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52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6 16:44
大國醫正文280、追蹤

  徐小樂趕著瘸馬走了一程,眼看前面就有個驛站了,突然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他回頭望去,竟然是剛才伏擊他的歹人又追了上來,真是陰魂不散。

  徐小樂拉著瘸馬就要跑,可這馬臀部受傷,每走一步都牽扯到後腿肌肉,劇痛難耐,肯走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實在不願意跑起來。他又不捨得就此放棄這匹馬,只好停下來拿著箭矢自衛。

  追上來的刀匪卻有些意外。

  他本來只是去蘇州城裡接應老大的,沒想到徐小樂竟然沒有逃回木瀆,反而是逃向了蘇州城。

  這簡直就像是撿到了一堆銀子老唐只跟他說老大去蘇州找主顧拿些銀子,並沒有告訴他「詐騙」的事,所以在他眼中,徐小樂還很值銀子吶。

  他拔出刀,笑嘻嘻走向徐小樂,道:「你跑啊,怎麼不跑了?」

  徐小樂好整以暇道:「我要跑什麼時候都能跑。不過你剛才這一路追上來,累不累?」他拿著箭矢,全當匕首用雖然他也不怎麼會用匕首。

  刀匪看出他的色厲內荏,同時也為了抓緊時間恢復力氣,就道:「你傷了我兄弟,我是斷斷不會讓你好過的。不過你若是能乖乖束手就擒,我還可以考慮給你留個全屍。」

  他更擔心徐小樂像兔子一樣跑掉,故而一邊說些瞎話穩住徐小樂,一邊緩緩朝徐小樂逼近。

  徐小樂退了兩步,已經退到了瘸馬的面前。他看著這馬黑亮的眼睛,心中暗道:朋友,我對你算是仁至義盡啦。你既然不肯跑,那就不能怪我自己先跑了。

  徐小樂對自己的格鬥技術毫無信心,臨陣脫逃倒是他的強項。其實能對峙到這個地步還沒逃,對小樂而言已經很了不得了。唔,這不能叫臨陣脫逃,只能叫做不敵轉進。

  刀匪見徐小樂有要逃的跡象,步子就跨得大了些。

  徐小樂突然靈光一閃,想起羅雲給他講說過馬騾的本能,拉著韁繩用力一扯,連帶著馬頭都拉了過來。

  那刀匪見徐小樂有所動作,猛然也加快了步伐,卻沒想到徐小樂並不是要逃,而是設下了一個陷阱!

  這瘸馬被徐小樂拉著扭過頭,一眼就看到了有人衝它的屁股而來。但凡熟悉馬性的人都知道,不能走在馬屁股後面,否則馬很容易就會尥蹶子。何況這匹倒黴的壯年公馬屁股上還捱了一箭,疼痛難耐,脾氣十分暴躁。

  它看到有人衝來,正在後腿鐵蹄的攻擊範圍之內,本能地跳了起來,向後用力一踢,發出唏律律的嘶鳴。

  那刀匪被瘸馬踢中,胸口明顯凹了一塊,整個人倒飛出去。江南少馬,這些土鱉悍匪雖然凶殘,懂馬的卻是不多,也難怪這刀匪要中招。

  徐小樂眼看計謀得售,心中大喜。他可不相信骨肉之軀能夠抗住馬後腿的蹬踹,更何況他剛才分明聽到了肋骨折斷的聲音。

  徐小樂拿著箭矢,繞到刀匪的頭頂,方才緩緩靠近。這樣即便這悍匪是裝作暈過去,要想突然暴起偷襲也做不到。

  不過他也沒有裝暈的機會,剛才那一踹是真的將他踹得閉過氣去,此刻面如金紙。

  徐小樂見他氣若游絲,方才上前奪下他的刀,拿刀尖頂住了匪徒的脖子。他想起顧家死去的僕人,又想起自己剛才險象環生,殺心立起,恨不得壓下刀尖,直接取了這歹人的性命。

  然而殺人說起來簡單,真要動手卻有些手軟。

  到底同類殘殺乃是天地禁忌,不是誰都能談笑中手刃仇敵。

  徐小樂勉強試了兩試,只戳破了一層油皮,終究還是下不去手,長嘆一聲,道:「你們雖要殺我,我卻不想髒了自己的手。罷了,你這樣也是凶多吉少,我就把你扔在這裡聽天由命吧!」

  徐小樂收起繳獲的佩刀,又收了箭矢,正要與立了大功的瘸馬繼續趕路,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狗吠。

  這聲狗吠很是耳熟,徐小樂站定一看,卻見一隻肥滾滾的黑狗正豎著尾巴朝自己跑來。

  如果沒有認錯,這正是家裡的阿福啊!

  徐小樂連忙迎著跑了兩步,那狗也更加亢奮,吐著舌頭就要朝徐小樂身上撲。當然,它的撲是友情的撲,搖尾巴吐舌頭,就跟故友重逢一樣。

  徐小樂躲開熱情奔放的阿福,叫道:「你怎麼來了?誰帶你來的?」

  阿福扭頭道:「汪汪!」

  徐小樂朝來路望去,但見一頭渾身墨黑的高大騾子出現在道路上。

  那騾子英俊神武,氣質非凡,背上馱著一個渾身素衣,帶著罩紗斗笠的美女。美女身材修長,最惹人眼球的就是那兩條長腿分垂兩邊,把騾子的長腿都比下去了!

  徐小樂哈哈大笑,跳著揮舞手裡的刀:「嫂子!嫂子!」

  佟晚晴眼看徐小樂仍舊活蹦亂跳的,總算放下了一顆心。

  她今天送走了徐小樂之後,總覺得心中煩躁不安,真要細細分析卻沒有任何頭緒。勉強做了些家務之後,佟晚晴終於決定順從自己的感覺,拿了順手的兵器齊眉棍,就帶了阿福,騎著墨精出門來追徐小樂。

  墨精跑起來不比馬慢多少,可佟晚晴卻不曾學過騎術。只能叫墨精慢跑,反倒是阿福時不時還能跑在前頭。

  到了發生命案的彎道,阿福發現了顧家僕從的屍身,佟晚晴一看連頭都被人割走了,真真是怒髮衝冠,只等著找到徐小樂的屍體給他報仇。

  誰知路上雖然有血跡,卻沒有徐小樂的屍體,佟晚晴就叫阿福嗅了血跡,一路追蹤而來。

  這就不得不說老唐真是運氣,他和另一個弓手做了具擔架,抬著受傷的同夥下山。正是因為耽誤了這些功夫,方才錯過了殺氣沖天的佟晚晴。

  阿福追蹤的正是瘸馬受傷留下的血跡,加上沿途沒甚麼岔道,就這麼順利的追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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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8:01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7 09:16
大國醫正文281、安全

  佟晚晴翻身從墨精身上下來,手持齊眉棍,走向昏闕在地的刀匪,一棍子打在那匪徒的肋骨上。

  她本意是想將這人打醒,拷問一番。誰知這一棍子下去,這歹人就從口中吐出一連串的血沫,發出嘶嘶聲,胸口急劇起伏,眼看著就斷氣了。

  佟晚晴打人經驗豐富,卻只是針對徐小樂,更不曾想過有朝一日會殺人。她強迫自己保持鎮定,道:「怎麼這般不耐打!」

  徐小樂上前看了看,沉吟道:「應該是斷裂的肋骨刺破了肺,血湧進肺裡就吐出了血沫,然後窒息而死。嫂嫂那一棍子……咳咳咳,絕對不會造成這樣的傷害,他是被馬踢死的。」他意識到讓嫂嫂背上殺人的名頭可不好,何況這應該屬於誤殺。

  佟晚晴扭開頭,對徐小樂道:「你沒事就好。」

  徐小樂又高興起來,撲進佟晚晴懷裡:「我差點就見不到嫂嫂了!」

  佟晚晴這回沒有踢開徐小樂,任由他抱著自己,雙手從徐小樂肋下穿過,輕輕拍打著業已寬厚的脊背,突然鼻根發酸,心中暗道:若是小樂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徐小樂在佟晚晴懷裡就像是泡在溫暖的熱水裡,只覺得一身的恐懼和疲憊都消散不見。他不記得上回被嫂嫂這麼抱著是什麼時候了,似乎十分久遠。這讓他更加懷念幼年時候,嫂嫂總是抱著他睡覺,讓他覺得黑夜並不是很可怕。

