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49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18 18:34
大國醫 正文 300、客人



   誠如徐小樂之前知道的,府縣在審理重案上缺乏裁決權。張成德的案子很快就在府縣定了案,然後上交南京刑部。這其中自然少不了江南士林的微微震蕩,到底張成德也不是無名之輩,而受害人還是江南望族。

    不過這些都已經飛向了高空,絲毫不接地氣。在短暫的動蕩之後,蘇州這座古城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對於長春堂而言,最大的影響大概就是蘇州藥行新任會首親自邀請顧煊飲宴,最終促成了長春堂加入藥行行會。

    對於徐小樂而言,這些卻都沒有意義。因為張成德的案子,他又失去了前往臨清的機會。不過他的學徒之一,秦康倒是運氣極好地被魯藥師選中,跟著一起去了。

    徐小樂又恢複了正常的生活,主要是在長春堂坐診,兼顧木瀆的義診和穹窿山的肺癆村。是的,春秋兩季似乎格外容易讓人爆發肺癆,如今的穹窿山已經形成了一個小村落,都是慕名前來醫治肺癆的人。

    從徐小樂的初衷而言,穹窿山上的病案已經足以滿足研究的需要了。他每回去穹窿山,都要抱回大量的記錄,那是韓通智道長和戴浩歌每天診視留下的文字。

    徐小樂的任務就是從這些文字之中,尋找癆病的蛛絲馬跡,加以攻破。若是以軍陣來打比方,韓通智和戴浩歌就像是前鋒斥候,徐小樂則是中軍主帥。

    可惜連月來卻沒有突破性的進展,大家仍舊對肺癆束手無策,而市井傳聞卻說徐小樂已經能夠治好肺癆了。這或許是因為那些他們視作必死無疑的病人,至今仍舊活著。

    死去的人不少,但是活下來的人更多。包括阿木林的兩個兒子,如今仍舊好好地活著,每天還跟韓通智學寫字,甚至還能下床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這或許是一條正確的路子,但隻有徐小樂才知道這條路是多麼艱難。

    成本太高了!

    這裏的人能夠活下去,全靠優渥的生活環境,充沛的蔬菜肉穀。如果人數再堆上去,就算是顧家再樂意資助,也是力所不逮的。

    肺癆的事讓徐小樂一籌莫展,但是這治療心肺上卻進展頗大。周夫人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了,就連常用的蘇合香丸都近乎停掉了。高知府雖然不肯讓徐小樂醫治,但是高小姐卻很喜歡來找徐小樂,甚至還提出了讓徐小樂教她醫術的請求。

    徐小樂當然拒絕了。他隻把高小姐當做是個頭腦不甚靈清的官宦千金,並不當回事。而且這個腦子不靈清的千金小姐,時不時還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諸如“你母親過得好麼”、“你父親姓什麼”之類的。

    高若楠認定徐小樂是高知府在蘇州的私生子,故而要這般試探。可事實卻跟她“推理”出來的完全挨不著邊,所以就成了徐小樂眼中的“怪胎”。

    “徐大夫,你父親貴姓?”

    高若楠以為徐小樂隨母姓,所以才能問出口。然而這種問題無論誰聽起來,都是極端令人無語吧!

    徐小樂覺得自己有些不堪其擾了。可高若楠是知府的千金,就算作死天賦極強的徐小樂,也隻敢暗中嘲諷幾句,再沒有其他辦法。偏偏高若楠又陷入了自己編織的故事,完全沒有社會閱曆,對這些嘲諷渾然無知,有時候還會一本正經解答一番,叫徐小樂十分氣悶。

    思來想去,徐小樂唯一的辦法就隻有躲出去了。

    盡量出診,盡量回家,在工作中忘記煩惱,這就成了徐小樂給自己開的藥方。

    直到……

    “你竟然能找到木瀆來!”徐小樂看著站在門口的高若楠,真是身軀一震,一震再震,震了又震。

    高若楠身穿男裝,身後跟著書童打扮的侍女,悠然地撲了撲手裏的折扇,仰頭看了看徐家的門楣,道:“果然是小戶人家,看來你們母子過得很辛苦呐。”

    徐小樂臉上一抽。母親是生他的時候難產走的,如果說父親在他記憶裏是個模糊的影子,那麼母親就是徹底地空白了。可是這位知府千金,為什麼總是提“母子”之類的話頭啊!

    “我娘招你惹你了?”徐小樂覺得自己口氣不善,又緩了緩,道:“你來這兒找我幹嘛?有病麼?”

    高若楠身後的風鈴幾乎氣炸了!自己跟著小姐“千裏迢迢”從蘇州城跑到這麼個小地方,竟然連門都還沒進,就被人說是“有病”。她捋起袖子就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出言不遜的狂徒……

    高若楠卻已經攔在了前麵,折扇輕拍,哈哈笑道:“看你說的,有病才能找大夫麼?”

    徐小樂和風鈴都驚呆了:這是真沒聽出來,還是心胸豁達?

    高若楠道:“不請我們進去坐坐麼?這可不是不是待客之道呀。”

    徐小樂讓開半個身子:“我這裏接待病人比較多,客人就不多啦。”

    高若楠不管不顧,徑直往裏走,一雙秀目四處打量,隨口評價道:“這個前院還挺寬敞的。這個堂屋有點老了啊。後麵還有麼?哦,還有個天井呢!比門前看著要寬敞嘛。”

    徐小樂輕輕扶了扶額角,對風鈴道:“你家小姐真的沒什麼不舒服麼?”

    風鈴鐵青著臉,不理睬徐小樂。

    家裏來了人,自然會驚動幾位姐姐。

    梅清首先出來,見了高若楠不由一愣。她還是第一次見女扮男裝的姑娘呢,之前隻在戲文裏聽說有。她朝高若楠笑了笑,轉身立到一旁。

    高若楠也打量著梅清,奇怪道:“這是你家丫鬟?”

    徐小樂很不喜歡“丫鬟”這種說法,幹咳一聲,道:“是族親家的姐姐,自己家人。”

    梅清心中很是感動,沒有說話退到了徐小樂身邊。

    高若楠看著覺得不像,正要追問,就聽到一個爽朗的女聲從後麵傳來:“小樂,來客人了麼?”

    佟晚晴和夏荷各端著兩碗湯年糕出來,正是今天的午飯。

    高若楠望向佟晚晴,心中暗道:這就是女主人了吧?這麼年輕,看著不像是爹爹的故交呀!

    *(未完待續。)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19 12:56
正文卷 301、沒頭腦



   佟晚晴也被高若楠鎮住了。就算她見多識廣,也沒見過穿著男裝在外跑的姑娘。她幾乎就差直接問一句:姑娘,你家沒裙子了麼?

    徐小樂見兩人僵持住了,這才意識到自己該上來介紹一下。他緩步上前,道:“嫂嫂,這是高知府的千金高小姐。”他又轉向高若楠道:“這是我嫂子,這是夏荷。唔,剛才那位姐姐叫梅清。還有兩個姐姐在後麵,等會見了給你介紹。”

    高若楠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彎,喃喃道:“你有這麼多姐姐啊?還有嫂嫂……那你不是獨子咯?”

    徐小樂翻了個白眼:“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獨子?我上麵還有哥哥好伐!”

    高若楠眉頭緊鎖:爹爹應該不會跟有夫之婦搞不清楚,是那位“故交”改嫁了他人?看來徐小樂的哥哥才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吧?這關係好亂……

    佟晚晴見高若楠一臉凝重,心中暗道:這姑娘沒毛病吧?她看了一眼徐小樂,將這疑惑用眼睛問了出來。

    徐小樂扭了扭下巴,一臉怪腔,分明是說:腦子有點毛病。

    佟晚晴幹笑一聲:“這個時候了,高小姐就在家裏用個便飯吧。”

    徐小樂擠眉弄眼:嫂子!她萬一真的留下怎麼辦!

    佟晚晴瞪了一眼徐小樂:誰會那麼不客氣!

