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21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5 10:32
正文 439、反擊


    梁芳跑得氣喘吁吁,總算是趕到了,一看這僵持的場面,心中叫苦:那個小賊莫非逃進了南宮?這可是麻煩大了,非得稟報公公不可。唉,本來三只手捏田螺的事,怎麼就搞砸了呢!那賊子真是禍星!

    他上前道:“咱家是御馬監曹公公門下侍者,我且問你們:剛才可是有個小火者闖進去了?”他不等兩人說話,勃然作色:“你們負責看守宮門,難道就放任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闖進去麼!罪該萬死!”

    兩人一聽,腿都軟了,啪嗒就跪在了地上。

    不等兩人求饒,突然一個賤兮兮的笑聲從門裡傳了出來:“本官在這兒看了半天了,哪有什麼小火者闖進南宮呀?”

    梁芳身子晃了晃,險些跌倒。他在奉命抓徐小樂之前,腦海中演繹了不知道多少種出氣的手段,只是想想就讓他暗呼爽快。然而緊接著徐小樂就證明自己不是田螺,要拿捏他不是那麼簡單的事。這已經讓他十分郁悶了,誰知道現在再看到徐小樂,簡直胸悶得要吐血!

    因為徐小樂在這麼個空擋裡,已經脫下了小火者的服飾,換上了一身藍布長衫,頭上沒有戴冠,只是一頂葛巾。這副打扮哪裡還像是個火者?分明就是個士子!

    梁芳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心中盤算:假冒火者混入宮中是誅九族的重罪,沒想到竟然讓他逃過去了!不過退而求其次,私下入宮是否能把他套住呢?

    徐小樂邁著公卿步,大搖大擺走出來,對梁芳道:“哎,小閹,你堵在上皇宮門之前,是打算造反麼?哎呦呦,你們還帶著凶械!”

    梁芳身後的宦官聽得毛骨悚然,紛紛檢查自己的短棍是不是藏好了。

    徐小樂哈哈一笑,負手而立:“本官得了上皇口諭入宮,難道你還想羅織罪名?”

    梁芳臉色更加陰沉,道:“口諭是你說有就有的麼?”

    “上皇口諭:宣太醫院御醫徐筱樂入宮,是咱家親自宣的旨,你是要與上皇對質麼?”阮老公緩緩從徐小樂身後走了出來,眼中噴著凶意。

    宦官跟外官一樣,也是個講究先後尊卑的地方。梁芳仗著曹吉祥的威勢,不把九品小官放在眼裡,卻不敢對宮中的老前輩無禮。誰知道這老太監門下有什麼人物?到時候自己被人陰了都未必知道。

    梁芳連忙後撤一步,行了個禮:“小的豈敢!阮老公,是曹公公命小的來請徐大夫過去。”

    “我不去!”徐小樂斬釘截鐵道。

    阮老公見梁芳服軟,凶氣也收斂了許多,道:“徐御醫是上皇宣來的,難道吉祥還能截客?”曹吉祥是上皇在宮中的盟友,也是現在碩果僅存的高層中官,不能輕易得罪。若是今天站在這裡的是曹吉祥本人,恐怕就連上皇都會感覺頭痛。

    梁芳一咬牙,暗道:要是處置不當,別說帶徐小樂回去,恐怕連自己都要折在這裡了。他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道:“曹公公身體不適,實在想請徐御醫過去看看。這是人之常情,誰不知道徐御醫妙手回春呢?”

    徐小樂頭回被人捧得脊背發涼,一股寒意從尾椎直衝頭頂。他道:“我是有些醫術,但是妙手回春卻談不上。曹公公要找大夫,不如去找別人。”

    梁芳道:“嘿嘿,徐大夫過謙了,曹公公就是信得過徐大夫。你若是不肯去,難免叫人以為你太過托大,連曹公公都不放在眼裡呢。”曹吉祥是御馬監少監,比之外朝,完全可以算是一個有實權的部寺佐貳了。

    徐小樂咧嘴笑道:“你可別挑撥,我怎麼會不把曹公公放在眼裡?”梁芳松了口氣,看來任務還有些希望。只聽徐小樂繼續道:“他跟我說過要治什麼病,所以我就是不想去罷了。”

    曹吉祥的病是梁芳現編的,聽徐小樂這麼一說,心中發愣:這個打蛇上棍來得好不突兀!曹公公能有什麼病?這小賊莫非只是圖個嘴上痛快,硬要惹曹公公不快?

    徐小樂轉向阮老公:“阮老公,我年輕沒見識,如今知道了曹老公的陰私,怕他對我不利,該如何是好?”

    梁芳急忙道:“曹公公哪有什麼陰私落在你手上?你切莫信口胡扯!”

    阮老公在宮中度過了大半輩子,心中剔透,裝作不懂,道:“諱疾忌醫乃是愚人所為。人吃五谷,得病有什麼稀奇?更沒必要因為患病而羞恥。徐大夫不用如此多心吧。”

    徐小樂正色道:“他要我治的可不是一般的病。他問我:斷根能否重生?我年紀小,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曹公公不是中官麼?莫非要辭職回鄉,娶妻生子?”

