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22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5 14:09
大國醫 正文卷 399、愛慕


    徐有貞看了看徐小樂,又看了看高誌遠,心中自然明白了。雖然徐小樂不是七篇出身的進士俊傑,但是長得算是周正,能夠短時間裏在京師站穩腳跟也說明他有些本領。

    這樣的男子,就算不考慮家庭背景,也是佳婿之選。

    更何況徐小樂的家世並不弱於人,不還有我這個族伯麼!

    徐有貞有才,更不缺自負。他並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跟高誌遠締結政治上的同盟,兩人雖然品階差不多,但徐有貞可是庶吉士,眼光一直盯著宰輔之位的。既然無關於政治考慮,那就看徐小樂自己的了。

    因為徐有貞不知道前因,高誌遠就解釋道:“當年我與小樂的父親相交莫逆,故而定下這門親事。其後我輾轉科場,加上女兒也不到年紀,就斷了音訊。前些日子雖然說開了,但我終究是犯官之身,怕耽誤小樂的仕途。既然現在洗脫罪嫌,這親事自然還是要做數的。”

    徐小樂幹咳一聲,道:“高叔,這個事情,我有些想法。”

    高誌遠放下筷子,還沒聽就已經不喜歡徐小樂的想法了。

    徐小樂還沒碰到過這種事,若是以前肯定大聲嚷嚷起來,說些“不要”之類的話。然而今時不同往時,自從在京師安居之後,家裏一直都是高若楠打掃、做飯、洗衣,等於照顧了小樂和羅雲兩個人。

    高若楠開始還有些生疏笨拙,諸如一上午都沒能把灶火燒起來,此類笑話層出不窮。等她上手之後,整個宅子都被料理得井井有條。徐小樂很喜歡這種生活環境,就跟在嫂嫂身邊一樣。由此一想,也就不忍心直言拒絕了。

    徐小樂想了想方才道:“我現在還不著急吧……”

    高誌遠道:“並不是要你們立刻就成親,隻是訂個日子,大家就都安心了。”

    徐小樂笑道:“不定日子我也很安心啊。”

    高誌遠雖然不能跟徐有貞比心眼,但是要看透徐小樂卻易如反掌。他道:“你不會是想要悔婚吧?”

    徐小樂無辜道:“我壓根就沒認過這門親事呀。”

    高誌遠被噎得夠嗆。他原本是看不上徐小樂的,經曆大變之後,覺得女兒真要能嫁徐小樂倒也不錯。尤其是這一路來他和若楠都很受徐小樂的照顧,否則若楠一個女孩子怎麼走這兩千裏路?怎麼在京師落腳?指不定就被人欺負了。

    可是現在徐小樂竟然不願意娶若楠!

    這簡直無處說理了。

    高誌遠終究是讀書人,不會跟潑婦一樣指著徐小樂罵他“沒良心”。他長歎一聲,聲音陡然深沉:“那是一個花好月圓之夜,我與你父徐榮徐世兄推杯換盞,古今多少事,都在笑談中……”

    徐小樂頭一脹,起身道:“我去上個茅房。”

    高誌遠正要攔他,徐有貞卻端著酒杯笑道:“高兄,來,咱們有緣做鄰居,我敬你一杯。”

    高誌遠無奈,隻得先應付徐有貞這邊,放走了徐小樂。

    兩人盡飲一杯,高誌遠歎道:“小樂這……真是叫我無話可說了。”

    徐有貞剛才抽空吃了兩個鴨腿大半個蹄髈,肚子也半飽,就道:“我去勸勸他。不過這事我一個族伯不好說,還是得他家裏人說了算。”

    高誌遠暗道:你還是他族伯呢!他就說道:“小樂父母雙亡,家裏就一個寡嫂,這等終身大事還是得元玉兄做主。”

    徐有貞敷衍著出去找徐小樂。轉了一圈也沒見到小樂,正尋思他是不是跑羅雲屋裏睡覺去了,猛一抬頭看到桂樹上蹲了個黑影,差點嚇得心髒從喉嚨裏跳出來。

    徐有貞定睛一看,才認出那是徐小樂和皮皮。他半惱半笑道:“你躲樹上幹嘛呢?要成精呀!”

    徐小樂把皮皮送回木屋裏,自己跳了下來,拍了拍手,道:“大伯,我有些發愁。”

    徐有貞就拉著徐小樂坐到了院子裏的藤椅上。京師的四月天沒了風沙,既不炎熱也不寒冷,正是一年中難得的好時節。

    徐有貞落座之後,直截了當道:“有什麼好愁的?我覺得高姑娘挺好的。你看,人家家裏書香門第,父親是進士官,又是獨女。如此**愛集於一身的千金小姐,沒有壞毛病,給你燒飯洗衣,一如村婦。人也長得周正,端莊淑良。能娶到這樣的姑娘,那是福氣,你有什麼可愁的?”

    徐小樂聽族伯這麼一說就更愁了,道:“我也很不好意思,但是想想要成親我就害怕。”

    徐有貞這回奇怪了:“我聽說過姑娘怕嫁,還沒聽說過小夥子怕娶。你有什麼好怕的?”

    徐小樂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怕什麼,總覺得成親是一個拐點,一旦成親就跟以前的生活大不相同了。別的不相同也就罷了,若是嫂嫂因此就不跟他住了,與他疏遠了,他就不能接受。

    徐有貞還以為徐小樂是怕被管束,就道:“我看高家姑娘也管不住你,你沒必要杞人憂天。”

    徐小樂又張了張嘴。

    徐有貞繼續道:“雖然模樣長得有點一般,不過娶妻以德納妾以色,你這是娶妻,當然更重品行。若是實在不甘心,再納一房姿容美貌的妾室就行啦。”

    徐小樂暗道:你說得倒是輕巧……不過胡姐姐的確很美貌……呸呸呸,別把我往溝裏帶!他就道:“我還是不想成親,提都不想提。”

    “小樂有愛慕的人了。”一個幽幽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兩人回頭,就看到高若楠站在後麵不遠,已經換了女裝,衣服上還有些油汙。這兩個月對她的改變真是極大,曾經青春跳脫的知府千金已經徹底變成了居家婦人。

    徐小樂有些尷尬:我愛慕誰了?

    徐有貞倒是不怕尷尬,道:“高姑娘,把你吵醒了?真是抱歉得很。”

    高若楠垂了垂頭,道:“我知道小樂哥哥喜歡誰。”

    徐小樂驚訝道:“啊?我自己都不知道。”

    高若楠語不驚人死不休,道:“你喜歡媚娘姐姐。”

    徐小樂心中一顫,心虛地看了眼徐有貞,道:“你胡說什麼。”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6 09:34
正文卷 400、沒關係


   高若楠道:“我看出來的。吃飯的時候她一直給你布菜,你連謝都沒謝一聲,可見你們早就彼此有情。”

    “啊?”徐小樂沒想到還能從這裏看出來。他連忙道:“胡姐姐是人家的老婆。”

    這個“人家”特指徐有貞。

    高若楠卻較真道:“我聽說了,媚娘姐姐已經被夫家放歸了。”

    徐有貞聽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這樣的女子就算要給個名分,終究也不過是妾室。高姑娘,這事你還真沒必要吃醋。”

    徐小樂聽得腿都有點軟了,心道:大伯還沒想起來,若楠說的媚娘姐姐就是他的妾室吧?

    高若楠對徐小樂家裏那些姐姐妹妹的了解並不深,雖然知道胡媚娘是被放歸的妾室,卻沒想到原主就是這位大伯。她聽徐有貞說吃醋的話,心中委屈:偏偏現在小樂連吃醋的資格都不肯給我。

    她想著想著眼淚就要下來了,強道:“我才沒有吃醋。”

    徐小樂覺得腦袋裏有些亂。他拍了拍頭,思來想去:自己的確喜歡嫂嫂、喜歡胡姐姐、喜歡梅清楓香荷葉……但那種喜歡是家人的喜歡,不是成親的喜歡。看高若楠說得這麼幽怨,好像自己跟胡姐姐有什麼不清不楚似的。

    徐小樂就岔開話題道:“你為什麼不猜我跟笑笑有私情呢?”

    高若楠滿臉驚訝:“啊!你竟然會喜歡那麼凶橫的女子麼!”