    高若楠綻放容顏笑道:“好啊好啊,我也想知道你們平時都吃什麼。”

    夏荷忍不住笑,說了一聲“我去擺桌”便急急走了。

    佟晚晴有些尷尬:還好今天吃湯年糕,不用怎麼準備,多下一碗就行了。她道:“請高小姐進屋裏坐,我們端出來就是了。”她把手裏的湯年糕交給了徐小樂,轉身回廚房再去下一碗。

    高若楠渾然不覺,樂嗬嗬地跟著徐小樂往堂屋去了。她平日飲食都是家裏廚子精心準備的,裝在特別挑選出來的攢盒裏,非但要色香味俱全,還要與攢盒的圖案相配,十分考究。

    以前她偷偷跑出去,早就想嚐試湯、菜、主食混在一起的飲食了。看著眼前這個帶著細小缺口的陶碗,以及裏麵清湯寡水的年糕片,兩片青菜葉,高若楠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風鈴在後麵重重扯了扯小姐的衣服,實在覺得有些丟人現眼。

    “很香吧?”徐小樂問道。

    高若楠道:“沒想到你們吃得這麼清苦……你哥哥呢?他進學了麼?”

    徐小樂一僵,道:“我哥多年前出去采藥,還沒回來。”他一昂頭:“湯年糕很好吃的,哪裏清苦了?我家這湯年糕還是用雞湯調的呢!”

    高若楠伸出手,三個手指捏住了調羹柄,在陶碗裏轉了兩轉:“這雞湯看起來很寡淡,味道也不對,水加多了吧?”

    風鈴也湊上去看了看:“大概是熬了兩次。”

    夏荷在一旁坐立不安,梅清是早就逃出去了。她們兩個都知道,鍋裏那隻年高德厚的老母雞已經貢獻三鍋湯了,還能有什麼味道?

    徐小樂冷著臉:“出門右拐有家飯莊,那裏味道倒是不錯。”

    高若楠知道徐小樂不高興了,也不介意,道:“徐大夫啊,你的診金是出了名的貴,家裏怎麼吃這些?”

    徐小樂隨口反問道:“這些有什麼不好?”

    兩人這一問一答正好叫剛進來的楓香聽到。楓香將手裏的年糕往桌上一放,瞄了高若楠一眼,道:“我家小樂拿了多少診金?再多都扔在穹窿山了。”

    高若楠頗為意外:“穹窿山那邊的銀子,不是城裏大戶們捐的麼?”

    徐小樂道:“主要是顧家在出銀錢、藥物。周家時不時也捐助一些。平時有些小項要銀子的,我便自己頂了。”

    高若楠道:“你還真像我爹……”

    “啊?”所有人都望向高若楠。

    哪有這麼說話的!

    高若楠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抱歉抱歉,是我口誤啦。”她道:“要像也該是你哥像……”

    徐小樂額頭青筋都要暴出來了:“高小姐,你到底什麼意思!”

    風鈴連忙拉住高若楠,附耳低語道:“小姐小姐,看來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別說了。”

    高若楠微微點頭,哈哈一笑:“天機不可泄露,以後你興許就知道啦!”

    佟晚晴和胡媚娘也收拾好了廚房,前後進來,正好看到高若楠說這莫名其妙的話。

    佟晚晴就問道:“什麼天機?”

    高若楠嘿嘿一笑,反問道:“嫂子成親多久了?”

    佟晚晴猝不及防就被人揭了傷疤,一邊嗬嗬,一邊轉向徐小樂:真不是你的病人?

    徐小樂難得一本正經道:“高小姐,你說話如此顛三倒四,令尊堂知道麼?”

    高若楠撇了撇嘴道:“我才沒有顛三倒四,是你們不知道情況罷了。”她說著頗有些“眾人獨醉我獨醒”的孤高冷傲,竟不往下說了。

    胡媚娘環視一周,笑道:“先吃吧,有什麼等吃完了再說。”

    眾人紛紛舉筷,正要開席,就聽到外麵有人拍門。

    佟晚晴尷尬一笑:“看看,往日門開著沒什麼人來,難得關一天就盡是客人。”她說著就去開門。

    門外是唐笑笑。

    隻要知道徐小樂回來,唐三嬸就會做些好吃的叫笑笑送來,默默地讓徐小樂享受“姑爺”待遇。今天算是晚的了。

    唐笑笑笑道:“晚晴姐,我娘叫我送了些蔥烤大排來。”她朝裏看了一眼:“家裏有客人啊?”

    大排算是重禮了,都是數著人頭一人一塊做的。若是多了客人,那就不好辦了。

    佟晚晴低聲道:“蘇州找來的,客人不像客人,倒像是病人。”

    唐笑笑被佟晚晴逗笑了,將籃子遞給佟晚晴,道:“我先回去啦。下午過來跟姐姐們學女紅。”

    佟晚晴朝裏麵呶了呶嘴,道:“要不是這……就留你一起吃飯了。等會早點過來,我可不想跟人沒頭沒腦地閑話。”

    唐笑笑樂不可支地走了。

    佟晚晴拎著籃子,掀開看了一眼裏麵的陶碗,熱騰騰的大排散發著嫋嫋香氣。她又蓋了籃子,徑直拎去了廚房,心中暗惱:晚上再吃口味就不如現在好了……真是的,來做客也不打個招呼,還說是知府千金呢,一點規矩都沒有!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22 09:37
正文 302、紅臉白臉



  唐笑笑下午再來的時候,高若楠已經走了。不過高若楠留下的故事卻在眾女之間傳播,笑笑雖然聽著有些不可置信,卻還是跟著笑了好久。

    在徐小樂終於吃到了蔥烤大排的時候,高若楠也回到了家裏。

    高知府和夫人坐在中堂,很緊張地看著身穿男裝的女兒。這一刻,兩人都在心中暗道:女兒大了,管不住了。

    高若楠以慣常的撒嬌應對。往常她逃出去逛街、看戲,即便被抓到了,隻要撒嬌,自然也就沒什麼問題了。不過這位知府千金卻不知道,自己犯的最大過錯並不是擅自出門,而是跟徐小樂走得太近。

    高知府並不覺得自己對不起故人,也不肯承認自己嫌貧愛富。他堅信自己隻是個心疼女兒的父親。這世上會有父親願意看著如花似玉的寶貝女兒嫁給個窮小子過苦日子麼?如果有的話,這父親肯定是那個窮小子的親爹。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高夫人自然比高知府更不樂意看到女兒嫁給徐小樂。

    然而這種私人感情,在偉大的“道義”之下卻又顯得渺小和脆弱。社會輿論是不會承認父母的這種想法,高知府夫婦隻會被當做背信棄義、嫌貧愛富的典型,牢牢地釘在恥辱柱上。

    尤其因為高知府的士林身份,不像升鬥小民,對於道義的依賴性會更強烈。當初佟家不讓佟晚晴嫁過去守寡,市井中人絕大部分是讚同的,沒人會覺得佟晚晴的父母有什麼不對。然而這事在士林來說,就沒那麼人性化了。更何況現在徐小樂沒有任何殘疾,高若楠嫁過去更不是守寡,而是履行合理合法的婚約。

    高氏夫婦就像吃了黃連的啞巴,有苦說不出,唯一祈求的就是不讓高若楠去找徐小樂。

    偏偏高若楠為了“偵破”父親“故交”的事,主動往徐家走,這不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嗎!

    高知府冷著臉不說話,高夫人苦口婆心道:“若楠,你已經不小了!怎麼還這麼任性?你說說你今天去了哪裏?”

    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貼身丫鬟是肯定走哪跟哪,連上廁所都不回避。除此之外還有一群人要跟在身後伺候,明裏暗裏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高若楠男裝出行,看似隻有風鈴一個人陪同,其實暗地裏同樣有人跟蹤保護。

    高若楠還不知道其中套路,每次都以為自己行蹤隱秘,隻有風鈴和她兩人知道。她更相信風鈴是寧死也不會出賣她的卻不知道風鈴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彙報出行遭遇的點點滴滴。

    高若楠若無其事道:“我出城踏青去了呀。爹,娘,靈岩山那邊都綠了呢!”

    高知府一拍太師椅的扶手:“還敢撒謊!”

    高若楠頓時氣勢被奪,低聲嘟囔道:“我是去了靈岩山嘛。”她當然去了靈岩山,那可不就在去徐小樂家的必經之路上麼?