    梁芳臉色煞白,嘴唇哆嗦得說不出話來。

    阮老公也驚恐地看著徐小樂,心說自己真是年老眼昏,竟然沒看出這少年御醫下起狠手竟然如此凶殘。

    徐小樂知道自己下了一記狠手。若是不夠狠,恐怕自己是沒命走出皇城了。正所謂人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扯平了。

    只是徐小樂不知道自己這一手有多狠。

    大明沒有官方的閹割機構,所有宦官都是“自閹”的。之所以要做這種被全天下人都不恥的事,自然是有緣故的。絕大部分是因為活不下去,只有一小撮人是為了出人頭地讓。

    對於割了自家子孫根的人,天下人稱之為“閹人”。閹人卻要給自己找個好名聲,美其名曰:棄親事君。如此一來,割唧唧就成了大無畏地忠君行為。

    那麼反過來再看,都已經做到了御馬監少監,可謂頗得榮寵,為什麼還要治“斷根病”呢?這可不僅僅是要娶妻生子的意思,分明是手握禁軍,生出了別樣的心思大家都知道,閹人是坐不了龍椅的。

    徐小樂一句話,已經把曹吉祥推到了大逆不道的境地,與曹吉祥設套要辦他個“變裝潛入,居心叵測”簡直平分秋色。

    梁芳只覺得手腳冰涼,仰頭正要說話,眼前突然一黑,竟然直挺挺載倒了。

    徐小樂忍不住暗道:這陰陽人膽子也太小了吧,嚇破了膽?他又見梁芳沒有口吐膽水,知道沒有大礙,便站著沒動。

    其他閹人火者傻愣愣站著,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他們知道徐小樂說的未必是真,但是不管真假,曹公公的榮寵恐怕是到頭了。若是今上寬容大量,曹老公大約還能輪上南海子種菜,或是去南京守陵的結果。若是上皇心中膈應,恐怕直接就拉到後面杖斃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3-26 16:42
正文卷 440、余韻


    “居然想斷根重生,這個曹吉祥想干嘛?”

    “簡直喪心病狂!”

    “聽說前朝的時候,有個太監想斷根重生,還真叫他找到了個方子。不過那方子是要拿小孩子的腦子當藥引,喪盡天良啊!”

    “真是慘不忍睹,曹吉祥竟然吃人腦補陽呢!”

    ……

    上皇朱祁鎮的南宮本來只有一個阮老公看護,皇後身邊靠得住也就一個萬貞。如今皇帝陛下恩准上皇一家人團聚,自然也得加派宦官、宮女。這些新加進來的人,幾乎全都是皇帝身邊大太監的門下,平日裡灑水掃地、鋪床疊被只是兼職,時刻充當耳目才是他們的正差。

    曹吉祥雖然在宮中人緣不錯,左右逢源,身為王振的門人竟然沒有被清算,然而他終究不是大明寶鈔,能叫人人都愛他。實際上現在大明寶鈔都沒人愛了,所以他也不會少了“政敵”。

    非但明面上的敵人不少,暗地裡指望取而代之的人更多。一時間曹吉祥找御醫治“斷根病”的事就鬧得沸沸揚揚了。

    中官有自己的世界,等閑不會把事捅到皇帝跟前去,然而這種蓄而不發才最叫人難過。

    曹吉祥感覺自己的把柄時刻握在別人手裡。他見到每一個對他微笑的人,都懷疑那人背後藏著一把尖刀。就連求他辦事的人,他也不敢拿捏,生怕惹惱了對方,被人把事捅上去。

    梁芳的日子更不好過。他調動了十幾二十個人,本來穩穩的事竟然搞砸了。回到御馬監就被剝光了衣褲打了二十棍。

    宮中打人和挨打也是有潛規則的。太監說“給我打”,那就是放放水,走個過場。若是說“用心打”,那就要命了,非打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再若是說“著實打”,那就是真的要將受刑人杖斃了。

    施刑的棍子是栗木制成,一端削成槌狀,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勾,一棒子打下去,行刑人再順勢一扯,尖利的倒勾就會連皮帶肉血淋淋撕下來一大塊。真要是“著實打”,就算是身高滿丈,腰闊十圍的壯漢,十來下也足夠去見閻王了。

    曹吉祥算是念在梁芳往日聽話機靈,還堪一用,所以要手下“用心打”。用心打了七八棒之後,就改成了“給我打”。

    梁芳終究是還是個少年人,饒是遇到了此等“恩典”,仍舊被打得氣若游絲,差點就活不轉來了。他不敢恨曹吉祥,只恨徐小樂,挨打時無數次幻想著自己日後將今日之仇施展在徐小樂身上,似乎痛楚都減輕不少。

    曹吉祥知道門下有人已經在偷偷聯絡外面的流氓喇虎,要套徐小樂麻袋,扔進永定河。這可是比外患還要嚴重的“內亂”,他顧不上出去滅火,得先讓這些門下安生,切莫挖出天坑給他跳。

    現在誰都可以死,就是徐小樂不能死。

    徐小樂不死,曹吉祥只要咬住是“謠言”,還有個當面對質的機會。

    徐小樂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正好坐實了曹吉祥心虛,殺人滅口?

    非但自己不能殺人滅口,甚至還要防止有人殺徐小樂栽贓嫁禍!

