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36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9 09:17
大國醫 349、痼疾



  劉茂典並不知道自己昏闕之後發生的事。他隻記得自己好端端的走在路上,突然眼前景物黯淡,繼而便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他甚至還能回憶起雙腿發軟,整個人摔倒的墜落感。

    劉茂典在昏闕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就是:又來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劉茂典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昏闕病幾乎都習以為常了。隻要飲食略有不足,或是讀書勞累一些,他就會隨時昏倒。之前也看過不少醫生大夫,其中不乏名醫,但是即便開了藥,也沒能根治這個毛病。

    直到劉茂典中了進士,又考取了庶吉士,進入翰林院,工作清閑下來,也不用三天兩頭開筆寫八股文了,腦力心力都省下許多,這昏闕病也就不治而愈了。

    今天早上劉茂典把加餐的時間挪用出來見徐小樂,本以為痊愈了的昏闕病卻又殺了個回馬槍,直接把他撂倒在地。好在這裏不是清靜無人的書房,而是人來人往的翰林院,很快就有人發現了倒地的劉茂典。

    劉茂典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下巴有些痛,應該是倒地時受的傷。不過叫他意外的是,嘴裏似乎有些甜味。他抿了抿嘴,任由旁人將他扶起來,確定嘴裏的確是甜味,而且還是蜂蜜。

    “劉學士,您醒啦。”旁邊的小吏欣喜叫道。

    劉茂典被他喊得頭痛,閉著眼睛轉向了一旁。他又緩緩睜開眼,正好就看到徐小樂被兩個侍衛夾在中間。這可不是友善的架勢,劉茂典奇怪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見劉茂典醒來了,侍衛方才放開徐小樂,不好意思道:“一時情急,抱歉抱歉。”

    徐小樂才不管那麼多,直接道:“我進來救你,他們硬要攔我。我救了你之後,他們又不肯讓我走。”

    侍衛十分無奈,卻又無法分說。他們並不認識徐小樂,隻知道這少年衝進來往劉學士的嘴裏灌了東西在劉學士沒醒之前誰敢放他走。

    劉茂典坐了一坐,精神也好了些許,方才對左右道:“這位是太醫院的徐大夫,我現在也沒事了,你們各忙各的去吧。”這些侍衛是朝廷派來保護翰林院的,即便掌院學士也不能對他們吆五喝六,是以劉茂典說得十分客氣。

    諸人見劉學士果然無恙了,又向徐小樂道:“徐大夫妙手,我等肉眼凡胎,多有冒犯,切莫見怪。”

    徐小樂見他們犯錯快認錯也快,倒是很對自己聽風就是雨的脾性,大手一揮道:“事發突然,我也來不及多說什麼,大家都別見怪。”眾人自然喜笑顏開,誰都不願意沒事得罪太醫院的人。

    徐小樂除了直腸子之外,還有睚眥必報的脾氣,目光一掃就找到了那個說他是“學徒”不算“大夫”的小吏,認真道:“我是太醫院醫學生不假,但誰說醫學生就是學徒的?就不能治病?”

    那小吏沒想到徐小樂會專門將他挑出來論理,連忙認錯:“是在下口不擇言,徐大夫見諒則個。”

    徐小樂一振衣裳:“看不出來麼?我可是有冠帶的人,做過惠民藥局大使呢!”尋常醫學生的確跟學徒沒有什麼兩樣,但是冠帶加身的醫學生可就不是學徒了。他們的地位比吏更高一等,乃是候補官員。隻要年限或是功勞到位,自然就是官了。

    官民之間隔著一個世界,官吏之間同樣隔著一個世界。

    那吏目隻好再度道歉,心中卻是不服:你有冠帶就穿出來呀!穿成這樣也算?

    徐小樂卻自覺已經穿了最好的衣裳前來,還戴了新買的發巾呢!都穿成這樣了還看不出他的“身份”,實在是有眼無珠。

    劉茂典精神又恢複了些,揮散了諸人,拉著徐小樂去旁邊的石亭裏坐下。他道:“徐大夫,敢問大號如何稱呼?”

    徐小樂十分高興,這就是平輩論交了,自己總算能夠挺直腰杆跟他說話了。他道:“我學名筱樂,小名小樂,劉學士叫我小樂就行了。”

    劉茂典嘴角一抽,心中暗道:你這個學名和小名有什麼不同麼?

    他道:“我草字文丘,你我朋友論交,不必稱我‘學士’。”

    徐小樂覺得自己還沒有表字顯得弱人一頭,就推動了話題道:“文丘兄,你現在感覺如何?”

    劉茂迪輕輕扶了扶額頭,道:“還是有些頭暈,不敢妄動。”

    徐小樂道:“這不是頭一回了吧?”

    劉茂典道:“是老毛病了,不過這兩年沒發作,還以為好了。”他頓了頓道:“多謝你了,小樂。我記得以前昏闕一次,醒來之後頭要痛許久,這回卻很快就清爽了。可是你給我服了什麼好藥?”

    徐小樂在劉茂典旁邊坐下既然他說了朋友論交,那自然不用再小心翼翼陪著了。

    他道:“其實就是蜂蜜。”

    “蜂蜜?”劉茂典十分意外:“蜂蜜還有如此功效?之前看過的大夫,都說我是心脾兩虛,從娘胎裏帶來的病,開的都是黃芪、人參之類的貴重藥物,卻也沒能根治。”

    徐小樂伸出手:“請個脈吧。”

    劉茂典對徐小樂倒是頗為信服,大約也是習慣了看醫生,熟練地伸出手交給了徐小樂。

    徐小樂摸了兩邊血氣,道:“你這個的確是心脾兩虛,不過卻又不是尋常的心脾兩虛。”

    劉茂典聽了連連點頭,等徐小樂說下去。他是久病成良醫,各種說法都聽說過一些。作為讀書人,國醫也是很重要的輔修科目父母在兒不學醫,是為不孝。這是大風氣使然。

    徐小樂道:“久病失調、勞倦思慮、失血過度都會導致心脾兩虛,但是這種常見的心脾兩虛有個很大的特點:眩暈健忘。麵色上也會萎黃失華。你以前的大夫大約是開的人參、黃芪、當歸、酸棗仁、遠誌、麥冬諸藥吧。”

    劉茂典對這個方子實在太熟悉了,他中進士之前大部分時間喝的都是這個方子。他道:“正是如此,莫非以前的醫生都看錯了麼?”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19 09:17
大國醫 正文 350、醫囑



    徐小樂道:“說錯也不能算是全錯。因為你的確是心脾兩虛,隻是其中還偷偷藏了肝虛風動,所以特別容易昏闕。”

    劉茂典此時對徐小樂的醫術已經十分信服了,從感覺上覺得此子年紀雖輕,醫學上的造詣恐怕遠超他之前見過的所有大夫。

    徐小樂繼續道:“我是怎麼看出來的呢?因為第一眼見文丘兄,就覺得你膚色白得有些過分,這是心血不足的緣故。然而心血不足的人,往往神情收斂,謹慎近乎怯懦。而文丘兄說話行事頗為果斷,毫無拖泥帶水之態,這就有些矛盾了。所以我懷疑這是受肝虛風動的影響,剛才脈診的時候,就在這上留了意,也果然得了脈象印證。”

    劉茂典聽完這些話,心中佩服不已,道:“小樂,你說的這些愚兄在醫書上都看過,卻從未像你這般將之融會貫通,你果然是奇才!”

    徐小樂得意得眉飛色舞,故作鎮定道:“是麼?我覺得這很容易就想到了呀。”

    劉茂典並不戳破少年人的虛榮,道:“那依你之見,我該服用什麼藥呢?”

    徐小樂道:“我覺得你不用服藥。”

    劉茂典頓時愣住了,道:“這昏闕病已經困擾我數十年了,難道是湯藥已經無能為力了?”

    徐小樂道:“這病是不是母胎裏帶來的我不知道,不過根深蒂固我卻看出來了。如果用藥來調,我傾向於補肝散增減,可以減緩你昏闕病的症狀,但並不能治本。”

    劉茂典就道:“那若是要治本該如何呢?”

