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47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4 12:53
大國醫200、回家

  施濟卿很快也出來了,先打發了留著沒走的幾位大夫,又對徐小樂道:「小樂,唉……」他這長長一嘆,後面的話盡在不言之中了。定了定神,他又道:「是了,你來的時候說有事找我?」

  徐小樂連連擺手:「沒事沒事,你先把這一攤事料理妥當吧。我看黃家能主事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你了。」

  施濟卿借住在姑媽家,本來是為了上學方便,誰想到竟然成了黃家的一大勞力。他無奈道:「我那幾位表兄實在不通庶務。姑父又是大病初癒,恐怕難以照顧周全,我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吧。」

  徐小樂就告辭而去。

  人都走到了門口,卻聽到施濟卿追了出來:「小樂,你真的沒事跟我說?」

  徐小樂一時間差點沒守住嘴,但是想想人家家裡要大辦喪事,自己怎麼還能開口要銀子呢?他就強笑道:「能有什麼事?本來想去你家看歐波亭主的畫作,放一放又沒關係。」

  施濟卿仍舊有些懷疑,道:「咱們可是真心朋友,你有事千萬不能瞞我。否則以後叫我知道了,必定要責怪你的。」

  徐小樂正色道:「我豈會瞞你?你太不把我當朋友看了!」

  若是瞞了你,那也只能說抱歉啦。

  徐小樂心中補了一句。

  施濟卿仍舊是將信將疑,不過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再追問下去也毫無意義。他就道:「反正我跟姑媽再親近,終究與黃公隔了兩層,要脫身總是能脫身的。你的事若是要緊,可別耽誤了。」

  徐小樂心中竟然有些感動,揮手道:「沒事沒事,我這兩天還要回木瀆,能有什麼事。」

  施濟卿就道:「對了,既然你要回木瀆,索性把墨精騎去吧。我這些天肯定顧不上它,讓它呆在廄棚裡也悶得慌。」

  「我坐船……」徐小樂回想起那天墨精發足狂奔,心裡還有些餘悸。

  施濟卿卻道:「什麼船連匹騾子都帶不了?放心騎去吧,總有代步的時候。」

  徐小樂雖然疑心阿木林的小船載不下墨精,不過心裡又有些發癢,這回便沒有推辭,隨施濟卿去牽了墨精。

  墨精看到徐小樂,猶然記得這個少年讓它著實過了一把山間狂奔的癮頭,對他就十分友善,用頭輕輕碰觸徐小樂。

  徐小樂一捋墨精油光水滑的皮毛,道:「那我先帶它出去走走,你什麼時候要用它了,便來找我要。」

  施濟卿自然應允。他見徐小樂與墨精這般投緣,有心將墨精送給小樂。不過貿然送小樂這麼貴重的禮物,他又覺得有些唐突,便生出這個「長期借用」的主意。

  徐小樂對墨精沒有絲毫佔有之心,所以是送是借完全沒有區別。他打整好了鞍轡,翻身上騾,高高興興地騎著墨精回長春堂了。

  走到一半,徐小樂方才想起來:有什麼好樂的?銀子和屋子還是沒著落呀!

  這邊還沒有湊到足夠的銀子來安置病人,那邊轉眼又要有一大筆開支。

  阿木林的小船果然載不動墨精,或者說無法同時承載墨精和徐小樂。雖然現在阿木林手裡的銀子要換艘大船完全沒問題,但是那又必須叫徐小樂出面當招牌。

  可惜徐小樂也不是豪富之人,不可能無限制幫阿木林「洗錢」,所以兩人最苦惱的事莫過於明明有錢,卻花不出去。

  徐小樂只好出面問顧煊借了一筆銀子,加上自己的積蓄,就能買條載重千斤的木棚船了。

  新船長達三丈,中斷有個木棚,四面可以懸掛竹簾、暖簾,自然隔出中間的船艙。

  船艙的底板可以抽去,放上桌子就能坐八個人喝酒聚餐。若是不放桌子,鋪了底板就可以並排睡四個人。底板下面則成了一個暗艙,可以放東西,或者藏人。

  阿木林本來不建議買這麼大的船。如果只是為了多載一匹墨精,小一號的船能載重八百斤,也足夠用了。

  徐小樂卻是看中了那個暗艙。

  「你看啊,到時候叫你兩個兒子睡上面,把那兩個傷患藏在暗艙裡,過水門的時候應該不會有細查。」徐小樂道。

  阿木林雖然跟張大耳他們是「一條船」上的人,終究沒有深厚的感情,聽徐小樂這麼一說,方才反應過來:「原來如此!小徐大夫,你真是沒得說。腦子靈光,心腸又這麼好!」他如今真是全身心信賴徐小樂,即便兩個兒子的病仍舊沒有好轉,也不能削減這份熱忱。

  徐小樂無奈道:「我接手的病人,怎麼能叫他們死呢?」

  阿木林聞言更是肅然起敬。

  蘇州就是一座水城,水多船也多。借著上回要買船的餘風,徐小樂很快就敲定了買賣,銀貨兩訖。

  如此一來,徐小樂就可以趕在九月初九日回木瀆了。

  他原本計劃逢三、九的日子回木瀆施診,但是這些日子在蘇州又是給周夫人治心病;又是去見顧家的寶貝哥兒;又是給阿木林的兒子看癆病;又是給張大耳的弟兄治傷;還要教導學徒打基礎……實在是安排不出時間。

  徐小樂站在船頭默默一算,發現最近忙歸忙,自己著實做了不少事。這些事回想起來又總是歡樂的居多,看來自己日子真心過得很不錯。

  只是不知道嫂嫂日子過得怎麼樣。

  徐小樂突然之間很想念嫂嫂,還有胡姐姐,還有唐笑笑,還有家裡荷、楓、梅三位姐妹……他不由暗罵自己:徐小樂呀徐小樂,你還真是沒心沒肺的白眼狼,這些日子你可曾好好想念她們?!

  黃仁坐在船艙裡,一邊緊緊拉著墨精的轡頭,一邊看著徐小樂的背影,心中暗道:小徐先生明明只比我大了幾個月,卻胸懷蒼生,關心疾苦,真不知道這顆仁心是怎麼養成的。我若是有朝一日能有先生這樣的本領,懸壺濟世,救濟苦弱,那該多好!

  黃仁只看到徐小樂的挺拔背影,卻看不到徐小樂臉上正洋溢著各種難以言表的笑容。他不知怎地,又回想起那天晚上,自己蹲在牆頭,與唐笑笑耳鬢廝磨,大逞祿山之爪,還看到了桃花跟個野漢子隔門反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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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4 12:54
大國醫201、人模狗樣

  徐小樂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他放了阿木林的假,讓他先回蘇州去照顧兒子,明天早上記得來接他就是了。這也是因為木瀆家裡住不下,外面租房又是額外開銷,實在沒有必要留在這裡。

  徐小樂騎上了墨精,高高興興在前頭帶路。才走了沒多遠,就看到一個身穿翠綠交領齊腰襦裙的少女身形。徐小樂目力極好,何況還騎在高大的墨精背上,當即叫道:「笑笑,你來接我啦!」

  唐笑笑當然是來接徐小樂的。她當然也絕不肯承認自己是來接徐小樂的。聽到徐小樂全然不顧她的顏面,光天化日之下大呼小叫,笑笑就很難再笑出來了。

  在唐笑笑原本的幻想中,徐小樂會緩緩走到她面前,然後深情款款地看著她,柔柔地對她說:「笑笑,好巧在這兒遇見你。」然後她就會微紅著臉,彷彿微醺,悄聲細語回他:「真是好巧。」

  ……

  現實跟幻想相距實在太遠了。

  唐笑笑就怒道:「我才沒來接你!我、我、我就是來買尾魚!」

  徐小樂仍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是因為知道我回來了,特意給我買鱸魚麼?我要吃清蒸的。」

  唐笑笑正要發怒,就見旁邊湊過來一個魚販子。那魚販子道:「姐姐,我這兒有鮮活的鱸魚!一斤半,又能蒸,又能做膾。」

  唐笑笑被氣得沒辦法,一跺腳轉頭就跑。

  徐小樂縱了墨精上前,奇怪道:「她不買了麼?」

  魚販子就看著徐小樂直笑:「這位公子,您買麼?」

  「給我來一條。」徐小樂摸出幾個大錢,扔給魚販子。

  魚販子飛快地用草繩穿過魚鰓,遞給了徐小樂身後的黃仁。他大概把黃仁當做徐小樂的隨從了今天徐小樂穿了寶哥兒那套天藍色長衫,又戴了新買的披巾,還真有些翩翩公子的味道。

  黃仁當然無所謂,無論是長隨也好奴僕也罷,只要跟著徐先生能學到真本事,假奴僕算什麼?就算真都要簽賣身契,也不是不能考慮一下啊!他很高興地拎著魚,走到前面牽了墨精的轡頭,為徐小樂開路。

  唐笑笑走得飛快,又停下來回頭張望,看到徐小樂穿著簇新的衣服,騎著神駿的騾子,還有個胖乎乎的小跟班,不自覺地就有了一種危機感:看來徐小樂在城裡過得如魚得水,一天天發達起來了,他會不會把家都搬到城裡去?會不會娶個高門大戶裡的溫婉千金?

