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2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9 09:16
大國醫 正文卷 389、開眼


    孫秀才的父親是沈院使的師父。

    沈院使雖然比孫秀才年長二十歲,但在沈院使拜師入門的時候,孫秀才已經拖著鼻涕在背《十八反》了。從年齡上來說,當然是沈院使年長,然而在入門先後上,孫秀才卻堅定認為自己是師兄。

    沈院使卻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壓根就否認孫秀才那時候算是入門,頂多就是父親教兒子識字。背《十八反》和《三字經》有什麼區別?真要說入門,應該是他屢試不第,轉頭學醫的時候才算入門。如此一來,無論年紀還是入門時間,沈院使都要壓孫秀才一頭。

    孫秀才當然不肯承認,他堅定認為自己抓周的時候抓了個藥酒,那時候就應該算是入門了。乃是堂堂正正的師兄……孫老先生老來得子,孫秀才周歲的時候,已經有好幾位師兄了。

    鑒於兩人都不肯在這個大是大非的問題上讓步,這幾十年來就有些尷尬了。沈院使每年都會派人送年禮,孫秀才也會回禮,新麥新菜下來了,還不忘送些,但是口水仗卻從來沒斷過。

    有時候兩個老頭早上起來,覺得天色有些陰沉,心情不夠美麗,就要鋪紙研墨寫封關懷小弟弟的書信派人送去——這樣大家的心情就都不美麗了。

    “師父當年把你托付給我,我沒教你麼?”沈院使開始翻舊賬。

    孫秀才不服氣:“別老仗著這個說事,你的醫術我學了麼!我又參的師,學的按摩術!”

    徐小樂心中一愣:這位老爺子火性夠大的。為了不肯認小,連家傳醫術都不學啊!

    孫院使道:“你學不學醫術,跟你是我師弟並無半分關係。除非你說你要叛出師門!”

    孫秀才一咬牙:“我叛出什麼師門!那是我爹!我才是你師兄!”

    徐小樂看看日頭,打斷兩個老爺子的口水戰,哈哈笑道:“兩位,這個問題今天總算能夠解決了。”

    兩個老頭就望向徐小樂。

    孫老師眯著一隻眼:“小夥子,你說怎麼個解決法。”

    徐小樂轉頭對沈院使道:“沈公,你就服軟吧。”

    沈院使不服:“憑什麼!你為什麼不叫他服軟!”

    徐小樂嗬嗬笑道:“因為他不欠我的呀。”

    沈院使剛張嘴,硬生生止住了。孫秀才的確不欠徐小樂的,但是他欠呀!來的時候有沒有騎人家的騾子?當時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他隻好拉了拉徐小樂,低聲道:“我跟你太爺爺是摯交好友,我若是服軟了,連帶你也吃虧呀。”

    徐小樂同樣跟沈院使咬著耳朵:“您老跟孫老師是同輩,無論誰大誰小,我都一樣是曾孫子輩的呀。”

    沈院使嗬嗬一笑:“調皮!欺負我老糊塗。”

    徐小樂也笑嗬嗬抱拳道:“沈公,還請周全。”

    沈院使艱難地看了看孫秀才,突然一轉身跨上了自己的小毛驢:“我先走啦,你們慢慢聊!”

    小毛驢與沈院使心有靈犀,撒開小短腿就跑了。

    徐小樂沒想到沈院使這麼一個德高望重的五品高官,竟然爽約跑了,一時間都忘了追上去。

    孫秀才看著沈院使的背影,冷笑道:“看看,人性呐!”

    徐小樂搖著頭:“真沒想到他是這樣的……我還覺得他老人家很明事理呢。”

    孫秀才用他的一隻眼睛斜視徐小樂:“那我就是不明事理咯?”

    徐小樂哪裏會瞎說大實話,連忙道:“您本身就占著理呀。”

    孫秀才這才臉色好許多。

    徐小樂覺得孫老先生脾氣是有些怪,但也還沒到乖僻的程度,正要跟他好好討論一下參師學藝的事,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喊:“村長!大牛從樹上摔下來了!”

    ——咦,原來孫秀才還是個村長啊。

    徐小樂轉頭去看孫秀才。

    孫秀才倒是很鎮定,敞開院門就喊道:“別急別跑!先抬過來。”

    四個農家漢子抬著一張門板,門板上躺著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那年輕人滿臉痛苦,口中忍不住發出嗯哼的,似乎想轉動身子,卻又轉不過去。

    徐小樂一看這情形就有些發懵:若是隻學方脈、傷寒,碰上這樣的傷病還真有些棘手呢。

    孫秀才招呼人把這個大牛抬進院子裏。他家小院裏搭著菜棚,菜棚中間有張石桌。那四個農家漢也是熟門熟路,就把門板放在桌上。四邊雖然寬出幾寸,卻很穩妥。

    徐小樂湊上前,不等別人質疑他這麼個臉生的少年亂擠,他就先發製人,喊道:“幾位哥哥,大家都散開點,別妨礙我老師治病。”

    這四人一聽徐小樂是孫村長新收的徒弟,那就是半個大夫呀,自然不敢違逆,連忙退開幾步。他們這一退,徐小樂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湊到跟前仔細看了。

    孫老秀才也不揭穿徐小樂,走到大牛身邊,從頭到腳看了一眼道:“這是摔傷了腰啊。”說著就拉起大牛的手。

    大牛抽著冷氣道:“本想掏個鳥蛋的,誰知道一腳踩空就摔下來了。”

    孫老秀才麵蒙寒霜,啐道:“報應!三、四月的鳥窩也能掏麼?到時候招來蟲害,餓死你們這些王八蛋。”

    古人三春嚴禁打獵殺生,就連開山伐樹都不可以。這是因為經過一個嚴冬之後,萬物複蘇,若是春天不好好生息,就沒有夏長、秋收,人也要受到影響。這算是最樸素的天人共存之理,可是年輕人不肯聽老人言,總是要由著性子做些亂七八糟的事。

    徐小樂心中卻道:孫老師說是沒學過醫,但是這“環環相扣”的道理倒是十分透徹。他若是學醫,肯定也不會差。

    大牛被罵了也不敢頂嘴,隻是哎呦呦叫喚。倒不是他腰更痛了,而是孫老秀才正揉他的手呢。

    徐小樂自然不會放過。隻見孫老師捏著大牛的左手,兩根拇指就在大牛的手背上來回搓揉。

    沒過一會兒,大牛就已經不叫喚了。

    ——這什麼道理?

    徐小樂心中暗道。

    孫老秀才就道:“現在能躺平了不?”

    大牛剛才因為腰痛,身子扭曲如同佝僂。聽老村長這麼一說,試著伸直了腿,並不覺得疼痛,便輕輕轉動腰,果然躺平了。

    孫老秀才又抓他手揉了一會兒,道:“翻身。”

    大牛應了一聲,手肘一撐,竟然坐起來了。他自己都驚訝了一聲,一手捂著腰,一邊翻轉身體,趴在了門板上。

    徐小樂看著眼睛都直了,全然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隻覺得今天算是沒有白來,真的開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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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1 09:18
大國醫 390、學藝


    大牛是自己走著出去的,從步姿上看還有些別扭。

    這沒辦法,傷到腰之後最受影響的就是腿。很多看似瘸腿的人,其實傷在腰。不過這點瘸已經叫大牛十分安心了,他剛摔下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會半身不遂,以後隻能躺在床上度日呢。

    孫老秀才等這幫熊青年走了,方才招呼徐小樂,道:“有什麼想法?”

    徐小樂嘿然道:“老師好手段!”

    孫老秀才瞥了徐小樂一眼,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小木凳。

    徐小樂眼明手快,連忙拉過來請老師坐下。

    孫老秀才微微點頭,道:“學手藝不是那麼容易的,尤其你還是來參師的。”

    參師和拜師不同。雖然都是師父,但是拜的師父情同父子,很多都是從小帶大,感情非同一般。參的師父卻因為相處日子短,而且目的明確,就是學某一門手藝,學完就走,感情很難談得上深厚。

    這就叫許多老師傅不願意收那些來參師的學生。更有些家傳絕學,傳子不傳女,外姓人看一眼都不行,何況傳授呢。

    徐小樂雖然不喜歡這種狀況,不過現在自己有求於人,隻好笑道:“這事您老放心,我對您是心服口服,一定把你當親師父供著。”他心中不免又道:我若是將孫老師當李老頭那麼對待,似乎有些不厚道……

    孫老秀才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老頭子歎了口氣:“我兒孫滿堂,四個兒子裏有三個在外做官,不稀罕一個徒弟。”

    徐小樂看了看這座宅子,心中暗道:如此看來,孫老師還真是簡樸。他笑道:“您就算不稀罕,我學了手藝也是要好好報答您的。”

    老秀才又道:“我這按摩術雖然是拜師學來的,但是說句實話,師父教的並不多,我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反倒更多些。”

    徐小樂更高興了,讚道:“老師果然是天縱之才!”