    徐小樂道:“治本的話:一日五餐,葷素各半;入夜則眠,天明方起;輔以五禽戲、八段錦等各類導引術,少思少慮,熄滅貪嗔癡欲。如此數年,這病自然就痊愈了。”

    劉茂典聽著眉頭就擰了起來,道:“別的尚且可以做到,‘天明方起’恐怕不行。”他雖然隻是六品,不用上朝,但是碰到經筵或是輪值日講,他還是得早早起來入宮難道叫皇帝陛下等他起床麼?

    徐小樂知道他身不由己,就道:“那就盡量吧。若是起得早,一定要睡個午覺補回來。另外嘛,你隨身帶瓶蜂蜜吧,兩餐之間,想起來就喝些。若是蜂蜜正好喝完了,那就買些飴糖,或是甜食,如此就不會再昏闕了。”

    劉茂典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麼醫理?”

    徐小樂道:“以甜食補中宮,養脾胃,外應在肉,內充精血。不過這東西一次吃得多毫無益處,隻能這麼分散著少許少許服用。”

    劉茂典連連點頭,道:“受教了。”他想起口中的蜂蜜味,不由疑惑:還有人隨身帶蜂蜜的麼?他就問道:“莫非小樂你也有這個毛病,所以隨身帶著蜂蜜?”

    徐小樂笑道:“我這瓶蜂蜜派的用場不一樣。”他這蜂蜜是用來勾兌腎氣丹救急的。作為一個大夫,救命靈丹就如同劍客的劍、刀客的刀、食客的嘴,須臾都不能離身。徐小樂這也算是無師自通養成的好習慣。

    因為今天劉茂典的病隻需要蜂蜜就夠了,自然也就不用浪費腎氣丹了。

    劉茂典對於徐小樂說的養生之言隻是上了一半的心,對於蜂蜜、飴糖、甜食之類卻很受用。他從小就酷愛吃甜食,隻是年紀大了之後再吃甜食總有些不夠莊重,偶爾看到小孩子拿著飴糖招搖過市,恨不得搶過來塞自己嘴裏。

    如今有了醫囑,劉茂典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享用甜食了。他已經想好了,以後非但家裏各處都要有蜂蜜、飴糖,就連值房裏也得多放些。

    徐小樂交代的重點卻是在導引術上。

    生活習慣隻能看個人自覺,而且那是天長日久的熏染才會有效果。相比之下導引術才是立竿見影,效果顯著。他自己練的那套肯定不能傳給外人,不過如今五禽戲、八段錦、十六段錦、呼嗬六字訣都已經大行其道,要想學的話並不困難。

    徐小樂給劉茂典大致介紹了一番,劉茂典就道:“這些我得閑時就去學。”

    徐小樂沒聽出劉茂典是在敷衍,又關照了幾句,起身告辭:“那我先回去啦。若是有消息……”

    劉茂典起身道:“我會派人傳信的。”

    徐小樂見劉茂典這麼說,也算是圓滿完成了任務。他雖然還是不知道為什麼族伯要一個高官還很不情願的模樣,而翰林院的“劉學士”卻毫不驚詫……不過這些都與醫學無關,徐小樂也就拋諸腦後了。

    他現在所思所想,全都是今天劉茂典的病案,已經亟不可待地要回去將之記錄下來。

    ……

    劉茂典回到值房,派人去買市裏買了蜂蜜和飴糖。那蜂蜜還帶著槐花的香氣,用溫水衝了一碗,大口喝下去,香甜直沁入心脾,整個人瞬間就精神了許多。他也不忘對前來關心的同僚解釋:“太醫院的徐大夫真是用藥如神,出其不意,哪裏想得到,這蜂蜜也是治病良藥呢。”

    其他人嘖嘖稱奇,表示聞所未聞。不過也有人要掉書袋,說是在某本古籍裏見過,乃前人故智,不信等他回去翻來……劉茂典哪有這種興趣,管他是前人故智還是徐小樂新創,他隻要能夠光明正大吃甜食就好了。

    還別說,兩碗****下肚,真是頭也不痛了,眼也不花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好像記性都強了許多。

    劉茂典心情既然大好,也就開始想正事了。

    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的高官。而且國朝任官必從學校,國子監監生出任各部院高官的比例也是不小。至於中低層的官員,監生官更是占了大半。

    隻是永樂皇帝喜用進士官,自此之後監生官的勢力就沒太祖朝那麼大了。

    如今閣部大佬們大多都是永樂朝的進士,可以預見,國子監肄業的監生在未來想要重掌大權,恐怕十分不切實際。所以連帶國子監祭酒這樣的職位,都乏人問津了。

    徐珵願意去掌管國子監,是想投入恩師的門下吧。

    劉茂典摸著胡須,心中暗自盤算。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20 09:16
大國醫 正文 351、於謙



    宣德八年的癸醜科大約是錄取進士最少的一科了。一共隻錄取了九十九名進士,徐珵的名次並不高,排在二甲倒數第三名。

    這個名次在大明科場上,屬於六部觀政序列,恐怕一輩子都與內閣無緣。然而徐珵在運氣和實力雙爆發之下,成功地通過館選,成為了一名庶吉士。

    太上皇在位時確立了一項不成文的規矩: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

    庶吉士就是翰林院的儲備官員,在學習了各種典章之後,承擔皇帝身邊文字秘書的工作,先留館為翰林學士、講師,然後授東宮官,再然後入禮部,最後從禮部進入內閣這就是清貴宰輔之路。

    徐珵成為庶吉士之後,就進了翰林院,沿著這條路高歌猛進,直到自己犯傻提出了“南遷之議”。

    拋開“奸臣”的頭銜,徐珵的表現的確遠超同儕。他在;;+兵法上頗有造詣,早年間針對西南用兵,寫了《兵政五疏》,得到了太上皇的嘉許。此外他還對天文地理、水利工程、陰陽五行、紫薇鬥數、梅花六壬……都極為精通。

    這麼多雜學傍身,每一樣都能玩得十分漂亮,在三年一次的全國大考之中也能考進前三十五名,書法又深得褚遂良的精妙這簡直就是典型的名臣模板,就算未能成為首輔,也妥妥能夠青史留名。

    這樣一個翰林院的明星,一時失足跌入詔獄,著實叫人覺得可惜。

    劉茂典作為徐珵的後輩,雖然沒有甚麼私交,但對徐珵的才學仍舊十分欽佩。徐珵如果願意成為自己老師的門生,這對於老師而言的確是如虎添翼。

    劉茂典不動聲色地去後麵庫房找了一些卷宗。這些卷宗就是徐珵的履曆,此人身份背景祖宗三代都在裏麵,入仕之後的作為也都有記錄。劉茂典對於前麵的內容無須多看,隻翻到後麵:在徐珵入獄之前,他還曾被派往彰德代行監察禦史之職,組織河南備操軍拱衛京師。

    劉茂典闔上了卷宗,豎著卷起,收入袖中,徑直出了翰林院,往內閣值房去了。

    今天正是他老師於謙坐閣值守。

    在成功擊退瓦剌,守衛京師之後,於謙以少保之尊,總督軍務,又身負擁立之功,自然而然執掌內閣,遣兵安民,獨運征調,片紙行萬裏外無不惕息。他以禦史入仕,後來巡撫地方,回京之後出任兵部侍郎,這樣的履曆實在無從培植自己的根基。以於謙的堅韌剛直,也不屑於培植根基,是以門生故吏寥寥無幾。

    若是滿朝文武一體奉公,首輔的確不需要自己的門徒。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官場尤其是個水深浪急的江湖。沒有自己的親近門徒,許多事都無從下手。他在上麵有心做事,下麵就有人成心搗亂。

    在於謙看來,如今國家西北有瓦剌之患,西南有苗僮之亂,東南沿海有倭寇騷擾,恢複交趾更是遙遙無期,實在不是一個太平世道。他主張迎回上皇,雖然成功避免了趙宋之恥,但是上皇回宮之後,朝野分化卻更為嚴重,這也讓他心力憔悴。

    此時的於謙正伏案讀本,聽聞學生劉茂典求見,方才放下手中的工作,靠在椅背上,輕輕活動了一下酸澀的肩頸。

    等劉茂典進來,於謙開口道:“你說有要事見我?”