  佟晚晴不想讓徐小樂看到自己軟弱的模樣,直等到情緒恢復了平常,鼻根不再酸楚,眼淚也重新收了回去,方才拍了拍徐小樂:「你要抱到什麼時候?」

  徐小樂連忙站好,哈哈笑道:「對啦,現在咱們是平安脫險,不過寶哥兒那邊還是要去看看的。」

  佟晚晴看了看徐小樂的馬,道:「這匹馬恐怕到不了蘇州城了。」

  徐小樂道:「我知道前頭有個驛站,咱們先把馬寄養在那邊。驛站裡總有獸醫,可以請他給馬兒治傷。咱們先騎墨精進城。」

  佟晚晴很想問一句:兩人怎麼同騎一頭騾子?不過她不敢讓徐小樂落單,當然也不可能一人騎騾子另一人步行。這麼看來,兩人同騎一頭騾子反倒是最合理的方案了。

  徐小樂很自覺地跳上了墨精,朝嫂嫂一伸手:「嫂嫂,來,你坐前頭。」

  佟晚晴一看這架勢,自己若是坐在前頭豈不是要徐小樂抱著了?她臉上閃過一絲惱怒,道:「你往前坐,我抱你!」

  徐小樂只好往前挪了挪,仍舊伸手叫佟晚晴好借力上來。

  佟晚晴坐在後面,伸手去拉韁繩,果然是要「抱」住徐小樂的。偏偏徐小樂很不矜持地往她懷裡拱,真是深怕沒有抱實。就算嫂嫂請他吃「麻栗子」,他也甘之如飴。

  佟晚晴被徐小樂拱得渾身尷尬,真恨不得拖下去好好打一頓再趕路。

  徐小樂卻樂在其中,呼喝墨精快走。

  騾馬的好勝心都極強,見不得同類走在自己前面。瘸馬雖然受了傷,也不肯讓一頭騾子贏過它,竟然很勉強地跟著墨精小跑起來。

  阿福覺得自己多了一個「小弟」,跑得更歡了,時不時回頭叫兩聲,提醒大家跟上。

  佟晚晴為了緩解尷尬,就一手頂開徐小樂,問道:「我看你對寶哥兒中毒不怎麼擔心啊。」

  徐小樂無奈道:「不是不擔心,只是鞭長莫及。我聽了那人的轉述,回頭一想,這時節最可能引發中毒的就是節酒了每年不都有人用了生烏頭中毒麼?我師父都能治。」

  佟晚晴還以為李西牆多少算是「名醫」,殊不知徐小樂指的是李西牆在搖鈴遊醫領域頗有經驗。

  這種誤用烏頭中毒的事,多發生在中下層人家。他們大多為了省錢自己去山上採藥,或是買便宜的生藥自己炮製。而這種藥材如果炮製不得法,很容易中毒。這時候就只能找遊醫來治了。

  像顧家這樣的大戶人家,都是從大藥鋪拿制好的藥材,等閒不會發生中毒的事。

  徐小樂越想越覺得蹊蹺,不過還是順著嫂嫂的問題繼續說道:「解毒方法也簡單,兌薄了的糞水先催吐,然後甘草綠豆熬湯灌下去。還有人說喝醋也行,效果也是不錯,反正只要救治及時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佟晚晴見徐小樂如此從容,隱約中也覺得中毒也並不是很危急。

  徐小樂卻想得更深了一層:寶哥兒中毒跟自己遇襲,隱約間有些牽連。若說是兩樁意外,那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但主要是為了襲擊自己,還是謀害寶哥兒,這主賓之分卻叫他看不明白。

  如果說主要是為了謀害寶哥兒,伏擊自己只是為了阻礙醫治,這很不合情理。誰都不能保證別的醫生救不了人,難道幕後黑手還能把全城的大夫都殺了?

  如果是跟自己有仇,隨便編個理由就能騙自己出診,何必去捋顧家的虎鬚?

  徐小樂歪著腦袋,怎麼都想不明白。他覺得自己也不算笨人,可這種明明有陰謀卻看不透的感覺,實在太讓人無力了。他暗道:這些陰謀詭計,真是比治病還叫人費心費力,為什麼就是有人喜歡呢?

  佟晚晴一隻手撐著徐小樂,直到看見前面的驛站旗幟。

  徐小樂倒是很積極,遠遠就跳了下去,奔前走後,找驛丞安排寄養馬匹,尋找獸醫救治,又提出借馬。他是本縣的醫官,與驛丞份屬同僚,而且都是不入流的同僚,有著一份香火情。

  然而驛馬的使用另有制度,不是哪個官員都能用的。徐小樂沒有公文,自然是借不到馬的。好在驛丞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驛馬不能借,騾子卻是可以借一頭。

  從本心而論,徐小樂更樂意跟嫂嫂共騎一騾,尤其是靠在嫂嫂懷裡,無比溫暖輕柔,那滋味自然是極好的。不過他被嫂嫂推了這一路,也知道嫂嫂是很不喜歡那樣,只好「忍痛割愛」,讓嫂嫂獨騎。

  佟晚晴還以為徐小樂轉了性,頗有些意外,很想摸摸他的頭誇獎兩句,及待伸手的時候卻發現徐小樂已經跟她一樣高了,要摸頭實在有些不容易。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8:01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7 17:13
大國醫正文282、幫手

  徐小樂雖然不知道設計害他的人是否還有第二道、第三道伏擊,但是有嫂嫂跟在身邊,就給了他莫大的安全感。他騎著驛站借來的騾子,眼望前方,只見墨精高大,玉人修長,更有齊眉棍斜斜刺出,正是英姿颯爽,浩氣沖天。

  徐小樂正覺得賞心悅目,突然閃過一絲愧疚:小樂呀小樂,你也是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文能背湯頭,武能……跑得快,竟然還要像小時候一樣靠嫂嫂護著。現在世道越來越糟糕,莫名其妙一點屁事就有人跟我動刀動箭,殺人滅口,嫂嫂又能護到幾時呢?

  他就興起了自己學武的念頭,但是左思右想覺得學武非但辛苦勞累,跟人打架還容易被揍,就又尋思道:像張成德那樣的壞人終究是少數,以後誰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遇到?一天淋了雨,總不能天天穿蓑衣。是啦,吳師叔的輕身提縱術就很不錯,這回是慌不擇路,若是換個能上能下的地方,他們就更奈何不了我啦。

  徐小樂這麼一想,心情豁然開朗,又覺得自己的本事其實在樹上更厲害,真的上了山崖很有些不對路。以後碰到壞人,最好鑽進樹林子裡,說不定還能反殺呢!

  徐小樂幻想起自己在林中攀躍,一群從頭黑到腳的壞人追殺不止。他使出輕身提縱術,在樹枝間跳蕩有點像皮皮的身形擊殺那些壞人。不知什麼時候,他手上又多了一張短弓,發箭如流星,箭箭斃命!

  佟晚晴回過頭,見徐小樂莫名其妙地咧嘴傻笑,心中奇怪:這孩子是不是傷到了腦袋?這是在做什麼白日夢呢。鑑於此,她覺得沒必要「安慰」他了,也就放棄了跟徐小樂找話頭聊天。

  佟晚晴正好可以嘗試駕馭墨精,叫它略略走快些,到底寶哥兒還生死不明呢。就算別的醫生確實能夠解了他中的毒,去的晚了難免叫東家覺得不上心。

  兩人一路趕到姑蘇城外的時候,正是太陽高照,人流熙熙攘攘,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佟晚晴寡居木瀆,已經多年沒有進城了,乍一眼見到這麼多人,心頭竟然有些慌張。她向徐小樂討主意道:「小樂,咱們是先去報案,還是先去顧家?」

  徐小樂壓根沒想過要去報案。

  跟這種命案扯上關係多麻煩啊!