    徐小樂奇怪道:“笑笑還好呀,平日挺乖巧的。”

    高若楠撇嘴道:“我那次去你家,好幾次都看到她眼中冒出凶光。你現在還這麼為她開脫,看來就算不是媚娘姐姐,你也已經有主意了吧?”

    徐小樂憋了良久,方才道:“我也不想娶笑笑。”

    徐有貞越聽越有意思,道:“小樂,沒想到你年紀不大,紅粉知己倒是不少了。這點上真是有我徐氏後人的風采。”

    徐小樂用力揉了揉頭發:“真的什麼都沒有!若楠妹妹,你才去了家裏一次,怎麼能這麼胡思亂想?我跟她們都如親人一般,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高若楠更加不高興了:什麼叫亂七八糟的念頭?想跟人成親就是亂七八糟的念頭麼?

    她正要說話,高誌遠終於從屋裏出來了。

    高誌遠背負雙手,道:“小樂,此事雖然是我與你父親的心願,但是你父親也走了這麼多年啦,你真要改主意也不算不孝。一切隨緣吧。”

    徐小樂總算輕鬆了許多:“對對,隨緣,這事哪有強求的?再說,若楠妹子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不知多少人想求親呢,不能糟蹋在我手裏。”

    高若楠咬著嘴唇,臉上滑過兩道淚光。

    高誌遠見好好的事弄成這樣,也是頗為懊悔,故意擋在女兒麵前,道:“天色不早了,若楠,你不帶為父去休息麼?”高若楠連忙擦了眼淚,帶父親去書房休息。

    徐有貞等高家父女走了,方才對徐小樂道:“小樂啊,咱們繼續吃。”

    徐小樂道:“我飽了。”

    徐有貞笑道:“那就看我吃。”他拉著徐小樂進了屋裏,抬起手腕抖了抖,露出兩條小臂,十分豪邁地抓起一隻豬腳,邊吃邊道:“你不覺得老了點麼?”

    徐小樂“啊”了一聲,道:“他家的豬腳烤得挺好,是不是涼了的緣故?”

    徐有貞道:“豬腳挺好的,我是說媚娘。她比你大很多吧。”

    徐小樂心中暗道:我這族伯腦力超凡,我就說他怎麼會不記得自己的小老婆。他隻好再次辯白道:“我對胡姐姐那真是比當親姐姐看。您別聽若楠亂說,她知道什麼呀?她早前還以為我是她爹的私生子呢!我就是不喜歡這個姑娘胡思亂想的勁,非但想得離譜,自己還深信不疑。真有病。”

    徐有貞哈哈笑道:“她有病,你不會醫麼?”

    徐小樂沒好氣道:“大伯,拿這事開玩笑就沒意思啦。”

    徐有貞吃得滿麵油光,看著徐小樂笑,說道:“你看,她們被老太太趕走了,那就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要是心裏存了丁點的不舍,那就是對母親的不孝。你要真收了她,對她也是好事,否則她沒名沒分地住那兒算怎麼回事呢?”

    徐小樂大窘:“大伯,這話說得太尷尬啦。”

    徐有貞道:“這有什麼尷尬的?論親緣,你我是同族,我照顧你是應該的,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論血緣,你我又隔開了三四代,你就算偷了媚娘,給我戴了綠帽子,也扯不上亂了倫常。”

    徐小樂急忙表白:“我絕對沒做那種事!”

    徐有貞笑道:“你看那些豪門大戶裏,聚麀之事頗有所聞,不過就是掩蓋著不肯承認罷了。”

    徐小樂在一旁幹咳:“我真做不出這等事。”

    ——我吃了那麼多腎氣丹,每天這麼辛苦練功才算是兩相平衡,哪裏敢破身!

    徐小樂本來是有些遺憾的,但是想到自己如今過目不忘,腦力超凡,這點遺憾也就不算什麼了。

    徐有貞的相麵水準近乎專業,見徐小樂並非作偽,知道自己並沒有戴綠頭巾,心裏終究要好受一些。他道:“我也不是勸你,不過人跟人的緣分總要珍惜的。閩南廣東有固婢的陋俗,三十好幾的仆婦不肯放出去讓人婚配,實在很不人道。我徐家雖然不是高門大戶,但是慈心應世,總得把人當人看。”

    徐小樂聽徐有貞這話有些大人語氣,倒是意外地沒有反感,道:“我真把胡姐姐當親姐姐看的。她若是要走,我絕不攔她,還要給她準備嫁妝,不叫她被人欺負。她若是不願走,那就是我姐姐。”

    ——如果是當親姐姐看待,親親抱抱就沒事了吧。

    徐小樂之前在家的時候,繞著胡姐姐打轉,總想香香她的麵孔。見了族伯徐有貞,其實還是有些心理壓力的。不過換個角度想想,真把胡媚娘當親姐姐看,那就毫無負罪感了。

    自己親姐姐嘛,外人都能抱,自己當然更能抱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7 09:21
大國醫 401、夜話



   不得不承認,徐小樂在許多時候腦子靈清,勝過猴子。在另外一些方麵,則存在極大的觀念混淆。

    他小時候父母走得早,佟晚晴接手之後又沒空管教他。而且嫂子和小叔子的這種說親不親,說不親又很親的複雜關係,使得徐小樂在人際關係領域有很大的偏差。

    比如,隻能偷窺自家人洗澡。

    又比如,跟親姐妹抱抱親親是理所當然的。

    ……

    好在徐小樂是個很自信的人,他既然把歪理視作真理,便不會說出來找人求證,隻會默默踐行。所以旁人並不知道徐小樂有這些驚世駭俗、悖逆人倫、踐踏風俗的想法,都還覺得他人品很不錯呢。

    姑且不評價徐有貞的人品,但他的確是個孝子。誠如他自己所說,母親趕走的人,自己若是有絲毫掛念,那就是不孝。不孝是他最不能接受的汙點,所以他非但要高興地慶祝母親趕走了自己的小妾,還要很灑脫地讓徐小樂接受這個小妾。

    豈不知,大文豪蘇軾蘇東坡都用小妾換過馬,留下一段佳話呢。

    唔,在徐有貞眼裏是佳話,在徐小樂看來卻很驚悚怎麼能把自己身邊的人拿出去交換呢?還是換一匹馬!

    徐有貞反正勸也勸了,至於徐小樂是否接受,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很快就將話題引回到了“大人物”身上。

    徐小樂對這種事雖然不敏感,但也知道不能亂說。不過徐有貞跟他是族親。雖然不知道真假,反正大家都當真的看,也就成了真的。有這層關係在,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誰都逃不掉。

    所以徐小樂還是將入宮給太上皇看病的事說了,又道:“今上對自己親哥也太過分了些。”

    徐有貞道:“今上已經很客氣了,換個英主,誰肯叫太上皇回來?別說兄弟,麵對萬裏江山,就連父子都得隔路。你沒讀過《唐書》麼?”

    徐小樂默然。唐朝那才真是一家人打出了狗腦子。先是李世民殺了他哥李建成,然後又逼他爹禪位。後來又有肅宗李亨軟禁他爹玄宗李隆基。唔,這中間還有個武則天,影影綽綽也殺了兩個兒子。

    這麼一比較,今上和上皇之間的兄弟情義真是深厚呢。

    徐有貞突然神秘兮兮朝徐小樂招手,示意他附耳過去。

    徐小樂心中暗道:就隔了不到三尺遠,你還要怎麼近?貼著耳朵說麼!

    不過他還是湊了過去,隻見徐有貞壓低聲音,伸手掩口,道:“我夜觀天象啊,紫薇星晦暗不明,這皇位還要再變一變。”

    徐小樂還以為他要說什麼呢,嗬嗬幹笑:“大伯,你不會算到幾十年之後去了吧?”就算今上善於養生,也不可能活一百二十歲,所以幾十年裏總是要換個皇帝的。

    說不定還要換兩個。

    徐有貞嚴肅地搖了搖頭:“十年之內。”

    徐小樂一愣:“這麼快?”

    徐有貞又道:“你知道當今皇太子吧,他才兩三歲。”

    徐小樂想起了那個嘴裏嘟囔著“打洗你”的皇太子,點了點頭。

    徐有貞又道:“當初迎立監國為帝,就是擔心國無長君。十年之內,皇太子也隻是衝齡,仍舊不算長君。按照舊例,你說誰繼位?”

    徐小樂想了想:“上皇複辟?”

    徐有貞重重點了點頭:“小子,你抄上寶貝啦!”