    劉茂典稱是,雙手將徐珵的卷宗放在於謙的桌上,道:“老師,學生鬥膽為您舉薦一位能吏。”

    於謙毫不掩飾自己的期許,拿起卷宗翻開,一入眼就看到了徐珵的名字。他對徐珵可不是“聽說”。當日徐珵倡議南遷,於謙可是當麵怒斥道:“凡議南遷者該斬!”雖然徐珵並沒有因此被斬,而且還代行了監察禦史,但回來之後被下詔獄,肯定也有於謙的態度。

    於謙放下卷宗,對自己的愛徒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人?”

    劉茂典躬身控背,畢恭畢敬道:“此人可比唐之李林甫,宋之蔡元長。”

    蔡元長便是宋徽宗朝的奸相蔡京,在當時就被稱作“六賊之首”,可見其人名聲之臭。李林甫被認為是大唐由盛轉衰的罪魁禍首,蔡京也被後人認為是弄臣誤國的典型。劉茂典將徐珵比作這兩人,卻又向老師推薦他,實在有些矛盾。

    於謙在學生麵前並不掩飾疲憊,直言道:“莫作驚人之語,你怎麼想的,說來聽聽。”

    劉茂典上前一步,道:“李林甫和蔡京固然是遺臭萬年的奸相,但是李林甫在位時平衡胡將,又統籌修了《唐六典》;蔡京且不說他的書法,隻說他改革鹽法茶法,重製鈔法,又設立了居養院、安濟坊、漏澤園,這些善政直至我朝尚在沿用。”

    於謙微微頜首:“你這是在勸我唯才是用了。”他猛然睜開雙目:“所以不仁不孝之徒,也能授以公器麼!”

    劉茂典被嚇了一跳,連忙躬身道:“老師息怒。學生以為,徐珵這樣的人,可以用其才而不可授其權。有老師坐鎮中樞,小小跳梁,又能掀起什麼風浪呢?”

    於謙聽了這話,心中倒是有了些許認同。他如今執掌內閣,閣臣之間以他為尊,六部堂官也都十分欽佩他的人品官聲。這樣大的聲勢,難道還壓不住一個徐珵麼?

    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啊!

    劉茂典見老師頗有些心動,就又道:“老師,徐珵願意出任國子監祭酒。”

    於謙第一反應就是徐珵是要投靠他。不過轉念一想,投靠隻需要一句話就行了,為什麼要去國子監呢。隻是兩個呼吸之間,於謙就反應過來:徐珵這是表明自己無心閣輔之位了。

    國子監雖然也是清貴,但是清多於貴。執掌國子監,接下去便是去南京養老,等著致仕。

    於謙最擔心的就是小人在朝中卷土重來,徐珵有這樣的表態,倒是叫他放心不少。他就道:“我知道了。”

    劉茂典也知道了老師的意思,躬身告退。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21 09:26
大國醫 正文 352、消息



   於謙緩緩從武英殿出來,頭有些昏沉。自從他總督軍務開始,就沒有睡過一天安生覺。本以為瓦剌人退走之後,他能夠休息幾天,可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軍還在居庸關固守,朝中就已經掀起了各種風浪。

    唯一讓於謙能夠鬆口氣的就是當今聖上。

    私下裏,於謙也覺得這位聖上有些軟弱。不過在國政上,聖上又極其依賴於謙,簡直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甚至於接回太上皇這種事,聖上明明很不樂意,甚至很幽怨,但是於謙一表態,聖上就妥協了。

    然而今天,於謙卻被聖天子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景泰皇帝聽聞於謙要舉薦徐珵,幹脆利落道:“就是那個提議南遷的徐珵嗎?此人生性狡詐,擔任國子祭酒隻會敗壞監生心術!”

    於謙竟然無言以對。他本來有大段大段的話想對皇帝說,讓這位年輕的天子知道人才是多麼難得。然而這話又不能對皇帝直說,否則皇帝反問一句:“朝廷那麼多官員,難道非得用一個奸佞小人麼?”那時候恐怕非但無言以對,更是麵頰紅腫所謂打臉無過於此。

    放哪都能用的官,還真的不多啊。

    於謙心中感歎,不免又埋怨徐珵自己作死。他當日恨不得殺了徐珵,但那也是為了表明態度,以免朝中真有小人附和。如今局勢脫離險境,瓦剌人也想要進貢,眼看不會再重蹈宋朝的覆轍,徐珵的罪過似乎也就不是太大了。

    聖天子卻還是不肯放過徐珵。

    於謙身為首輔,自然不能把鍋扔給皇帝背九五之尊得用來背更大的鍋。而且推諉給皇帝,隻會叫人質疑首輔的權威和對皇帝的影響力。所以於謙權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另外擬定了國子監祭酒的人選,報送上去。

    如此一來,劉茂典自然知道了老師的意思。他雖然很是意外,不知道老師為何改變主意,但身為官場中人,他也不可能去向老師求證原委。

    ……

    徐小樂這些天就在等劉茂典的消息,恨不得守在翰林院門口。倒不是他突然之間對徐珵這位伯父上心了,而是因為太醫院真的派人來“抓”他了!還好他醫術精湛,裝病的技藝也算嫻熟,把來“抓”他的哄走了。

    當然,最重要的是來人乃韓新翰,君子可欺之以方,壓根沒想到徐小樂是在裝病。而且他也不懂醫術,見徐小樂滿臉通紅,額頭高熱,就真以為徐小樂病得很重了。

    高若楠進了徐小樂的房間,取出暗藏的湯婆子,道:“你總是用這招裝病麼?”

    徐小樂裝病秘法就是用湯婆子敷臉。湯婆子大多由銅皮打造,灌了熱水,冬天可以用來取暖。若是將湯婆子敷在臉上,很快就會皮肉泛紅,體溫上升,看起來很像是心火不藏之相。

    “騙騙不懂醫術的人是足夠了。”徐小樂翻身跳下床,連忙穿起衣服。他知道一件很神奇的事:裝病時間決不能長,否則很容易就真病了。這似乎有些不近醫理,但醫理終究不敵天理,許是更高深的緣由藏在其中。

    高若楠道:“小樂哥哥,你總不能一直這麼拗著不去太醫院吧?聽小雲哥哥說,他們真會派人來把你抓回去的。”

    徐小樂糾正道:“錯。是他們可以請都察院派人把我抓去。他們自己哪裏來的人抓我?”

    高若楠沒好氣道:“就是這麼個意思,你跟我較真幹嘛。”

    徐小樂道:“都察院又不是太醫院他兒,哪有叫抓人就抓人的道理?放心吧,隻等我大伯放出來,當了國子監祭酒,他就會把你爹撈出來。那時候我又有了從四品的靠山,太醫院也就不敢拿我怎樣了。”

    高若楠本來是不在乎徐珵這個奸臣的,但是聽說徐珵出來就意味著自己父親也能開釋,免不得在為父親祈福的時候順帶便加上徐珵的名字。

    兩人正說話間,就聽到外麵有人拍門。

    徐小樂心中一動:“肯定是劉學士那邊的消息。”他連忙跑去開門,果然門外站著個麵生的少年。

    少年問道:“尊駕是徐大夫麼?”

    徐小樂大大方方應了。

    那少年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塞給徐小樂,一抱拳轉身就走。

    徐小樂頗為奇怪,撕開信封才見上麵寫了四個字:另請高明。

    徐小樂腦中一轉:說劉學士沒有把這事辦成?他雖然日夜盼著劉學士傳來好消息,但是這個壞消息傳來的時候,卻沒叫他遺憾。因為在徐小樂心裏,對徐珵說的話本就有些缺乏信心像是給人好處一樣問人要個從四品的官職,這世上哪有這麼做事的?

    高若楠也湊了過來,緊張問道:“是劉學士那邊的消息麼?如何?”

    徐小樂把這四個字給她看了,道:“別急,伯父之前還說過一個人,是位閣老,叫陳循的。去找閣老肯定有用。不過現在我有個小問題……”

    高若楠緊張道:“什麼小問題?”

    徐小樂道:“怎麼見到閣老呢?”

    大明的閣老雖然沒有唐宋宰輔的名頭,也沒有宣麻拜相的風光,但是手中的權柄卻遠比唐宋宰輔大得多。

    太祖高皇帝當初為了削弱臣權,廢除了宰相,卻萬萬沒想到自己雄才偉略的兒子,把內閣放到了更高於宰相的位置上。

    陳循陳閣老的地位如此之高,是徐小樂想見就能見的麼?

