。

  徐小樂心中轉得極快,一邊接過腰帶,一邊準備等這帶路人下到一半時突然發難。他已經算計好了,先一拳打倒身後接應的人他看起來年紀大,而且腿腳有點瘸,應該更好對付。然後反身對付在這暗道裡不上不下的帶路人,自己只要踢得準,優勢還是挺大的。

  不過後門是不能走了,那艘船不一定還在,而且船伕肯定是他們一夥的。

  徐小樂眼看著帶路人已經探腳進去,突然地道里拱出一個人頭,硬生生把那個帶路人又頂退回來。

  那人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衝著上面三個人影一掃,就低聲叫道:「小樂,是你麼?」

  徐小樂總算鬆了半口氣,的確是張大耳。

  徐小樂就道:「大耳,你沒事?」

  張大耳道:「我沒事,不過請你來救一個朋友的性命。」

  徐小樂瞪了一眼那個帶路的:連話都說不清。

  徐小樂說道:「怎麼在這麼個地方?不能在外面弄麼?」

  張大耳道:「這事一時說不清,你先跟我下來。」

  徐小樂就跟著張大耳往下走。他倒不是真心信任張大耳,但是既然張大耳出現了,他想打出去的可能也就被扼殺了,不如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何況張大耳也沒流露出什麼殺氣,更不至於為了幾十兩銀子綁架他。

  這密道下到底之後,豁然開朗,大約有三丈見寬。張大耳摸索著打了火,點起一盞油燈。

  油燈如豆,照亮了這間地窖,只見沿著牆壁放了三張床。床上躺著三個人,一動不動。正是需要徐小樂救命的病人。

  徐小樂上前探看。第一個是趴在床上,後背扎著一杆箭,箭桿已經被折斷了,露出白生生的木茬。第二個是仰天躺著,氣息微弱,胸前一片血汙。從傾斜角度來看,應該是受了極重的刀傷。第三個身上有好幾個洞,已經不再冒血了。

  徐小樂在第三個傷者的床前站了站,暗道:這還能活著?他就伸手去摸那人脈搏,一碰之下心中瞭然:果然死了。他再抓起手臂一晃,屍體都已經僵了。

  張大耳在一旁緊張道:「小樂,能救活麼?」

  徐小樂嘴角抽了抽,又去探摸前面兩人的脈。總算那兩個都還沒死,但也已經是命懸一線了。他就指著那個已經死了的,道:「那位好生安葬了吧。這兩位還可以試試,速速送我回長春堂拿器械和藥材。」

  張大耳有些猶豫:「小樂,你要什麼儘管說,我叫人去買。」

  徐小樂瞪了他一眼:「我要的東西你恐怕買不到。」他又道:「你若是信不過我,就不該找我來。」

  張大耳點頭道:「我自然是信得過你的,但我們都是刀口舔血的人,不能不小心。」

  徐小樂不耐煩道:「那還耽誤什麼?速速送我回去!你們有船,直接送我到廣福橋。再遲就來不及了!還有,這兩人不能呆在這兒,得送到乾淨、通風、能晒到太陽的房裡。」

  張大耳皺眉道:「這恐怕風險太大。」

  徐小樂皺眉道:「那你就看著他們死在這兒?」

  張大耳只好吩咐道:「送他去廣福橋。」

  徐小樂轉身就走,這回爬上密道就輕鬆多了。張大耳緊跟著徐小樂上了地面,從袖子裡掏出一錠五兩的金子,道:「小樂,我知道你人小心細想得多。這是定金,你可千萬別多想。」

  徐小樂想了想,接了金子,道:「沒事,我拿錢看病,不會多想的。」

  張大耳又道:「我本來是不想把你捲進來的,但是何大叔讓我找你,說你肯定會為我們保守祕密。」

  徐小樂眉頭一皺:「哪個何大叔?」

  張大耳道:「就是八月十五在你家遇到的那位。」

  徐小樂不信:「你哪裡遇到他的?」

  張大耳沒答他,只說:「何大叔還要我跟你說:血蘑菇。」

  徐小樂點了點頭。何紹陽用蘑菇給他治暈血病的事並沒人知道,更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徐小樂吃了蘑菇之後看到了鮮血之海。這三個字對於張大耳而言只是個不明所以的暗號,對於徐小樂而言卻是可以證明身份的典故。

  既然是何紹陽的安排,徐小樂就不擔心張大耳對他使壞了。到底人命關天,徐小樂又從後門上了船,一路往廣福橋去了。從廣福橋到長春堂,路就很近了。

  徐小樂回到醫館,大部分人都已經在屋裡準備休息了。他直接去找了魯藥師,請他開庫房拿了金銀花、連翹、紫地丁這是處理外傷最簡單的清洗藥。考慮到那兩人的傷勢很重,補血生肌的藥材也是要準備些的。

  魯藥師光看金銀花、連翹、紫地丁還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徐小樂準備補血生肌的藥物,大約就猜到了。他就問道:「小樂,你沒捲入什麼麻煩吧?」

  徐小樂並不想騙他,但是又不願有負何紹陽。他就道:「是我以前的夥伴,都是街面上玩的,這回玩掉了半條命。」

  魯藥師點了點頭:「你今時不同往日了,這種人本著情誼救一救倒沒什麼,可千萬別被人拖累了。」

  徐小樂聽得出魯藥師的濃濃關懷之情,點頭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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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 12:25
大國醫172、風聲

  徐小樂手持柳葉刀,腦中回憶著何紹陽講解的五種刀法。

  這五種刀法並沒有什麼玄奧,無非就是處理不同類型傷口的心得。

  鋒利的刀刃劃破傷者後背的皮膚、肌肉,傷者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呻吟,身子微微一抖。

  張大耳和兄弟緊緊按著傷者,生怕徐小樂手裡的刀劃錯位置。這兩個刀口舔血謀生的亡命徒,比徐小樂更明白這把小刀的威力。

  徐小樂很快就順著箭簇的鋒刃切開了皮肉,穩穩地將箭簇起了出來。

  一股汙血瞬間湧了出來。

  徐小樂連忙吩咐:「藥水沖洗。」

  等在一旁的瘸子緊張得雙手發抖,連忙舀了一瓢金連紫湯,倒在傷口上,沖走血汙。

  徐小樂一手握著刀,一手要撐開傷口,只好叫道:「慢點慢點,慢慢沖洗,別留下血塊。」

  那瘸子更緊張了,一瓢藥水灑了一半。

  張大耳罵道:「殺人都沒見你手抖,現在抖什麼!你就當老六已經死啦!」

  瘸子帶著哭腔:「誰知道這救人比殺人還難。」

  徐小樂鎮定道:「別慌,剛才我怎麼給人沖洗傷口的,你就照著那個速度來。」

  還倖存的兩個傷者之中,胸口挨刀的那位其實傷得更重。徐小樂首先給他沖洗了傷口,然後縫了針。這回他吸取了治療肉山的經驗,在縫法上獨闢蹊徑,從肉到皮縫了兩層,應該能夠加快傷口癒合。

  這些事做完,那人的死活就全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瘸子回想了一下剛才徐小樂縫針的場面,手反倒更抖了,衝在傷口處的藥水只有三分之一瓢。

  徐小樂一看這恐怕不夠用,連忙道:「讓上面煮好了再送下來,這藥水都叫你灑完了。」按腿的那人如蒙大赦,連忙跑上去傳話。現在人手嚴重不足,在上面煮藥的正是那個船伕。

  張大耳對自己的手下十分羞愧,岔開話題,對小樂道:「小樂,不是說紮了針就不會出血了麼?」

  徐小樂知道銀針止血止痛的確存在。他親眼見何紹陽用過,書裡也能找到闡述。然而他沒有學過針法,入針深淺、取穴位置、補瀉手法,只能從書上照搬。這效果嘛,如今看來幾乎沒有。

