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24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0 09:49
大國醫 429、不開心


    徐有貞展示了兩個同樣大小的甕之後,就命人往裏灌水。

    灌進去的水自然從甕底的孔眼裏流走了。

    一桶桶水加進去之後,眼看著那個大孔甕裏的水竟然滿出來了。顯然是流出的速度不如加的快。但是那個多孔甕裏的水卻才到一半,可見流速要比大孔甕快得多。

    徐有貞束手站在一旁,道:“少保,可見得這多孔甕流水更快。”

    於謙知道徐有貞是以水甕來比喻河道。若是多開水門,多開支河,河道裏的水自然就不會漫出來。那麼水患自然也就平息了。他心說如果從這個實驗來看,說不定徐元玉還真有希望治好黃患呢。

    於謙道:“我知道了。”

    徐有貞朝於謙拱手作禮,就要告辭。偏偏他還拉上了徐小樂,這讓小樂十分鬱悶:我藥方還沒講完呢。

    不等徐小樂表示反對,已經有管事進來通報,又是某某高官等著於少保接見。

    如今朝廷重擔大多落在於少保身上,實在是忙得腳跟都不能落地。

    於謙一聽那人的名字就知道大概是什麼事。國事自然比自己的身體重要,他就對徐家伯侄道:“恕不遠送了。”

    徐有貞道:“少保請便,我等自己出去便是了。”

    於謙急急忙忙就走了。

    徐小樂把藥方給了管事,詳細關照,這才跟著徐有貞出門。

    徐有貞出了門方才道:“你怎麼會來給於少保問診?”

    徐小樂奇怪道:“你怎麼會這麼問?”他是大夫,出診是多正常的事啊?何況於少保什麼地位?位極人臣!當然要找最好的大夫啦。

    比如他徐小樂!

    徐有貞頗有些落寞,自己看上的兒子,竟然跟政敵走得那麼近。當初於謙在背後使壞的事,他可沒有一天忘記。他就說道:“你覺得於少保是個好人?”

    徐小樂不明所以:“當然是啊,非但是個好人,還是個名相呢!他的功績大概隻有唐朝的長孫無忌,宋朝的寇準能夠相提並論了吧?”

    長孫無忌是淩煙閣上第一功臣,為唐太宗立下了汗馬功勞,又扶持唐高宗繼位。寇準在宋真宗得封太子的問題上立場鮮明,大有功績。後來還在檀淵退敵,幾乎就是北宋版的於謙。

    徐小樂覺得前輩名臣之中,也隻有這兩位的功績和於謙相似了。而且都還不如於謙。於謙非但確立了國本,還立了皇帝。所退瓦剌之兵不在邊關,而在國都。這要比長孫無忌和寇準都出高一籌。

    徐有貞陰森道:“你說的這兩位可都沒什麼好下場。”

    徐小樂這才想起來。長孫無忌被許敬宗誣陷,削爵流放黔州,也就是大明的貴州,最後自縊而死。寇準被貶雷州,最後病逝異鄉。

    給徐有貞這麼一說,徐小樂也很不愉快,道:“我朝可不是前朝能比。”

    徐有貞道:“我看於少保的麵相,嗬嗬,也不容樂觀啊。”他見徐小樂就要發怒,連忙岔開話題道:“你覺得什麼樣的人能成為名相?”

    徐小樂氣道:“我怎麼知道!”

    徐有貞嘿嘿一笑,道:“左手邊放著金玉滿堂堆積成山,右手邊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安坐中間而能目不旁視,這種人才能成為名相啊!”

    徐小樂斜眼看他,道:“那看來你也沒指望咯。”

    徐有貞也不生氣,道:“我本來是可以功名始終的,但是為了不牽累老母,我也隻能認了。不過啊,我給自己算了一卦,還是有可能做個名相的。”

    徐小樂不以為然,心說你個連真名都不敢提的人,還能當宰相?那我還成仙呢!

    伯侄兩人話不對頭,走著也別扭。徐有貞回翰林院繼續幹他的抄書大業,徐小樂就懶得回太醫院了,直接回自己小宅院。他多日沒有回去,宅院裏已經姹紫嫣紅一片,都是高若楠采買來的花草。

    吏部已經有了確鑿的消息,本來是打算讓高誌遠向上走一步,算作壓驚。誰知道高誌遠在吏部混了幾天,大家都覺得他是個幹才。那就破例多走一步,銓選為山東布政使司左參政,或是兵備或是巡糧。

    這可是個不錯的職司,高誌遠自然十分高興。消息傳出,他也不是同年之恥了,官場上關係漸漸恢複,還有人送來了銀子,以免他的生活困窘。

    高若楠也從家庭主婦的職位上解放出來,脫了圍裙,換上了少女的彩妝,因為仍舊掌握著家中財權,手裏又有閑錢,買起裝飾品完全不肯吝嗇,頗有些彌補青春的意思。

    高誌遠想想女兒一路的孝心,當然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去傷她興致,還頗為縱容,時常回來講些京中風尚。

    徐小樂剛一進門,幾乎以為自己走錯了人家。

    門裏什麼時候有了一麵照壁啊!

    高若楠聽到有人開門,已經迎了出來。她今早聽徐大伯說小樂會回來,開始隻是不信,沒想到他還真的回來了。看來徐大伯的占卜之術頗為靈驗,以後有大事也可以求問。

    高若楠看到墨精也正探蹄往裏走,急忙道:“吳媽,把墨精從後門牽進去。”她對徐小樂道:“我在院子裏種了好多花草,別叫墨精踩壞了。”

    一個中年仆婦迎了出來,對徐小樂行禮,口稱“先生”。徐小樂看了她一眼,道:“這是誰啊?”

    高若楠道:“是父親朋友借來幫忙的婆婆。”

    吳媽就要去牽墨精,徐小樂不肯鬆手,道:“我自己來,不用你幫忙。”

    高若楠見徐小樂麵色不善,偷偷朝吳媽眨眼。吳媽隻好鬆手退開,心說你們小兩口吵架,連累我幹嘛?

    高若楠就愉快道:“你看我做的這個照壁好看不?用的是城牆舊磚壘起來的。窗欞是商學士家的,我特意去求來的。他可是三元及第的文曲星,用了他家的窗欞,咱們也能沾點文氣呢。”

    徐小樂斜眼道:“我是個大夫,要沾文氣幹嘛?”說著就要牽墨精進去。他倒是不介意姑娘家玩弄花草總比嫂嫂那樣舞槍弄棒要安全些……對他來說安全些。但是他很介意高若楠對墨精的態度,好像墨精是頭牲口似的。

    唔,墨精的確是牲口,但它也是辛苦一路,從蘇州追隨到北京的牲口啊!(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1 09:55
大國醫 430、哭鬧


   高若楠並不知道徐小樂的思路跟正常人有些不一樣。

    徐小樂念起舊情來,絕不僅限於人。隻要是跟他有過一段閱曆的動物,無論猴子還是騾子,他都當它們是好朋友好兄弟。而且在排列親近序列的時候,無論是猴子皮皮還是騾子墨精,都會跟人一起排序。

    徐小樂覺得自己一直在照顧高若楠,所以高若楠的親近序列位於皮皮和墨精之下。應該是之下很多,在皮皮之下有顧家的平可佳姐姐,平姐姐之後是上皇朱祁鎮、然後是墨精。

    墨精之後是周夫人的侍女采薇姐姐,采薇後麵是沈院使,沈院使之後是西苑宮女萬貞,然後是他的學徒黃仁、秦康、李金方……馮克難、韓新翰,然後才是高若楠。

    高若楠倒是比她父親高誌遠的位列高,在高誌遠後麵是族伯徐有貞。

    徐小樂這麼一排列,發現穆大叔在自己的心目中地位還是挺高的,最近有些少了往來。反倒高若楠、高知府、徐有貞三個住一起的人幾乎吊在最後,隻比瞎子、瘸子要高些。

    高若楠隱隱有種被徐小樂眼神逼退的感覺。她敏感地發現徐小樂看她的目光越來越冷淡,竟有跟她斷絕往來的意思。

    之前大家住在這裏不是親如兄妹麼,為什麼突然之間就變了呢。

    徐小樂悶聲不響就牽著墨精往裏走。

    墨精看到院子裏種了這麼多紅花綠葉,就有些走不動步子,探頭湊向一朵豔麗的大紅花。

    高若楠忍不住叫道:“那是揚州移來的芍藥,都快八月了還能開花不敗,十分神異!”

    徐小樂看都不看她一眼,本來想拉墨精的,也不拉了,反倒說:“墨精就是聞聞花香,看你小氣的。”

    高若楠突然雙目圓睜,手指急點:“呀呀呀,它咬上去啦!”