  他就道:「死者是顧家的人,咱們跟顧家一說,他們自然會去報案。就算他們一時顧不上,地方上的三老、行旅,看到有人斃命道旁,難道就看過算過?可見報案的人不少,去給寶哥兒解毒人卻不多。」

  徐小樂笑嘻嘻指了指自己鼻子:「我一個能頂三個!」

  佟晚晴被小叔子逗笑了:「什麼時候都不忘自誇啊。」她邊跟著徐小樂往顧家走,邊勸誡道:「我跟你說,醫術高明與否不能掛在嘴邊。行醫總有遇到疑難雜症的時候,到時候人家說:『小樂呀,你不是一個頂仨麼,怎麼也束手無策乾瞪眼?』那時候看你臉面往哪裡放?」

  徐小樂嘿嘿笑道:「我頂他們三個,不是說我醫術比他們高,是說我比他們帥氣!」

  佟晚晴翻了個白眼,頭一回好好說話教育徐小樂,就撞到了這麼厚的臉皮上,以後還是得用棍子才行。

  徐小樂見嫂嫂突然緊了緊手裡的齊眉棍,後頸一涼,連忙前面帶路,轉移話題道:「咱們得走快些啦!萬一寶哥兒那啥就不好啦!」

  ……

  兩人到了顧家大門口,只見中門大開。能讓他家開中門迎接的,起碼也得是知府一級的大人物,今日不知道是誰來了。

  徐小樂帶著疑問走到門前,就見裡面出來個顧家管事,直愣愣撲了上來。

  「徐大夫啊!您總算來了!就指望著您吶!」那管事差地抱住了徐小樂大腿,看那神情頗有些哭一鼻子的衝動。

  徐小樂這時候就能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了。他正色道:「我路上遇到了些慘事,咱們快去看看寶哥兒。對啦,府上不是已經請了許多大夫麼,怎麼還在等我?」

  那管事一邊領徐小樂進去,一邊偷看佟晚晴,揣測這位身材修長壓他一頭的美貌女子是誰,一邊還麻利地回答徐小樂的問話,道:「李大夫來了,一眼就看出是中了烏頭毒,果然是神醫。」他知道李西牆是徐小樂的師父,半真半假地抬舉李西牆。

  徐小樂道:「話別分兩段說,後來呢?」

  管事道:「同來的楊大夫也說是節酒裡的烏頭沒做好就會有劇毒。他又是叫人給寶哥兒灌糞水催吐,又是叫熬甘草綠豆湯,還叫人灌了醋下去。」

  徐小樂見他迴避了李西牆,心中暗道:師父肯定也是贊同的,否則怎麼會不發一言?他就問道:「這算是做了全套呀,怎麼還要等我?」

  管事真的哭了出來:「可寶哥兒就更慘了呀。」

  三人已經走到了二門門口,一個沒見過的小姑娘站在門口,看到徐小樂來了,連忙叫道:「徐大夫,您總算來了。」

  管事的就將徐小樂交給了這個小姑娘,道:「徐大夫,有勞了。」

  徐小樂連連點頭:「應該的,應該的。」他又對那個小姑娘道:「這是我……幫手。」

  那小姑娘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佟晚晴。女大夫並不稀奇,否則誰給大戶人家的女眷看病?有些人家可是保守得寧可妻女病死也不讓男大夫染指的懸絲搭脈這種意淫產物正是因此應運而生。

  可疑的是這位女大夫實在太高了,自己得仰起頭才能看到她的臉。而且一身勁裝,手裡還提著一根白棒,若說是女將軍倒更像些。

  佟晚晴也知道出診帶個嫂子實在有些詭異,難道見人就要解釋一番:我年幼失怙,嫂嫂把我養大,如今有人要害我,還得嫂嫂保護……聽著就不正常啊!不過這個「幫手」實在有些羞愧,自己連醫書都讀不下來,一句話裡不認識的字恐怕比認識的還多點。

  佟晚晴見小姑娘仰頭看她,只好朝她點了點頭,竟然露出些許靦腆來。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8:01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8 09:30
大國醫正文283、死局

  小姑娘的目光落在了佟晚晴喉嚨和胸前。無論是女將軍還是女大夫,只要是女子就沒關係。她道:「徐大夫,咱們走快些吧,寶哥兒很不好。」說罷便帶路去寶哥兒的碧波院。

  徐小樂已經常來常往了,對沿途園林美景心生麻木。

  佟晚晴卻是第一次進來,平日裡風風火火的人都熄滅了心中焦躁,心中暗道:原來大戶人家的園子是這樣的。

  她不由想起市井傳說,徐家在她老公公當家之前,也是妥妥的大戶人家呢。

  三人很快到了碧波院,小姑娘不能進去,把人交給了門口的內院丫鬟。內院丫鬟再帶徐小樂見了荑柳姑娘,荑柳才能帶著徐小樂和佟晚晴進屋。

  她們各個臉上都帶著悲慼,恨不得推著徐小樂走,卻又分工井然,在這等情形下都沒有半分逾越。

  徐小樂這樣的性子自然看著心癢,恨不得把心掏出來撓一撓。

  「奶奶們都已經來看過了,現在裡面沒人。」荑柳小聲對徐小樂說了一句。

  徐小樂本想開個玩笑說:寶哥兒不是人麼?但是看看氣氛如此凝重,最後還是憋回了肚子裡,免得叫美女姐姐討厭自己。

  他就對嫂嫂道:「你就別進去了。」

  寶哥兒就算沒有中毒,也是有肺癆的人,能不接觸就不接觸。佟晚晴知道內情,點了點頭,等在外面。

  徐小樂照舊穿戴好了帽子、口罩、罩袍,方才進去。這回就輪到荑柳心裡癢癢得想挖出來撓一撓了。

  誠如大家擔心的,寶哥兒已經奄奄一息了。

  徐小樂皺了皺眉頭,上前摸了摸脈象,心中瞭然:寶哥兒的肺癆根本不能算是治好,只是因為他給寶哥兒服用了大量健脾養胃,厚補中宮的藥物,增強營衛之氣,所以發作緩慢。

  發現寶哥兒烏頭中毒之後,楊成德第一時間給他灌了兌薄的糞水催吐,讓寶哥兒胃裡尚未吸收的毒素排出來,然後用甘草綠豆湯和醋去化解已經吸收的毒素。這麼做十分標準,即便徐小樂在場,恐怕也只能如此。

  然而這樣的做法對腸胃的傷害是極大的。

  尤其是催吐,直接讓腸胃痙攣,過去厚補的中宮等於被蹂躪了一遍。

  徐小樂眉頭皺得更深了,一時間完全沒法下手。

  荑柳站在旁邊看到徐小樂的為難之處,忍不住問道:「徐大夫,寶哥兒這該怎麼辦?」

  徐小樂收回手就往外走,道:「讓我想想。」

  荑柳不敢打擾徐小樂思考,只是落後兩步跟著,又是安排丫鬟們上茶水糕點招待徐小樂和佟晚晴,又是焦慮地來回踱步。

  沒過一會兒,得知徐小樂來了的消息,寶哥兒的親娘,顧家的長房媳婦也趕了過來。

  她因為娘家姓劉,這個宅子裡就都叫她劉夫人。劉夫人一來就先看到了佟晚晴,嚇了一跳,暗道:天下竟然有這麼美貌的婦人可惜個子太大了。然後才將目光落在徐小樂身上,心中剛剛被衝開的烏雲再次遮蔽起來,沒留下半點縫隙。

  在劉夫人背後,還跟著長春堂的掌櫃顧煊,以及兩位坐堂大夫,李西牆和楊成德。他們並沒有離開,只是被請到花廳略作休息。看顧家的架勢,非得治好寶哥兒,否則不肯讓他們離開。

  劉夫人上前道:「小徐大夫,我兒如何了?」

  徐小樂起身,掃了一眼後面的人算是行禮,對劉夫人道:「寶哥兒現在有兩個問題,一是烏頭之毒沒有拔乾淨,另一個則是脾胃氣敗,肺氣不能振。」

  劉夫人聽不懂高深的術語,不過毒沒清乾淨她是能聽懂的。只見她不滿地看了一眼李西牆和楊成德,又轉頭對徐小樂道:「那現在該怎麼辦?」

  徐小樂道:「想辦法。」

  劉夫人急道:「可想出來了?」

  徐小樂無奈:「若是想出來了,我就該開方子啦,還用得著在這裡煎熬麼?」

  劉夫人急得轉了兩圈,瞎出主意道:「要不然先拔毒?」

  徐小樂知道劉夫人是一點醫術的概念都沒有,跟周夫人那樣的久病之人不能比。他左右看了一圈,去桌子拿了三個杯子,走到園子裡拔了幾根草。

  劉夫人好奇地看著徐小樂,問道:「這是做什麼?」

  徐小樂在桌子上將杯子按照上中下襬開,拿草圈了一圈,道:「這杯子姑且當做五臟因為還有心腎兩髒暫時用不上,我們且不說。」他那手點了點中間的杯子:「這是中宮胃臟,也可以看做軍陣中的中軍本陣,將帥所居。」