    老秀才一揮手:“別拍馬屁!”他道:“教我按摩術的師父不通醫理,所以我按照醫理改進許多。你是學方脈出身?”

    徐小樂心中盤算:若是按照師叔祖的說法,我都不算學過醫。他就道:“回老師,我對方脈、傷寒、溫病都略有涉獵。”

    老秀才點了點頭:“這樣好。有這個底子在,能學到我三成的本事。”

    徐小樂一愣:“才三成?”

    老秀才嘿嘿一笑:“你以為呢?”

    徐小樂跟著笑道:“學生說句心裏話。我要麼不學,要學就要學個十足!”

    孫老頭等的就是徐小樂這句話,笑道:“十足可不好學,有兩道關卡,缺一不可。你若是能熬過去,我就教你,若是熬不過去,咱們也就此散了。”

    徐小樂猶豫了一下,道:“這兩道關卡可不能故意為難人。”

    孫秀才道:“一看你就是那種七竅玲瓏心,哪裏來這麼多心思?我為難你有什麼好處?又不要你花錢交束脩。”

    徐小樂嘿嘿一笑,順著扯開話題:“束脩還是要的,否則怎麼對得起老師的傳授之恩?對啦,咱們要不要擺酒拜師?”他拜李西牆的時候並沒有那麼多事,全是師叔祖一力安排。後來在長春堂呆了段時間,才知道還有這種規矩。

    孫秀才搖了搖手:“不講究那些俗禮了。以後你要傳出去,也別為難別人。醫術這東西,老祖宗擺弄出來就是為了救人。若是醫者也跟木匠裁縫似的,什麼東西都當寶貝藏私,哪有今天的醫術?”

    徐小樂深以為然,對人孫老師的仰慕之情更深一層。

    孫秀才知道徐小樂是要回城裏過夜的。他家也沒多餘的客房能夠招待。他就長話短說,介紹起自己的按摩術來。他道:“按摩術古已有之,為什麼用按摩這個名字?因為一個按,一個摩,是這門手藝的根本。《易經》裏說‘剛柔相摩’……對了你讀過《易經》麼?”

    徐小樂臉一紅。他自忖已經讀過很多書了,但是每次有人要傳他手藝,隨口問出來的書名,就叫他啞口無言。他就道:“《易經》博大精深,學生讀不懂……”

    孫秀才目光如箭,道:“你就是不肯下苦功夫去讀唄,找什麼借口!書讀千遍,其義自現,說是讀不懂,其實就是不用功。”

    徐小樂暗道:我就算讀了一千遍也看不懂啊,裏麵好多字都認不得呢。

    孫秀才訓完了徐小樂,繼續道:“學手藝也不能荒廢讀書,回頭自己去找個先生補上。”

    徐小樂還能說什麼呢?隻能默默點頭。

    老秀才突然沉默了。

    徐小樂等了半晌,心中暗道:莫非是嫌棄我讀書太少,他沒法教了麼?看來回去真要找個好先生,起碼把字認起來。然後嘛,哼哼,我還怕背書麼!

    孫秀才良久方才道:“他娘的,我忘了下麵要講什麼了。”

    徐小樂真的啞口無言。

    孫秀才揮了揮手:“算了,年紀大了。咳咳,我說這個按摩術啊,一個按一個摩,另外還有個兩個字:推拿。推是推宮活穴的推;拿是……那啥的拿。”

    徐小樂知道老先生是都書人,中過秀才,說話難免喜歡駢四儷六,講究個對仗工整。現在這種腦子裏想不出詞的情況,還真是挺叫人尷尬的。於是他隻領會精神,連聲道:“明白明白。”

    孫秀才就繼續道:“按摩推拿之後,就是揉捏顫打。這八字訣你可記住嘍,無論是南北手法變化,歸根到底就隻有這八種。這也是你要過的第一個關卡,手勢之難。”

    徐小樂道:“老師放心。我跟上真觀的道長學過功夫,身手不算遲鈍,這個學起來很快的。”

    孫秀才笑了一聲,分明就是不信,道:“哦?正好我這兩天有些咳嗽,你來按我肺俞穴。”不等徐小樂問,孫秀才就做比成形,給徐小樂看了手指該如何姿勢。

    徐小樂自然知道肺俞穴在哪裏,繞到孫秀才背後,尋準了脊柱第三椎,旁開一寸半,用力按了下去。

    孫老秀才沒想到徐小樂的力氣還真不小,頓時一個踉蹌,差點被按到門外去。(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1 09:18
大國醫 正文 391、力和勁


    “你推我幹嘛!”孫老師很惱火地衝徐小樂嚷嚷。??

    其實他早在徐小樂下手的時候,已經知道會是這個結果。非但知道,其中還夾雜了演戲的成分。當然,孫老師並不是為了訛詐徐小樂,而是用這種誇張的反應讓徐小樂加深印象。

    加深“按”的印象。

    古人用字十分精準。“按”之所以是“按”,就跟“推”不一樣。若是放張紙在桌上,說“按”個手印,隻要能聽懂話的人都會“按”。若是把紙貼在牆上,說要“按”住,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徐小樂現在就碰到這個問題了。他的確是以孫老師教的手勢“按”在背後的肺俞穴上的。“按”就必須要用力,否則就成了“摸”或者“碰”。而孫老師直直坐在木凳上,背後一用力,這不就變成“推”了麼?

    孫老師緩緩走回來,好像真的被徐小樂按出了一萬點傷害。

    徐小樂愧疚道:“老師,不好意思,我用力猛了。”

    孫老師道:“我一把老骨頭,別太用力。”說著又坐下來,裝模作樣地咳嗽一聲,讓徐小樂再給他揉按肺俞穴。

    徐小樂這回可不敢孟浪了。他輕輕落指,然後揉了起來,問道:“老師,這個力道行不行?”

    孫老師道:“你按上去了麼?”

    徐小樂認真道:“按了呀。”

    孫老師道:“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

    徐小樂隻好加重力道。

    孫老師還是說沒感覺。

    於是徐小樂再加重力道。

    孫老師仍舊說沒感覺。

    不過這回是咬著牙說的。

    徐小樂再加重力道……孫老師又被“按”出去了。

    徐小樂連忙上去道歉:“嘿嘿,老師,不好意思,我沒控製好。”

    孫老師一臉怒容,道:“你是故意的吧?”

    徐小樂又不是傻子,這麼兩次下來,他當然知道真正故意的是孫老師。不過人家肯定有人家的道理,總不會純是為了戲耍他。他就道:“老師,我已經用心了。”

    孫老師滿臉地不信,道:“你伸出手來。”

    徐小樂依言伸出左手。

    孫老師抓了徐小樂的手,大拇指就在合穀穴上舉重若輕地一按住。

    徐小樂登時半邊身子都酸軟無力,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朝左邊扭曲,就像是隻被撈起來的蝦子。

    “哎哎哎哎哎哎!”徐小樂慘叫起來:“酸酸酸酸!老師快放手!”

    孫老師等徐小樂眼淚都要出來了,方才放開徐小樂,道:“你小子不愛吃菜,隻愛吃肉。”

    徐小樂捧著手退開兩步,隨時準備以輕身提縱術逃脫,嘴裏卻道:“老師怎麼知道的?”他跟皮皮是兩個極端,皮皮隻吃菜葉蔬果,他可是無肉不歡。

    孫老師道:“你腸熱。”

    徐小樂眼珠子一轉:我若是把脈的話也能知道,但是孫老師就按了一下我的合穀穴,是如何知道的?

    孫老師見徐小樂明顯是在思索,就道:“你以為穴是什麼?”

