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39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0 12:24
大國醫 340、報複


    在譚公超和朱嘉德的幫助下,徐小樂已經在南京太醫院掛了名,然後轉入京師太醫院。所以徐小樂一拿出調令,身份就硬得不能更硬了,根本沒人能夠阻攔徐小樂進入京師太醫院……成為一名醫學生。

    即便黃院判看徐小樂再不順眼,要想把徐小樂踢出去也不容易。他得行文南京,從南京太醫院勾除徐小樂的身份。黃院判雖然在京師太醫院地位顯赫,也沒法做到一手遮天,萬一南京那邊不肯,鬧將起來可就很難看了。

    更何況一來一回幾個月,誰有那個耐心等著。

    更何況黃院判內心並不希望徐小樂就如此輕鬆地被踢出去。

    他把太醫院的醫學生們視作自己一畝三分地上的莊稼。如果多了株野草,拔去固然一了百了,不過那也就沒有了稼穡的樂趣。他還有各種教書育人的手段,每一個都能讓這株野草—欲死不能比如不給他澆水,改澆醬油;或者時刻拿燈烤著他……思維有多廣,手段就有多少,人生樂趣盡在其中矣!

    韓新翰並不知道才頭一回見麵,黃院判對徐小樂的恨意就已經突破了天際,一度還擔心徐小樂被直接拒之門外。直到他見徐小樂拿出南京的公文,方才鬆了口氣,帶著徐小樂將一應手續辦妥。

    韓新翰道:“你是南京那邊舉薦過來的,所以流程上有些不一樣。現在還不知道是不是要你參加考試,所以等有了消息我再跟你說吧。你在京師住哪裏?”

    徐小樂就把自己新家的地址告訴了韓新翰,問道:“醫學生進了太醫院還要考試?”

    韓新翰糾正他道:“並不是進來要考試,而是考了試才能進來。你在南京就沒考,所以不知道這回上麵是不是要你補考。”

    太醫院醫學生的來源主要是禦醫、醫士的弟子、醫戶子弟、各地醫官推舉的有天資的青年醫生。因為沒有經過儒生那樣層層篩選的考試,以推舉為手段,難免有許多“人情”關係在其中。

    又因為醫學關係人命,絲毫不能敷衍,所以這些人在進入太醫院之前必須要經過考選。不說水準有多高,起碼得接受過正統的醫學啟蒙教育。

    像那些動輒跳大神、放血浣腸之類的巫醫絕對不能放進來。

    徐小樂對於考試從來不怵。要是他都考不進,天知道這是什麼級別的考試。於是他道:“好,到時候有勞韓兄你來找我啦。”

    韓新翰道:“客氣客氣,這也是在下職責所在。反正等腰牌做好了,我總是要登門送去的。”

    徐小樂道:“真不好意思叫你親自跑,要不,約個大致的日子,我來取就是了。”

    兩人正在這兒互相謙遜,就見有個吏目進來。

    那吏目一看到韓新翰就道:“還好遇到你。老韓,蘇州府來的徐筱樂走了沒?剛才黃院判叫住我,說今年要改個規矩,所有醫學生都要住在太醫院。若是他已經回去了,還得快去把他喊回來。”

    韓新翰一臉懵懂。

    徐小樂道:“這位大哥,我就是徐小樂,蘇州來的。”他見那人臉上流露出詫異,知道自己還是有些太年輕了。雖然說是醫學生,卻也是太醫院的醫學生,就相當於翰林院之於儒生,能二三十歲進來就可以算是天才了。

    那吏目行了個禮,道:“還好,省得跑一趟了。徐公子,你有書童麼?叫他回去拿些被褥吧,如今晚上還有些寒氣呢。”

    韓新翰先叫了起來:“今天就不放人回去?好歹要跟家裏人打個招呼吧。”

    那吏目滿臉無奈:“黃院判這麼說,我也隻能這麼轉述了。說起來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要人把後院的兩排房子收拾出來,給今年新來的醫學生住。”

    韓新翰嗤之以鼻:“那兩排房子還能住人?風大些說不定就吹倒了。”

    徐小樂一聽:這是那個黃院判故意要折騰我吧?嗬嗬,不小心連累了別人呢。

    那吏目道:“這事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前幾天他還叫人拆了一根梁送家裏去呢。說是朽爛不堪。

    韓新翰就別過頭去掃視周圍,見沒有信不過的外人,就道:“老杉木哪那麼容易就會朽?再用個三五十年,他朽了這梁怕是都朽不了。”

    徐小樂裝作驚訝道:“還有這種事?這不是偷公家的東西麼!”

    那吏目皺起鼻子,抬手掩了掩嘴,就像是問到了屎臭味,道:“誰說不是呢?真是丟人現眼。哎,我跟你說,他家丟人現眼的事還多著呢。之前他家裏養了一匹馬,都養了有六七年了吧。年前死了,你猜怎麼著!他家竟然把那匹馬吃了!”

    徐小樂身邊沒人養馬,並不知道家畜死後該怎麼辦。不過見這吏目說的時候,呲牙裂嘴,眉眼一擠一跳,看得他都有些牙酸。

    韓新翰也是滿臉嫌棄道:“這種人真下得去嘴,簡直毫無人性。”

    “見其生而不忍見其死,見其死而念其生,這點惻隱之心人都該有吧。嘿,偏偏他就沒有。”那吏目厭惡道:“這種人,咱們就看他下場吧!”

    徐小樂見韓新翰和那吏目的神情,也就知道黃院判這人在吏目群體之中恐怕很不受待見。而且看他那種老子天下第一的腔調,的確惹人討厭,在醫學生中的人緣肯定也不會好。

    他這邊正在神遊物外,韓新翰跟那個吏目已經發泄了一番,又回到住宿舍的事上來了。

    韓新翰道:“徐兄弟,這事雖然不合情理,但他是院判,除非院使老爺發話,他說什麼咱們還真得照做。你知道國初時國子監監生被砍頭、打屁股的規矩吧?”

    徐小樂微微搖了搖頭:“我家世代醫戶,跟儒生那邊不熟。”

    韓新翰就解說道:“國初時因為國子監監生妄言政事,有被梟首示眾的,還有因為犯了監規被活活餓死的、充軍哈密衛的。這些都是犯了大規矩。小規矩也多得很:比如平日功課不好,被打手心、打屁股,那都是常事。”

    徐小樂聽著有種不祥的預感:“咱們這兒也是這個規矩?”

    韓新翰道:“沒國子監那麼嚴苛,不過打手心和打屁股還是常有的。”他知道徐小樂是個自由散漫的性子,低聲勸道:“背後說什麼都沒關係,但是當著黃院判的麵,好歹給他留點麵子,否則……”

    否則自己就要挨板子啦!

    徐小樂頓時覺得一刻都待不住了。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0 12:24
大國醫 正文 341、逃亡


   徐小樂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想做什麼。x中文x小說……雖然太醫院是天下醫生們向往的聖地,然而對他並沒有特別強烈的吸引力。好吧,就算有吸引力,也絕對比不過挨板子。

    他進太醫院的目的隻是混個經曆,好叫師叔祖“不許行醫”之令有豁免的借口。

    如果留在這裏麵臨著打手心、打屁股,甚至發配邊疆、梟首示眾諸多危險,寧可回去找師叔祖坦誠認錯。

    以師叔祖溫和的脾性,肯定說:“以後別擅自行醫就是了……”

    這兩者間的差距簡直是天壤雲泥之別啊!

    而且考究徐小樂的本心,他來這裏尋求一個借口,隻是因為沒有聽師叔祖的吩咐,內心愧疚,又怕師叔祖失望。若是在這裏被個“大小眼”打得半殘,那師叔祖豈不是會傷心欲絕!