  徐小樂看到唐笑笑欲走不走,欲近不近,只覺得十分有趣,哈哈大笑起來。這回真是傷到了少女之心,她頭也不回就跑回家去生悶氣了。

  徐小樂渾然不知,還以為吃飯時候總能碰到笑笑呢,就徑直回家去了。

  剛到家門口,徐小樂就看到大門旁邊掛了一塊木牌,上面刻著「徐氏醫館」四個字。在木牌旁邊又貼著一張紅紙,上面寫著每旬日逢三、九施診,診金從權。這字跡徐小樂倒是認得,正是嫂嫂大開大闔鐵畫銀鉤的墨寶,乍一看還有些金戈鐵馬之氣呢!

  黃仁知道徐小樂是回來坐診的,好奇地打量著徐先生的私館。

  徐小樂翻身下了墨精,一推門門就開了。

  大白天本來也不防賊,虛掩著門只是怕求治的病人進來太早。

  徐小樂一進門就嚷嚷道:「我回來啦!」

  荷葉、楓香最先出來,見了徐小樂就輕笑打趣道:「哪裡做的直裰?也太省料子了吧!」

  徐小樂比寶哥兒要高大,所以寶哥兒的這身直裰穿在他身上還有些緊。不過徐小樂卻不覺得有什麼難堪,就如平姐姐說的,緊些更顯身材呢!

  徐小樂就背手挺胸:「是不是很像個翩翩佳公子?」

  荷葉楓香對視一眼,放聲大笑起來。這在她們以前簡直不能想象,可是如今在這個宅子裡,就底放開了。

  梅清也聞聲出來,見徐小樂在院子裡拗身形、擺架子,掩口笑道:「如今越發像個人物啦。」

  佟晚晴和胡媚娘也從後院出來,身後還跟著阿福。阿福見了徐小樂十分激動,衝上去就要用爪子搭小樂的大腿。徐小樂連忙避開,斥道:「別弄髒我的新衣服!」

  佟晚晴見小樂穿著不算合身的直裰,突然有些羞愧:小樂都已經是坐堂的大夫了,自己給他準備的還都是短打。更沒想到,他的第一身好衣裳,竟然是不知道哪裡得來的。

  胡媚娘上前扯過徐小樂的衣襟,摸了摸料子,看了看針腳,道:「呦,這還是自家做的呢,外面恐怕買不著。誰給你做的?」

  徐小樂哈哈大笑:「東家請我去府上玩,送我一身衣裳不說,還有更稀罕的好東西呢。」他說著將平可佳送他的香胰子拎了出來,遞給胡媚娘。

  胡媚娘隔著桑皮紙聞了聞,就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了。她驚喜道:「你們東家可真大方,這香胰子價錢不低呢。」說著解開紙包,取了一塊給佟晚晴。

  佟晚晴接過聞了聞,也是心生歡喜,卻故意板著臉道:「老實交代,人家為何要送你如此貴重的禮物,而且還是姑娘家用的。」

  徐小樂就不樂意了:「這香胰子可以美白祛斑,難道我就不能用麼?雖然我本來就白……」

  眾女紛紛笑罵,又過來問黃仁的來歷身份。

  徐小樂就把自己開考招收學徒的事說了一遍,道:「你們別看黃仁蠢蠢的,我那四個學徒裡面,最可能做醫生的恐怕就是他了。」

  黃仁剛才還因為眾多美女的圍觀而面紅耳赤,聽徐小樂這麼說,心臟不可抑制地跳快了幾拍,身體裡的血液就像是燒開的水,咕嘟嘟沸騰不已。

  徐小樂對黃仁道:「先把墨精牽到後面去,喂些吃的。」

  黃仁高聲叫道:「誒,這就去。」說罷牽著墨精就走。

  佟晚晴見了不由笑道:「你這小夥伴倒是幹勁十足呢。」

  徐小樂糾正道:「學徒,是我的學徒!我如今也是當先生的人啦!」

  佟晚晴伸手就給徐小樂腦後來了一巴掌:「還不快去準備準備,準備開門施診,前天就有人來等你治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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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4 12:55
大國醫202、叔嫂之間的祕密

  徐小樂可算是有學徒的人啦。他叫黃仁安排診室佈局,自己抱著一箱子金銀往主樓走去,邊走還邊給佟晚晴眨眼睛。

  佟晚晴猜想這小子又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直覺上又有種招財進寶的預感,輕快地跟了上去。

  徐小樂直接上樓進了嫂嫂的房間,用力吸了吸鼻子,滿滿一股空谷幽蘭的香氣:還是熟悉的味道!

  他只有聞到這股味道,才算是真正回到了家。

  佟晚晴進來的時候,徐小樂已經把木箱子放在了桌子上,正在費勁地開鎖。她就笑道:「你有鑰匙都這麼費勁,真是不用怕被偷。」

  徐小樂總算打開了掛鎖,哈哈大笑一聲,用力掀開箱蓋,叫道:「大功告成!嫂嫂你來看,這是什麼!」

  佟晚晴湊了過去,只見裡面整整齊齊放著金銀元寶。尤其是那兩錠金元寶,微微翹著頭,突出中間渾圓的肚子,這世間已經再沒有比這更可愛的寶貝了。佟晚晴雙眼發直,伸手將金元寶輕輕捧起,湊到眼前左看右看:「這得有五兩吧!」

  徐小樂很佩服嫂嫂,只要是金子銀子,過手就能知道份量,絕沒有半點誤差。他昂著頭,得意道:「怎麼樣,我很有本事吧!」

  佟晚晴連連點頭:「要不是知道你在蘇州城裡坐堂治病,我還以為你去當土匪了呢!」她放下金子,一把摟過木箱子,道:「好啦,我給你存起來。」

  徐小樂無比滿足,嘿嘿一笑:「嫂嫂,你該花也得花呀。銀子不花出去,放在家裡還不如鐵鍋有用呢!」

  佟晚晴才不理會徐小樂的胡言亂語,一邊將箱子收入床下,一邊道:「說起來也是奇怪,爹爹和你哥兩代行醫,結果弄得家破人亡,你行醫怎麼就能掙多麼多錢?」

  徐小樂搖了搖頭:「大概是祖師爺賞飯吃吧。咦,對啊,祖師爺沒理由對我這麼好啊,我連他的神像都砸了……」

  他想起自己在藥王廟砸孫思邈的神像,從那以後自己接連撞上大運。先是被師叔祖看中,傳授醫道;後又找到了腎氣丹,過目不忘;再遇見何紹陽,治好了暈血病,又學會了縫針術;就連百無一用的師父李西牆,竟然還能教他一套導引術,平衡腎氣丹帶來的副作用……祖師爺可真是以德報怨的典範了。

  佟晚晴彎著腰,在床內側的被褥下面很費勁地翻找著什麼,隨口道:「盡胡說八道。」

  徐小樂看到嫂嫂的腰彎下去,大腿繃得筆直,絹布長裙下翹起的臀渾圓,心裡莫名地就有一巴掌拍上去的衝動。萬幸他還有一絲清明,沒有付諸行動,否則今天來看病的病人恐怕連醫生的全屍都見不到了。

  佟晚晴終於找到了自己藏的寶貝,長吁一口氣直起身,轉頭招呼徐小樂過來。

  徐小樂連忙驅散腦中的胡思亂想,湊近一看,原來是本小冊子。

  佟晚晴翻開冊子,裡面卻寫滿了各種奇怪的符號,字不像字,畫不像畫。她壓低聲音道:「這就是家裡收藏財物的地方。」說著一一解釋自己發明的這些暗語代表什麼,哪些是數目,哪些是方位。