    高夫人語重心長道:“若楠,你以為你做得很高明嗎?知女莫若父母,我們對你可是無所不知的。”

    高若楠撇了撇嘴。

    高知府冷聲道:“我可知道,徐小樂家就在木瀆,你可去找他了?”

    高若楠不服道:“你們不是對我了如指掌嗎?”

    高知府正要作色,高夫人就先勸道:“若楠啊,小樂這個人很不正經,我聽說了很多他的事。他非但跟他嫂嫂有些不清不楚,還染指宗親的小妾。”

    高若楠噗嗤笑道:“他那個嫂子,又當爹又當娘,對他呼來喝去,當兒子似的,能有什麼不清不楚?至於那個宗親小妾,就跟他小媽似的,還染指呢。”

    高夫人一聽就暗叫“壞了”,這是連人家家裏有什麼人,是什麼關係都摸透了啊!照理說她不該知道呀,難道真是看上眼了?

    高知府一拍扶手:“你知道他家那個宗親是什麼人?”

    “我怎麼會知道。”高若楠轉著頭,不以為然。

    高知府恨鐵不成鋼道:“是名教之恥徐珵徐元玉!咱們跟他家扯上關係有什麼好處!”

    高若楠也被這個“名教之恥”嚇了一跳,好奇道:“他做了什麼?”

    高知府冷聲道:“他勸聖天子遷都南京,簡直是喪心病狂,是跟秦檜、賈似道一樣的奸臣!”

    因為南北兩宋留下的恥辱實在太重,在大明朝堂上隻要有人敢提倡議和、遷都,都會被群起圍攻。若是有人敢提和親、割地、賠款,恐怕沒出午門就會被禦史們咬死。

    高若楠這回也沒話說了,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她還是很知道輕重的。別的不說,現在江南人還把油條叫做油炸秦檜呢。

    高夫人見火候到了,連忙勸道:“若楠啊,這汙水咱們可不能去趟呀。你父親清清白白為官,忠義兩字須臾不敢忘記。咱們家怎麼能跟這種注定遺臭萬年的奸臣家往來呢?”

    高若楠隻好點了點頭,委屈道:“我不還是為了家裏麼。家裏就我一個女兒,若是能給爹爹找回個兒子,豈不是天大的好事?”

    女婿就是半個兒子。

    高氏夫婦可沒有順著高若楠的思路想,隻以為她要招徐小樂為婿,真是嚇出一身冷汗,連這紅白臉的戲碼都唱不下去了。

    就在中堂裏一片死寂的時候,管家前來通報:“老爺,有錦衣衛求見。”

    高知府總算鬆了口氣,站起身,對女兒凶道:“胡思亂想、胡言亂語!等我回來再教訓你!”

    高若楠身子微微一縮,嘴巴已經嘟了起來,眼看著眼淚都要出來了。

    高知府一甩長袖,進去換官袍出見。如今錦衣衛已經不像之前那麼惡名昭彰了,但是錦衣衛連夜登門,總是叫人心裏發毛。穿上朝廷命官的袍服,多少能夠壯膽。

    前來的兩位錦衣衛也不是外人,正是羅權和派駐蘇州的穆青友。

    羅權因為之前“剿賊”有功,從百戶升到了千戶。穆青友雖然沒有晉升,但身為北京派來坐記的專員,地位仍舊不低。比如這回的任務,就是先發到穆青友,然後才由他轉給羅權的。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22 17:40
正文 303、錦衣衛


    兩人連夜來見高知府,自然不是等閑小事。看到高知府正裝出迎,也都鬆了口氣:說明錦衣衛的名頭還是有用的。

    從南北兩京傳來的消息:因為土木堡之變,錦衣衛也受到了牽連,被文官們著意打壓。原本錦衣衛就是天子親軍,現在天子把於謙為首的文官們當親人,真正的親軍反倒被清洗、更替。

    三人見了禮,分別入座,羅權便道明來意:“高府尊,我等夜行前來,實在是有樁要事。”

    高知府麵如深淵,以不變應萬變,道:“上差但說無妨。”

    羅權道:“要請高府尊幫忙。”

    高知府不動聲色,仍舊看著羅權。

    羅權站起身,穆青友也跟著站了起來,兩人手按繡春刀刀柄,一左一右走到高知府兩邊。

    羅權笑道:“請府尊在此處稍安勿躁。”

    高知府眉頭一皺,滿心裏都是不安。他覺得兩個錦衣衛是故意站他身邊給他壓迫,也想跟著站起來,卻被二人的大手按住。這舉重若輕的一按對於錦衣衛而言實在是雲淡風輕,對於更偏重讀書的高知府來說卻是重如泰山。

    二堂之外傳來下人的驚呼和鐵鏈相擊的聲音。

    高知府麵色慘白道:“我犯了什麼過錯,竟然要錦衣衛前來拿我!”

    羅權道:“府尊抱歉的很,我等隻是遵命行事,並不知道內情。”

    高知府心中默念:每逢大事有靜氣!每逢大事有靜氣!每逢大事有靜氣……數遍之後,總算穩定了心神,心中尋思:我在蘇州任職,從未參與兩京政爭。更何況不曾留下過任何不妥的文字,為何會下詔獄?

    詔獄是皇帝要辦的專案,也隻有能夠出入皇帝視野的大臣有資格坐這種牢。高知府剛剛還在家說徐珵是名教之恥,但是人家徐珵是有資格被皇帝討厭,有資格進詔獄的高官顯宦。

    自己這個級別,哪有這個資格!

    是被人牽連了!

    高知府額頭冒出一層毛汗。他的確沒資格入詔獄,唯一的解釋就是被有資格的人牽連了。他又回想自己在京中的座師、房師、同鄉、同年,回憶與他們的通信文字,卻始終找不到犯忌的地方。

    大明是個很寬厚的時代。隻要別去質疑皇帝的法統,就算各種花式罵皇帝都沒關係。然而反過來說,一旦敢質疑皇帝的合法性,那就算是大羅金仙罩著你,恐怕也難得善終。

    目下今上和太上同居紫禁城,法統的確十分敏感。

    高知府再三在腦中搜索,終於還是想起來了兩三處不謹慎的地方,心中頓時氣餒。他故作鎮定,道:“上差此番是要抄家滅門麼?”

    羅權幹笑一聲:“我等隻是辦差,哪有那麼大權柄。”

    穆青友道:“府尊放心,隻要府尊配合跟我們走,家眷是可以放歸本籍的。”

    高知府聽聞妻女可以回家,不用發賣教坊司,心中頓時鬆泛了許多。這樣看來自己大約會被奪去冠帶、流放邊疆,但是午門問斬這種拉風的事就輪不到自己了。

    二堂之外又傳來一陣陣大呼小叫,是衝進來的錦衣衛在抄家了。

    這時候被侵犯的女眷往往會上吊自盡,高知府也隻能暗暗企盼妻女不要做出傻事。

    羅權聽了一會,笑道:“兒郎們沒有輕重,叫府尊見笑了。”

    高知府轉了轉僵硬的脖頸,道:“我此生不曾負過道義二字,能否容我妻女平安?”

    羅權和穆青友對視一眼。穆青友便退了出去,隱約中能夠聽到他在外麵交代了兩句,果然很快哭喊聲就逐漸輕了下來。

    高知府鬆了口氣,垂下頭,開始考慮自己到底該如何留名後世。不得不說,官職高些的人進了詔獄等於給自己鍍了一層金。若是死在詔獄裏,那簡直光宗耀祖、千古流芳。可是對於五品知府來說,就沒這個待遇了。

    羅權見高知府渾身散發出人之將死的哀鳴,頗有些看不過眼。不過他終究是錦衣衛,這種事見多了也就習慣了。他撇過頭掩飾臉上的笑意,道:“高知府,你若是不想給人做替罪羊,不如咱們做筆交易。”

    高知府隻覺得渾身一鬆,沉聲道:“某平生奉公稟德,俯仰不愧於天地,既不知道受了什麼無妄之災,也不知道有什麼交易可做。”

    羅權輕笑道:“去年蘇州府的賊寇案,高府尊可有什麼要說的?”

    高知府一愣,道:“那案子都是由你們錦衣衛所偵辦,本府竭盡全力配合,人手物資無不周到,如何能怪到我頭上!”

    羅權道:“然而我們布下天羅地網,仍舊叫賊人走脫,這其中沒有內鬼又如何說得過去?”