    曹吉祥為了保護徐小樂的安全,可是費盡了心,一方面撒銀子在宮外找江湖高手暗中保護。一方面又從“四衛”裡挑選可靠之人,若明若暗地保護徐小樂。總之在事情平定之前,決不能讓徐小樂有任何不測。

    徐小樂本來只是為了脫身,誰知道事情發展得比他預想得還要完美。曹吉祥不但瞬間認慫,還慫得很徹底,甚至派人保護他。這簡直就是左臉挨了一記耳光,立刻就把右臉湊上來讓徐小樂出氣。

    徐小樂當然知道曹吉祥不是寬宏大量,以德報怨的聖人,所以對他派來的人倒也不客氣,平時有個手長腳短的活,大咧咧地派給他們。他們若是臉上難看,徐小樂就拿自殘來威脅這些人知道徐小樂是個無賴,而京津一帶的流氓都喜歡玩自殘來鬥狠,所以只能被徐小樂脅迫。

    他們卻不知道徐小樂是個鼠膽的無聊,別說自殘,就算是一丁點疼都受不了。不等人家來殘他,自己就跑了。

    不過對於曹吉祥請來的江湖人士,徐小樂就客氣多了。

    這些人在打架上的確不如四衛軍的那些軍漢,也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招式。如果說飛檐走壁,他們連徐小樂都遠遠不如。不過這些江湖人走南闖北,很有見識,知道大明的東南西北都有什麼,還能給徐小樂講沿途風光,各種江湖道道,包括如何分辨黑店黑車黑船……

    徐小樂對此大為好奇。他雖然一路從江南走到了京師,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當時是跟著錦衣衛走的,沿途有人接送,住的是官家的遞鋪、驛站,要說閱歷真不如這些非法行走天下的人因為沒有路引,都屬於非法偷渡縣境。

    於是徐小樂就請他們吃飯、喝酒,聽他們講故事。這些人也覺得徐小樂為人謙和,沒有官人的架子,加上本來就只是個保護的活計,為什麼不圖個輕松樂呵呢?便也樂意跟徐小樂吹牛,原本三分危險的事,要說成十分。原本自己兩分顏面的,硬要說成二十分。若不是徐小樂混過市井,知道這些人說的話、吹的牛要打折聽,還以為自己成天被一群“武林盟主”簇擁著呢。

    這樣的日子過了足足三個月,曹吉祥終於搞定了宮裡宮外的層層關系,御馬監的少監估計是做不成了,但總算性命無憂,不至於再被拖下去杖斃做花肥。於是他開始著手報復徐小樂。

    是套麻袋沉河?

    是雇人找茬當街打死?

    或者設局,扒了徐小樂官身?

    ……

    然而這時候,徐小樂已經跟那些江湖人士結下了極深厚的友誼,甚至還救過其中幾個人的性命當大夫就是這點好,總是有大把大把雪中送碳的機會,很能得人感恩。

    曹吉祥這邊剛有動手的念頭,那邊就有人給徐小樂示警了。

    徐小樂長嘆一聲,知道自己該走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 10:28
正文 441、拒絕


    徐小樂百思不得其解。他當初很不情願來京師,總覺得京師的風沙太大,氣候太干。街面上不如蘇州熱鬧,喇虎流氓卻不比蘇州少。屋舍不如蘇州雅致,民俗更加粗鄙。簡而言之就是兩點不好: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然而現在要走了,卻懷念起來。

    從小院到太醫院的路上有一排槐樹,原本只覺得占道礙事,現在走過卻覺得十分親切。路邊街坊裡傳出的京師方言,也沒有了往日的嘔啞啁哳。就連時不時冒出來的蒙古人、色目人,也好像少了幾分惹嫌和腥膻。

    徐小樂去太醫院取了路引和文書堪合,緩步回到家裡。他看到高小姐站在院子裡,兩只眼睛紅彤彤的。沒來由的,徐小樂就覺得手心有些發潮,口舌有些發干,心髒砰砰跳得極快。他低了頭往一旁繞路,就跟在木瀆被嫂嫂識破自己做了壞事一般。

    高若楠挪了一步,擋在徐小樂面前,仍舊不說話,只是紅著眼睛看他。

    徐小樂吞了口口水,心說奇了怪了,我又沒有對不起她,干嘛要怕她?他道:“你有事麼?”

    高若楠只覺得胸口一悶,好像被鐵錘重重打了一記,一肚子的話就被憋在喉嚨,秀口微張卻吐不出來。

    徐小樂剛才莫名其妙的心怯總算過去了,故意大咧咧道:“好啦,我要帶著墨精皮皮去大同了,以後就不礙你眼了,也沒人吃你的芍藥了。”

    高若楠眼睛立刻就被淚水糊住了,只是隱約看到個人形就劈手打了過去。她從來不承認自己是個刁蠻任性的人,即便女扮男裝、貪玩好奇、不事女紅,但她知道自己是個淑女。此時此刻,徐小樂卻叫人恨得無話可說,只能用拳頭才能溝通。

    徐小樂閃身跳開,連忙道:“好啦好啦,是我說錯了!”

    高若楠這才緩了拳頭。

    徐小樂道:“墨精雖然不是咱們一樣的人,但是我跟它感情頗深,一時口誤說它是‘人’也可以理解嘛!”

    高若楠氣喘不上來,喉中梗得發疼,嘶啞道:“我哭的是墨精的事麼!”

    徐小樂撇了撇嘴,心說無理取鬧……擰著眉頭就要繞過去。

    高若楠張開雙臂攔住路,深吸了兩口氣,止住哽咽,一抽一抽道:“人說妻嫌夫無禍,你現在有了這大禍,是我的不是。”

    徐小樂斜眼看她:“你瞎說什麼?誰說了要娶你!”

    高若楠眼框緊繃,拉扯著眼角都微微上抬,秀氣的鼻子上也有了皺紋:“父母之命,焉能違背!反正兩家大人定下的親事,你要麼乖乖娶我過門,要麼就看我的屍身歸葬你徐家祖墳!”