  徐小樂臉上十分精彩,道:「嫂子,不過就是一些金銀而已,至於藏在樑上、樹下麼?我有翻找的功夫,再多的金銀錢財都賺回來了。」

  佟晚晴輕輕打了徐小樂一下:「你別不當回事!這小冊子你要記熟,萬一哪天我不在了,你好找出來自己過日子。不過先說好,只要我當家,你就不許亂動。」

  徐小樂卻沒聽到後面嫂嫂說什麼,已經急紅了眼,抓住嫂嫂的手臂:「嫂子,你要去哪裡?是不是那些老虔婆又鼓動你改嫁了?嫂子你別不要我……」說著眼淚都要出來了。

  佟晚晴甩開徐小樂手,雖然心中感動,嘴上還是不饒他:「那我就活該給你徐家守一輩子寡麼!」

  徐小樂登時就哭道:「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還有誰家能對你這麼好?嫂嫂,在徐家守寡也挺好玩的呀,既不用伺候公婆,又不用服侍丈夫,還有個聰明伶俐、賣命給你賺錢的小叔子。」

  佟晚晴發現了徐小樂的軟肋,心中十分歡樂,臉上佯裝生氣:「我可只知道我那個小叔子成天惹禍,專會氣人,這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啦!」

  徐小樂就伏身仰頭,努力瞪大了眼睛:「嫂嫂,我都很久沒惹禍了。」他嘴裡這麼說著,心中暗道:包庇朝廷要犯雖然不太好,但只要沒被抓住就不算惹禍吧?

  佟晚晴見徐小樂賣出一副可憐可愛的模樣,終於撐不住了,笑道:「好啦,誰說我要改嫁?我就是說萬一哪天我死了……」她硬生生停住了,生怕傷了徐小樂的心。

  誰知徐小樂聽了之後卻眉開眼笑,並不以為然。

  佟晚晴就怒了:「我說我要改嫁,你就哭得可憐兮兮。我說我要死了,你倒能笑出來!看來你是巴不得我死!」

  徐小樂笑得鼻涕吹成了泡,樂道:「哈哈,嫂子要改嫁,我除了哭就沒其他辦法了。嫂嫂要是死了,我卻有一千種手段叫嫂嫂死不成!」

  佟晚晴被逗樂了,道:「胡說八道……還一千種,你當你是誰?哮天犬麼?」

  徐小樂昂揚道:「我可是神仙弟子!雖然我現在醫術還不怎麼樣,但是師叔祖也該回來了。等他老人家回來,什麼病治不了?就是青春永駐長生不死,也並非不可能!」

  提到孫玉峰,佟晚晴倒真的不覺得徐小樂是在胡扯。別的不說,人家可是爺爺一輩的人,看上去卻比師父李西牆還年輕,這肯定是得道高真啊!

  對於女子而言,青春永駐的本事,恐怕比長生不死更要誘人。

  念及「得道高真」,佟晚晴突然想起來了,道:「前天有個道士來,說是要請你看病。我跟他說,如果著急就去蘇州長春堂找你。如果不著急,就今天來家裡看。」

  徐小樂道:「唔,倒是沒道士來找過我,大概不是急症。」他在上真觀借住的時候,大半個道觀都把他捧在手心裡,所以他對道士的感觀很不錯。既然道士要來求診,他也就收了心,道:「我先出去準備了,差不多也該來人了吧。」

  逢三、九施診的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木瀆。初三那天徐小樂放了鴿子,就有馬婆子為首的三姑六婆開始說風涼話,明裡暗裡說徐小樂食言而肥,不捨得義診。

  佟晚晴為此憋了六天的氣,就等著今天揚眉吐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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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4 12:55
大國醫203、渾人

  徐小樂把施診的地點放在了前院,四根木樁搭了個涼棚,裡面擺張桌子就行了。以前家裡用過的竹簾現在也正好拿出來,前後左右一垂,便是一個封閉的小空間。

  這活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好在家裡人多,黃仁又肯賣力氣,涼棚很快就搭好了。來候診的人也已經在涼棚前排了隊,只等徐小樂出來。

  徐小樂出來之後,一眼掃過候診的隊伍,足足排到門口。他看這些人的臉色,基本都沒什麼大問題,只有兩個十分糟糕。

  徐小樂進了診室,吩咐黃仁先把那兩個臉色糟糕的帶進來。這兩人依次進去,都是傷寒症,因為家裡沒有錢,所以硬熬著。如果沒有徐小樂在木瀆義診,他們就只能熬到自愈,或者熬到死。

  徐小樂一旦進入診斷狀態,可就什麼情緒都沒有。既沒有憐憫,也沒有同情,只有全身心的投入。

  「小黃,你來摸摸。」徐小樂突然叫黃仁進來。

  黃仁興奮得差點暈過去。剛成為學徒,轉眼就能跟著師父臨床了,這簡直就是天上掉包子啊!

  而且還是純肉餡的!

  黃仁一出手,徐小樂就開始翻白眼了。這孩子連位置都不知道,還以為他平時多注意觀察呢。徐小樂當然不能叫他瞎按,便將寸關尺的位置說了,又說了指勢輕重,然後將自己診斷下來脈象說了一遍。

  黃仁不敢輕忽,他沒有背過《脈經》,只好硬生生將徐小樂報出來的脈象跟自己所按得的感覺聯繫起來。

  徐小樂並不覺得浪費時間,書什麼時候都能背,但是每一次的按診都是成長的機會。而且書上也不過就是前人總結出來的二、三十個脈象罷了,最後還是得通過臨診,自己總結分類。

  這兩個重症病人說是重症,卻也是矮子裡拔高個兒,比較出來的。其實病情並不複雜,人也沒到臥床不起的程度。徐小樂看完了兩個重症病人,儘量給他們開了便宜的藥材,然後就開始跳著叫了。

  外面排隊的人登時不滿起來:憑什麼比我晚來的人能夠先就診呢?

  徐小樂的理由也很充沛:之前人家幫忙搭棚子的,屬於先交了診金,自然應該排在前面。

  其實除了那兩個重症病人,其他人多是一些小毛病,如果徐小樂今天來不及給他們看,說不定明天自己就好了,所以誰在前誰在後並沒有意義。更何況除了這些有小問題的病人,更有一幫人本著「有病看病沒病體檢」的心態來的,反正不收診金,叫醫生看看也不吃虧啊。

  徐小樂來者不拒,拿了嫂子羅列的勞務清單,正好篩選出身體不錯的人幫忙幹活。至於身體有問題的,徐小樂反倒不需要他們做什麼,就算幫忙也會考慮實際的身體情況。

  黃仁從未見過以勞務為診金的大夫,十分新奇。一早上接連看了十餘位「病人」,家裡的活就被人包完了。

  徐小樂眼看著外面人越來越多,借著休息的機會,就問佟晚晴:「嫂子,家裡還有什麼每天都要乾的活?」

  佟晚晴想了想,只有灑掃庭院是每天都要做的。於是徐小樂就在收「診金」的時候加以安排,一連安排出去十來天。

  這就是真正的「診金從權」了。

  臨近中午,徐小樂聽到一聲腸鳴,望向黃仁:「你餓了?」

  黃仁很有些不好意思,滿臉通紅。

  徐小樂大笑道:「你肚子的叫聲跟小云還有些像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都喜歡吃肉的緣故。」

  黃仁乾笑道:「誰不喜歡吃肉呢。」

  徐小樂登時就想到了師叔祖,他老人家就說「魚生火肉生痰」,偶爾吃魚還行,肉是壓根不碰。唉,也不知道師叔祖走到哪裡了。不過像他那樣的神仙人物,恐怕也沒法揣測。

  黃仁見徐小樂突然失落下來,正有些惶恐,就見簾子一掀,進來一個年輕婦人。婦人手裡還抱著一個數月大的嬰兒,滿臉尷尬地看著徐小樂。

  黃仁心道:先生學的是大方脈吧?小兒也能看麼?