    高知府麵露慍色:“難道懷疑本府是賊人內鬼?什麼賊人能叫五品知府為內應!”

    羅權嗬嗬笑道:“恐怕還不止一個知府呢。”

    兩人正說著,門外有錦衣衛進來報道:“千戶,書房中的書信已經全都找到了。”

    羅權問道:“可有暗室?”

    那人道:“並未發現暗室。”

    羅權這才上前接過一個木盒,拇指推開盒蓋,裏麵整整齊齊放著一摞的信封。這些書信都是高知府平日與人交往的物證,此刻悉數落在了羅權手裏。

    高知府嚇得額頭出汗,道:“你這是……”

    羅權道:“高府尊,不用擔心,這是必查的。”他將木盒交給穆青友,好整以暇對高知府道:“府尊啊,許多事現在說還來得及,等我們自己查到了,你再說可就晚啦。”

    高知府不自覺道:“你們到底要找什麼!”

    羅權輕笑道:“府尊,你記性也太差了。我剛說了,要找內鬼啊!”

    高知府拉鬆了衣領:“肯定不在本府!你們若是真要破這個案子,就不該從本府下手,分明是要牽連攀誣!”

    羅權不以為然道:“這事總要有個結果的。”

    三人在二堂說話的時候,外麵的喧鬧聲漸漸平息下來。高知府的家眷集中在一起,噤若寒蟬。如狼似虎的錦衣衛手持繡春刀將他們圍成一團,其他人四下尋找所有能夠找到的字紙,不敢放過一個字。

    如此森嚴的氣象,無一不是在說:這分明就是一樁漫天大案。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24 14:12
正文 304、迷路



    抄家常跟滅門聯係在一起。一旦被抄家,往往就是家破人亡的結果。從高知府到轎夫、園丁,沒有一個人能夠逃出去。

    隻不過再森嚴的網也有網眼,高家住在府衙裏,這個網眼也就更大了。

    因為知府們的生活條件實在不怎麼好。

    按照國法,他們必須住在府衙。然而府衙動輒就是上百年的老房子。眾所周知,屋舍久了就得翻修,否則就會破敗。偏偏這些官員生怕自己動用了銀錢修好屋舍,會導致官聲上蒙受汙點。

    必然會有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說:

    看,冬天修水渠說是沒錢,現在修官邸就有錢了。

    看,社學裏的先生整天喝粥吃糠,老爺倒有錢大興土木?

    看,養濟院、惠民藥局與民生息息相關的事遇到了就說沒錢,修宅子就有錢了!

    ……

    反正一任也就三年,知府們咬咬牙就過去了,何必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遇上個懂事的繼任者,說不定能結個交情。遇上不懂事的,還會怪你破壞了他的清官形象。

    所以官舍再破敗,隻要不是住不了人,主官是不會開口要修的。

    高知府自然不能免俗。

    這也是高小姐屢屢能突破門禁逃出去的主要原因。

    不知多少次的演練鑄就了高小姐今天逃生的機會。

    在高知府留下一句“回來教訓你”灑脫而去之後,高小姐當然就腳底抹油開溜了。她終究不會乖乖等著父親回來,白白吃一頓教訓。正是這個小細節讓她回到了自己的閨樓,第一時間發現了錦衣衛的衝擊。

    樓下傳來拍門的聲音,守門的健婦隔門與錦衣衛“理論”,希望不要驚動女眷。高若楠已經知道自家中正麵臨最大的危機:抄家。

    她當即要拉著風鈴逃走,卻被風鈴反手拉住了。

    “小姐,你穿男裝實在太顯眼了。”風鈴道:“而且我們兩人逃出去,更容易被人發現。不如你穿上我的衣裳逃走,我扮做你的模樣拖延時間。”

    高若楠鼻根發酸:“風鈴,你……”

    風鈴道:“小姐,事不宜遲,快些吧。”

    高若楠抽了抽鼻子,硬生生止住眼淚,道:“我去找父親的同年求援,定會救你們出來。”她飛快地穿上風鈴的衣裳,又道:“風鈴,你要笨一些,癡癡傻傻最好,免得被發配到教坊司。寧可做個洗衣服的浣婦,雖然累些,卻容易搭救你。”

    風鈴也手腳利索地穿上了高若楠的衣裙,解開丫鬟髻,改成小姐的發型。她道:“我明白的。到時候能不能成,小姐都要記得來找我。若是不成事,我好趁早逃出來,咱們一起去救老爺夫人。”

    高若楠點頭答應,隻聽得樓下哐啷一聲,緊跟著就是健婦的尖叫。

    尖叫很快又成了慘叫。

    “保重!”

    “小姐珍重!”

    兩人連對視的時間都沒有,高若楠便從臥室的窗戶翻了出去。

    錦衣衛噔噔噔上了樓,哐地一聲撞在門上。

    風鈴從未遇到過如此粗蠻的事,失聲尖叫。

    外麵的錦衣衛力士聽到屋裏的女聲,力量更是大了許多,帶著獰笑再次撞在了門上。

    年久失修的閨門就此碎裂,暴露出驚慌失措的“高小姐”風鈴。

    “帶走!”趾高氣揚地帶隊校尉一揮手,兩個如狼似虎的錦衣衛就撲上來抓住了風鈴的左右臂膀。

    弱小的風鈴在他們手中就如布偶一般,幾乎被架了起來。

    她拚命哭喊,喊得嘶聲裂肺。

    高若楠已經沿著屋簷下到了院子裏,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平日出門的破洞果然沒有錦衣衛把守。

    就在她要穿過去的時候,聽到了身後傳來的那身慘厲叫聲。

    高若楠很想回身去救風鈴,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回頭隻是羊入虎口,以卵擊石,沒有半點用處。

    唯一的出路就是快點逃!

    牆厚一尺,高若楠團身挪了兩步,人就已經到了外麵。因為是抓捕知府,衙門裏沒有得到消息,隻有錦衣衛就顯得人手不足了,圍牆之外並沒多少人。高若楠左右一掃,一頭鑽進了黑暗之中。

    高若楠從未在這麼晚的時候出過門,更不知道在城中宵禁的情形下該去哪裏過夜。她本來想找父親的朋友、同年,覺得那是個好主意。然而仔細一想,她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誰是父親的朋友和同年……更不知道該如何去找。

    強行鎮定下來之後,高若楠莫名地想起了一個人:徐小樂。她不知道徐小樂有什麼人脈,也不知道這個少年是否會向錦衣衛出首她的行止,然而內心中就是有那麼個聲音喊著“徐小樂”三個字,好像能夠帶來莫大的安全感。

    高若楠遵循著心裏的聲音,猛然又想起此刻城門肯定關了,徐小樂又遠在木瀆,自己該怎麼辦!

    “誰在那兒?”一個尖厲的聲音響起。

    高若楠一驚,連方向都來不及辨別就起身奔跑。

    後麵出聲喊叫的巡夜白役本來還有些心虛,借著星光看到對方隻是個身材纖瘦的女子,膽氣也壯了,大聲叫道:“蟊賊別跑!”邊喊邊追了上去。

    巡夜白役都是兩人一組,一旦有警,附近幾條街的巡街都要趕過來。每個街坊又都有“看街的”,往往都是混口飯吃的乞丐,尤其希望碰到抓賊的事,這樣可以得上一兩個賞錢。

    高若楠看著夜裏街道空無一人,誰知道轉眼間就被人從四麵八方包圍了。她團起身子縮在牆根,強忍著眼淚,看那些麵目猙獰的“壞人”步步逼近。

    第一個發現她的巡街打著燈籠上來照了照,見高若楠身上衣服價值不菲知府家丫鬟的服飾也很是華麗。

    他就客氣了些,道:“你這姑娘,不知道有宵禁麼!”

    旁邊有人起哄:“是出來私會情郎的麼?”

    又有人道:“是私奔的吧?那男的呢?”