    徐小樂想想自己跟上皇那是同坐一張床的交情呀,聊起天來連敬語都不用,直接就“你我”稱呼了。這要是上皇重新登上帝位,自己豈不是一飛衝天,直接成為皇帝身邊的人了?

    到那時候,我鐵定會加官進爵、當上五品官、出任太醫院院使、迎娶公主郡主、走上人生巔峰!

    徐小樂咬著筷子,想想還有點小激動。不過他很快清醒過來,道:“我聽內官們說,今上有心廢太子。”

    徐有貞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道:“人之常情,好東西總想留給自己兒子嘛。哦,對了,我有九個女兒卻沒兒子,你要不要過繼過來給我當兒子?”

    徐小樂臉色一沉:“咱們好好說話你就別亂開玩笑,大伯。”

    徐有貞本著有棗沒棗打三杆子的態度說的,並沒指望徐小樂答應下來,繼續道:“今上換太子的事,那是鐵板釘釘。不過他得先買通朝堂的文官,否則換不成的。”

    徐小樂大驚:“買通?皇帝還需要買通大臣?”

    徐有貞道:“你隔開十萬八千裏,隻知道皇帝是天下最尊崇的人了,卻不知道他也是很受牽掣的。就算不顧忌身後名,皇帝也很忌憚大臣,否則太祖高皇帝為什麼要興大獄殺功臣?何況從三楊之後,內閣就已經權柄在握,不再是個寫寫文章的跟班了。”

    徐小樂覺得自己有些聽不懂大伯在說什麼,這是說皇帝並不是口含天憲、言出法隨?那些朝堂大佬也可以叫皇帝不痛快?還能叫皇帝反過來求他們?

    徐小樂忍不住問道:“那到了這麼高地位的人,要如何才能買通呢?”

    徐有貞認真地想了想:“大概是給錢吧。”

    徐小樂仿佛聽到旱地驚雷:皇帝花錢收買大臣……這聽著真是太像說書故事了!這不是應該發生在自己跟獄卒那個層麵上的事麼?天下最尊貴的一群人也是這麼個玩法?

    “那得很多錢吧?”徐小樂怯怯問道。

    徐有貞道:“加點俸祿大概就夠了。”

    徐小樂不說話了。他怕自己再跟大伯聊下去,以後更不把皇帝和大臣們當回事了。

    這簡直比上皇連床厚被子都沒有還叫人難以置信!

    對了,回頭該給上皇送床薄被子進去,天氣要熱了。

    徐小樂倒是真的把朱祁鎮當朋友看,很為朱祁鎮著想。

    徐有貞見徐小樂若有所思,就道:“反正你趁著這機會,給上皇留個好印象。再有,朝中還是有不少人思念上皇的。他們大約會來找你,你自己心裏有個數……”

    “好,我會幫忙的。”徐小樂連連點頭,心中也期望上皇複辟。不說自己能得多少好處,起碼看朋友日子過得舒心了,他也很高興。

    徐有貞一咧嘴:“我就怕你這樣。”他頓了頓,道:“他們要來找你,你千萬別叫他們把你當槍使啊!”

    徐小樂腦子裏轉了幾個彎,終於道:“你們這些當官的真複雜。”(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7 19:32
大國醫 402、新的一天


    徐小樂拒絕娶高若楠,這叫高誌遠十分尷尬。他本想著天亮就出去找住所,搬出去住唔,得先去找在京的同年打秋風,借點銀子。雖然他人是放出來了,但是家被抄了卻沒個說法。鬆江那邊的老宅、田地應該會還給他,浮財就別指望了。現在的高誌遠實在身無分文,想硬氣也硬不起來。

    心中存了這樣的憂愁,高誌遠一晚上都沒能好好睡,早上起來的時候就覺得頭昏沉沉的。本以為走兩步就好了,誰知道強撐著洗漱、吃了女兒奉上的早點,人更難受了,幾乎到了站立不穩的程度。

    徐小樂練完功過來吃飯,一看高誌遠的臉色嚇了一跳:“高叔,你怎麼了!”

    高誌遠還想撐一把,以免耽誤自己的安排。他道:“早上起來人有些乏,大概是詔獄裏呆久了。”

    徐小樂覺得沒那麼簡單,就要給高誌遠把脈。

    高誌遠知道自己應該是生病了,卻不肯讓徐小樂確診,好像不確診還能撐著做點事,一旦確診就撐不住了。諱疾忌醫的人,許多都是這樣想法。

    徐小樂才不管那麼多,看準就按了上去。高誌遠已經是強打精神,自然躲不開徐小樂的手,隻得叫他摸脈。

    徐小樂摸片刻,道:“高叔,你這是五髒失養,氣血虧損。之前恐怕全靠一口氣提著,昨天泡了湯,鬆了那口氣,今天就顯露出來了。”

    高誌遠一聽這個名頭似乎挺嚇人的,就道:“那要緊麼?”

    徐小樂道:“你若是硬要熬,一時間倒也能熬過去,但是日後身體就一日弱過一日。最好還是休養身體,益氣補血,叫身體強壯起來。”

    高誌遠不免猶豫。他若是聽小樂的話休養身體,這幾天就還得住在這裏。若是沒昨天那檔子事,問題倒也不大,反正兩家是世家嘛。可話都說開了,這交情已經沒了,怎麼還好意思住呢?

    徐小樂卻不知道高誌遠存心要走,正要再勸,就見族伯徐有貞進來了。

    徐有貞的身形在南人之中也算是短小的,比十六歲的徐小樂高不了多少。然而他雖然短小,卻沒人敢看不起他。因為他還十分精悍。這就是先天不足,全看氣質的典型。

    他在牢獄裏呆的時間比高誌遠更長更久,條件更艱苦。直到高誌遠入獄,徐小樂上京,他才算連帶地受到了照顧。然而他卻沒有虛勞損耗,一則是因為養氣功夫到家,即便在牢裏都不會精神頹靡;再則是他雜學太廣,自己琢磨出幾個強身健體的套路,每日健身。

    徐有貞看了高誌遠一眼,驚訝道:“一夜不見,怎麼麵相都變了!”相由心生,但是相也不可能隨心而生,總需要長時間的影響,否則豈不是成了千麵人?

    高誌遠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很糟糕麼?”

    徐有貞在高誌遠身邊坐下:“你這是貧困早亡之相啊!”

    高誌遠被徐有貞嚇了一跳,臉頰上的肉都跳了幾跳。若是別的算命先生說這話,他當然可以甩袖罵人。不過這些日子詔獄為鄰,叫他對徐有貞頗為欽佩,不自覺就信了。

    徐小樂不滿道:“大伯,你也說得太嚇人了。高叔隻是有些虛損,休息兩天,喝上兩三付藥就好了。”

    有了徐有貞“貧困早亡”的斷語,高誌遠之前那點諱疾忌醫的心思就徹底消滅了。他十分讚同徐小樂的話,強笑道:“我就是身體弱了些,交給小樂肯定就沒事了。”

    高誌雲一推碗筷:“我已經用好了,二位慢用。”他又對徐小樂道:“小樂,我先屋休息,就麻煩你了。”

    徐小樂哦了一聲,道:“我等會熬了藥叫若楠妹妹送進去。高叔,你若是無聊可以看小說話本,別勞心勞形就行。”

    高誌遠笑了笑就連忙出去了。他自家知道自家事,現在這個狀態跟人說話都是硬撐著,哪裏還能看書?到屋裏**睡覺才是正經。

    等高誌遠出去,徐有貞方才笑道:“不用謝。”

    “啊?”徐小樂不明白族伯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有貞道:“他明顯在猶豫,我一嚇唬他不就乖了?”

    徐小樂嫌棄地皺了皺眉頭:“最煩你們這種玩弄人心的。人家憨厚一些,就要被你們這麼欺負麼?”