  徐小樂也有些意外,道:「馬家娘子?」街坊就這麼多人,平日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馬婆子的兒媳婦也算是熟人。

  馬家娘子就抱著孩子坐到徐小樂對面,滿臉歉意道:「小樂,大夫,我婆婆是個渾人。老是要做些自以為聰明的事,說些不該說的話。我知道她惹得你跟佟姐姐不高興,只求你看在多年街坊的情面上,別跟她計較了。」

  徐小樂看了看那懷中的孩子,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我這個人就是有些脾氣。對我好的人,我恨不得百倍回報他。對我不好還想佔我便宜的人,我也不會客氣。」

  馬家娘子連忙點頭道:「是是,您這是恩怨分明,是大丈夫所為。今天我來,是想求徐大夫給看看,這孩子一直夜啼,再哭下去恐怕就要夭折了。」她說著話,眼睛就已經紅了。

  天底下再沒有什麼情感,能夠勝過母親對子女的愛護了。

  徐小樂本想接過孩子看看,但是他從未抱過小孩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上下其手。馬家娘子還以為徐小樂不肯出手幫忙,又道:「小徐大夫,求你了。規矩我懂,只要能治好我兒子,就算是做牛做馬我也樂意。」

  徐小樂剛要說話,就隔著簾子衝過來一個壯碩的人影。那人一把掀開簾子,進來就指著馬家娘子的鼻子罵道:「你個賤人!跟你說了別來找他!你還偏來!我的臉都叫你丟光了

  馬家娘子臉色煞白,只是坐著不說話。

  徐小樂知道馬婆子的兒子也是個渾人,就說:「老馬哥,何必拿自己兒子性命賭氣。我也沒什麼過分要求,叫你老娘過來道個歉就行了。」

  馬百官雖然身形長得高大,卻只會賣力氣,從來不敢在街面上玩耍,乃是出了名的窩裡橫。即便面對徐小樂這種比他矮一個頭的少年,他也不動粗。這份骨子裡的怯弱,讓他面對徐小樂的時候只能淪落下風。

  不過今天他大概剛剛被他老娘鼓動過,怒氣衝衝對徐小樂道:「我家的事你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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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8:00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4 12:56
大國醫204、午餐

  徐小樂噗地一聲笑了起來,道:「我也沒管你家的事啊。我說的是你我兩家的事。道歉總得我嫂嫂接受才行嘛。」

  馬百官硬著脖頸道:「誰說我家要道歉!」

  徐小樂指了指這孩子:「我不是拿孩子的病要挾你。做人總要講道理,你道個歉,咱們冰釋前嫌,我好安心給孩子看病。你不道歉,我憋著一肚子火,肯定是不能看病的。」

  馬百官上前拉起他的媳婦,叫道:「我兒子才不要你看!」他又對媳婦道:「今天廟會來了個神醫,就在胥王廟義診,手段不知道比徐小樂高到哪裡去了。咱們去那邊看!」

  徐小樂一想:是了,今天是九月初九重陽節,好多地方都有廟會的。出幾個遊方的郎中倒是很正常,但是神醫哪有一抓一大把的?

  徐小樂就道:「我也不能說遊醫之中就沒有高手。不過你們跑到胥王廟還有十來里路,道個歉不比跑那麼遠來得輕鬆些?何況本來就是你娘在背後嚼舌頭,讓她道個歉過分麼?」

  馬百官顯然是不肯聽人勸的,拉著哭哭啼啼的老婆就走了。

  徐小樂診室外面還有一列人排著隊呢,自然也不會再多說什麼。他本來以為這件事就算了結了,又看了幾個沒病的「病人」,開了兩副不是藥的「藥」,就掛了牌子請人下午再來,自己也該吃午飯了。

  黃仁這孩子都快餓暈過去了。

  眾女頭一回看到家裡來這麼多人問診,也是頭一回見徐小樂滿臉嚴肅地給人看病。以前只是嘴上說徐小樂很有出息,可以在蘇州大醫館裡坐堂,這回真正看到,除了新鮮之外也有一分佩服。

  徐小樂帶著黃仁洗了手,進了堂屋。桌上已經擺滿了七碟八碗,雞鴨魚肉一個不少。佟晚晴一邊擺放碗筷,一邊道:「你們兩個快坐下,別添亂。」

  徐小樂就大咧咧地在主座上坐了,黃仁卻很不安。他聽說學徒在先生家,都要端著飯菜去廚房裡吃。現在非但叫他上桌吃飯,還要他提前入席,這怎麼敢當?

  黃仁站在一旁,畢恭畢敬道:「有什麼我能幹的麼?」

  佟晚晴沒回答他,就見胡媚娘和荷葉、楓香、梅清三人從後面出來,各自坐了平日習慣的座位,等著開飯。佟晚晴就說:「看,沒什麼要做的了,坐下吃就行了。」

  黃仁還是有些尷尬,等佟晚晴也入座了,方才在最後空著的座椅上坐了,卻不敢最先動筷子。當然,他就算立刻動筷子,也快不過徐小樂。徐小樂早已經夾了個雞腿,幸福地啃了起來。

  胡媚娘就笑道:「聽說你在蘇州錦衣玉食,天天有人請你下館子,何至於回家就跟餓了十天沒吃飯的叫花子一樣?」

  徐小樂邊吃邊道:「家裡味道好!這雞腿酥而不爛,入口即化,看來嫂子的廚藝真是已臻化境!」

  佟晚晴沒好氣道:「這是隔壁老宋家做的雞,梅清早上去買的。」

  楓香就笑道:「看看,徐先生馬屁拍馬腳上了。」

  徐小樂尷尬笑了笑,突然問道:「桃花呢?」

  其他人都不說話,梅清就道:「桃花今天伺候老安人,在樓上吃。」

  徐小樂哦了一聲,也就不說話了。他知道眾女都不喜歡桃花,就更不敢把桃花在後門跟人玩倒插花的事說出來了。隱約之中,他覺得這事不算小事,要是口無遮攔說出來,恐怕會鬧得家裡雞飛狗跳。

  徐小樂剛想到狗,阿福就撞了撞徐小樂的腿,吐著舌頭懇請他扔根骨頭。他現在最怕看到圓圓的黑眼珠,心中一軟就把才啃了一半的雞腿偷偷扔給了阿福。然後又心虛地偷看嫂嫂,希望嫂嫂沒有發現。

  佟晚晴給了徐小樂一個白眼。反正阿福吃下去也不算浪費,便沒說小樂。

  黃仁見小徐先生家裡吃飯既沒有食不言的規矩,也沒有主僕之分,心中放鬆了許多,也敢動筷子夾菜了。

  徐小樂很享受這種跟眾多美女一起吃飯的感覺,只覺得渾身骨頭都輕了二兩。剛剛吃了半飽,他就開始說笑話逗樂,故意問道:「嫂嫂,姐姐們,你們有沒有找畫者畫過寫真?」

  佟晚晴瞪他一眼,就知道他一頓飯不搞點笑話出來是不安心的。胡媚娘就道:「以前家裡自己畫過,倒是沒找別人畫過。」

  徐小樂嘿嘿一笑,道:「我前幾日路過一家寫真館,一點生意都沒有。他家街坊就勸他將自己夫婦二人的寫真掛出來,人家也好知道他們家做什麼生意,水準如何。我當時不以為意,過了兩天再來,就看到店主真的把夫妻二人的寫真掛出來了。

  「這時候來了個老翁,店主就迎上去叫他『泰山』。原來是他丈人。這丈人指著畫上的女子問道:『這女子是誰?』店主就說:『這是令愛呀!』老丈看了半天,又問道:『那她幹嘛跟個陌生男人坐一起?』」

  徐小樂說完,自己就先笑起來了,笑得連筷子都拿不住,伏在桌上又笑。

  黃仁本來是要捧場大笑一番的,剛哈哈了兩聲,就見同桌的姐姐們一個個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徐小樂。臉上流露出來的笑意,絕對不是因為這個笑話好笑,完全就是徐小樂本人好笑。

  黃仁冷汗淋漓,心中暗道:不知道藥書裡面有沒有治尷尬病的,我現在可真是坐立不安,渾身不舒服。

  佟晚晴終於忍不住了,調轉筷頭打在徐小樂後腦勺上,道:「好啦好啦,適可而止!無非就是嘲笑人家手藝不精,畫出來的寫真不像唄。值得這麼笑嘛!」

  徐小樂笑得聲嘶力竭,氣都勻不平,抽搐道:「哈,他老丈人,哈哈,都沒認出,哈哈,沒認出來……」

  胡媚娘也笑道:「我看你就是最好笑的笑話了。」

  徐小樂就伏在桌上,肩膀聳動,仍舊是止不住。

  佟晚晴轉向黃仁:「這算不算病?」

  黃仁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覺得自己的尷尬病絕對病入膏肓了。

  寫真並非有了相機和日本以後才有的東西,明清時候就有人物肖像寫真。徐小樂的笑話見於《笑林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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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4 12:57
大國醫205、故人

