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3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5 09:11
大國醫 330、天津



    穆青友在接下去的路途上已經做好了山賊來劫人的準備,到底自己這邊綁了人家的大當家。然而足足等了七天,都快走出五百裏了,也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表明有人要來營救馮克難三人。

    穆青友終於忍不住把話挑明了,馮克難反倒很灑脫道:“他們早就不想認我這個大當家的了。我接了這位置以來,就做成過一筆買賣,唉,還是騙來的。”

    徐小樂湊過來道:“你個山賊還去騙錢?”

    馮克難嘿嘿一笑:“我覺得那比打家劫舍要強多了呀,好歹不用死人。你們大約不知道,蘇州城裏有個大戶,買了道上的人要殺個仇家,還分了水陸兩撥人馬伏擊。我聽說這事之後,大年初一早上就拎著個狗頭去他家,說已經取了他仇家的狗頭。嘿嘿,那廝就乖乖給了銀子。”

    穆青友聽著有些耳熟,似乎哪裏聽到過。

    徐小樂已經叫了起來:“原來是你!”他聽雷捕快說起過這樁奇聞,大家都覺得張成德罪有應得,也都羨慕那個騙子竟然如此輕易就得了手。

    馮克難在徐小樂這邊補全了前因後果,激動道:“原來我和徐先生的緣分那麼早就結下啦!徐先生,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呸,誰跟你個山賊是一家人!”高若楠忍不住啐道。

    馮克難連忙道:“對對對,是小的口不擇言。”

    瞎子和瘸子在一旁垂著頭,幾乎埋在了膝蓋裏,似乎為這麼個大當家的感到羞恥。

    穆青友看看天色,道:“好啦,繼續趕路吧。”

    眾人遵命啟程,再往前就走出了山區,麵對平原就讓人放心多了。

    因為馮克難三人的加入,四個役夫徹底輕鬆了,隻要管好牛馬就行了。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都快了不少。

    高若楠卻因此十分難過:越快到北京,父親也就越早被關入詔獄。雖然這幾天同行的錦衣衛們都說市井傳聞不可信,但是他們說起各種殘忍酷刑的時候卻又那麼嫻熟,就好像是農家婦人說起喂雞養鴨一樣。

    高若楠原本真的沒有動過任何壞腦筋,隻想安安穩穩陪父親上京。然而此刻她卻忍不住地想:要是車軸斷了,那該多好?

    車軸若是不斷,那就幫它斷……

    於是高若楠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鑽進了囚車底部,還沒來得及拿出鋸子,就被守夜的錦衣衛抓住了。

    在接下去的路途中,高若楠終於不用走路了。她現在跟高知府一起坐在囚車裏穆青友答應看在徐小樂和羅雲的麵子上不為難高若楠,但是為了保證後麵的路途不出意外,還是將她關了起來。

    “你這是比山賊的待遇還高了。”徐小樂走過囚籠邊,極度無奈。

    這一路走來,馮克難和瘸子、瞎子因為表現良好,已經不用被繩索拴著了。

    高若楠雙手抓著木柵欄,淚眼婆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徐小樂也覺得很沒臉,到底是自己做的保,現在卻真的鬧出了這等幺蛾子,不就跟被人打臉了一樣麼?也虧得他跟羅雲是總角之交,跟穆青友也算是熟識,再加上他心胸豁達沒心沒肺,這才沒有把愁雲掛在臉上。

    又走了幾日,羅雲跟馮克難已經成了相撲上的知己,閑暇時總是討論相撲。馮克難的相撲是家傳,他爹在落草前就在酒樓給人耍相撲謀生。後來他爹在擂台上打死了人,就糾結一幫浮浪子和逃役的百姓,落草紮寨,做了山賊。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馮克難的相撲華麗有餘而殺傷不足,跟羅雲那種奔著一招製敵的相撲根本沒法打。他又不吝嗇對羅雲的吹捧,叫羅雲每打一場都格外舒暢。

    有了馮克難的配合,穆青友等一幹錦衣衛也覺得:現在兩人使出來的相撲是越來越好看了。

    如此一路到了天津衛,穆青友總算鬆了口氣。

    天津衛乃京師門戶,從這裏到京師也就一天半的路程,總算是看到家門了。而且天津三衛乃是永樂帝登極之後新築的城,為了紀念天子由此渡津到滄州,方才叫做天津。

    天津衛加左右二衛,三座衛城互為犄角,在城防上不用擔心,而且城裏居民都是三衛的軍戶,身份清白,就算有小偷小摸,也不會有人動囚犯的主意。

    守城官兵認識錦衣衛的旗號服飾,滿臉陪笑,迎眾人入城。

    穆青友難免就打聽起京中人事,想看看自己的故交好友是否都還平安。正巧天津衛有個僉事是北京來的,與穆青友認了同鄉,兩人頗有幾個共同認得的人,便約著一起吃飯。

    穆青友不好意思自己一個人出去吃宴席,留著羅雲和徐小樂在客舍吃大鍋飯。他就叫了兩人同去。羅雲從出門就緊記父親的教誨:一切都聽穆叔的。於是高高興興答應了。

    徐小樂則因為高若楠的事有些不樂意見外人,隻想著快點到京師,把該辦的事辦了,然後牙齒一咬進太醫院熬幾天資曆,好叫師叔祖接受這鍋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的事實。

    “你們去吧,我一個大夫,跟你們湊什麼熱鬧。”徐小樂道。

    穆青友見徐小樂如此堅決,隻好帶著羅雲去了。他又關照客舍廚房給徐小樂單獨做些肉菜,到底他跟那些校尉、力士不同,是個有職司在身的官人。

    徐小樂也不是個吃獨食的人。他拿出自己的二兩碎銀,叫廚房裏多備下幾個好菜,請錦衣衛們一起享用。錦衣衛吃人的嘴短,也就不好意思阻攔徐小樂放高知府父女兩人出來吃飯了。

    反正身在衛城,到處都是軍戶,喊一嗓子人就拿著兵器衝出來了,難道還能有什麼意外?

    徐小樂這邊剛擺好了席麵,還沒有開始吃呢,突然聽得街麵上大聲喧嘩。不一時,馮克難帶著瞎子瘸子跑了進來,驚恐叫道:“親軍爺爺不好啦,城裏鬧賊啦!”

    錦衣衛們麵麵相覷:什麼賊寇這麼大膽,敢在衛城裏鬧事!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5 09:11
大國醫 正文 331、破傷風



   天津衛大概百年不遇的事偏偏就生在了徐小樂要吃飯的當口。Ω

    錦衣衛們格外謹慎,將高知府父女關進了屋裏,然後守住門窗。所有人都驚疑不定,想知道到底生了什麼事,是何方神聖敢在衛所重鎮鬧事。

    過了足足半個時辰,外麵的騷動總算停了。

    見街麵上恢複了平靜,錦衣衛們方才又放了高知府父女出來,繼續吃飯。

    徐:“要不要叫廚房把飯菜熱一下啊?都涼了怎麼吃。”大門外就跑進來一匹馬,直衝到屋門口,方才停了下來。

    錦衣衛們紛紛站了起來,正要問個明白,就聽那騎士喊道:“哪位是徐小樂徐大夫!”

    徐小樂站起身,道:“我就是,你找我什麼事?”

    那騎士朝徐小樂一拱手行了個軍禮,就道:“徐大夫快拿上藥箱隨我走,是穆百戶叫我來接您的。”

    徐小樂一聽這話就知道是要出急診了,連忙回屋拿藥箱,一邊問道:“什麼症狀?”