    徐小樂精神一振:這個問題我有標準答案啊!他當即將自己從師叔祖那裏學來的天人合一說了一通。

    孫老師靜靜聽他說完,道:“你對經脈腧穴的理解倒是不錯,但我看你並不知道每個穴的訣竅所在。”

    徐小樂對針穴的認識全都來自於醫書,然而針穴跟方脈不一樣。宋元時候的草藥和大明的草藥並沒有什麼不同,所以按照古人的方子開藥,隻要對症,藥效必達。然而針穴的書卻不如此,非但每本書都有各種大大小小的偏差,還有許多不確定的表述。

    比如:寸許;適度;鬆緊;侯氣;涼熱……而這些偏偏又是關鍵。如果不上手實踐,光是看書,一輩子都搞不明白。就算拿來上手實踐,沒有老師指點,一樣沒有出路。

    比如“按”這個字。

    徐小樂聽孫老師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要好好教他,當即收斂起各種雜念,雙手垂放身前,微微控背,難得擺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說實在的,就連麵對太上皇朱祁鎮,他都沒這麼恭敬過。

    孫老師道:“周身穴位三百六,牢記一百零八個也就夠用了。我日後慢慢教你吧。”

    徐是“日後”,頓時有些鬆懈。

    孫老師又道:“我今天先教你‘按’。”

    徐小樂當即又提起勁來,自己可不就是被這個“按”字折騰了半天麼?

    孫老師道:“按啊,要用勁,不能用力。”

    徐小樂等了片刻,見孫老師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隻好問道:“老師,什麼叫用勁,什麼叫用力?”

    孫老師瞟了徐小樂一眼:“不懂?”

    “不懂。”

    “回家按樹去。”

    ……

    徐小樂就這麼被打回家了。他見識了按摩術的神奇,也見到了自己的短板。長久以來他頭一回為學某樣東西而犯愁,真沒想到理待詔的手藝,竟然有這麼高的門檻。

    徐小樂回到家裏,皮皮還沒回來。桂樹就杵在那裏,好像已經知道自己要淪為小樂練功的道具了。

    徐小樂將墨精牽去了棚子裏,換了平日穿的麻布短衫,在桂樹前立定,閉目沉思,回憶孫老師的每句話,然後緩緩伸出了手。

    力。

    桂樹晃動。

    ……

    若是按在高若楠身上,現在隻怕她整個人都嵌在牆裏了。

    徐小樂糾結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自語:到底力跟勁怎麼分的呢?

    羅雲從屋裏揉著眼睛出來,見了徐小樂,快活地叫道:“小樂,你回來了?”

    徐小樂看了看太陽,道:“這都快傍晚了,你才睡起來?”

    羅雲道:“哪裏,我吃了飯又睡的午覺。你中午哪裏吃的?”

    徐小樂這才想起來,自己午飯都沒吃呢。本來不覺得餓的,被羅雲這麼一說,肚子裏就咕咕叫了起來。

    羅雲看了一眼桂樹,道:“小樂,你在練功麼?”

    徐小樂無奈道:“我練什麼功?唔,也算是練功吧。對了,小雲,勁和力是一回事麼?”

    羅雲笑道:“怎麼可能是一回事。差別大著呢。”他目光在院子裏找了一圈,還是落在那株桂樹上。

    桂樹有種不祥的預感。(未完待續。)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2 09:24
大國醫 392、眉目


   如果桂樹會說話,肯定會建議徐小樂和羅雲去弄個木人樁。

    徐小樂的訓練是在“推”和“按”之間徘徊,羅雲的演示卻是在“打”和“撞”之間反複。

    “看,這是打出來的力,樹晃得很厲害吧?”羅雲表演了一下“力”,桂樹搖落一地的葉子。在徐小樂點頭之後。羅雲又表演了“撞”,雖然姿勢很相像,桂樹卻隻是微微一晃。

    徐小樂道:“這就叫勁?”

    “對,這就是勁。”羅雲得意道:“我打上去的力隻是臂力,最多也不過一百斤。剛才那一撞,卻是勁從根起,帶著全身的重量撞上去的。我有一百八十斤,它就受了我一百八十斤的勁。”

    徐小樂看了看桂樹:“似乎沒什麼反應呀,還不如你打的力量大。”

    羅雲就知道徐小樂這個外行會說這話,道:“力是散的,打在樹上就散開了,所以樹晃動大。勁是擰成一股的,落在哪裏就往裏鑽,不會散開。我們摔跤、相撲的時候,若是不用勁,那些壯漢敢站著讓你打。打到你累死,他們都無所謂。不過你若是會用勁,沒人敢挺著挨那麼一下是人都扛不住。”

    徐小樂連連點頭:“這個有竅門麼?”

    羅雲自信點頭:“有!”

    徐小樂二話不說,直截了當道:“教我。”

    羅雲道:“好!”

    隨後徐小樂就知道自己還是說了“二話”。用膝蓋想想也知道,以羅雲的腦力怎麼教別人?他自己學會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徐小樂覺得在羅雲的指點之下,自己反倒更糊塗了。於是他甩了甩頭,道:“不對不對,再這麼亂來,孫老師給我做的示範我都忘了。”孫老師那**的一指,若是忘了可真對不起老師對不起自己……嗯,還是對不起自己更多些。

    羅雲也無奈了:“小樂,我以前覺得你挺聰明的,怎麼就學不會呢?”

    徐小樂沒好氣道:“小雲,你要有點自信,不要懷疑對我的看法,那個並沒有錯。學不會的關鍵是老師教得太差!”

    羅雲想了想,道:“小樂,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徐小樂休息了一下,突然想到個好主意。

    “小雲,來來,咱們進屋練。”徐小樂臉上堆滿了笑容。

    羅雲渾然不解:“屋裏怎麼練?”他雖然這麼說著,還是跟著徐小樂進了屋。

    徐小樂道:“我又不是練武的,我隻是要學會按的勁罷了。”他一指床:“來,躺上去,我按在你身上。用的若是力,你就說‘不對’;若是按出了勁,你就叫‘好’。我隻要能用對一次,後麵自然就知道了。”

    羅雲眼睛一亮:“對對對,小樂,你果然是聰明人,我沒看錯。”

    徐小樂頓時生出一股豪情:“我就不信,這還能難倒我!今天不練出來,我就不吃晚飯了!”

    羅雲替徐小樂打氣:“小樂,你肯定能行的!”

    於是徐小樂把羅雲當人樁,反複施展“按”的手勁。羅雲皮厚肉糙,根本不在乎徐小樂那點力道,開始還能堅持說“不對”,後來索性懶得說了。不說就意味著不對,這樣倒是輕鬆了許多。

    徐小樂自己練得滿頭大汗,羅雲躺在那裏就無聊多了。而且一個姿勢躺久了也不舒服,徐小樂這時候就隻好叫羅雲換個姿勢,另取一個穴道再練。

    高若楠買菜回來的時候,見大門都沒關,還擔心家裏進賊了呢。她走到後麵看到了墨精,這才知道徐小樂回來了。不等她叫人,就聽到羅雲屋裏傳來“哈嘿”的聲音。

    高若楠就過去探看,隻見羅雲躺在床上睡得鼾聲大作,徐小樂正騎他身上,十個手指上下飛舞,不知道在幹什麼。

    高若楠就推門進去,問道:“小樂,你在幹嘛?”

    徐小樂一抹額頭上的汗,道:“練功。我好像有點眉目了。今天不練出來,就不吃晚飯了。”

    高若楠就道:“好,那我等會給你鍋裏熱著。”

    徐小樂嗯了一聲就繼續練功。

    羅雲醒來的時候,頭有點痛今天睡得太多了。除了頭痛之外,他肚子還有些餓,隱約能聞到外麵飄來的飯香,於是他掀開被子就跳下了床。

    咦,我好像沒蓋被子。

    羅雲轉頭一看,原來剛才掀開的是徐小樂。

    徐小樂被羅雲毫無懸念地掀了下去,索性躺在床上,呼哧喘氣。

    羅雲撓頭:“不好意思,小樂,我睡迷糊了,忘了你在練功。”

    徐小樂擺了擺手:“折騰這麼久,還是沒弄出來。”

    羅雲道:“小樂,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我那時候練了兩三年呢。”

    徐小樂當然不肯聽,躺在床上自己默默琢磨。這麼一下午練下來,雖然全都失敗了,但失敗的經驗也是經驗。他撩起衣服,輕輕在自己身上戳戳按按,尋找感覺。

    不自覺地,徐小樂就用上了師叔祖教的揉腹法。這套功法是他的入門功夫,不折不扣一天兩遍。現在手放在肚子上就忍不住自己揉起來,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徐小樂揉著揉著,突然覺得有點意思:我揉的時候,似乎用的就是勁,並不是力呀。以前他並不知道力和勁的區別,師叔祖也沒特意講過。不過現在想起來,初練揉腹法的時候,感覺是在皮肉。練到後來,感覺就從皮肉滲了進去,好像直接揉在內髒上一樣。

    這不就是勁麼!