    徐小樂也看到墨精張開嘴咬向芍藥,但是他沒有來得及拉韁繩,隻能眼巴巴看著墨精舌頭一卷,將芍藥花嚼在嘴裏。

    高若楠雙眼中就蒙了霧。

    芍藥是揚州特產,就算在那邊也是名貴花木。尋常芍藥在這個時節早就敗了,偏偏這幾本經過高人照料,開到如今。她本來想細細跟徐小樂說這花的故事,誰知道徐小樂一回來就縱容墨精把如此難得的花給吃掉了。

    這騾子就像是搗亂的熊孩子,徐小樂就像是縱容熊孩子的熊爹娘!

    高若楠若不是打不過徐小樂,真想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打一頓!

    要是晚晴姐在這兒就好了,肯定會教訓他的!

    高若楠終於忍不住哭出來了,眼淚噗噗往下落。

    徐小樂偷看了一眼,又去拉墨精,偏偏墨精吃上了癮頭,眼看著就要連杆子都嚼了。他也知道花草這東西有陶冶情操,怡情養性的作用,用來給騾子吃實在有些暴殄天物,但是現在難道能夠罵墨精麼?

    姑且不說墨精能不能聽懂,自己氣勢上就敗了啊!

    徐小樂一邊拉墨精一邊勸:“芍藥不能多吃,這東西太寒!”

    高若楠哭聲更響亮了。

    吳媽站在一旁看得心急火燎的,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照理說這個姑爺也不是大老粗呀,書房裏放了那麼多書,難道就沒點書香氣?

    吳媽見高若楠哭得傷心,終於忍不住道:“姑爺,您也讓讓小姐呢。為了頭騾子,哪至於呢!”她是高知府的故友借過來的,屬於娘家人,立場十分堅定。

    徐小樂瞪她一眼:“誰是你家姑爺,別亂攀親戚。”

    吳媽被說得一噎,就像是被卡住了脖子的大白鵝,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了。

    高若楠滿臉通紅抽泣道:“我們有過婚約的,你不能賴婚!”

    徐小樂就道:“這事原本就你爹自己在說,後來退婚也是他提的,不管真有假有,反正我們沒什麼關係。”

    高若楠哭得更傷心了:“我們要是沒婚約,我住在這兒算怎麼回事!你壞我名節。”

    徐小樂道:“那是你的事,關我屁事。”

    高若楠就出拳打徐小樂:“你混蛋!”

    徐小樂閃身就避開了,衣角都不叫高若楠碰道:“我好吃好喝供著你的,當你親妹妹一樣照顧。哪裏混蛋了!哼,我當你是親妹妹,你卻想著霸占我的身子,你才是混蛋!”

    要論胡說八道、胡攪蠻纏,十個高若楠都不是徐小樂的對手。

    高若楠覺得自己心愛的芍藥被吃掉已經是天下最委屈的事,結果還要被小樂說得如此不堪,罵也罵不過,打也打不到,索性直接蹲地上專心哭了起來。

    墨精終於意識到了不對,緩緩抬起頭,茫然地看著徐小樂和高若楠。

    徐小樂心說就是你個貨惹的事,哎呦,另外幾朵也吃掉了啊!這東西真的是有點寒呐!他怕墨精再吃下去回頭拉稀,用力拉著墨精往後麵廄棚去了。雖然覺得高若楠哭得很傷心有些不忍,但還是咬住沒回頭。

    吳媽連忙去安慰高若楠,陪她一起蹲在地上,道:“小姐啊,你貌美如花的一個玉人,何必認死理呐。他也就是個小郎中罷了,撐死了六七品官,老爺如今都是左參政了,將來還不得官居一品?”

    高若楠哭得更響了,根本不理吳媽,起身自己跑了。

    吳媽萬分無奈,心說自己年輕時候怎麼就沒遭過這種瘟?看來官宦人家的腦袋都有些不對頭。她搖搖晃晃站起身,正要去廚房做飯,就聽到門前有人喊:“徐兄,徐大夫在家麼!”

    大門沒關,那人緩步繞過照壁,對於沒人應門頗感驚訝。

    吳媽隻好先過來道:“這位官人可是找徐大夫?”

    那人道:“正是,請通報一聲,太醫院韓新翰前來拜見。”

    徐小樂在後麵安頓好了墨精,低聲責怪了它啃食芍藥的事,正好出來就見韓新翰來了,笑道:“韓兄,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韓新翰麵帶喜色:“徐兄快隨我去院裏,有大好事!吏部把你的堪合發下來啦!從今以後,你就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啦!走走,咱們去領了堪合,做套新衣裳,升官有兩大喜事,兄弟可知道?”

    徐小樂疑惑道:“發財、死老婆?”

    韓新翰的臉立刻就脹成了豬肝色。(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2 12:59
大國醫 431、醉酒



    “你可不敢跟外人這麼說啊。”韓新翰對徐小樂道。

    徐小樂覺得北方人說話很奇怪,我為什麼就不敢了?你說我不敢我就不敢了?殊不知北方人說“不敢”就跟“不要”是一個意思。韓新翰生怕徐小樂說出去,人家還以為這是他教的呢!

    隻看臉的話,徐小樂還真是貌似良善之輩。

    韓新翰道:“升官兩大喜事:改個號,納個妾。你現在有了官身,可以改號了。不過你這個年紀又沒大婦,看來第二樁好事輪不到你了。哈哈哈。”雖然徐小樂不按常理說話,跟他聊天很容易聊死,韓新翰終究是把預備好的說辭說了一遍,就是最後笑得有點幹。

    徐小樂覺得這個小院突然之間就不舒服了,就道:“那咱們走吧,晚上叫些朋友,一起去吃個飯。”

    韓新翰自然稱好。

    兩人一起到了太醫院,看到沈院使還在外麵閑逛。這老頭為了不讓別人去他值房,簡直到了瘋魔的程度,寧可自己都不回去了。

    沈院使見了徐小樂,就道:“小樂啊,我說的不錯吧。你看看,好事不就來了麼?”他拿出吏部堪合、腰牌,又道:“你的官袍也不用去做了,就穿上次那套吧。我看你穿得挺合身的。”

    徐小樂接過堪合、腰牌,拿在手上翻看。

    堪合就是個文本,一份放在吏部一份放在家裏,平日是不拿出來的。腰牌代表了一個人的身份,得隨身佩戴。徐小樂之前那塊腰牌照道理是要還給院裏的,但是沈院使也沒說要,也就罷了。

    徐小樂奇怪道:“於少保百忙之中還能記得這事?”

    沈院使嘿嘿笑道:“於少保哪裏會記得。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守在於少保門前,隻要於少保見過的人,他們很快就會有得到消息。你治好了於少保的病,多少人急著巴結你呢。”

    徐小樂不信:“巴結我幹嘛?我跟於少保也隻是病人與大夫的往來,又不能幫他們升官發財。”

    沈院使道:“你隻看當下,人家看的卻是幾年、十幾年,乃至幾十年之後。說不定哪天自己遇到了麻煩,你就是一條門路。現在與你交好,就是給未來留了一條路。”

    徐小樂撇撇嘴,心說他們不知道我六親不認,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就算送我個官身又如何,我又不稀罕。

    他突然想到高若楠變得矯情小氣又不可理喻,完全沒有洗衣煮飯的若楠妹妹可愛可親,心說這都是她爹當官鬧的,可見當官真不是什麼好事。

    徐小樂回想起自己狐假虎威以徐翰林的名義在鄉梓間騙吃騙喝,臉上就有些發紅。他心說我當時是實在沒本事,若是有今天一半的本事,就算去搖鈴賣藥,也絕不做那種丟人現眼的事了。

    沈院使見徐小樂並不是很高興的模樣,就道:“當了官你都不高興?”

    徐小樂無所謂道:“這芝麻點大的官算什麼?而且我胸中自有溝壑,當官才動不了我的心呢。”

    沈院使笑了:“你的溝壑是什麼?”

    徐小樂一昂頭道:“我要成仙!”