    那騎士嘴一咧,為難道:“大夫,我隻是負責傳令,其他一概不知。”他非但不知道症狀,就連病人是誰都不知道。

    大明去年還在北京城下打了一場大戰,各軍軍紀何其嚴明。軍中若是有人敢隨便打聽自己不該知道的消息,立刻就會被抓起來斬。

    徐小樂也沒追問,拿了藥箱就見馮克難已經牽了墨精過來。

    這位前山賊道:“徐先生,我陪你一起去。”

    錦衣衛不能擅離職守,倒還真隻有三個從良的山賊和四個役夫能跟徐小樂走一趟。可惜四個役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早就睡下了。瘸子和瞎子顯然不適合帶出去,左看右看真的隻有馮克難能跟著了。

    傳令騎士催道:“徐大夫,咱們快些吧。”

    馮克難上前一托徐小樂,徐小樂就感覺自己飛起來似的,穩穩坐在了墨精背上。馮克難牽了墨精的韁繩,就跟著馬跑,還好路途很近,饒是如此也跑得他氣喘籲籲了。

    目的地其實就在客舍過去兩條街,乃是天津衛副指揮使的官邸。

    徐小樂趕到之後,穆青友跟羅雲也到了,帶他們來的是一個衛所軍官,看來就是那位要請客的指揮僉事。

    副指揮使的家人迎了眾人進去。其他人都在正堂等候消息,隻有徐小樂直衝內室。

    那位指揮僉事掃到了徐小樂的麵龐,心中十分不安,問穆青友道:“穆兄,你說的這個年輕大夫到底行不行?”

    穆青友對徐小樂有股謎一樣的信任,道:“放心吧,若是他都救不了,恐怕陳副使就凶多吉少了。”

    指揮僉事麵色土灰,找了個借口出去打聽詳情。他的職司包括了衛所士兵的操練、點卯、城防、緝盜。今晚叫賊人刺殺了一個副指揮使,這算不算是他失陷上官啊!

    若是陳副使平安度過了難關,自己最多也就是罰俸的懲罰。若是陳副使就此一命嗚呼,恐怕自己就得去九邊很可能是宣大任職了。那裏可怎麼能比得上位於京師之南的海上門戶呢!

    徐小樂進了內室,就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他上前撥開哭泣的女眷,一眼就落在了陳副使的臉上。

    陳副使麵目猙獰,麵頰的肌肉不住跳動,牙關緊咬,看起來就像是無可奈何的“苦笑”。

    徐小樂探指過去,按住了陳副使的喉結。

    一旁的婦人急道:“你是誰?叫你師父來!哪有診脈按喉結的!”

    徐小樂看都不看他,轉頭對跟進來的馮克難道:“喉頭痙攣,口撮唇緊,這是破傷風。”

    旁邊的婦人大約是陳副使的妻子,在內宅中還能說話,聽了嚇了一跳:“這可如何是好!聽說這是要命的病啊!快去請大夫啊!快去啊!”

    徐小樂終於瞪了她一眼:“閉嘴!我就是大夫。”他又對屋裏眾人道:“你們要想讓他死,就繼續出聲音。”

    屋裏的哭聲頓時凝滯,隻有慣性的哽咽。

    徐小樂又道:“蠟燭油燈拿到角落裏去,不要直射病人。”他對馮克難道:“先把所有人都‘請’出去。”

    陳副使的夫人、小妾、侍女們一見惡鬼似的馮克難,哪裏還需要請?這時候謹遵醫囑比什麼都重要啊!

    馮克難很快就回過頭來,立在徐小樂身邊,問道:“先生,要我做什麼?”

    徐小樂打開藥箱,取出裏麵的金銀花、紫地丁、連翹,報了藥名,道:“叫他們家裏人去抓這三味藥,煮了端進來。量要大,我要衝洗傷口用。”馮克難連忙接了藥出去。

    徐小樂取了剪刀剪開病人的衣褲,方才從一片血汙中現了外傷。他大腿上被人用銳器刺了個深深的洞,看起來像是峨眉刺一類的武器,並非戰陣所用,倒像是草莽俠客用的。

    峨眉刺刺得極深,說不定還帶著髒汙和鐵鏽,這樣染上破傷風可沒有半點奇怪的地方。

    徐小樂腦中飛快搜索著古人用來治破傷風的方子,一邊又剪了陳副使的褲子,用作繃帶纏住傷口上麵的血管。一方麵可以止血,一方麵也是防止風毒蔓延。

    他叫道:“來人!拿筆墨來!”

    很快就有一個老者拿著筆墨進來,放在桌上。

    徐小樂人都不看就去開方。

    這老者卻過去按住了陳副使的脈,過了一會兒悠悠道:“脈弦緊,這病症太重了。”

    徐小樂咦了一聲,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老頭子,立刻又埋頭開方,道:“他的舌苔沒有黃燥,這是風毒在襄,還有救。”

    這回輪到老者吃了一驚,用力撬開了陳副使的牙關,也看了一眼。他又道:“可是汗已經出來了,又有高熱,風毒很重了。”

    徐小樂甩了甩頭,道:“麵色還沒泛出青紫色就說明風毒沒有入裏,就還有救。”他一口氣寫完了方子,捏住兩個角拎起來一吹,道:“能不能救回來,就看這藥是不是抓得及時了。”他見老者不動,也愣住了:“你還不去,等我去麼?”

    老者也愣住了:“你要我去抓藥?”

    兩人就這麼奇怪地對峙起來,直到外麵又進來一個陳副使家的侍女,接過藥方就跑了出去。

    徐小樂正要問這老者是何方神聖,馮克難已經端著燒熱的藥湯進來了,道:“先生,後麵還在燒,先湊合著用吧。”

    徐小樂也顧不上那個老者,卷起袖子就將藥湯往陳副使的傷口上衝洗。

    *(未完待續。)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6 09:18
大國醫 332、玉真散




    老者見徐小樂如此投入認真,好像根本沒有意識到還有他這麼個大活人在旁邊,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悄悄退了出去。·中文·小說。

    屋外已經聚了許多人,一見老者出來,陳副使的夫人就上來道:“曲老先生,我夫君他怎麼樣了?”

    曲老先生微微點了點頭,直接對旁邊人道:“剛才徐大夫的方子拿來給我看看。”

    沒有曲先生認同,陳夫人怎麼肯讓人去照個少年的方子抓藥?破傷風這種急症,擱在尋常大夫手裏就是絕症啊!

    下人奉上了藥方,曲老先生就著燈光速讀了一遍,道:“這個方子用得很大膽。”

    陳夫人一臉驚詫,轉而有些惱怒,道:“他不知道我夫君貴為一衛指揮麼?膽敢胡來!”

    旁邊就有年高沉穩的老仆暗示主母慎言。如今貴為副指揮使的陳老爺可是生死未卜,那位年少的徐大夫卻是錦衣衛百戶推薦的,別到時候人沒治好,還結下了仇怨。

    得罪同僚倒是無所謂,甚至得罪上司,人家也不會跟個寡婦置氣,但是得罪了錦衣衛,怎麼想想就覺得瘮得慌?

    陳夫人卻不管那麼多,袖子一揮:“那誰,去把徐大夫請到花廳奉茶。”

    下人正要過去,卻被曲老先生攔住了。

    曲老先生道:“陳夫人稍安勿躁,現在那位徐大夫正在給陳副使清洗傷口,你換了別人未必能有他做得那麼仔細。”

    陳夫人聽曲老先生這麼一說,臉上方才緩和了幾分,也不著急叫人去“請”徐小樂奉茶了。

    曲老先生卻按下了方子的事不說,道:“洗傷口的湯藥可有方子?拿來我看看。”

    下人便將徐小樂給的三種草藥拿了一些上來,道:“曲老爺明鑒,徐大夫就給了這三種草藥,叫熬成湯水,並未開方子。”

    曲老先生將紫地丁、金銀花、連翹一一在手指上撚了撚,又湊近鼻子聞了聞:“有點意思。”

    沒人知道曲老先生說的有點意思是什麼意思,各個都瞪著眼睛想聽答案。然而曲老先生並沒有公布答案的意思,隻是麵露微笑,叫人捉摸不定。

    陳夫人終於忍不住了,問道:“曲先生,我夫君的風毒症還熬得住麼?”

    曲老先生道:“不能說危在旦夕……”

    眾人齊齊鬆了口氣,陳夫人就差感謝佛菩薩無量天尊了。

    “應該說是命懸一線,”曲老先生緩緩道,“對陳老爺來說,可沒有旦夕那麼長的時間了。”

    陳夫人剛剛吐出去的那口氣又被吸了回來,因為吸得太猛,差點昏闕過去。她好不容易穩定身形,悲憤道:“曲老先生,現在是消遣我等的時候麼!”