    徐小樂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正要叫羅雲上來再戰三百回合,卻發現羅雲早就跑出去了。

    院子裏傳來羅雲和高若楠的對話聲。

    “小樂哥哥不來吃飯麼?”這是高若楠在問。

    “他說不練出勁就不吃飯,恐怕這幾個月都不吃了。”羅雲道。

    徐小樂縱身躍下床,跑到院子裏,先大笑三聲,隨即道:“哥哥我天資卓絕,已經有眉目啦!”

    羅雲捧著個炊餅,驚喜道:“恭喜恭喜!”

    高若楠一旁問道:“那到底吃不吃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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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2 13:01
大國醫 393、上手


    徐小樂並不知道自己到底發了一個多宏大的誓言。等他第二天迫不及待地出城去見孫老師,迎來的就是孫老師極其不信的表情。

    “不可能!”

    孫老秀才一字一頓地對徐小樂說道。他甚至都不想眼見為實。這也不能怪他老人家武斷,昨天還是個連走都不會走的孩子,今天過來說自己已經能夠飛簷走壁了。這就隻有一個可能:這孩子還沒搞明白呢!

    他否決了徐小樂,仍舊把精力放在大牛身上。

    大牛昨天一瘸一拐走了,今天再來複診的時候已經幾乎看不出受過傷。若不是他娘不放心,硬逼著他來,他都不想耽誤下地幹活。

    聽孫村長訓徒弟,大牛就轉向徐小樂咧嘴笑了,一副幸災樂禍的調皮樣。

    徐小樂並不理會大牛,對孫秀才道:“老師,真的會了,我都在朋友身上試過了,他也說沒錯。”

    那就是兩個啥都不懂的半吊子。

    孫老秀才道:“是你用拙力叫人吃痛了吧。勁和力是不一樣的,你……你幹嘛?”

    徐小樂走到桌前,抓起大牛的手,奔著合穀穴而去。

    大牛趴在桌上,手臂自然放在身體兩側,猛然被人拿住,繼而一股酸麻脹痛的感覺傳來,本能就要掙紮。偏偏趴著沒法動肩關節,徐小樂的身體又頂住了肘關節,手腕又被反關節拿死,實在沒有掙紮的餘地,隻能哎呦呦叫喚。

    徐小樂臉上雲淡風輕,全然沒有用拙力的辛苦。

    勁和力說起玄乎,猛然入手也的確難以分辨。兩者之間其實就像是酒和水的關係。若是拙力為主,就好像酒裏摻水;若是能將拙力化去,剩下的自然就是勁。其中轉化也很簡單,中間隻隔著一層窗戶紙,一旦捅破,比拿筷子還簡單。

    關鍵就是等閑捅不破。

    因為人從小到大用的都是拙力,身體已經養成了使用拙力的習慣。現在要身體渾然一體,有個整勁,勁從根起,明明隻是動動手,卻要連腿腳都牽連進去,這不是為難自己麼?

    孫老秀相信“天才”的確存在,但即便是領悟力過人的天才,沒有十天半個月的琢磨,也不可能上手。然而現在看到大牛一臉痛不欲生的模樣,整個人都要蜷曲起來了,孫老秀才終於有些動容。

    他剛剛還有個念頭:這少年太浮躁了。

    不過現在這個念頭已經成了懷疑:莫非真叫他上手了?

    “疼疼疼,快放開我!”大牛被徐小樂拿得死死的,另一隻手拍著石麵。他以為徐小樂是惱他剛才的嘲笑,連聲道歉:“這位哥哥,是我錯了,放了我吧!”

    徐小樂鬆開大牛,對孫老師道:“老師,你看,這位哥哥也是皮厚肉糙,頗有勇力之人。我若是用的拙力,他總不會叫喚成這樣吧。”

    大牛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你傷害了我的身體,還要在口舌上吊打我麼!

    不過徐小樂一鬆手,大牛虎口的酸麻脹痛就消失了,反而還有些清爽的感覺。他雖然是個渾人,也知道別跟大夫過不去,否則以後有個頭痛腦熱、傷筋斷骨,難道進城去找大夫?見自己並沒有真的受到傷害,大牛就隻是幽怨地看了一眼徐小樂,算是揭過了這道梁子。

    徐小樂感應到大牛望來的目光,迎了上去,理直氣壯道:“不用謝。”

    大牛因為是村長這裏的常客,對按摩術略有了解,聽徐小樂這麼一說,還以為自己有什麼隱疾被這位小兄弟治好了。有了這個念頭,他也就沒了怨氣,默默轉過頭去,隨便身邊這一老一少折騰了。

    孫老師仍舊不解,道:“我看你剛才那手勢,是擒拿?你練過武?”

    徐小樂的確學過兩手擒拿,但算不上習武。他就故意裝道:“哈哈,我哪裏練過武,剛才隻是湊巧了。”

    孫老師本以為徐小樂習過武,那麼由力到勁的確一捅就破。沒想到徐小樂不承認習過武,那這事可就真的蹊蹺了。他招呼徐小樂過去,道:“這裏,按一下。”

    大牛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剛才能股酸麻脹痛的感覺從大腿後麵傳來。

    大牛眼中噙著淚,手掌拍在石桌上。不過這回他沒有責怪徐小樂的念頭,因為這個位置也是孫老秀才剛才按過的,就連酸麻脹痛的感覺都一樣,所以他知道徐小樂這是在給他療傷。

    孫老師問大牛道:“感覺如何?”

    大牛喘著粗氣:“酸、麻、疼……”

    孫老師又問道:“跟我按的相比呢?”

    大牛是個渾人,不是個傻子,連忙道:“比村長您真是差遠了!”

    徐小樂一聽:唔,看來我還是欠了火候。

    於是徐小樂身子前傾,身勁合一。這時候貫進去的勁就不是剛才那種含蓄的勁了,加了徐小樂三分之二的體重,好幾十斤的勁力按進殷門穴。

    大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招了!跟村長的差不多,哎呦呦,比村長按得更疼!”

    孫老師輕輕拍了拍徐小樂的肩膀:“輕點,勁要摟著,半收半吐,就跟揉麵似的。”

    徐小樂又沒揉過麵,不過大致意思還是聽明白了,微微收了勁。

    孫老師把這活交給了徐小樂,道:“按進去,揉起來。知道什麼叫揉麼?虛實運轉,感受陰陽。你按下去之後感受到他的氣機了麼?”

    徐小樂自以為是會揉的,不過孫老師一提氣機,他就懵了。

    孫老師一旁道:“氣機不知道?人活一口氣,他是活人,自然有氣。你這外來的勁按進去,他身體自然要有反應。身體裏的氣機跟你勁力一碰一退,這個就是氣機。”

    徐小樂並非不知道氣機。

    早在穹窿山上,師叔祖在講醫家資糧的時候,就提到過氣機。在師叔祖看來,感應氣機是治病的基礎,是良醫與庸醫的分界線,否則摸脈的效果就要打個大大的折扣。

    徐小樂行醫至今,脈象是能夠摸清,氣機略有感悟,所以診斷十分精準,但是要在皮厚肉糙冷之處摸出冷熱、滑澀、鬆緊、軟硬……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啊!(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3 09:29
大國醫 394、學以致用


    徐小樂道:“孫老師,以前也有老師跟我說過氣機感應。他老人家還說,隻要我自己精氣充沛,自然能夠感應到病人的氣機。可我自認為精氣很是充沛,摸脈也能摸到氣機,但要從這麼厚的皮肉裏感應到氣機,還真有些難。”