    徐小樂雖然成功地見到了一位翰林院的侍講,但是要見大明朝廷頂尖的人物,真是沒有信心。於是他決定去一趟詔獄,先把劉茂典的消息告訴伯父,然後再討教該如何見到一位閣老。

    因為之前給詔獄獄卒和他們的家屬看病,徐小樂現在再進去探監,簡直如入無人之地。就連門錢都省了,誰都知道這少年禦醫治病手段高超,而且很會用藥非但藥效好,更難得的是廉價。

    相比那些老禦醫動輒就是人參之類的昂貴藥方,徐小樂的藥方實在太親民了。這也是徐小樂在慧民藥局大使任上鍛煉出來的,在配伍上悉心斟酌,保證藥效,同時還摒棄了各種名貴藥材,否則就算開出來病家也吃不起。

    徐珵見了徐小樂,原本放光的雙眼突然就黯淡下去,愁道:“沒成啊。”

    徐小樂十分意外:“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怎麼知道的?”

    徐珵有氣無力道:“你都寫在臉上了。”

    徐小樂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22 11:48
大國醫 正文 353、讀書



    徐珵的建議很簡單。既然第一條路走不通,那麼就走第二條路,去見陳循。至於求見的方式也很簡單粗暴,直接在名帖上寫清楚是徐珵的侄子就行。他生怕徐小樂不懂官場人情世故,鬧出誤會,特意交代:若是陳相不見他,就說明事情成了。

    徐小樂對此大為不解,但是看徐珵一臉優越感,心中發堵,話到嘴邊就咽了回去,打死也不肯問清楚。

    徐珵目送徐小樂離開,並不打算把一切都告知這個心性純良的族侄。他覺得那就跟把飯嚼爛了喂孩子一樣,不如讓孩子自己去咀嚼回味。

    而且徐珵現在還要搞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沒有拿到國子監祭酒的職位。他左思右想,終於想明白了:一定是於謙在嫉恨他!

    一念及此,新仇舊恨就湧上了心頭。

    徐珵怎麼都忘不了,當日於謙是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指著他的鼻子說“該斬”!那唾沫星子噴在臉上的羞辱,以及雙目中如有實質的殺氣,令徐珵蜷伏在地,瑟瑟發抖。

    徐珵回想起當日的情形,更覺得自己顏麵盡失,尊嚴掃地,忍不住就將滿腔羞憤轉化為仇恨。

    於謙,遲早有一天我要雪此羞辱!

    徐珵心中暗道,扯斷了手中的稻草。

    誠如大家公認的那樣,徐珵算是個天才。這可不是十裏八鄉的評價,而是整個帝國萬萬人中挑選出來的精英對他的評價。

    這些精英在各自的家鄉也是一方神童、天才,甚至傳奇,然而紮堆之後,卻還是不得不承認徐珵比他們更天才。

    這樣的天才往往會伴生驕傲和固執。對他們來說,世上的真相隻有一個那就是他們認定的真相。

    ……

    在徐珵醞釀對於謙的仇恨時,徐小樂已經帶著賭氣的情緒將名帖投入了陳循府上。他投了名帖就走,因為照徐珵說的,如果陳循肯幫忙,那麼就不會見他;若是陳循不肯幫忙,見了麵又如何,還不是浪費時間?

    徐小樂投完了名帖,再回到家裏的時候,看到皮皮在院子裏上跳下竄,玩得不亦樂乎。高若楠剛剛打掃了房間了院子,鍋裏蒸了飯,額頭上布滿了一層細汗。這位知府千金身上看不出絲毫驕縱和嬌氣,這些日子以來的變化就跟脫胎換骨一樣。

    徐小樂沒見到羅雲,就道:“小雲呢?”

    高若楠道:“你剛出去他就被穆大叔派來的人叫去了。”

    徐小樂一拍額頭:“是了,穆大叔找了人比試相撲,他和老馮都要下場,前兩天還叫了我。”

    高若楠就道:“那你去看麼?”

    徐小樂搖頭道:“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的,看著就膩。我還是在家裏讀書吧。”

    在對相撲這個遊戲的觀感上,高若楠跟徐小樂十分一致。想來在大明,他們這種看法才是主流,所以宋朝時候流行各地相撲,如今已經成了十分小眾的娛樂。

    她又聽小樂說要在家看書,心中暗道:初識小樂,隻覺得他時而不靠譜,時而不著調,但是相識久了,還是能看出他不凡的地方。

    徐小樂在京師這些天,銀錢沒賺多少,許多想去開眼界的地方就去不成了,隻能回家讀書。現在他讀書已經不再是簡單地把書印在腦子裏,也學會了字字句句去摳古人的微言大義,從章句中尋找前人在寫書時的情緒起伏。

    如此才真心覺得讀書就是在跟古人聊天,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徐小樂是一大早去的詔獄,然後去陳循府上送名帖,一直在書房裏坐下,方才覺得整個人放鬆下來。他隨手取了一本書,似乎讀了沒多久,高若楠就叫他吃午飯了。

    徐小樂專心讀書,簡直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對高若楠的招呼不聞不問。

    高若楠頗有些沮喪,自己好不容易做好的飯菜,非但沒人出來誇讚兩句,還要看著它冷掉?可惜自幼家教嚴格,飯菜決不能端進書房,還是得叫徐小樂出來吃才行。

    她走到書房門口,咬唇暗道:他又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夫君,我幹嘛小心翼翼伺候他?

    一念及此,高若楠索性大大方方推開門進去,正想高聲叫徐小樂去吃飯,卻見徐小樂讀書讀得津津有味,心中一軟:讀書乃是天下最上品的事了,我還是給他在鍋裏熱著吧。

    於是高若楠氣勢一瀉,又悄悄退了出去。

    徐小樂又看了兩三章,方才放下書,長籲一口氣,起身揉了揉肚子,道:“若楠妹妹,是不是該吃飯啦。”

    高若楠這才進來,沒好氣道:“我都叫你好幾回啦。見你認真讀書,隻好等著,等得我胃都痛了。”

    徐小樂哈哈笑道:“我就是這樣,一讀起來就忘了時辰,以後你先吃,不用等我。”

    高若楠卻不覺得是缺點,還很為徐小樂高興呢。她就走上前笑道:“我在家裏也是讀過書的,不過總覺得有些枯燥。其實我還是很欽羨你這樣一讀就能讀進去的人。你讀的什麼書?”

    徐小樂連忙就探手遮掩封皮上的書名。他身手雖快,卻快不過高若楠的視線。

    高若楠皺眉道:“《浪史奇觀》?這是什麼書?講什麼的?”

    徐小樂將書放入書龕,道:“是講錢塘江大潮的冷門書。若算起來,該是講水利的吧。不過卻也不是工書,又有些像《永州八記》那樣的遊記。你讀過《永州八記》吧?”

    高若楠渾然沒有想到徐小樂一本正經胡說八道,輕易就被他帶偏了思路,道:“家父就極愛柳河東之文,《永州八記》更是時常拿出來誦讀,說是能夠下飯。我至今都還能背《小石潭記》呢。”

    徐小樂笑道:“你真厲害,還是個才女,背來聽聽。”

    高若楠和徐小樂邊往外走邊得意背誦道:“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

    徐小樂臉上帶笑,心中卻已經狂笑不止:《浪史奇觀》是講錢塘大潮的書,哈哈哈,我真是太有才了!