    曲老先生仍舊一副篤悠悠的表情道:“這不是消遣,是實話實說。”

    陳夫人是個急性子,此刻更是急得要吐血三升。她就道:“那這方子到底用是不用?若是不用,還請曲老先生開個方子出來。”

    曲老先生頗有些無奈地看了陳夫人一眼,道:“真是急驚風遇到了慢郎中,老夫行醫一輩子,還沒這麼著急地開過方子。”

    陳夫人幾乎急得要哭出來了,道:“曲老先生,你這一輩子就急這一回成麼!”

    曲老先生連連搖頭道:“不成不成,開方子這樣的大事必須靜靜揣摩,豈能亂來。你要知道,用得對的才叫藥,用錯了那就是毒呀。”

    陳夫人無計可施之下,恨不得當即就叫人照徐小樂的方子抓藥。她正要發話,就見內室門開了,徐小樂從中快步出來,道:“清洗湯呢?快續上。”他掃視眾人,一眼看到了曲老先生手裏的藥方,即便是從紙背看,也能認出自己的字跡。

    徐小樂就道:“派人去抓藥了麼?晚一步可能人就沒了。”

    陳夫人連忙道:“正要去抓藥。”她就是示意侍女去拿了方子抓藥。

    曲老先生身子一側,就用背擋住了侍女,對徐小樂道:“徐大夫,你這藥方值得商榷。”

    徐小樂不耐煩道:“怎麼?”

    曲老先生道:“你這方子用得有點偏啊。宋人的玉真散並不是人人都能服用的,這裏麵的白附子、天南星都是有毒的。但凡用毒攻毒,非得打起十二分小心呐。”

    徐小樂倒是從容了些,道:“老先生果然閱曆豐富。不過白附子、天南星的毒性對於陳副使而言不算什麼。放心吧,陳副使若是精氣兩虛,那我額不敢用這個方子。”

    曲老先生搖頭道:“這不是放不放心的問題,而是不妥當。咱們還是得想個法子,看看能不能將玉真散改了。起碼避開這兩味毒藥。”

    徐小樂愣住了,道:“老先生口氣很大呀,不知何方神聖。”

    旁邊陳夫人一聽徐小樂的方子裏有兩味毒藥,想想這方子一共也六味藥,黯三分之一是毒藥啊!她這一心虛,就指望徐小樂能夠拿出幹貨說服曲老先生,便替曲老先生揚名道:“這位便是天津衛名醫曲老先生。老先生之前是太醫院的禦醫,五年前致仕回鄉。”

    徐小樂麵無異色,淡淡“哦”了一聲,道:“既然是禦醫,那還是人吧。”他見眾人不解,就道:“隻要不是神仙,前人的方子誰能說改就改?”

    宋代名醫在研究出玉真散治療破傷風之前,難道不知道白附子和天南星是有毒的?為什麼明知有毒還要用?正是因為繞不過去,沒有更合適的藥材能夠替代呀!

    你現在說換就要換,就算神仙下凡,也得問問“破傷風君”是不是給你這個麵子!

    曲老先生咧嘴一笑,朝徐小樂點了點手指:“淘氣。”

    徐小樂都被氣樂了:“你才淘氣呢!你再這麼淘氣,陳副使就沒救了。”他轉向陳夫人,道:“現在風毒還沒入裏,等風毒入裏,我這個方子也就沒用了。”

    “這……”陳夫人丁點醫術都不懂,本來全指望曲老先生到底人家幹過禦醫呀。可是她現在又覺得徐小樂說得有道理:若是毒藥那麼容易就被取代,前輩醫生都是吃幹飯的麼?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6 09:18
大國醫 正文 333、賭勝



    眼看病人家屬猶疑不定,徐小樂就更不耐煩了。

    徐小樂道:“我手上的血都幹了,你們還在這兒蘑菇!”他雙目凝視陳夫人:“我這麼跟你說吧:用了我這方子,人未必救得回來;不用我這方子,人肯定活不下去。你就二者選一吧。”

    陳夫人也是將門虎女,一向是雷厲風行的人。她聽了徐小樂這話,望向曲老先生。曲老先生總算交出了藥方,道:“這小夥子說得有道理。”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漏說了一句:吃了這藥,也可能直接毒發身亡。”

    徐小樂道:“這都是或許會有的事。不過不吃這藥,那就鐵定會死。”

    陳夫人隻覺得天地在眼前晃動,伸手扶住身邊侍女,終於咬牙道:“抓藥!”

    天津衛是衛城,衛城裏一切優先奉軍。軍中的藥局常年備了各種藥材,炮製手法也由匠戶代代相傳。現在官、民分野頗大,官用的肯定要甩民用的十條街不止。

    侍女抓來了藥材之後,徐小樂照例是要檢查之後叫人去煎煮。他看了這些藥材,隻覺得它們像是根據藥書長的,從選材到炮製,簡直沒有絲毫紕漏。

    就算魯藥師在長春堂格外認真,他也隻有一個人,不可能將每個環節做得盡善盡美。然而軍中的匠戶卻能每一家每一代人都隻鑽研一個環節,所以能做出毫無瑕疵的成品。

    徐小樂見了如此優質的藥材,信心也就增加了不少。他這時候就想起馮克難了,道:“我有個隨從在外麵,他力氣大,叫他把藥碾成細末,要十分細!”

    馮克難總算有了活計,一展他的身體優勢。

    說起來碾藥是個枯燥的工作,隻要慢慢來就能碾出符合要求細末。可是在救急的時候,就不得不花大力氣提高效率了。若沒有馮克難堪比小驢的力量和耐力,恐怕得三五個人才能完成這個任務。

    徐小樂取了新鮮做成的玉真散,親自用細紗布篩了一遍,取出一些彈入陳同知的傷口這是玉真散的外用法。

    剩下更多的玉真散則調入熱酒,撬開陳同知的牙關灌下去。

    曲老先生一直在旁邊看著徐小樂忙乎,也不發一言不置一詞。這讓陳夫人十分惱火,但是又不能開罪人家,隻能心中暗道:我請的,我請的,我請的……如此數十遍,心頭火氣果然消散不少。

    徐小樂監督著陳同知喝了藥,對陳夫人道:“這間臥房的門窗全都要再糊一層紙。因為病人醒來之後肯定畏光。另外就是這些服侍的人,千萬別弄出大的聲響。病人醒來之後也不能受聲音的刺激。”

    陳夫人當即就把聲音放輕,威嚇幾個侍女道:“聽見沒?若是敢驚到了老爺,我打斷你們的腿!”

    徐小樂見侍女們齊齊打了個寒顫,心中揣測:不會是真的有人被打斷過腿吧?是啦,這陳夫人看著就有一股戾氣,真做出這種事來也未嚐不可能。唉,總之都是人家的家務事,隻是可憐了這群姐姐妹妹。

    沒人知道徐小樂在偷偷憐香惜玉,更多人的注意力放在陳同知身上,到底他才是養活這麼多人的粗大腿。

    隻見有人發現了什麼,卻不敢出聲說話,嗚嗚地狂打手勢,叫大家看床上的陳同知。

    陳夫人嚇了一跳,以為自己沒押對寶。她俯身去看丈夫,卻見丈夫臉上的“苦笑”似乎沒剛才那麼猙獰了。莫名地幸福感突襲而來,叫她不敢相信這藥竟然會如此之快就發揮作用。

    曲老先生道:“別急,藥效快,說明藥力大,能否挺過去還要看明天是否醒過來。”

    陳夫人聽曲老先生這麼說,真是把他打出去的心都有了。她又望向徐小樂,道:“徐大夫,你真是妙手回春。既然找到了對症的藥,我丈夫這病應該沒事了吧?”