    沈院使哈哈一笑,道:“玩去吧。”說罷就走。

    徐小樂一時沒反應過來,沈院使是叫自己去玩,還是在罵他?他可知道那些京師人慣會使壞,把“玩蛋去吧”說得飛快,“蛋”字說得很輕,聽起來就像是“玩去吧”。

    不一時,韓新翰已經叫了平日交好的吏目、禦醫過來。又有一些禦醫肯定是不會跟徐小樂去玩鬧的,但請是必須要請的。這些事務要徐小樂去辦,不是不可能,而是壓根不可能!還好有韓新翰幫著張羅,也不叫人覺得徐小樂不懂事。

    徐小樂覺得這樣也挺好,大家出去吃飯,他隻負責付賬就行啦。至於同僚交際,人脈培養,對他來說全是虛的。他隻認醫術,根本不在乎別的。要說地位的話,上皇的地位夠高了不?人家可是當過皇帝的。但是不會醫術,也就做個好朋友罷了。

    酒足飯飽之後,徐小樂跟大夥出了酒樓,紛紛作揖告別。他悄悄拉住了韓新翰,大著舌頭道:“我不想回去,哪裏有住得舒服些、幹淨些的地方?”他想著韓新翰是京師土著,總是能推薦一兩家好點的客棧。

    韓新翰心中大喜:“原來小樂你也有寡人之疾?甚好甚好,我帶你去。”

    徐小樂喝過酒之後腦子有些木,一直在想著“寡人之疾”是什麼意思。似乎以前讀書讀到過的,為什麼現在就想不起來了呢?看來酒這個東西果然不好,以後再也不喝了。

    韓新翰拉著徐小樂就去了行院。

    徐小樂走到門口就覺得不對。

    正經人家哪有大晚上這麼熱鬧的?簡直車水馬龍啊!他隱隱聽到裏麵傳出來姑娘的笑聲,連忙道:“老韓,這裏不會是窯子吧!”

    韓新翰驚詫道:“我怎麼可能帶你去窯子!我是那種人麼!”

    徐小樂這才放鬆了些:“我怎麼覺得這地方不太對勁?”

    韓新翰道:“哪有什麼不對勁,想當年我沒成親的時候,偶爾也來這裏消遣。”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好的事,沉默著往裏走。

    徐小樂隻有半個腦袋能用,跟著往裏走了幾步,不知哪裏冒出來幾個粉妝女子,嘻嘻哈哈把他夾在中間就往樓上走。

    徐小樂聽到有個甜得發膩的中年女人說道:“韓相公,你可是好幾天沒來啦。這位公子是?”

    徐小樂頓時一個激靈:這裏就是窯子吧!

    韓新翰並沒發現徐小樂的異常,還在為自己撒謊被揭穿有些不好意思,對徐小樂解釋道:“我是成親之後才經常來的。”

    徐小樂甩了甩頭:“不行,我不能來這兒!我們還是另外找個地方吧。”

    那中年女子就不樂意,揮開攙著徐小樂的姑娘,親自貼了過來:“公子呀,難道是奴婢們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我們百花苑可是京師最富盛名的院子了,就連王公貴戚都常來玩呢。你要換地方,還能換到哪裏去?”

    她說著還給了徐小樂一個似嗔似怨的飛眼,若是換個人,恐怕骨頭都要酥成渣。(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3 10:25
大國醫 正文卷 432、丁香


  徐小樂打了個冷顫,瞬間就清醒了許多,道:“不對,我不能呆這兒,我先走了。老韓,你慢慢玩。”他說著就往外跑。

    雖然喝了酒,徐小樂的身法也不是老鴇能夠追上的,看似跌跌撞撞跑了幾步,結果就神奇地繞過了所有站在附近的姐姐妹妹,避開了每一條伸向他的粉臂玉手。

    韓新翰本以為自己沒喝多少酒——誰會在酒樓裏吃飯的時候喝得酩酊大醉?然而他看到徐小樂的身法之後,第一個念頭就是:我真的喝多了?

    徐小樂一直跑到隔壁巷子方才停下腳步,用力拍了拍臉,心說沒想到老韓竟然是那樣的老韓,今晚要不是自己反應快,肯定就毀在這裏了!

    他定了定神,深吸兩口氣,發覺自己無處可去。

    宅子已經不是原來的宅子了,裏麵多了許多花和裝飾。雖然小樂也不能否認這些裝飾、花草叫宅子更美觀舒適,但他就是不喜歡。

    非但宅子變得叫他不喜歡,就連宅子裏的人也叫他不喜歡。

    徐小樂不喜歡詆毀於謙的徐有貞,不喜歡當官就變了個人似的高誌遠,不喜歡精明到無可挑剔的吳媽,也不喜歡什麼事都叫別人動手的高若楠……總而言之,他這也不喜歡,那也不喜歡,所以才決定去住客棧,回頭再找個地方住。

    徐小樂靠著牆蹲坐在地上,想起了木瀆小鎮,想起了每天膽顫心驚也要摸回家。他從來沒有不喜歡過嫂嫂,就算被打得滿院子飛跑也甘之如飴。他又想起了胡姐姐,想起了梅清、楓香和包子臉的夏荷。

    他還想起了笑笑……

    徐小樂心說笑笑就從來都很乖巧,從來不惹他生氣。

    ——京師真是無趣得很,看完了書就早點回去吧。

    徐小樂站起身,看著夜幕下籠罩的京師,仿佛一頭蟄伏的猛獸。這裏有名有利有各種前程廣大,但是沒有家。

    感慨了一番,徐小樂就想著該去哪裏過夜。自己在太醫院的好朋友顯然是靠不住了,城外的人家也不用考慮了。難道去皇宮借宿一晚?唔,是啦,之前曹吉祥還幫他找個小屋子可以過夜,但是……徐小樂很不喜歡曹吉祥,不願意跟他再有往來。

    就在徐小樂糾結的時候,突然聽到韓新翰的聲音:“小樂!徐大夫!救命啊!”

    徐小樂一個激靈。雖然老韓是那樣的老韓,但終究還是他朋友,不知道遇到了什麼麻煩。打架他肯定是幫不上忙的,不過可以幫忙跑腿叫他家裏人來收屍呀。

    徐小樂就從巷子裏竄出來,叫道:“怎麼回事?”

    韓新翰像是落水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聞聲跑了過來,道:“救命,出人命了!”他抓住徐小樂的手臂就往百花苑跑,道:“剛才還好好的,突然怪叫一聲就死了。”

    徐小樂被勾起了好奇心,連忙道:“是猝死麼?那你找我幹嘛,去五城兵馬司呀。”

    韓新翰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

    徐小樂見他說得顛三倒四,一會兒說是死了,一會兒又說不知道是否真的死了,看來真是喝多了。他連忙緩了口氣,問道:“是男是女?”

    “是百花苑的丁香姑娘。”韓新翰道。

    徐小樂快步跟上,百花苑裏的絲竹聲已經停了,客人都有些慌亂,廳堂正中圍了一圈人,有人低聲哀歎,有人口誦佛號,還有人哭天愴地——就是那個說話能叫人骨頭酥成渣的鴇母。

    丁香是才開始接客沒幾個月的新嫩,若是這就死了,之前十多年可就都白養了

    徐小樂撥開圍觀眾人,道:“我是大夫。”

    鴇母連忙閃開一旁,待看清是剛剛逃走的年輕人,立刻又纏了上來,拉住徐小樂的手臂:“大夫,你可要救救我家丁香,她才十六歲啊!”

    徐小樂道:“診金十兩。”他說完就走了過去,俯下身去摸丁香的脈。

    鴇母被這十兩銀子的診金嚇了一跳,但是想想丁香若是就此死了,損失何止十兩?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韓新翰身上,這是丁香的客人,大夫也是他找來的,若是能讓他把這筆銀子包掉就好了。

    徐小樂摸了一陣,道:“隻是昏闕過去了,一時半會死不了。先抬回屋裏,我開個方子。”他看到韓新翰湊過來,就笑道:“老韓,你也是太醫院的老人了,怎麼是生是死都辨別不出?”

    韓新翰臉上通紅,也不知道是剛才喝了酒還是羞愧難耐,就道:“關心則亂,關心則亂。”

    苑裏幾個戴綠頭巾的漢子就找了門板,把丁香抬上了樓。

    徐小樂和韓新翰就跟了上去。

    鴇母自然不能因為一個小姑娘就把大好的生意都停了,留在下麵安撫客人。

    不一時,徐小樂就聽到下麵的絲竹聲又起來了。

    徐小樂跟著綠頭巾進了丁香的閨房。丁香不是當紅姑娘,房間裏也沒有名貴香料的氣味,隻有股淡淡的花香。再看陳設也都尋常如一般女子的閨房,隻是樂器多了些。

    韓新翰一路跟著,直到丁香安然躺在了床上,方才問徐小樂道:“人如何了?”

    徐小樂道:“這位姑娘平素脾氣不好吧?”