    高若楠背著背著,就回憶起當年自己梳著兩條小辮子,坐在父親腿上,父親讀一句,她就奶聲奶氣地跟著背一句。雖然一個字都不認識,竟也將這篇小短文背得一字不差,叫父親大大遺憾了一番:若是男兒,必將蟾宮折桂,家裏再出一個進士。

    淚珠就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

    *

    《浪史奇觀》真的是講錢塘江大潮的書,不信你們去問度娘~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22 13:23
大國醫 正文 354、聚餐



    無論朝堂上如何爭鬥,被軟禁南宮的太上皇如何哀怨,詔獄裏的徐珵和高誌遠如何度日如年……無關的人日子還是過得十分開心。

    穆青友拉了幾個愛看相撲的同好,組織了一場大賽,決出三甲。羅雲占了榜首,馮克難第二,兩人拿了彩頭之後立刻就富裕起來了,在京師名店請徐小樂一起吃飯。

    徐小樂對相撲沒有興趣,但是對吃飯還是很感興趣的。尤其是吃多了高若楠做的飯菜,十分需要換換口味,洗刷一下味覺。

    因為是圓席,眾人也沒有分位次,隻是穆青友年紀大些就坐了主座。徐小樂隻認識穆青友、羅雲和馮克難,其他人一概不認識,大約都是錦衣衛。不過他不認識這些人,這些人卻都認識他,多虧了羅雲和穆青友幫他揚名,也有詔獄那邊傳來的風聲:有個年輕神醫為大家解決了很多麻煩,還不收錢,簡直德藝雙馨。

    徐小樂表麵上哈哈笑著應付他們,暗地裏連人家的名字都懶得記,隻是一味吃菜。

    其中有人問道:“小樂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禦醫了,平日隻在太醫院麼?還是外麵也會坐館?”

    徐小樂一愣,反問道:“禦醫還可以在外麵坐館?”

    那人顯然是老京師人,哈哈笑道:“長安居▽.n︽et,大不易。大夫們隻靠太醫院的那點俸祿,日子豈不是過得很困苦麼?”

    另一人就對徐小樂解釋道:“天子富有四海,但是打賞起來其實也不多,出手還不如豪門大戶闊綽呢。禦醫們大多都在外麵有熟悉的醫館,不直接掛出名號,但是隻要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徐小樂點了點頭:“我現在跟太醫院告了病假,出去坐館也不合適。何況我在京師沒什麼名氣,真的坐館沒人來看病,我也覺得尷尬。”

    那幾個錦衣衛就大笑道:“我們都知道你啦,若是有病肯定會去找你。”

    徐小樂聽著有病定去找他之類的話,總覺得有點不對味,暗道:都是一幫粗人,說話都能有歧義!

    穆青友跟他們笑了一陣,突然道:“老馮,你們最近有沒有抓人?”

    徐小樂大奇:“抓人來綁票勒索麼?老馮,你又重操舊業啦!”

    眾人哄笑一堂。

    馮克難麵露羞愧,道:“小樂哥哥,我如今已經是兵馬司的差人了。”

    馮克難這個倒黴的山賊是沒機會開客棧了,他也不會再想著開客棧這回事。自從被穆青友俘虜之後,他表現極好,如今穆青友給他在五城兵馬司找了個飯碗,就連他身邊的瘸子和瞎子都混了個白役。

    五成兵馬司的前身是永樂二年設置的北、京兵馬指揮司,正六品的衙門,隸屬於兵部。不過各個衙門需要人執法,也都是從兵馬司選調。尤其是督察院的五城巡城禦史,可以直接統領兵馬司人馬。

    錦衣衛跟兵馬司的關係也十分密切,因為兩者從職能上有重疊。看似高大上的天子親軍,同樣有京師緝盜、火警、清理溝渠的諸多工作要做。

    有反應快的就笑罵道:“徐大夫這是在罵我們兵匪一家呢!”

    徐小樂哈哈大笑:“意外,純屬意外,不要多心嘛。”

    眾人笑過之後,馮克難方才能夠好好說話:“我們最近倒是抓了幾個蟊賊,關在牢裏呢。”

    穆青友就道:“抓來肯定是要上刑的吧,到時候請大夫看的時候,也照顧照顧小樂的生意。”他知道徐小樂本來就沒帶多少盤纏,用起來又大手大腳,毫無規劃,總不能什麼都不幹、坐吃山空。

    馮克難暗道:我就是個小差役,這種事哪裏輪得到我說話。不過他嘴上卻是要答應下來:“是是,我幫小樂哥哥瞅著。”

    穆青友又對徐小樂道:“小樂,給牢裏的囚徒治傷聽起來沒什麼油水,不過隻要牢裏有人,你這買賣就不斷,也算是細水長流的好活計。”

    徐小樂道:“多謝穆大叔。我從不挑病人,錢多錢少、公侯將相、乞丐囚徒,我總是一樣盡力的。若是真有疑難雜症要我出手,我義不容辭,不過攬生意就不必了。”

    馮克難免了一樁大麻煩,幾乎要給徐小樂下跪磕頭了。

    穆青友以為徐小樂清高,正要再勸,就聽徐小樂道:“我還在為陳同知療傷,他那邊給的診金不少,足夠我日常開銷了。”

    穆青友一拍腦袋:“是了,我還以為他已經治好了呢。”

    徐小樂道:“外傷是好了,心傷還沒好,總覺得自己這也疼那也疼,其實多半都是臆想出來的。”

    眾人聽著稀奇:“那還怎麼治?”

    徐小樂就道:“十三科裏本來就有祝由科。他既然是有心病,我自然就用心藥去醫治了。放心吧,過上兩三個月也就好了。”徐小樂說罷,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是酒後失言了,病人的事怎麼能拿在酒桌上說。

    好在這一桌都不是外人,與陳同知也都沒什麼交集,不知道是哪個同知。不過徐小樂有了警覺,也就不說治病的事了。

    好在這個話題很快也就過了,眾人言多口雜地說起了其他京師趣事。就在要散席的時候,突然聽到街麵上傳來嘈雜的人聲。穆青友和兩個錦衣衛夥伴就走到窗前探看,轉過頭對眾人笑道:“不知道誰家犯了事,兵馬司出動了十幾個二十個人呐!”

    席間就有人不耐煩道:“管他們幹嘛,咱們繼續喝酒!”

    穆青友等幾人就回到席上,感歎道:“也不知道是什麼案子,出動這麼多人……”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

    再一轉眼,就有人踢開了穆青友包下的雅間大門,衝進來身穿紅色罩甲的兵馬司兵卒。他們各個手持利刃,呈半圓形將眾人包圍起來。

    在座的都是錦衣衛,哪裏肯丟這個臉,紛紛起身,嗆啷啷繡春刀出鞘,與這些兵馬司的人對峙起來。

    徐小樂借著酒勁,將手中茶盞往地上一摔,喝道:“錦衣衛在此辦事,誰敢阻攔!”

    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23 09:24
大國醫 正文卷 355、禦史



在這個世上,有時候連徐小樂都覺得自己丟人現眼。然而肯定有一個人會淡定如素,不覺得有絲毫尷尬。

    這個人就是羅雲。

    這其實有些不公平,因為徐小樂時常會覺得羅雲有些丟人,不得不強忍下羞恥心跟他站在一起。

    此時此刻,徐小樂的酒勁發泄之後,自己也覺得被人圍觀有些不好意思。然而羅雲卻一副毫無知覺的模樣,拉了拉徐小樂的袖子:“小樂,我們錦衣衛不會摔杯為號的。”

    徐小樂咧了咧嘴:“是麼?不好意思。”

    羅雲很認真地說道:“你沒看戲文裏,摔杯為號的往往都壞事了麼?”

    穆青友生怕羅雲一一舉例,連忙奪回場麵,亮出錦衣衛的腰牌,說道:“諸位弟兄有何公幹,是否有什麼誤會?”

    兵馬司眾人之中也走出一人,先給穆青友看了腰牌,道:“原來是錦衣衛的弟兄,看來這其中真有誤會。你們之中可有一個叫徐小樂的醫學生?”

    所有人的目光登時就落在了徐小樂身上。

    徐小樂硬撐著笑臉,心中暗道:錦衣衛都不講義氣,如何相信你們能保護聖上!我大明遲早要完!

    那人一看徐小樂,沒想到自己要抓的人這麼年輕,登時愣了愣,確認道:“你就是徐小樂?”

    徐小樂走到穆青友身側,朗聲道:“徐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太醫院醫學生徐小樂。”

    穆青友微微一側身,對他低聲說道:“別強,這麼多人過來,不是小事。”

    徐小樂認慫認得飛快:“諸位軍爺,我可是守法良民啊!”