    徐小樂觀察了一會兒,道:“陳夫人,同知的痙攣已經有所緩解,明天醒來是肯定的了。”

    “那他肯定能好吧?”陳夫人偏偏要個準話,生怕徐小樂話裏藏話誤導自己,又怕自己氣急攻心沒有誤解了徐小樂的意思。

    徐小樂頭一偏,道:“隻是時日長短的問題。我估算下來,十天應該能下地了。”

    陳夫人眼淚頓時就忍不住了。她用手帕巾按了按眼角,道:“多謝你,徐大夫。”

    徐小樂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藥箱,道:“陳夫人,那我先回去了,明天白天再來。你若是派人守夜,切忌吵醒同知,要讓他自己醒來。”

    陳夫人道:“多謝多謝,妾省得了。”

    徐小樂仍舊站著沒動。

    陳夫人一拍自己腦門,道:“看我這腦子,是妾身無禮了。”她吩咐左右:“來人,備肩輿送徐大夫回客舍。”她對徐小樂道:“徐大夫,明早我家轎夫再去接您。”

    徐小樂道:“不用派肩輿,我騎了騾子來的。”他雖這麼說,還是沒挪動腳步。

    陳夫人不免有些奇怪:你說走不走,難道還要我親自送你出去麼?罷了,親自送就親自送,隻要你能救回我夫君!

    陳夫人就道:“徐大夫這邊請,妾身為您引路。”

    徐小樂連忙道:“不用不用,夫人你在這兒守著同知老爺就行了。我自己出去……”

    “那……”陳夫人是真的不明白了。

    徐小樂隻好道:“我出診一次是十兩銀子,治好了病還有二十兩謝儀。十兩銀子的診金論次收,謝儀是每個大關節比如今天穩定了病情,就可以給一次啦。”

    陳夫人臉上通紅。

    她從小生活在軍鎮將門,家裏一切開銷都是衛所供給的。無論是看病抓藥,還是飲食服飾,根本不花錢。而之前家裏又一直找曲老先生看病,人家是做過禦醫的人,壓根不提銀子的事。反正禮尚往來,陳同知在其他地方十分照顧他老人家,大家就和和氣氣回避了這個庸俗的話題。

    長久以往,陳夫人都忘了:從外麵請大夫是要給診金的。

    徐小樂尷尬笑了笑:“不好意思……”

    陳夫人連忙道:“是妾身不好意思,這就為先生準備,請先生稍坐。”

    徐小樂道:“是我不好意思……剛才忘了說:這種命懸一線的急症,一般是要再加收五兩的。”

    他想想自己到了京師難免要買些小禮物,銀子自然越多越好。

    一衛的指揮同知,這是從三品的高官,如此難得的機會不多加一碼怎麼能行!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7 09:32
大國醫 334、退婚



    徐小樂返回客舍的時候,街上已經恢複了平靜。在燈影暗處,還是能夠26到微微晃動的人影,那是衛所軍布置下的暗哨。

    錦衣衛們都已經吃了飯,各歸崗位,將客舍前後警戒起來,以免賊人進來。

    高氏父女還沒吃飯,要等徐小樂回來。

    徐小樂見了高知府和高若楠,道:“你們幹嘛等我,先吃就行啦。”說是這麼說,但是看看桌上剛剛熱出來的晚餐,有人陪著一起吃還是很幸福的。

    高知府道:“我身陷囹圄,早就不講究禮數了。等你隻是因為多個人吃飯熱鬧。唉,眼看就要進京了,以後恐怕都是隻有一個人吃了。”

    高若楠給徐小樂盛了飯,臉上還能看到淚痕。

    徐小樂知道北京城的壓力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一旦進城就是分道揚鑣的時候。高知府肯定是沒有陽關道可走的,甚至連獨木橋都不看,實實在在是要往鬼門關裏去。

    徐小樂就道:“其實,說不定等你到了京師,皇帝早就忘記你的事了。”

    高知府耷拉著嘴角,悶悶道:“聖天子哪裏知道我這麼個小官?還不是上麵要人頂罪泄憤。”

    徐小樂心中暗道:這恐怕比皇帝殺他更加悲慘。死於皇帝之手,還能落個諍臣的名頭,說不定下一位皇帝還會給他平反,送個好聽的諡號。死於奸臣之手,隻能落個忠臣的名分,皇帝最多表示遺憾。

    這待遇還真是天壤之別。

    高知府見桌麵上的氣氛凝重,抬高了聲量“哈哈”幹笑兩聲,道:“說不定我高誌遠也因此在史書上混個名號呢!”他仿佛又有了人生的動力,對徐小樂道:“我大可以罵賊而死!如今景泰竊據帝位,霸占法統,聖天子回宮而不歸政,實乃篡位之舉!我便要大罵他們這些奸臣非君,也好留個清名!”

    徐小樂心中一顫:你腦子轉得倒是很快,不過這真是拿命去換青史留名的機會啊!

    高若楠知道父親真要這麼說了,必死無疑,眼淚撲撲落了下來,勸道:“父親,若是認罪能得一條活路,咱們還是認罪吧。我聽說官員貶謫,總是還有複起的機會。”

    高知府沉默不語,自己盤算著生還的希望。他遭難至今也有不短的時日了,外界消息全然閉塞,也不知道同年、同鄉是否營救他。若是真的能夠貶謫了事,那寧可去邊塞之地熬個幾年。

    徐小樂見他效忠太上皇的決心也不是很堅定,就放心了。他道:“就是就是,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你們這些好不容易考出進士來的文曲星,總得留得有用之軀效忠聖君。萬一過幾年太上皇複位了,你卻早早殉職了,這多劃不來。”

    高知府就說:“小樂,你說得有道理。我就算忍辱負重,也盡量要守得雲開見月明。”

    徐小樂哈哈一笑,就說道:“好啦好啦,今天也不全是壞事,好歹我還賺了一些銀子。咱們這就動筷子吧!”

    高若楠正要回避,就聽高知府道:“若楠,你也在這兒吃吧。”

    高若楠在外麵扮成男裝也跟其他男子同桌進餐,但是當著父親的麵還是十分羞澀,臉蛋瞬間紅了。

    高知府清了清喉嚨,道:“這事早晚是要說清楚的。”他等女兒坐下來,方才道:“若楠,其實你早有婚約在身。”

    徐小樂心中嘎啦一聲,有些想逃。

    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的婚約,十六年來從未聽說過,猛然間就要有個媳婦了。與其說是驚喜不如說是驚嚇。他尤其害怕有了媳婦之後,生活狀態會改得麵目全非,因為嫂嫂總是說:等你有了媳婦,我就如何如何啦。

    高若楠臉上的紅暈還沒退去,定定看著父親。

    高知府直截了當道:“就是小樂。”

    高若楠輕呼一聲,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

    徐小樂尷尬地笑了笑,摸著鼻子,道:“我也是知道沒多久。”

    高知府見徐小樂這個模樣,歎了口氣道:“然而我今天說出來,並不是要你們成婚。”

    徐小樂和高若楠都奇怪地看著高知府。

    高知府道:“小樂,其實之前我也有悔婚的念頭。你別怪我不義,我也想讓女兒嫁個翰林,過上高門貴婦的好日子。”

    徐小樂毫無芥蒂,反倒輕鬆了許多,道:“可以理解。我若是有女兒,肯定也想她嫁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

    高知府鬆了口氣,好像卸下了極大的包袱。

    他若是那種勢利小人,根本不會有什麼糾結。權當忘了,找個手段把徐小樂打發得遠遠的這在他知府任上簡直易如反掌。正是因為內心中還殘存著與徐榮的情誼,還抱著守諾的迂腐,這事才折磨了他一路。

    見徐小樂毫無跟自己成親的念頭,高若楠雖然並不愛慕徐小樂,但也有些被人拒之千裏的羞辱,深深垂下了頭。她暗道:原來父親沒在蘇州有私生子,倒是定了一門親事。偏偏人家還看不上她,聽那意思是說:能不娶她,實乃僥幸。

    高知府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道:“如今我就要進詔獄了,可謂九死一生,照理說女兒托付給你,我應該很慶幸。”酒入愁腸,不知是酒力還是悲愁,高知府的眼睛瞬間就紅了。他道:“不過小樂,我這時候隻能悔婚了。”

    見兩個年輕人麵色疑惑,高知府道:“小樂,你是要進太醫院的人。太醫院是什麼地方?天下醫者的巔峰所在,都是給皇家看病開藥的人。這種地方怎麼能容得下一個不清不白的人。”

    徐小樂懵懵道:“我家往上五代都很清白呀。”

    高知府搖頭:“你娶了我女兒就不清白了。”他硬忍住眼淚,對高若楠道:“女兒啊,爹爹害了你,從今之後你就是犯官之女。你嫁給誰,誰就是‘心存怨望’,仕途再無可期。叫你去給人做妾,那是爹爹無論如何都受不了的,所以我隻能勸你:嫁個田舍郎,好生相夫教子,說不定日後兒孫有福,還能得個封誥。”

    高若楠隻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女兒誰都不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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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7 09:32
大國醫 正文 335、進退維穀



    高若楠一哭起來就停不住,場麵一度十分尷尬。·中文·小說。

    徐小樂很想順水推舟說一句:好吧,那咱們就把婚退了吧。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不對:高知府說了半天,無非就是不想耽誤他徐小樂的前程。自己若是爽快答應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小樂是個功利熏心的小人呢!雖然自己的確不想娶高若楠,但是原因不同啊,怎麼能往自己頭上扣個“小人”的帽子?