    韓新翰搖頭:“怎麼會?丁香素來都是溫柔體貼的。”

    一旁守著的綠頭巾就笑了:“姑娘在客人麵前,當然是得溫柔體貼,難道還能鬧小性子?”他話裏有話,不用說透,大家也都明白了。

    徐小樂就道:“這姑娘肝氣太勝,今天發作是因怒則氣上,氣血上衝頭目而導致神昏不醒。”他說完之後自己心道,嫂嫂當初也是這個毛病,不過因為洗了冷水澡,混雜了寒濕,更加麻煩罷了。他就道:“問題不大,我開個方子就是了。”

    徐小樂就要叫人取紙筆來。綠頭巾卻都不動,徐小樂又說了一遍,他們方才道:“這事得媽媽來說才算,否則誰給得起你診金呢?”他們都聽到徐小樂說的診金十兩,這可不是小數目。

    徐小樂道:“診金的事再說,方子總是要開的。”

    那兩個綠頭巾知道丁香在媽媽眼裏恐怕還不值十兩銀子,紛紛抿口偷笑,給了徐小樂紙筆,看他等會討不到診金會如何氣惱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14 09:41
大國醫 433、罵人


“我可憐的女兒啊!”

    鴇母一進丁香的閨房便哭了起來,若是叫不知道的人見了,還真以為她們母女情深。其實鴇母的眼淚裏有九成九都是因為壞了生意才流的,剩下的那丁點也不單是心疼“女兒”,還心疼看病買藥的銀子,以及女兒不能接客帶來的損失。

    徐小樂雖然對此不甚明了,但是真情假意還是能夠分辨的,反倒是韓新翰那麼大個人竟會被鴇母的哭聲感動,跟著流淚。

    韓新翰淚眼婆娑:“媽媽且莫悲傷,徐大夫醫術高明,他已經開了方子,服下必然能好。”

    鴇母雙手接過方子,先看了一遍,見沒什麼貴重藥材,就轉手交給綠頭巾叫他去抓藥。她用手帕抹著眼淚,道:“多虧了韓先生在,多謝徐大夫。”

    徐小樂道:“平日裏還是要注意紓解。”

    身心一體,心情常會影響身體,身體又會反過來影響心情。若是鑽進了牛角尖不肯走出來,就會惡性循環。書上說“情深不壽”,未嚐沒有道理。不過這些話徐小樂卻沒辦法多說,人家都淪落風塵了,說不定還覺得生不如死呢,去要求人家修身養性怎麼可能?

    徐小樂就道:“診金十兩。”

    鴇母立刻就止住了哭泣,臉上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意:“徐大夫呀,怎麼就十兩呢?”

    “你給二十也行。”徐小樂心說倒黴,這模樣看起來有點像是要賴賬啊。

    韓新翰就對鴇母道:“徐大夫醫術高超,診金最少都是十兩起。”

    鴇母道:“我一個婦道人家,鬥大的字都不識幾個,哪裏知道醫術高低?不過十兩銀子也實在太貴了,我三錢五錢找來的大夫,一樣開方子抓藥,哪裏要得到十兩!”

    徐小樂見她瞬間就變了臉,心中厭惡,直言道:“你這是想賴賬了啊。”

    鴇母就叉腰提聲道:“你這是想訛人了啊!也不去掃聽掃聽,我們百花苑可不是沒有靠山的小窯子。宮裏拿張片子出來,你就別想在太醫院混下去啦!”

    徐小樂幾乎都被氣笑了,道:“為了十兩銀子,你還要宮裏拿片子出來?與其廢這個力氣,你把那些要說給閹人聽的好話說給我,我若是高興,連藥錢都舍給你了。”

    徐小樂要診費一向都是看人下菜,有錢人多要些,沒錢人少要些,或者索性就白看。從他樸素的金錢觀來說,就是讓有錢人幫沒錢人付錢。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嘛。

    要是有錢人不肯付錢,那豈不是等於窮人花錢養大夫。這顯然是劫貧濟富,極不公平的事。

    鴇母被徐小樂一句話噎住了,生平見了無數人,說了無數話,今朝卻在溝渠裏翻了船。她實在沒辦法反駁徐小樂,因為所謂拿片子雲雲都是嚇唬人的,宮裏老公白白讓你用人家名頭?非但要說好話,還得奉上好禮物呢!這就不是十兩銀子可以打發的。

    韓新翰就偷偷勸徐小樂:“人家背後有大門檻,咱們還是算了吧……這診金我來出。”

    徐小樂知道吏目的工食銀不多,養家大約就夠嗆。韓新翰大概是家裏麵還有別的收入,所以能常來這裏玩耍。不過聽說他家裏母老虎十分凶悍,估計藏些私房錢也不容易。

    十兩銀子,足見真愛。

    徐小樂道:“我也不是少這十兩銀子,偏偏就看不慣這種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唔,不對,這位大娘簡直就是糖公雞,非但不拔一毛,就地打滾還要沾些毛回去呢!”

    鴇母惱羞成怒,雙手叉腰:“你個有人養沒人教……”

    徐小樂一巴掌就呼了上去。

    華夏罵人的話有千千萬萬,能讓徐小樂由衷痛恨的就是這句。

    失去父母之後,他全靠哥哥養活,後來哥哥也不見了,就由嫂嫂接班。要說教育,的確是少了點,兄嫂能教他識字就很不容易了。不過即便是事實,徐小樂也不能容忍這話罵在自己頭上。

    鴇母這邊還沒徹底放開罵架呢,隻是先用罵小孩的常見語熱熱身,誰知道竟然引起了這麼大反應。她捂著臉還要再說,徐小樂已經從她身側竄了過去,抬起一腳就蹬在鴇母的屁股上。

    鴇母直接趴地,牙齒都差點撞掉幾顆。

    徐小樂道:“看你人老珠黃一身橫肉,這回就放過你。你要是再敢說我一句難聽話,我就叫你這買賣都做不下去!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叫宮裏拿片子到太醫院找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徐小樂爺爺就是我!”

    徐小樂說罷,揚長而去。

    韓新翰看看鴇母,又噯噯地叫小樂,還要回頭去看床上的丁香,一時間腦袋就懵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動。

    徐小樂負氣而出,到了外麵晚風一吹,人也就冷靜下來了。

    他心道:男子漢大丈夫,若是說話不算數,豈不是成了小娘皮?還好還好,還好這老女人給我打怕了,她若是真的再罵我一句,我少不得要來燒她房子,那時候惹下的禍就大了。

    徐小樂邊走又邊回想今天的見聞。診金沒了倒不是什麼大事,隻是那個丁香實在可憐。淪落風塵攤上一個這樣的“媽媽”,連看病的銀子都不舍得拿出來,得多麼冷血?

    反倒是韓新翰,雖然說是來玩耍的,倒是敢把這個擔子擔下來,看來還是有些情義。徐小樂這麼一想,也就大度地不計較韓新翰差點坑他的事了。

    這麼邊走邊想,徐小樂就到了皇宮附近的小巷子裏。

    正是曹吉祥安排的屋子,那裏倒是還空著。

    徐小樂無處可去,隻好不去想曹吉祥煩人的模樣,先住一晚上再說。等到明天就去找沈院使,去他老人家家裏借宿一晚。

    就在徐小樂打上司的主意時,百花苑的餘波還沒消退。

    鴇母灰溜溜從地上爬起來,指桑罵槐將徐小樂一通臭罵,以至於好脾氣的韓新翰都要發火了,她方才收斂了幾分,退了出去。

    床上的丁香貌似一直都在昏迷,其實卻被硬生生“罵”醒了。她頭痛欲裂,聽到媽媽在罵人,便不敢睜眼。等鴇母出去了,她知道屋裏就隻有韓新翰,方才假裝剛剛醒轉過來,旁敲側擊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1-22 09:44
正文卷 434、訛詐



    天底下心機最為深沉的地方,除了官場就是風月場了。

    韓新翰沒有心機,所以他是官場的邊緣人,注定一輩子在太醫院處理文書,抓不住飛黃騰達的機會。他又是風月場的癡心人,注定學不會遊戲花叢,聞弦歌而知雅意。

    丁香隻寥寥幾句話,就讓心神失守的韓新翰把剛才的事一一複述出來。他對丁香有意思,頗為她不平,說的時候難免帶著情緒,卻渾然沒有注意丁香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