  「現在這毒就跟敵軍潛進來的刺客,要刺殺將帥。雖然被衛士發現,殺了許多,但還是有漏網之魚。這些漏網之魚刺殺主帥不成,就去刺殺了輜重偏將這個,肝臟。就跟曹操偷襲了袁紹的糧倉一樣。」徐小樂點了點下面的杯子。

  劉夫人雖然不懂醫術和兵法,但是三國的戲文總聽過,細細一思索,就覺得徐小樂說得十分生動。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懂了。

  徐小樂繼續道:「主帥受傷,偏將也受傷,最上面這個是前鋒肺臟,既沒有中軍決策,又沒有輜重補給,它又一直在抵禦強敵肺癆,這仗還能打麼?」

  徐小樂見劉夫人臉色慘白,知道劉夫人聽懂了,道:「所以餘毒未清,傷了兩脾胃與肝,肺失依託,則癆病之邪再起。現在全靠這些草撐著。」徐小樂指了指周圍的一圈草,道:「這是營衛之氣,等它耗盡了,五臟也就衰竭了。唔,也可以反過來說:五臟衰竭了,它也就耗盡了,再不能抵禦敵軍。」

  五臟衰竭,營衛之氣耗盡,人自然是活不成的。

  楊成德忍不住道:「夫人請恕我直言,此番這烏頭毒素之大,就算是平日健碩之人都未必能撐得過去。」

  劉夫人跌坐在椅子上,眼淚就撲撲落了下來,哭道:「我苦命的兒啊!」

  徐小樂等了楊成德一眼,道:「但是人還走,我們就得盡心想法子醫治。不能說局面艱難一些,就索性袖手旁觀。」

  劉夫人彷彿看到了一絲希望,連忙道:「對對!小徐大夫說得對!誰能救回我兒子,我願以千金為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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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8 17:16
大國醫正文284、群醫

  如果銀子能夠買命,皇帝們豈不是都能萬壽無疆了?

  在場的三位醫生,李西牆已經有些累了,只想早點回去休息。他也看出來了,長春堂恐怕不能長久,好在自己這幾個月裡該撈的已經都撈到了。更何況還勾搭上了一個頗有家財的俏寡婦,可以說是人財兩得,若是真的沒有了長春堂的收益,在家吃喝玩樂也能過完剩下的日子了。

  楊成德跟徐小樂是真的想治好寶哥兒的身體。不同於徐小樂的單純,楊成德是真的沒地方可去。如今顧家二房也不待見他,連面都不肯見一次,叫他在長春堂裡十分低沉。

  然而再低沉也終究是個去處,兒子修學費用開支極大,若是再沒了長春堂的收入,怎麼支撐下去?

  所以在楊成德和徐小樂苦思冥想之際,李西牆已經神遊物外了。

  劉夫人就命人準備吃食,好好招待三位醫生。正說話間,又有僕從來報,說是蘇州某某大夫來了。劉夫人就命荑柳出去接待,給寶哥兒診治顧家撒了大網,不拘泥於哪家醫館,只要有點名氣的大夫都請了。

  這本來對於心高氣傲的徐小樂而言是很不能接受的事。籌謀劃策有一個人就夠了,就跟劉備只有諸葛亮,曹操只聽郭嘉,都能成就一番事業,反倒是人才濟濟的東吳軍師太多,有點事就爭個不休,就險些在降曹與否的問題上差點犯了大錯誤。

  然而現在徐小樂卻憋屈得沒話說。

  誰讓他拿不出主意呢!

  只能集思廣益了。

  然而集思廣益的成效也很低微。顧家請來看病的這些大夫,醫術好些的,也只是看到徐小樂所看到的層面。醫術差些的,甚至連出謀劃策的資格都沒有戰局都沒看清,還出什麼主意?

  不管好差,碧波院的堂屋裡很快就擠滿了一屋子的大夫。這些大夫平日裡走動的不多,卻都認識,紛紛打招呼,有些甚至還寒暄起來。劉夫人是早就不堪眾醫無能,在佟晚晴的陪同下退到後面去了,只等眾醫拿個方子出來。

  徐小樂眼尖,突然看到有熟人進來,就招呼道:「燕大夫你也來了!」

  燕仲卿早就知道徐小樂在這兒。他因為兒子誤診的事,見到徐小樂還十分羞愧,本來就在糾結是不是上來打招呼。一聽徐小樂叫他,只好硬著頭皮上來,道:「見過徐大夫,學生有禮了。」

  徐小樂已經不是之前的憤怒少年了,也不再說什麼「庸醫就別行醫」之類的話。他現在深刻明白,再庸的庸醫,也比病人自己亂吃藥強。再亂吃藥,總比等死強。

  徐小樂就當忘記了之前的間隙,笑嘻嘻問道:「燕大夫,你兒子還好吧。」

  燕仲卿深深打了個躬,道:「託福,如今活蹦亂跳的。」

  徐小樂點了點,道:「寶哥兒這病,你怎麼看?」

  燕仲卿尷尬道:「學生學藝不精,真是束手無策,願受教於徐大夫。」

  徐小樂搖了搖頭:「我也束手無策吶,否則哪裡還用得著請你們來。」他人群中一掃,果然看到幾個熟面孔。不過他在這一行的人緣挺糟糕,因為最早打出名頭的時候就帶了「刺」,跟其他醫生有沒有香火情分,自然沒人跟他走動。

  趙心川也在人群之中,見徐小樂望過來,倒是理直氣壯地站直了身體。他心中暗道:如今大家都一樣了,誰都治不好病,你還有什麼好得意的?

  徐小樂其實對趙心川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他跟蘇州杏林沒有深入的往來,自然也就不知道趙心川在他背後惡語中傷的事。至於上回對簿公堂,羞辱了趙心川,對徐小樂而言卻不算什麼事,反正被羞辱的不是自己,誰耐煩記著?

  看到趙心川不善的目光,徐小樂心中暗道:這人好像姓趙吧,幹嘛一副拽拽的模樣?難道是有什麼法子?

  徐小樂就忍不住問道:「趙大夫,你是有什麼想說的?」

  他這話一出口,周圍胡扯、寒暄、討論、爭執的大夫都安靜下來,齊齊望向趙心川。

  趙心川以為徐小樂故意給他難堪,心中大怒,努力控制著怒氣不上面皮,陰陽怪氣道:「徐大夫醫術遠超我輩,簡直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難道還要問我麼?」

  徐小樂一聽這意思就知道自己會錯意了這人能有什麼想法?完全就是犯賤!他沒好氣道:「有本事就治病,沒本事就乖乖別說話。」

  趙心川一噎,不等他說話,徐小樂又道:「我覺得這裡人也太多了,大家把脈診說說,說不對的就先出去吧。免得裡面擠。」

  趙心川脖頸一僵,抬槓道:「你怎麼知道你診的就是對的!」

  徐小樂一撇嘴道:「是非自有公論。來吧,誰先說?」

  燕仲卿眼看徐小樂在杏林裡沒有威望,別的醫生對他都愛搭不理,心中暗道:徐大夫醫術是可以的,人情上就有些不夠成熟了。你若是杏林盟主,那當然是一聲號令,大家跟著你走,問題你不是啊!

  非但不是,在杏林中還有些不受待見……

  燕仲卿心中暗道,思索著是不是拋磚引玉,給徐小樂挽回一些顏面。不過這種事也很丟他的面子,更何況如果沒人跟進,那面子就丟得更大了。他正有些退縮,又想到徐小樂救回自己的寶貝兒子,這樣的恩情豈是面子可以衡量的?