    孫老秀才望向徐小樂雙目,隻見黑白分明,光華熠熠,的確是個養精蓄銳,沒有放縱勞形的好孩子。他隻好寬慰徐小樂道:“這就跟你吃飯一樣,指不定吃到第幾個炊餅才能吃飽。慢慢來吧。”

    徐小樂很清楚自己的胃口,知道吃幾個炊餅能夠吃飽,不過對於何時能夠隔著皮肉感應氣機就不好說了。好在感應氣機相當於金榜題名,能夠用勁就可以算是得中舉人了。徐小樂如今沒有搏個進士的本錢,但是中了舉人也已經能夠橫行一方了。他就以孫老師教的手法,在大牛身上練習。

    大牛感覺兩人並沒有區別,還以為徐小樂早就有這個本事,倒也沒多說什麼。

    孫老秀才看著徐小樂一臉輕鬆,學得又快,心中還在琢磨:難道真有人天姿卓越到了這種地步?隻是不知道此子心性如何,我這一身本領若是能傳給他倒也很不錯。

    徐小樂初時也以為是自己天姿過人。不過回頭看看,揉腹法直接讓他捅破了那層窗戶紙,是最大的功臣。掌握用勁之後,他發現輕身提縱術早就鍛煉他的“整勁”了。如此看來,能這麼快上手也並不全是“天姿”的緣故,自己真實用功也有不短的日子了。

    孫老秀才知道徐小樂手上有個病人是下肢痿痹,如今正在服藥。不過湯藥要想在器質上有所改善,過程實在太長,隻有輔以按摩才能盡快康複。他就打算先針對那個病人的病症,將按摩手法和取穴辦法教給徐小樂。

    不過在教之前,孫老秀才還是得先問明白,病人到底是什麼病。

    孫秀才道:“咱們常說痿痹痿痹,痿症和痹症可是不一樣啊。你那個病人到底是什麼病症?”

    徐小樂正是為了錢皇後的腿疾而生出學習按摩的想法。至於皇後娘娘的具體病症,他也早就摸清了。

    他就詳說道:“醫書上明言:痹者,從外而入。《內經》說風寒濕三氣,雜至合而為痹。痿者,自內而出。《內經》說諸痿皆生於肺熱。我那病人雖然不是肺熱,但是思慮極甚,心肝脾胃四髒之氣皆熱,上熏於肺,肺由此葉焦而生痿。繼而脈痿,繼而筋痿,繼而肉痿、骨痿。”

    孫秀才微微點頭,良久方才道:“這些你既然能夠分辨,我也就不跟你多說了。”他說這話時偷偷去看徐小樂,其實是有些心虛。他雖然知道痿與痹相近而不相同,卻因為他自己醫術有限,要想從醫理上分清楚也不容易。徐小樂能夠說得頭頭是道,起碼醫理上是要比他高出一頭。

    孫秀才道:“你該用的藥還是繼續用,我就不越俎代庖了。按摩手法上,你當取三個穴位:以殷門為主,風市、足三裏為輔。每日按摩之餘,若是能讓患者堅持著走兩步也是極好的。”

    徐小樂又在孫秀才這兒認取了風市和足三裏的位置,借著大牛的身體,反複訓練方才滿意地停下了手。

    大牛傷主要在腰,該取腎俞、後溪,配合殷門來按摩。風市和足三裏肯定是跟他沒關係的。他又不是頭一回從樹上摔下來,久病成良醫,自己也知道應該按哪裏。

    這回多了兩個以前從未按到過的位置,難免奇怪,大牛就問道:“村長,這兩個穴位跟我的傷有什麼關係啊?”

    徐小樂一聽,頓時覺得有點尷尬:拿人練手被逮到了,這該如何解釋?

    他就望向孫秀才。

    老秀才一臉淡定:“有病治病,沒病強身。我又不多收你銀子,忒多廢話!”

    大牛臉都紅了,連忙道:“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想長長見識。”

    老秀才道:“治病免費,長見識五兩,你真要長這個見識?”

    五兩銀子的見識實在太貴了,大牛利索地閉嘴,再不敢出聲。

    徐小樂竟然有些羨慕這位孫老師,真是霸氣,明明是自己不厚道,說得人家反倒理虧似的。

    唔,也不能說是不厚道。幫助新手成長起來,以後也多份保障不是?都不讓新人練手,怎麼成長?

    徐小樂一旦想通了,練起手來也就更積極了。

    一直練到中午,孫老師就留徐小樂在家吃飯。他雖然有三個兒子在外地做官,可都是小官,職位不高,家中也頗有些拮據。加上師母早已經去世了,孫老師也沒續弦,飲食都是自己動手,自然也談不上有多麼豐盛。

    徐小樂在孫老師家吃了午飯,然後才騎上墨精回家,心裏琢磨著自己下回得帶些肉菜過來,而且老師雖然沒說束脩的事,自己終究該自覺些。

    徐小樂因此想道:我現在真是長大懂事了,可惜沒人誇我。隻有自己在心裏誇一誇啦。

    徐小樂回到城裏之後,換了衣裳就往宮裏去了。他現在裝宦官已經習以為常,甚至還有了宦官朋友吳小雨。吳小雨是個很開朗的小宦官,又拉著徐小樂認識了許多其他的小宦官,各個衙門的都有。如今徐小樂在去西苑的路上時不時都能碰到熟人,好像他本來就是屬於這裏,絕沒人會懷疑他是個假宦官。

    連萬貞和錢皇後都沒有懷疑徐小樂宦官身份。

    徐小樂到了西苑,仍舊先去皇太子那邊找到了萬貞萬姐姐,然後再去後麵給錢皇後治病。這回徐小樂非但要檢查藥材,還要親自給皇後娘娘按摩,讓兩位女官都很緊張。

    “不會按壞吧?那可是娘娘的玉體!”萬貞低聲問徐小樂。

    錢皇後聽到了,搶在徐小樂之前道:“已經都廢了,還談什麼按壞?辛苦你了,小樂。”雖然小樂的腰牌上叫徐樂,不過娘娘看他少年俊朗,誤打誤撞叫對了他的本名。

    徐小樂本來覺得不算什麼事,給萬貞這麼一說也有些緊張了,甩了甩手,方才道:“請娘娘俯臥。”

    錢皇後最近得了夫君的消息,心情開朗許多,很願意配合醫治,遵循醫囑俯臥床上。(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3 12:59
大國醫 正文卷 395、釋放



   徐小樂學醫之前,以為醫生是給人治病的。跟著師叔祖學醫之後,才知道醫生其實治不了病,所謂治病隻是幫助病人自己康複。無論是用湯藥還是按摩,病人自己才是主帥。

    當病人由衷希望好起來的時候,自然會更徹底地遵循醫囑,恢複度也就更快。

    錢皇後本來已經精神低落,了無生趣。從徐小樂這邊源源不斷地得到了夫君的消息之後,她的生命中又有了色彩,精神也好了許多。精神起來了,就會靜極思動,平日裏不再坐在佛像前抹著淚眼,情不自禁就想出去走走。如此一來,腿疾和眼疾恢複起來也就更快了。

    徐小樂給皇後按摩的時候,皇後一直咬牙忍著酸麻脹痛的不適,隻有實在忍不住的時候才會長長吐一口氣。徐小樂自己嚐試過勁力透骨的酸爽,也見過大牛那等糙漢子的反應,皇後一個女流之輩,竟然能忍得住,自是十分佩服。

    按摩是疏通的經脈的手段,除了急症需要天天按摩,一般的恢複性按摩總要隔日進行才好。這是為了讓肌肉有時間自己修複,以免傷上加傷。

    徐小樂隔日入宮一次,給錢皇後按摩。若是有空還會去一趟南宮,跟太上皇聊聊天,傳遞一些消息。他最近這段時間都要在按摩術上用功,又不愁家用,手頭上的病人也隻剩下錢皇後一個人,反倒比之前輕鬆了許多。

    過了四月,京師的天氣就漸漸好了起來,不再有漫天飛塵。家裏的桂樹也漸漸豐茂起來,皮皮終於在大內玩夠了,跟著徐小樂回家,鑽進了自己在桂樹上的小木屋。

    就在皮皮回家之後兩天,家裏又有了一樁喜事。

    徐珵和高誌遠總算是放出來了。

    羅雲最先得到消息,顧不上回家報信,先去詔獄接人。高誌遠能被開釋已經喜出望外了,沒想到還有人接,更是安了心。隻是想想自己遭遇了這麼樁倒黴事,不名一文,還要去投靠“準女婿”,有些不太好意思。

    高誌遠走出牢門的時候,看了一眼斜側徐珵的牢房,走過去道:“徐公,我先走了。”

    徐珵倒是十分從容,道:“你走你的。我也快出去了,日後還要再做鄰居呢。”

    高誌遠原本是打定主意不跟這個奸臣往來的,但是牢獄之中心情抑鬱,加上一直沒人提審他,一腔委屈總要找個人傾訴,這些日子以來竟然跟徐珵成了朋友。他也不得不佩服徐珵,雖然是個奸臣,但是天文地理無一不精,就連八股時文也寫得比他好。

    聽徐珵這麼一說,高誌遠擠出一個微笑,寬慰道:“那是自然。”其實他知道徐珵的境況更糟糕能被皇帝記恨的人能有什麼好下場?