    徐小樂被高若楠震驚了:“我不知道太爺爺的墳在哪兒啊,你往哪葬?”

    高若楠嘴角下沉,差點忍不住就又哭出來了,強行忍住道:“我不管,反正我鐵定是你的正妻!”

    徐小樂歪著頭,看了高若楠一會兒,道:“講道理,這事不能你怎麼想就怎麼來。”他說著話,心情就越來越抑郁,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唐笑笑的笑容。那是烏雲滾滾之中裂開了一道縫隙,扎出一道金色的光牆。他就道:“凡事有個先來後到,笑笑還在你前頭排著呢。”

    高若楠脖子一梗:“誰前誰後?咱倆定親的時候,她還沒生呢!”

    徐小樂怒了:“我跟笑笑拜堂成親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你們那是小囡過家家,不作數!”高若楠理直氣壯,昂著頭道:“也罷,我不是妒婦,等咱們成親有了孩子,讓你納了笑笑作妾室就是了。”

    徐小樂冷笑:“就算笑笑勸我納你作妾,我也不干!從認識你開始,就沒見你正常過,成天說些瘋話,還是找個不知道你根底的老實人嫁了去吧!”他說罷撞開高若楠的手臂,揚長而入,一進房間就砰地關上了門,拿門閂插好。

    高若楠果然緊隨而至,嘭嘭捶門:“徐小樂,你給我開門!你有膽子不聽親命,沒膽子開門嗎!徐小樂,你開門開門呀!”她邊捶邊哭邊喊,竟似捶出了鼓點一般。

    吳媽早就聽到兩人吵架了。其實她在徐小樂沒進門之前,看到高小姐等在院子裡,就預感到今天鐵定有事發生。雖然手上干著活,心思和耳朵都在院子裡,時不時還要弓著腰躲在牆壁後面探頭窺視一下。

    剛才高若楠大膽逼婚被徐小樂拒絕,已經讓吳媽驚得魂魄不安了。高老爺可是要當參政的朝廷大員啊,竟然還有人拒絕這樣的親事?就算是那些新科進士,想攀上這門親事也不容易吧!

    更讓吳媽沒想到的是,徐小樂非但拒絕了,還拒絕得那麼絕情,甚至搬出了個不知道什麼來路的“正室夫人”,更絕的是連小妾的位置不給高小姐留。而高小姐蒙受這樣的奇恥大辱,還不肯放棄,這都是什麼病啊!?

    因為雜念紛紜,吳媽直等高若楠哭喊得嗓子都啞了,方才反應過來,快步上前扶住小姐,勸道:“小姐,小姐,咱們不至於此啊!您別氣壞了身子。”

    高若楠軟軟癱在吳媽懷裡,眼淚糊了滿臉,嘴裡發鹹:“我哪裡配不上他……”

    吳媽不自覺地抬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仿佛要透過兩寸厚的門板看到裡面的徐小樂。她輕撫高若楠的背脊,柔聲安慰道:“就算那白馬誇街的狀元郎娶了小姐,也是他的福氣!這天下讓小姐都配不起的人,哼哼,怕是還沒生呢!咱們不跟他置氣,這般有眼無珠的狂徒……”

    高若楠猛然從吳媽懷裡掙脫出來,怒道:“他有才有膽有義氣,還是朝廷命官,你如何敢這般詆毀他!”

    吳媽一噎,垂頭委屈:你們兩個都不分好賴人啊,真是絕配……

    高若楠轉眼就把吳媽拋諸腦後了,一邊揉手去抹臉上的淚,一邊快步往自己屋裡走,心說小樂在皇帝面前都敢犯渾,唯獨怕晚晴姐,這事還得讓晚晴姐出面拿主意!

    徐小樂不知道高若楠要寫信告狀,飛快地收拾行裝,將一些不便帶走的東西封存在箱子裡留給大伯,自己立刻就得輕車疾行趕赴大同。若是叫曹吉祥反應過來,恐怕路上就不太平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2 17:15
大國醫 442、家書


    徐小樂走得很急,差點就連羅雲都沒來得及跟上。

    羅雲本來就是隸屬於錦衣衛蘇州千戶所,來京師是出差公干,現在總算要銷差“回蘇州”了。蘇州有他爹罩著,他當然不用擔心回去遲了被人啰嗦。其實從他老爹羅權的角度來說,兒子在京師呆得越久,認識的人越多,以後襲職錦衣衛百戶的障礙也就越小。蘇州好在天高皇帝遠,壞也壞在天高皇帝遠,遠離權力中心終究叫人不安。

    羅雲知道父親不會責怪他回去晚,卻不知道為何不會責怪,只以為自己還是個寶寶,很受寵愛。他為了送徐小樂去大同,要跟著徐小樂從京師南下河南,然後從河南渡河,穿過太行山,最後抵達大同。

    從路線上來說,這兩個孩子的走法足以叫老行商們笑掉大牙——人家都是往北走內三關,直接就能到大同了。當年上皇也是統率大軍從這條路出關。大軍既然能走,行人就更是能走了。

    然而徐小樂也有自己的道理,誰知道曹吉祥那死太監是否派了人追蹤暗殺?又或者是在前頭關卡埋伏了刀客,只等他撞上去。任由曹吉祥智比諸葛,計賽司馬,也猜不到他會繞路繞大半個北方。

    這簡直就不是正常人的思維。

    “小樂,你真聰明!”羅雲由衷贊嘆道。

    徐小樂哈哈大笑:“跟我鬥,他還是笨了點。”他雖然明面上說是躲避曹吉祥,實際上還是想多走走玩玩。這一路南下,從燕趙之地到中原腹心,有頗多古跡,都是傳奇、話本裡常見。尤其徐小樂還是常山趙子龍的死忠,南下就能路過真定府,正是趙子龍的老家,焉有不去之理?