  「徐大夫!」

  一個少年道士三兩步衝進堂屋,就見主人家正在吃飯。

  他自覺十分孟浪,很不好意思,卻又見自己要找的小徐大夫正伏在桌上慟哭不聞嚎啕之聲,只見肩膀聳動,可見是真的傷心到了極致。

  少年道士不知道此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像被人施了定身術,僵硬地杵在堂屋門口。

  佟晚晴放下筷子,起身道:「小道長,有事麼?」

  少年道士總算反應過來,躬身一禮,道:「我們是來請徐大夫看病的,人已經抬到院子裡了。」他說著,又滿懷憂慮地看了一眼徐小樂,低聲問道:「徐大夫……他沒事吧?」

  佟晚晴用力拍了拍徐小樂後背:「別笑啦!快去給人看病!」

  徐小樂這才抬起頭,抹去眼角的眼淚笑得太過火。他努力平復呼吸,問道:「誰病了?」

  少年道士不明白為什麼這家人把「哭」說成「笑」,還以為是有什麼避諱呢。當下也不是深究人家習慣的時候,他就說道:「徐大夫,是我師叔病了。我師叔就是當日在山上教過你散手的那位。」

  徐小樂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這小道士十分臉熟,應該在山上有過數面之緣,只是沒有深交罷了。他放了筷子就往外走,邊問道:「病了多久?」

  少年道士不由佩服徐小樂的醫德高尚。明明傷心得飯都吃不下去,抹乾眼淚就去治病,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且先不說醫術如何,光是這份心性修為,恐怕已經不弱於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修行了!

  他因此更加恭敬,答道:「我師叔已經病了六七天。」

  徐小樂走到門口的時候已經徹底恢復了正常,轉身對眾人道:「你們慢慢吃,我先去看看。」他說是這麼說,但是眾人卻都加快了。尤其是黃仁,他可不想因為吃飯錯過一個醫案,還是真正的病人!

  徐小樂到了院子裡,發現來的人竟然還不少。

  四個道士抬了一張藤床,上面半躺著一箇中年道長。這位道長真是熟人,姓吳,在廟裡是出了名的高手。徐小樂曾經跟他學過兩手擒拿就是用在張大耳身上那個,可惜並沒能克敵制勝。

  在這群道士旁邊,還有一個三絡長鬚的道人。不同於上真觀的道士,這位道人身上的道袍都已經洗得褪色了,一看就是遊方道士,跟上真觀來的幾位道長並不是一路。

  在他們身後,還跟了一群人,不知道是什麼來路。

  徐小樂眼睛一掃,看見馬家夫婦也抱著孩子在人群裡,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沒去胥王廟。不過這時候自然是病人第一,沒必要關心他們。

  少年道士跟出來打了個躬,道:「徐大夫,您慈悲。」

  徐小樂拱了拱手,上前就去看吳道長。他走近藤床,就見吳道長雙眼赤紅。探手一摸,身上滾燙。

  徐小樂就問道:「吳道長喝水麼?」

  少年道士看來是負責照顧吳道長的,連忙上前回道:「我師叔他要了好幾回水,但是碰碰嘴脣就不肯喝了。」

  徐小樂又問道:「是熱水麼?」

  少年搖了搖頭:「他渾身燥熱,只想喝冷水。」

  徐小樂點了點頭,就伸手給吳道長把脈。

  吳道長身子扭了扭,虛弱道:「小徐大夫,我渾身熱得像是猛火燒身一般,恨不得叫人把我浸在井裡。」

  徐小樂低聲道:「我知道,先別說話。」九月初九是踏秋的時節,天氣已經涼下來了,而這位吳道長還要人用藤床抬他過來,顯然是熱得厲害,連被褥都受不了。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生怕影響徐小樂診斷。尤其是那位三絡長鬚的道士,看得格外認真,就連徐小樂手指按動的輕重都不放過。

  徐小樂按了氣血兩脈,撤了手,感嘆道:「我還是頭一回見這麼洪大的脈,但是按下去卻沒有一點力。」

  那長鬚道士接話道:「的確如此。」他見徐小樂疑惑地看著他,便又自我介紹道:「貧道韓通智,四海雲遊至此,掛單胥王廟。因見這位師兄身患重病,就為他開方抓藥。」

  徐小樂掃了一眼馬家夫婦,心中明鏡似的,問道:「人說胥王廟有神醫施診,莫非就是道長?」

  韓通智連忙退步一躬,頭也不抬,答道:「神醫云云都是訛傳,豈敢當真?貧道的確隨恩師學過醫術,對自己的醫術也頗有信心,故而敢在掛單之地施診救人,做些功德。可這位師兄的病,貧道實在是束手無策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聽這幾位師兄的意思,徐大夫是肯定能治好他的,所以冒昧隨他們前來,還望不吝賜教。」

  徐小樂見他說得誠懇客氣,不是那種自吹自擂招搖撞騙的人,便也客氣了許多,道:「賜教不敢當。聽韓道長的意思,在脈象上咱們應該沒有分歧吧。」

  韓通智點頭道:「脈洪大無倫,重按無力,並無異議。」

  徐小樂摸著下巴,突然有些羨慕韓通智的鬍鬚。他要是有這麼一把鬍鬚,這時候就可以裝模作樣捋一捋,顯示出十二分的仙風道骨來。那時節,恐怕病人還沒吃藥,光是看到自己這副神仙模樣,就能好個七八分了。

  外面的人聽說徐大夫開始施診,紛紛湧了進來。院子裡的人越聚越多,不一時就將徐小樂幾人圍在了中間。

  因為診室其實就是個涼棚,只能放一張桌子兩三把椅子,實在放不下這張藤床。要抬到屋裡卻更不方便醫生家裡施診,診室和住宅肯定不能相混,否則不吉利。

  見無法遣散人群,徐小樂只好退而求其次,叫幾位道長幫著把人群推後一些,好歹讓病人能夠透氣才行,不至於氣悶。

  韓通智因為對醫術的自信受挫,等不及催問道:「徐大夫可有了腹案?」

  徐小樂反問道:「韓道長之前給吳道長用了什麼藥?」

  韓通智道:「承氣湯。」

  「幾副?」徐小樂追問道。

  「昨日今日,一共兩副。」韓通智答道。

  少年道士忍不住在一旁嘀咕:「我們前天下山來尋徐大夫,在胥王廟掛單。昨天這位韓道長得知我們是來求醫的,便好心給吳師叔診治,結果……就這樣了。」

  徐小樂輕輕扶了扶額角,道:「我說怎麼會重成這樣。他的病本不至於到這個程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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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4 13:13
大國醫206、辯論

  韓通智滿臉凝重:「徐大夫的意思是貧道用錯了藥?」

  徐小樂點頭道:「咱們脈診的結果是一樣的。那分歧只能是在用藥上了否則我不也治不了了麼?」他心中補了一句:但那怎麼可能!

  徐小樂又道:「我現在考慮的是,用人蔘、附子、乾薑能不能救回來。」

  韓通智聞言,面色大變。

  承氣湯用的是大黃、朴硝、豆豉、枳實、厚朴,主要作用就是瀉下。這是純陰寒藥,也是常用的洩藥。

  徐小樂要用的附子、乾薑卻都是熱藥。乾薑能夠溫中散寒,回陽通脈,凡人淋了雨、打個噴嚏,家裡大人都會去熬碗薑湯水灌下去,可見其效用普及之廣。

  尋常人家倒是不會用附子。附子乃是「回陽救逆第一品」的熱藥,主要效用就是回陽救逆、補火助陽、散寒止痛。

  從藥性和效用上說,徐小樂提出的姜附藥和韓通智用的承氣湯,完全就是兩種截然相反的藥。

  韓通智就皺眉道:「徐大夫,你這不怕是矯枉過正麼?」

  徐小樂腦子裡轉了轉,方才明白韓通智的意思。這位韓道長顯然是誤會他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懷揣僥倖之心,開了一張大違醫理的方子。

  徐小樂無奈道:「其實你我用藥如此牴觸,是因為看到的病症不一樣。」

  韓通智修養不錯,眉頭也舒展開來,解釋自己所見的病症。徐小樂耐著性子聽他說,也不插話。

  圍觀眾人雖然完全聽不懂,也不知道什麼陽病陰藥之類的術語,卻不妨礙他們湊熱鬧。有些個還暗示自己:聽這兩位大夫一席話,長了不少知識呢!