    丁香一邊聽著韓新翰說話,一邊哀怨自己命苦。她自小被人賣到行院裏,學習吹拉彈唱,服侍男人。雖然滿心想跳出這個火坑,十來年也沒找到一條路子。

    她知道韓新翰是沒有資本給她贖身的,然而自己姿色平平,技藝也平平,要想找到一位愛上她的金主實在要靠極好的運氣。

    今天鴇母的反應非但讓丁香絕望,更讓她最後一絲尊嚴落在地上,被踩踏得支流破碎。

    人沒有了希望,沒有了尊嚴,就很容易做出傻事。

    有些人會去做傷害別人的傻事,有些人則會用傷害自己來報複別人。

    丁香送走了韓新翰,描眉畫唇,對著銅鏡裏的自己慘然一笑,投繯自盡。等丫鬟發現的時候,丁香的屍體都已經冷了。

    鴇母這回是真的傷心了。

    丁香一死,之前投在她身上的銀子都打了水漂。她本來想用配冥婚的法子撈一些回來,偏偏連這個都找不到買家。眼看著屍體都要腫起來了,就連義莊的人都說,若是再不落葬就要她們抬回去。

    鴇母吃了大虧,自然不肯就此罷休。她轉念一想:丁香一死,不是正好去訛那個倒黴催的太醫嘛!於是她一不做二不休,將丁香的屍體抬去了太醫院。

    “冤枉啊!我女兒死得好冤啊!”鴇母在太醫院門前大聲哭喊,很快就聚起了一幫人。這裏往來者多是吃公家飯的,最有閑情逸致看熱鬧了。

    當下就有人問那鴇母:“你抬著屍身跑到太醫院門口喊冤,恐怕來錯地方了吧。”

    又有人給她支招:“若是你女兒吃了庸醫的藥而死,也不該來太醫院,該去順天府告狀。”

    鴇母早就動過心思,想說丁香是吃了藥之後死的,辦徐小樂一個庸醫殺人的罪名。不過衙門裏的常客跟她說,仵作一眼就能看出人是投繯死的,還是別自作聰明的好。

    於是鴇母就哭道:“我女兒是自己投繯上吊死的。”

    旁人就奇怪道:“你女兒既然是自盡,你來太醫院喊什麼冤?”

    鴇母就道:“太醫院的徐小樂徐大夫,硬是要十兩診金。我女兒給不出,活生生地叫他逼死了啊!女兒啊,你怎麼如此狠心,就拋下母親走了啊!女兒啊,就十兩銀子啊,你怎麼這般想不開啊!”

    眾人聽了不免心生同情。他們以己度人,真要是生了病,肯定是拿不出十兩銀子做診金的。雖然覺得貴,但是想想人家是太醫院的禦醫,那可是給銀子都未必能請得出來的,似乎十兩又不怎麼多了。

    就有人對鴇母道:“你也是,滿大街的大夫不找,找禦醫可不得花錢嗎?人家肯去看就已經不錯啦。”

    鴇母一噎,旋即嚎得更大聲了。

    門外這麼一鬧,門裏自然也是物議洶洶。

    因為這事,太醫院還分成了兩派。一派人覺得徐小樂有些不厚道,即便是風塵女子,終究也是一條性命,就這麼被逼死了有傷天和。另一派覺得徐小樂太不檢點,沒有身為禦醫的覺悟和底線,竟然去行院裏給風塵女子看病。

    這兩派又一致認為徐小樂有些不聰明:被人鬧到大門口,前途堪憂啊!

    沈院使把徐小樂找過去問了幾句,又叫了韓新翰作證,知道這事不怪徐小樂,道:“眼下當務之急,是先把人勸走,總不能老叫她這麼堵著門罵啊。”

    徐小樂連連點頭,道:“恐怕得沈公出麵了。”

    沈院使甩袖就走:“我出什麼麵?誰惹的禍誰去解決。”他走了兩步又回來了:“小小年紀,去行院幹嘛。”

    韓新翰一聽,冷汗就下來了。他很清楚那天是自己拉著徐小樂去的,後來徐小樂跑了,又是他去求小樂給丁香看病,可以說自己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徐小樂倒是沒出賣韓新翰,他光顧著跟院使頂嘴了。他道:“你是太醫院的首領,出了事不出頭,以後叫弟兄們怎麼跟你混!”

    沈院使怒道:“愛混不混,我又不稀罕你們。你當太醫院是街麵上那些混子麼!”

    徐小樂嗤之以鼻孔。

    韓新翰拉了拉徐小樂,小樂不理他,仍舊跟院使置氣。韓新翰隻好自己去善後,想到與丁香往日的溫存,心中悲傷不已。

    他之前的確沒騙徐小樂,百花苑的確不是窯子,而是行院。這兩者的區別就跟嶽麓書院跟鄉下蒙學、私塾的區別一樣。

    行院固然做皮肉生意,但最主要的還是聽曲和聊天。韓新翰為人膽小,在家又被母老虎管得嚴嚴實實,一腔情懷全在丁香身上,隻覺得這女子是自己的知心好友,精神所寄。他出了大門,就看到照壁下麵躺在草席上的丁香遺體。

    因為天氣炎熱,遺體散發出的屍臭叫鬧事的人都退開三丈遠,此刻孤零零躺在那裏,更顯可憐。

    韓新翰登時就有些站不穩了,晃了晃身子方才站定。

    鴇母見韓新翰出來了,立刻就來勁了,上來與韓新翰理論,並且開口就要一百兩銀子安葬費。

    韓新翰聽了大怒,破口罵道:“就是你不舍得給丁香請大夫,她才投繯死的!竟然還有臉前來訛詐我們!”

    鴇母見老實人發飆也有些害怕,縮了兩步,旋即又哭鬧起來。

    韓新翰也不管她,隻是看著照壁下的丁香發呆。

    側門裏又出來個官人,徑直走向鴇母,麵帶愉悅的微笑,道:“太醫院可不光光是禦醫的官署,還是主管天下醫政的衙門。你們這麼鬧,等兵馬司的人來了,如何收場?”

    鴇母就跟被卡住了脖子的鴨子,登時嚎不出來了。

    那人正是跟徐小樂有仇的黃院判。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2-3 17:19
正文卷 435、救急



    黃院判這回總算是找到了個借刀殺人的好機會。他對鴇母口傳機宜,道:“徐小樂每回出診,診金最少十兩,家中的銀子都能堆成山。你們與其在這兒鬧,不如去他家門口堵門,他家就在……”

    鴇母聽了黃院判的話,焉能不知道這是禍水旁引的意思?不過誠如黃院判說的,太醫院怎麼說都是朝廷的衙門,真要是鬧大了,自己肯定沒什麼好果子吃。尤其是宮中的靠山隻認錢,可別到時候入不敷出,反倒蝕本。

    鴇母就抽泣道:“我本不想在這兒鬧事,實在是走投無路。既然蒙老爺指點,我這就找冤頭債主去。”她說罷轉身一揮手:“走!”

    百花苑那幾個戴綠頭巾的龜公皺著眉頭上來抬了丁香的屍體,往徐小樂家走去。鴇母趾高氣揚,好像德勝的將軍一般在前麵帶路。

    韓新翰已經出離了憤怒,轉身回到院裏。

    徐小樂還躲在裏麵等消息呢。他並不怕跟人吵架,但是百花苑那個鴇母乃是潑皮無賴的母大蟲,若是被她纏上終究有礙觀瞻,好歹自己如今也有了官身。

    聽了韓新翰的示警,徐小樂反倒放輕鬆了,道:“她當我家就是個好去處?讓她去鬧。”

    韓新翰知道徐小樂家裏還住著兩位高官和一個錦衣衛。高官那邊估計一時用不上,錦衣衛卻正好拿來派用場。他想到這冷心腸的鴇母要撞在刀口上,心中騰起一番快意。

    韓新翰道:“小樂啊,你終究還是回去看看穩妥些,好歹也得讓家裏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啊。”

    徐小樂知道韓新翰想看熱鬧,發泄心中塊壘,再想想自己踩上的狗屎總也得露個麵,不能全讓人家去善後。他就道:“咱們一塊去吧。我也有些日子沒回去了。”

    黃院判遠遠看到徐小樂和韓新翰離開太醫院,隻覺得報仇有望,喜不勝收。他略一思索,也找了個由頭先走,遠遠吊在徐小樂和韓新翰身後,準備看一出好戲。

    徐小樂很快就追上了百花苑的人,見對方人多,一旦撕扯起來自己肯定是要吃虧的,於是他就拉著韓新翰繞了路,從後門進了院子。正巧吳媽在後廚摘菜,見徐小樂進來,十分詫異。

    “徐公子,您回來了啊。”吳媽上前招呼。

    韓新翰頗為好奇,哪有下人叫主人“公子”的?他卻不知道,吳媽原本是叫徐小樂“姑爺”的,被徐小樂硬生生懟了回去,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隻能叫“公子”了。