    好吧,或許以他老人家的道行仍舊能夠心如止水。不過綜上所述,此地不宜久留。

    徐小樂就對韓新翰道:“韓兄,我沒有書童長隨,還是得自己回去搬東西過來。”

    韓新翰道:“要不我幫你跑一趟吧。你萬一回來晚來,被他拿到痛腳,恐怕不妥。”

    徐小樂壓根就沒想過要回來,自然也就不會有回來晚了的問題。他道:“我還要帶些書和用具,家裏沒人識字,還是得我自己回去才好選取。”

    韓新翰總不能自告奮勇去人家的內室。到底交情還淺,帶個口信沒問題,真要涉及財物就不方便了。他就道:“既然如此,徐兄還是快去快回吧。”

    徐小樂就道:“那我就先去回了。”他剛一轉身,突然想道:這個韓兄倒是挺有趣的人,唉,就此別過,恐怕一輩子都不能再見了。他都走出了兩步,又旋轉身子道:“韓兄,就此別過。”

    韓新翰笑道:“我今天值夜,肯定還要見的。唔,對了,太醫院的正門酉時關閉,萬一錯過了時候,就要從側門走了。”

    徐小樂連連點頭,心中道:管你什麼時候關,我是再也不會來的了。他快步朝外走去,這回是真的頭也不回了。

    穆青友知道徐小樂要在太醫院進修,生怕他每天走的路遠,心生懈怠。特地在太醫院附近租的屋舍,走路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這實在大大方便了徐小樂的大逃亡,出了太醫院,一路狂奔回“家”。

    徐小樂回到家的時候,高若楠正在灑掃天井。見徐小樂回來,高若楠就倚著掃帚道:“小樂哥哥事情辦完了麼?”

    徐小樂道:“辦是辦好了,就是有些意外。”

    高若楠奇道:“什麼意外?”

    徐小樂就把遭遇黃院判,與黃院判結下了梁子,又被刁難一定要住搖搖欲墜的老房子,統統給高若楠講了一遍。他最後道:“所以我現在隻能回蘇州啦。”

    高若楠聽得心中翻江蹈海,五味雜陳。她自然不能跟徐小樂說“克服一下”,也不能求著徐小樂住下來幫她沒人知道能怎麼幫。若是徐小樂走了,羅雲走不走呢?羅雲若是也走,那自己難道一個人住在這兒?又靠什麼為生呢?

    高若楠心中轉過了千百個念頭,說出嘴裏隻有一句:“那我怎麼辦?”

    徐小樂一愣,道:“這個,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獨居京師顯然也不合適。萬一被人欺負了呢?萬一被拍花子的拐賣了呢?嘖嘖,我看啊,你陪令尊大人一同入京,沿途照顧已經很盡了孝心,要不跟我回去吧?回去……”

    高若楠打斷徐小樂:“我不回去。我想過了,實在不行,我就去大明門外以死明誌,要聖天子放了我爹!”

    徐小樂一聽這弱小的姑娘身子裏竟然有如此堅定的決心,不由心生敬佩,緩緩將剛才沒說完的話補完:“回去照顧你娘。”

    高若楠腦中轟然炸響:我若是死在了京師,爹爹能不能救出來還是兩說,誰去照顧娘呢?若是爹爹出獄之後,膝下無子,是不是還要納個妾室。若那個賤妾是心如蛇蠍的女人,是不是會欺負我娘!我娘沒有了我,肯定心裏難過,再被賤妾欺辱,如何活得下去?

    高若楠心中一通推演,眼淚撲撲往下滾落。初時隻見眼淚不見哭聲,漸漸喉頭如堵,肺中窒息,忍不住就張開嘴哇哇大哭起來。

    徐小樂嚇得朝後一蹦,伸出手掌遙遙虛按,道:“若楠妹子,你先別哭,總有辦法的!”

    高若楠心中道:你有什麼辦法?雖說比我大些,又有醫術,可終究救不了我爹,也不能拜托你照顧我娘。你有什麼辦法!

    她越想就越傷心,哭得更加陰陽頓挫起來,隻這哭聲就比徐小樂平日裏唱歌還要著調。

    徐小樂急道:“你寫別哭,我也先不走。咱們先討論一下該怎麼去看看你爹如何?”

    高若楠這才強止住哭,哽咽道:“雲哥兒已經去打聽探監的事了。”

    難怪羅雲不在家。

    徐小樂道:“好,你先止住哭,然後洗把臉,咱們好好說話成麼?”

    高若楠突然破涕而笑:“你才來京師幾天?就學起了京腔。”

    徐小樂一愣,方才想起剛才自己說的是“成麼”,大約是受了韓新翰的影響。他就道:“不管什麼腔,咱們先想辦法再哭,阿好?”

    高若楠漸漸平複了呼吸,從水井了打了水上來,往臉上撩了撩,隻覺得皮膚幹燥得像是皸裂了一般,冷水一碰就針紮似的痛。

    高若楠因為要灑掃幹活,盡量挑了深色粗布的窄袖寬裙,方便舉手邁步。想是還嫌衣裳寬鬆,她就又用淺色的布帶紮在腰間。當時怕腰帶鬆開,還特意吸了口氣,打了兩個結,仍舊長出來一截。

    此刻高若楠彎腰洗臉,不肥不瘦的背就像是名家的妙筆,直書到盈盈一握的腰間。腰間自然一頓,那是飽滿渾圓的臀,銀鉤鐵畫一般力透紙背。再往下就是修長挺直的腿……

    整個身子就是絕代書聖也寫不出來的橫折。

    徐小樂抹了一把臉,硬生生轉過身去。若非如此,恐怕他實在忍不住就要一巴掌拍上去。那時候若楠妹子再嚎啕大哭起來,恐怕就很難勸住了。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2 09:25
大國醫 342、請客



    高若楠洗了臉,眼睛還是紅腫的。她見徐小樂背過身去,還以為小樂哥哥有什麼不滿和遺憾,不願讓她看到。自己想想也有些無趣:自己什麼都給不了小樂哥哥,反倒要人家千裏迢迢跑到京師,如今要走又不能走。

    這不是累贅是什麼呢?

    高若楠走到徐小樂身後,福了福身,道:“小樂哥哥,你對我這麼好,肯盡心盡力幫我,我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回報你的,隻有以身相許了何況咱們還有婚約。”

    徐小樂被嚇了一跳,連忙道:“不用不用,這事也不算什麼。”

    高若楠生怕被徐小樂一腳踢開,自己就更加沒有著落了。她鼻根發酸,道:“小樂哥哥是要悔婚麼?”

    徐小樂聽著頭皮發麻,無論如何想象不出自己成親會是什麼情形。他硬著頭皮道:“這事咱們回頭再談,人生大事,焉能莽撞呢。哎,你先把院子收拾了,我去他也該回來了吧。”說罷抽身就走。

    高若楠在他身後“哎”了兩聲,哪裏留得住徐小樂,隻好失落地再拿起掃帚,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地上的灰土。

    徐小樂跑到巷子口方才停住腳步,坐在人家台階上發愣。

    他不喜歡京師,從幹燥的氣候到漫天卷來的灰土,甚至城裏小巷凹凸的土路也叫他心煩蘇州即便是木瀆那樣的小鎮,大多也都是用條石鋪路,下麵留有暗渠,就算下再大的雨也不會積水。

    從進城開始,徐小樂就壓抑著自己對京師的排斥,用新鮮感來麻痹自己。而眼下遭遇了黃院判這事,又有了挨打的威脅,徐小樂對京師的不滿就放大了許多,絲毫不眷戀天下醫者的聖地了。

    回到小鎮,過個地方名醫的生活,等肺癆的病案收集得更多更完善,一舉攻克這個千古頑疾,成就國醫的地位……徐小樂遐想著自己回到木瀆之後的生活,那真是風光霽月月朗星稀。

    羅雲回來的時候,很意外地看到了徐小樂坐在台階上,叫了兩聲,方才看到徐小樂的雙眸漸漸有了焦點。他笑道:“小樂,你幹嘛呢?”