  燕仲卿正要說話,卻見徐小樂對他微微搖了搖頭。這讓燕仲卿十分好奇,不過還是遵從地沒有開口。

  徐小樂已經看到有人朝花廳走來了,這個頭正好留給此人帶。

  葛再興一進花廳,就覺得氣氛有些詭異。擠滿了如此之多的大夫並不叫他意外,不過大家為什麼都看著他呢?

  葛再興一抬頭,就看到人群中唯一一張笑臉,正是徐小樂。

  他的心頓時就沉入了深海之中,隱約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徐小樂就開口問道:「師侄啊,脈診如何?」

  葛再興不知前因,但是師承關係終究不能否認,只好硬著頭皮將自己的脈診結果說了。他這一開頭,後面自然有人跟進,徐小樂的倡議也就等於為人所接受了。

  趙心川臉上烏黑,一顆心就像是被人挖出來摔在地上,重重踩了幾腳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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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9 12:22
大國醫正文285、買賣

  在這個師承關係猶如父子的年代,杏林眾人給葛再興面子,自然也就等於給朱嘉德面子,順便給了徐小樂面子。

  以往葛再興與徐小樂的關係就如霧裡看花,各種傳言都有,這也是大家頭回真真正正聽當事人確認「師叔侄」關係。

  對於葛再興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妥。師父朱嘉德早就想認祖歸宗,但是李西牆不肯點頭。徐小樂作為李西牆的嫡傳弟子,也是目前唯一的弟子,確認了葛再興的師門身份,也就等於圓滿了朱嘉德的心願。

  徐小樂開始只是覺得有個年紀大的師侄十分有趣,長輩分又很有面子。現在才漸漸發覺了葛再興的好,越來越喜歡這個師侄了,有時候恨不得收回門下好好教育一番。

  的確,在徐小樂看來,葛再興的醫術還是不行的。缺乏脈絡,雖然比很多醫生強,但是尚未脫離重方輕法的窠臼。這樣或許能成為一方名醫,但是要再上一步,門檻就很高了。

  徐小樂跟著師叔祖孫玉峰所學的,卻是以法明術,因道傳法,重脈絡,強調治病思路,而將驗方放在次要的位置上。這種修習方法,在初期經驗不足的時候,治病效率會略低。但是隻要經驗積累上去,上升空間也很大,乃至能夠與古今名醫國手比肩。

  葛再興說完自己的脈診看法,比在場大多數人都要深刻一些。這也是名醫弟子的底蘊所在,到底看過的醫書和古人醫案要比別人多。然而徐小樂並不滿意,因為葛再興雖然分析了肝、肺、脾胃衰竭的問題,但是仍舊沒有看到營衛之氣的層面。

  營衛之氣是近來徐小樂十分在意的理論,甚至要比如今更流行的髒相論更看重一些。

  徐小樂等眾人說完,清了清喉嚨道:「好啦,葛大夫說得有七八分在理,諸位有附和的,有附和得不在點上的,現在以葛大夫這個答案為準。覺得自己完全能夠接受,並且還能接受一些新東西的,可以留下來。如果自覺相距甚遠,那麼還是請回吧。」

  葛再興聽了微微有些尷尬,什麼時候自己竟然成了最低底線啦?而且小師叔這話說得也太傷人感情了,要是誰灰溜溜地離開,以後還怎麼在蘇州地界上行走?

  眾人聽得發懵,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內心中一萬匹羊和駱駝奔馳而過的感受。

  葛再興出來打了個圓場:「諸位,治病如對陣,人多口雜的確是醫家大忌。若是有心靜觀其變的同仁,只請玉藏真知,緘口不言,以免擾人思緒,如何?」

  徐小樂聽了一怔:老師侄的意思是「你要留下就留下,但是別廢話」。咦,其實我自己何嘗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說不出這麼漂亮的話呀!

  葛再興這麼一說,大家就能接受了。尤其是幾個知道自己水平不行,但是又想留下觀摩********的大夫,有了臺階,紛紛附和道:「葛大夫說得對,這種事上是不能人多口雜。我有自知之明,且在一旁增長閱歷吧。」

  他們雖然說的實情,別人卻以為他們謙虛,自我貶低的人總是比自我吹噓的人更受歡迎,所以也不丟人。

  徐小樂就示意他們往外圍去,把幾個能看到點子上的大夫聚在內裡,正準備開始會診,就見趙心川默默站在外圍,並不打算離開。他就朝趙心川一笑,分明是想說:算你還有些自知之明。

  趙心川臉上一僵,暗道:這分明是在嘲笑我醫術低劣了!

  人都是有傲氣的,他雖然自知醫術的確不能跟內圈裡的大夫相比,但是這麼被個毛頭小子嘲諷也受不了。頓時生出一股激昂,一甩衣袖就朝外走去。

  旁邊有人認得他,輕拉他衣袖,眉目間示意「盛會難得」。趙心川一甩袖子,傲然道:「何必要他施捨!」

  別人可不覺得這是施捨,聽了這話十分不悅,便不再勸他,由著他去。

  趙心川討了個沒趣,再一看眾人都已經把目光放在了徐小樂身上,自己真的只有灰溜溜出去了,不由黯然。他走到外面,就連顧家的奴僕都懶得搭理他,一副請你的時候「大爺您好」,用不著你的時候「去你大爺」的嘴臉。

  趙心川憋了一肚子的火,埋頭走路,突然路邊假山後面轉出個人來,險些嚇他一跳。再定睛一看,原來是個老熟人。

  張成德的管家,張管家。

  當初正是這位張管家叫他去蠱惑燕仲卿,找長春堂麻煩。趙心川正是因此展開了與徐小樂之間的仇怨雖然徐小樂完全沒有把這麼個小人物放在心上。

  「趙大夫,怎麼就走了呢?」張管家上前笑道。

  趙心川看了一眼張管家,想確定他是不是故意來看笑話的。這個管家雖然在葆寧和堂出入,但完全不懂醫理,根本不是大夫。若不是給張會首面子,他甚至不想搭理這個透著匪氣的人。

  趙心川就道:「張管家怎麼會來這裡?眼睛怎麼紅了?不至於吧。」他指了指碧波院的方向,顯然是誤會張管家哭了一通。

  張管家剛剛經歷過被陌生的老千詐騙,又經歷自己「弟兄」的無情出賣,非但害自己的恩主張成德虧了一百六十兩銀子,還差點把自己的眼睛賠進去,真可謂過了慘痛的元旦。

  他勉強拉起嘴角,想笑卻沒有笑出來,道:「趙大夫,我這裡有樁買賣,你要不要聽一聽?」

  趙心川眉頭一皺:「什麼買賣?」

  張管家湊近趙心川到:「我看那個徐小樂也太張狂了些,挺想知道他打算如何救他們的少東家。能不能麻煩趙大夫忍辱負重,兩頭傳傳話?」

  趙心川不悅道:「這種打探消息的事,何必來找我?」

  張管家由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種小事,就如開胃小菜。若是趙大夫還敢深入一步,我們葆寧和堂絕不吝嗇。」

  趙心川心中一動:「什麼叫再深入一步。」

  張管家微微欠了欠身,抬起臉看趙心川,目露凶光,幾乎咬牙切齒道:「寶哥兒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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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29 16:50
正文286、茅廁

  趙心川又悄悄回到了花廳裡,就好像自己剛才去上了個茅房,並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這其中真意,乃是張管家開出來一個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拒絕的價碼。

  張管家秉張成德的意思來顧家,乃是不遺餘力要殺掉顧寶哥兒。只要寶哥兒一死,顧家的精力就會受到牽扯,毀掉穹窿山癆病村的原計劃也會得以實現。說不定還能再安排一次對徐小樂的伏擊這回必須選對人才行。

  退一萬步來說,寶哥兒起碼不能被治好。這裡的治好標準並不是恢復健康,而是脫離危險。一旦寶哥兒脫離危險,顧家就會騰出心力來解決自家僕人被殺的事。

  城外官道上有一具無頭屍,同一天又有人上張家拿人頭換賞錢而且還是兩個。即便捕快們是傻子,也會將之聯繫起來。到時候出血事小,若是真叫他們破了案如何是好?