  徐小樂不理張大耳,仍舊叫瘸子沖洗傷口,道:「你要是覺得殺人更簡單,就把這藥水當毒藥,把他當你仇人。」

  這話倒真的起了作用,瘸子總算穩住了手,將藥湯傾瀉在傷口。

  徐小樂看看差不多了,柳葉刀換了彎針。剛剛沸水裡煮過的棉線撈出來就涼了,在金連紫湯裡一過就能用。這回因為傷口極深,傷者背上的肌肉脂肪層次分明,徐小樂索性縫了三層。

  張大耳看到內層暗黃色的板油,硬吸了口氣方才忍住沒有吐出來。徐小樂卻專心致志,別說噁心嘔吐,一顆心簡直就如古井一般,不起絲毫波瀾。

  不一時,帶路人和船伕提著湯水下來,還散著熱氣。兩人說道:「大哥,湯水都淡了。」

  張大耳就問徐小樂:「要不要再去抓藥?」

  徐小樂頭都沒抬,一心縫線。因為是三稜箭簇,刺入身體之後等於割出三道傷口,傾斜向下。徐小樂要將三條邊兩兩縫合,最後再繞圈縫上來,工作量要比一刀兩半的劈傷大得多。

  張大耳就著燈光,見徐小樂額頭上冒出滴滴黃豆大的汗珠,也不敢再說話了。他眼看著徐小樂開始縫合皮膚,從傷口處湧出來的血水也越來越少,心中總算放下了一塊石頭。

  徐小樂打了個結,一聳肩,身上發出一陣喀啦啦的骨節彈響。他放下針,親自舀了一瓢藥湯,衝在傷口上,道:「你們還有多少銀子?」

  張大耳一愣,脫口反問道:「你要多少?」

  「有多餘的銀子啊,去買些蜂蜜,越純越好,給他們兩個傷口上塗抹一些,再兌水喝一些。」徐小樂環顧四周道:「這地窖太潮,你們若是執意不肯將他們抬上去,那就買兩擔白,放床下吸潮氣。」

  張大耳微微點了點頭,道:「我明白。小樂,這回全靠你了。」

  徐小樂又檢查了兩位傷者,全都昏迷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還能醒過來。他就道:「他們失血太多,我也沒法子叫他們立刻生出血來,只能聽天由命了。」

  那帶路的年輕人哭道:「要是能把我的血給六哥,我死了也情願。」

  徐小樂搖了搖頭:「讓他喝血麼?還不如灌些蔘湯呢。」

  張大耳送徐小樂上去,另外瘸子、船伕和帶路的留在下面照顧兩個傷者。等出了那間小屋,徐小樂方才感覺到外面的空氣是多麼新鮮。他問張大耳道:「你不是出海去了麼?」

  張大耳苦笑著搖了搖頭。

  徐小樂又道:「你的事我就不多說了,那兩錠金子……」

  張大耳打斷徐小樂道:「小樂,你別跟我客氣金子。這事風險極大,把你捲進來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金銀乃是身外之物,你收好就是了。」

  徐小樂等張大耳說完,道:「我是想說,那兩錠金子是定金,你可千萬別忘了給我診金啊。」

  張大耳心口一悶,垂下頭道:「我不會忘,等風聲消散,我就給你送去。不過現在我們買藥恐怕會被人盯上,小樂,你有什麼辦法麼?」

  徐小樂想了想,道:「這倒沒關係,我把今天的藥分散到以後病人的方子裡入賬,查不出來的。不過,你說的風聲是什麼?」

  張大耳猶疑了一下,道:「等天亮了,恐怕就會全城大索了。」

  徐小樂忍不住問道:「你們做下了什麼大案子?大耳,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總知道有些事不能越界吧。」

  張大耳嘆了口氣:「我已經受夠了做個小混混,我要做一番大事業!這回若是成了,我就能跳過龍門脫胎換骨了。」

  徐小樂好奇心更大,但是想想能有那麼大的回報,肯定不是一般打家劫舍的小案子,自己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又過了一會兒,船伕出來,張大耳便叫他送徐小樂回去。

  徐小樂都已經上了船,忍不住道:「明早叫你的人去長春堂拿人蔘。若是真有人要找你們,恐怕藥鋪和肉鋪都會有人盯著的。」

  「肉鋪?」張大耳不解。

  徐小樂無語道:「你不買豬肝補血麼?若是買得多了,又是生面孔,被盯住有什麼奇怪?」

  張大耳嚇出一身冷汗:「那怎麼辦?」

  「吃黑魚湯。」徐小樂給了個取代的法子:「自己去撈,或是分散著買,誰都查不出來。」

  張大耳鄭重地點了點頭:「大恩不言謝。」

  徐小樂也一臉肅穆:「別忘了我的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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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 12:26
大國醫173、全城大索

  城裡不同於城廂,入夜之後就有更夫巡夜,宵禁嚴格。

  徐小樂離開的時候,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時節,更得小心翼翼,以免惹出麻煩來。他回到長春堂,魯藥師給他開了門,萬幸沒有驚動別人。

  魯藥師也沒多問,只是叫他快些睡覺,便自己回屋去了。

  徐小樂腦子裡還掛念著那兩個傷者。在潮溼的地窖裡,人很容易發高熱,傷口化膿。這是何紹陽告訴徐小樂的切身之痛,只是當時他為了隱匿蹤跡,不得不反其道行之。

  而且這樣重的傷勢,每天都要換藥換纏布。徐小樂雖然再三說清楚了要點,比如胸口刀傷的那位要纏得略鬆,箭傷那位要纏得很緊,但是他自己都不算是專門的瘡瘍醫生,半桶水教門外漢,最終結果如何就很難說了。

  看著桌上的兩錠金子,徐小樂突然有種愧疚的感覺:若是救不回這兩人,可就白拿人家金子了。

  因為心事重,徐小樂直到天亮了才昏沉沉睡過去。長春堂後院裡已經有了動靜,那是早起的夥計們出來活動了。

  陳明遠也沒睡好。他醒來的時候覺得身體發重,眼皮發腫,顯然是思慮過重引起的脾虛。自從昨天徐小樂說要選人來傳授醫術,陳明遠就無法抑制地胡思亂想。

  一會兒想到他被徐小樂收入門下,學得了高明醫術,日進斗金,光宗耀祖;一會兒又擔心徐小樂因為他年紀大了,不肯收他,讓他眼巴巴地看著一干小弟學了醫術,爬到他頭上。

  陳明遠正想著是否要去給徐小樂打洗臉水,就聽有人喊他:「明遠哥哥,外面來了官差,顧掌櫃還沒來,李先生和楊大夫也沒來,怎麼辦?」

  陳明遠一愣,道:「那就只有叫徐大夫去看看了。」他連忙跑出門,對那報信的說道:「你先去前面請官差略坐,我去跟徐大夫說。」

  醫館裡面東家最大,但是平日不管事。管事的是掌櫃。掌櫃不在就由坐堂大夫說了算。若是徐小樂也不在,那就由魯藥師出面。雖然沒人寫成文本,但是這種論職排序的潛規則卻通行大江南北,幾乎家家如此。

  徐小樂剛剛入睡沒一會兒,就聽到有人敲門。也虧他年輕身體好,哪怕熬夜都不怕,何況還睡了那麼一小會兒。他一晃腦袋,就翻身下床,去開了門。

  門一打開,徐小樂見是陳明遠,打著哈欠,隨口問道:「老陳啊,什麼事?」

  陳明遠心中泛起一股苦水:以前吃肉喝酒的時候叫人家明遠哥哥,現在就叫人家老陳。唉!他心中長嘆一聲,臉上卻不敢顯露出來半點不滿,更不敢叫「小樂」了,恭謹道:「徐大夫,外面來了官差,鋪子上只有你能出面去打交道了。」