    徐小樂起身拍了拍屁股,道:“等你啊。”他一甩頭,邊走邊問:“詔獄那邊怎麼說?能去探視麼?”

    羅雲微微搖了搖頭:“詔獄的規矩是不許人探視的。不過有個老軍,說了些奇怪的話。”

    徐小樂問道:“什麼奇怪的話?”

    羅雲原封不動轉述道:“他說:若是高知府在裏麵病重,倒是可以叫人進去看他。不過裏麵等閑不會生病,除非有些好處。”他頓了頓,滿臉不解道:“我聽不懂,什麼叫‘除非有些好處’?他是要拿了好處叫高知府生病?”

    徐小樂當然聽得懂,這老軍分明是暗示羅雲,隻要賄賂到位,高知府就能“生病”。到時候想要探監,就假裝醫生進來。隻是誰能保證這老軍就能打通所有關節呢?所以他遲疑問道:“要多少好處?”

    羅雲道:“他沒說。”

    徐小樂揚了揚頭,長吐一口氣,道:“你帶我去見見這個老軍。銀子咱們不是沒有,但也不能隨便叫人騙去。”

    羅雲見了徐小樂,腦子一般就不太用了,口裏“嗯”了兩聲,就開始惦記家裏還有什麼吃的。出去跑了這麼一趟,肚子裏已經有些空了。

    回到家裏,徐小樂把羅雲打聽來的消息跟高若楠說了。高若楠也隻能“全憑哥哥做主”她沒有銀錢,做什麼主呢?

    托天津衛陳同知的福,徐小樂倒是剛好小賺了一筆。若是真能派上用場,他也不吝嗇這點銀子。不管怎麼說,高知府好歹也是父親的故交,還曾經做過他的“大樹”。受人點滴之恩,報之以湧泉,這是華夏好少年該做的。

    高若楠雖然從未做過家務,學得卻是很快。她如今也能做兩三個小菜了。至於街上賣的熟食拿回家熱一熱,對她來說更是手到擒來。徐小樂趕著要去見那個詔獄的老軍,高若楠就打開灶門,在鍋裏給羅雲幹焙了一個驢肉火燒。

    徐小樂打算請那老軍吃午飯,所以自己就不要了。不過羅雲一向胃口太大,帶他出去吃飯之前若是能墊一些,那也能省下一些菜錢。

    兩人回來得匆忙,走得更匆忙。還好詔獄就在錦衣衛北鎮撫司,不算太遠,兩人總算在午飯之前找到了那個老軍,拉著他的去了附近的飯莊。

    那老軍早上暗示了羅雲半天,結果羅雲非但沒有掏銀子,就連請他吃飯都沒說一句,正有些氣悶。正要自己吃帶的幹糧,就見那個傻大個去而複返,還帶了個清秀的年輕人,心中明鏡似的:正主來了。

    京師的這種飯莊其實就是江南的酒樓,叫得樸素,其實酒菜絲毫不差。

    價格自然也是不差的。

    徐小樂請老軍上了二樓雅座,與羅雲一左一右坐他兩側,叫了酒菜,笑道:“大叔,我們是外地來的,之前有些話沒聽清,還要請大叔給道說道。”

    老軍眯著眼睛,故作高人。

    徐小樂真是太熟悉這樣的強調了,簡直就是李西牆的翻版啊!他從腰帶裏取出一小塊銀子,在桌上敲擊,滿臉不耐煩地了一聲:“小兒呢?不做生意啦!”

    自知怠慢了客人的小二連忙過來,在徐小樂身後站定,卑躬屈膝道:“客官,您點些什麼?小店這兒有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爐豬、爐鴨、醬雞、臘肉、鬆花、小肚兒……”

    徐小樂斜頭歪眼打斷小二,道:“誰耐煩聽你說這些!”他把銀子往桌上一拍:“好肉好酒多上些,要快!”

    小二高興地一躬身,肩頭的白布巾麻利地在桌上挨邊一擦。再回到肩頭的時候,桌上的銀子也已經不見了。他利索地跑下樓,一邊高聲喊道:“上酒咯!”

    不一時,一碟子下酒菜,一壺香氣撲鼻的好酒就上了桌。

    老軍見今天是二兩銀子的上等好席麵,緊繃著的臉也鬆泛了許多。

    *

    感謝大家關心支持,我有口氣就盡量寫!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2 09:26
大國醫 正文 343、通關



    隨著酒菜紛紛上桌,老軍和羅雲吃得醬汁四濺,不亦樂乎。

    徐小樂隨便吃了點就飽了。見那兩個還吃得連話都顧不上說,一狠就悄悄鬆開腰帶,硬是又塞了一個雞腿和半條魚。

    老軍也是很久沒有如此大快朵頤了。新皇繼位之後就不怎麼將大臣往詔獄裏送。據說這是因為現在的輔於謙是個大賢臣,很能規勸皇帝做個明君。

    這高知府算是意外。找人打聽一圈下來,好像也沒其他官員被卷進來,所以要想得什麼油水,那就得一次撈個夠了。

    老軍吃得肚子撐起,宛如臨產的婦人,終於放下了筷子,剔著牙道:“詔獄的規矩是不許探監的,萬一有人暗殺犯人,或是串供偽供,我們可擔不起這個罪責呀。”

    徐小樂道:“大叔,這是父女之間情難割舍。他女兒生怕父親在牢裏受苦,擔心還來不及呢,哪裏會害她爹?”他又道:“再說這案子,不過就是個五品外任知府因為瀆職被下獄,幹淨利索,罪證清晰,哪需要串供呀。”

    老軍斜眼看徐小樂,暗道:道理都叫你說去了,我還能說什麼?他就直截了當道:“一百兩。”

    徐小樂嘴角一抽:“這也太貴了吧。”

    老軍篤悠悠道:“貴麼?嫌貴就等著,說不定哪天聖天子心情好,就赦了他的罪過呢。”

    徐小樂吸了口冷氣,壓抑心中騰起的怒火,道:“大叔,我們都是小戶人家,千裏迢迢走到京師,哪有那麼多銀子?”

    老軍不信:“一個知府,家裏連一百兩都拿不出來?”

    徐小樂苦笑道:“他家被抄了呀,哪裏還有銀子?”他心中一緊,暗道:莫非是我剛才出手太大方,叫他以為我人傻錢多?

    徐小樂就挑明道:“若是別的罪過,還能找他同年、故舊周旋一番。不過這個瀆職嘛,大家都知道難有起複之日,誰還肯出手相助呢?”

    老軍麵無表情,就好像沒聽到似的。

    徐小樂不免將上一軍:“我也就是看高知府與家父是故交,幫著奔走一下。十幾二十兩銀子,我也樂得雪中送炭。不過若是一百兩銀子,那我也就實在無能為力了。”

    老軍見徐小樂說得有理有據,生怕這頭肥羊真的調頭就走。

    可別說拿捏人家,這世道什麼人沒有?錢財麵前連親父子都翻臉呢,何況隻是父親的故交?

    遠的不說,就說同下在詔獄的那個徐珵徐翰林吧,也是江南大族子弟出身,官場上混得如魚得水,自從被打入詔獄,兩年了都沒人來探看一眼。

    人情薄如紙,生意不好做呐!