    那人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還刀入鞘。他身後眾人也紛紛收了刀。錦衣衛見他們收刀,這才也跟著收刀。

    雅間裏的氣氛頓時輕鬆下來。

    兵馬司的頭領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巡城禦史馬上就到。我們聽說是‘要犯’,又說‘要犯’跟一群‘亂民’在一起,看來是有人傳話傳錯了。”

    穆青友等人紛紛笑道:“肯定是傳錯了,錦衣衛都是亂民那還了得?”

    大家權當笑話,一說一笑也就過去了,順帶罵一下巡城禦史都察院,反正不在場的人背鍋是慣例。

    不過大家把目光集中在徐小樂身上時,笑意就淡了。

    穆青友問道:“徐大夫是我的老相識,最老實本分的孩子,怎麼會驚動兵馬司?”

    那人想了想,覺得穆青友也算是個爽快人,方才道:“這位小哥哪裏得罪了都察院?這回可是周禦史親自下的文,要捉拿徐小樂。他本人也要來,大約快到了。”

    徐小樂心中一顫:難道太醫院真的去找都察院了?

    徐小樂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兵馬司頭領說的周禦史與太醫院的黃院判雙雙上了樓。

    黃院判伸手朝徐小樂一指:“周兄,就是他。”

    周禦史掃了一眼徐小樂,吩咐道:“抓起來。”

    禦史,尤其是巡城禦史,屬於那種品級不高,但是十分牛掰的人物。他們有種天然優越感,覺得自己的品級低正是因為自己清高。所有權貴在他們眼裏都身負罪孽,隻要露出丁點狐狸尾巴,就會被他們的火眼金睛發現,然後死咬不放。

    對於這些科道言官,官員們是很忌憚的。

    有道是穿新鞋不踩狗屎,真要是被禦史參上一本,明明沒事也變成了有事。尤其是閣老們做了個壞榜樣,不管有錯沒錯,隻要被禦史彈劾就先回家閉門反省。

    他們是可以這麼做,下麵的事務官怎麼辦?反省個三兩月,上頭說沒事了,可以複職了,結果桌子上堆了一堆活!死命加班都幹不完,一年的考成就廢了。更倒黴的遇上京察,來年直接發配外省,一輩子的前途都毀了。

    然而那些官僚體係之外的官員,比如武將,比如勳臣,麵對禦史就淡定多了。

    錦衣衛作為天子親軍,歸東廠查處,都察院沒資格插手,所以穆青友並不打算給這個高傲的禦史麵子。

    錦衣衛們攔在了徐小樂麵前,手都按在了繡春刀上。

    周禦史從鼻孔裏哼了一聲:“你們是要造反麼!”

    穆青友冷冽道:“打殺天子親軍才是真要造反。”他說著亮出了錦衣衛百戶的腰牌:“你確定要動手?”

    周禦史看了腰牌,心中暗道不好:這東西竟然是真的!

    誠如穆青友說的,錦衣衛雖然分工繁雜,地位高低不等,但隻要是錦衣衛就是天子親軍,這四個字可不是白叫的。

    黃院判也有些慌神。他得到消息說徐小樂跟一夥帶刀的強人在此處飲宴,卻不知道這夥強人原來是錦衣衛。

    周禦史微微退了半步,拿眼看黃院判,示意他出來打個圓場。作為禦史雖然不怕錦衣衛,但是兩者真打起來,兵馬司到底站在哪邊還很難說。到時候自己被人打兩記黑拳,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黃院判幹咳一聲,上前道:“徐小樂,你謊報病情,逃役不歸,可知道錯了?你是有冠帶在身的官人,能跟庶民一樣目無法紀麼!”

    徐小樂已經多方詢證,身為官人真的很不自由。就拿發配邊疆來說吧,前有烏泱泱的古人,後有茫茫多的來者,誰不知道邊疆日子過得很苦?可有誰能說一句“老子不幹了”,然後回家過日子?

    最著名的莫過於國朝第一才子解縉,他都被發配去安南當縣令了,也不見他扔下官印回家呀。

    非不願,實不能也!

    皇權之下皆螻蟻,當官也是服役的一種啊!

    徐小樂認清形勢,嚴肅道:“我沒有謊報病情,我的確是重病將死,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來。”

    黃院判冷笑道:“你在這兒喝酒吃肉,跟我說重病將死,你當我是瞎子還是傻子?”

    徐小樂道:“正因為死裏逃生,所以出來慶祝一下呀。”

    黃院判一噎,竟然無言以對。他是太醫院的院判,掌管庶務,並不是伶牙俐齒之輩,在口舌上真的不如徐小樂遠矣。

    好在他身邊站著個禦史。

    禦史大約有兩種:能言善辯的,可以把死的說成活的;木訥寡言的,動不動就掀桌子、好勇鬥狠、帶個棺材上班。

    周禦史屬於前者,所以他冷笑一聲道:“真是胡攪蠻纏,可見平日不肯用功!”又對穆青友道:“你們真要阻我執法麼?”他突然吼了起來:“可是想做第二個馬順!”

    這一聲吼,嚇得諸多錦衣衛都有些懵。

    *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23 12:16
大國醫 正文 356、跳窗


    馬順這個名字對徐小樂而言很陌生,但是對於錦衣衛來說卻包含著恐懼、悲傷和屈辱。

    因為馬順是上一任的錦衣衛都指揮使。

    他之所以成為上一任,是因為他在朝堂上活生生被文官們打死了。

    這件事就發生在前年,正統十四年的八月二十三,至今還是熱點話題。可以想見,這個熱點還會延續很久,給每一個繼任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帶來陰影。

    事實證明,錦衣衛都指揮使身手不過硬,連自身安全都保護不了。當然,縱觀整個華夏曆史,明朝文官的武力值大概僅次於漢唐的文官,排進三甲絕無問題。

    被周禦史這麼一喊,穆青友等一幫錦衣衛羞憤之火在胸中燃燒,膽氣卻為之一挫,按著刀柄的手也有些發抖。

    周禦史見自己的恐嚇生效,心中悄悄鬆了口氣:若是錦衣衛真的要護定徐小樂,他總不見得自己單挑這麼多錦衣衛。

    他悄悄看了一眼帶來的兵馬司兵卒,他們果然很沒義氣地站開了兩步,分明是說:都察院和錦衣衛的糾紛跟他們毫無關係。

    兵馬司雖然聽命於巡城禦史,但也不是說真是巡城禦史的手下。

    吃人飯,服人管,兵馬司真正的老大是兵部!

    是首輔於謙老先生督管的兵部!

    如果是別人,穆青友恐怕也不會豁出去跟巡城禦史對抗。雖然他這個錦衣衛百戶的官階是正六品,巡城禦史不過是正七品,但是禦史直接對皇帝負責,“大事奏裁,小事立斷”。這也就是天子親軍,換做別的官,此刻早就退讓了。

    穆青友道:“就算是我們錦衣衛抓人都要有公文部照。你雖是禦史,難道可以空口白牙就把人抓走?”

    周禦史道:“抓人固然要公文部照,不過本官今日並不是抓人。”

    穆青友一掃在場眾人:“那我就要討個說法了。”

    周禦史道:“本官隻是要押解逃吏徐小樂回太醫院,接受懲戒。這懲戒是太醫院做的,本官隻負責監督。”

    黃院判連忙上前助攻:“徐小樂是太醫院登錄在冊的醫學生,逃役數日不歸,難道不該懲戒麼。”

    徐小樂沒好氣道:“我病了。”

    黃院判冷笑:“就算你病了,有上麵的準假單麼?”

    徐小樂一愣:還有那個東西麼?

    穆青友拉著徐小樂到了後麵,低聲道:“你請假,上麵準了麼?”