    這老家夥真給人出難題呀。

    徐小樂看著高知府,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呢,還是誠心的!

    高若楠還在哭的時候,穆青友和羅雲也回來了。兩人進來之後發現場麵尷尬,倒也覺得理所當然。

    若是這三人能吃得熱火朝天,那才真是見了鬼了。

    穆青友見高若楠捂著臉逃出去了,就道:“真沒想到,天津衛這等地方都不太平!”

    徐小樂就問道:“到底是什麼賊子,竟然能在這裏刺殺從三品的指揮同知。”

    穆青友搖頭不說話,羅雲道:“他們自己人都覺得,這分明是出了內賊。”

    徐小樂更加不解了:“內賊?什麼仇什麼怨啊,用的江湖兵器,恐怕還是故意上過毒的。我洗了半天還能洗出泥來。”

    這回連羅雲也不知道了。

    穆青友就道:“能救活陳同知麼?”

    徐小樂道:“應該沒問題,明天我再去看看。”

    高知府在一旁道:“其實啊,救不活反倒是好事。”

    “哦?”

    “啊?”

    “咦?”

    三人紛紛表示聽不懂。

    高知府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麵,道:“現在已經很清楚,朝中有人心向聖上;有人心懷上皇;還有的人,誰坐龍椅就向著誰。心向聖上的官們,就要拿我這樣的官出氣在他們看來,是我放走了重犯,導致上皇得以回宮。我現在要進詔獄啦,這是走的明路。是否有人走不了明路,隻能走暗路呢?”

    穆青友終究是在錦衣衛裏混了這麼多年的,當即反應過來:“你是說,有人因為立場不同,所以行刺陳同知?”

    高知府感歎道:“天津三衛是京師門戶,這三個衛的衛指揮使、指揮同知,能夠做的事大得很呐。”

    三人順著高知府的思路去想,登時嚇出一身冷汗。

    這可是涉及皇位爭奪的驚天大案啊!

    若是徐小樂治好了陳同知,被認作是與陳同知一黨,那可就危險了。說不定也會上人家江湖俠士的“懲奸名錄”呢。

    徐小樂發了一陣呆,道:“我可真冤枉。我連陳同知是哪一黨都不知道。”

    高知府饒有深意道:“站錯隊不可怕,怕的是兩邊都把你當對麵的看。”

    羅雲大手一揮:“怕他鳥毛!小樂,我以後跟你寸步不離,倒要看看誰能傷得了你。”

    徐小樂緊緊握住羅雲的手,道:“好兄弟!以後隻要有事我就先逃,你幫我擋一擋自己也就撤吧。”

    羅雲毫無遲疑道:“好!”

    穆青友和高知府心中難得想到一塊去了:好一個愣小子。

    徐小樂雖然得了羅雲的保證,卻還是整夜沒睡著。他甚至連鞋子都沒脫,以免到時候逃跑不便。就連皮皮都感覺到了徐小樂的驚恐,主動睡到窗口去。他比較警醒,隻要一有動靜,就會示警。

    徐小樂初時倒覺得有了些安全感,起碼不用擔心有人從窗口噴迷藥。後來卻覺得皮皮警醒過頭了,就連過去一隻野貓,他都要把徐小樂喊起來。

    徐小樂讀過《春秋》,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感覺自己就是被反複警告弄得衰竭的倒黴蛋。

    直到窗外又有了人聲,徐小樂方才沉沉睡去。他隻感覺眼睛一睜一閉,就又被陳夫人派來的人吵醒了。

    今早天快亮的時候,陳同知終於醒過來了。隻是還在發燒,時不時地陷入昏迷之中。昏迷的時候還胡言亂語,說一些“我沒有害皇上”之類的怪話。

    徐小樂聽了陳家人的描述,最後一點瞌睡蟲都被趕跑了。

    看來這位從三品的高官果然卷進了兩黨暗爭之中,隻是不知道他坑的是哪個“皇上”。

    如今紫禁城裏可是有兩個皇帝。一個是坐龍椅的景泰皇帝,另一個是被鎖在南宮的太上皇帝。

    徐小樂定了定神,心中暗道:不管別人怎麼想,作為大夫總是要治病救人的。更何況陳家給的診金也很豐厚,沒有道理不去呀。他突然想到昨天那個曲老先生的反常態度,興許那老賊就是刺客的同夥!

    徐小樂就問道:“今天曲老先生去麼?”

    那傳話的答道:“曲老先生今天一早剛開城門就出城采藥去了。”

    陳夫人並不喜歡曲老先生昨晚的態度,所以聽說老先生出城采藥,心知多半是托辭,但也不想糾纏。反正現在有徐小樂在就足夠了,隻要丈夫能蘇醒過來,誰救的又有什麼關係。

    徐小樂到了陳家,直入病室,見到了躺在床上的陳同知。屋子裏已經多糊了一層窗紙,看起來頗為昏沉。不過陳同知的臉色卻好了很多,已經隱隱有了血色。這是氣血不虧的表現,證明他平日身強體壯,也說明昨晚徐小樂開的“虎狼藥”並沒有對他造成傷害。

    徐小樂坐在床邊,放下脈枕,就給陳同知診脈。從脈象上看,陳同知已經好了許多,但是高燒未退,身子時不時還在打顫,可見風毒未清。他就增減了玉真散裏的配伍,叫人抓藥回來研磨。

    陳夫人就等在外麵,見徐小樂出來,連忙問道:“徐大夫,我夫君如何了?”

    徐小樂道:“比昨晚好了許多,今天可以少給五兩銀子這不算是命懸一線的急診啦。”

    陳夫人哪裏在意五兩銀子,隻以為徐小樂是在開玩笑,幹幹地笑了一聲。

    徐小樂貌若無意問道:“陳同知到底是遇到了什麼賊人,怎麼會受這種傷。”

    陳夫人眼淚就掉下來了,道:“那刺客躲在屋梁上,突然發難,直撲我相公。還好我相公平日練武甚勤,處變不驚,沒有叫他得逞。不過他終究是以有心算無心,還是傷了我夫君。”

    徐小樂耐著性子聽了這一通廢話,道:“知道賊人的身份麼?”

    陳夫人搖了搖頭:“陸指揮已經派人在查了。”

    徐小樂隻好點頭告辭,心中盤算著是否應該及早進京。可進京對高知府來說卻是一樁慘事。

    這真有些進退維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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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8 09:24
大國醫 336、赤子



    高知府是成年人,做了兩任官,對人心的理解遠非徐小樂能比。既然是徐小樂都能看出來的情況,高知府當然更加一目了然。他很清楚徐小樂想早日離開天津衛這個是非之地,之所以沒有提出來,肯定是因為顧及自己進京後將受到的境遇。

    由此看來,徐小樂還是一個很善良的少年。

    高知府因此更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嫁給徐小樂,對於之前的功利之心頗為遺憾,真可謂是悔不當初。要是當初自己一到蘇州就尋訪徐榮,主持徐小樂和女兒的婚事,哪有現在這樣的糾結。

    而現在境況又不同了。

    從高知府本心而言,他是真的不希望徐小樂為了履行婚約,斷送前程。於是高知府決定快刀斬亂麻,主動對穆青友道:“天津這個是非之地,咱們也呆得太久了,是該早日啟程了。”