    老軍歎了口氣,就道:“我也佩服你小小年紀能有這樣的俠義氣。罷了,我就不賺你銀子了,八十兩。”他見徐小樂要開口還價,連忙道:“這銀子不是我要拿的。詔獄從大門到牢門,中間還有兩道門。要不要人開門?要不要給人打點?我要你八十兩,實則就是給別人的,自己可沒拿一文,純粹做個善事。”

    徐小樂才不信做善事的話,搖頭道:“還是太貴。”

    老軍惱道:“這還貴?我還得去太醫院找大夫呢!否則誰說病就是病?這買通大夫的銀錢,你們總得自己承擔吧。”

    徐小樂一聽到“太醫院”三個字,耳朵就是一豎:“給大夫?他們收多少?”

    老軍想了想,道:“那幫大夫恃才傲物,尤其忌諱來牢裏。可若是沒他們證明犯人患病,沒他們帶路,你們怎麼混進去?所以我若是拿八十兩,起碼有五十兩是給太醫院的大夫。”

    徐小樂想想也不可能。他早就知道這些蠹蟲的胃口,怎麼可能自己拿小頭,叫人家拿大頭?反過來還差不多。

    徐小樂就道:“這樣的大夫不多麼?”

    老軍道:“太醫院的大夫不少,但是肯做這事的就沒幾個了。”

    徐小樂見羅雲要說話,連忙桌子下麵踢了他一腳,臉上毫無異樣,道:“這也是生財之路,他們幹嘛跟銀子過不去?”

    老軍道:“他們又不缺銀子,而且還很看重禦醫的身份。這事若是被人捅出去,輕則革職罷用,重則杖責配,擔的風險也是極大的。”

    徐小樂補了一句:“什麼樣的禦醫有要求麼?”

    老軍道:“隻要有太醫院的腰牌就行。我們詔獄是認牌不認人的。”

    徐小樂看了羅雲一眼,示意這桌筵席可以到此為止了。

    老軍追問道:“你們到底幹不幹?”

    徐小樂嗬嗬笑道:“自然是要幹的。不過我們也不需要找太醫院的大夫,這五十兩就可以省下來了。”

    老軍一皺眉,道:“我說得這般清楚了,你還死摳銀子!這事沒有個禦醫配合怎麼能成!”

    徐小樂嗬嗬一笑,道:“因為我就是禦醫呀。這五十兩銀子我拿不出,隻好自己賣一把力氣了。大叔,你幫忙打通關節的那三十兩,我們倒是一定要湊給你。”

    老軍就像是吃雞蛋被蛋黃噎到了,連連喝了兩口茶水壓驚,仍舊有些不信,道:“你是禦醫?有你這麼年輕的禦醫麼!”

    徐小樂扯了扯嘴角:“反正你們認腰牌不認人,管我年輕年老呢。”

    老軍真想大手一甩,不再跟徐小樂說話,今天就權當白吃了一頓酒席,反正不虧。不過他轉念一想,若是高知府這裏不撈點錢,萬一以後他家裏人也懶得來了,自己豈不是連這到手的三十兩都沒了?

    後麵兩道門分給他們十兩銀子,我還能有二十兩。

    老軍心中一盤算:這是聊勝於無啊。

    他剛要假裝為難地答應徐小樂,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完全可以把後麵兩道門的銀子省下來,自己還能多得十兩。

    老軍就道:“你說你是禦醫,到底是真是假?”

    徐小樂隻是個醫學生,當然不能算是禦醫。但他麵對別人質問真假的時候,從來都能麵不改色地說謊。

    “醫生大夫也是靠手藝吃飯的,豈敢冒認?當然是真的!”徐小樂理直氣壯道。

    老軍一拍桌子:“那這三十兩倒是能辦下來,不過你恐怕得出個診。”

    徐小樂心中一鬆:“這沒關係,出診這事我熟得很。病家是誰?”

    *

    現多了個盟主,多謝摯醉金迷兄的支持這兩天實在身體吃不消,咱們有情後補。

    *(未完待續。)
f0918756348 發表於 2016-11-13 04:11
霓祂ooxxoox~~牢頭滇掉份:-):-)刮牠倆大留念。加加油鵝看好你!!!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4 09:38
大國醫 正文 344、探監



    詔獄的守門老軍和徐小樂一樣沒說全部的真話。

    徐小樂不是要“出個診”,而是要出好幾個診。

    這些詔獄的獄卒雖然也算是上直親軍的錦衣衛,但是從品級上說隻能算是力士,甚至有的連力士都不算,屬於差役。

    錦衣衛表麵風光無限,但起碼得到了校尉一級,人家才會給點好臉,讓你吃點霸王餐、隨手順幾個果子。力士和差役這樣的底層錦衣衛,同樣麵臨著極大的生活壓力,隻有從犯人頭上榨些油水。

    偏偏詔獄跟普通衙門的牢獄不一樣。其他衙門的大牢屬於旱澇保收,總有人逮進來。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是生活不愁。

    詔獄就全看運氣了,要麼沒人進來,要麼進來的就是大官。大官裏麵也得看運氣,有的大官家裏舍得出錢,獄卒們上上下下就能吃飽吃好;若是碰到徐珵、高誌遠這樣的“清官”,那獄卒可就隻能苦熬度日了。

    高誌遠好歹還給那老軍帶來了三十兩的收益,徐珵那邊可是連個探望的人都沒有。加上新皇登極之後,正統皇帝關在詔獄裏的官員全都翻了身,即便沒有官複原職也都趁著大赦天下回家享福去了。如今詔獄裏空空蕩蕩,可想而知獄卒們連吃飯都成了問題,更別說看病了。

    尤其京師乃是天下首善之區,米貴如珠,燒柴就跟燒桂木一樣,要是生個病,看醫生抓藥簡直能叫小康之家一夜破產。這樣的重壓之下,獄卒們就算有病也都用民間偏方應對,比如多吃綠豆、活吃泥鰍之類的。

    有的人身體好,硬挺過來也就沒事了。有的本來身體底子就差,弄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吃下去,一命嗚呼還算好的,更慘的是走前受盡病痛折磨。

    守門老軍拿了徐小樂三十兩銀子,自然不肯再分出去。他知道後麵兩道門的同行們正好需要大夫,就讓徐小樂出診代銀。這其實也算是兩廂得利,因為大家都沒銀子,等於互相行個方便。

    徐小樂早就知道春天是時疫高發的時節。冬天沒有好好保養身子,飲食不妥當,衣被不夠保暖,或許當時沒有發覺有什麼問題,但是一到了春天就肯定要發病。而且京師的春天還不同於江南。江南的春天一天暖過一天,而北方的春天卻有回寒,正所謂乍暖還寒時節,最難將息。這種節氣,得病也就很正常了。

    獄卒們聽說徐小樂是禦醫,當然歡迎,當天下午就去看了兩個據說病重的。

    徐小樂分清虛實,一劑藥下去,這邊人還沒走,那邊病人已經有了起色。

    這樣的醫術就連老軍都被嚇了一跳,再不懷疑徐小樂的禦醫身份,格外巴結,四下替徐小樂揚名。

    在詔獄這樣的封閉環境,不過二三十個獄卒輪班,口耳相傳就傳遍了徐小樂的大名。他們或是自己受病痛困擾的,或是家裏有人生病的,這時候就都湧了過來,一個個論資排輩,等徐小樂一一上門。