    “老羅回來了麼?”徐小樂不待見吳媽,這麼問她也算是一種回應。

    “羅爺還沒回來。”吳媽怕觸了徐小樂的黴頭,小心翼翼道。

    徐小樂“哦”了一聲,就聽到前麵有人拍門,肯定是百花苑的人到了。羅雲沒回來,他也就不敢開門了,關照吳媽道:“等老羅回來了在再開門,現在就叫那幫人鬧去。”

    吳媽這才知道是有人來家裏鬧事,頗為為難。

    鴇母在太醫院門口還有所收斂,不至於鬧得太難看。如今到了徐小樂家門口,這才真是肆無忌憚呢,又哭又罵,連左鄰右舍都驚動了,紛紛出來瞧稀奇。

    吳媽好幾次都聽不下去了,恨不得開了門跟那群綠頭巾對罵。不過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段位遠遜於那個老鴇母,即便罵贏了那幫龜奴,終究還是要吃那老貨的虧,不如不去。

    徐小樂不理會吳媽拋來的各種眼神,索性帶著韓新翰躲進了書房裏,有一搭沒一搭說這閑話。因為隔了院子,外麵的喧鬧聲倒也不是很吵人。

    百花苑的人在徐小樂家門口鬧騰了小半天,羅雲總算回來了。

    羅雲今天跟人角抵,贏了不少彩頭,正準備換了衣裳去找徐小樂下館子,就遇到了潑婦罵街。他還在人群外聽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那是老子家!

    羅雲撥開人群,上前罵道:“哪裏來的潑婦,竟敢堵我家大門!”

    百花苑眾人頓時噤聲,仰視羅雲。

    羅雲如同鐵塔一般,俯視著那鴇母和一幫綠頭巾。

    鴇母道:“你家?這裏不是庸醫徐小樂家麼?他害死了我女兒……”

    “去你媽的!”羅雲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吳媽扒著門縫往外看,看到羅雲一巴掌把那潑婦打倒在地,心中無比爽快,忍不住連連跺腳,就跟親自踩在那老鴇身上一般。若不是她跟“徐公子”不怎麼友善,說不得要請公子出來看看熱鬧。

    羅雲腦子的確不好,但並不意味著他是個很和善的人。雖然在徐小樂麵前,羅雲就像是個人畜無害的溫順大牲口,但是誰要是忘了他爹是蘇州紫麵虎,他本人從小就聽著錦衣衛的各種故事長大……誰就得小心點了。

    百花苑的鴇母自然不會記性不好,但她壓根不知道羅雲的為人。羅雲知道自己的腦子的確不太靈光,所以能動手的時候絕不會跟人嗶嗶。

    “你等著……”鴇母被戴著綠頭巾的龜奴從地上扶起來,捂著腫起來的臉頰,口中含糊道。

    羅雲上去就是一腳,將她活生生踹飛起來,落地的時候就沒聲音了。他上前朝那幾個龜奴揮了揮拳頭,龜奴連忙拉著鴇母退開一旁,半個字都不敢說。

    “把死人拉走!”羅雲如同怒目金剛一般。

    龜奴們不敢怠慢,分出兩人抬了丁香的遺體,又攙扶著悠悠醒來的鴇母退了出去。

    羅雲盯著他們走遠,正要回身叫門,就見大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吳媽興奮地滿臉通紅,畢恭畢敬地躬身迎接羅雲:“雲哥兒回來啦!且用點熱茶,馬上就做飯。”

    羅雲轉臉就把剛才的事拋諸腦後了,道:“別做我的了,我換了衣裳就去找小樂,今晚下館子吃。”

    吳媽這才冷靜了些,道:“徐公子帶了客人回來,就在書房。”

    羅雲哦了一聲,大步流星往書房走去。

    徐小樂在書房裏跟韓新翰說話,其實一直豎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見叫罵聲戛然而止,猜是羅雲回來了。出來一看,果然如此,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去,叫道:“小雲!你總算救了我啦!”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6 16:51
正文 436、幹爹



    羅雲撓著後腦勺嘿嘿憨笑。他感覺來了京師之後,自己跟小樂之間漸行漸遠。小樂有了“醫術”,簡直像是換了個人,非但以前吃喝玩樂都戒了,就連人情味都淡了許多。

    不過還好,羅雲自己也找到了可以寄托的遊戲摔跤。現在他在錦衣衛裏聲名顯赫,已經有人主動找上門來求學摔跤技藝。不過他自度還不足以課徒,所以沒答應別人。如果哪天他也跟徐小樂一樣,身邊總有人圍著討論摔跤,恐怕也會跟別的朋友越行越遠。

    羅雲想到這裏的,心中竟然有些哀怨,把小樂抱得更緊了。

    徐小樂感覺自己被熊抱了一把,肋骨哢哢作響,眼睛都差點被擠出來,肺裏的空氣都被擠幹淨了,話自然一句都喊不出來,隻能用力捶打羅雲的後背。

    羅雲隻以為小樂跟他一樣激動,抱得更緊了。

    徐小樂仿佛看到了自己短暫的一生,就在眼前即將“一黑”的時候,羅雲總算把他放開了。

    羅雲高興道:“小樂,你回來啦!”

    徐小樂滿臉通紅,連連咳嗽。

    羅雲有些擔憂:“小樂,你這是傷風了麼?你醫術那麼高,就不會給自己配兩副藥?”

    徐小樂咳嗽了一陣,總算緩過勁來,覺得肺部又充滿了空氣,活著的感覺真好!

    他虛虛握拳捶了捶羅雲的胸口,驚歎道:“你身板更硬了,就跟打在石頭上一樣。”

    羅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跟廠裏幾個老人一起打熬力氣。他們還真是頗有手段,你沒見到,好幾十斤重的石鎖拋過頭頂還能接住!真是叫人羨慕。”

    羅雲說的“廠”裏自然是東廠。東廠頭目都是宮裏的太監、少監,手下的番子卻要從錦衣衛裏借。有些錦衣衛在東廠做得久了,就以為自己是“廠人”了。

    徐小樂幹咳一聲:“學本事固然好,跟那些閹人還是要離得遠些。”

    在東廠當番子的錦衣衛又不需要淨身,羅雲壓根就沒聽懂徐小樂的意思,道:“我知道了。”旋即喜道:“小樂,走,晚上咱們下館子去,今天又贏了錢。哈哈哈。”

    徐小樂也是大喜,有好吃的總是一樁好事。

    韓新翰在一旁插不上話,不過聽說有飯吃還是很高興的,何況人家還請了他呢。

    三人也沒跑遠,就在附近找了家小酒館。酒館菜色不多,口味倒是不錯,尤其是自家釀造的桂花酒,既不上頭也不辣口,很合徐小樂口味。

    韓新翰因為失去了紅顏好友,又隱約覺得自己一時氣憤說了不該說的話,逼死丁香也有自己一份罪孽,又因為鴇母來太醫院鬧事,所以心中的憋屈苦悶一直沒機會傾訴。正好今天出來喝酒吃飯,幾碗桂花酒下肚,內心中負麵情緒全都發泄了出來。

    徐小樂被韓新翰又是哭又是笑嚇了一大跳,幸好有羅雲在場。羅雲本來力氣就大,不擔心不能背韓新翰回家。上京之後,在錦衣衛裏難免要喝酒,也激發了他的酒量,就算喝死韓新翰,他都不會有醉意。

    三人鬧騰了很久,菜沒吃多少錢,酒卻喝了兩大壇,喜得老板嘴巴都合不攏了。

    在徐小樂三人慶祝勝利的時候,百花苑的鴇母也沒閑著,跪在老板麵前畢恭畢敬地將丁香之死說了個明明白白。

    老板姓王,是個白白淨淨的胖子,十個手指戴了八個指環,一伸手就是白綠紅金交雜,十分貴氣。

    他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心中暗道:不過是個小小的太醫院,也敢欺到我頭上來了!這回要是不叫他們吃痛,難免日後有人生出別樣心思。如今宮裏的公公們死命要錢,這百花苑也真是越來越難開了。

    如今國家漸漸恢複了正常,街麵上又繁榮起來,越來越多的人把眼睛落在了風花雪月上。這行當自從管仲開創以來,的確是個日進鬥金的好門路,沒有靠山誰能幹得長久?

    要想找那些朝官當靠山是不可能的。人家愛惜羽毛,偶爾隱姓埋名來樂嗬樂嗬可以,讓他們牽扯進這個買賣,打死他們都不肯。京師也不是外地,有王侯貴戚可以依賴,所以除了錦衣衛,也就宮中的大宦官願意給花柳行當靠山了。

    王老板的靠山本來是極硬的,乃是上皇身邊十分得寵的紅人,至今仍舊在禦馬監當少監,可見當今聖上也很待見他。更能說明他在宮中勢力很大,上皇倒了他都沒倒。

    不過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位少監雖然沒倒,卻又有新人上台,各自扶持親戚故舊在外撈錢。

    最近兩個月,京師就多了四五家青樓行院!這種紙醉金迷、消磨氣節、烏七八糟、引人墮落之所,竟然開了這麼許多,教化何在!道德何在!!天理何在!!!