  好在張成德很瞭解吳縣的和幾位都頭,知道他們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都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然,這是沒有壓力,若是顧家真的壓下來,縣尊老爺五日一追比,沒有進展就打板子……那他們的辦事效率還是挺高的。

  這一高一低兩個目標,沒一個是能輕易達成的。張管家自己不懂醫,沒法參與進去,只能藏在外面等靠得住的醫生出來了。他沒想到自己在這個「破日」竟然能夠遇到趙心川,實在有些喜出望外。

  上次和趙心川的合作,雖然沒成功,但並不是趙心川的錯,所以張管家還是挺信得過他的。這回葆寧和堂開出了紋銀三百兩,莊田五十畝,葆寧和堂坐堂大夫的職位,厚重得簡直能壓死人,叫趙心川如何拒絕得了?

  為了這麼優厚得條件,人都可以殺,何況忍辱負重呢。

  在趙心川心虛地跟旁邊人解釋「我剛去了趟茅房。」的時候,楊成德卻真的在茅房裡。

  楊成德剛把身體裡的廢水排乾淨,正滿足地抖了抖身子,突然有人從後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茅房這種汙穢之地,歷來都有大量的詭異傳說,這種不聲不響拍人肩膀的事,是正常人會做的麼?

  楊成德嚇得褲帶都掉了。

  「楊大夫,還記得我麼?」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楊成德身後響起。

  楊成德幾乎帶著哭腔道:「誰!」

  「是我啊,楊大夫,你轉頭看我一眼呀。」那人道。

  楊成德緩緩轉過頭,眼睛卻閉得死死的。

  那人不耐煩道:「楊大夫,你心虛什麼?還怕我是鬼不成!」

  楊成德從這話裡聽到了一些怒氣。怒氣就是陽氣,野外遇鬼作怒大罵就是最簡單的自保辦法。既然是避鬼的妙法,鬼這種純陰之體顯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楊成德這才緩緩睜開眼睛,頓時有些洩氣:「原來是你啊。」

  那人嘲諷道:「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拍肩。」

  楊成德就往外走道:「沒事在這兒閒聊什麼?咱們出去說話。」

  那人卻拉住了楊成德,不肯邁步,低聲道:「我兩句話說完就走。」

  楊成德微微皺眉,只因為這人身後的那位地位頗高,自己才不得不給他這個面子。

  那人聲音更低了一些,道:「寶哥兒有救沒?」

  楊成德微微搖了搖頭,猛然又道:「尋常人肯定是救不回來的。不過徐小樂出手,那就有些難說了?」

  那人有些敬畏:「他的醫術真的那麼高明?」

  楊成德哼了一聲,道:「倒不是說醫術有多麼高明,但是運氣、膽識、決斷,他都超乎常人。」

  那人不信:「治病還是得醫術說了算,你說的這些有什麼用?」

  楊成德嘆氣道:「他不按套路走啊。鬼知道他能走出什麼樣的柳暗花明來。」

  那人微微停了停,道:「那就只讓他在山窮水盡裡轉悠。」

  楊成德微微有些吃驚:「你的意思是……」

  那人點了點頭:「沒錯。」他拉住楊成德的衣襟,幾乎湊到了楊成德的耳朵旁邊,一字一頓道:「寶!哥!必!須!死!」

  楊成德沒有多大的慌張,輕輕推開他,道:「我若是治好了那位的心病,診金怎麼算?」

  寶哥兒的確就是別人的一塊心病。

  那人嘿嘿一笑,暗啞說道:「長春堂。」

  楊成德心中砰砰跳了跳。

  如果寶哥兒死了,徐小樂李西牆師徒自然不會再被老祖宗看重。長房沒了兒子,二房順利上位。長春堂這樣的族中公產,自然是二房的手中之物。那時候顧煊是肯定得走路,若是二房支持自己執掌長春堂,那當然沒有任何問題。

  楊成德嘴角微微抿了抿:這份「診金」的支付基礎就是寶哥兒之死。寶哥不死,徐小樂的地位就更加無人能夠撼動了,所謂讓他執掌長春堂簡直痴人說夢。嗬嗬,二老爺還真是環環相扣,不見兔子不撒鷹。

  那人追問道:「你有信心否?」

  楊成德道:「像你們那樣下毒殺人我不敢,不過要壞人好事卻很簡單。」

  那人很想辯解一句:我們才沒有下毒殺人!不過現在這種情形下,他就算辯解也不見得有人信。但凡有些生活常識的人都知道,大戶人家怎麼可能喝節酒喝出這種事?

  他就道:「能夠不髒手是最好的。」

  楊成德道:「就是診金還不夠。」

  「貪得無厭……」那人道。

  楊成德毫不在乎,直接開價道:「最後我只是動口,這份診金也就夠了。若是要我親自動手,那麼還得多少加點。比如一些現銀,或是一個生員身份。」

  那人奇怪道:「你要進學幹嘛?」

  楊成德臉上一紅:「我兒子。」

  那人「哦」了一聲,調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他頓了頓又道:「我記得你的籍貫不在蘇州,你兒子只是在蘇州遊學吧?無妨,我家老爺在朝中頗有人望,名帖拿到哪裡都是沒問題的。」

  楊成德自然知道這點,這才點頭道:「且等我消息。」

  那人點頭離去。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8:01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0 09:20
大國醫正文287、醫責

  徐小樂在花廳裡演說三焦營衛論。這並不是徐小樂首創的理論,可以說在古籍之中屢見不鮮。不過徐小樂卻是很叫人意外地將三焦營衛提到主治手段的高度,說得好像這就是治好寶哥兒的關鍵。

  一眾醫生自然不相信。

  葛再興也不相信。

  沒人是傻瓜。要想讓人相信,要麼名聲在外,要麼事實說話。

  徐小樂確實在這兩方面都沒有。然而寶哥兒現在的身體狀況,必須是一劑見效的藥物才行他恐怕等不到第二劑藥熬好了。

  荑柳每過一會兒就要跑來催一催:「諸位大夫有沒有結果了?寶哥兒很辛苦。」

  醫生們都喜歡看這個美貌的小丫鬟,但是催過兩次之後,大家也都急躁起來了,心中暗道:這裡誰不辛苦?寶哥兒再辛苦,一覺睡過去就醒不來了。我們辛苦整日,睡醒了還得繼續辛苦呢!

  葛再興問徐小樂道:「要不先用獨蔘湯吊命?」

  自從人蔘的藥效被越來越多的醫生開發出來,至今幾乎成了萬能藥。無論是平日養生,還是急症吊命,獨蔘湯都是首選。原本山西上黨的人蔘並不是很昂貴,如今價錢越來越高,眼看著有供不應求的窘境了。

  徐小樂還聽說那邊有人開闢參園,種植人蔘,藥效堪憂,卻仍舊有人重金收購。好像之間,整個大明的人都非要吃人蔘不可。

  徐小樂一聽葛再興說起「獨蔘湯」,就想起嫂嫂當日生病,自己去找葛再興問診,葛再興就是了人蔘。幸好後來遇到師叔祖,徐小樂因此才知道,人蔘也不是隨便什麼都病症都能用的。

  徐小樂道:「人蔘的確有大補元氣之效,但是寶哥兒眼下的情況卻是中宮虛弱,很不受補。獨蔘湯對他來說就是虎狼之藥,斷斷不能用的。」

  這話說得有些挑戰大眾常識,許多醫生都不信。其中就有個大夫低聲嘀咕:「還沒聽說過有吃人蔘吃出毛病的。」

  徐小樂瞪了他一眼,道:「你敢開方子負醫責麼?我先說一句,若是寶哥兒喝獨蔘湯出了意外,顧家告你的時候,我肯定是不會幫你說話的。」他現在是縣裡的醫官,很有可能參與醫療事故評定。

  那人脖頸一縮,不敢再說話了。

  趙心川卻站了出來,指責那位大夫:「你怎能如此沒有骨氣?獨蔘湯吊命是大家都知道的驗方,憑什麼他說不能用就不能用?真有道理也就算了,一句虛不受補算什麼?來,這個方子我來開!」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趙心川,有些人臉上還露出了敬畏。

  趙心川很享受這樣的矚目,然而他也知道能夠受到如此矚目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聲望高醫術好,而是因為他的「刺」,刺向徐小樂的「刺」!