    徐小樂不屑道:“我請個假就已經不錯了,還要他們準?再說,之前太醫院來看我的人,之說叫我好好休息,也沒誰說起準假的事呀。”

    徐小樂見穆青友頗有些為難,也知道這個禦史的確難纏。他跟穆青友和羅雲是朋友,馮克難也是願意為他打架的,但是其他錦衣衛卻是頭一回見,沒道理把人家拖下水。

    徐小樂突然靈機一動,道:“我現在去補個準假條。”

    穆青友還沒反應過來,徐小樂突然推開窗戶,縱身一躍。

    周禦史遠遠看到,臉都青了,他還從未見過有人敢在禦史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別說周禦史,就是緝拿經驗豐富的兵馬司和錦衣衛都看傻了,良久沒有反應過來。

    穆青友還保持著伸直手臂去拉徐小樂的狀態,足足喘了三口氣方才放了下來。他探頭往外望去,隻看到一個矯健的身影在街上越奔越遠,很快就變成了一個小點。

    對常人來說,這二樓將近兩丈高。從這個高度跳下去,多半是要受傷的。然而對於徐小樂這種在穹窿山跑山的人而言,簡直如履平地。更何況他也不是傻傻地直接往下跳,還在中間的屋簷和旗招上卸了力,等於分了三段跳下這兩丈高的二樓。

    徐小樂覺得自己的動作很有行雲流水的暢快,心中偷笑:真當我大提縱術是假的麼?有本事來追我呀!哈哈哈!

    周禦史總算排開了錦衣衛,站在窗前,卻連人影都看不到了。他轉向兵馬司的領頭,凶道:“你們就沒在下麵布置崗哨麼!”

    兵馬司那領頭心中委屈:一共就這點人,還要分散兵力,如何對付你們說的“強人”?這分明是你給的軍情不準,還反過來怪我們?

    假若這裏真是一屋子的強人,就更不能徹底堵死人家的逃路,以免困獸猶鬥,狗急跳牆。兵法也說:圍城缺一嘛。

    黃院判上前道:“沒事,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咱們直接去他家抓他!”

    周禦史現在有點後悔惹上這攤事了。不說別的,鬧了個灰頭土臉,明明很簡單的小事就被攪成了麻煩事。他責怪黃院判虛報了軍情,如果早點說清楚這幫人是錦衣衛,他就單身前來了,對方的抵觸也就不會這麼大。

    然而事已至此,總得有個了結,周禦史黑著臉道:“走,去他家。”

    穆青友突然嗬嗬一笑:“大家難得碰到,喝杯酒再走嘛。”他說著,暗示羅雲和馮克難先走一步,回家報信,起碼也得把徐小樂藏起來。

    馮克難頗為機靈,已經悄悄往門口摸去。

    羅雲得了穆青友的暗示,突然暴喝一聲,兩步衝到窗前。這架勢嚇得周禦史連退了好幾步,親眼看著羅雲翻身而出!

    穆青友和馮克難都嚇了一跳:不用這麼著急吧!

    有穆青友這邊拖著,幾位錦衣衛弟兄幫忙阻擋,一時片刻總是能擠出來的。

    嘩啦!

    咚!

    窗外傳來詭異的、重物落地的聲響。

    穆青友探頭去看,羅雲砸穿了酒樓的屋簷,手裏拽著旗招,正從滿地瓦礫中爬起來。他急忙喊道:“小雲,你沒事吧!”

    羅雲痛得齜牙咧嘴,朝他招了招手:“沒事沒事。”說著便一拐一扭朝家跑去。

    馮克難也不多說,猛然一衝,從兵馬司同僚身後竄出了雅間,反手還把門關上了。

    周禦史這樣作色,穆青友卻先從桌上抄起了一個空碗,啪地摔在地上,英氣勃發:“今天誰不給我喝一碗酒再走,就是不給我們錦衣衛麵子!黃院判?遠來是客,你先請了。”

    穆青友隨手將桌上的湯潑到窗外,拿了湯盆朝前一懟,對左右弟兄道:“倒酒。”

    黃院判朝後退了一步,半個身子已經躲在了周禦史身後。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23 15:08
大國醫 正文 357、太醫院



    徐小樂並不知道後麵發生的事,他也沒有想過要回家。

    人家都帶兵來抓他了,回家就能躲過去麼?

    他當然是想從根源上解決問題當然不是暗殺黃院判,而是弄一張準假單。

    徐小樂因此就去了太醫院。

    雖說現在這個時間太醫院肯定已經鎖門了,但是側門總是能叫開的。徐小樂也知道,給門子打賞幾個銅錢,門子就會開門,反正這裏又沒什麼的值得叫人惦記的值錢物事。

    可惜他碰到的門子是個死腦筋。

    “打賞你都不要,你要上天啊!”徐小樂對門子叫道。

    門子道:“我要看腰牌。”

    徐小樂扶額:“我腰牌在家沒帶,要不你幫我看看,今天是不是老韓值夜。”韓新翰上回去“探病”,順便就將做好的腰牌送去了。徐小樂從未有過這種高大上的東西,以前他在縣裏全靠刷臉,根本沒有帶腰牌的習慣,理所當然往**頭一扔就忘了。

    門子道:“我要看你腰牌。”

    徐小樂很想好好教門子做人,但是看看兩人的身高、體型,他覺得一旦打起來恐怕自己被人教育的可能性更大些。於是他又加了一吊錢:“大哥,拜托幫我進去看一眼,是不是韓新翰韓先生值夜。”

    門子道:“你先把腰牌拿來。”

    門子無所謂時間,徐小樂卻耗不起。天知道周禦史和黃院判什麼時候就追來了。他一跺腳,也不跟門子多費口舌,轉身朝家跑去。

    徐小樂到了胡同口,先探頭看了看,見裏麵靜悄悄地沒有丁點動靜,心中一樂:看來穆大叔將他們拖住了。我速度拿了腰牌,進太醫院去把準假單開出來。

    他到了自家門前,也不敲門,直接從矮牆翻了進去。剛落地就看到一個黑影撲了上來,差點一腳踹上去還好他及時發現那個黑影是皮皮。他就順勢抱住了皮皮:“你這麼晚不睡覺,躲在這裏嚇唬人!”

    皮皮昂起頭嘎嘎喊了兩聲,顯然是在質問徐小樂怎麼不走正門。

    徐小樂見皮皮還學會看門守家了,也是十分高興,道:“我要拿了腰牌去太醫院,你早點睡吧。”說著就放下了皮皮,看他竄上了樹屋。自己就徑直進了臥室,點起燈找腰牌。

    高若楠聽到外麵的動靜,也點了燈出來,手裏還不忘提根棒子。她見是徐小樂,就把棒子放在了一旁,問道:“小樂哥哥,你找什麼?”

    徐小樂頭都不回:“我的腰牌呢?我記得放**頭的。”

    高若楠道:“我給你收書房了,就在你藥箱裏。這些東西得隨身帶的……”

    徐小樂喊了一聲“多謝”,人已經一陣風似的跑了。

    高若楠追出去,就看到徐小樂跟屁股上著火似的衝進了書房,轉眼間就又跑出來,連門栓都不放,直接翻牆而走,牆外傳來他的喊聲:“我要是不回來了,你照顧好小雲啊。”最後一個字傳到的時候,聽上去人已經跑得很遠了。

    高若楠別提有多揪心了:什麼叫不回來了?

    徐小樂卻是已經打定主意,若是開不到準假單,索性就逃回蘇州去。他可不相信朝廷會下死力氣追他就為了打他一頓屁股,本錢也花得太大了。更何況徐翰林隻要一出來,隨便當個什麼官,都能幫他收尾。

    還好租借的宅院離太醫院足夠近,徐小樂很快又站在了側門前。

    “看,腰牌!”徐小樂拿了腰牌在門子眼前打晃:“看到啦?是太醫院的腰牌不!我能進去了不!說呀說呀你說呀。”

    門子抬了抬眼皮:“一個醫學生有什麼好拽的,你信不信你有腰牌我也不給你開門?”

    徐小樂一愣:今晚有些不順利啊!肯定是我運逢水逆。

    好在死腦筋的人大多比較善良淳樸守規矩。門子查驗了腰牌無誤,便給徐小樂開了門,順便告訴他:“今晚是黃院判親自值夜,老韓不在院裏。”

    徐小樂一驚:黃院判親自值夜,看來這廝是早有預謀,要趁沒人的時候對我下黑手呀。

    他轉念又道:既然如此,我肯定是開不到準假單了,不如遠走高飛……慢著,黃院判值夜,他人又不在院裏,我可以直接用他的印章偽造一份準假單呀。到時候扯皮起來,我就一口咬死他翻臉不認,故意陷害!