    穆青友顧慮到徐小樂還要為陳同知治病,所以沒有及時趕路。他本來以為高知府也會感謝他,好歹從客觀上延緩了進入詔獄受審的時間。

    天津衛的客舍還是很舒服的,高知府也能在天井裏散步,偶爾寫寫詩,實在沒有理由急著進詔獄。

    高知府道:“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不如麻利些。再者說,咱們在天津衛呆的越久,卷入的麻煩也就越深。你是要回京敘職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穆青友聞言,知道高知府是為徐小樂的安危著想,便也不再堅持,說道:“既然如此,咱們明日就走。”

    錦衣衛本來就是押解犯人路過天津衛,不受當地官署管轄,想走就走。別說同知夫人攔不住,就是指揮使也攔不住。不過徐小樂反倒很猶豫:陳同知還躺在病床上,雖然有所好轉,但還是離不開他。

    徐小樂就對穆青友道:“要想陳同知好起來,這十天內我都得隨時把握病情,增減藥量。”他很不放心將這麼重要的工作交給其他醫生。誠如曲老禦醫說的,白附子和天南星都是毒藥,使用上必須要非常慎重。作為主治醫生,親自檢查藥材情況,調整劑量,這都是分內的工作。

    穆青友為難道:“我們可沒法子在天津衛逗留十天。”他頓了頓又道:“而且你也沒時間。你的調令上說得很清楚:隨行入京,然後去太醫院報道。”

    徐小樂為難道:“那陳同知這邊怎麼辦?”

    穆青友兩手一攤:“那就是他們要考慮的事了。”

    徐小樂十分驚訝:“穆大叔,沒想到你還是個很有智慧的人呐!”

    穆青友羞澀道:“真的麼?你還是頭一個這麼誇我的人。”

    徐小樂撇了撇嘴,閃到一旁去了。其實他已經想好了解決方案,隻是自己去跟陳夫人說,很可能被拒絕。那可就真的丟了大麵子,還不如讓陳夫人自己想呢。

    要說這個辦法也很簡單。

    既然徐小樂如此不可或缺,而他又要盡快入京,那麼陳家並沒有太多選擇,隻有讓陳同知跟徐小樂一同入京,這樣才好繼續醫治。

    唯一的問題就是一天半的舟車顛簸。不過老人說得好:兩害相權取其輕。相比留在天津衛找其他大夫醫治,路途顛簸並不算什麼大事。

    陳夫人很快就想到了這個辦法,倒不擔心路上的顛簸陳同知現在的狀態看起來還可以經受得住。她更擔心那些賊子在路上對丈夫不利。

    整整一天半的時間,中間還要借宿驛館,刺客要找機會下手實在太容易了。

    陳夫人將這個提出來的時候,徐小樂以為她這是在婉拒。誰知回到客舍跟高知府一說,高知府卻道:“她這是答應了。”

    徐小樂有點不明白。

    高知府道:“她將這個問題提出來,就是看咱們……要看錦衣衛能不能保護她丈夫。你的反應告訴她‘不能’,所以她肯定會去找指揮使,求他派兵保護丈夫入京。”

    徐小樂就道:“指揮使就一定會答應麼?”

    高知府笑道:“你虧得還是神童呢!指揮使若是跟陳同知是一邊的,自然要派人保護陳同知進京治病;指揮使若是跟陳同知不對付,他巴不得盡快送走這尊大神,自然也會派兵保護他進京。”

    徐小樂猛然一拍腦袋:“這算是兵法了吧!”

    高知府道:“這算什麼,尋常人都能想到的吧。你就沒想過人家為什麼要問你這話?”

    徐小樂木然地搖了搖頭:“為什麼你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好像很有深意?”

    高知府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來應對徐小樂的問題,隻好歎了口氣道:“你長大就知道了。”

    徐小樂對於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他還有什麼地方沒長大麼?說自己沒長大,那隻是想賴在嫂嫂身邊。在外麵,徐小樂可是“徐先生”!

    不過他以前從未與官場人物有這麼坦誠的交談,碰到個羅權羅叔叔就覺得深不可測了,拿來與高知府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徐小樂就問道:“你這樣不累麼?”

    高知府反問道:“你這樣不怕麼?”

    徐小樂一愣:“我怕什麼?”

    高知府道:“不怕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麼?”

    徐小樂更加不以為然了:“我收了診金看病,誰能賣我?”

    高知府坐在囚籠裏,輕輕用手敲打著柵欄:“比如這回,你不就卷進麻煩之中了。”

    徐小樂臉色有些難看,也不顧高知府是父親的故交好友了,就道:“我的麻煩隻是你臆想出來的,未必就真有人來找我報複。反倒是高知府您啊,機關算盡太聰明,還不是坐在裏麵。”

    高知府頓時氣餒。

    如今的現狀就是他身陷囹圄,生死未卜,而徐小樂卻快樂地呼吸著自由空氣,誰勝誰負已經一目了然了。身為負者,有什麼資格去指導別人的人生之路該怎麼走呢。

    徐小樂哈哈一笑,道:“我看呐,還是簡單些好。我隻要秉持中立,誰來都救,想必陳同知的對頭也不會為難我。人吃五穀雜糧難免生病,跟大夫過不去多想不開啊!要怪就怪他們自己學藝不精。若是把事情辦得幹淨利索,我還怎麼救?”

    高知府聽徐來,猛然覺得這話雖然幼稚,其中卻暗藏了“一力降十會”的大道理。若是自己秉持公心,不去管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做好一個親民官,誰又能拿他如何呢。

    可惜,現在似乎已經晚了。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8 09:24
大國醫 正文 337、安頓



陳同知雖然躺在床上,偶爾還要陷入昏迷,但他終究是朝廷的武將,從三品的高官。他遇刺的事早就震動了京師朝野,就連皇帝陛下本人都聽說了這事,直呼不可思議。

    從景泰帝的層麵而言,他隱約能夠知道朝中有人希望自己歸政於太上皇,也有人絕不希望太上皇能夠從南宮之中出來。然而他雖然知道朝中分了如此兩批人,卻不知道誰是站在哪一邊的。

    這些七篇出身的進士,很有可能在奏折裏說得掏心掏肺,好像天下沒有人比他更愛戴自己這位皇帝了,背過身去卻能毫不猶豫地掏刀子。有些更陰險,叫你讀奏折的時候滿以為他是為了你好,然而實際上卻暗藏了各種典故,欺負你讀書少。

    皇帝讀書算少麼?隻是沒進士們讀得多罷了。三年才取三百個進士,哪個不是天之驕子,讀不過他們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所以景泰帝壓根不知道陳同知是效忠自己還是心向南宮的,就對左右道:“三品顯貴都遭宵小行刺,這天津衛也太不小心了。曉諭:仔細防賊,切莫再出這等荒唐事。對啦,叫太醫院派人去給那個陳什麼送點藥,算是慰問。”

    左右太監自然記錄下來,各司其職將皇帝交代的事辦妥。不到兩刻鍾,日理萬機的皇帝陛下就不記得這樁事了。

    皇帝其實自己都搞錯了,太醫院是沒有藥的。皇家的藥材歸生藥庫管,太醫院隻負責看病診病開方。不過這並無傷大雅,太監們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去麻煩皇帝改口,他們最好皇帝什麼都搞不清楚,這不顯著自己不可或缺了嗎?

    等太監們走完內廷的程序,帶著皇帝禦賜的藥材送到陳同知在京師的私,已經是第三天的事了。

    對於京師而言,這個速度不算太慢,當然也不算很有效率。

    最有效率的還數錦衣衛。

    高知府在進城之後不到半個時辰,就被移交錦衣衛北鎮撫司的校尉了。他們將高知府帶去了神秘的詔獄,再不叫人見到他。

    高若楠哭得撕心裂肺,卻全然沒有辦法。

    徐小樂看著很糟心,卻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穆青友是個軟心腸的錦衣衛。羅權常在私下裏說:從未見過如此善良忠厚的同僚。他給徐小樂和高若楠找了棟房子,是個獨進的小院。

    這小院的大門開在東南方,出門就是胡同口。進門有個石台,放著幾盆山石,略略遮了外人的視線,算是個小照壁。院子裏沒有倒座屋,一條廊簷繞著四方走了一圈,東西兩邊是廂房,北麵是主屋和耳房。

    春天的京師風沙略大,雖然院子裏有桂樹有葡萄藤,但是要在這個時節坐在院子裏聊天喝茶還是想太多了。徐小樂就叫高若楠收拾出一間耳房做書房,另一間耳房做客廳。

    “東廂房做我的診室,萬一我要在這兒給人看病,就用那間。”徐小樂隨手做了分配:“西廂房給若楠住。”

    羅雲摸著腦袋問道:“那我呢?”