    高若楠被眾人說得渾身發顫,隻擔心真被認作夤夜私奔的壞女人,又怕這些巡街、看街的乞丐花子把自己賣掉。她帶著哭腔道:“我是良家子,頭回來蘇州城裏,迷路回不去了。”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25 11:13
正文 305、表妹




    那個老成的巡街心中暗道:抓一個犯宵禁的小女孩能有什麼花頭?看她衣衫富貴,若是送她回家,賞錢肯定要高得多啊。

    他就喝止諸人,努力做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道:“小姑娘,你家在哪裏?我們送你回去。”

    高若楠當然不能讓他們把自己送回知府衙門,這不是自投羅網麼!她嘴角一扯,哭道:“我家住在木瀆,我哥哥姓徐,叫徐小樂。”

    高若楠這話一出口,圍著她的人群就齊齊退開了一步。

    高若楠心下大奇:徐小樂又不是混世魔王,你們怕什麼?

    足足過了一個呼吸的時間,才有人問道:“你說的木瀆徐小樂,是本縣的惠民藥局大使徐小樂徐大夫麼?”

    高若楠想起別人的確叫徐小樂“徐大使”,就連連點頭:“對對,就是他。”

    那人還不放心,又問道:“就是在長春堂坐堂的徐大夫?”

    高若楠心中大定,這就更對得上了。她道:“正是正是,這位大叔,你認識我哥哥?”

    另有一人接話道:“徐大夫醫術高明,醫德高尚,我們這些窮苦人在他那裏很受照顧……不過我聽你口音並不是木瀆的,而且也沒聽說過徐大夫還有個妹妹……”

    高若楠已經鎮定下來。她與徐小樂是真的認識,還去過徐小樂家中,見過徐小樂的家人,在細節上絕不會被這些外人識破。

    高若楠眼睛一轉就已經想好了說辭,道:“我的確是鬆江府華亭縣人氏,是他表妹,前些日子才來蘇州府。誰知今天我與侍女出來遊覽姑蘇城卻走散了。城裏這麼大,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嗚嗚嗚。”

    高若楠嘴裏講述不著邊際的話,心裏卻想到自己家中被抄,父母朝不保夕,好夥伴風鈴冒充成她的模樣,更不知道會有什麼非人的遭遇。種種不幸在心中翻騰,自然悲從中來,哭得真實不虛,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幾個巡夜和看街的也被高若楠哭得心軟,紛紛勸道:“小姑娘你別哭,這不是什麼大事。長春堂就在廣福橋那邊,這裏走過去最多一盞茶的時間,我們送你過去就是了。”

    高若楠並不敢去長春堂,就遲疑道:“可是我哥哥他卻不在長春堂。他在木瀆家裏呢。”

    那個年長的巡街就道:“小姑娘,現在城門都關了,怎麼去木瀆?徐大夫在長春堂坐堂,你去借宿一晚算得了什麼?”

    又有人道:“徐大夫是長春堂的大手,他的麵子就算是東家、掌櫃都要看三分的。你去借宿一晚,他們還求之不得呢。”

    高若楠見他們這麼說,一時間也想不出還有哪裏可以去,就道:“那就辛苦大叔帶我去長春堂。”

    大叔們當然很高興。

    長春堂卻十分意外:徐小樂有表妹?從未聽說過啊!

    此刻的長春堂實在缺乏話事人。魯藥師帶著幾個學徒去了臨清藥市,顧煊和李西牆是肯定不會住在醫館裏的。

    醫館裏說話最有分量的,大概就是楊成德了。然而楊成德還在心虛之中,他聽說顧仲倫在老祖宗麵前跪了兩個時辰,老祖宗方才相信他是無辜的。

    作為顧仲倫手中的“刀”,雖然沒有成功,但是這重身份本身就已經叫他壓力山大了。

    聽說徐小樂的未婚妻來了醫館,楊成德完全不敢發表意見。

    若是真的表妹,住一晚倒是沒什麼。萬一是江湖騙子,打著徐小樂表妹的招牌來偷東西,誰能負責?這可不是杞人憂天,之前聲威赫赫的張成德張會長,不就在家門口被人坑過一次麼!於是楊成德假裝睡著,完全不敢應聲。

    看門的小夥計怕吵醒大家,也不敢大聲喊,隻好又去找陳明遠。

    陳明遠身為徐小樂的學徒,加上年紀較大,已然成了一班夥計、學徒的頭目。他很意外竟然也能輪到自己做主了,幸福真是降臨太快,心中既有些興奮,又有些恐慌。

    陳明遠走到門口,一眼看到高若楠滿麵淚痕,仿佛梨花帶雨,如此楚楚可憐的模樣格外動人,心中就道:徐先生真是好福氣,嫂子美得天怒人怨也就罷了,竟然還有一個如此花容月貌的表妹。

    高若楠看了陳明遠一眼,心中暗道不好:這人從未見過,該如何取信他呢?

    陳明遠上前行了個禮:“這位姑娘是徐先生的表妹?”

    高若楠還了禮,心虛道:“正是。不過我家住在鬆江府華亭縣,平日不太出遠門。”

    陳明遠連忙道:“原來如此,快請進來。”他又對門口的巡街道:“幾位,多謝你們送……送這位小姐回來。晚上有些不方便,還請明早再跑一趟,敝上定會備下謝儀。”

    幾個巡街的一聽就樂了。若是三五錢的賞錢,現在就能領了走。既然這人要他們明早再跑一趟,看來就是重謝了。他們嬉笑眉開,說了幾句客氣話,無疑就是道義所在、舉手之勞。又關照高若楠以後要小心,別再跟家人走丟了,便高高興興地走了。

    陳明遠看著值夜的夥計栓門上鎖,又伸手拉了拉黃銅鎖頭,方才帶著高若楠往徐小樂的宿舍走去。

    高若楠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麼順利,好像自己沒有受到絲毫懷疑。這真是逃出來之後最順利的一件事了。

    在高若楠竊喜的時候,陳明遠卻覺得兩人都不說話有些尷尬。他正要跟高若楠套套近乎,就看到一個略圓的身影晃了過來。

    正是黃仁。

    黃仁上前擋住了陳明遠,道:“明遠哥,這位是徐先生的表妹?”

    陳明遠道:“正是。怎麼?”

    黃仁看了一眼高若楠,上前拉了拉陳明遠的衣袖:“明遠哥,借一步說話。”

    陳明遠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冒犯,難道自己做什麼還要跟你小黃仁報備麼!他甩開黃仁,昂首道:“什麼事直接說,見不得人?”

    黃仁隻好硬著頭皮道:“咱們誰都沒聽說過徐先生有個表妹,貿貿然讓她住徐先生的房間合適麼?”

    高若楠頓時有些氣餒:終究是有聰明人的。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26 12:31
大國醫 正文 306、女裝



    高若楠正無所適從的時候,陳明遠也到了忍耐的極限。他覺得自己是徐小樂的“首徒”,理應享有徐小樂之下不受質疑的權威。偏偏黃仁地位“特殊”,很受徐先生青睞,每次出門都帶著他,這多少讓陳明遠有種危機感。

    黃仁卻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繼續道:“明遠哥,她若是真的跟家人走散,為什麼沒人來醫館求助呢?”

    高若楠一愣,旋即冷汗如漿,暗道:這真是個大大的漏洞。照理說,兩個女子出門,若是走散了,知道哥哥在長春堂坐堂,多半是要來這裏找人幫忙。人多力量大嘛!難道那個侍女就無聲無息地回家去了?

    陳明遠也是一愣,指甲就扣進了掌心,暗道:我也是睡迷糊了,怎麼就沒想到這事?別說走散了得找人求助,家裏人來城裏玩,肯定也要跟醫館說一聲,好吃個便飯呀。如今一個大活人就跟在後麵,真是騎虎難下,推出去麼?萬一是真的呢……

    高若楠見場麵又尷尬了,幹咳一聲,道:“沒人來求助麼?”

    黃仁望向高若楠,眼睛好像被刺了一下,不自覺地垂下頭,聲音小了一半,道:“沒聽說有。”

    陳明遠一聽,道:“興許是沒找對人?沒說清楚?”

    高若楠歎了口氣,說道:“也可能是那小妮子笨。唉,就一個十二三歲的傻丫頭,平日就不機靈……哎呀,她不會被拍花子的拐走了吧?”