  黃仁是真正需要長見識的人,卻被攔在外面,怎麼都擠不進。

  佟晚晴看他那個體型還要一跳一跳的,瞧著就累,便給他拿了個板凳,好讓他登高望遠。

  黃仁這才算是安心,努力聽清徐小樂和韓通智的對話。總算大家都保持著安靜,沒人大聲喧譁,所以徐小樂和韓通智的聲音也能傳出來。

  佟晚晴人長得高,只要站在臺階上就能看到圈子裡的情形。她聽不懂韓通智和徐小樂在說什麼,便問黃仁:「他們吵起來了?」

  黃仁邊聽邊道:「吵倒是沒吵起來。就是先生用的藥,跟那個韓道士正好相反,韓道士疑心先生是故意跟他反著來。」

  佟晚晴「哦」了一聲,估計這兩人不會打起來,就沒去準備兵器。

  只見韓通智說:「病人身熱目赤,分明有餘之邪。如此躁急的病症,再用人蔘、附子、乾薑,這是逾垣上屋啊!」

  徐小樂搖頭道:「身熱目赤是因為陽氣暴脫。顯現出來的是假熱,身體內中是有真寒。我用姜、附,尚且擔心回陽乏力。豈能用純陰藥物,重劫其陽?」

  韓通智就問道:「徐大夫說外顯假熱,內有真寒,是從脈象上來的麼?」

  徐小樂搖了搖頭。

  韓通智追問道:「那從何得知?」

  徐小樂道:「脈象雖然能顯現一身之病,但咱們醫生手段終究有限,並不是每一絲消息都能摸得出的。所以我覺得,脈象很重要,四診參合更重要。」他頓了頓,見韓通智並沒有理解,只好道:「剛才我問吳道長是不是要水喝,就是問診啊。」

  韓通智回想了一下,道:「吳道長不能熱飲,不能蓋被,寧可身入井中,這不都是熱極之症麼。」

  徐小樂搖了搖頭:「可他想喝涼水,卻只是沾脣即止。連涼水都不能入腹,何況大黃、芒硝?天氣燠蒸,必有大雨。他現在陽氣暴脫,正如天氣燠蒸,若是用了瀉下、發汗的寒藥,頃刻間一身大汗,救都沒法救。你看,昨天今天才服了兩副藥,病情就加重成這樣了,很說明問題嘛。」

  韓通智沒話說了。他很清楚吳道長在服藥之前是什麼狀態,服藥之後又是什麼狀態。如今徐大夫連病情加重的原因都分析出來了,還能怎麼說?

  徐小樂打開了話匣子,繼續道:「而且你既然認定這大熱為陽證,更不該用承氣湯。承氣湯是發汗、瀉下、去髒毒的利器。祖劑裡只有大黃、厚朴、枳實、芒硝,主治脈遲汗出,不惡寒,身重短氣,腹滿潮熱,大便硬者。顯然跟吳道長眼下的症狀並不相應。」

  徐小樂這麼一說,韓通智最後一點信心也動搖了。

  徐小樂卻還沒放過他,繼續道:「所以退一萬步說,就算吳道長真是熱症,用了承氣湯,也會叫熱毒凝結於胸,那時候恐怕就更可慮了。」

  韓通智只覺得冠巾裡面潮熱,自己已經微微出汗了。他問道:「真能用姜、附?」

  徐小樂道:「乾薑、附子用以補中助陽,還可以散邪退熱,可謂一舉兩得。在我看來,這是最最穩當的辦法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韓通智滿面嚴肅,不說話了。

  佟晚晴就拉了拉旁邊的黃仁:「他們說的什麼意思?」

  黃仁幾乎都要哭出來了:「我也沒聽懂。」

  佟晚晴撇了撇嘴道:「虧你還是學醫的。」

  黃仁心中大叫委屈:我這才跟了徐先生幾天?也能算是學醫的麼?

  還好一旁胡媚娘替他解圍,道:「學醫也有個時日長久。就好比練了十年功夫的人,跟練了兩天的人,能一樣麼?」

  佟晚晴就拍了拍胡媚娘的肩:「嗯,姐姐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不過小樂也才學了多久?看那個道長年紀不輕,反倒像是學了很久的樣子啊。」

  胡媚娘就笑道:「你家小樂實在有些天分過頭,近乎妖孽啦。」

  佟晚晴覺得這是對小樂很高的讚譽,心中不免高興起來。

  所以說,要想博得婦人的好感,誇她孩子比誇她本人還要有效。

  徐小樂等了一會,還是沒等到韓通智心服口服、五體投地,只好催道:「這有什麼好糾結的,道理我都講清楚了,要我治就是人蔘姜附,沒別的辦法。」

  吳道長見話已至此,要麼吃藥,要麼走人,努力開口道:「徐大夫,就聽你的。」

  吳道長是習武之人,也略通醫術。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斤兩是沒法跟徐小樂相比的,甚至連那位韓道長都遠遠勝過他。這種情況之下,當然是信任有能力的醫生更加明智。

  何況吳道長很清楚徐小樂的師承人家背後可是站了個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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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4 13:14
大國醫207、杏林

  木瀆有三家生藥鋪,主要是收購山民採來的草藥,略加炮製,然後轉賣給城裡的大藥鋪。

  徐小樂知道他們這邊不會有人蔘,不過乾薑、附子總是有的。他就開了乾薑、附子各五錢,甘草二錢,讓少年道士去藥鋪抓藥。

  少年道士飛奔而去,飛奔而回,看得出身手矯健,善於奔走。

  徐小樂將買來的藥交給荷葉,荷葉則依照徐小樂的交代,在後院將藥煎煮出來。

  趁著這個空,徐小樂還看了幾個病人。

  韓通智本來只打算乾等,但是徐小樂卻對他道:「韓道長,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在哪裡義診都一樣,咱們一起看吧。」

  韓通智有些意外。一般醫生可不會這麼友善這不是拿自己的客源給別人掙名氣麼?不過他很快就得知,徐小樂這邊也算義診,並不收診金,而是以勞換醫。

  韓通智便沒有拒絕,而且也跟徐小樂一樣,每次切脈之後都讓黃仁再切一次,並且告知自己的診斷跟在胥王廟坐診一樣,大部分人都是沒病的,只是需要略加調理。

  黃仁算是撈著了,學習速度快了一倍,只擔心自己記不住。

  抽著空,韓通智就問徐小樂道:「徐大夫仁心仁術,貧道佩服。不過勞務並不值錢,為何大頭都免去了,卻跟人計較這個呢?」

  黃仁也十分好奇徐小樂為何要收這種「診金」。

  在常人看來,醫生看病收取診金是理所當然的。用診金去僱人做事,肯定綽綽有餘。這一入一出之間,徐小樂就吃了大虧。

  徐小樂當然不會說這是因為有老虔婆背後中傷他,他要洗刷名譽。他也不想說回報鄉梓之類的話,讓人誤會他沽名釣譽。想了想之後,徐小樂反問道:「那董奉董君異為什麼要人種杏樹呢?」

  韓通智略有所悟,黃仁卻眨巴著大眼睛,脫口問道:「董奉董君異是誰?」他問完之後才覺得十分後悔。先生說什麼自己聽著就是了,哪有出口問的!這要是換個嚴厲些的先生,比如楊成德,恐怕就要打手心做規矩了。

  徐小樂很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卻是說:「看,我跟你們說學醫要先讀書吧。竟然連董奉董君異是誰都不知道!」

  荷葉正好煎好了藥湯端過來,聽到兩人說話,興趣大起,就道:「那是誰呀?我也不知道,小樂哥哥就說說嘛。」

  徐小樂對於荷葉妹妹的請求當然不會拒絕,他先嚐了嘗藥,然後將藥湯給外面的吳道長灌下去,方才篤悠悠道:「董奉這個名字不知道並不怪你們,有個詞你們肯定知道。」

  韓通智微微笑著,看徐小樂賣弄學識。

  徐小樂道:「杏林!這個詞總聽過吧?」

  黃仁連連點頭。

  杏林就是醫學界的代名詞,杏林聖手就是指德藝雙馨的國醫。但凡對醫學有些興趣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杏林的意思?