    徐有貞並不計較徐小樂的沒大沒小。他是個以宰輔自命的人,那裏會計較這些小節?他就道:“小樂呀,跟什麼人交往就要用什麼方法,這樣大家就不會尷尬,反倒能相處得久遠。就比如說,跟你這樣的聰明又正派的人交往,我就不會玩這些小花樣,否則隻會叫你厭惡。”

    徐小樂咧嘴笑道:“你這話倒是說得有理。”

    哈哈哈。

    徐有貞覺得自己逗弄了小樂,心中大笑,心情頓時就美麗了。他今天要去翰林院幫忙編寫寰宇通誌,那等於是陳循給他開了個後門,好叫他無聲無息地混進官場,等日後該選官的時候,就把“徐有貞”三個字報上去,誰都不會知道他在詔獄裏待過。

    別說皇帝不可能記得徐珵的長相,就連大臣中認識徐珵的人也不多。徐有貞隻要別在選官之前跟往日熟人相見,恐怕沒人會知道這個“徐有貞”到底是誰。這麼一想,還真是令人期待。

    徐小樂很快吃完了早飯,道:“大伯,我要去太醫院啦。你慢用。”

    徐有貞道了聲“好”。

    高若楠就進來問徐小樂要不要送午飯,不過明顯沒有往日那般高興,倒像是完成任務似的。不過這也怨不得她,換了誰被拒婚都會不高興,這種**裸的嫌棄最傷人了。

    徐小樂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傷害了高若楠,非但要讓高若楠送飯,還點了山藥排骨湯,好像昨晚什麼都沒發生過。

    徐有貞看著徐小樂這副厚顏無恥的模樣,心中暗道:這小子若是再有些城府,憑著這麼厚的臉皮倒也能在官場吃得開。

    徐小樂愉快地騎上了墨精,去太醫院上班,剛到門口就看到了韓新翰。

    韓新翰見了徐小樂,總算鬆了口氣,迎上去道:“你要再不來,我少不得跑一趟你家了。快,院使找你呐。”

    徐小樂將墨精交給門房,跟著韓新翰往裏走,問道:“什麼事要你等在這兒?”

    韓新翰一臉神秘道:“世子,摔了!”

    徐小樂滿臉驚詫:這年頭摔了個柿子也要找禦醫?(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8 09:19
大國醫 403、小方脈


    徐小樂又進沈院使的值房啦!

    這個消息很快就在太醫院裏傳開了。如果不是年歲對不上,肯定會有人說徐小樂是沈院使的私生子。當然,現在也有人懷疑徐小樂是沈院使流落在外的孫子,或者重孫。

    等徐小樂穿著從九品的冠帶從沈院使值房裏出來的時候,全院的人都轟動了。

    一個還在待考的醫學生,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拿到了從九品冠帶!雖然這是所有官員之中最低的一級,但是我大明的官身什麼時候這麼容易拿了?

    常人要熬到供職就差不多得三十開外。一般能得授職司的大夫,已經算是當地的成功人士,足以給子孫開一條康莊大道出來。再往上走就得苦幹三年,說不定能得個冠帶,從此與布衣區別開來。徐小樂在這上麵已經是撿了天上掉下來的肉包子,省了人家不知道多少年。

    而從冠帶到授品,那更是鯉魚躍龍門,大部分醫生一輩子都等不來的。就算按照典章裏的規矩,也得三年有功無過才能晉身。

    這些冷冰冰的鐵律,怎麼到了徐小樂身上就沒用了呢!

    物議洶洶之下,徐小樂卻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神情。

    倒不是他終於學會了營造胸中溝壑,而是因為這套官袍根本不是他的。

    徐小樂看了看身上的綠色官袍,胸口是編織精美的鵪鶉補服。這是沈院使為他準備用來應場的。用完就要歸還,有什麼好激動的?

    之所以要徐小樂穿這麼一身出診,是因為醫學生並沒有獨立問診的資格。起碼要到醫士這一級,才能獨當一麵。嚴格來說,九品的醫士都不能算禦醫,隻是約定俗成,勉強把他們算進去而已。

    若是其他病人,沈院使也不用這麼折騰,但是這位“柿子”實在來頭太大,不得不慎重對待。

    因為他是當今皇帝的兒子,朱見濟。

    皇帝的兒子不該是太子麼?起碼也是皇子,為什麼是世子呢?這是因為朱見濟出生的時候,他爹還不是皇帝,所以皇家玉牒上他隻是郕王的兒子。因為今上朱祁鈺隻有這麼一個兒子,所以他正經身份是郕王世子。

    至於太子之位,如今還屬於西苑那位“打洗你”。

    景泰帝朱祁鈺也覺得這樣十分別扭,所以現在正在積極活動,希望能夠掃清障礙,獲得支持,讓自己兒子取代“打洗你”成為皇太子。

    不管是皇太子還是郕王世子,朱見濟都是當今皇帝的獨生子。這樣的身份放著,沈院使當然不能派個醫生出馬,起碼也得假裝成醫士呀。

    徐小樂對此很不滿意,他最討厭弄虛作假了。不過之前給上皇、皇後看病,自己假裝小宦官,現在假裝九品冠帶的醫士,似乎大有提升啊!這樣想想,徐小樂又覺得裝個醫官也沒什麼不好,起碼比宦官有麵子。

    他甚至考慮在歸還這套冠帶之前,去找個畫師畫幅畫,回頭可以托人帶給嫂嫂,讓她也高興高興當然,最後可能就是白高興了。

    郕王世子住在大內這又是一個別扭之處,所以徐小樂就得穿著官袍奔至大內。他自己不把這個當美差,卻不知道羨慕死了多少人。就連已經偃旗息鼓的黃院判,聽說之後都再次燃起了熊熊怨念。

    “你去了宮中,一定要聽李、方兩位禦醫的吩咐,切切不可造次。”

    這是沈院使在徐小樂離開前再三關照的。為了證明這話十分重要,真的說了三遍。

    徐小樂從太醫院到了午門,遞上腰牌,然後由小黃門帶著徑直去了鹹陽宮。

    鹹陽宮是內廷東六宮之一,在景陽宮之西、永寧宮之北。宮裏前後兩進院,前堂後寢。

    摔傷了的世子就在後院的寢殿。

    徐小樂趕到的時候,李、方兩位禦醫已經在裏麵了。作為小方脈的禦醫,他們沒有參加上皇的親征,自然也就沒有受到驚嚇。說起來也是因為正統末年,皇子、公主紮堆出生,所以小方脈的禦醫、醫士、醫生都不能離開京師,隨傳隨到。所以小方脈也是土木之變以來,太醫院唯一沒有遭受損失的科類。

    之所以把徐小樂叫來,是有道理的。

    世子隻有三歲,年紀太小,由禦醫診視之後,很可能無法開藥是藥三分毒,幼兒服藥尤須謹慎。這時候就得徐小樂出手了,用按摩手法為世子推拿相關穴位。

    是的,徐小樂現在代表的是十三科中的按摩科。

    這一科在土木之變中徹底覆滅,現在連個醫生都派不出來。好歹徐小樂跟著孫老師學了大半個月,沈院使在親身嚐試之後,就叫他先頂按摩科的缺,也算是進宮認認路。

    沈院使並不知道:徐小樂對紫禁城已經是熟門熟路了。

    徐小樂進了鹹陽宮寢殿,規規矩矩地站在後麵,等兩位禦醫給世子診視之後聽從調遣。他裝宦官時間長了,又認識了不少宦官,彼此之間聊天也會帶出一些宮中的規矩,此刻倒是正好派上用場,絲毫不像是頭回進宮。

    這有個好處,鹹陽宮的宮人們本覺得他如此年輕就是九品官,頗有些不能接受,但是看他這麼一副老吃老做的模樣,也就不懷疑他是個“真禦醫”了。

    李、方兩位禦醫都是小兒科的高手,即便民間也有高手,卻未必能高過他們。兩人在徐小樂來之前就已經開始會診,此刻正好結束。回身一看,見太醫院又派了一位醫士,還有些驚訝。再細細一看,原來是徐小樂,那簡直就是驚嚇了。

    徐小樂見兩人離開了世子的床榻,便上前打了招呼,問道:“二位禦醫,有什麼要我做的?”

    李禦醫和方禦醫對視一眼,道:“這可不是公主殿下那種病。”

    徐小樂治好了重慶公主的事,在太醫院無人不知。受到衝擊最大的,不單單有狠割肉大出血的黃院判,還有屢次為公主治病沒治好的小方脈科。

    李禦醫的言下之意,就是世子這病絕非投機取巧就能治好的,非得精通小兒病症不可。

    *

    鹹陽宮在隆慶五年改為鍾粹宮,就是《金鱗開》主角朱慈烺從小生活學習的地方,寫到這裏突然好想念《金鱗開》。

    按摩醫生參與小兒診治也是實情,大家都知道按摩後麵被“推拿”取代,而“推拿”這個名字就是出自明代醫學家、兒科專家萬全的《幼科發揮》。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18 09:20
大國醫 404、爭執



徐小樂雖然不高興聽這話,但是不能否認自己在小兒科上的經驗太少。他就道:“院使派我來做按摩。”

    方禦醫嗬嗬一笑,連忙圓場,道:“的確需要按摩。我們隻以為按摩科沒人了呢。徐君是什麼時候補進按摩科的?”