    是該好好殺殺那些不正之風了,讓人知道我百花苑可不是軟柿子。

    王老板拿定了主意,伸出珠光寶氣的手指,嗓音尖細:“你們呀,屁大點事都做不好!回去等著吧。”

    鴇母本還想拍兩句馬屁,老板卻已經甩袖離去了。

    王老板回到後舍,叫奴婢給他更衣,又叫人準備車馬、禮物,這就要去拜訪自己的靠山幹爹曹吉祥。

    宦官做到曹吉祥這個位置,已經不用成天呆在宮裏了。他在外麵自然也有別墅。宮裏的值舍不能太過招搖,收來的金銀珠寶豈不都浪費了?正好用在別墅上,無論是金銀玉器還是犀角象牙,怎麼富貴逼人怎麼來。

    連男根都沒了,生活上再不講究一些,人生的樂趣何在呢?

    曹吉祥需要錢,幹兒子能給他弄錢,兩人的關係自然就真的形同親生了。

    尤其這個王胖子本來隻是一個無名白私自閹割卻又沒門路入宮的倒黴蛋,隻能在寺廟的澡堂子裏給人搓身敲背混口飯吃。因為還會一點揚州扡腳手藝,所以也很受人歡迎。

    這種澡堂子都是針對宮裏宦官開的,往來的都是閹人,所以侍者也都是閹人,彼此一樣就舒坦了。

    那時候曹吉祥才是個小小的頭目,有一次享受之後大為滿意,看讓他伶俐懂事,就給他銀子,讓他在外麵做些產業。沒想到這王胖子還真的做出了點名堂,回報頗豐,這才認作了幹兒。

    有了這層關係,王胖子進曹家的別墅就連通報都省了。曹吉祥隻要在家,也總會見他一麵誰會拒絕見一個能給自己賺錢的人呢?

    王胖子進門見幹爹頭發還濕著,身上鬆垮垮套了一件錦袍,連忙笑臉迎上去,叫道:“爹,您剛泡了澡?兒子給您敲個背,扡個腳?”

    曹吉祥半躺在軟椅上。一旁仆從連忙端來軟凳給他擱腳。

    王胖子連忙上前,先燙了手,取了扡腳刀就幹上了。他為了保證自己的手藝不退步,還特意在外麵養了幾個揚州師父,時時不忘鞏固技藝,學習進步,要比那些一登科就把四書五經拋諸腦後的進士舉人強多了。

    曹吉祥愜意地閉上了眼睛,良久方才問道:“你今天來,是為著什麼事啊?”他等了等,竟然沒有等到回話。突然腳背上一涼,叫他大為不悅,睜眼看去,王胖子竟然哭了,剛才正是眼淚落在了他腳上。

    這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

    *

    說了慢慢寫,不會太監的,這是男人的承諾。

    另外,說我借鑒《女醫明妃傳》的朋友“忘九蛋”請站出來,《大國醫》哪些情節抄襲/借鑒這部電視劇,請說說清楚!別說抄襲借鑒了,跟它意外撞車我都不屑!你把雷同的情節放出來我看看,真要“純屬巧合”了,不用別人閹割,我自己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1 14:17
正文 437、陰謀



    王胖子是從鴇母那邊聽說的事情始末。

    即便讓個三歲小孩子想想,也知道鴇母的話充其量隻能相信一成。然而食肉者鄙,總是以為自己英明神武,下屬不敢糊弄他,所以信了個十足十。等他一轉身找幹爹求撫慰的時候,自己成了下屬,卻又理所當然地對事情經過進行藝術加工,原本隻有一成的幹貨,又被摻了大量的水份。

    如果曹吉祥找徐小樂對峙,恐怕隻能是雞同鴨講,完全對不上號。

    曹吉祥當初隻是想隨便抓個禦醫給上皇診治,誰知道這位小禦醫非但調理好了上皇的身體,還跟上皇成了“患難之交”。這種時節,像徐小樂這樣的人,在上皇眼裏毫無疑問是能經得住考驗的大忠臣。

    事情到了這一步,曹吉祥就起了收納之心。

    換個有點眼水的人,肯定不會放過禦馬監少監的粗大腿。

    這裏必須蕩開一筆,說說禦馬監為什麼牛皮哄哄。

    從職司而言,這個衙門隻是在皇帝或者皇太子要騎馬的時候進行保護、教導,平時就是給皇家養馬、馴馬,有大象的時候兼顧大象類似飼養員。然而他們實際上還有另一個任務,監領騰武四衛。

    騰驤四衛也有悠久的史,可以追溯到太宗永樂年間。

    當時太宗複設親軍指揮使司十二衛,選天下衛所官軍之中年力精壯者,以及虜中走回的男子,收作勇士,有數千人之眾,隸屬禦馬監,負責上直禁衛。

    到了宣德六年,這支禁兵就有三千一百人了,取了一個正規的名號:羽林三千戶所。

    兩年後,以此為基礎,充實京軍各衛養馬軍士以及原神武前衛官軍,組編成騰驤左、右衛,武驤左、右衛,統稱“四衛”,又名“四衛軍”。按編製,五千六百人為一衛,四衛軍足有二萬名以上的軍士。

    這麼一支強大的兵力,就在禦馬監手裏掌握著,禦馬監理所當然成了僅次於司禮監的第二重要的衙門。坐著這個衙門的第二把交椅,可想而知有多麼權勢滔天。

    曹吉祥本來是王振一派的人,照理說是輪不到這麼重要的職司。可是誰讓他能力突出,久有“知兵”之稱,再加上見風使舵,阿諛奉承,送往迎來,人情交互……終於還是讓他坐在了這個寶座上。

    這樣一個手握大權,能力出眾的中官權貴,多少人想巴結還巴結不上呢,誰知道徐小樂竟然絲毫沒有半點投效的意思,反倒在背後時常說些瞧不起宦官的話。

    宦官身體上有殘缺,心理已經很扭曲了。就算是尋常言語都容易讓他們產生聯想,這是極度自卑所致,更何況直愣愣地用“陰陽人”侮辱他們徐小樂雖然隻是心裏想想,卻沒有真正說過,但是架不住曹吉祥身邊有個叫梁芳的,回來之後早就添油加醋把徐小樂說得可惡透頂了。

    憑心而論,倒也不算冤枉了徐小樂。

    這個梁芳就是之前帶徐小樂進出禁中,負責溝通聯絡的小黃門。年紀不大,心肺已經夠黑了,宮裏那些好的他是半點沒學,凡是下三濫、惡心人、暗箭中傷的事卻學了個十足。他惱怒徐小樂對他不夠尊敬,而且差不多年紀卻有非凡的手藝傍身,故而對徐小樂滿懷惡意。

    有梁芳暗箭在前,王胖子明刀在後,加上曹吉祥本來就對徐小樂心存不滿,芥蒂甚深,徐小樂這回是被牢牢地釘在了“敵人”的位置上。

    曹吉祥臉色陰沉得似乎能夠滴下水來,道:“那賊子上回還得罪了聖上,竟然諫言請讓太上皇與太上皇後團聚。哼,他這是自尋死路!”

    王胖子嚇了一跳:“竟然有這種事,聖上難道就忍了?”

    曹吉祥冷笑一聲:“聖上如今正在謀立太子的當口,為防悠悠之口,不忍又能如何?不過五軍都督府那邊倒是征調了一批禦醫去三邊,誰知道竟然這賊子躲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前世積了多大的造化。”

    王胖子一聽就急了:“爹,咱們若是也忍一忍,那生意可就都被別人搶光了。”

    曹吉祥收腿踹了他一腳:“廢物!同樣都是做生意,你做不過人家也有臉說?這都要你爹出馬,養你何用!”

    王胖子順勢坐倒在地上,滿臉委屈:“兒子知錯了。”

    曹吉祥微微閉著眼睛想了想,道:“不行,不能留他在京師了,遲早要給咱家惹出麻煩來。”

    王胖子湊了上去,抬手假意在脖子前一橫:“要不……”

    曹吉祥當即又是一腳踹了上去,怒道:“你個蠢貨,自己要死別連累你爹!他是在皇爺麵前掛過牌子的人,治好了小世子的急症。你今天幹掉他,明天就要被人夷族!”