    羅雲對這個繞路的概念還停留在多走三五天,渾然不知道這一繞就繞丟了個把月。好在他年輕,腦子也不靈光,果然沒有任何的異議。

    徐小樂不知覺中脫離了書房和市井,走入大自然中,話一天天多起來了。路上看到個人能聊半天,非但學會了各地方言口音,還知道了很多地方掌故和神話故事。徐小樂再轉述給只懂京師官話和蘇白的羅雲聽,講得唾沫橫飛,興致盎然。

    兩人外加一驢一猴就這麼不計腳程,只認個大方向亂走。有時候偶爾從地方宿老口中聽說有趣的事,還會隨時變化方向,非得盡興才好。也虧得徐小樂是個大夫,手裡本領過硬,走到哪裡都不擔心沒飯吃。因為市面上靠譜的醫生實在太少,很多沒病的人看到有大夫來了,尤其是個口碑不錯的大夫,也會忍不住前來診個脈,問個病——反正就是一口飯,一把菜的事,又不貴。

    徐小樂因為收費廉價,推拿正骨的本事也著實叫人信服,這一路上還真闖下了不小的名頭。許多地方的百姓甚至還想留他常住,願意給他蓋房子討老婆……徐小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一聽到“老婆”兩字,連夜逃跑,仿佛被吃人的惡鬼追著似的。

    兩人走走停停,玩玩鬧鬧,墨精和皮皮自然不會反對。皮皮離開城市之後反倒更興奮了,看到樹就想爬,耽誤的時間跟徐小樂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就在他們游走在山水之間的時候,遠在千裡之外的佟晚晴終於盼到了京師的來信。

    這封信是高若楠派人專程送來的,不像順路帶信的人,還要討要一筆草鞋錢。

    佟晚晴請人家在客堂安坐喝茶,自己揚著信進了後院的樓上。全家人都齊聚樓上,眼巴巴地看著佟晚晴,讓佟晚晴一時間有種錯覺:自己手裡拿的不是信,而是一份精美的大餐,而眼前這些人都已經餓得眼冒綠光了。

    胡媚娘幽幽道:“小樂這個沒良心的,走了這麼久,竟然才來信。”她說完猛然覺得自己口吻不對,有些心虛,偷偷看了一眼老安人。老安人卻沒有理會她,也盯著佟晚晴,恨不得搶過來自己讀。

    佟晚晴在諸女環視中緩緩坐下,道:“是高小姐派的信使,聽說高老爺已經升了山東參政,不日就要赴任了。看來高家是安妥了。”這話說得喜憂參半,喜的是親家沒事,高家也算是否極泰來、因禍得福。憂的是,高家重又成了官宦豪族,自家小樂如何配得上官宦家的千金?看來這個弟媳婦是要飛了。

    胡媚娘這時候可沒再敢犯錯,問道:“高老爺是安妥了,徐老爺呢?”她已經被趕出了徐家,“老爺”也就自然變成了“徐老爺”。

    佟晚晴展紙看了看,微微皺眉。

    老安人心提到了喉嚨口:“怎麼?我兒莫非有什麼變故?”

    佟晚晴微微搖頭。

    老安人眉頭皺得更緊了:“我這一把歲數,什麼事沒見過?晚晴,你別忌諱,有什麼說什麼,咱們也好安排後事。”老人家說著說著,鼻頭也酸了,眼睛了也紅了,這麼多日子來修佛誦經,明心見性,破除我執……這時全都忘了。

    佟晚晴頗有不舍地將信遞給胡媚娘:“高小姐這字寫得太草,十個裡我倒有八個認不出。”

    胡媚娘一邊接過信紙,一邊懷疑佟晚晴是“禍水外引”,有什麼噩耗要讓她來說,心中也是緊張非常。她垂頭一看信紙,終於舒了口氣:“果然是字太潦草了!”

    高若楠寫這封信的時候,開頭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所以“老安人、晚晴姐並木瀆諸姐妹大安,見字如晤”這句話還是能輕易辨識的。然而這句話之後就開始聲討徐小樂在北京的各種荒唐故事,情緒越來越激動,寫著寫著楷書就成了行書,行書就成了草書,其中缺筆省筆、連筆並筆更是接連不窮。

    佟晚晴雖然識得字,但是真心只是粗通文墨——她有限的時間都要投入無限的養家糊口、照顧小樂、照顧小樂、照顧小樂……之中,哪有空增進學問?

    老安人仍舊不松勁,指望著胡媚娘:“快念!”

    胡媚娘終究還是把信雙手遞給了梅清,不好意思道:“老安人,我識字不多,還是叫梅清來念穩妥。”

    老安人急切道:“你們怎地如此不爽利?老身不過就是想得個我兒的准信罷了!”

    梅清顫顫巍巍展信讀罷,終於松了口氣道:“太好啦,老爺他早就出獄啦!如今在內閣行走,幫著閣老修書,忙得很吶!”

    老安人這才終於松了口氣,罵道:“這逆子,捅了天大的簍子,脫險之後也不說寫信報個平安,真真不孝!”