    高誌遠跟徐珵道了別,剛轉身就看到兩個錦衣衛過來,嚇了一跳。他連忙走到旁邊避讓。隻見兩名錦衣衛校尉走到徐珵牢門前站定,掏出鑰匙打開了鎖。高誌遠心中狂跳:這是要放了徐元玉?

    還是要拉他出去正法?

    徐珵站在牢裏,探頭朝外看了看,笑問道:“放我?殺我?”

    錦衣衛笑了,道:“我們錦衣衛不殺人。”

    高誌遠暗暗腹誹:誰信!

    徐珵這才踏步出來,伸了個懶腰,道:“對,殺頭之前總得給一餐好飯。”

    另外一個錦衣衛校尉道:“我們真的不殺人,殺人都是獄卒和劊子手幹的事。”

    徐珵哈哈一笑,道:“好好,多謝兩位啦。”他又轉向高誌遠,道:“高兄,咱們這可真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下獄,卻能同年同月同日出獄的交情了。”

    高誌遠忍俊不禁。他年輕時候也自詡風流,但是跟年長他二十歲的徐珵一比,自己就像個鄉野傻小子。

    兩名錦衣衛頗有默契,一人落在後麵堵住高誌遠,不讓他上前。另一人探手護著徐珵往前走,拉開了五七步路,方才低聲道:“徐公,有事要請你知道。”

    徐珵隻是點頭。

    那校尉道:“徐公改個名吧。”

    徐珵一愣:“是芳洲公的意思?”

    那校尉點了點頭。

    徐珵也跟著點了點頭:“我曉得了。”

    那校尉傳到了話,朝後麵使了個眼色。後麵壓陣校尉也就走快了幾步,兩人一同離去。

    高誌遠這才追了上來,問道:“徐公似有心事?”

    徐珵抿著嘴:“我在想名字。”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高誌遠一時沒反應過來:“名字?”

    徐珵歎道:“名者,命也。改個名,換個宰輔命。”

    高誌遠以為徐珵又在開玩笑,跟著笑笑就過去了。他已經看到了羅雲,那個高大壯碩的少年。見到他,也就意味著真的離家不遠了。

    羅雲沒想到徐珵也放出來了,這可是徐小樂的“親”大伯!他連忙上去跟兩人見禮,道:“今天才得到消息,沒來得及準備,我已經叫人回家報信了,咱們先去沐浴吧。”

    進過牢裏難免帶著晦氣,就算不信這個,也得把牢裏的跳蚤臭蟲洗掉才能回家。

    何況徐珵十分信這個。

    高誌遠倒是無所謂,但是入鄉隨俗,總不能叫人嫌棄。

    京師的澡堂跟江南、南京的很像,都是造成拱形頂,裏麵上了白,升騰的水汽在冰涼的壁上凝結成珠,沿著拱壁流淌下來,絕不會滴落在人身上。大些的澡堂內中分了好幾個浴室,每個浴室裏都有浴池,或大或小,供人泡湯。

    羅雲來之前已經叫人去訂了一間浴室,池子裏的水是新換的當然得加錢。澡堂的老板很會做生意,見羅雲要柚子葉和陳皮就知道這是有人剛從牢裏出來。

    三人進了澡堂,徐珵和高誌遠剛把衣服脫下來扔在框裏,澡堂老板就命人抱出去上蒸籠。隻有在蒸籠裏熏蒸過,方能殺死臭蟲跳蚤。

    羅雲就道:“不用蒸了,統統燒掉吧。”他又對兩位道:“若楠早就準備好了二位的衣裳,小樂等會就帶過來。”

    徐珵就笑道:“果然女兒才是父母的貼心人,老夫就沾光啦。”

    高誌遠心中暖洋洋的,嘴上卻謙遜道:“哪裏哪裏。”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4 09:38
正文卷 396、人情世故


  高若楠正在家裏做飯,聽到外麵有人敲門,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就趕過去開門。

    大門一開,裏外兩個人都愣住了。

    高若楠是沒想到馮克難會來,十分擔心他是來吃飯的。

    江南人不喜歡吃剩飯剩菜,都是算著人頭安排。能夠做出一桌子飯菜,大家吃飽喝足卻沒有丁點浪費,這才是主婦的最高榮耀。高若楠最近持家能力大漲,飯菜也算得十分精準,若是多一個人恐怕就不夠吃了。

    馮克難卻是沒想到高家妹妹成了這副模樣。若不是還梳著少女發飾,他真以為這是誰家的小婦人呢。原來女別三日,也得刮目相看。

    總算還識高若楠先開口了,道:“馮大哥,你來有事麼?”

    馮克難這才晃了晃頭,想起正事:“高家妹妹,你爹放出來啦!”

    高若楠猛然一驚,隻覺得天旋地轉,差點站立不穩,伸手抓住了馮克難的手臂:“我爹放出來啦!”

    馮克難反倒被高若楠嚇了一跳,訕訕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高若楠早就被現實磨掉了知府千金的氣質,如今跟個家庭主婦一樣,操持家務、烹飪洗衣,就連男女授受不親的戒律也被拋諸腦後。

    這也沒辦法,徐小樂受限於腎氣丹的副作用,等閑不敢去撩撥女子,更何況高若楠被他視作腦子有病,更不會主動出擊。羅雲雖然兒子都有了,但本質上還是個被動的人,若不是桃花主動勾搭,他也不會做出那種事。

    有這兩人在身邊,高若楠是真的提不起警惕之心,就連自己也變成了兩人的“哥們”。若不是每個月要來紅,恐怕連自己是女子都忘了。

    高若楠發現了馮克難的尷尬,連忙收回手,尋思著自己是不是該說聲“對不起”。不過再想想,好像自己也沒占這個從良山賊的便宜呀。於是高若楠權當沒有發生這件事,轉身跑向書房,欣喜叫道:“小樂哥哥!我爹開釋啦!”

    徐小樂從屋子裏出來,先跟馮克難打了個招呼,方才對高若楠道:“好,好,總算了結了一樁大事。”

    馮克難看到徐小樂在家,方才進門,心中暗道:我這個山賊比你們都還講究些。他對徐小樂道:“小樂哥哥,羅家哥哥已經過去了,又叫人訂了澡堂的池子。聽說家裏還有準備好的衣裳,可以一起帶過去。”

    徐小樂道:“好,我正好跟他們一起去泡泡。”他活動了一下肩膀,最近練功有些累。

    高若楠這時候才想起來一路而來的艱辛困苦,鼻頭隱隱發酸,道:“我去買菜……”

    徐小樂打斷高若楠,道:“你還買什麼菜?快去梳洗一下,換套衣裳,等會咱們出去吃。城裏那個很火的館子叫什麼來著……”

    馮克難知道徐小樂是不差錢的主,連忙接口道:“百代居。”

    徐小樂雖然賺錢多,但根本不會消費。在別人眼裏,徐小樂屬於隻會買書的乖孩子,連花酒都不去吃。雖然他表現出了極高的好奇,但是最終還是能夠管住自己,這讓人更覺得徐小樂真是個有毅力有操守有底線能自律的真君子就是經常沒法跟他聊天。

    徐小樂道:“對,就那個……那個百代居沒花酒吧?我們就是正經吃飯,還有若楠妹妹呢。”

    馮克難一頭冷汗:“那就是個單單吃飯的地方,連個唱曲的……唱曲的都得外麵叫。”