    徐小樂道:“我暫時頂一下而已。”他跟兩人不熟,也懶得應付,就道:“我先給世子殿下按摩紓解。”

    李禦醫也找補道:“如今世子高熱,先清熱。若是能喚醒世子就更好了。”

    徐小樂一愣:“不是說世子摔跤了麼?怎麼還有高熱。”

    方禦醫道:“恐怕外間所傳不實。世子是急驚風。”

    徐小樂了然。像韓新翰那等吏目,不過就是處理太醫院的文書工作,並不懂醫術。驚風撲倒和摔跤昏迷,完全就是兩個概念,對他們外行人來說卻是很難分辨,更何況以訛傳訛呢。

    徐小樂快步走近世子床榻,果然看到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牙關緊咬,抽搐神昏。他跌到肯定是因為驚風,並非跌倒之後昏闕。這點上徐小樂與兩位禦醫都持同樣看法,實在太顯而易見了現在世子殿下還在抽搐呢。

    徐小樂也不能全聽小方脈的兩位禦史安排,否則他還要冒充醫士幹嘛?當他們的學徒進來就行了。於是他也給世子殿下診了脈,判斷病因是風熱,便先從掐天庭、人中,然後拿曲池、肩井入手。

    李、方兩位禦醫也跟了上來,見徐小樂的手勢十分專業,掐、拿到位。尤其是拿法,很有種勁透皮肉的幹脆爽利,沒有絲毫拖泥帶水,隱隱有啪啪脆響,簡直爽心悅目。

    不過這些穴位卻不是平日常見的應症之處,李禦醫就問道:“徐君,這是主治何症?”

    方禦醫也是滿臉疑惑。

    徐小樂就道:“掐拿這四處穴位,可以止痙攣抽搐。”

    李禦醫頓時就不樂意了,急道:“你為何不照我倆的吩咐做呢!當然是要先給世子殿下退燒,此乃第一要務!”

    徐小樂抬了抬眉毛,手上卻沒有停。

    方禦醫生怕同僚在皇宮大內吵起來,那真是丟臉丟到皇帝家了,說不定還要丟官呢。他連忙打圓場道:“徐大夫,這裏麵有說道:小兒腦髓未滿,發熱是最急症。先退燒,腦子才不至於被燒壞,其他的症狀慢慢來也無妨。”

    徐小樂看都不看他們兩人,道:“你們說得輕巧,我也想退熱呀。但是殿下痙攣不止,肌肉緊張,腠理閉合,毛孔不開,這時候按摩退熱,豈不是事倍功半?好比要把熱湯從鍋裏倒出來,第一步是直接倒湯麼?當然是掀開鍋蓋呀!”

    兩人不是按摩專科大夫,一時間竟然被噎住了。

    李禦醫還不服氣,道:“以前按摩科的老禦醫也治過這病,我怎麼沒見他們要先止痙攣?說到底還是你學藝不精。”五歲以下的少兒急驚風,這是常見病,李禦醫以前自然是不會少見的。

    徐小樂還就更不服氣了。他學按摩時間的確不長,但是要說“學藝不精”就太冤枉他了。

    首先他上手就能用勁,這等於踏進了門裏麵,算是登堂入室了。其次他有個好老師,絲毫不藏私,將八種手法、各種腧穴,講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人家要藏著掖著十幾年,甚至帶進棺材裏的學問,孫老師一股腦都拿出來了。最後嘛,徐小樂是什麼人?過一遍腦子就能記一輩子的,老師教的東西自然點滴不忘。

    更何況按摩術又不同大方脈,動輒上百種草藥的性味歸經、各種配伍、千餘個驗方要背。

    按摩一共三百六十穴位,常用的不過一百零八穴,具體到每個大夫習慣不同,掌握周身三十穴就足夠走遍天下了。每個穴也不可能用盡八種手法,能用上三種就已經是經絡要穴了。

    如此排算下來,徐小樂號稱把按摩術學了七八成,絕非誇張。至於剩下的那二三成,又是另一個境界的技藝了。

    徐小樂冷笑道:“每個大夫習慣不同,你自己見識少就說我學藝不精?”

    李禦醫沒想到徐小樂果然伶牙俐齒,竟敢說他見識少!

    方禦醫連忙拉住要發怒的李禦醫,勸道:“大家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嘛。”

    李禦醫掙了掙,沒掙脫,對方禦醫怒道:“不是,你評評理,他說我見識少?他敢說我,見!識!少!”

    方禦醫堆起笑臉:“一個半大小子,你跟他置什麼氣呀,算了算了,人家也是無心之言。”

    徐小樂還嫌不過癮呢,就說道:“都不知道有沒有見過高明的按摩術呢,就以為自己多有閱曆似的。”

    方禦醫感覺到李禦醫用力更猛,連忙抱住他,又堵徐小樂的嘴,道:“徐大夫,孰是孰非,還是看療效,看療效。你這活得專心吧?我們先退一步,不擾你了。”

    李禦醫卻不肯放過徐小樂,見方禦醫抱他,就道:“老方,你放開我,讓我跟他論道論道。”

    方禦醫自然不肯,笑道:“大內,這裏是大內,有什麼醫道探討回院裏再說。”

    徐小樂已經看出來了。李禦醫是個火爆脾氣,方禦醫是個麵團和事佬。他最喜歡逗火爆脾氣,正要再開口諷刺兩句,看這李禦醫是不是真敢在大內動手,就聽到寢殿之外有人高聲報道:“聖駕到!”

    皇帝來了,這架自然就吵不起來了。

    所有人紛紛肅立,一等見到聖駕就躬身行禮。

    徐小樂坐著沒動,偷看了一眼。隻見當今聖上身穿紅底金龍袍,頭戴烏紗翼善冠,端著玉帶就大步走了進來。他聽吳小雨說,皇帝在內宮中其實常穿曳撒,有政事才穿龍袍。看來皇帝是剛剛辦完公事,就急急忙忙趕過來了。

    朱祁鈺的確是才跟於謙於少保並幾位閣老分手。他聽說獨子病倒,當即就要過來。然而那幾位老先生卻堅持國事為先,一定要商議完了才肯走反正病倒的不是太子,一個世子算得了什麼。(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20 09:15
大國醫 405、好事


一個世子算什麼?

    朱祁鈺就隻有朱見濟這一個兒子!在他眼裏,這個世子可比皇太子還寶貴百萬倍。?為了早點去看兒子,他也就顧不得了,不管奏疏什麼內容,一律都是:“且照閣議用印。”終於以最快度結束了會議,這才趕了過來。

    朱祁鈺一進來就問道:“世子如何了?”

    眾人噤聲,李禦醫清了清喉嚨,緩緩向前一步,正要答複,就聽到徐小樂搶先道:“回陛下,世子問題不大。”

    景泰帝朱祁鈺這才現,滿屋子人,各個躬身侍立,麵色嚴肅,隻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大咧咧地坐在世子床邊,一雙手還在世子身上揉按不止,更不曾有絲毫對九五之尊的畏懼。

    這個少年好反常啊!

    皇帝此刻都懵了,比他聽說自己能當皇帝的時候還要意外。

    李禦醫差點暈過去。

    當大夫也是要講究話術的,尤其忌諱說“你這病沒救了”,或是“你這病沒問題”。前者是給病人添堵,後者是給自己添堵。這都是曆代醫家總結的教訓:你以為一個小問題三兩下就能搞定,可偏偏背後藏了你沒看到的大問題,到時候治不好怎麼辦?

    就算是名著醫史的國醫聖手,也難免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方禦醫就挪步過去,在徐小樂身邊拉他,示意他先站起來給皇帝陛下行個禮。外官麵聖除了正規典禮,一般是不行叩拜禮的。不過就算不磕頭,總得站起來打個躬吧!