    眾女連忙開解老人家道:“老爺肯定是托了人帶信的,只怕那送信人不牢靠,路上丟了信,或是自己遭了劫,也是有的。”

    老安人這才轉怒為喜,又問起徐小樂的事。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12 17:15
大國醫 正文 443、暴露


    如果佟晚晴親自問徐小樂:你在京師干了些什麼呀?

    徐小樂肯定會斬釘截鐵回答道:我什麼都沒干!

    如果是胡媚娘問這話,徐小樂多半會屁顛顛地把自己見過的人,說過的話,干過的事都說一遍。當然,這些事都必須突顯出他聰明智慧、機智過人、戰無不勝、手到病除的光輝形像。

    如果唐笑笑問他這個問題,徐小樂則免不了吹噓一番自己見過的大場面,大商鋪,大酒樓……什麼好玩說什麼。

    不過說一千道一萬,徐小樂絕不會說自己去青樓楚館的事。

    就算是打死了都不會說!

    高若楠就不一樣了。高若楠並不知道佟晚晴對徐小樂的管束嚴格到什麼程度,尤其不知道佟晚晴最恨的就是男人去喝花酒、招蜂引蝶。在佟晚晴看來,只有最最沒出息的人才會做這種事,徐小樂自然是不能墮落到這種地步的。

    高若楠只覺得偶爾跟同事去喝個花酒,實乃再正常不過交際。若是男人一散衙就回家守著老婆,不跟同僚往來,不是書呆子就是沒出息。她說徐小樂去吃花酒,關鍵在於闡述後面發生的事,而不是拿這事告狀。

    胡媚娘和梅清等人卻跟佟晚晴相處日久,知道她的喜好,何況這麼大的事呢。她們有心要替徐小樂隱瞞,但是佟晚晴又不是徹底不識字的文盲,若是讓她拿著書信慢慢看,終究還是會辨認出來的。

    “小樂在太醫院干得極好,還治好了於少保的痼疾。現在他已經授了品級,就是……就是委派他去的地方有些遠。”梅清老成持重,不用人教就知道避重就輕。非但徐小樂去青樓的事不能說,就連他與徐有貞不合的事也不能說。

    在高若楠的信裡,也順便提及徐有貞的安排。皇帝陛下果然不知道這個徐有貞就是以前被他關入詔獄的徐珵他對徐小樂的印像都比對徐珵的深。雖然當今皇帝陛下隱隱有種“姓徐的都不是好人”的成見,但是治河這種事技術性太高,要一幫讀四書五經出身的人去做技術活,簡直要了大家的親命。而且完成任務還好,若是沒能完成任務,黃河任性地挑著地方玩決堤,自己的仕途還要不要了?而且就算再冷血的人,看到那麼多沿河百姓承受黃泛之苦,也絕不會心中好受。

    終於!有人號稱自己非但聖賢書讀得好,還精通各種雜學實務,這簡直就是官場及時雨,管他以前犯過什麼錯誤,當下是無論如何都要推他一把的。

    於是在眾口交贊中,徐有貞以僉都御史的身份前往山東陽谷。那裡黃河決堤已經七年了,換了四任御史都沒能解決。故老相傳“黃河百害,唯利一套”,果然不假。雖然大家都對徐有貞是否能夠治好黃河將信將疑,不過遠在木瀆的眾人卻只有高興。本以為徐老爺性命不保,誰知道順利出獄之外,還恢復了官身。

    事實上徐有貞比恢復官身還要幸運。他以僉都御史的身份出巡地方,顯然是以右喻德的原官為基礎上了一格台階。由此可見遷都之議帶來的麻煩已經徹底過去了,自己的前途也不會再受影響,未來仍舊有機會入閣拜相。

    有好事家裡自然要熱鬧一番,不過佟晚晴在銀錢上管得極緊,能不花的錢就不花,所以這番熱鬧也僅限於添了一個肉菜,每人多飲兩杯酒。

    佟晚晴的拮據並非沒有道理。如今徐小樂不在蘇州了,穹窿山那邊的銀錢供給就有了麻煩。顧家人感念徐小樂救了他家寶貝疙瘩的性命,又要利用穹窿山的醫療經驗,希望能夠解決的肺癆這絕症,所以給錢還算爽快。其他大戶的樂捐或是為了一時虛名,或是看徐小樂的面子,斷然沒有長久以往的意思。

    韓通智和戴浩歌受小樂的之托,總要把穹窿山的事業進行下去。何況現在進展頗好,最早住進來的是阿木林的兒子,如今非但沒死,還有好轉的跡像。這就大大振奮了人心,尤其是顧老太太,每過三五天就要派人來看看這個“祥瑞”。

    可惜尋找對症之藥的進度並不好,只能讓病人拖著不死而已,所以耗費之大也不是一個顧家能夠撐得住的。韓通智和戴浩歌只好分了班,輪流下山去長春堂坐堂,賺些銀子回來貼補眾人。

    佟晚晴知道之後,也不忍心徐小樂當初的心血任由雨打風吹去,所以時常接濟穹窿山那邊。徐小樂雖然留下的銀子不少,佟晚晴卻怕坐吃山空,所以格外仔細。若是換了勢利些的人家,得知這樣的好消息難免要大辦幾天流水席,好通告鄉裡:自家的靠山更宏偉了。然而佟晚晴卻從來不願占人便宜,連這個念頭都沒有,只是吃了一餐算是慶祝。

    胡媚娘頗通其中關節,但她不是當家做主的人,說起來只是個借住徐家,受佟晚晴照顧的朋友,見佟晚晴沒有這方面的念頭便也沒做聲。

    老安人生怕兒子起復的消息引來那些螞蟥一般的宗親,見佟晚晴不提,她自然是更不會提的。

    只不過這餐慶宴有些古怪。不知情的人當然十分盡興,知情的梅清和胡媚娘卻心事重重,想著該如何跟佟晚晴說徐小樂被流放去了大同的事。

    飯後兩人收拾碗筷的時候,見左右無人,低聲商量:“萬萬不能讓晚晴姐知道!”