    徐小樂沒好氣道:“你當然跟我睡主屋。主屋裏麵有兩間,你我一人一間,正好。”

    羅雲嘿嘿一笑:“對對,我以為三棟屋舍一人一棟呢。”

    徐小樂心道:以你過去的表現,我肯收留你也是因為穆大叔開口。我雖不想娶高若楠,但也不能看她毀了名節呀。

    徐小樂想到那天晚上的隔門反插花,心中還是有些吃癟的感覺。

    就好像自己明明是兔子,卻被烏龜超到前麵去了。

    徐小樂道:“大家住在一起,有些非禮之處是難免的……咱們小門小戶,也講究不了那麼多。不過有些事,千萬不能越雷池半步呀!”他見兩人都是十分懵懂的模樣,就道:“小雲,我說的是你。”

    羅雲茫然道:“我沒去過雷池呀。”

    高若楠也是一臉無知地看著徐小樂,問道:“雲哥兒做過什麼?”

    徐小樂想想這事怎麼說呢?若是笑笑在,他肯定就直說“反插花”了。可是麵對高若楠,似乎沒那麼放得開。他就道:“小雲,我說的是桃花的事。”

    羅雲恍然大悟:“那是自然。不過,她又不在這兒……”

    徐小樂幹咳一聲:“那事你做得很不地道,我不跟你多說了。反正咱們三個住在一起,別讓若楠妹妹不高興就是了。”

    羅雲道:“那是那是,你放心吧。我就跟在木瀆一樣,什麼都幹。”

    徐小樂被噎了一記,心中暗道:就是有些事不能幹,我才特意說在前麵!

    於是徐小樂決定還是私下裏跟高若楠說一聲,雖然大家一路走來都很熟了,但該小心的還是要小心。

    穆青友是北京的地頭蛇,給徐小樂找的房子絕對無可挑剔。之所以不找大宅子,一方麵是徐小樂銀子不夠多,另一方麵也是打掃起來不方便。如今三個人住個獨進的小院,三下五除二就打掃幹淨了,該置辦的東西也一趟就能拉回來。

    最省錢的地方就是不用招仆從,什麼都可以自己做。

    徐小樂給皮皮做了個木屋,就架在院子裏的桂樹上。因為皮皮不耐北方幹冷的氣候,所以這木屋裏麵還包了棉墊。皮皮反正進去之後就不想再出來了,看來是十分滿意。

    休息了兩日,徐小樂終於鼓起勇氣去太醫院報道了。

    ……

    永樂皇帝從南京遷至京師之初,各部都隻能用舊有官舍辦事,散處城區,雜然無序。

    直到太上皇時代,也就是正統七年四月,才在大明門東側新建了多處官署,太醫院署也就有了新的辦公處所。就具體位置而言,太醫院在*前的欽天監之南,禮部正東。之所以放在這麼中心的位置,主要是因為附近衙署較多,尤其距離紫禁城極近,方便禦醫們為皇室和官員們看病。

    徐小樂很容易就找到了太醫院到底大明門和*都很醒目,想假裝不知道都不行。而且從政治上來說,大明門是真正的國門,身為官員,即便隻是個不入流的醫官,也應該知道它在哪裏。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8 14:13
大國醫 正文 338、太醫院



    太醫院有三座大門,全都是坐東向西。

    大門對麵是照壁,用黑漆20書寫“太醫院”三字的立額。大門前是門役的住房。徐小樂就在這裏停住,等裏麵的人出來接他。

    門役並沒叫他等多久,就帶了人出來。徐小樂覺得這事挺順利的,心中暗暗感慨:看來太醫院還是比較重視我的嘛。

    這當然是徐小樂的妄自尊大。

    事實上是他剛才給的五十枚大錢打賞發揮了作用。

    來接徐小樂的這人並不是醫生,而是個吏目。

    太醫院作為全國最高的醫學學府,同時又是皇家醫館,也是朝堂官僚專用醫館,偶爾還承接社會賢達縉紳的邀約,並且負責全國各地醫官派遣,其職能涵蓋了教學、醫療、行政三大方麵。

    其中禦醫、醫士沒有定員,人數大約在二三十上下,常有人走有人來,以至於太醫院自己都懶得設定編製。這些禦醫、醫士負責醫療和醫學生的教育,不管其他雜務。

    另外一條線就是左右院判領導下的行政工作,編製有各級吏目,處理太醫院的日常工作。小到買一支銀針,大到修建屋舍,派遣醫官,都是這些人負責。

    此刻前來接徐小樂的吏目就是其中之一。

    在大明的其他官署,吏目與官員之間仿佛隔著一堵牆。因為身為官員的政務官在地位上遠遠高於吏目這些事務承辦者。然而在太醫院,醫官與吏目的關係最為和睦融洽。

    醫官需要吏目們為他們辦理各種公私事宜。就拿徐小樂來說,若是穆青友沒有給他找房子,他就得靠太醫院的吏目幫忙租借屋舍,或者直接在太醫院內找間宿舍。

    而吏目們常年呆在太醫院,見到的都是全國第一流的名醫。這些人隨便從指縫裏**養生術出來,都夠他們奉行一生,全家老小獲益。所以醫官們對吏目客客氣氣,吏目對醫官也都十分尊重。

    這位迎出來的吏目四十歲開外,見了十六七的徐小樂,除了一開始的驚詫,還是畢恭畢敬地打躬行禮,自報家門道:“在下韓新翰,您便是徐大夫?”

    徐小樂回禮道:“正是不才,見過韓先生。”

    韓新翰麵帶微笑,滿麵春風,頗為暖人。他道:“早就在等徐大夫了,沒想到竟然如此年輕。請恕在下無禮,願為先生引路。”

    徐小樂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才顯得自己文雅些,心中暗道:京師人就是不一樣,給我帶路還要我先寬恕他的無禮……嘖嘖,我若是隻說個“好的”,豈不是丟了蘇州人的臉?

    於是徐小樂道:“先生不必客氣,你已經有禮的很啦,請前麵帶路吧。”

    韓新翰差點笑出聲來,連忙轉身不讓徐小樂看見,帶著他往裏走。他邊走邊指著官署中的古物介紹,諸如哪棟屋舍哪一年修建,如今是派何用場,說得極為詳盡。

    “署內有五間大堂,大堂左側有南廳三間,那裏就是禦醫辦公的處所。大堂右側是北廳。北廳後麵是三皇廟,外門稱“欞星”,內門稱“鹹濟”,殿名“景惠”,咱們先去三皇廟上柱香吧。”韓新翰道。

    徐小樂拱了拱手,道:“入鄉隨俗。”

    韓新翰知道徐小樂沒見過太大的世麵,也不笑話他,先帶他去了三皇廟。

    這裏供奉的是伏羲、神農、黃帝三位聖皇。

    伏羲是華夏人文始祖,社稷正神,得享祭祀毫無意外。神農和黃帝則是因為他們在醫學上的偉大貢獻,前者確立了草藥體係,後者確立了診治規則。太醫院的醫士和醫學生們進門先拜三皇,就跟儒生們進學堂先拜孔子是一個道理。

    徐小樂跟著韓新翰進去拜了三皇,又在左右廡廊參拜了曆代醫家前輩。在三皇廟之外還有藥王廟,於是順路一並拜會。如此一圈拜下來,徐小樂就連身子都熱了,額頭有些微微出汗。

    韓新翰就笑道:“看來還是儒生們輕鬆,隻要拜孔子就是了。”

    徐小樂身子熱了,腦袋也靈光起來,笑道:“他們一個孔子拜了一千幾百年,一點長進都沒有。咱們拜的人雖然多,但這人都為華夏醫道傳承做出了大功德,可見還是咱們醫家賢人迭出,有傳有承。”

    韓新翰本來隻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眼前這少年竟然說出如此高屋建瓴的話來。內中流露出的自信簡直罕見,這是把醫家同儒家並列點評,絲毫不肯落於人後……

    仔細品味一下,他那意思分明就是把醫家的位置放得比儒家還要高些!