    有了這樣的人望,要想進詔獄探個監,也就不麻煩了。

    當天夜裏,老軍帶了徐小樂跟羅雲兩個,先進去走個過場。因為在夜裏,長官就算聽說有犯官生病,也不可能巴巴地趕來的,下麵的獄卒也就有了事急從權的機會。

    徐小樂本來想帶上高若楠。不過現在還不知道詔獄裏麵是怎麼個狀況,到底有些什麼人在裏頭。若是貿貿然將高若楠帶進來,父女兩人抱頭痛哭,說些不該說的話,反倒惹出麻煩,所以還是下回再說。

    老軍點著燈,走在前頭帶路。

    徐小樂看著前頭晃悠悠的燈光,想到了野外墳地的鬼火,心中莫名發毛,就往羅雲身上靠了靠。羅雲是個渾人,壓根不知道害怕,大概從小也沒少出入這種陰森的地方,頗有些閑庭信步的從容感。

    “詔獄還不錯嘛,監舍這麼大,還都是分開關的。”羅雲也是頭一回進來,信口點評道。

    老軍嘿嘿一笑:“你以為這裏是誰都能進來的?有些人雖然進來了,說不定哪天就升得更高了,咱們這些人都得好好供著。”

    徐小樂聽到兩人聊天說話,才覺得有了些人氣,膽子也壯了些,道:“我還以為詔獄是在地下呢。”

    老軍道:“挖個地牢那得多費工啊?雖然有,但終究少。再說了,若是把這裏的犯人關在地牢裏,豈不是給聖上抹黑麼。”

    徐小樂連連點頭:“聖上英明神武大仁大義,終究是要給這些犯官一個體麵的。”

    三人胡亂說著話,已經到了高知府的監舍前,沿途人到門開,真是暢通無阻。

    高知府已經睡下了,聽到了門外的動靜方才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徐小樂和羅雲。

    老軍將燈籠裏的蠟燭取出來擱在了一旁的燈台上,道:“我在外頭給你們看著,說完了話就出來,別待太久。”

    徐小樂連連道謝。

    高知府翻身下了石床,走到柵欄前,帶著哭腔道:“小樂,你怎麼來了!”

    徐小樂見他頭上身上全是稻草,心中不忍,道:“高伯伯,要不要給你帶床被褥進來?”

    監舍裏麵沒那些東西,就一個尿桶一張石床。石床上堆了些稻草,既當被子也當褥子。

    高知府搖著頭:“若楠可好麼?她還沒回去麼?”

    徐小樂就把三人在北京暫時租了院子的事說了一通,道:“我有醫術傍身,吃飯總是沒問題的,絕不會叫若楠妹妹挨餓受凍。不過她強得很,不肯回蘇州,我也沒辦法。改天我帶她進來,還得高伯伯您親自勸她。”

    高知府把頭頂在柵欄上,喉頭滾動,眼淚就流了出來:“生子不生男,饒是她孝敬又有何用!”

    徐小樂隻好聽著,暗道:你遭上這等麻煩,就算生的是兒子也沒用啊。

    等高知府哭了一會兒,徐小樂道:“高伯伯,你先別難過,等我摸清了京師的關節,還能替你溝通一下的。不過京師這個地方,處處要錢,為了見你一麵,我就傾家蕩產啦,順帶還得賣身賣藝,所以這個溝通關節,恐怕也沒那麼容易。”

    高知府輕輕用頭撞了撞木柵欄,道:“是我拖累了你們,如今隻恨出來做官。”

    徐小樂看得心都酸了,暗道:果然當醫生要比做官好,嘖嘖,再怎麼樣也不至於這般悲催!

    這裏三人正愁雲慘淡之中,斜對麵卻傳來一聲糯糯的蘇州話:“終究還是做官好呀。”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5 09:29
大國醫 正文 345、伯父



    詔獄的監舍是建在高牆之中的一排排磚瓦房。如果不考慮自由問題,這裏能夠遮風擋雨,免費一日兩餐,日子貌似並不算很難熬。在大明的邊遠山區,還有很多人過不上這樣的日子。

    在月黑風高的夜晚,黑黢黢的監舍裏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聲音,如果不是蘇州鄉音,還真是叫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徐小樂朝那間監舍望去,看到個黑色的輪廓。那人的臉貼在木柵欄上,發髻穿過空隙探了出去,散亂的發絲讓它在蠟燭的殘光下看著就像是個毛球。

    “你都這樣了,還覺得當官好啊?”徐小樂忍不住問道。他心中已經猜到了此人的身份。詔獄裏空空蕩蕩,沒有多少人,偏偏他又說的一口蘇州話,不是自己那位族伯父徐珵還有誰呢?

    趁著沒有相認,該損就損,否則等會一相認,說話就得有點分寸了。

    徐小樂覺得自己還是很懂禮數的。

    疑似徐珵的男子不以為然道:“就眼下這點小挫折,怎麼能跟當官的好處相比呢?不信你問問這位黃堂大老爺,當官的時候不威風麼?在堂上大排衙,看著屬下畢恭畢敬行禮如儀,不滿意麼?”他輕笑一聲:“你就因為吃了十天半個月的苦,把以前幾年的好日子都抹去了?”

    ! .qul.

    徐小樂仔細一品味他這話,心中暗道:明明知道他是在胡說八道,但為什麼覺得還挺有道理的呢?

    高知府漸漸收了哽咽,緩緩抱起拳:“是在下患得患失,心神失守。敢問閣下如何稱呼?”

    那人笑了笑:“不才蘇州徐珵,字元玉。”

    徐小樂心中一顫:果然是他!我要不要撲上去認個親?不好不好,這樣弄得我很巴結。大搖大擺走過去呢?不行不行,這就像是落井下石的勢利狗啦!

    高知府也是一時語塞。

    徐珵徐翰林的名聲他怎麼會沒聽說過,那是臭遍了大半個官場啊。

    若是在兩宋之前,皇帝跑路倒也不算什麼。唐明皇李隆基還從長安逃到成都呆了一年多,也沒留下個膽怯的壞名聲。可是自兩宋之後,有徽欽二宗的羞辱在前,又有南宋偏安一隅的慘痛在後,大明根本容不得逃跑、遷都之類的提議。

    誰敢提出來,誰就是大明的秦檜!就是臭名昭著的奸臣!

    徐珵偏偏提出來了。

    他要景泰帝遷都南京,就算景泰帝這麼想,卻也不敢做啊!

    永樂皇帝定都北京的時候就說得很清楚,天子守國門。景泰帝好不容易遇到了千載難逢的“太上皇被俘”,自己登上了帝位,就這麼拋下國門跑南京去?恐怕他還沒到南京,於謙就在北京迎立新皇帝了。

    徐小樂自認為是徐珵“作死”之後受到衝擊最大的人。若非如此,他打著徐翰林族侄的名頭,在鄉裏可謂橫行無忌,就連當時風頭甚勁的張大耳都要請他吃酒。徐珵一作死,徐小樂的大樹倒了,反過來還被張大耳欺負還好他仇也沒少報。

    徐小樂實在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想的,要皇帝遷都南京?”

    徐珵撮了個牙花:“我算了一卦。京師有破城之象,而且還是裏應外合,大明宗廟覆滅的結局這多慘啊!不過若是皇帝遷都南京,則能借祖氣真龍,重整乾坤,再造五百年盛世,一統寰宇。這又是死裏求生、否極泰來之象。唉,我就是愚忠,泄露了這個天機,方才有了這牢獄之災。”

    徐小樂聽著可笑:“幸好我大明吹牛不納稅,否則你傾家蕩產都交不完這稅……唔,對,你已經傾家蕩產了。”

    徐珵見這蘇州小老鄉不信,急道:“這真是卦象所示,我算卦還是挺準的,要不你報個八字出來,老夫給你排一局。”

    徐小樂才不信呢,道:“還算什麼?現在瓦剌人退了兵,就連太上皇都回宮了,京師哪裏破了?”