    陳明遠剛剛懸起來的心又放了下來:“是了,多半是那丫鬟還不懂事,這下反倒要擔心她了。”他看了一眼黃仁,見黃仁也沒法反駁,就又對高若楠道:“請小姐先睡一晚,明日天亮了咱們再去找人。”

    高若楠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也隻能如此了。”

    黃仁見高若楠說得合情合理,雖然還是有些疑惑,但也不好繼續阻止。他常年受欺負慣了,見人矮三分,更不敢跟陳明遠這樣的頭領對抗。若不是見陳明遠要帶人去住徐小樂的房間,黃仁壓根不會出來。

    不過黃仁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尤其他也知道徐先生的屋裏有多少寶貝。對外麵人來說,那些東西最多隻能算是工藝品,但是對於醫家而言,卻都是十分難得的傳家寶。

    於是黃仁沒再糾結是否讓高若楠住徐小樂房間。他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堵在徐小樂房門口。如果這位“表小姐”隻是乖乖住一晚,那自然皆大歡喜。若是她有所圖謀,就不讓她出那扇門。

    陳明遠其實也十分心慌,隻是沒有台階可下。他看到黃仁直截了當搬了小馬紮坐守門前,多少放了些心。然而看到黃仁很快就開始“點頭”,一副馬上要睡死過去的模樣,他又不免心中急得暗罵:你這樣守門能有什麼用!人家從你身上跨過去你都不知道。

    這一晚,黃仁守在徐小樂門前,睡得口水逆流成河,陳明遠卻是守在窗前,提起十二分精神,半點瞌睡都不敢打。

    高若楠今夜一波三折,想起家裏的際遇就鼻酸流淚。她本以為這樣的狀態下是睡不著的,隻想有個安全的地方棲身。誰知道她的精神已經疲憊到了極點,和衣躺在床上,鼻孔中滿是一股焦香的氣味隻要有太陽,就有人幫徐小樂曬被子。

    這種陽光的氣味讓高若楠平靜了許多,一不留神就沉沉睡去。

    高若楠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院子裏傳來夥計們的閑雜碎語。她這時候方才徹底驚醒,掀開被子跳下床,正要出門,就聽到外麵波浪一般的傳來招呼聲:“徐先生”、“徐先生早”、“見過先生”、“皮皮也回來了啊”……

    是徐小樂回來了。

    高若楠仿佛看到自己的身份被揭穿,嚇得手足無措。

    於是她先整理了一下發型。

    高若楠很慶幸徐小樂被陳明遠攔住了,沒有立刻進門,所以也就沒有讓他看到自己頭發散亂的模樣。

    徐小樂靜靜聽陳明遠講述著自己“鬆江表妹”來求助的事,心中暗道:這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肯定是高若楠又玩出了什麼新花樣。真是搞不懂了,她一個知府千金,怎麼就盯上我了呢?

    徐小樂沉穩地點了點頭,道:“我去看看就是了。”他就架著皮皮往宿舍走,一開門果然看到了麵色驚慌的高若楠。

    這還是徐小樂頭一回看到高若楠穿女裝,頗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覺,隻說身段上確實要比唐笑笑凹凸有致。臉上雖然有些驚慌,但是難掩少女的朝氣和英氣,還真是個標準的江南美人。

    徐小樂立刻就原諒了昨天高若楠在家裏沒頭沒腦說的那些話。

    他問道:“高小姐,你怎麼來了?”

    高若楠急忙越過徐小樂去關門,卻才發現徐小樂肩膀上還坐著一隻猴子!她嚇了一跳,道:“這是什麼?”問題問出口,高若楠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家裏什麼情形都不知道,自己也身處險境,沒事問什麼猴子!

    徐小樂倒是知無不言,道:“這是皮皮,他是烏猿。”他得意地讓皮皮跟高若楠打了個招呼,這才又道:“你家裏知道你在這兒麼?令尊若是怪罪下來,我可擔當不起。”

    高若楠眼淚瞬間就滾落下來,嚇得徐小樂跳開一步,說道:“你好端端的哭什麼?”

    高若楠強忍著眼淚,哽咽道:“昨晚錦衣衛來抄家,我是逃出來的。實在沒地方去,又被巡街的抓住了,隻好冒充你表妹。你不會向錦衣衛出首我吧?”

    徐小樂驚詫於知府老爺竟然都會隨時被抄家,怔了怔方才道:“出首這種沒義氣的事我可做不出來。唔,若是令尊真的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他本想說“我也不會護著你”,但是轉念一想,就算高知府做了什麼壞事,能遷怒於他女兒麼?能遷怒於他如此貌美的女兒麼!

    於是徐小樂改口道:“隻要你沒做壞事,我還是不會把你賣給錦衣衛。”反正他沒少做包庇窩藏朝廷欽犯的事。一回生二回熟,已經毫無心理壓力了。

    *

    今天開始爆發,不多說了,大家數更新就知道我是不是說話不算數了。(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26 17:20
正文 307、探路


    徐小樂知道高若楠正被錦衣衛通緝,當然不能留她住在長春堂。這裏人多口雜,而且高若楠昨晚留下的證據也實在太多了些,錦衣衛又不是白癡,找到長春堂不過是早晚的事。

    錦衣衛能找到長春堂,也就能找到木瀆家裏,徐小樂自然不肯讓嫂子和姐姐妹妹們卷進來。至於穹窿山,那裏近乎法外之地,等閑是不會有健康人願意去的。不過這就要賭錦衣衛的決心大小了。若是錦衣衛鐵了心要抓捕高知府唯一的女兒,那邊也不很保險。

    於是徐小樂想到了一個十分保險的地方。

    張大耳當初在城裏的藏身地。

    那裏地處城中偏僻角落,幾乎沒有街坊往來。張大耳他們藏了那麼久,躲過了幾次全城大搜捕,足以證明此地安全性。想來一個千金小姐,絕對沒有悍匪那麼吸引官府。

    徐小樂放了皮皮讓他自己去玩,帶著高若楠就出了門。他故意誰都不理睬,讓人以為真是家裏出事,也不敢多嘴來問。兩人出了門,拐到廣福橋,徐小樂租了一條小船,不要船工,自己劃著去了當初的藏身地。

    那船工沒想到自己竟然能攤上這樣的好事,又見徐小樂與高若楠金童玉女一雙璧人,隻當青春男女要談情說愛,並不囉嗦。反正徐小樂給的銀錢足夠,本人又是這一帶的名人,可靠得很。

    徐小樂學的半吊子劃船術總算有了用武之地,歪歪扭扭地把小船劃到了當初張大耳他們的藏身地。如今那裏已經沒人居住了,鑰匙就藏在石縫裏。徐小樂自己取了鑰匙,見左右無人就讓高若楠進去。

    屋子久了沒人住,難免有些破敗,更難免一些小“房客”。

    高若楠一進門就被幾隻老鼠嚇到了,尖叫著撲進了徐小樂的懷裏。

    徐小樂心神一蕩,隻覺得這身子是要比唐笑笑軟綿得多。他摟住高若楠的雙肩,道:“別怕別怕,它們是過路的。”

    他當然知道這不是真的,肯定是張大耳他們走的時候沒有清理剩下的囤糧、食材,招惹來了老鼠。

    高若楠冷靜下來,連忙從徐小樂懷裏掙脫出來,岔開話題道:“你怎麼知道它們是過路的還是常住的?”

    徐小樂嘿嘿一笑,摸著鼻子,輕嗅殘留的少女體香,道:“我就是知道。”

    高若楠嘟了嘟嘴,讓徐小樂走前麵。

    徐小樂輕車熟路地帶高若楠轉了一圈,又領她到了地窖入口,點了燈帶她下去。

    高若楠的膽子可沒有平時看起來的那麼大,剛下去就想逃跑。

    徐小樂一把拉住她,將她帶到了裏麵,道:“這裏是整座宅子最隱蔽的地方了。若是你發覺不對,就躲在這裏別出去。”

    高若楠心道:那要是餓死了怎麼辦?

    徐小樂繼續道:“我會多給你送些吃穿用度,你能存下來一些就更妥當了。”

    高若楠點了點頭,如今除了聽徐小樂的,還能怎麼辦?

    徐小樂安頓好了高若楠,這才重又出了門,徑直往錦衣衛署裏去了。

    既然是錦衣衛抄了知府老爺的家,羅權羅大叔肯定知道詳情。

    徐小樂去的時候,正好趕上羅權要出門。兩人一個照麵,羅權就知道徐小樂有事前來,連忙拉著他到了一旁僻靜處,道:“你來有什麼事?”