  徐小樂頗有些人來瘋,見黃仁、荷葉洗耳恭聽,一旁也有人側耳偷聽,就更來勁了,口齒都比平日更伶俐了幾分。

  他道:「這杏林是怎麼來的呢?正是源出這位董奉董君異。董先生是漢末建安時人,當時有建安三神醫之稱。若說他的醫術如何,只要看看與他齊名的另外兩位醫生是誰就知道啦。」他頓了頓,見人都巴巴看著自己,精神更旺,朗聲道:「另外兩位是誰?一位乃是大名鼎鼎的醫聖張機張仲景!」

  底下眾人齊齊「噢」一聲,顯然很多人都知道醫聖的大名。

  「另一位,嗬嗬,那也是大名鼎鼎,乃是為關王刮骨療傷的華佗華元化!」徐小樂跳上臺階,擺了個架勢。

  這回下面的驚歎聲就更響亮了,可見華佗的名聲比之張仲景更高一籌。

  這也難怪,在江南等地,華佗的神像、畫像常出現在藥王廟之中,有些小廟還有專供華佗的,信眾頗廣。更別說戲臺上常常跟「關羽」出演的「刮骨療傷」、跟「曹操」合演的「開顱去風」……世人常說「華佗再世」、「元化重生」,基本就是對醫生的最高褒揚了。

  徐小樂見眾人這般反應,聲音又加大了一分:「能與醫聖、神醫齊名,那董奉是什麼人物?」他稍一停頓,便自問自答道:「他是神仙!相傳他一粒靈丹救活了交州太守,臨走時以符替身。自己活了三百歲,仙去之時容顏只有三十出頭。」他說完這話,突然心中暗道:莫非師叔祖就是這樣的人物?

  「董先生一生行醫,每每治癒病人,並不收診金,而是要病人去山中栽種杏樹。重病的栽種五棵,輕病的栽種一棵。十幾年下來,他住的山谷就有了十萬餘棵杏樹。杏林杏林,便是因此得名!」

  徐小樂說了一段,又停了停,道:「等到杏樹結果,董先生就立了一個草倉。凡是願意換杏子的人,可以拿米糧來換。然後他又將換來的糧食賑濟貧弱,供給行旅,全都做了善事。」

  黃仁仰著頭看先生說古,心中激盪:原來杏林的來歷如此高潔,作為一個醫生怕是不單單能掙錢,更能濟世呀!

  徐小樂剛剛說完,就聽到少年道士一聲驚呼:「師叔!師叔,你怎麼了!」

  所有人登時將目光投向診室旁邊的藤床上,剛剛服下藥沒有多久的吳道士,此刻渾身戰慄不已,戛齒有聲,縮成一團,彷彿被凍僵了模樣。

  徐小樂跳下臺階,三兩步衝到藤床旁邊,就要切吳道士的脈。吳道士雙目緊閉,牙關急扣,發出哢哢聲響,就是不肯伸手。

  韓通智也疾步過來,徹底被震驚了,問道:「為何服了大辛大熱的藥,竟然會冷成這樣!」

  眾人也是滿臉駭然,半是不明所以,半是擔心吳道士就這麼徹底凍死。

  注:本章中小樂稱關羽為關王並非訛誤。關羽在北宋徽宗時被封為武安王,南宋和元朝為武安英濟王,明朝萬曆四十二年才被封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鎮天尊關聖帝君】,所以徐小樂在景泰元年,只能稱他為「關王」而不能稱之為「關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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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4 13:15
大國醫208、結交

  唯獨徐小樂哈哈一笑:「這正說明我的藥對症呀!看,現在是不是陽微之狀?體內陽火一起,深寒就被逼出來了。」

  韓通智驚駭之間也不能否認徐小樂說的極有道理。

  這的確證明徐小樂之前的診斷是對的:體內必然有寒,才會出現這種情況。否則寒從何來?更何況如果體內只有燥熱,那麼剛才的姜附湯一碗下去,就該七竅流血,熱毒發作而死了。

  徐小樂就叫姐姐們快拿棉被出來,將吳道長妥妥裹住。又請荷葉再煎一碗湯藥,仍舊是剛才的配伍,給吳道長服用。

  吳道長再次服下這碗熱藥之後,很快就微微發汗,燥熱漸退,安然入眠。

  韓通智此刻再看徐小樂,徹底心服口服。

  就算不懂醫術的人,見了這情形,也知道吳道長的病已經好了大半,剩下的就是遵循醫囑,好好調理休養了。

  韓通智走到徐小樂跟前,雙膝一彎,竟然跪在地上,利索地磕頭下去,口中道:「多虧徐大夫妙手回春,否則貧道以藥殺人,餘生難安!」

  徐小樂連忙上前扶他起來,急道:「你別這樣,哪有一言不合就磕頭的!」只是韓通智身體緊繃,徐小樂力量不足,沒能扶起來。

  韓通智磕了頭,方才又道:「韓某學藝不精,險些害了人命,只求徐先生能夠收入門下,傳授醫術。」

  徐小樂見扶不起韓通智,只好也跪了下去,對韓通智道:「其實我醫術也就那個樣子。之前還有人說我醫術平平,只是思路對頭罷了。嗬嗬。而且我沒有出師,怎麼能夠收徒呢?」

  韓通智見徐小樂不肯,就又要磕頭。

  徐小樂連忙抱住他,道:「收徒肯定是不行的,咱們可以交個朋友呀。探討醫術,相互切磋。反正無論是收徒還是交朋友,我必然以誠相待,絕不會藏私。」

  韓通智見徐小樂說得這般誠懇,便道:「固所願,不敢請爾。」說罷又拜了下去。

  徐小樂也與他對拜。

  八拜之後,兩人互攙雙臂,方才從地上站起來。

  圍觀眾人之中,有一部分是衝著徐小樂來的,有一部分是從胥王廟跟韓通智來的,見兩位「神醫」一見如故,八拜結交,全當看了一出好戲,各個都比當事人還要興奮。

  若是說有人不高興,恐怕就只有馬家夫婦了。他們在半路上遇到韓通智等人。當時韓通智要跟上真觀的道長們一起來找徐小樂,自然沒時間給他們的孩子看病。

  眼下馬百官寄予厚望的韓神醫竟然跟徐小樂成了八拜之交,這讓他還怎麼開口求人家治病?就算要開口,起碼也得等韓神醫離開徐家才行。然而韓通智卻好像沒有離開的意思,仍舊跟徐小樂回到了涼棚診室裡給人義診。

  馬家娘子就用力擰了丈夫胳膊,登時擰出一塊淤青。她恨恨道:「叫你口無遮攔,如今惹惱了人家,再怎麼開口求人!」

  馬百官只是垂著頭沉默不語。

  就在此時,卻聽徐小樂叫道:「馬家哥哥,請你過來。」

  馬百官驚訝地抬頭望向徐小樂,果然見徐小樂在朝他招手。他很是意外,卻看出徐小樂的善意,就想走過去。誰知雙腿卻像是灌了鉛,一步都挪不動。他老婆便在後面用力擰他的腰,催他快走。

  馬百官激痛之下方才邁開步子過去,遠遠朝徐小樂打了個躬。

  徐小樂還了半禮,道:「你兒子的病正好請韓道長診治。」

  他本來不想給馬家孩子治病,還有一部分潛在原因是對自己看兒科缺乏信心。現在轉給韓通智,既沒有以德報怨資馬婆子這個敵人,也避免了自己誤診的可能,更讓自己心安早上把馬家小孩拒之門外,讓他多少有些不安。如此可謂一舉三得了。