  徐小樂並不意外。昨晚張大耳就跟徐小樂說了,他們幹了一票大的。官差也不是白痴,肯定知道他們有人受了傷,天一亮必然要跟全城藥鋪打招呼。

  徐小樂就搓了搓臉出去迎接,果然看到兩個身穿皁色制服的官差等在店裡。

  那兩個官差見了徐小樂齊齊一怔,沒想到這家醫館竟然會叫個少年出面。不過他們很快就認出這少年就是縣衙裡「大名鼎鼎」的徐小樂徐大夫,臉上立刻就堆上了笑容。

  為首那人笑道:「徐大夫,今天你當家啊。」

  徐小樂也笑了:「顧掌櫃還沒來,李、楊兩位大夫也還沒來,我出來頂頂。兩位上差可有什麼事麼?」

  官差道:「是這樣的,昨日官軍剿賊,恐怕有幾個漏網之魚逃竄到城裡。其中有三個身受重傷,若是誰家來請大夫,或是買金瘡藥的,一定要問清來歷,記住容貌,叫人來衙門通報一聲。」

  徐小樂哦了一聲,拉了椅子過來與兩個官差坐在一起,一臉好奇道:「上差,不知是哪裡的賊人啊?」

  官差笑道:「徐大夫可別上差上差的叫了。我姓雷,這位姓陳,正好管著這一塊兒,日後總要常打招呼的。」

  徐小樂拱了拱手:「雷捕快,陳捕快。」

  兩個捕快也連忙拱手叫了一聲「徐大夫」,就算彼此通名認識了。

  雷捕快道:「說是官兵捉賊,結果也不知道怎麼的,出動的多是錦衣衛……」他本來是願意跟徐小樂多聊兩句的,突然眼皮一翻,拉著同伴起身道:「這事鬧得太大,我們倆還要去別家醫館傳話,就不打擾了。」

  徐小樂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見羅權羅雲父子正好進來。這對父子身穿錦衣衛官服,腰間佩著繡春刀,官威赫赫,兩個小捕快當然不敢在這兒胡言亂語了。

  徐小樂就送兩人出去,又轉頭招待羅權羅雲。

  這兩位可是舊相識,自然免去了客套,小偏廳裡請茶就行了。

  徐小樂坐在羅權對面,道:「羅叔,剛才官差來傳話,說是出了大案子,說來聽聽唄。」

  羅權翻了個白眼,敲打徐小樂道:「就是上次那個大案,總算叫我們抓到了一些蛛絲馬跡,誰知道昨晚夜戰,又叫那悍匪跑了。你可要小心,凡是叫你出診的,不熟的人家最好推掉。」

  徐小樂道:「我今天要去顧家出診,明天去周家,都是官宦人家,應該沒事吧。」

  羅權道:「可靠人家就行。」他又指了指羅雲:「這幾天我叫他坐在你們店上,防止歹人來就醫買藥。」

  徐小樂看了看羅雲大馬金刀拿腔作勢的模樣,哈哈笑道:「小云坐在店裡,歹人自然是不敢來的,那怎麼抓住他們呢?」

  羅權不耐煩道:「只是要他們別來擾你就是了。我可知道,你拿手縫針治瘡瘍的本事稀罕得很。」

  羅雲卻不知道父親的真實心思,笑道:「而且抓賊就跟逮兔子一樣。我坐在這裡,他們就只能去沒有錦衣衛坐鎮的店裡買了。」

  徐小樂恍然大悟:「明白了,其實那些店正好佈置了暗樁。」

  羅權心中哀嘆:這小子真是天生的錦衣衛材料,若是跟我那傻兒子換個腦子就好了。他看看正在點頭的羅雲,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徐小樂笑道:「這樣正好,我們兄弟這幾天又可以同進同出啦。對了,我要是出診,你是跟著我呢?還是守著店裡?」

  羅權就差罵徐小樂一聲「小狐狸」了,這分明是在探錦衣衛的真實目標:到底是徐小樂他自己,還是長春堂。

  羅雲已經大咧咧毫無機心答道:「跟著你。」

  徐小樂笑得十分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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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 12:26
大國醫174、顧家

  徐小樂很快就發現,羅雲只是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明樁,另外有一個打扮成賣糖葫蘆小販的暗樁,整日遊蕩在長春堂到廣福橋碼頭的這段路上。

  除了這些盯著各大藥鋪的明暗密探,另外還有巡檢司、衙役、錦衣衛組合起來的人馬,在各個街坊挨家挨戶搜索陌生人,尤其是要鄰居舉報新近住過來的人,以及受傷的人。

  整個蘇州城都許進不許出,連各處水門都已經半封閉了起來。

  顧煊帶著徐小樂和羅雲往顧家大宅的路上,看到不少小船正在河裡打撈垃圾,就不解問道:「他們這是在撈什麼?」

  羅雲毫無心機答道:「那些賊人買不到藥,請不起醫生,肯定是要死的。這個天氣,屍體若是不處理掉,肯定是要臭的。現在在河面上打撈的就是屍體,從沉屍的位置,大約就能猜出他們的位置。」

  徐小樂一聽,暗道:官府果然也不是笨蛋,不知道張大耳怎麼處置那具屍體。唉,希望沒有沉河。

  他看張大耳出手之闊綽,就知道這回案子太大,忍不住問道:「小云,這幫賊人到底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竟然能官軍打上了?」

  羅雲撓了撓頭:「這個我實在也不知道,就是上頭壓得太凶。聽說北京那邊還要派個指揮僉事過來呢。」

  顧煊先叫了起來:「這麼大的官!」

  羅雲點了點頭。

  徐小樂就故意道:「上回不是說只有一個悍匪麼?」

  跟徐小樂不同,羅雲完全不知道何紹陽就是嫌疑人。他道:「這悍匪聰明得厲害,他總是能騙著別人跟他作惡。一旦到了危急關頭,他自己就先溜了。那些從犯就算抓住了,也說不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徐小樂暗道:何大叔倒是真有本事。若是查到我頭上來,我也肯定一問三不知。

  三人走走聊聊,沿途還停下來跟幾個陌生人聊起了這樁案子,果然全蘇州的人都知道了。只是市井傳聞很多都不靠譜,譬如就有人說這悍匪搶了府庫。真是笑話,府庫是那麼好搶的麼?

  徐小樂對此自然不信,不過又聽那人說,如今官府在各個傾銷鋪子裡都埋下了暗樁。若是有人拿著金銀過去傾銷,少不得拿回去拷問。徐小樂當即捏了把冷汗,自己床下面的兩錠金子可不能輕易見光了。

  官府動靜雖大,但是百姓還是喜聞樂見的,本來就沒什麼娛樂,如今倒是有了許多談資。

  顧煊將徐小樂帶到了顧家大宅,自己就找了個藉口走了。他雖然是顧家的親戚,卻也不是隨便能夠進出的。如今手裡沒有過硬的禮物,更不敢輕易去見長房嬸嬸,只把徐小樂交給家裡僕人便是了。

  顧家在官身上要比周家更高一些,宅子接連佔了整個街坊,足足有五十多畝。秉承低調奢華的勢家宗旨,從正門進去穿過門廳、轎廳、客堂、正堂,完全就跟普通大戶人家沒甚分別,只是在細微處頗顯身份。

  比如在一轎廳的牆壁上,好不顯眼地掛著一副字,正是國朝名家宋濂的真跡。

  再比如,客堂的屏風上繪著趙孟頫的山水摹本,仔細看看卻是一股絲線劈成十六股的精美蘇繡。

  至於傳說中美輪美奐的精美園林,前面宅子只有四座,正應了春夏秋冬四季。而在外人不可涉足的內宅,卻比前院更加精緻美觀,數量也足足是前面的四倍。

  顧家老祖宗就帶著一干孫女住在後院,五個兒子都已經成家,所以分別住在前院的四座園林裡,每日只有晨昏定省才會進入內宅。他們的妻子倒是可以隨意進入,尤其是長房媳婦和三房媳婦,因為丈夫在外為官,她們也基本住在內宅不出去。

  徐小樂路上就已經聽顧煊講過這些大戶人家的規矩,心裡只有兩個字:無趣!