    徐小樂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渾然不知道偽造公文、擅用官印在大明律裏是多重的懲罰。他仗著上回來的記憶,徑直奔向值房,一眼掃過去,就看到有一張書案上還放著茶盞和糕點。

    不用問也知道,這肯定是值夜官的書案了。

    徐小樂就上前拉出抽屜,裏麵盡是文牘,也沒見放印章的盒子。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中盤算:難道黃院判把印章帶在身上了?

    燈光晦明,徐小樂耳朵一動,隱約聽到了外麵的人聲傳來。

    徐小樂雖然打定了主意要逃回蘇州,事到臨頭卻又有些心虛,又擔心晚上出不了城,不由兩腿發軟。

    外麵腳步聲漸行漸近,從雜亂的腳步聲聽來,人數著實不少。

    徐小樂終於拍案而起:讓哥瞧瞧,你們誰跑得比我快!

    他一緊腰帶,飛身朝外奔去。

    外麵那些人卻不知道如何知道屋裏的動靜,竟然也都加快了腳步,還有個公鴨嗓子喊道:“給我堵住!”

    徐小樂衝到門口的時候,透過薄薄的窗格紙,看到外麵一片大亮,恍如白晝,心中暗道:我命休矣!這回算是栽在老黃手裏了。

    門嘩啦就被推開了。

    徐小樂微微閉上眼睛,卻沒聽到黃院判得意忘形的嗓音。他這才睜開眼睛,跟前站著的,卻是個同樣麵帶詫異的……太監?

    徐小樂還是頭一回見到活生生的宦官,隻從他身上穿著朱紅袍,頭戴冠巾,就可以知道他在內臣中的品級絕對不低。品級低的內侍現在也不可能出得了紫禁城。

    那太監也看著徐小樂,似乎在揣摩這少年的身份。他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徐小樂的腰間,那裏懸著一塊腰牌。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1-24 12:29
大國醫 358、南內



  這太監一探手就抓住了徐小樂,道:“這位先生如何稱呼。”

    徐小樂隻覺得他出手極快,力道極大,自己躲不了也掙不脫,隻好笑嘻嘻道:“不敢當先生。在下徐小樂,太醫院一個小醫生。”他不相信這些來自九重天的人也會跟著黃院判亂來,索性老實報出了自己名號。

    太監頓時有些遲疑:“醫生?算是禦醫麼?”

    徐小樂見這太監似乎並不懂太醫院這一套,還不如翰林院的小吏呢,心中大喜,道:“算,當然算,隻是級別上略低罷了。我說這位公公,能先鬆手麼?你看,都青了。”

    太監這才發現自己用力過猛,也知道徐小樂不曾練過功夫,方才鬆開手,斥責道:“我們已經多次招禦醫入宮診治,何故拖延至今!宮中貴人是爾等能夠推三阻四的麼!”

    徐小樂揉著手腕道:“我一個小醫生可不知道這麼大的事,等黃院判回來,你直接問他吧。他就快回來了。”

    ——這正是陳宮所獻《驅虎吞狼》之計,哇哈哈哈!

    徐小樂心中暗喜:隻要這太監去找黃院判的麻煩,自己就可以抽身離去啦。等他們扯完,自己大概都快到天津衛了。

    這太監卻沒有放過徐小樂意思,道:“咱家不管那麼許多,你既然也算是禦醫,肯定會看病。走,現在就隨咱家入宮!”

    徐小樂一愣:“入宮?等等,我剛喝了酒,牙還沒刷呢。”

    太監見徐小樂又在敷衍,多日來的憋屈讓他以更快地速度抓住了徐小樂的手腕,道:“等看完病回來再刷牙吧。到時候你把牙齒一顆顆拔下來,慢慢刷。”

    徐小樂被這太監的陰狠嚇了一跳,心中暗道:你個陰陽人,求人還這麼凶,生兒子沒唔,對,他們生不出兒子,難怪做事毫無底限呢!

    太監拉著徐小樂就往外走。

    徐小樂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四十開外,長得白白淨淨,還有些虛胖的太監竟然力氣大得離譜。他手上布滿了老繭,如同鐵箍一樣環在自己手腕。徐小樂略動掙脫之念,這太監就會毫不憐惜地加重力道,叫他痛得呲牙裂嘴。

    不過徐小樂一出門就不掙紮了。

    因為他看到了黃院判和周禦史,以及他們帶領著的兵馬司士卒。以他樸素的想法:這太監是拉他去給人看病,雖然霸道點,但終究不會對他不利;黃院判卻是要把他按住了狠狠打一頓屁股,這可太丟臉了——他還不知道打屁股也能打死人,所以隻害怕丟臉。

    兩害相權取其輕,當然是去給人看病更好。

    黃院判看到了那太監和徐小樂,目瞪口呆。

    周禦史也站住了腳步,遠遠看著,沒有出聲。

    徐小樂樂了,嘿嘿一笑對那太監道:“公公怎麼稱呼?我看黃院判和周禦史都很敬畏你呀。”

    那太監看了徐小樂一眼,道:“你怕他們?”

    徐小樂也不強嘴,道:“他們拿了雞毛當令箭,要打我一頓出氣。你看他們帶了多少人,我怎能不怕?”

    那太監沒想到徐小樂如此坦白,手上不由鬆了點,臉上的寒意都清淡不少,道:“你倒是慫得坦蕩。”

    徐小樂道:“我這個人最誠實了,從不吹牛說謊。”

    那太監冷哼一聲,顯然不信。

    徐小樂也隻好不說話了,又道:“這位公公貴姓……”

    太監道:“咱家姓曹。”

    徐小樂道:“喔,曹老公,我叫徐小樂。”

    曹太監道:“你說過了。”

    徐小樂嘿嘿一笑:“現在算是正式認識一下嘛。”

    曹太監頗有些無語:我一個正五品的內官,跟你談什麼交情?

    徐小樂道:“曹老公,病人是怎麼個情況?你看,咱們出來太急,我藥箱都沒帶。”

    曹太監這才道:“具體什麼情況得你去了告訴我。藥箱什麼的你不用擔心,要用什麼東西,裏邊都有。”

    徐小樂聽他這麼說,心道:皇帝家總不會缺東西吧,隻身前往就好了。

    曹太監看起來不是個話多的人,徐小樂不主動找他說話,他絕不肯多說。徐小樂主動找他說話,他也隻是挑著緊要的說。至於徐小樂打聽內官品級、各司局職司,曹太監便丁點都不肯告訴他,好像當秘密一樣守著。

    一行人從小門進了圍牆夾道,接下去的路程就叫徐小樂完全摸不著北了。他隻知道自己走了很長一截路,但是兩旁隻有紅牆黑瓦,時不時出現一道門,完全看不出標誌。

    又走了一陣,曹太監道:“這裏就是南內了。”

    徐小樂道:“我聽說過大內,據說是聖天子睡覺的地方。”

    曹太監到了這地方,反倒比之前放鬆了些,便肯多說些話,道:“咱們現在是在內東華門外的小南城,永樂爺的時候這裏叫做東苑。因為是小南城嘛,所以也叫南內。”

    徐小樂哦了一聲,其實並沒有什麼概念。不過在七十二分之一柱香之後,他永遠都忘不了這個地方,而且在腦中給這裏貼上了陰森可怖的標簽。

    南內的一扇大門前,宛如成人手臂粗的鐵鏈鎖著門環。鐵鏈上還掛了一個鐵鎖,足足有西瓜那麼大,沉甸甸地墜著。

    徐小樂道:“果然是皇宮,什麼都大,連鎖頭都這麼大。”

    曹太監的臉隱沒在黑暗之中,用他那副公鴨嗓子冷冷道:“非但大,還重呢。裏頭都灌了鉛。”

    徐小樂一愣:“灌鉛?不打算開了麼?那裏麵的房子空著多浪費?”

    曹太監沒有說話。

    在大門旁邊的牆上,卻有人推開了一扇窗,傳來個蒼老的聲音:“是曹公公麼?”

    徐小樂差點以為遇鬼了呢。

    曹太監連忙過去,躬身道:“阮公公,正是吉祥。”

    裏麵那位阮公公就道:“可是大夫請來了?”

    曹太監道:“正是。”

    阮公公道:“我這就去扶皇爺過來。”

    曹太監連忙道:“阮公公,我找來的這位禦醫年輕體柔,或許能進去也說不準。”他便拉著徐小樂湊到窗前,示意徐小樂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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