  馬百官如蒙大赦,知道這是徐小樂不計前嫌。他先謝了徐小樂,又請韓通智為兒子把百官脈。

  韓通智看了孩子的瞳孔、舌頭,又摸了摸脈象,問了每日夜啼的症狀,對徐小樂道:「我看是脾寒夜啼之症,你看呢?」兩人八拜結交,便是極為親近的朋友,也就不再用敬稱了。

  徐小樂沒有看過兒科病,僅就韓通智所言,正符合醫書上的描述。他就點頭道:「我看也是。」

  韓通智就對馬家夫婦道:「這是胎寒,並不很重。以後萬萬不可給他吃寒涼的東西,每日服用熱米湯就能好。繈褓之中,能不吃藥最好還是別吃藥。」

  徐小樂聞言心道:若是照醫書上所言,該用【烏藥散】合【勻氣散】加減。看來韓大哥知道熱米湯也能緩解症狀,更對小兒沒有害處,這倒值得記下來。

  馬百官和他妻子聽韓神醫這麼說,方才放心。

  兩人又朝徐小樂行了一禮,表示感謝。馬家娘子說道:「徐大夫,回去之後,我一定與婆婆好生說說。你人品這般好,怎麼還能在背後亂說你閒話!」

  徐小樂大度地揮了揮手:「功過自在人心,我是什麼人大家都知道。你婆婆再亂嚼舌頭,只怕自己反會被街坊們唾棄。」

  馬家娘子和馬百官連連稱是,又替馬婆子去給佟晚晴道了謙,方才抱著孩子回家去了。

  韓通智等他們走了,疑道:「怎麼?他家跟你家有嫌隙?」

  徐小樂就把馬婆子在背後汙衊、搬弄是非的事說了。

  韓通智道:「我只以為小樂你醫術精湛,沒想到醫德更加崇高。我走南闖北,見過很多醫生不能平息心中憤恨,行醫時不能一視同仁,甚至更有人見死不救。與小樂你相比,真是雲泥之別。」

  徐小樂摸著後腦勺,大笑道:「哈哈哈,韓兄真是快人快語,一語中的!」

  韓通智一聽,也樂了:「這份毫不做作的爽快勁,也是愚兄平生少見。」

  佟晚晴湊到他倆身後,忍不住戳破真相:「說穿了他就是沒臉沒皮!」

  眾人紛紛笑出聲來。

  黃仁實在不敢笑,卻實在憋得胸口疼。最終只得假裝腹痛,抱著肚子跑去茅廁笑了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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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8:00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4 13:17
大國醫209、交流

  佟晚晴雖然不給徐小樂面子,但是心中對小樂的成長還是十分高興。

  尤其是徐小樂與韓通智結拜的事,這在以前可萬萬想不到。

  換了以前的徐小樂,多半會對韓通智冷嘲熱諷,表現出高人一等的姿態來,沒想到如今在待人接物上成熟了這麼多。

  還有馬家孩子的事。放在以前,徐小樂肯定得理不饒人,逼著人家服軟,如今卻也懂了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

  這些變化雖然不像長個子那麼明顯,但是在佟晚晴眼裡卻璀璨如明星,讓她由衷生出一股自豪感。

  佟晚晴一時高興,連晚飯都不想做了,就對胡媚娘等人道:「今晚咱們去叫一桌席面,再買些好酒,好生慶祝一番吧。」

  胡媚娘笑道:「自然是要為你家小樂慶功。徐氏醫館可算是來了個開門紅!」

  佟晚晴歡喜得面泛紅光,心中暗道:徐氏醫館能重開起來,小樂也有了出息,我總算對得起徐家列祖列宗啦。

  然而她並不知道徐家列祖列宗長什麼模樣,甚至連公婆、丈夫都沒見過,腦中倒是浮現出了自己爹娘的模樣。

  經營客棧的父母很不高興女兒如此執拗地嫁到徐家守寡。人家真正的寡婦都急著改嫁呢,望門寡有什麼好守的?自己捧在掌心的寶貝,跑去人家過著寡嫂的生活,青燈一盞,織機一架,熊孩子一個,這算怎麼回事?

  佟晚晴卻覺得自己這是俠義之舉。

  正所謂求仁得仁,父母的關愛就成了對她信仰的阻撓。因此這些年來,她與娘家再也沒往來。觀其女可知其父母,同樣倔強的老兩口,也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反正還有兒子嘛!

  兒子還更聽話呢!

  如今佟晚晴眼看著徐小樂走上了正道,醫術小有成就,人品也端正了許多,再不是往日的小混混了。這讓佟晚晴心中十分自豪,同時也生出了對父母的思念和愧疚。

  或許該回去看看爹娘和弟弟?也不知道家裡生意如何了。

  佟晚晴心中暗道。

  ……

  診室之中,徐小樂和韓通智很快就將剩下的病人一一確診,給出調養的辦法說白了就是「忌食生冷」和「防風防寒」。這是許多人身體不適的主要原因,根本不用吃藥,僅靠合理飲食和規律作息就能調整過來。

  等病人不多的時候,兩人便要討論醫術都有一股醫痴的模樣。

  這時候黃仁就會幸福地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支著下巴,將兩位先生的每一句話都印在腦子裡。

  韓通智得知徐小樂只學醫四個月,登時就不淡定了。他驚訝道:「小樂你的醫術如此精湛,怎麼可能只是四個月時間能夠打磨出來的!」

  徐小樂自己也說不上來,更不好意思跟人說腎氣丹對他有極大助力,就道:「我家是醫戶,我倒是從小就讀醫書的,不過看不太懂。後來蒙恩師傳授醫道,以前不懂的地方豁然開朗。然後又背了不少醫書,就有了如今的醫術。」

  韓通智知道徐小樂博學多識。一個合格的醫生當然能背出承氣湯的配伍,但是絕非每個醫生都清楚知道承氣湯的祖劑來歷。而徐小樂卻能信手拈來,足以證明他讀過的醫書非常人所及。

  不過韓通智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道:「只看醫書能有這樣的成就?」

  徐小樂道:「其實你也不是第一個如此問我的人啦。我覺著我醫術看起來高明,診斷精準是首先的。我每天練習導引術,氣感起來了,摸脈就比別人準。」

  韓通智點了點頭:「我也做類似功課。醫學之中,能感應氣機是一大門檻。庸醫與良醫之別,正是在此。」

  徐小樂又道:「再有一個,我是把看病當做打仗。」

  當日穹窿山上,孫玉峰以兵法比喻醫學,又叫徐小樂背誦史書,這三者的共通之處就在於「謀略」二字。能用謀略的眼光來分析病情病機,對症下藥,全方位地考慮各種因素,自然比僅僅通過摸脈來治病要高出兩個層面。

  韓通智想起徐小樂只從吳道長「沾脣不飲」就推理出病人體內有深寒,佩服之餘也對徐小樂的「打仗」之說深有感悟。放在戰陣之上,為將者見微知著,自然勝算大增。

  他歎服道:「這就不是師父傳授或是經驗積累所能達到的境界了。小樂,你這是天授之姿啊!」

  徐小樂有些不好意思:「我覺得醫學挺簡單的,無非就是想得多一些,全面一些。至於什麼病症如何治療,前人已經給出很多辦法,按圖索驥便是了。」他還沒等韓通智表示同意,突然轉了口風:「除了一種病。」

  韓通智就問道:「什麼病?」

  徐小樂道:「溫病。」

  韓通智略一沉思:「就是《傷寒》裡說的溫病?」

  徐小樂點頭道:「不瞞大哥,我在長春堂坐診的時候,收了兩個病人,都是癆病。如今也看過兩次了,非但沒有起色,反倒有病情加重的情況。這讓我十分費解。不過這兩次診視,也可以確定一件事:癆病施治,絕不該按照救治傷寒的套路走。」

  韓通智道:「癆病我也看過十幾例,說來慚愧,從未治好過。病人從患病到病亡,急則兩月,緩則五月,無論用什麼法子都難逃一死。」

  徐小樂嘆道:「難怪人說癆病是絕症。」

  韓通智道:「小樂,你絕非接手之後才知道那是絕症,可有什麼想法?」

  徐小樂搖了搖頭:「開始只是因為覺得人家可憐,都是十幾歲的孩子,豈能見死不救?」

  韓通智微微點頭:「惻隱之心人皆有之,能不惜名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小樂,你真有一股俠氣在。」

  徐小樂難得有些不好意思,道:「韓大哥不也如此麼。」

  韓通智自嘲笑道:「我一個遊方道士,能治好固然是功德一件,治不好我就遠走高飛,哪裡像你坐堂施診的風險大?名聲若是壞了,把一輩子賠進去都未必能挽回來。」

  徐小樂被韓通智說得頗有些感觸,就道:「聽起來雲遊四海真是一樁美事。」

  韓通智只是擺手,心中暗道:也是極艱苦的磨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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