    徐小樂笑道:“羅叔,幹嘛一副見不得人的模樣。我又不是壞人。”

    羅權冷著臉,道:“你別嬉皮笑臉。瞎子都能看出來,你來肯定是有事!說罷,什麼事?”

    徐小樂幹咳一聲,道:“羅叔,明人麵前不說假話,我就想見見高知府。”

    羅權眉頭大皺:“你跟他攪在一起幹嘛?還是別見了,以免惹麻煩。”他說著就要走。

    徐小樂拉住羅權衣袖不放,無賴道:“他還欠我的診金呢,怎麼能不見!”

    羅權無奈,道:“那你也隻能認虧了,他這輩子是付不出診金啦。”

    徐小樂道:“他到底犯了什麼事?還能驚動錦衣衛!”

    羅權道:“他運氣不好,被選在蘇州當官。這回是錦衣衛上麵的人要拿他出氣,順便背個黑鍋。他一個外放的知府,能有什麼辦法?”

    徐小樂尋思這話,良久才道:“真是連見一麵都不行?我又不會走露消息,就是見一麵……最多說一句話!”他突然又道:“當初我幫你作假騙穆叔,貌似也有很大風險吧。”

    羅權一聽這話,知道自己還欠著徐小樂的大人情,無奈之下隻好道:“真是怕了你個小鬼頭……今晚來家裏,別叫人知道。”

    徐小樂見羅權鬆口,倒也不用再擔心其他事了。他又旁敲側擊打聽了一下高知府的家人。

    原來錦衣衛昨晚就知道抓到的“高小姐”是假的官邸那麼多人,隨便出兩個膽小鬼就招認了。

    不過錦衣衛是衝著高知府去的,別說逃了一個千金小姐,就是高知府全家都逃走,錦衣衛也懶得去抓。因為高知府的罪名並不至於牽連九族,費勁去抓個小丫頭回來幹嘛?

    徐小樂聽羅權這麼說,心中一塊大石頭就徹底放了下來。他心中暗道:嘿嘿,既然高小姐沒事,那我就算被人知道暗中接濟她,也不會有什麼事了。

    他又想道:不過這個好消息卻沒必要立刻告訴高小姐。大可以嚇她一嚇,叫她再多投幾次懷,送幾次抱。嘿嘿。

    徐小樂臉上從來藏不住事,心中猥瑣笑著,臉上就跟著表露出來了。

    羅權正色道:“你是不是在動什麼壞腦筋?我跟你說啊,那些犯官的家眷看著花好稻好,娶回去其實很麻煩的。對了,你現在好歹也有冠帶,說不定還影響仕途呢!”

    徐小樂暗道:我有哪門子的仕途?不過若是把高若楠娶回去……

    徐小樂打了個冷戰:不行不行,腦子裏有病可是神仙難醫,還是算了!

    羅權見徐小樂一臉警醒,也很欣慰,道:“你晚上過來正好勸勸你兄弟。那混小子偏要娶個不清不白的女子進門,差點連他親娘都氣死了。”

    徐小樂隨口問道:“什麼不清不白的女子?”

    羅權道:“說是以前在大戶人家做工的,後來不堪虐待逃了出來。可是問他到底哪戶人家,他又不說不出來。我看呐,八成是從良的私娼,想騙我那個傻兒子!哼,要是叫我逮到,非叫她脫層皮不可!”

    徐小樂覺得後頸冷颼颼的,就道:“羅叔,那我先走了,晚上見。”

    不等羅權說話,他就一溜煙跑了。

    *

    第二更,這並不算爆更,晚上還有。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27 12:42
大國醫 正文 308、親事


    徐小樂回長春堂的時候,神情放鬆,麵對大家的關心,他就道:“錦衣衛已經幫忙找到人了,現在都送回家啦。”

    眾人知道徐小樂跟錦衣衛有非同尋常的關係,並不生疑,就連巡街的也拿到了賞錢,這麼一樁大事就算是徹底過去了。

    天黑之後,徐小樂如約去了羅權家。他平日不太來羅家,因為羅雲的母親並不喜歡他。不過這回羅母性情大變,見了徐小樂就拉著手說個不停,好像多麼喜愛小樂似的。

    不過她說的話歸根到底就一句話:勸勸羅雲別做傻事。

    羅母道:“那種女人外麵養著也就算了,若是真的納作妾室,以後哪個好人家的閨女肯嫁過來?大婦都還沒過門,妾室已經住進來了,這是不給大婦家麵子呀!”

    徐小樂連連點頭,掃了一眼麵如土灰的羅雲。

    羅雲隻是裝作沒聽到,不過從他秀氣地咀嚼上,仍舊能夠看出他內心中的糾結:一方麵他是個乖孩子,媽媽的好寶貝,不聽話這種事從未發生在他身上他也沒那個智力不聽話。另一方麵他卻是真心喜歡桃花,很想給桃花一個名分,而不是養在外麵的野女人。

    徐小樂看到羅雲夾了一片青菜緩緩送入口中,細嚼慢咽,心疼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兩人相識相交十數年來,羅雲什麼時候如此斯文地吃過東西!

    徐小樂道:“嗬嗬,還是得看緣分,有些人或許不介意呢。”他這一幫羅雲說話,羅母登時就看穿了他是條養不熟的狼!再不給徐小樂好臉看,指著羅雲就數落起來。

    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徐小樂連忙吃完飯,對羅權道:“羅叔,咱們這就走吧?”

    羅權早就吃完了,坐著生悶氣。他不介意兒子外麵養個女人,但這種事能沒人知道就更好了。

    更讓他生氣的還不是兒子不聽話,而是他身為蘇州的地頭蛇,竟然沒找到那個女人住哪裏!羅雲簡直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氣來防範他這個做爹的,如何能不讓他惱火!

    聽到徐小樂這麼說,羅權冷哼一聲,雙手一撐桌子站了起來,道:“走吧。”

    羅雲望向徐小樂,也想跟著走,偏偏這幾天他被禁足,父母不肯放他出去。

    徐小樂比了個愛莫能助的手勢,轉身跟著羅權走了。這個當口他可不敢得罪羅權,否則見不到高知府,如何移交高若楠這個包袱呢?

    羅權帶著徐小樂去了錦衣衛專用的刑房。因為錦衣衛手中的犯人往往都是官員,有些地位還著實不低,所以他們的牢獄並不是地牢,隻是在高牆深院裏用磚瓦隔出五尺長寬的單間。

    如果不是有柵欄,這單間就跟官員們當年參加科舉的考舍一樣。

    這樣的監獄在冬天會有點冷,但總算沒有揮之不去的濃鬱惡臭。

    羅權領著徐小樂來到高知府的監舍外,帶走了看守的錦衣衛力士,對徐小樂道:“別耽擱太久。”

    徐小樂連連點頭,等兩個錦衣衛走遠了,方才對高知府低聲道:“老黃堂,這裏有半隻烤雞,先墊墊肚子。”說著,他就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裏麵是給高知府準備的烤雞。

    高知府淚流滿麵:“沒想到最先來看我,竟然是你。”

    徐小樂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你在任時間雖短,卻也做了不少好事,也幫了我不少忙。”他知道高知府之前有心庇護他,叫他在職場上少了許多阻力。

    高知府顫顫巍巍捧著烤雞不肯吃,問道:“山妻如何了?”

    徐小樂道:“家眷如今都安排在城南廟裏,有錦衣衛看管,裏外隔絕。我想著先來看你,就沒去那邊走動。”

    高知府知道妻子不在這裏,心就放下了大半,又問道:“你、徐大使,可知道小女的下落?”

    就算高知府不問,徐小樂也是要說的。他就將高若楠逃出之後冒充自己表妹,在長春堂過了一夜的事說了,又道:“如今令千金在一處穩妥的地方,等風聲過去了,我再送她們母女團聚。”

    高知府壓抑著聲帶,咧嘴痛哭,眼淚和口水打濕了胡須。他道:“小樂,你這般古道熱腸,真是叫我想起了一個人。”

    “哦?”