    徐小樂也意識自己跟當前氛圍格格不入,無奈道:“請陛下恕罪,微臣這手法不能停。”

    景泰帝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皇位撿來時間還不長,更加上明朝皇帝一直講究不“忘本”,對於儀軌看得最輕。他此刻一心都在兒子身上,哪裏會在乎禦醫行不行禮這種小細節?何況這個禦醫的回答叫他高興問題不大就好啊!

    景泰帝鬆了口氣,連忙道:“你弄你的,不要停。”將軍有甲胄在身尚且不用全禮,大夫治病的時候當然更不用行禮了。萬一影響了大夫治療,看兒子豈不就成了坑兒子麼?

    按摩跟湯藥不一樣,它是個豐儉隨人的治療方式。若是不講究的話,大路邊放張春凳就能弄,師傅還能邊按邊跟人家聊天呢。若是講究起來,那可了不得,得調配上好摩膏,照時辰推算子午流注,時穴開闔。

    現在急症不用摩膏,徐小樂也還沒學到子午流注,所以他處於一般講究:剛剛上手,總不能就這麼停掉吧。否則等會行了禮又要重頭再來一遍,世子受苦,自己受累。若是再巧點,剛好就因為耽誤這點功夫,世子夭折了,那如何是好?

    有了聖天子的肯,徐小樂便不再分心其他事,專心按摩。他現在對氣機感應還不很嫻熟,時靈時不靈,但是無論他能否感應到,氣機總是在那裏的。

    照孫老師說的,一旦氣提來的,就要順勢而為,瀉有餘而補不足,寒者暖之,熱者寒之。如果感應不到氣機,這些高端手法自然是做不到的,不過隻要專心、平和,雖然效果不會最好,但總會有用的。

    徐小樂這邊倒是怡然自得了,李禦醫那邊心裏可不好受。

    明明是來打雜的,竟然還跟聖上說了話,簡直占了天大的便宜。換個人有這樣的際遇,指不定到了外頭如何吹噓自己呢皇帝陛下是何其偉大崇高的身份?我與陛下談笑風生呐!

    而且還說:“問題不大”!

    問題怎麼會不大?驚風是小兒常病,常見得很。然而常見的病就好治麼?這明明是急重症啊!你哪裏來的膽子跟陛下說“問題不大”?

    方禦醫與李禦醫頗有同感。這病真的不好治。而且自家知道自家事,小兒科一向是最麻煩、最容易出變數的,別看大方脈看不起小方脈,實際上小方脈的難度比大方脈高多了!

    大家就算再不對付,說到底都是一個衙門出來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徐小樂若是在天子麵前丟人顯眼,天子肯定不會問“你的名字”,隻會說:這屆禦醫不行啊。

    李禦醫隻能硬著頭皮給徐小樂搭台階,也是防止真有變故,連自己和老方都牽連進去。他道:“陛下,按摩推拿隻是第一步,主要是為了退熱,好有緩機等藥力生效。具體康複情形,還得服了藥之後才能下斷語。”

    方禦醫一聽,心中道:老李,你這也說得太硬了。這不就成了打擂台麼?徐沒問題,你硬說問題不明。嘖嘖嘖,你看看,聖上都皺眉了,顯然是不愛聽啊!

    方禦醫就上前圓團團道:“稟陛下,徐大夫說的‘問題不大’,並非妄言。此乃小兒常見病症,我等一年總要看個十幾二十個,已然深知此病底細。然則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抽絲時總要更加小心謹慎。”

    朱祁鈺就問道:“那就是還得服藥?”

    李禦醫和方禦醫齊齊道:“陛下所言甚是。”

    朱祁鈺就有些胸悶:我是在問你們需要不不需要,不是讓你們附和我!

    剛剛消停了一會的徐小樂,突然“啊”地叫了一聲。

    這一聲真是嚇得李禦醫和方禦醫的後背一層冷汗。就連皇帝陛下都手抖了一下,連忙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徐小樂微微側,麵色凝重:“大概不用吃藥了。”

    李禦醫聽得三魂飛了兩魂,七魄散了五魄。這是太醫院裏的隱喻,意思就是病人已經不行了。以為要死了,所以不用吃藥了。若是病人痊愈了,那就還得再吃幾副滋養藥。

    雖然名義上李禦醫和方禦醫會診,但其中自然還有主從。正是他為主,方禦醫為輔。世子若是真出事,李禦醫已經想到了自己的結局:運氣好點被調去大同當軍醫。運氣不好就被調去奴兒幹都司戍邊。

    他連忙衝上去,就要推開徐小樂:“讓我看看,怎麼了!剛還好好的呢!”

    徐小樂一抬腳就將他頂住了,道:“是好事,我得氣了。”

    李禦醫雖然跟按摩科的大夫合作過很多次,卻沒深入交流過所以說按摩科沒地位。他機械地重複道:“你得氣了?”

    景泰帝也是一臉焦急和迷茫,催道:“說人話!”(未完待續。)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21 09:14
大國醫 406、天河


    得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許多人學一輩子都未必能碰到一。卻又有許多人能夠一點就透。徐小樂在這兩個極端之間,屬於“撞機緣”。機緣到了,他就能得氣。機緣不到,自己再努力也就是個高級理待詔的水準。

    這機緣不是運氣,取決於徐小樂自己的狀態和病人的狀態。自己狀態好,心靜得下來,病人的體質又不錯,中氣充沛這樣的情況下,得氣的概率高一些。反之像今天這樣,自己跟人鬥嘴,病人又是個體質很一般的世子,得氣概率就低一些。

    所以竟然就中了彩頭得了氣,徐小樂十分意外。不過好在他已經是個“老醫生”了,心態調整極快。一旦得氣,立刻根據氣感轉變自己的手法,誠如順風揚帆,順水行舟,順流直下,十分快意。

    甚至連當今天子的口諭,徐小樂都沒聽到,完全投入在自己的癡勁之中。

    徐小樂可以癡,李禦醫和方禦醫卻不能癡。這兩位大夫能夠在太醫院掌小方脈科,非但精研小方脈,同時也有極高的醫學造詣和醫德修養。李禦醫雖然看不慣徐小樂,但是一看徐小樂顯露出醫癡的德性,心中真是羨慕嫉妒夾雜。

    這種癡勁在外人看來是不懂事,甚至是作死,但是對於有術業追求的醫生而言,這股癡勁卻是天賦,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賦。

    方禦醫見老李也陷落在情緒之中不能自拔,隻好自己出頭道:“陛下,徐大夫得了氣,這是大好事,說不定世子就不用服藥了。”

    若說全天下最不喜歡開方用藥的大夫,大概就是禦醫了。不吃藥意味著沒風險,而且大內貴人們服藥,大夫又拿不到分紅。所以很多時候,貴人們即便有個頭疼腦熱,太醫院的禦醫們也盡量不開藥,喜歡用多喝熱水、泡腳汗的法子解決問題。

    為了叫貴人們明白自己這種手段才是高大上的好辦法,“是藥三分毒”這句話就成了禦醫們的口頭禪。其實照醫理來說,哪有毒不毒的?譬如脾胃虛的人,叫他頓頓暴飲暴食,吃的還都是山珍海味,那可比服毒還傷身。

    朱祁鈺從小在宮中長大,早就被灌輸了“藥毒”的概念,自然是能不服藥就不服藥。尤其世子這才三歲,這個年紀實在太嚇人了:吹了風會夭折、淋了雨會夭折、天冷了會夭折、太熱了也會夭折。灌三分毒自然更可能導致夭折。

    朱祁鈺連忙道:“好好好!能不吃藥就最好啦。”

    李禦醫聽了同僚的話,眉頭更是一緊:這話也說得太滿了。若是真的得氣了,那或許真能不藥而愈,若是沒得氣,隻是這徐大夫誤以為得氣了呢?到時候咱們還怎麼跟陛下說服藥的事?

    李禦醫連忙道:“即便得了氣,也要看病情深淺,服藥與否還待斟酌。”

    朱祁鈺臉上明顯露出不滿的神情,道:“你們能給個準話不?都說禦醫是國醫聖手,怎地如此兩端?”

    李禦醫這時候能說什麼,看了看一旁的徐小樂,隻能道:“還得看徐大夫那邊結束之後怎麼說。”他想了想,又道:“若是徐大夫手法上乘,有很大可能不用服藥。”

    方禦醫聞言看了李禦醫一眼,心中暗道:老李啊老李,平日隻當你是直腸子暴脾氣,沒想到你也會坑人啊!