  平可佳早就在二門等著了。她平日沒有吩咐也不能出門,今日特意從老祖宗那兒討了個差使,負責接待徐小樂,心中可高興了。直到她看到了羅雲,微微仰起脖子,話都說不出來了。

  徐小樂見了平可佳也十分高興,叫道:「平姐姐,原來是你來帶我們。」

  平可佳這才回過神來,道:「你是可以進來的,不過這位……恐怕不方便。」

  徐小樂就道:「他看著高大,其實年紀並不大。」

  平可佳腦袋搖成了撥浪鼓,道:「這、他都比尋常成年男子高了,怎麼能進後院呢?小徐大夫這事可不能玩笑。」

  徐小樂為難道:「他是我從小玩大的好夥伴。若是他不能進去,那我也不進去了,就叫你們寶哥兒出來吧。」

  羅雲道:「我奉命要保護小樂的,自然也不能離他三丈之外。」

  平可佳就更是為難了,道:「小樂,你除了要見寶哥,還得拜見老祖宗呢。寶哥可以喊他出來,難道老祖宗也能出來見你?」

  徐小樂問道:「老祖宗身體哪裡不舒服麼?」

  平可佳一愣,旋即壓低聲音道:「小徐大夫,你真是什麼都不懂啊?能見一面老祖宗,抵得上你十年拚搏啦。」

  徐小樂心裡一算,道:「見一面老祖宗能頂我十年拚搏?我一年總能賺一百兩銀子的,十年就是一千兩。直接折給我銀子豈不是更好?」

  平可佳輕輕以手撫額:「小徐大夫啊,你還真是除了醫術什麼都不懂啊。」

  羅雲輕輕碰了碰徐小樂的胳膊肘:「小樂,我覺得這位姐姐的意思是:見一面老祖宗,對你前途有大大的好處。」

  徐小樂瞥了一眼羅雲,道:「你都能聽出來,以為我聽不懂麼?我只是不屑而已。」

  平可佳差點就上來捂徐小樂的嘴,二門門房裡還有兩個健婦守著,她們若是把這話傳出去,真是不知道會帶來多大麻煩。

  徐小樂已經沒了前面的興奮勁,就道:「平姐姐,要麼我在外面見寶哥兒,要麼我和我朋友一起進去見老祖宗。我知道你是為我,但是我靠自己手藝吃飯,並不需要別人賞識。」

  平可佳又羞又氣,臉都紅透了,只好道:「你且等等,我進去問問。」

  等平可佳轉身一走,羅雲就拉著徐小樂走到一旁,低聲道:「小樂,你真講義氣!」

  徐小樂正色道:「刀山火海咱們都不離不棄,何況眼前這麼一道小門檻呢!」

  羅雲激動地渾身打顫,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腎都掏給徐小樂。

  徐小樂心中暗道:哼,你們在藥局大使的事上不向著我,還是趙公子幫的忙。現在倒要施捨我個前途了,哄小孩子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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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 12:27
大國醫175、穹窿山故人

  平可佳往裡走的時候還覺得徐小樂太執拗,分不清輕重緩急。

  讓朋友在外面坐坐就很委屈麼?他這麼年輕,若是現在能叫老祖宗記在心上,應景的時候一句話,足以叫他在長春堂橫著走,誰都不敢小看他!

  她一心只為了徐小樂好,卻碰了個硬釘子,被生生頂了回去,越走越委屈,差點流眼淚。

  徐小樂對平可佳的感觀本來不錯。他對所有姐姐妹妹、大姑娘小媳婦的感觀都不錯,只要別惹他不高興。偏偏平可佳的好心好意卻讓他很不高興形同施捨的會見,嚴重傷了徐小樂的自尊心。

  再加上顧家在藥局大使的事上支持楊成德,更是叫徐小樂覺得長房的人臨陣倒戈,跟二房站到一塊去了在奶奶們看來,徐小樂只是個可以打個巴掌塞顆紅棗的小卒子。可徐小樂卻把自己放在盟軍、夥伴的位置上。所以他對平可佳自然也就不怎麼客氣了,起碼不會像對采薇那樣客氣。

  徐小樂想到采薇姐姐,雖然那位也是帶著刺的玫瑰花,但是那刺紮在手上癢癢的,非但不疼,還很好玩吶!

  羅雲一旁疑惑道:「小樂,你笑什麼呢?」

  徐小樂揉了揉臉,一本正經道:「我笑了麼?沒有吧?哈哈,顧家的園子很有意思,你看那條大紅鯉魚!」

  羅雲順著徐小樂望過去,果然看到一條足足有兩尺長的大紅鯉魚,頓時嚇了一跳:「好大!不會成精了吧!」

  兩人頓時把剛才的事往腦後一拋,就奔到池塘邊上,蹲著看起魚來。

  這池塘裡的魚少說也有三五十條,有金色的,有紅色,有花白斑的,還有純黑如墨的。五顏六色的錦鯉一遊起來就成群結隊,煞是壯觀。

  徐小樂就看到一條大鯉魚躍出水面。陽光落在它的鱗片上,頓時折射出紅紅綠綠的彩光。此景非但如畫,簡直美輪美奐,叫徐小樂差點失聲叫好,伸手拉住羅雲的衣裳,激動道:「看、看、看!」

  羅雲突然騰身而起,只聽到啪地一聲脆響,手裡已經抓住了一支偷摸敲下來的竹竿。

  徐小樂連忙轉頭,只見羅雲手裡緊緊抓著竹竿,怒目圓瞪,彷彿廟裡的降魔金剛。竹竿的另一頭,卻是個身高才到羅雲胸口的丫鬟,也是眼中噴火,面目猙獰,好似惡鬼。

  徐小樂記憶力強勁,尤其在記憶女子的面容身材上,早在服用腎氣丹之前就能做到過目不忘了。許多大姑娘小媳婦都害怕被徐小樂看,那眼神能讓她們誤以為自己沒穿衣服!

  於是乎,徐小樂跳起來叫道:「你是穹窿山上那個癟胸平屁股的野蠻丫鬟!」他一看對峙的場面,就又叫道:「哈,就憑你還想偷襲我,卻不知道我身邊有高人吧!」

  偷襲小樂的,自然就是谷香了。

  自從在穹窿山別院遇到了徐小樂攪局,谷香就再沒有順心過。她先是因為沒有完成管事的安排,被罰灑掃庭院活雖不重,卻大大踩了她「大丫鬟」的面子,以至於那幫健婦奴僕都敢在背後對她冷嘲熱諷。

  更讓谷香憋屈的是,她始終沒有找到那天的罪魁禍首。

  誠如徐小樂說的,要想報復,可得先找到他。他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郎,沒有留下姓名,臉上沒有特徵,茫茫人海上哪裡去找?更何況她還得受罰、幹活,等閒沒有機會離開宅子。

  「真是上天有眼!叫我在這兒遇到你這小賊!」谷香用力抽了抽竹竿,卻沒有抽動,知道羅雲力氣之大不是她一個女流之輩能夠對抗,只好大叫道:「你這小賊,如何敢跑到這兒撒野!來人啊!家裡進賊啦!」

  徐小樂等她叫了兩嗓子,方才哈哈大笑道:「你還是省省力氣,人多了怕你尷尬。實話告訴你,我是你們奶奶請來的客人呢!」

  谷香索性扔了竹竿,退後一步,雙手叉腰,兩片薄薄的嘴脣一碰,語速飛快道:「呸!我傢什麼門第,會有你這樣的賓客?偷雞還要一把米,吹牛也得下點本錢!你倆連長衫都不套一件,也敢冒充我家的客人!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哎呦喲,你那褲子上是有個洞嗎?哈哈哈,真是好笑,穿得跟叫花子一樣,敢說什麼客人。」