  徐小樂就問道:「你敢負責?」

  趙心川斬釘截鐵道:「敢!」

  他心中暗道:如果你徐小樂說得對,我的獨蔘湯等於幹掉了寶哥兒,自然能在張老闆那邊領到賞錢賞地,日後做個人上人。若是你本就在胡說八道,獨蔘湯果然吊住了寶哥兒的性命,那我就能當眾打你的臉,還能在顧家面前討個好。

  如此真是兩面下注,絕不落空。

  趙心川越想越有種爽快的感覺,不自覺地激動起來,後槽牙磨得咯咯有聲。他旁邊的大夫只以為趙心川跟徐小樂有間隙,現在正賭氣呢,連忙拉他衣袖,低聲提醒道:「三千里啊三千里。」

  國法如爐,若是醫生瀆職開出了不合適的方子,吃死了人,所受的懲罰就是流放三千里,永遠不得行醫。

  這個懲罰不可謂不重,然而趙心川這樣的醫生最懂其中門道:《大明律》裡說的這條,前提是開方不合故方。也就是說,醫生只要對症下藥,符合前人的方子,就算真吃出了問題,也不用受到懲罰。

  換言之,前人就在用獨蔘湯吊命,趙心川也開獨蔘湯,那麼寶哥兒真的「虛不受補」喝死了,趙心川仍舊是不用承擔責任的。

  反倒是徐小樂,不肯用前人的故方,偏要另外找方子出來,一旦寶哥兒喝出事來,就要面臨「庸醫殺人」的指控了。

  趙心川心中一動,突然又覺得支持徐小樂用新方子似乎更好。殺一個寶哥兒只能給他帶來物質上的滿足,若是能親眼看到徐小樂被流放三千里,那才是真正的精神享受。

  徐小樂見趙心川臉上陰晴變幻,心中有些發毛:這廝為什麼一直跟我對著幹啊!

  趙心川見徐小樂不說話,追問道:「反倒是你不肯用獨蔘湯這樣安全的方子,偏要獨闢蹊徑顯擺你的能耐,若是出了事,你敢負責麼!」

  徐小樂定了定神,道:「我當然是敢的。」

  葛再興有些糾結。他自覺跟徐小樂是一夥的雖然一路走來有些坎坷,不過終究還是一祖所傳,同一條法脈。對於趙心川這人,葛再興沒有什麼印象,不過看他這副嘴臉,很是討厭偏偏趙心川還是支持他的。

  趙心川冷笑道:「你敢有什麼用?顧大少爺何等金貴,是你可以用來試藥的麼!」他聽市井傳聞中說徐小樂用窮人給顧少爺試藥,此刻自然要暗諷一句。

  兩人的爭執自然傳到了後面劉夫人耳中。醫生自然可以開藥方,最終拿主意的還是病家。

  劉夫人自己是傾向於用「獨蔘湯」的。首先是這個東西她熟悉,平日也在服用,效果極佳。其次這是葛再興提出來的,好歹人家也是蘇州名醫,就算徐小樂是葛再興的師叔,但醫術上是否真的就比葛再興高明呢?劉夫人還是有些存疑的。

  至於趙心川,劉夫人自然是沒放在心上。

  「荑柳,」劉夫人道,「傳話出去,還是用葛大夫的獨蔘湯穩妥些。」

  荑柳福了福身就要往外走,突然眼前一黯,抬頭方才驚覺是有人擋在自己身前。那人比她高了足足一頭,臉上帶著僵硬的笑容,道:「且等一下。」

  正是佟晚晴。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8:01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9-30 17:19
大國醫正文288、信任

  佟晚晴攔住了荑柳,對劉夫人福了福身,道:「劉夫人,您派人請我家小樂過來,難道就是讓他來湊個數的?」

  劉夫人頓時臉上一紅。卻不是羞愧,而是氣憤。她養尊處優,誰敢跟她如此無禮地說話?她冷聲問道:「你家小樂?你不是他的幫手麼?」

  佟晚晴理直氣壯道:「我雖是他的幫手,也是他的嫂子,他就是我帶大的。就好像《赤桑鎮》裡包龍圖和他嫂娘一樣。」

  傳說包拯包龍圖也是幼年失怙,由他嫂嫂一手帶大,就如母親一般,所以稱作嫂娘。佟晚晴自從聽過了這個雜戲,就很為此自豪,指望著徐小樂也能跟包龍圖一樣出人頭地名垂青史,不叫她的數年辛苦白費。

  劉夫人自然也是聽過這齣戲的,心中不悅消退了許多。她略帶敬意道:「原來如此,倒是怠慢了。」

  佟晚晴何嘗會與人客氣,說了聲「沒事」,又一口氣說道:「今天來的路上,小樂還遇到了山賊,你家僕人不也遇害了麼?現在他能坐在這兒問診,可是人命換來的。你若是不願信他,何必還讓他在這裡浪費精神?還請夫人三思。」

  劉夫人已經聽說家人遇害的事了,不過兒子生死未卜,她也沒太過上心。此刻聽佟晚晴著重提出來,心中倒是有些難過,道:「這事讓小徐大夫受驚了,回頭我一定遞帖子去官府,叫他們嚴查。不過寶哥兒這……」

  佟晚晴乾淨利落道:「就連唱戲的都有個班頭。夫人你請了這麼多大夫,到底聽誰的?功由誰領,罰由誰擔?這可不是做菜,鹽糖醬醋各取一些。這事得一個人信到底。」

  劉夫人暗道:這女子倒也有見識。她旋即想到了三個人:李西牆、徐小樂和葛再興。雖然之前還有個楊成德有些搶眼,不過那人終究是二房推薦來的,讓她心中總有塊疙瘩。在平日裡,那些黑心醫生都可能暗中害人,何況現在寶哥兒命懸一線,萬一那個楊大夫暗中動了手腳,誰能知道?

  劉夫人這麼一想,心情就更糟了,差點叫人把楊成德趕出去。不過她到底是執掌家中庶務的當家人,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緒,沒有說楊成德的事。只在李、徐、葛三人之中尋思。

  李西牆和徐小樂是師徒關係,又都是長春堂自己人,應該是靠得住的。照理說李西牆應該比徐小樂更可信,但是這位「老神仙」說話等閒人聽不懂,而且總有種世外高人的飄忽感,讓劉夫人甚至有些害怕。

  葛再興雖是外人,但若是跟李西牆、徐小樂算起來卻也是自己人他是徐小樂的師侄,李西牆的徒孫嘛。而且這位大夫名聲顯赫,口碑極好,人都說他是神醫。光從這點上看,似乎是主治寶哥兒的不二人選。

  至於徐小樂……

  劉夫人有些頭痛:這孩子年紀太小,從醫時間也不長,但是為什麼總給人一種「神醫」的感覺呢?雖然他各方面都不能跟葛再興比,卻又讓人不自覺地將這兩人放在秤上衡量一番。

  佟晚晴見劉夫人一臉凝重,忍不住推了一把,道:「夫人,這事再不決斷,寶哥兒可等不了。」

  劉夫人額頭滲出一絲汗意。

  荑柳看了看劉夫人,又看了看佟晚晴,上前低聲道:「夫人,老祖宗倒是很看重徐大夫。」

  劉夫人怔了怔,突然醒悟過來:徐小樂是老祖宗推薦的人,若是自己棄而不用,以後怎麼面對婆婆?雖然兒子的命很寶貴,但是婆婆的顏面也很重要啊。

  她就看了荑柳一眼,道:「對,老祖宗最有識人之明。你出去說一聲,救治事宜,全聽小徐大夫吩咐。」

  佟晚晴有些懵懂,並沒有聽懂兩人之間交流出來的龐大信息量。不過她見荑柳快步出去,自己反倒是更加擔心了:萬一小樂沒把人救回來怎麼辦?

  佟晚晴剛才只是本能地信任徐小樂,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這麼棘手的事扔給旁人豈不是更好?