    徐小樂點了點頭:“好,那就百代居。老馮,你再跑一趟,幫我請穆叔和當初上京的錦衣衛弟兄。然後你跟瞎子、瘸子一起來。咱們也算是共患過難了,一起慶祝一下。”

    馮克難聽徐小樂這麼說,心中十分感動,然而又忍不住暗道:你請那幹錦衣衛是理所應當的,好歹人家照顧了高知府一路。可人家那是公幹,哪裏患難了?我們這三個倒是真的落了難……咦,也不對,若是沒有攤上當時的事,說不定已經餓死在山寨裏了。

    馮克難還是很珍惜現在的生活,好歹不用刀頭上舔血度日。瞎子和瘸子也都有了個飯碗。居有瓦,食有飯,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們就不去了吧……”馮克難雖然萬分想去見識一下百代居的大場麵,不過由衷不好意思。他現在是兵馬司的小蝦米,瞎子和瘸子都是白役,地位上比錦衣衛最低級的力士還不如,坐在一起吃飯豈不尷尬。

    他就道:“高知府剛出來,人多了有些亂。何況高小姐也要去。”

    高若楠在一旁暗道:若說小樂不通人情世故,可他卻知道該請穆大叔和一幫錦衣衛;若說他懂人情世故,可是弄這麼多人,我還怎麼去?

    徐小樂瞬間就給出了答案,道:“她穿男裝就行了。”

    高若楠也是靈光一閃:是呀,本來這一路上大家就都知道她是女子,但因為穿了男裝,就當男子對待。

    馮克難還要推辭,徐小樂就已經堵了他的嘴:“不管身份如何,大家都是一路走過來的,一起吃頓飯也算敘敘舊。若是因此有了往來,這是好事;若是日後沒緣分,互不往來,這餐飯正好是個不錯的結局。你說呢?”

    馮克難還能說什麼?連忙道:“那我這就去請人,訂個雅間。”

    徐小樂看了眼高若楠:“家裏銀子先給老馮拿十兩。”

    馮克難連忙道:“用不著用不著,這都沒我什麼事,拿你銀子幹嘛。”

    徐小樂再次展現出叫人驚詫的人情世故:“那些錦衣衛都是幫過忙的,吃了飯我們也不請他們去喝花酒,你就買點上台麵的熟食或是好酒,每人包一份,帶回去也算是謝禮。”

    馮克難一算,這麼下來每個錦衣衛能攤到一兩多。這幫錦衣衛裏,除了穆大叔是百戶,其他人不過校尉和力士。這個層麵的小把戲,能拿到一兩多的禮物也足以叫他們高興了。

    馮克難連聲道:“小樂哥哥,你就放心吧。”

    高若楠不等徐小樂再說,連忙轉身去拿銀子。她心中非但感謝徐小樂,也暗暗下了決心:等父親官複原職,一定要還上小樂哥哥的這份情。

    該怎麼還這麼大的人情呢?

    當日自己是犯官之女,嫁給小樂哥哥就是害了他。如今父親得蒙開釋,我現在再嫁他就不妨礙了吧。

    高若楠隻走了幾步,臉已經紅透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4 10:07
大國醫 正文卷 397、泡湯


    馮克難拿了銀子就急忙去辦事了。

    徐小樂拿了給高知府的衣裳也正要走,到了胡同口碰到第二撥來報喜的,說是徐珵徐翰林也蒙恩開釋了,於是徐小樂又回家再去拿了一套衣裳,不能厚此薄彼嘛。

    更何況徐珵還是他的族親大伯,往日也沒少打人家旗號騙吃騙喝。

    徐小樂到了澡堂,先取了籃子放好衣裳,自己也脫得幹幹淨淨,在夥計的引路下進了浴室。不得不說,羅雲安排的這間浴室還真合適,池子大,水也熱,整個浴室裏就跟仙境一樣,隱約間隻能看到三個腦袋在水中沉浮。

    徐小樂哈地怪叫一聲,跳進浴池,濺起大大的水花:“我來也!”

    羅雲抹了一把臉,道:“小樂,我剛叫了點心你就來啦,果然是有口福。”

    泡湯雖然舒服,但是時間長了人會疲憊,所以從附近店家叫些點心、酒水,邊泡邊用,十分愜意。

    徐小樂嘿嘿一笑,轉向徐珵,道:“大伯,恭喜恭喜。”

    徐珵隻是淡淡一笑:“隨緣罷了,沒什麼好恭喜的。哎,我說你泡湯之前洗了澡沒?”

    徐小樂暗道:你真不會聊天!他就轉向高知府,笑道:“高叔,你總算是否極泰來了。”

    高誌遠沒有徐珵那麼牛氣,哎了兩聲,道:“否極是真的,泰來就未必了。”他頓了頓,道:“小樂,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和小雲了,為我的事四處奔走。”

    徐小樂就笑道:“我們有什麼好辛苦的?老實說,奔走談不上,因為上麵的門路我們也找不到,是朱指揮平反冤案輪到你罷了。”他當即把盧忠構陷大臣,如今裝瘋的事說了。又著實誇了一通朱驥,說他不愧是於謙的好女婿,渾然沒發現徐珵的臉色十分難看。

    徐珵潑了一捧水在臉上,用力搓了搓,正要打斷徐小樂換個話題,就聽高誌遠憤憤道:“盧忠真國賊也!”

    徐珵就道:“盧忠那人我見過,麵相生得很不好,非但不得善終,恐怕有千刀萬剮之禍呢!”

    高誌遠知道盧忠是構陷自己的罪魁,聽了徐珵這麼說卻還是有些不忍心,覺得徐珵的斷語也太過殘忍了些。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此番遭殃並非孤例,盧忠對京官的迫害恐怕更甚,最終的結局還真的不好說。

    池子裏熱氣繚繞,正好掩蓋了眾人的表情。

    徐小樂的愉快卻是溢於言詞,問徐珵道:“大伯,看麵相真的那麼準?我之前遇到個算命的,他給我解了夢,還贈了我一卦,勸我繼承父業,大有可為。↑△小↓△..m】”徐小樂就將那天遇到算命先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隻在“陰德深厚”上略加了些佐料。

    徐珵靜靜聽小樂說完,嘿然道:“你這又是六爻起卦又是解夢,跟相麵哪裏挨著了?”

    徐小樂道:“都一個窩裏雞仔,管他那麼多。大伯,你說他算得準麼?”

    徐珵閉上眼睛想了想,道:“這人不是算卦的。”

    這話一出口,高誌遠也被吸引了注意力。

    徐珵道:“先說一點:天底下沒人白白請你吃飯,尤其是自己飯碗裏的飯。相士不會空口白話,更不會隨隨便便贈你一卦。此人斷不是跑江湖的。”

    徐小樂不服:“他說跟我有緣。”

    徐珵嗤之以鼻:“你這孩子真好騙。緣是什麼?你爹娘跟你血脈相連,這叫緣;你師父跟你道統相承,這叫緣;你娘子跟你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這叫緣。那個相士跟你有什麼關係?”

    徐小樂也不能否認徐珵說得有道理,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徐珵繼續道:“他跟你說的這些,其實每句話都暗有所指,叫你在做事時毫不知情地順著他的意思走,你還以為都是自己的決策呢。這就是江湖術,說穿了無非是玩弄人心的小把戲。”

    徐小樂道:“他也沒說讓我做什麼呀。”

    高誌遠在一旁也是不信。江湖術若是如此神奇,江湖人還用得著風餐露宿麼?隨便動動嘴皮子,富貴不就來了。

    徐珵斜眼看了徐小樂,道:“你那幾天必定有事。”

    徐小樂隨口就對道:“我天天都有事!否則怎麼養家糊口?”

    這話不知道觸到了羅雲哪根笑筋,在一旁嗤嗤笑了起來。

    徐珵咬了咬牙,解去那股酸癢,方才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沾惹上了什麼大人物。不是江湖中人卻行江湖之術,鐵定是大人物豢養的門客。”

    徐小樂腦中一轉,心中暗道:那天正好是小黃門帶我去給重慶公主看病。那個小黃門叫梁芳,還挺傲氣的……咦,大伯說的大人物難道是重慶公主?唔,對了,給上皇治病也是那幾天,這個是真正的大人物吧。但是他們可都不會養門客。

    徐珵見徐小樂陷入沉思之中,知道自己肯定沒錯,仰起頭擱在池沿,徹底放鬆身體,讓熱水刷去詔獄裏的寒濕。

    高知府被徐珵說的“大人物”勾動了神經,心思不免又活絡起來:京師之中這麼多貴人,有誰可以拉自己一把,官複原職……唔,即便不是原職,能夠重新起用也行啊。

    羅雲不知道為什麼池子裏的聊天氣氛登時冷了下來,每個人好像都很累,自己就無聊地搓著胸口,終於聽到外麵有人喊:“客官,您的點心來嘞!”