    ……

    ……

    “什麼!小樂竟然又惹了這麼大的麻煩!”

    佟晚晴拍案而起:“一天看不見就要惹是生非,遲早氣死我!”

    胡媚娘和梅清侍立一旁,沉默不語。萬萬沒想到,佟晚晴還是知道了。

    佟晚晴掃視兩人,埋怨道:“你們也真是,這麼大的事還要替他隱瞞麼!要不是我好歹識字,還真叫你們蒙混過去啦!”

    胡媚娘只好勸道:“晚晴,這事咱們鞭長莫及,也得好好鍛煉鍛煉小樂,否則總是長不大。”

    佟晚晴瞥她一眼:“你就是護著他罷了。”她左右踱步,撫掌道:“不行!我得去大同找他!這回不剝他一層皮,他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胡媚娘和梅清面面相覷,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0 19:46
444、出發


    佟晚晴要做的事沒人能夠攔得住,然而她這一走家裡也就真的很尷尬了。 .別看這裡一屋子人,但真正的主人只有一個。她走之後,家裡可就全都是客人了。除非老安人也算是“徐家人”,那倒是可以撐撐門面。

    胡媚娘帶著幾個大姑娘做飯,順便給佟晚晴准備干糧的時候,唐笑笑挨進了佟晚晴的房間,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她道:“晚晴姐,小樂是被發配邊疆了麼?”

    佟晚晴強顏歡笑道:“我問了縣醫局的譚公,他老人家說這是常有的事。太醫院的醫官都有可能去外面隨軍,這也是將來升遷的資。”

    唐笑笑面色有些深沉:“晚晴姐,你別瞞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小樂是不是又得罪了什麼人,還能回來麼?”

    佟晚晴自己也想找人好好問個明白呢。照高若楠的說法,徐小樂是得罪了一個風頭正勁的太監。太監這種不男不女的人早就被戲文話本妖魔化了,但凡出場就是為了給觀眾添堵的,最終結果往往是被聖天子砍頭,大快人心。然而現實裡,他們又都是皇帝身邊的人,得罪了他們肯定沒什麼好果子吃。

    佟晚晴就勸道:“小樂那麼機靈,若是見到風頭不對,哪裡還會乖乖去邊疆?我賭他一出京師就逃回蘇州來啦。既然他沒有回來,看來還是覺得去大同挺不錯的。”

    唐笑笑想想也對。徐小樂別的不行,見風使舵絕對是行家裡手,斷然沒有自己心甘情願去吃苦耐勞的可能。她就道:“晚晴姐……那個,要不然,或者,我也跟你一塊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嘛。”

    佟晚晴說是要去找徐小樂,固然是一時衝動,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去還是要去的,不過害怕也是免不了的。她雖然從小向往快意江湖路的瀟灑和不羈,想去見識天下風光美景,但是她也知道江湖不是那麼好走的,路上有猛獸,以及猛獸一樣的人。自己就算是過江猛龍、下山餓虎,真要碰到了地頭蛇也得小心翼翼地應付。佟晚晴看了看唐笑笑,這就是個標准的江南小姑娘,柔弱得跟菖蒲一樣,叫人看了就想摘下來……帶出去絕對是個累贅。

    佟晚晴就上前按住了笑笑的肩膀,道:“笑笑,你就在家裡好好等著吧。此去上千裡,我也得打扮成男子才敢趕路呢。你跟著實在不方便。”

    唐笑笑搓弄著手指,道:“晚晴姐……你若是找到了小樂,會帶他回來麼?或者,他阿是要一輩子在外做官?”

    佟晚晴心說這小妮子真是情根深種,就笑道:“官有什麼好當的?有身官袍慰藉一下祖宗就夠了,哪能一輩子在外當官?若是他要在那邊長久呆下去,我也是不同意的。祖宗安寢之地都不要了怎麼能行?到時候就是拖也要把他拖回蘇州來!”

    唐笑笑這才輕松了許多,轉睛道:“晚晴姐,其實,就算嫁得遠點,我也不是很介意。不過到底還是蘇州好……”

    佟晚晴明白她的意思,這是說願意跟著嫁到大同去呢。她笑眯眯地捏了捏笑笑的臉:“你放心吧,不用遠嫁的。”

    唐笑笑又問道:“那個,高家妹妹跟他一起去了麼?”