    李禦醫說完自己也有些臉熱,心道:徐大夫,這是我對不住了。死道友不死貧道,反正你年紀還輕,背個鍋也不丟人。我也不是全因為咱們剛才鬥氣,總要給太醫院留點麵子不是?

    徐小樂完全沒聽見。

    他得氣之後掐拿四穴兩百次,世子的痙攣果然止住了。於是立刻又取了天河,以清天河水的手法,為世子降溫。這一環套一環,哪裏有功夫分心聽人說話?

    徐小樂雖然沒空說話,旁邊卻有會說話的人。

    世子床邊站著的宦官,平時不聲不響連氣都不喘,那是人家規矩做得好。一旦現“祥兆”,他們比誰都急著去報喜。隻有及時報喜,聖天子才能記得住他。若是報喜次數多了,聖天子甚至還會覺得他有福運,說不定就能往上走了。

    一見世子殿下四肢、軀幹平靜下來,不再抽搐,當即有兩個宦官噗通跪地。

    他們動作統一,就像是訓練了一萬遍似的。兩人偷偷對視一眼,手腳不停地爬向景泰帝朱祁鈺,紛紛叫道:“陛下大喜!殿下不抽搐啦!”其中一個甚至流下了兩行眼淚,絕對的喜極而泣,一副赤膽忠心的模樣。

    別小看這兩行眼淚。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語言,幾乎同樣高亢的音調,朱祁鈺果然轉向那個喜極而泣的宦官:“你看清了麼!世子真不抽了?”

    那宦官連忙再爬了一步:“奴婢看得清清楚楚,世子殿下呼吸平緩,手足也都不抽了。大喜啊陛下,大喜!”

    世子喜不喜還很難說,不過這個宦官顯然先喜了。另一個功夫差了一籌的宦官隻能匍匐在地,肩頭聳動,這時候再“喜極而泣”顯然已經晚了。果然高手過招隻在一寸,下一個機會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朱祁鈺眉頭舒展開來,連聲道:這位徐先生真是高手。”

    李禦醫心中絞痛:今天怎麼哪哪都不順?

    景泰帝又對徐小樂道:“徐先生,治好了世子的病,朕必有重賞!”

    徐小樂仍舊在專心按摩,渾然沒有聽到皇帝陛下的鼓舞。

    景泰帝見徐小樂如此專心,不免近了一步。隻見徐小樂取了世子的小臂內側,以食指中指化作劍指,從手腕飛快推到手肘,然後收,再次推出,快得幾乎拉出殘影,又仿佛指尖帶風,勁力迅猛。

    世子殿下白嫩嫩的小臂內側已經紅了。

    朱祁鈺看了心痛,又退了一步,問李禦醫道:“李先生,這是怎麼個說法?”

    李禦醫看了一眼徐小樂的動作,稟道:“陛下,此為清天河水。”他見皇帝陛下很有求知之意,隻好繼續道:“天河在膀膊中,從坎宮小天心處,一直到手彎曲池。就是徐大夫此刻所推之處。從腕橫紋以劍指推到肘橫紋,這種手法便叫清天河水。”

    景泰帝朱祁鈺似乎明白了,長長地“喔”了一聲。

    過了良久,皇帝實在忍不住了,又問道:“這能治病?”

    *

    感謝書友(編號)的萬賞,今天是來不及了,明天一定為你的慷慨加更!

    *(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22 18:46
大國醫 407、賞賜



    別說皇帝一個外行人有這種懷疑,就連李禦醫和方禦醫兩位經驗豐富的老禦醫都很懷疑。??

    他們專精的小方脈跟按摩科算是走得最近的兩個科室了,平日多有往來。就他們看來,按摩術幫人疏通經絡淤塞之處,的確很有效果這就跟通溝渠沒什麼區別,無可置疑。不過要說光靠按摩就能治好病,恐怕自吹自擂的成分更多些。

    上皇親征帶了那麼多按摩師,也不是讓他們治病的,純粹是為了給將門子弟紓解長途跋涉的筋肉疲憊。要不然太醫院怎麼會有人說:反正按摩科都沒人了,不如直接裁撤。

    當然,這話不能跟皇帝說。從唐高宗給太醫分科到前元滅亡,都沒有設過按摩科。可以說這個科類是洪武爺的獨家創意。若是徹底否定按摩的醫學意義,豈不是打太祖高皇帝的臉麼?

    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真要是當麵罵皇帝,皇帝為了“明君”的麵子,咬牙也得硬忍下來。若是指摘先皇,那皇帝就算不怎麼上心,為了一個“孝”字,也得剝你一層皮。

    李禦醫麵對景泰帝的垂詢,隻能模棱兩可道:“這得看徐大夫。”徐大夫若是治好了,那就說明真的能治病。若是治不好,那有可能是因為按摩的確不能治病,也可能是因為徐大夫年輕,技藝修行不到家。

    朱祁鈺看著徐小樂一次次的清天河水,寶貝兒子原本白嫩的肌膚上,越來越紅,就像是煮熟了的大蝦。他正要問這手法得重複多少次,就看到徐小樂額頭、鼻尖的映出汗光。

    兒子患病受苦,這年輕禦醫治病也不輕鬆啊。

    朱祁鈺就硬生生地將問題咽了下去。他眼看著徐小樂反反複複就這一招,難免有些無聊,竟然不自覺地開始數數,想看看到底要重複多少遍。

    徐小樂投入其中,找到節奏之後很快就形成了習慣,頭腦放空,隻是感受世子身上釋放出的氣機,倒不很累。他自己都不知道要重複多少遍,隻是能夠感應到世子體內的熱邪泄出來,清天河水的功效還是很明顯的。

    等世子手臂上的泛出了明顯的痧象,徐小樂方才換了一條手臂,再次推了起來。

    景泰帝朱祁鈺趁著徐小樂換手的檔,吞了口口水。

    他剛才已經數到一千一了。

    李禦醫和方禦醫也等得十分焦急,恨不得立刻接手。不過他們見皇帝陛下全神貫注地看徐小樂做事,實在不敢打擾。

    徐小樂如此賣力,世子也十分給麵子,臉色明顯好了許多,高熱也退了下來。

    徐小樂終於甩了手站起來,很隨意地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好啦,李大夫,你可以來看看世子了。”他結束之前已經摸了世子的脈,此刻脈象平緩,已經沒有大礙了。

    李禦醫終究是此次的主治大夫,上去摸了脈,看了舌苔,又翻開世子眼皮看了看,心中驚疑:竟然真的治好了?他看完之後方禦醫還要會診,得出來的結論也是一樣。

    朱祁鈺硬忍著等兩位禦醫看完,亟亟問道:“世子如何了?”

    李禦醫這才上前道:“回稟陛下,世子殿下吉人天相,洪福無邊,此刻已經沒有大礙了。”

    朱祁鈺看了一眼:“那怎麼還不醒呢?”

    李禦醫笑了笑:“殿下睡著了。”

    朱祁鈺這才鬆了口氣,轉向三位禦醫之中年紀最輕的徐小樂,和顏悅色道:“先生妙手,辛苦你啦。”他數下來,徐小樂左右給自己兒子推了有兩千多下。數都數得累了,何況人家賣力氣幹活呢。再看徐小樂年紀也不大,額角上還帶著汗,就更感謝這位小禦醫了。

    徐小樂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天子的道謝,就偷偷看了一眼李禦醫。

    李禦醫正好也偷看徐小樂,想聽他怎麼說。兩人目光相對,李禦醫就樂了:你看我幹嗎?不知道說一句“微臣的本分”麼?

    徐小樂看見李禦醫的笑容,心中:你這意思是隨便說什麼都行?

    他就道:“多謝陛下體諒,推拿是比開方子要辛苦許多。”

    徐小樂是對比自己以前開方治病,卻不知道叫李禦醫誤解了,以為徐小樂暗諷兩位小方脈的禦醫開方子很輕鬆。方禦醫倒是無所謂,卻見李禦醫直接臉就黑了,心中暗道:你們兩個不會在陛下麵前吵起來吧?那我還是退開些。於是他就默默地往一旁挪了幾寸。

    景泰帝聽了徐,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這位小先生不按常理搭話啊!正常的對白不該是:

    禦醫說:此乃陛下洪福所至,微臣不敢居功。

    朕說:先生客氣啦,的確有賴先生妙手。

    在一度的尷尬冷場之後,朱祁鈺終究是反應過來:“你可有什麼想要的賞賜?”