    徐小樂卻沒韓新翰想得那麼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話題已經涉及到了那麼高的層麵,猶自演繹道:“儒家從孔子之後百年才有孟子,孟子之後千餘年才有朱子,嘖嘖,我們醫家遠自天師岐伯,近到張元素、朱丹溪,真是人才濟濟。哈哈,說不定日後儒家沒了,我們醫家還在呢。”

    韓新翰也覺得剛才拜了一路,額頭上見汗,輕輕擦了擦,幹笑道:“徐大夫真是有意思。儒學是天地綱領,怎麼會沒有。不過話說回來,人吃五穀難免得病,醫家還真是延綿不絕。”

    徐小樂哈哈一笑,突然覺得自己來太醫院並不是一樁壞事。漫步其中,竟然生出“我本該在此”的歸屬感來。若是日後自己的塑像也能位列先醫,跟張元素、朱丹溪同班,真是人生無憾了。

    韓新翰帶徐小樂拜了三皇與先賢,便要帶他去吏目所置辦腰牌,登入名錄,然後徐小樂才算是太醫院的一員。

    兩人因為剛才的一通對話熟絡起來,徐小樂也消除了對太醫院的排斥,走路時關節鬆泛,揚手投足的幅度難免大了些,友善者看來是意氣風發,古板者看來卻有些放浪形骸。

    偏偏太醫院裏古板不少,迎麵走來一個長髯老者,見徐小樂這般步姿,眉頭已經緊皺起來,站定喝道:“是何人,在此放肆。”

    韓新翰嚇了一跳,抬眼看去,連忙拉住徐小樂,束手行禮:“見過院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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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9 09:21
正文 339、大小眼



    黃院判死死盯著徐小樂,徐小樂茫然地看著這個麵色鐵青的老頭子。&中文&小說..前者指望少年能夠流露出羞愧和不安,後者卻完全不知道所謂的“放肆”是在說誰。

    韓新翰隻覺得周圍空氣像是攪多的牛乳,漸漸凝固起來。他餘光一掃,看到徐小樂大咧咧地站著,沒有施禮,也沒有羞愧,就好像是在街上遇到了個陌生的街坊,等人介紹。

    韓新翰沒猜錯,徐小樂是在等韓新翰居間介紹。

    韓新翰連忙伸手去偷偷拽徐小樂衣袖。徐小樂穿著短衣窄袖,第一下竟然還沒拽到。他壓低聲音道:“這位是黃院判,快行禮。”

    徐小樂這才反應過來,道:“在下徐小樂,見過黃院判。”

    黃院判勉強忍住氣惱,揚著鼻孔道:“你當此地是什麼地方,竟然如此放肆!”

    徐小樂無辜道:“這裏不是太醫院麼?我怎麼就放肆了。”

    黃院判伸出兩個手指,比作劍指指向徐小樂:“在這等莊重之地,手舞足蹈,一副輕佻浮浪的模樣,你還敢說自己不放肆麼!”他又轉向韓新翰,訓斥道:“韓書辦,你是此間老人了,難道不知道雙人成行,三人成列的規矩!”

    韓新翰額頭汗水湧泉一般冒出來,連忙將腰又彎了彎,幾乎將前胸都貼到大腿上了。

    徐小樂見了心中暗道:你這身子調理得不錯呀,我練導引術之前可沒這麼好的柔韌性。

    黃院判正要再說,徐小樂就拱了拱手,散漫道:“我是新來的,並不知道太醫院還有如此規矩。你說的這些,進紫禁城當老公或許用得上,但是跟太醫院有一文錢的關係麼?”

    黃院判氣得口鼻生煙,手指連連晃動,若是真有六脈神劍之類的神功,恐怕早就把徐小樂戳成篩子了。他道:“你、你、你竟然不服!”

    徐小樂笑了:“多新鮮啊,你吹吹胡子瞪瞪眼睛就想叫我服帖,多少也做點有臉的事出來吧。”

    韓新翰悄悄退了一步,借徐小樂的身子遮住手,在後麵拉徐小樂衣擺。

    徐小樂不為所動。他從官稱上就能知道,這個黃院判應該坐著太醫院第二第三把交椅。然而莫名其妙過來訓他,還想讓他服服帖帖“認錯”……這對於徐小樂而言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徐小樂就算拚了被趕出太醫院,也要將這口氣討回來。

    黃院判指著徐小樂良久,突然哈哈一聲怪笑,道:“你聽好了!之所以說太醫院裏要循規蹈矩,一切皆有法度,乃是為了契合先賢的醫理!小子,你可聽說過朱丹溪?”

    在這裏的人還有不知道朱丹溪的麼?這簡直就是侮辱人嘛,所以徐小樂並不回答他。

    黃院判道:“朱丹溪所謂五情五誌,過而致病。隻有在舉手投足、呼吸飲食之中,克己複禮,才能降伏情誌。這道理你聽說過麼?”

    徐小樂嘿嘿一笑:“你還真能掰扯出來東西,那我且問你,剛才這裏誰的情誌大動?是我和韓書辦怡然淡定,還是你指手畫腳、呼天愴地、惱羞成怒、腦滿肥腸!”

    黃院判被徐小樂搶白完全沒話可說,突然指著韓新翰道:“這黃口孺子到底是什麼人,在這兒胡言亂語!”

    韓新翰隻好無奈道:“這是南直隸蘇州府今年薦上來的醫學生。”

    黃院判一愣:“醫學生?”

    韓新翰知道不妙,隻好硬著頭皮道:“回院判,正是醫學生。”

    徐小樂道:“我就是個醫學生而已,你還要打擊報複麼?”

    黃院判臉上的神情凝滯了足足有七十二分之一柱香的功夫,突然一昂頭,笑道:“哈哈,我跟你這麼個醫學生計較什麼!哈,哈,哈。”說罷甩袖而去。

    徐小樂看了一眼黃院判的背影,對韓新翰道:“嘁,這人就會吹牛。”

    韓新翰緩緩直起身子,道:“咳咳。他在咱們太醫院是有名的大小眼。”

    “哦?什麼大小眼?”徐小樂好奇道。

    “大眼看人細微之過。”韓新翰道:“但凡別人有一絲絲的毛病,他就瞪大了眼睛跳出來。”韓新翰說這話的時候,硬扯著眼皮,做出一副瞪大眼睛的模樣。

    徐小樂捧腹大笑。

    韓新翰卻笑不出來,隻是臉上的皮肉跳了跳,道:“小眼,就是說他心眼還沒針眼大。這是小到極處了。”

    徐小樂哈哈道:“這樣的人容易氣壅手闕陰心包經,最容易被氣得心絞痛。”

    韓新翰沒有接住徐小樂的這個笑話,仍舊板著臉道:“我倒無所謂。我是朝廷的經製吏,吏部給薪俸的。他無非找我晦氣罵我一通,對你可就不一樣了啊。”

    徐小樂道:“人到無求品自高,我對他無所求,自然就不比他矮了。”

    韓新翰道:“小樂啊,咱們交淺言深,你莫要見怪。”他就解釋道:“咱們這個太醫院,官最大的是沈院使。不過沈院使隻管看病看書,平日什麼都不管。所以上上下下的雜務都是左右兩位院判說了算。另一位院判姓潘,管醫官派遣、進貢醫藥。這位黃院判啊,主要是管醫學生……對,就是管你這樣的醫學生。”

    徐小樂對那個黃院判嗤之以鼻:“他管我就能拿捏我了麼?我都說了人到無求品自高,他若是做得過分了,我一走了之,他能奈我何。”

    韓新翰嚇了一跳:“走?離開太醫院?”

    徐小樂不以為然道:“有什麼關係麼?這太醫院進來了就不許人出去?”

    韓新翰麵露佩服之色,道:“我在這裏當差十年啦,第一次見有人能說得輕巧,好像棄之敝履。就憑這份高潔的人品,我服了。”

    徐小樂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笑道:“這不算什麼。等你認識我日子久些,會發現我其實還要更高潔一些。”

    這回輪到韓新翰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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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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