  徐小樂知道人靠衣裝佛靠金裝的道理,這世上從來不少勢利小人。然而他真是很委屈,這身衣服並不差呀!他在蘇州放了三身衣裳,這一身正是出門見人穿的好衣裳乃是前年嫂嫂買的松江兼絲布,請裁縫給他做的,去年還有些大,今年穿卻已經很合身了。

  穿著這麼一套衣裳出門,無論是見有潔癖的侍郎公子趙去塵,或是陰沉毒舌的夢湘生,誰都沒有挑他毛病呀。

  徐小樂就低頭去看褲子上的洞……唔,果然在膝蓋正面有個不起眼的小洞,也不知道不小心鉤壞的,還是被蟲蛀了。他拍了拍膝蓋,毫不介意,嬉皮笑臉道:「哈,你看男人還真仔細。是因為我好看呢?還是你看所有男人都是如此?」

  谷香心跳猛然加快:這賊廝竟然敢罵我不守婦道麼!她頓時惱羞成怒,滿臉脹得通紅:「小賊!你別逞口舌之快!等人來了,看你怎麼逃脫!哈,我知道啦,後門今天有人來掏糞收塘泥,你們肯定是混過來偷懶的!好得很,你竟然還敢接我家的活,姑奶奶今天把話放在這兒:你這臭飯碗是保不住了!」

  徐小樂一時沒想到谷香並不知道他的大夫身份,只以為她在罵他是個掏糞收塘泥的,本著對「醫生」的自豪感,就冷笑道:「你有本事說這話?要真是有你沒我,有我沒你,我倒要看看誰會被趕出去!」

  他這話說完,方才想起來:谷香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吧?

  徐小樂就想把自己的大夫身份擺出來。誰知話到嘴邊,突然心生一念:我幹嘛要告訴她?我就讓這個笨丫鬟把事情鬧大,等你知道我是你家奶奶的客人,看你嚇得屁股尿流,一定好玩得很!

  徐小樂緊跟著就說道:「哼哼,殺而不教謂之虐!我跟你說過我的身份啦,你若是再無理取鬧,後果自負!」他故意朗聲說話,又好像有些心虛,正是存了喊人來的意思。

  羅雲也扔下竹竿,大聲吼道:「小樂是你家奶奶請來的客人,你上來就敲他悶棍,還有理了?!」

  徐小樂就在羅雲身後拉他衣襬,心中暗道:我的親哥哥,你要是把她嚇跑了,咱們可就沒好戲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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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 12:28
大國醫176、大鬧顧宅

  谷香很快就叫來了家裡的護院。

  六個護院散成一個扇形,手裡拿著哨棒指著羅雲。

  羅雲只好把竹竿又撿了起來,以免等會打起來吃虧。其實那六個護院看看羅雲的身高體型,心理壓力極大,很期待對面的人解釋兩句。偏偏羅雲知道自己解釋不清,索性拳腳上見真章。

  徐小樂則是唯恐天下不亂,反正自己這邊有羅雲這麼個大殺器,還怕吃虧不成?既然如此,他自然不肯解釋清楚,以免一場遊戲就此結束。

  護院家丁不敢動,羅雲也就不動。

  兩方對峙了喝口水的功夫,管事的就急急趕來了。

  這管事年紀在四十開外,臉上黝黑,皺紋深刻,看起來就像是地裡辛勞了一輩子的老農,透著股厚重和沉穩。等他一問話,就能看出精幹犀利來了。他邊聽谷香彙報前因後果,邊掃視羅雲跟徐小樂。

  「周管事,那個矮個子小賊我在穹隆山就見過,是個滿山跑的野小子。不知道是哪個山民家裡的孩子,竟然還敢說是奶奶請他來的。」谷香指著徐小樂,勉強剋制住了說髒話的衝動。

  徐小樂眉頭一皺:我哪裡矮啦!

  他仰頭看了看遮住自己全部身形的羅雲,暗說:明明是羅雲個子太大!

  周管事閱歷豐富,卻看不出羅雲和徐小樂的身份來歷。他不相信這兩人是掏糞收塘泥的短工,因為這兩個少年身上衣服很乾淨,而且很得體。真要是頭戴網巾,身上卻穿著長衫,那才叫不倫不類呢。

  然而要說是家裡主母請來的客人……怎麼會沒人陪伴就在這兒看魚?這不合規矩啊。

  他怎麼能想得到:大門送進來的僕從把人交給了平可佳,自然就回大門去了。而平可佳偏偏又進去請示老太太,看怎麼解決徐小樂出的難題。結果就這麼個小小的空檔,正好叫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谷香撞上了。

  雖然二門門房裡的兩個健婦能夠作證,偏偏顧家家教太嚴,若是貿然出來說話,還會被當做多管閒事,勾結外人。更何況她們也樂得看外院的笑話,反正跟自己無關,正好高高掛起。

  周管事清了清喉嚨,用不卑不亢的口吻問道:「二位怎麼稱呼?」

  羅雲正要答他,徐小樂已經拽了他的衣服,搶先道:「你們叫我徐先生,或者小徐先生都行。」

  周管事眼皮跳了跳:這就不對了。若是年輕有為的秀才相公,應該戴方巾穿襴衫,怎麼可能戴著網巾穿套短衣過來做客?若不是秀才相公,憑什麼自稱「先生」。

  有很多職業都可尊稱為「先生」的。比如衙門裡的書辦、比如商行裡的賬房、比如略有名望的私塾蒙師、甚至可以稱呼給人代寫書信、訴狀的訟師。可這少年怎麼都不像這些人物呀。

  當然,醫生更有資格被人稱一聲「先生」,偏偏「徐先生」最不像的就是醫生。

  周管事扯了扯嘴角:「二位,是誰帶你們進來的?」

  徐小樂頑心大起,忍不住笑道:「你們家人呀。難不成懷疑我們翻牆進來的?」

  周管事還真的看了看兩人的衣裳,沒看出有翻牆鑽狗洞的痕跡。他就指著谷香道:「我家這位妹妹說你在穹窿山跟她搗亂?真有此事?」

  徐小樂眼珠子一轉:「你既然信她,何必來問我?我可不記得自己去過穹窿山跟人搗亂。」

  「就是他!化成灰我都認得他!」谷香叫了起來:「就是他在七小姐的院子裡,打聽七小姐的去向!」

  周管事瞪了谷香一眼:「叫你開口了嗎?」

  谷香知道自己失言了,連忙捂住嘴,退了一步。

  徐小樂心道:原來神仙姐姐是他們家的七小姐。是啦,就連七仙女也是排行老七的最漂亮。

  羅雲好奇問徐小樂道:「小樂,七小姐就是你說的神仙姐姐?」

  徐小樂一看周管事眼睛猛然瞪大,就差吹鬍子了,心中就忍不住暗笑:小云呀小云,你今天真是太默契啦!

  谷香就在旁邊叫道:「看,我說的不假吧!他就是那個山野小賊!」

  周管事眼睛一眯,道:「小哥,這跟你剛才說的可不一樣吶。」

  徐小樂就理直氣壯道:「我是去過那個院子,可我沒去搗過亂呀。就是你家這癟胸平屁股的丫鬟不懂禮貌,我教了她個乖。唔,對啦,不用謝我,我很喜歡做善事的。」

  周管事已經有了計較,喉嚨一緊,沉聲道:「胡攪蠻纏!先請去門廳坐坐吧。」他說得客氣,眼神卻凶得很。

  幾個護院家丁得了管事的命令,踏出一步,拿出狠勁朝羅雲攻了過去。

  羅雲這種錦衣衛子弟,刀槍劍戟斧鉞鉤叉不說樣樣精通,起碼不會拿在手裡抓瞎。當下紮了個門戶,竹竿一抖,就跟護院家丁的哨棒鬥到了一處。

  這些家丁既然能當護院,也不是吃白飯的,分出兩人纏住羅雲的竹竿,又有兩人捅羅雲的面門,再有兩人橫掃羅雲下盤,儼然是個棒陣。

  羅雲叫了一聲好,朝後一跳,避開上中下三路夾擊,不等反擊就覺得後背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他心道不妙,猛一回頭,正好看到徐小樂「啊啊」叫著朝後退了幾步,停在池塘邊的護沿石上。

  徐小樂整個人朝後仰著,像是一張彎弓,後背已經越出了護沿石,只靠雙腳釘在石頭上,雙臂在空中拚命畫圈。

  「小樂!」羅雲大叫一聲。

  「小心!」周管事也叫了起來。

  羅雲是擔心小樂的安危,周管事卻是怕徐小樂落進池塘裡,壓壞蓮花、驚到鯉魚。

  徐小樂每天練導引術,身體柔韌性之佳、平衡力之強,此刻展露無遺。他本來是意外被羅雲撞出去的,不過站在石頭上的時候,已經穩住身形,只要腰腹一收,人就能站穩了。

  不過嘛,若是不作妖,那徐小樂一定是被老妖精奪舍了!