    徐珵輕輕撞了撞柵欄,道:“我是因為這關乎國運,一時亂了心。進來之後我再重演卦象,方才發現當時解錯了,其實那個卦象應在一百九十三年之後。唉,你說我上哪裏說理去?滿朝也沒個跟我一樣能掐會算的明白人啊!”

    徐小樂嗤笑一聲:“你倒是真嘴硬。你就沒給自己算一卦?”

    徐珵道:“小哥,照道理說關心則亂,是不能給自己算的。不過前段日子我心如死灰,已經徹底放開了,想算一算自己的死期。結果你猜我算出來了什麼?”

    徐小樂不自覺地朝徐珵走去,試探道:“秋後問斬?”

    徐珵撇過頭,不待見道:“你這孩子就不會好好聊天麼?”

    徐小樂道:“聽你這口氣,說得好像還能活著出來似的。”

    徐珵哼哼一笑,道:“何止!”他頓了頓,見徐小樂沒有追問的意思,就幹咳一聲,說道:“我非但能出去,還能官複原職,乃至更上一層樓,日後主掌內閣呢!”

    徐小樂噗嗤一聲就笑出來了:“伯父大人,我聽說聖天子都把你寫在案頭了:‘徐珵小人,永不敘用!’你還怎麼官複原職、執掌內閣?”

    徐珵一愣:“你叫我什麼?”

    徐小樂幹咳一聲,道:“伯父可能沒見過我。我叫徐小樂,跟你是族親,論輩分是你的侄子。這次被選入太醫院任職,老安人就請我來探看你。”

    徐珵倒是個孝子,一把住在徐小樂的手,道:“我娘還好麼?”

    徐小樂道:“老安人很好,自從出事之後就住我家裏,隻是成天在屋裏誦經念佛。”他頓了頓又道:“老安人還是很牽掛你的。”

    徐珵緩緩鬆開徐小樂的手,眼淚就從眼眶裏湧了出來,突然跪倒在地,放聲大哭道:“娘啊!兒子不孝啊!”

    徐小樂沒想到這位能夠跟秦檜其名的奸臣,竟有如此純孝的一麵,心中很有些矛盾。他知道老安人****夜夜誦經念佛就是為了看到兒子能夠脫出牢籠,可是自己又能做些什麼呢。

    徐珵嚎了兩嗓子,突然又抓住了徐小樂的手,急切道:“我若是呆到來年再出去,肯定是能富貴終老的。不過我娘她日夜為**心,我不能叫她受此煎熬。我得早日出去。”

    徐小樂為難道:“這個我說了不算呀。”

    徐珵斬釘截鐵道:“我有辦法!”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6 09:15
大國醫 正文 346、親情



    徐小樂真不想成為徐珵的幫手。

    徐老安人給他的任務隻是探監,並沒有說讓他幫忙把人弄出去。

    從血氣方剛的徐小樂看來,徐珵還沒跟人打就說要遷都,慫成這樣還算什麼男人!朝野上下說他是秦檜,也不是沒有道理。

    徐珵並不知道徐小樂的念頭,更不知道徐小樂這位族侄身份存疑,很有可能並非真正的族侄。既然是族侄,自然應該打起十二分精神幫他出去,這樣整個家族才有靠山呀。

    若是兩年前,徐小樂當然願意緊抱徐翰林的大腿,但是現在他已經有了一技傍身,手段也很過得去,可以憑自己的技藝叫全家都過上很好的日子。即便徐珵出來了,徐小樂也肯定不會去抱大腿。既然如此,何必再去冒風險參合這些事?

    徐小樂就盯著徐珵的眼睛。

    這雙眼睛印著不遠處的蠟燭殘光,黑亮黑亮的,就像是狐狸一般。

    徐小樂其實沒有見過狐狸,但是見過狗,大約差不多吧。

    徐珵等了半晌,道:“還不附耳過來?”要玩弄手段的時候,出於我口,入於君耳,這才是正確的姿勢。

    徐小樂硬挺著沒湊上去,道:“伯父大人,這個我怕我做不到啊。”

    或許真有人相信“做不到”,徐珵卻是壓根不信。所謂做不到,隻是不想做而已。

    他頗有些奇怪,道:“我若是能夠早日出來為官,對咱們蘇州徐氏都是好事,看你怎麼很不上心?”

    徐小樂心中一鬆,暗道:都說為官的人十句話有九句是假的,還有一句藏著彎彎繞。這位伯父說話倒是很直截了當啊!

    徐小樂甩頭看了一眼高知府那邊,心中不免比較:要比高知府爽快多了。

    徐珵當然不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愣頭青。他比別人更知道該因人設言,見什麼人說什麼話。若非如此,以他冒天下之大不韙建議皇帝遷都,怎麼可能現在還關在詔獄?早就身首異處了!

    徐珵一見徐小樂就看出他是個爽直人,帶著些小心思,以為能夠看透世間所有人。這種少年人的自負固然可笑,但是與他彎來繞去說話就毫無必要了。

    徐小樂果然很吃徐珵這套,也直言回他:“好事固然是好事,但想來不會容易,否則何必等我一個小小大夫來這兒呢?”徐小樂這意思也很清楚:你若是真有這般本事,何至於被困這麼久?

    徐珵道:“我是想慢慢將這一劫應過去,好得個善始善終。我要想出去又有何難?”

    徐小樂見他說得自信滿滿,不由也信了三分,心中暗道:他雖然是個秦檜一樣的奸臣,卻能因為母親而放棄善始善終的夢,倒也算有幾分孝心。

    徐珵道:“你我既然同族,我自然也就不用找外人了。你須明白,我一開口,不知道多少人願意幫我呢。”

    徐小樂聽這話就有些不高興了,道:“那你找人家去吧。我不過就是個小大夫,還是不摻合的好。”說著就要走。

    徐珵連忙探手抓住徐小樂的衣袖,道:“可惜那些肯幫我的人不肯要錢。”

    徐小樂奇怪道:“不要錢不是更好?”

    徐珵搖頭道:“這世上最貴的物事,就是免費的東西了。他們現在不肯收你的銀錢,或許有一天要的就是你的命呐。”

    徐小樂是個聰明人,腦子裏一轉就明白了,這不就是戰國時候買死士的套路麼。他就道:“這倒是,你們玩得太大,銀子都不算什麼了。”

    徐珵指了指高知府那邊,道:“你幫我一個忙,我自然也能幫他一個忙。剛才聽他問起若楠,那姑娘是你的相好吧?”

    徐小樂撇嘴道:“隻是順路,我做個好事罷了。要說姑娘……”徐小樂腦中突然一道閃電擊過,想起了家裏的胡姐姐她們四個。一念及此,他就有些心虛。雖然自己什麼都沒幹,是老安人趕走她們的,但是自己變相地收留她們,這些姐妹的身契還在自己這裏呢。

    徐珵見自己猜錯,頗有些意外,就仔細端詳徐小樂的麵孔,嘖嘖有聲道:“你小子麵相中帶的哪裏是桃花呀,簡直就是桃林嘛。還敢說跟那姑娘沒關係?”

    羅雲聽到“桃花”,不由自主望了過來。

    “桃花都被趕出去了。”徐小樂道。

    徐珵笑道:“還真有一個叫桃花?”