    “就是你父親。”高知府道:“我與你父親相交莫逆,本來以為放任蘇州可以老友重逢,誰知道他卻已經故去了。我就想好好栽培你,故意不讓你知道你我兩家的情誼,以免你不小心走漏消息,叫外人知道了底細,關鍵時候不便幫你說話。”

    徐小樂微微點頭:“老黃堂,你也幫了我不少啦。我做這事也就是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

    高知府隔著柵欄拉住了徐小樂的手:“小樂,還有一件事我要讓你知道。”他深吸了一口氣:“你出生沒多久,我就與你父親定下了娃娃親。若楠是你親親的未婚妻啊!”

    徐小樂大吃一驚:“她是我未婚妻!”

    高知府重重點了點頭:“當日與你父親在神前盟誓的文書都還在我書房裏,從未遺失。另外還有一對唐姓夫婦,原是你家鄰居。他們做的見證,你若是去找應該還能找到。”

    徐小樂暗暗吃驚:莫非是唐三叔和三嬸?他們怎麼沒跟我說過?

    高知府哭道:“原本想著你們年紀還小,也要等你再上一層樓,有了官階,方才好提成親的事。如今看來,我是見不到那天了。你可要看在兩家世交的份上,好好待若楠呀。”

    徐小樂腦中一片空白,心亂如麻,暗道:我是為什麼要見他來著?唔,對,是因為高小姐的事。不過他這麼一說,高小姐的事不就成了我的事?哎呀,不對,高若楠那人偶爾抱抱還是挺舒服的,但是她說話做事好像跟正常人很不一樣呐,怎麼能娶回家!

    高知府道:“我與你父親情同手足,要說她是你表妹並無不可。我走之後,你們挑個合適的時節就成親吧。”

    徐小樂幹咳一聲:“老黃堂,這個再議,再議。我在這裏不能久留,你還有什麼話要轉告外麵的?”

    高知府當然有話要帶給妻女,而且著實不少。饒是徐小樂過目不忘,還是記得有些頭痛。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0-28 09:50
大國醫 309、為難




    徐小樂從錦衣衛監獄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隻是做了一些好事,就多了一個從小定親的未婚妻。這算是高知府的臨終托孤嗎?徐小樂可不覺得自己像是那種很可靠的人正如嫂嫂說的,他自己其實都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呐!

    我還是個孩子啊!

    徐小樂在心中呐喊了一聲,旋即決定問問羅叔,看高知府是否真的在書房裏放了自己跟高若楠的婚書。

    羅權一聽這事也著急了。他雖然對徐小樂有種若即若離、既欣賞又排斥的複雜情感,偶爾還會坑他一坑,但是徐小樂終究喊他“叔叔”,這麼多年叫下來,不是親人也帶了三分親情。

    羅權誰都沒告訴,親自去複查物證,果然在一本泛黃舊筆記裏找到了高知府說的婚書。婚書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寫著兩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在夾藏婚書的筆記裏,高知府還寫了自己與徐榮的相交相識的前因後果,以及對兩個孩子未來美好生活的展望。

    這就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羅權找到徐小樂,給他看了婚書和筆記,道:“這事你得好好想想了。”

    徐小樂一看之下,腦袋裏像是開了個水陸道場,嗡嗡嗡亂成一團,良久方才安靜下來。他道:“我這是有媳婦了麼?我怎麼一點都不高興呢。”

    羅權道:“的確沒什麼好高興的。這事純粹就是麻煩,若是要我說……咳咳,我還是不說了。”

    徐小樂一皺眉頭:“羅叔,我從小沒有爹娘,大事上全靠你拿主意。你若是這麼遮遮掩掩,很傷我心啊。”

    羅權壓根不信,但還是說道:“你要是不肯應這門親事,人家就會說你不孝,還會說你勢利小人,見人落難就悔婚退婚。”

    徐小樂點了點頭,內心中很是排斥這種說法。他沒有機會做個孝順兒子,但這不怪他呀!若是父母健在,他肯定是會很孝順的徐小樂由衷這麼相信。至於勢利小人,那是小樂最痛恨的,背上這麼個鍋,真是做夢都會驚醒。

    羅權又道:“然而要是我啊,寧可背上不孝和勢利的罵名,也不會娶高知府的女兒。”

    徐小樂也不想娶高若楠,總覺得這姑娘腦子跟正常人不一樣。他就追問道:“羅叔,這是為什麼?難道娶她比不孝還嚴重?”

    羅權冷哼一聲道:“三年不改父之道就算是孝順了,你爹都走了多少年了?”

    徐小樂一拍手:“羅叔你也是高人啊!我就沒想到這句。”

    羅權心滿意足地揮了揮手,叫他別打岔,繼續道:“這姑娘不能娶的關鍵問題啊,因為她是犯官家眷。每次有這樣的犯官出現,就會有人去搜羅他的家眷,能賣個好價錢。這些人背後都是要燒香上供的,你若是得罪了他們,應景的時候就送你一雙小鞋。這種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人,最不好得罪。”

    徐小樂一聽這話,從後頸到尾骨就跟過了電似的,道:“天下竟然還有這麼可恨的人!朝廷都知道罪不及無辜,他們卻敢以此謀生!”

    羅權一看徐小樂這副熱血少年的模樣,心道不妙,連忙又道:“更重要的是你的前途。你才十六七吧,如今已經取了一副冠帶。你知道這冠帶有多難?有些人一輩子就是為了這副冠帶。你如今起點既高,隻要別叫人抓住痛腳,二三十歲就能選個官,這都快趕上人家科舉出身啦雖然你這個隻是雜流。

    “可你若是娶了個犯官之女,未來就難說得很了。你也知道從不入流到入流,這是個大門檻,能使壞的人太多。高知府在蘇州人看來是個好官,誰知道他在官場是不是得罪過人?能給他女婿好臉色看麼?”

    徐小樂覺得這話倒是無從反駁,硬找了個理由道:“那高知府總也該有朋友吧。”

    羅權一拍手:“壞也壞在這裏!人家的朋友都是進士、舉人,你是個不入流的雜官。在人家看來,你是沒資格娶高家小姐的,那麼你既然娶了,是不是乘人之危?是不是趁火打劫?你要是還想用高小姐去給你開路,是不是卑鄙無恥!”

    徐小樂聽得雲裏霧裏,隻覺得羅權每一句話都極有道理,但是又都聽不太明白。

    羅權拍著徐小樂的肩膀道:“小樂啊,這就是人心呐。咱們做事,兩害相權取其輕。娶高小姐的害處比不娶的害處大,那咱們就不該娶。你說對不對?”

    徐小樂懵懂地點了點頭,道:“我本來就不想娶她,倒不是因為別的,我隻是覺得這姑娘腦子有些不對。”

    羅權隻以為少年的嘴硬,嘿嘿一笑:“不對就對啦。”

    徐小樂覺得羅權話裏有話,皺起鼻子,就好像人中上染了一點屎!

    羅權又道:“不過這回上頭的意思是隻辦高老先生,他的家人倒是沒事了。等高知府移送北京之後,他的妻女都可以回鄉投親。”他知道徐小樂多半是跟高小姐有所聯係,否則何至於如此上心,就故意說了這些安心話,暗示徐小樂等高知府走了之後再送高小姐母女回鬆江。

    徐小樂的腸子比較直,心中還在轉剛才羅權說的“人口買賣”的事,很為高家兩母女擔心。羅權見他頗有所思,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麼,他自己兒子的事還沒搞定呢,便告辭走了。

    徐小樂送走了羅權,確定高若楠無礙了,便去藏身地告知她這個好消息難不成還真的隱瞞消息,留著她騙擁抱麼!

    如此毫無節操的事怎麼能做!

    若是被嫂嫂知道,豈不是要被打成豬頭?

    徐小樂想到佟晚晴,又想到了胡媚娘和唐笑笑。加上高若楠,這是他長這麼大抱過的四個女子。他在心中暗暗排名:若是舒服,當然是胡姐姐第一,嫂嫂第二。高若楠隻比唐笑笑強些。抱胡姐姐心跳得快,抱嫂嫂肉跳得快被打的,從養生上來說還是高若楠強些。

    徐小樂胡思亂想了一陣,船也到了藏人的小屋。他推門進去,叫道:“高小姐,有好消息啦!”

    宅子裏寂靜一片,沒有半點聲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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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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