  徐小樂剛才看魚的時候,就已經看出這池塘水不深,即便以他三腳貓的水性,也不可能在這裡出事。於是他啊啊啊地叫著,雙手畫圈,好像拚命避免落水,實則暗暗調整位置,又偷看眾人臉上緊張的神情,然後腰腿一鬆勁,嘩啦一聲墜入水中。

  園林裡養魚養蓮的水池說深不深,說淺也不淺,正好到徐小樂的胸口。這個深度落水,既不會後腦勺撞底,也不會溺水,實在是裝瘋搗亂的最佳水深。

  徐小樂一入水,腳就已經先著地了。池塘底部淤泥不少,被徐小樂這麼一踩一撩,整個池面的水都渾了。

  正所謂渾水好摸魚,徐小樂在池裡一蹲身,叫池水沒過自己的頭頂,雙手就在下面抓受驚的錦鯉。等氣憋不住的時候,他便猛然站起身,雙手高舉,亂揮亂舞,探出腦袋換氣的時候還不忘大喊一聲:「救命!」

  周管事連忙衝上前去,喊道:「別慌!站穩!站穩!」

  徐小樂哪裡肯聽他的?身子一斜又「落」進水裡,好像滑了一跤,演技不遜彩湖居的名角兒白小玉。

  魚群受驚之後胡遊亂撞,果然有條倒黴的錦鯉被徐小樂抓住。

  徐小樂再次冒出水的時候,就將這魚高高拋起。

  魚在空中擰成了個半圓,水珠四散在它身邊,迎著太陽望去,折射出五光十色來,煞是好看。

  徐小樂高舉著雙手,大喊道:「救命!好滑!」

  聲音裡卻滿是興奮。

  周管事剛剛伸出的手頓時一滯:這小混蛋在消遣我!

  念頭還沒轉過去,他就覺得手臂上傳來劇痛。

  羅雲一竹竿敲打在周管事臂彎,勁力直透,打得竹竿在剎那間拗成了圈,瞬間又彈開。他雙目赤紅,嘶吼道:「是你們害了小樂!」

  隨後,竹竿如龍,猛士如虎,一個照面就將周管事和六個護院家丁打倒在地。

  羅雲怒火衝頭,拿出手段,發勁敲打地上眾人。

  竹竿頻頻點頭,快得連出了殘影,每點一次就傳來一聲慘叫。

  周管事被打了三四下,痛得滿地打滾,猶自叫道:「先救人!先救人!」

  徐小樂玩得更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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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 12:29
大國醫177、收場

  平可佳很快就問明白了老祖宗的意思。等她回到二門的時候,卻發現外面鬧了起來。

  內宅裡服侍的丫鬟僕從,等閒是不能出二門的,就算鬧劇發生的地方就在二門外幾步,她也出不去。

  於是平可佳著急地扒在二門上,急得跳腳:「外面怎麼了?是小徐大夫麼?」

  外面有認得平可佳的僕人,湊上去討好道:「平姑娘,外面有個少年掉進池子裡去啦。還有個虎背熊腰、鐵塔一般的漢子,正拿著竹竿打人呢!」他躲在外圍,熱鬧看全了,卻沒湊上去捱打。

  羅雲那個架勢可不是尋常莽漢能比的,那是真正軍中搏殺的招式,乾淨利落,威力強大!

  平可佳一聽就愣住了,連忙問道:「外面還有誰在?周管事在麼?」

  那僕人強按下興奮,裝出不忍目視的神情,道:「周管事在被打呢。」

  平可佳又問:「兩位管家呢?去找他們了麼?」

  僕人就道:「有人去找了,大約快來了。」

  平可佳連忙道:「那兩個少年不是旁人,是大奶奶請來的客人,要以禮相待啊!」她心下煩亂如麻,忍不住抱怨道:「我就走開幾步,一轉眼怎麼鬧成這樣!」

  那僕人倚著門,一邊偷看內宅裡高高在上的大丫鬟,一邊八卦道:「聽說落水那個少年跟谷香有仇,這回正好被谷香撞上。谷香說他們是混進來的賊,於是就打起來了。哈,這回谷香真是踢在鐵門檻上啦。」

  谷香人緣太差,下面的僕役沒一個跟她交好的。一聽說她要倒黴,各個都跟過節似的開心。

  平可佳對谷香這種外宅的丫鬟根本不熟悉。內外有別,簡直是兩個世界的人。她聽說谷香跟徐小樂有仇,心裡已經認定了是谷香不對,埋怨道:「就算有私仇,也要給大奶奶一些面子,喊打喊殺幹嘛?若是徐先生是賊,那我豈不就是勾引賊人的了?更叫大奶奶怎麼想?」

  平可佳的效忠對象是老祖宗,對於其他奶奶也只是恪守規矩,說話尺度便大得很。她說完方才意識到跟自己對話的,只是個青衣小帽三等下人,就峨眉一蹙,道:「你還在這兒說什麼閒話?快去找兩位管家來啊!」

  外宅的雜事都由管家處置。這麼大的宅子,一位管家肯定管不過來,所以他還有個副手。在兩位管家之下,還有四個管事,這麼六人班子,才能讓整個外宅清清爽爽的運作起來。

  周管事本來是管著這攤的正主,偏偏他正被羅雲按在地上打,非但止不住這出鬧劇,連自己都搭進去了,所以只有等管家出面了。

  顧家的管家很快就來了。不同於周管事,他是認了顧伯禮做爹的,所以跟著姓顧。顧管家站在一旁看了會兒,高聲叫道:「壯士,手下留情!」

  羅雲見有人出面,又聽到身後水聲,知道徐小樂玩夠了正往岸上走呢,方才放下竹竿。

  見這個熊羆一樣的猛漢住手,顧管家方才敢上前,鐵青著臉道:「不知二位是哪裡來的?」

  徐小樂抹了一把臉,還沒說話,就聽到平可佳在二門內急切叫道:「顧管家?顧管家!他們是大奶奶請來的客人,不得無禮啊!」

  顧管家臉上一抽,看看渾身溼透的徐小樂,突然暗罵一聲「臥槽」:自己幹嘛要跑得這麼快!若是晚上一步,叫別人先來頂雷就好了。

  徐小樂看了看地上躺著打滾的七個人,不免咋舌:原以為羅雲只是塊頭大,力氣大,能打架。沒想到還是評書話本里的猛將呢!