    徐小樂大奇:“那是你家的人呀。”於是他就把楓香、梅清、夏荷的名字報了出來。

    徐珵道:“原來我家還有四個忠仆。不過你想差了,那是家慈的侍女,我自宣德八年中了進士,選入翰林院為庶吉士,就再沒回過蘇州。這都十八年了,哪裏知道母親侍女的名字。”

    徐小樂一算:十八年,那這位伯父走的時候,年紀最大的梅清姐姐都沒生呢。不知道也就理所當然啦。

    徐小樂試探問道:“那胡媚娘胡姐姐你還記得麼?”他其實最記掛胡姐姐,因為她的身份有些不同。

    徐珵記性是真的好,道:“她是我十年前納的一個小妾。因為看中她持家有術,又因為家中沒有大婦,正好叫她照顧家裏。說是小妾,其實卻是管家類似,她也沒逃走麼?”

    徐小樂道:“胡姐姐自然沒有逃走,她一直在照顧老安人。”他頓了頓,道:“但是因為桃花犯了錯,連累了她們,叫老安人都趕了出去。”

    徐珵接口問道:“那現在誰在照顧我娘?”

    徐小樂覺得這事有些繞,吞了口口水,道:“她們自然是不舍得走的,哭得昏天黑地。我們小戶人家,不知道你們官宦人家對這事怎麼弄的,反正最後老安人把她們的身契給了我,我就交給了嫂子,人還是照舊留在家裏,該幹什麼幹什麼。就是桃花被趕出去了,其他人還是在家照顧老安人。”

    徐珵大大鬆了口氣,再看徐小樂的眼光也都不一樣了,感歎道:“古人說:疾風知勁草,板蕩見忠臣,實不我欺啊!

    “在我得勢的時候,不知道多少族人來打秋風,討好處,唯獨沒聽說過你們孤兒寡嫂。我真落難了,那些人連影子都沒啦,反倒是全無受過我恩惠的人你個小毛頭千裏迢迢跑來京師看我。唉,我徐珵也是走眼的時候呀!”

    其實我也借了你的名頭打過別人的秋風。

    徐小樂被徐珵說得不好意思了,道:“你別這麼說,我還沒決定幫你呢。”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7 12:17
347、跑腿



徐小樂的政治啟蒙老師并不是高知府,自然也輪不到徐珵,而是一個看起來完全跟政治無關的神秘隱士——何紹陽。

何大叔讓徐小樂知道了一條:涉及權柄之爭可沒有客氣謙讓,只有血淋淋的斗爭。而且這種斗爭上自天子下至草民,誰都逃不掉。

徐小樂從此之后就知道,江湖再險惡,無非是買通幾個亡命徒干些殺人越貨的事。而官場朝堂上的斗爭,不小心就是抄家滅族,遺臭萬年,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他不怕包庇個把的山賊、土匪,因為江湖上的事可以隨便亂來,但朝堂上的爭端絕不是自己能夠參與進去的。

“伯父大人,其實現在老安人過得很好,你不用急著出來。”徐小樂勸道。

徐珵緊盯著徐小樂,沒有絲毫退讓猶豫。他認準的事,還從未有過改變主意的。

徐小樂見徐珵如此執拗,只好道:“好吧,但我先說清楚,我能做的可是有限。而且你最好別把我扯進來,否則老安人在蘇州可就沒人照顧了。”徐小樂存心要徐珵有所忌憚,但也不是憑空威脅。若是徐小樂在京師遇到了大麻煩,可想而知佟晚晴是不會在蘇州坐等的,必然提著殺手锏進京啊!

到時候佟晚晴是劫獄、劫法場還是殺上金鑾殿,那都是很難說的事。

徐珵道:“你照我說的去做,萬無一失。”

徐小樂還是將信將疑,道:“該怎么做?”

徐珵昂著頭,仍舊做出一副“附耳過來”的姿態,徐小樂只好將頭貼了過去。

徐珵在徐小樂耳邊輕聲說了兩個人名:“先去找前面那個,若是我十天內還出不去,就只有去找后面那位了。”

徐小樂就要問這兩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光聽名字都陌生得很。

徐珵故作神秘,道:“你出去只要打聽一下,就都知道了。”

徐小樂仍舊是將信將疑,不過外面已經有人來催他們出去了,羅云也走到徐小樂身邊:“咱們得走了,要換班了。”

徐珵在監舍里倒是神色泰然,道:“快去吧,只要跟他這么說就行了。”

徐小樂走了兩步,突然腦中一個激靈:我這就算答應下來了?還沒提條件呢!他連忙回頭道:“你若是出去了,也得把高知府弄出去呀。”

徐珵一副“廢話少說”的模樣,高志遠卻是面色尷尬。是在詔獄里受苦,還是跟徐珵這個奸臣攪在一起?這事情真是太難做出決斷了。

不過高志遠終究不是迂腐之人,自己還有老婆孩子在外面,當然是出去過富家翁的日子才好啊!

因為羅云的錦衣衛身份,自然是可以無視宵禁。兩人出了詔獄,一路步行回家。

春天的夜風還有些涼意,羅云用力跺了跺腳,道:“那人就是你伯父徐翰林啊。”

徐小樂“嗯”了一聲。

羅云問道:“他跟你說些什么?”

徐小樂道:“把他弄出去的事。”他又道:“他說:等他出去,就把高知府一并弄出來。”

羅云一咧嘴:“那是好事啊!這樣若楠妹子就不用成天哭啊哭的了。”

徐小樂瞪了羅云一眼:“平日不好好讀書,一個‘以淚洗面’都說不出來。”

羅云摸頭憨笑:“小樂,你現在越來越像官人啦。說話都文縐縐的了。”

徐小樂聽了這話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悵然若失。他知道羅云說的是好話,聽起來卻像是丟了什么東西。

羅云毫無知覺,又道:“小樂,你伯父要是能出來就最好了。太醫院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徐小樂心頭一跳,想起黃院判的事來:自己今天可是夜不歸宿,不知道下回再去太醫院會不會被抓住了打板子。他剛有些懼意,又想道:大不了就不去了,還怕那個黃院判上門抓人么!反正只是個醫學生,又不是真的御醫,去不去又有什么打緊。

徐小樂就對羅云道:“我不想去太醫院了。”

羅云奇怪道:“為什么?”

徐小樂就道:“看一個院判很不順眼,去了難保不被他刁難。”

羅云并不知道徐小樂今天在太醫院的遭遇,此時聽徐小樂當講故事一樣說了,方才怒道:“這院判真是過分!小樂,咱們要不要摸清楚他家在哪里,扔幾個糞包進去!”

徐小樂斜眼看了羅云一眼:“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再說啦,人家好歹是朝廷六品官員,咱們一個不入流,一個小校尉,真要硬上豈不是以卵擊石?”

羅云頓時蔫了,道:“那怎么辦?”

徐小樂不以為然道:“沒什么怎么辦的。惹不起還躲不起么?我不去太醫院,他們還能拿我怎樣?”

羅云苦著臉道:“小樂,恐怕真的能拿你下獄了。”

徐小樂一奇:還有躲都多不了的?

羅云就嚴肅道:“你是吳縣的藥局大使,這是不入流的小官不假,然而也是禮部和太醫院留檔的官人。有這重公職在,你也算是在‘服役’。若是不從律令,輕則削職為民,不得敘用;重則還會被發配邊鎮,貶為賤吏——這個吏可不是咱們縣城里的那些吏目,而是歸在賤籍,子孫三代不能科舉的。”

徐小樂一愣:“真的假的?這么兇殘?”

羅云道:“自然是真的,想掛冠而去可沒那么簡單。膽子大的進士官都未必敢這么玩。否則你說那些被謫戍邊疆的官們,為什么不掛冠逃回家呢。”

徐小樂難得覺得羅云說得有道理。他眼珠子一轉:“那要說我生病呢?”