    徐小樂搶在羅雲前麵就跳了起來,興高采烈道:“這裏這裏,你家有梅子酒麼?喔,已經點了呀,好好好。”他又轉頭對高誌遠和徐珵道:“高叔,大伯,今晚咱們去百代居慶祝慶祝,先吃些點心墊墊吧。”說著就將托盤推了過去。

    托盤浮在水上,裏是高腳高沿的碗盤,專門用在浴池裏,防止湯水濺進去髒了吃食。

    高誌遠自無不可,取了布巾擦了擦手,從中取用。

    徐珵也取了一塊放進嘴裏,卻道:“我就不去了。”

    徐小樂暗道:本來的確沒準備你會去,那麼多錦衣衛怕你也尷尬。不過勸還是要勸一句的,就道:“大伯一起去唄,百代居在京師可火啦。”

    徐珵笑了笑:“你的孝心我領了,咱們改日再去。我今晚得去拜會朋友。”

    高誌遠登時就自慚形穢:我的那些朋友,還不知道肯不肯見我呢。。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5 12:32
大國醫 正文卷 398、加餐


    在徐小樂招呼了一屋子人慶祝高誌遠出獄的時候,徐珵一個人坐在首輔陳循的客廳裏。

    陳循已經接到了通報,名帖上寫著蘇州府吳縣後學徐有貞。他確定自己沒有老糊塗,並不認識“徐有貞”。不過等他一見了來人的麵孔,臉上就綻放開了笑容。

    徐有貞就是徐珵的新名字。

    陳循原本以為徐珵會糾結一陣子,到底改名換姓是人生大事。誰知道徐珵今天出獄,晚上就用新名字來拜訪自己了,真是爽快人呐。他想起當初在翰林院,三楊都很賞識徐珵,說他有宰輔之才。如今看來,此人非但有才,度量也非常人能比。

    徐珵看到陳循出來,起身作禮,笑道:“芳洲公,此番有勞搭救,大恩不言謝,隻求日後能報。”

    陳循招呼徐珵入座,歎道:“有貞是個好名字啊。”

    徐珵笑了笑,沒有接話。有貞這個名字雖好,終究是人生之恥。

    陳循在太師椅上坐穩,方才開口道:“元玉,今夜此來有何貴幹啊?”

    徐有貞也不囉嗦,直截了當道:“今日再來為芳洲公報喜。”

    陳循看著徐有貞,輕輕摸了摸腰帶。在徐有貞下獄之前,曾送他一條玉帶。他當時十分驚訝,詢問其故。徐有貞說:星相有征,芳洲公當進少保。不管徐有貞當時是得了消息偽托於星相,或是真的能夠讀懂群星的奧秘,陳循真的很快就加了太子少保銜,進文淵閣大學士。

    沒想到同樣的喜訊,今天又來了。

    陳循就笑道:“元玉啊,你今日才重見星空,這就看出來了?”

    徐有貞道:“觀星之術,未必要目見,重在心見。少保再進一步,乃是無疑,隻可惜我今日卻無玉帶可贈了。”

    陳循明白了徐有貞的意思,端茶送客,同時說道:“早知元玉於天下學問無不精通。老夫如今總裁《寰宇通誌》,若是元玉有暇,大可幫忙。”這是陳循給徐有貞開的後門,雖然不在編製之內,但隻要有拿得出手的功勞,到時候上報天聽,還是會得到嘉獎的。

    徐有貞起身拜別,出了陳循府上。他知道自己回歸官場的門路已經打開了,心中再無牽掛,隨性走了兩步,方才想起來自己無家可歸,今晚隻有去族侄徐小樂那裏暫住了。

    ……

    徐小樂等人從百代居回家的時候,就看到徐有貞孤零零坐在門口,雙手托腮,仰頭望天。

    徐小樂就驚訝道:“大伯,你居然能找到這裏來。”

    徐有貞頗有些氣惱:“你這孩子太不會說話了,我又不傻,怎麼會找不到?”

    高誌遠已經喝得有五分醉了,比平日開朗了許多,道:“元玉兄,可吃過晚飯了?”

    徐有貞等天色一黑就去了陳循家裏,全仗著下午泡湯時候墊的點心。此刻被高誌遠一問,腸胃頓時發出一陣哀鳴,再清楚不過地告訴眾人自己還在餓肚子。

    徐小樂原本以為族伯是個跟秦檜一樣的奸臣,後來才知道他也是一時糊塗,算到兩百多年以後去了。正所謂老馬失蹄,誰沒個犯錯的時候呢?因此對徐有貞也就沒什麼芥蒂了。見族伯還餓著肚子,他就道:“大伯,正好今天帶了熟食回來,叫若楠熱熱,咱們再喝兩杯。”

    羅雲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正處在別人都說他醉了,自己卻咬定沒醉的程度。他就道:“喝……我還能喝一壇!”

    徐小樂和高若楠正要勸他別耍酒瘋,先站穩別晃再說話,徐有貞就開口道:“好兒郎!不過我看你這一場酒喝下來也累了,先上床歇會,酒菜好了再叫你。”

    羅雲晃晃悠悠進了門,覺得這真是個好主意,就道:“那等會我再陪徐家伯伯喝酒,先去躺一躺。”他說著就進了自己房間,隻聽到咚地一聲,仿佛重物砸在了床上,很快就傳來呼哧呼哧的鼾聲。

    徐小樂就對徐有貞道:“大伯,他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別見怪。”

    徐有貞笑了笑:“這有什麼?更怪的老夫都見過了。走,咱們再吃一頓。”他見高若楠分明是個女子,卻穿著男裝,瞬間就知道這是為了避嫌,所以也不會拉著她一起。

    高誌遠今晚在席上被灌出了鴻鵠大誌,正想向徐有貞討個主意,哪裏會拒絕。

    徐小樂眼看著為明天準備的熟菜今晚就保不住了,心中腹誹:還說去看朋友,是朋友連頓晚飯都不請你吃。

    他也是冤枉了陳循。陳循年過花甲之人,注重養生。雖然位居首輔,但是每天晚餐隻有一小碗粥配幾根醬菜,多年不曾與人共餐了。

    高若楠就喝了兩三杯果子酒,慶祝父親洗脫冤情。別人知道她是女子,自然不可能灌她,所以此刻她沒有絲毫醉意,提著東西就進了廚房。

    肉菜都是現成的,下午走之前還蒸了飯。高若楠捅開火門,等著熱菜的時候就已經灌好了酒壺,十分利索地送進徐小樂房裏。因為這宅院簡陋的緣故,也沒必要去講究禮數,徐小樂臥室裏的方桌就能聚餐了。

    高若楠上了酒菜之後,就道:“徐世伯,父親,請慢用,我明日再來收拾。”

    高誌遠點了點頭:“你先睡吧,今天也累了。”

    高若楠這才福身告退。

    等門一關,屋子裏的氣氛就鬆泛了許多。

    高誌遠先敬了徐有貞兩杯酒,就旁敲側擊開始討教自己的“後詔獄生活”。

    他如今正在壯年,好不容易考出來的進士,難道甘心回家做個鄉紳麼?當然不!他還指望再上一步呢。若是沒這檔子事,他在蘇州任滿之後,總還要往上走兩階的。若是能做到一省參政、甚至布政再回鄉,可比知府致仕風光多了。

    徐有貞故意逗他:“我記得當日有人哭天愴地說不做官了。”

    高誌遠臉上一紅。

    徐小樂就道:“大伯,何必逗人家,來來,這個鹵蹄膀最是美味了。”說著就給徐有貞布菜。

    高誌遠被徐小樂點亮了心中明燈,掩飾道:“我本無意官場,不過若是能夠有個官身,女兒出嫁時總體麵些。這對小樂也好,是吧?”

    徐小樂筷子一抖:關我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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