  羅雲卻絲毫不以為然。他在家受的訓練是按照百戶、乃至千戶的標準來的。若是在衛所體系,他只要上陣就是「將」。而這些家丁護院,最多不過是「卒」。無論是從技巧訓練、打熬力氣、飲食營養,兩者都是天壤之別。如果這樣都不能碾壓,羅雲才覺得丟臉。

  徐小樂往地上一坐,搖了搖手:「別催我,讓我休息一下,我們立刻就走。」

  顧管家知道他是大奶奶的客人,怎麼還敢失禮,連忙賠笑道:「真是誤會,誤會。小徐先生?嘿,您怎麼不早說呢。」他又對周圍人道:「去給徐先生拿棉巾、熬薑湯來!」

  徐小樂道:「你問問你們的人,我沒說麼?你能昧著良心說我沒擺明身份?」他這後一句是衝著周管事喊的。周管事剛剛爬起來,差點又摔倒在地。

  是的,徐小樂不止一次說了自己是受邀而來的客人。

  周管事話頭梗在喉嚨裡,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說:你們的確說了自己是客人,但是偏偏故意裝得不像!

  他當然不能說出口,否則還要落個「故意曲解」的罪名。

  周管事就恨恨看谷香。

  谷香也被嚇傻了。她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這個山野小賊恐怕就是某戶衣不蔽體的山民的兒子,竟然會是主母的客人!

  誰都知道,得罪老爺的客人還不要緊,最多挨頓板子。只有後宅那些奶奶、姑娘們,才是這個顧家大宅裡生殺予奪的掌權人,得罪了她們,那簡直生不如死。

  谷香呼吸之間已經想到了自己未來的悲慘命運,嚇得癱坐在地,伸出手指著徐小樂,喃喃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就看他剛才佯裝落水搗亂,分明就是個熊孩子,說他是主母的客人,誰敢信?

  然而谷香更不敢把這話說出口,否則當眾辱罵尊客,只能給自己換個罪加一等。

  徐小樂坐在地上,對顧管家道:「要趕我們走也就罷了,至於動兵器麼?我這個人最怕水了,一落水就慌張得跟貓似的,險些淹死在你家,真是太嚇人了!」他說著拍了拍胸口,裝出心有餘悸的模樣。

  顧管家就賠著笑臉道:「小徐先生請安心,咱們家這池子淺,肯定沒事的。我回頭一定給您一個交代。」說著又催道:「別都傻站了,該幹嘛的幹嘛,快來兩人扶小徐先生起來。」

  徐小樂才不用他們扶,羅雲已經伸手把他拉起來了。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 12:30
大國醫178、內宅

  九月天,玩鬧的時候不覺得冷,停下來就有些冷了。

  顧家下人給徐小樂拿來了簇新的方帕,又端著紅糖薑湯,等徐小樂打了兩個噴嚏,連忙畢恭畢敬遞上去。

  這時候已經不需要顧管家吩咐了,周管事就已經把徐小樂當大爺一樣供了起來。他比顧管家更瞭解真相,知道徐小樂「落水」根本就是故意搗亂,而且純粹是為了「好玩」。

  這跟點火燒螞蟻窩的熊孩子一樣,毫無目的,單純使壞。

  明白了這點,周管事就更不敢得罪徐小樂了。大家都知道,可以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即便明知道徐小樂鬧事搗亂又能如何?讓這位小爺心中不悅,等會進去見了主母,隨便編排兩句,下面人就有得苦頭吃了。

  徐小樂見周管事一臉寬厚,遞帕子、送薑湯沒有絲毫諂媚,倒像是發自肺腑一般,差點就被他感動了。

  只是差點。

  徐小樂說道:「我這樣去見你家奶奶很不妥當,要不然改天我再來,先回去收拾一下。」

  徐小樂對於見寶哥兒並沒有什麼興趣,若是個姐姐妹妹倒也罷了,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人有什麼好看的?他可不覺得男孩子可愛。

  周管事一聽就怕了,連忙吩咐手下人道:「你們還愣著?去給徐先生安排一間廂房,燒好洗澡水!」他又變了臉,笑著對徐小樂道:「小徐先生,這樣子回去怕要著涼,還是先熱水泡一泡,驅了寒氣,換身衣裳再說。」

  徐小樂摸了摸頭,道:「也好,那就叨擾你了。對啦,若是方便,也麻煩給我洗個頭,有點癢。」

  周管事就笑道:「這池子裡還沒有清淤泥呢,沾到頭髮上怎麼會不癢?沒事,我親自給你洗。」若是隻看他這口吻,還以為徐小樂是他兒孫寶貝一樣。

  平可佳卻已經不放心外面的這些粗使人了。她叫道:「周管事,你來,我與你說話。」

  周管事在外面管著許多人,對於老祖宗身邊人卻還是得小心翼翼說話,連忙過去聽平姑娘如何吩咐。

  平可佳倒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快點讓徐小樂和羅雲進內院,然後安排個小花廳叫羅雲吃吃喝喝,自己先帶徐小樂去洗澡,免得再鬧出什麼麻煩來。

  周管事很遺憾自己沒了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卻不能跟內宅的姑娘討價還價。這種老祖宗身邊的丫鬟,一般都不會嫁人,等伺候了老祖宗西去,搖身一變就是管事婆子,就連哥兒、姐兒見了都得乖乖聽話。

  周管事就道:「這本是我管教不當惹的禍,倒叫平姑娘受累了,改天一定好好答謝姑娘。」

  平可佳知道他的意思,便道:「無妨,哪裡能不出意外呢。過去就過去了吧。」

  周管事總算放了心,道:「正好我家小子前些日子買了冰片孝敬我。我哪裡用得上?要送人又覺得那些粗人也都不配用這麼好的香料,見到平姑娘倒是叫我眼前一亮,這冰片非得你這般不俗的人方才配得上。」

  平可佳聽了也不由玩笑道:「看來周管事平日裡還是沒把我放在心上,得見了人才能想起來。」

  周管事見平可佳沒有推辭,又跟他開玩笑,知道這事總算擺平了。雖然要送些冰片進去,卻也不至於肉痛。

  徐小樂已經走了過來,衣服黏在身上很不爽利,就道:「咱們去哪裡洗澡啊?」

  平可佳連忙叫健婦開了門,道:「小徐大夫,你和你那位金剛護法快些進來吧。我帶你去洗澡。」

  周管事退開一旁,邊送徐小樂和羅雲進去,邊對徐小樂道:「徐先生,這回真是對不起得很,我回頭一定給你個交代。」

  徐小樂裝模作樣點了點頭:「得饒人處且饒人,打幾下屁股就行啦,不要太重。」他自始至終都沒吃虧,就連在池子裡都是玩夠了才上來的,哪有什麼怨氣!

  周管事又對跟在徐小樂身後的羅雲笑道:「這位小哥怎麼稱呼?」

  「我姓羅。」

  周管事就道:「咱們也是不打不相識。若是羅小哥方便,三日後我做東,給小哥賠個不是。」

  徐小樂走在前面心裡大笑:還是頭回見到被打的人求著要給打人的賠不是呢!

  羅雲見徐小樂沒答應,便含糊道:「沒事,反正我又沒被打到。」說著,人已經進了二門。

  周管事不能跟進去,就在外面喊道:「要的要的,驚了貴客,怎麼都得賠禮道歉嘛!羅小哥一定要賞臉啊!」他很快就見徐小樂和羅雲走出了視界,只好悶悶轉過頭,一眼就看到了罪魁禍首谷香。

  「你這個月的月錢,先拿出來吧。」

  周管事的聲音冷得好似千年寒冰,沒有絲毫熱氣。

  谷香還在為自己丟了月錢心痛,就聽顧管家在一旁吩咐道:「這麼沒規矩的人,我也真沒見過。先帶下執行家法,然後叫去看管茅廁!」

  谷香只覺得眼前一黑,旋即什麼都不知道了。

  徐小樂卻已經將谷香拋諸腦後,只想快點找個地方把溼衣服換了。

  三人沿途走過內宅的精美花園,就見正面五間上房,都是黑瓦白牆,兩邊穿山遊廊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黃雀。那些會說話的鸚鵡竟然還會打招呼,見了平可佳便叫道:「姑娘好,姑娘哪裡去?姑娘好,姑娘哪裡去?」