    徐小樂喜形於色:“還有賞賜?”

    朱祁鈺心中“嗬嗬”:你剛才那話不就是這個意思麼!

    徐小樂立刻冷靜下來,道:“陛下,一般看完病,主家給點謝禮,我也不會推辭。不過今天我就不要謝金了。”

    朱祁鈺道:“無妨,你救治世子,乃是大功一件。盡管開口。”他說出這話的時候,倒是頗有些皇帝的豪氣。

    朕富有四海,還怕你個小禦醫獅子大開口麼?你隻要敢要,朕就敢給!

    朱祁鈺微微挺胸,負手身後,覺得這種對白其實也很不錯。

    徐小樂臉上笑開了花,道:“既然陛下如此慷慨大方,微臣就說啦。”

    李禦醫和方禦醫都十分羨慕地看著徐小樂,同時又有些期待:若是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開口就是封侯裂土,那就有意思了。

    徐小樂就道:“陛下,能不能讓上皇和錢皇後他們一家住一起啊?”

    李禦醫和方禦醫瞬間冷汗就下來,後背冰涼,渾身忍不住地顫:你這作孽的小妖怪,要個海外小島都比這強啊!龍顏大怒之下,千萬別連累我們啊!

    朱祁鈺被氣笑了:“你怎麼知道這事的?”

    徐小樂眼珠子一轉:咦?你囚禁上皇在南宮,又將錢皇後和皇太子軟禁在西苑冷宮,難道還是件很隱秘的事麼?(未完待續。)8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6-12-24 09:38
大國醫 408、滾!
       
       

    當事人覺得很隱秘的事,事實上早就成了眾所周知的“秘密”。景泰帝在宣布太上皇回宮之後,就不再傳出任何聲音,既不討論皇位的歸屬,也不討論太上皇的狀況,當然更不可能讓外臣去晉謁太上皇。

    這對景泰帝來說,似乎是個很明智的反應。因為他是在孫太後的允諾之下、朝臣的擁戴之中,合理合法登上皇帝寶座的。既然如此,即便太上皇回宮,皇位歸屬問題也是不能討論的。

    更何況當初景泰帝就反對迎回朱祁鎮,他還抱怨說:“我本來不想當皇帝,是你們硬要我當的。”還是於謙給了他承諾:“即便太上皇回來,仍舊擁戴陛下。”所以重臣們不去覲見太上皇,不討論皇位歸屬是必然的,但是誰沒有好奇心?

    關於太上皇的各種傳聞早就漫天飛舞了。徐小樂實在不是個喜歡跟人扯淡的孩子,否則一定會詫異:外間甚至有人說太上皇其實已經駕崩了。更有人言之鑿鑿地講述著東廠番子如何在太上皇飯菜裏下了毒,初時好像沒事一般,吃個一兩年就會毒發身亡。

    這些近似夢囈的故事,徐小樂倒是真的一概不知。

    徐小樂親眼看到朱祁鎮和阮老公在南宮,簡直比坐牢還慘。坐牢還能探監呢,他那邊卻沒人能去探看,隻有自己過去跟他聊天。至於西苑的皇後、貴妃、皇太子,同樣十分悲慘。

    “這個,傳聞如此。”

    徐小樂總不能把化妝成宦官去南宮的事說出來。戲文裏常有個罪名叫“穢亂宮闈”,自己冒充閹人在宮裏走,萬萬不能暴露,否則很可能就真的成為閹人了。

    至於會不會坑到曹吉祥,徐小樂倒是沒想過,因為他壓根沒把曹吉祥當夥伴。

    景泰帝重重甩著袖子,十分氣憤,但是再看看徐小樂,這股怒火卻發不出來。到底人家剛剛治好自己的寶貝兒子,而且也是自己叫他提條件的。

    可是誰能知道,這小子竟然提出個這樣的條件?!

    方禦醫挪到徐小樂身邊,悄悄拉了拉他的腰帶:“徐大夫,這是天家的家事,咱們換一個,比如官升一級?”

    徐小樂自認為不是沒腦子的人。

    身上這套綠袍是沈老給他撐麵子的,不能當真,若是跟皇帝說要升官的話,回頭吏部一查:呦嗬,你原來是個不入流啊!這種事自己是萬萬不能做的,否則太坑沈老頭了。那老頭雖然脾氣古怪些,但是為人還很不錯呀。

    若是不要官,改要銀子,能要多少?他聽大伯徐有貞說過,皇帝家其實未必有很多銀錢。大明雖大,但是朝廷的國庫和皇帝的內帑是分開的。戶部還時不時挖皇帝的私房錢,所以未必比江南豪富人家富裕。

    既然官也要不到,錢也要不到,徐小樂想著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改善一下自己朋友的生活環境。而且他每次看到錢皇後總是心懷敬佩錢皇後才真是身殘誌堅,對朱祁鎮矢誌不渝。

    徐小樂就不知死活道:“其實這就是一樁小事吧。”

    朱祁鈺伸手就要掀桌子,突然看到熟睡的兒子,硬生生還是忍住了,壓著嗓子罵道:“胡言亂語、胡說八道!給朕滾出去!”

    李禦醫嚇得汗如雨下,聽皇帝如此吩咐,如蒙大赦,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好啦,不用去大同啦。他深怕徐小樂再惹出什麼禍事,連忙拉了徐小樂胳膊就走。

    方禦醫與李禦醫心同此情,不約而同地也摻起徐小樂另一隻胳膊。兩人就這樣夾著徐小樂往外走,恨不得把徐小樂一路架到北海,然後扔下去。

    到了寢殿外麵,李、方兩位禦醫放才鬆開徐小樂,瞪著徐小樂大喘氣。

    徐小樂從景泰帝的反應上就知道自己恐怕說了不該說的話,叫龍顏大怒,嚇得李、方二人屁滾尿流。他不等二人指摘他,搶先哈哈大笑道:“好啦,大功告成,咱們可以回去啦。”

    二人簡直驚呆了。

    什麼人能夠沒心沒肺到這個境地啊!

    你剛才那是在虎口拔牙不!是在拔龍的逆鱗你知道麼!

    徐小樂走了兩步:“二位不走麼?”

    李禦醫已經氣得臉色鐵青,一甩袖子就往外走,根本不跟徐小樂搭話。

    方禦醫走到徐小樂身邊,搖了搖頭:“差點被你害死啊。”

    徐小樂就跟方禦醫並排出去,故作輕鬆道:“聖天子既然帶了個聖字,哪能不講道理?你們何必怕成這樣。”他其實想想也有些心有餘悸,不過又想起大明關於砍頭的條文,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說殺人就能殺人的,所以並不很害怕。

    方禦醫卻還是搖頭:“伴君如伴虎,咱們出入大內在外麵人看來十分風光,實則也是個很危險的行當呐。若是惹動天子之怒,說不定就被發配到九邊苦寒之地去啦。”

    徐小樂撇了撇嘴,暗道:您老膽子也真夠小的。皇帝可是九五之尊,跟我們小小禦醫置氣,傳出去也沒臉不是麼?

    不過這種話徐小樂還是肚子裏轉一轉就行了,免得說出來嚇人。

    方禦醫見徐小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心有所感:他不會又要說些怪話吧?我還是先走了。

    方禦醫加快腳步,追李禦醫去了。

    李禦醫化鬱悶為腳力,已經走在前麵很長一段路了。方禦醫一追上去,不明所以的徐小樂也加快了步伐。他走得雲淡風輕,卻逼得方禦醫出了一頭汗,幾乎小跑起來。李禦醫見後麵兩人追上來了,不願與徐小樂並行,又加快了腳步。

    一時間,三人就跟競走似的,走得飛快。

    這真是苦了後麵追上來的小宦官。

    “徐先生請留步!徐先生!”小宦官追得辛苦,發冠都跑歪了,隻能邊跑邊用手扶著。

    徐小樂剛一站住,李、方兩位大夫就蹭蹭蹭走了。

    徐小樂等那小宦官喘息平穩,方問道:“怎麼了?”

    小官宦跑得腰腿無力,雙手扶著膝蓋,弓腰吐息,幾乎連口水都流出來了。他氣喘籲籲道:“徐先生,陛下召見,快隨咱走吧。”

    徐小樂心中就奇怪:不是剛見過嗎?他就忍不住道:“可是陛下剛叫我滾呀?要不你回去跟陛下說我已經滾遠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