羅云想了想:“這好像可以。”

徐小樂放心道:“那我就是真生病了。明天叫個跑雜的給我送封信去,日后就在家里靜養吧。”

羅云嘿嘿一笑:“小樂,你真是聰明。”

徐小樂聽了卻不怎么高興。他覺得那個被關在詔獄的老神棍似乎比他更聰明,莫名其妙就改變了他的主意,說得他毫無拒絕的余地。唉,雖然心中略有不爽,但明天還是得去一趟翰林院,幫他跑腿辦事。

徐小樂問羅云道:“小云,你在京師聽說過‘劉茂典’和‘陳循’這兩個人么?”

羅云撓了撓頭:“劉茂典倒是不曾聽說過,但是陳循……我只知道陳閣老的名諱叫作陳循。”

徐小樂一愣:伯父叫我去戶部找陳循,難道真是陳閣老?噫,他不會是口氣大如空氣吧?而且無論是翰林院還是戶部,這樣的衙門是我說進就能進的么?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8 09:14
大國醫 正文 348、學士



   在徐小樂的病假單送到太醫院的時候,他人已經站在了翰林院門口。%ㄟ

    翰林院建在鴻臚寺的舊址上,是正統七年與太醫院同一批新建的署衙。雖然這隻是個正五品的衙門,卻是大明最為清貴的地方。進士們隻要選中了庶吉士,進了這道門,未來就有極大可能成為帝國的宰輔。

    即便運氣再差點,六部尚書也是可期的。

    徐小樂倒是對此沒甚感觸。他現在隻要歪歪頭,就能看到太醫院的樓牆,心中頗有些忐忑:明明撒了謊說自己重病在床,可別轉眼就被人逮到自己跑來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門子收了徐小樂的名剌送進去,良久還沒有音。不過這人不肯要徐小樂的賞錢,叫徐小樂不免讚歎:果然是天下最為清貴的地方,就連門子都如此高潔。

    直到翰林院旗杆的影子挪了兩寸,那位高潔的門子方才出來,道:“劉學士請你進去。”

    徐小樂道了謝,跟在門子身後,進了這座充滿了神秘氣息的大院落。

    這裏非但是宰輔的搖籃,也是大明最大的圖書館。從前朝的檔案、藏書到大名鼎鼎的永樂大典的副本,都收藏在這裏。大約是因為這些年高德厚的古籍坐鎮,叫徐小樂覺得此地充滿了書香氣,就連院子裏的喬木都比外麵那些更有氣質,頗有蒼勁之態。

    翰林院裏有三個職官可稱學士:正五品的翰林學士,那是翰林院的掌門人;從五品的侍讀學士兩人,侍講學士兩人。這三個官職一共五個人,是名正言順的學士,都有自己獨用的值房。

    雖然這裏的吏目和仆役都尊稱劉茂典一聲“學士”,但那是抬轎子的叫法。劉茂典隻是個正六品的侍讀,並非真學士。他還跟其他侍讀、侍講、修撰、編修們在一處辦公,自然也就不能在人多口雜之處接見徐小樂。

    劉茂典選了院子裏的一處偏僻花廳,隻有一張高幾,兩張椅子,正對著荷花池。夏天的時候可以觀賞荷花,現在卻隻有一灘死水。景色雖然不甚美觀,但是好在沒人打擾,又因為三麵圍牆上都開了窗格,所以不用擔心隔牆有耳,正好說些私密事。

    徐小樂見到這位四十歲上下的“劉學士”,果然如同戲文裏的文弱書生一般,生的膚白貌美,長須飄然,仿佛時刻都是臨風的玉樹。

    似乎有些太白了些。

    徐小樂看著劉茂典的麵色,心中暗道。

    劉茂典看了一眼徐小樂,先張口問道:“你是徐前輩的?”

    翰林院是最講先後的地方,彼此之間都稱“前輩”、“晚生”。這已經成了他們的特色,也是翰林官比其他官員更為親密、更加抱團的表現。

    徐珵雖然名聲臭了,但他也是正兒八經的庶吉士出身,初授翰林院編修,後來又進為侍講學士,根正苗紅的翰林官。劉茂典稱他“前輩”,乃是理所當然,也表露他對徐珵的態度。

    徐小樂的名剌上隻寫了太醫院醫生、蘇州吳縣徐氏,連“小樂”這個大號都沒有落上去。不過到了劉茂典這樣的地位,何止是冰雪聰明,簡直算無遺策,隻從“蘇州”、“徐氏”就猜到此人定是為了徐珵的事而來。

    徐小樂接口道:“在下是徐公的族侄。”

    劉茂典淡然“哦”了一聲,道:“徐前輩可說了什麼?”

    徐小樂覺得自己臉上有些燙,實在是不好意思把伯父的原話說出來。他見劉茂典漸漸有些不耐煩,方才拿出自己的厚臉皮,道:“伯父說:欲為國子監祭酒。”

    這話說得真是太無恥了!

    徐小樂說完之後還是心有餘悸。他覺得自己短短十六年的人生中說過無數無恥無理取鬧的話,但是怎麼都比不上這句“我想做國子監祭酒”。

    國子監是什麼地方?那是大明最高學府啊!

    姑且不說國子監祭酒的品階高達從四品,已經比徐珵入獄前的官品高了一階,光是如此清貴高潔的職務,怎麼會落在一個名聲媲美秦檜的人頭上!

    誰知道劉茂典聽了徐小樂的話,竟然仍舊隻是“哦”了一聲,似乎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徐小樂很奇怪劉茂典的反應:這是被氣得沒話說了麼?嘖嘖,不管怎麼說,到底是翰林學士,文曲星下凡,聽了這種話竟然沒有暴跳如雷,這是何等修養!

    劉茂典輕輕捋了捋胡子,起身道:“你住哪裏,等有了音,我便派人跟你說。”

    徐小樂就將現在的住址報了一遍。

    能考中進士,選入翰林院的人,過目不忘簡直就是標配。劉茂典聽了一遍就記住了,朝徐小樂點了點頭:“你先去吧,我自有主張。”說罷便沿著廊簷走了。

    徐小樂連忙憶自己來時候的路,總算翰林院不像江南園林那樣彎彎繞繞、曲徑通幽,去的時候才沒有迷路。

    他邊走還在邊想:劉學士這是同意了?莫非我那個族伯真有這般通天的本領,非但能從詔獄裏出來,還能更上一層樓,謀個國子監祭酒?

    徐小樂正走到院子裏,突然聽到後麵有人喧嘩,站定扭頭,卻見有仆役邊跑邊喊道:“快去找大夫!劉學士暈倒了!”

    徐小樂心中咯噔一聲:莫非這位劉學士反應太慢,我都走出這麼遠了,他才被伯父的話氣暈過去?

    不過聽說劉茂典暈闕過去,徐小樂還是知道輕重這人肯定是徐珵能夠脫身詔獄的關鍵,決不能有失啊!

    他便迎麵跑了上去:“我是太醫院的醫生,帶我前去!”

    那仆役一愣:這麼快就撞上一個?大夫也太好找了!

    他正要帶徐小樂往裏走,就見又跑出來一個吏目模樣的人,口中喊道:“什麼醫生!不過就是太醫院的學徒罷了!劉學士是什麼身份,快去找禦醫來!”

    徐小樂被氣笑了:竟敢看不起我!

    趁著仆役一愣神的機會,徐小樂腳下如同抹了油一般,身形飄動,赫然是用出了輕身提縱術。他仗著這身法往裏衝,那個狗眼看人的吏目剛伸手阻攔,就覺得一陣清風拂麵,眼前隻有仆役傻愣愣地站著。

    徐小樂已經翩翩然穿了過去。

    *(未完待續。)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