  平可佳習以為常,並不搭理這些鳥兒。徐小樂卻大為驚訝,登時脫離三人小隊跑到鳥籠前,仰頭答道:「姑娘掏鳥窩去!」

  平可佳沒想到徐小樂這麼淘氣,跟上回見到他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忍不住掩口笑道:「這些扁毛畜生知道什麼?你還真跟它們說話?」

  那隻鸚鵡仍舊叫道:「姑娘好,姑娘哪裡去?」

  徐小樂這才放過它,道:「看來它也就會說這麼一句了。」

  「有賊,有賊!偷茉莉的賊!」鸚鵡扇著翅膀大叫起來,好像很不滿徐小樂對它的輕視。

  徐小樂被當眾打臉,本想拔它根毛,想想還是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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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7:57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 12:30
大國醫179、去汙

  平可佳將徐小樂帶到自己住的小院子裡,就招呼人去燒水。

  這院子裡住了五個大丫鬟,正好一人一間上房。上房兩側的廂房住的是粗使丫鬟,只能在老祖宗院子裡做事,不能進屋伺候。雖名「粗使」,地位上卻比別家的貼身丫鬟還要高些。

  徐小樂聽平可佳隨口給他解釋丫鬟裡的三六九等,心中暗道:這倒跟師父說的醫生相似伺候的人決定了她們的地位啊。

  平可佳卻不知道徐小樂一時走神,又叫人收拾了浴室,就拉著徐小樂進去洗澡。

  徐小樂進了浴室裡,就見一個比家裡還長還寬的浴桶,恐怕嫂嫂那樣的大長腿,坐在裡面都能伸得直。

  浴桶裡面已經放了一半的水,熱氣嫋嫋升騰。兩個丫鬟毫不顧忌地拎著熱水進來,一桶桶往裡倒。她們見徐小樂站在原地,就笑道:「你還不脫衣裳,要姐姐來幫你脫麼?」

  徐小樂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哈哈一笑,飛快地寬衣解帶,邊道:「我怕唐突了姐姐們呀。」

  其中一個就笑道:「你能有多大?要想唐突我們恐怕不行。」

  徐小樂脫得飛快,很快就只剩了一條犢鼻褲。他踩在小凳子上故意不進去,道:「姐姐不妨猜猜,看我有多大!」他說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頗有佔了人便宜的猥瑣勁。

  那丫鬟就道:「反正也就跟我們家寶哥兒相近,還想冒充大人麼?哎,你不試試水溫麼?」

  徐小樂已經跳了下來,隨手撩起水淋在自己身上,道:「正好正好,不冷不熱。」

  平可佳已經捧了一疊衣服進來,掃了一眼那兩個丫鬟,道:「你們幫他洗洗頭髮。等會寶哥兒就下學了,午飯前就要過來,別耽誤時候。」

  那兩個丫鬟連忙應諾,一個去拿香胰子,一個就去解徐小樂的頭髮,讓他將頭仰起,脖頸擱在一個凹檔之中。蓄了大半年的頭髮朝後垂下,還碰不到下面就著的盆子。

  平可佳就站在浴桶旁邊看著。此時徐小樂雙眼望天,看不見她的視線,正好叫她縱情放肆貪看偶像的玉體。徐小樂雖然年紀不大,身上線條卻隱約成形,肩寬腰細,沒有一塊塊墳起的硬肉塊,皮膚之下都是一條條纖長有力的肌肉條。

  平可佳就暗道:書裡畫的那些金剛惡鬼、將軍壯士,要麼虎背熊腰,要麼肌肉成塊,真是看著就噁心。小徐大夫這樣既不叫人噁心,又不像寶哥那樣文弱,倒是很好看呢。

  徐小樂不知道平可佳在看他,只覺得一股異香撲鼻,就叫道:「好姐姐,這是什麼味道?真是好聞極了。」

  那個給他洗頭的丫鬟就咯咯笑道:「你家不用香胰子麼?」

  徐小樂道:「我家就只用肥皂。」

  魏晉時的古人找到了一種皂莢,去汙能力最好,因為果實圓黑肥大,果肉又厚,故而叫做肥皂。到了宋朝,聰明的手藝人往肥皂里加了香料,就成了香皂。不過如今有錢人家已經不用皂莢做香皂了,他們用豬胰為主料,製作香胰子。宋人的香皂,也就成了一般人家用的肥皂。

  徐小樂家裡自然用的就是略帶清香的肥皂,還是頭回見識香氣如此濃郁的香胰子。

  平可佳有心在偶像面前表現一番,道:「我家這香胰子可不尋常。是用豬胰五具研磨,配上白茯苓、白芷、蒿本,再加上甘松香、零陵香、白商陸、蒴藿灰,最後用大豆麵五斤摶合。姑娘、奶奶們用的香胰子,裡面還要加上她們各自喜歡的香料。這樣做出來的香胰子,非但香氣濃郁,日久不散,還能養白祛斑呢。」

  要不怎麼說醫生受人高看一眼呢,徐小樂一聽這些配料,沒有一個不熟悉的。在婦人眼裡,這些多是香料。可在醫生眼裡,卻都是藥材。徐小樂心中一算,驚訝道:「這麼做出來的香胰子,一斤要有一兩銀子吧!」

  平可佳掩嘴笑道:「你叫別人白白給你做麼?說與你聽,這香胰子是我家出的方子,在外面僱人開了鋪子製作售賣。每月都有人孝敬進來,自家用並不要銀錢。不過若是去外面買,一塊六兩重的香胰子,就要賣五百貫鈔呢!」

  平可佳出去的少,出去用錢就更少了,所以以寶鈔論價。按照如今市面上的兌價,五百貫鈔也值三兩銀子上下。徐小樂忍不住就要抬頭去看平可佳,道:「這比銀子還貴重呢!」

  平可佳笑道:「你只說值不值?」

  徐小樂閉上眼睛,重重吸了口氣,果然異香撲鼻,不枉費摻雜了那麼許多香料。直到憋不住了,他才長舒一口氣,道:「果然值得!」

  徐小樂在大飽「鼻」福的時候,三個姑娘卻在大飽眼福。

  她們都在碧玉青梅之齡,自幼在這深宅大院裡長大,別說同齡人,就是男人都沒見過幾個。她們看徐小樂,萌動之中還夾雜著好奇。尤其徐小樂沒有絲毫戾氣,就跟無害的小奶貓一般。

  若是換了羅雲,她們可就沒膽子這麼看了。

  兩個小丫鬟就咯咯笑道:「既然值得,就給你多打一些。」說話間,已經握著滑膩膩的香胰子抹在了徐小樂的脖子上,順勢又滑向胸膛。徐小樂的胸膛淺淺有肉,並不是一稜稜的肋骨,只叫兩個姐姐摸得起勁。

  平可佳很想自己也上去摸一把,看看到底是怎樣的手感,終於還是忍住了。她嫉妒那兩個丫頭的放肆,叫道:「你們別鬧了啊,再鬧我就叫你們給他擦洗全身啦!」

  那兩個丫鬟就打蛇上棍,笑了起來:「敢不聽平姐姐的吩咐?」話音未落,手裡的香胰子一滑,順著徐小樂平坦緊繃的腹部就滑進了浴桶裡。

  香胰子落水久了就會化開,那可真是暴殄天物。兩個丫鬟連忙伸手進去打撈,也不知道碰到了徐小樂哪一塊癢癢肉,激得徐小樂如同黃鱔一般扭動起來,嘻嘻哈哈大笑不止。

  平可佳退開一步,不叫洗澡水濺到身上,啐道:「你們兩個小浪蹄子,還不把香胰子撈起來?只一味胡鬧!這月若是不夠用了,看你們怎麼洗澡!」

  有個丫鬟突然叫道:「我找到了!總算沒化,還是硬邦邦的呢!」

  另一個丫鬟從水裡撈出香胰子,託在掌心,得意道:「你找到什麼了?是我找到的!」

  之前那個丫鬟一愣,臉就紅了。

  徐小樂的臉也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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