  沒等佟晚晴糾結完,荑柳已經又進來了,為難道:「夫人,小徐大夫沒開方子……要給寶哥兒服用不知來歷的藥丸。」

  劉夫人駭然:「這是大夫做的事麼!」

  同樣一顆藥丸,醫生和術士的使用區別也很大。醫生得說清楚藥丸的主要成分,治病原理,對應的病症。病家覺得醫生說得對,然後才會服用。術士則不會說這些,只會託辭於「神仙所賜」、「家中祖傳」,治療範圍則是「百病」,效驗則是「心誠則靈」。

  顧家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讓江湖術士出入其家門。

  荑柳道:「小徐大夫說,這藥是神仙所傳,應該可以吊命應急。」

  越說越離譜了!

  佟晚晴連忙解釋道:「他有個師叔祖,是真神仙。」

  劉夫人扶了扶額角,心中有百般不情願,終於還是道:「用人不疑,既然說了全憑徐大夫醫治,就聽他的吧。」

  ……

  李西牆坐在上座,臉色漆黑。

  徐小樂的確要用腎氣丹。

  當然是從李西牆那裡「借」來救急的。

  李西牆知道少許服用腎氣丹有拔腎氣,助戰力的奇效,而且絕不會跟其他春藥那樣吃了渾身燥熱。可他完全沒想到,徐小樂要用這個特性去提拉寶哥兒的腎氣。

  偏偏徐小樂說得還很有道理:「現在寶哥兒髒氣衰竭,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先天之本腎臟了。他雖然*太早,腎精有虧,榨一下或許還有希望。用這些精氣先吊住命,然後服用補中宮脾土的藥物,穩住陣腳,等烏頭之毒自己排出體外,這條命就算是保住了。」

  眾人面面相覷,對於這等不見於醫書,不曾經過實證的治病方略頗有些擔驚受怕。甚至有人怕旁聽都受到連累,悄悄從偏門逃走了。

  楊成德和趙心川都沒想到徐小樂竟然還有這種「神仙靈藥」,原本有八成把握的任務,此刻卻跌了兩成。

  不過歷來成事艱難敗事容易,兩人各有所圖,自然不能讓徐小樂真的把人就回來,腦中轉得飛快。

  * 本帖最後由 linuxhall 於 2017-7-9 18:00 編輯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1 09:20
大國醫正文289、起色

  張成德已經坐不住了。他不知道顧家為什麼沒有從葆寧和堂請大夫,難道是知道了他的密謀?不過老張卻輕易地就進去了,看起來顧家又不像是對他有所提防。

  這種無法解釋的現象讓張成德總是生出不好的預感,派了好幾個家中小廝,沿途接力,就等著以最快速度得知張管家在顧家探聽到的消息。

  在趙心川跟徐小樂叫板的時候,張管家一度覺得勝利在握。誰知道等來的卻是顧家對徐小樂的絕對傾斜,趙心川毫無還手之力地就被擊敗了。而治療方略一定下來,趙心川能夠動手的機會就幾乎沒有了。

  張管家太明白趙心川這種人了。他那種人最貪便宜,最怕吃虧。勝了有豐厚的獲利,敗了沒有任何損失,這才是趙心川之流行事的基準。若是能通過言語來干擾治療,他絕對不會有所顧忌,但是要他動手去下毒殺人,那也完全不能指望。

  張管家看著趙心川灰頭土臉從花廳裡出來上「茅廁」,就知道自己的救急措施完全沒用了。

  趙心川道:「徐小樂打定主意要用『仙丹』救人,看來你和張老爺只能祝禱沒有神仙了。」

  張管家嘴角抽了抽。他心裡很受打擊,腦子還是很清楚的:如果沒有神仙,祝禱有什麼用?如果有神仙,神仙會聽誰的呢?

  趙心川道:「張管家,咱們也是老相識了,事情沒辦好我很對不起你。不過這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多少要給些跑腿錢吧。」

  張管家心中暗道:就知道你這人眼淺。

  他今天已經做夠了冤大頭,道:「那是自然,之前趙大夫『仗義執言』還是很辛苦的。過完年請來葆寧和堂坐診,敝東家必然掃榻相迎!」他故意點破趙心川只肯「執言」不肯做事,又只兌現最雞肋的坐診一條,不滿之心溢於言表。

  趙心川也不是傻子。他若是幫張成德立下大功,去葆寧和堂就是名醫大手。如今討要辛苦錢進了葆寧和堂,就跟要飯一樣,人家到時候冷言冷語冷屁股對他,不知道要受多少骯髒氣。

  趙心川很想將張成德意圖謀害寶哥兒的事拿出來要挾張管家,然而仔細一想卻發現這種事還是做不得。

  若是普通醫生,還要擔心流言蜚語,可到了張成德這般地位,等閒的謠言就毫無用處了。人家可是蘇州藥行的會首,官民兩道誰不給他面子?又有誰敢因為一些謠言就得罪他?

  別的不說,張成德執掌藥行之後,蘇州藥鋪敢跟行會叫板的鋪子都關門走人了。所有行會裡的藥鋪都或多或少有所受益,大家即便聽了謠言,也只會淡淡說一句「人紅是非多」,或是「不招人妒是庸才」。

  至於官面上,有一條地下生藥利益輸送鏈存在,每年數千兩銀子在流轉,就算張成德僱凶殺人鐵證如山,都免不得有人要保他一保。

  對趙心川這個小醫生而言,還要小心葆寧和堂的報復。

  趙心川又琢磨了一番張成德的動機,為什麼看不得顧家少爺活著呢?這點若是想不通,謊話都編不圓。

  趙心川心中轉了幾轉,再看張管家的冷臉,只好嗬嗬一聲,道:「多謝張管家抬舉了。不過葆寧和堂手段高明,我怕去了也是給諸位添亂,還是罷了。若是哪天張管家大發善心,把前面的那些兌現點,我倒是樂見得很。」

  張管家冷哼一聲:「且等著吧。」

  兩人既然談不攏,自然要一拍而散。趙心川本來想就此離開顧家,走到二門門口卻突然心生一計:既然你食言而肥,就別怪我不仗義!

  趙心川主意打定,幾乎小跑起來,趕回家裡就叫了個不識字的小廝過來,寫了一張紙條叫他臨摹。

  這小廝自然不知道自己「畫」的是什麼,不過他也不敢多問,以免招來主父毒打。

  趙心川拿了這張歪歪扭扭的「舉報信」,心中暗暗得意:我雖然奈何不了你,卻有能夠奈何你的人。

  ……

  在趙心川有心要找張家晦氣的時候,顧家卻是一片歡騰。

  徐小樂用了腎氣丹和酒給寶哥兒服下,只是呼吸間的功夫,寶哥兒的臉上就泛起紅潤的光澤。這若是在健康人臉上,實在是稀疏平常。然而剛才寶哥兒還是一臉死灰,這對比就極其強烈。

  荑柳連忙跑去報告給劉夫人,劉夫人幾乎喜極而泣:「果然信了小徐大夫是對的!速速去告訴老太太!」

  報信的人跑得飛快。老太君那邊反應更大,平可佳幾乎是一路跑著趕來的,詢問進展。

  其他各房媳婦自然也要來關心一番,說些「寶哥兒福大命大」、「吉人天相」的寬慰話。

  二房媳婦甚至還去探看了一眼,見寶哥兒面色如常,竟然掉下眼淚來了。她心中悲嘆:諸多計較,終究還是搬不去這塊絆腳石……嘴上卻道:「看到寶哥兒有了好轉,我這憋了許久的眼淚,怎麼都憋不住了,倒叫大家笑話。」

  喜極而泣又不是她一個人,劉夫人也淚眼婆娑地握住妯娌的手,柔聲道:「妹妹有心了。」短短五個字,一切前嫌盡釋。這一刻,大概是劉夫人與這位妯娌此生此世關係最好的時刻了。

  楊成德作為長春堂的大夫,一直跟在徐小樂身邊,甚至不惜自降身份,裝得跟小廝一樣。然而從徐小樂給寶哥兒喂藥到寶哥兒有所好轉,他完全插不上手。

  開玩笑,徐小樂怎麼會讓腎氣丹經過外人的手?

  就在楊成德已經打算放棄的時候,徐小樂卻給了他新的希望。

  徐小樂筆走龍蛇,寫下一劑方子:「照方抓藥。」

  楊成德當即就要伸手去接,心中暗喜:真是天賜良機,我只要路上略作手腳,就能大功告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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