    這一腳是真踢痛了,王胖子反倒不敢流露出半點痛苦,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曹吉祥平息了怒氣:“實在不行的話,隻能下狠手了。”

    王胖子知道曹吉祥出手,自己也就不用擔心了。

    曹吉祥喚過梁芳:“你明日去找徐小樂……這般這般……如此如此……他定……然後……”

    梁芳聽得主公麵授機宜,從驚訝到驚喜,臉上都能排開一場大戲了。他聽了曹吉祥說完,跪倒在地:“小的這就去辦!保管給公公辦得妥妥當當!”

    曹吉祥微微點頭:“你辦事,我放心。再練兩年,也保舉你個出身。”

    梁芳更是喜出望外,告辭而出,先派人去打聽徐小樂的下落,暗中準備實施明天的計劃。

    徐小樂回京師之後並沒有故意隱瞞行蹤。他從來談不上低調,在太醫院裏風頭又足,幾乎人人都認得他。梁芳略一打聽,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翌日一早,梁芳換了便裝,在徐小樂家門口將他堵住。

    徐小樂認出了梁芳,猶自有些驚喜:“你換了便裝,我差點認不出你了,還是火者的衣服跟你更配。”

    梁芳把這當做侮辱,分明是在嘲諷他隻配做個小火者。他暗中咬牙切齒,臉上卻不敢流露出來分毫,仍舊照設計的情節,擠出愁容道:“上皇昨夜突發疾病,昏闕不醒,能靠得住的大夫也就隻有你了!”

    徐小樂把上皇朱祁鎮當自己的好朋友。聽說朋友發了急症,當然不能耽誤,一麵托人去院裏告假,一麵跟梁芳去換衣服,準備混進宮裏。(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13 10:33
正文 438、圍堵


    徐小樂知道人心險惡,卻不知道人心能險惡得這等地步。他跟著梁芳入宮沒多久,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

    徐小樂沒來由心中一慌,預感到自己恐怕攤上事了。

    而且這事還不小。

    梁芳突然轉頭獰笑:“你變裝潛入宮闈禁地,不知道有幾顆腦袋可以砍?唔,是啦,這事傳出去肯定有傷皇家體麵,所以多半會先給你淨身,當個名副其實的小火者。哈哈哈,那可真是太有意思啦!”

    一時間,他積怨已久的怨氣噴湧而出。

    徐小樂看了看梁芳,突然咧嘴一笑,道:“當個閹人的確是挺有意思的。”他見梁芳怒色衝頂,猛然發動,撒腿就跑,邊跑邊叫道:“你還有幾十年的有意思日子可過,我就先走啦!”

    梁芳哪裏見過如此不顧威儀的文官?別人碰到這種情況大多都嚇得大小便失禁,如同呆雞一樣站在當場,而這個醫官看起來跑得比瘋狗還快!

    梁芳連忙伸手去抓徐小樂,當然是抓不到的。好在徐小樂慌不擇路,竟然往前頭伏兵處撞去。

    梁芳連忙跟上,扯著公鴨嗓子叫道:“別叫走了那賊子!”

    徐小樂是何等機靈,無數次在嫂嫂棍棒之下逃生,光靠腳趾頭都知道該往哪裏跑。他看似無頭蒼蠅一樣撞進了伏擊圈,卻是唯一的生路。如果往回跑,自己根本出不了宮門,那時候才是甕中之鱉,被人一圍就隻能束手就擒了。

    迎麵衝上來十來個宦官,手裏提著短棒,麵色凶狠。

    曹吉祥真是搏兔也用全力,一定要辦得萬無一失。這些宦官都是宮人中力氣粗大的,別說十個,就是單對單擒拿徐小樂都綽綽有餘。然而徐小樂根本不打算跟他們打。他知道憑自己的手段最多對付一下梁芳,說不定勝負還在五五之間。所以他無論如何不能停下腳步,更不能跟人有半點牽扯。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這條路他已經走了很多遍,在地利上不輸給任何人。如果再要找一個鼓舞自己的理由,那就是輕身提縱術了。

    徐小樂常聽穆青友、羅雲等一幹錦衣衛說:從都是練過的欺負沒練過的,練得好的欺負練得不好的。

    相撲角抵摔跤如此,跑步騰挪閃躲同樣如此。

    梁芳平時不過就是小步快趨,何嚐有過撒開長腿狂奔的經驗?既不知道腳掌落地卸力的訣竅,也不明白控製呼吸的要領。隻追了徐小樂二十來步,梁芳胸口裏就像是被火燒一樣,氣也喘不過來,嘴角也淌出口水,躬身塌腰,雙手扶著膝蓋,不甘心地望著徐小樂的身影越跑越遠。

    徐小樂卻完全沒感覺,這跟他在穹窿山上的狂奔還差得遠呢,充其量算是熱身。在上山的時候雖然沒有人圍追堵截,但也有一股氣在不能輸給戴思蒙呀。

    奔跑間,徐小樂看到了前麵甬道裏跑來的粗壯宦官,對方顯然也看到了他。

    “打啊!”宦官舉起了短棒。

    這種隨身短棒一般是做工用的,並不長,但是又粗又硬,打在身上說不得骨斷筋連,欲死不能。曹吉祥權勢再大,即便趕在鬧市殺人,也不敢在禁中亂來,所以他需要打服徐小樂,然後以“亂禁”之罪走合法程序,借國法之刀來殺人。

    徐小樂弓腰健步,直衝衝朝那些宦官衝了過去。

    宦官們反倒嚇了一跳,還真有不要命的?不過他們都是好勇鬥狠之輩,也參加過軍中操練,見徐小樂不退反進,紛紛麵露猙獰,怒喝著對衝。

    徐小樂眼看就要衝到眾宦官麵前,突然一個折身,衝向甬道一邊,提身縱躍,腳上連踩牆壁,果然有幾分飛簷走壁的風采。隻是他終究不如話本裏的俠客,這一走也就隻走出兩步,就落了下來。

    禁中的甬道能通馬車,還算是很寬敞的。徐小樂剛才從中線衝鋒,那些宦官不自覺地就散開成半月陣,想將他圍起來。此刻徐小樂突然變向,宦官們的反應卻沒那麼快,另一頭的宦官隻能幹瞪眼。

    這就讓徐小樂計謀得售,把原本一個條狀有縱深的敵陣,變成了扁平的陣型,然後從側翼突破。

    他雖然在牆壁上隻走了兩步,卻正好越過最邊側那個宦官的頭頂,順利落在他身後。

    落地極穩,徐小樂拔腿就跑,直到他跑出了三五步,那群宦官才轉過身開始追他。

    徐小樂跟著戴思蒙在穹窿山如履平地,到了真正的平地上,能跑過他的人也是極少。

    徐小樂身為假太監,自然不敢被宮裏人發現。那些手持短棒的宦官同樣不敢讓宮裏其他人發現。宮中每個宦官該出現在什麼地方都是有規矩的,莫名其妙出來這麼一群人,實在很難遮掩。更何況曹吉祥也不是人見人愛,不知道多少宦官等著踩他上位呢。

    徐小樂帶著後麵的追兵轉了幾個彎,從追人的到被追的,都咬緊牙關不敢大呼小叫。

    終於到了南宮大門,卻有兩個守門的高壯太監。

    他們見跑來個小宦官,正要詢問,徐小樂卻是腳下不停,猛然一個矮身,從兩人臂膀下鑽了過去。

    其中一個反應快的,反手一撈抓住了徐小樂的後背。

    徐小樂用力掙脫,隻聽到撕拉一聲,留下了兩片布,人已經闖進了南宮。

    南宮是軟禁太上皇一家人的地方,誰敢亂闖?兩個高壯太監都嚇呆了,他們又不能擅離職守衝進去抓人,正著急間,就看到一群人追了過來,滿臉殺氣,手裏還提著短棍。

    年長些的那個守門宦官壯起膽子,顫聲喊道:“爾等何人,竟敢擅闖南宮耶!”

    那些宦官終究還是明白分寸的。持械冒犯宮門,萬一驚動了貴人,這個罪責肯定會被處死。而且中官沒人權,連秋後處決都等不到,直接杖斃,扔土坑裏一埋就結束了。

    眼看著眾宦官緩緩退後,守門的宦官總算鬆了口氣。可是那些凶橫的家夥卻不肯徹底退散,遠遠圍著南宮大門,似乎在等人來。這讓看門宦官很膽怯,兩人互視,心說:你在這兒守著,我去找人來!

    因為兩人心裏都是這麼想的,所以眼神一碰,竟然同時行動。真要叫上頭發現門崗擅自撤開,必然要吃掛落,兩人又都同時止步,彼此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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