    佟晚晴雖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是特別失望,就道:“她父親如今授了一省參政,恐怕不是我們能夠高攀的了。”唐笑笑一聽就更加輕松了,愉快道:“我看高家妹妹也不像是……要長久吃苦的人。”她本想說高若楠不像是徐小樂的良配,話到嘴邊覺得有些太羞澀了,臨時轉了個彎。

    佟晚晴原本想給小樂湊足一妻一妾,現在看看高若楠肯定是不能做妾的就算高小姐腦袋被墨精踢殘了,哭著喊著要給小樂做妾,徐家也不敢要啊!不過人重要的是知足,有個唐笑笑這樣的正室也不錯。兩家人知根知底,尤其難得的是小樂跟笑笑能處得來。

    佟晚晴跟天下所有當媽的一樣,都覺得自己養大的孩子花好稻好。然而她終究不是親媽,只是嫂子,所以還存了些理智,知道小樂這孩子有些乖僻,長這麼大能夠好好相處的也就只有笑笑和羅雲了。虧得是跟了師叔祖學醫,這性子有所扭轉,否則怕是家裡一屋子的姐姐妹妹都受不了他。

    佟晚晴想想徐小樂當初一副黃鼠狼的姿態,至今仍舊心有余悸。若不是學醫分散了小樂的注意力,家裡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

    唐笑笑自己也想著小樂的事,總能臆想出不少煩惱。因此她也沒注意佟晚晴短暫的失神,默默拿起兩件衣裳給佟晚晴疊好。

    佟晚晴最喜歡笑笑這樣的乖孩子,就著油燈看這內定的弟媳婦,越看越歡喜,心中暗道:小樂年紀也不小了,這回回來哪怕不急著操辦,兩家也要先把親事定下來。

    這兩人名分上雖然是妯娌,情感上卻類同婆媳。兩人默默收拾行李的時候,倒是有些小小的溫馨。直到佟晚晴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開始磨刀。

    唐笑笑既好奇又害怕,湊近看佟晚晴給匕首淋水、打磨,忍不住問道:“晚晴姐,這路上真的那麼多盜匪麼?還要帶短劍?”

    佟晚晴對自己的嫁妝十分愛護,平日裡就很注重保養。她打磨兩下,試了試刀刃,即便算不上吹毛斷發,也是少見的利刃了。她就喜歡笑笑這樣沒見識的姑娘,道:“這算什麼?我還要帶一柄苗刀,一根哨棒,一根鐵鞭……”

    笑笑一捂嘴:“晚晴姐,你帶這麼多兵器上路,不會被盤查麼?”

    佟晚晴行路經驗為零,但是聽了很多游走江湖的故事,放心道:“哨棒是用來挑行李的,鐵鞭放在行李裡,身上能看到的就是一柄苗刀罷了。官府就算吃得再閑,也不會來管這個。”

    唐笑笑面色一黯:“看來我的確不能跟晚晴姐去了。前兩天娘叫我殺雞,我連刀都握不住。”

    佟晚晴哈哈一笑:“這事也要看天賦的。”她可是很有膽氣,到底手上有過一條人命!雖然嚴格來說並不是她殺的。因為可以享受殺人的威名,又不用承擔殺人的心理折磨,所以佟晚晴很坦然地將這個人頭歸於自己名下。

    兩人說笑一陣,佟晚晴搭理好了苗刀、鐵鞭,正好胡媚娘也進來催她們去吃飯了。(未完待續……)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0 19:46
正文 445、相逢


    徐小樂在蘇州任職的時間不長,但是抓住了顧家和周家兩個龐然大物。佟晚晴要北上的消息很快就通過譚公傳到了顧、周兩家耳中,這事不需要當家人出面,下面的管事和大丫鬟就已經送來了川資盤纏,沿途要送的信。那些收信人都是一方鄉宦,頗有影響力,說是請佟晚晴送信,其實是請托照顧的意思。

    佟晚晴人本來就生得高大修長,坐在驢上兩條腿都幾乎能拖到地。沿途就算有宵小不懷好意,看看人家的個頭和那柄苗刀,也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尤其沿途的大戶和官府都極盡照顧之能事,看在顧、周兩家的面子上無不熱情招待、留宿,讓佟晚晴有休整的機會,也不用擔心江湖黑店。臨走的時候大多還要送上川資,有些甚至會派家丁僕從護送一程。

    佟晚晴雖然是第一次出門,有這樣的關照,總算是順風水順,什麼麻煩事都沒碰到。她又在井陘遇到了一支商隊,最後與商隊同路來到大同城。

    大同城呈正方形,周圍十三裡,城牆高達四丈二尺,牆體包磚,設有東南西北四個城門,每個城門都有甕城、吊橋、城壕。四門又都建有城樓,四角布設角樓,森嚴壁壘,正是大明干城中山王徐達的手筆。

    佟晚晴從南邊的永和門入城,一邊感嘆北方雄闊遠勝南方,一邊著急找人問訊。可惜徐小樂的官職實在太小了點,誰會知道一介九品小官的來去?佟晚晴無奈,只好去找府衙。

    然而大同城實在太大了,衙門也實在太多。除了大同府的府衙和大同縣的縣治,還有鎮守大同總兵官的總鎮署,以及代王府。佟晚晴又不知道徐小樂要到哪個衙門報道,只好再問醫官衙門。然而總鎮署、代王府、府衙、縣治都有醫官,誰也不知道是否別家新來了醫官。加上佟晚晴做男裝打扮,風塵僕僕遮掩了她的容貌,又是一口難懂的江南官話,那些衙門裡的人也懶得跟佟晚晴啰嗦,往往揮揮手就打發了。

    佟晚晴一肚子的委屈,眼看著天色漸暗,只好找地方過夜。到了這北方邊陲重鎮,顧、周兩家的關系也差不多耗盡了。好在佟晚晴身上銀子還不少,心中盤算:如果找到了小樂,還是要賃個屋舍過些日子的。與其到時候再找,不如現在就租一棟小樓,也好省了客棧的開銷。

    不過佟晚晴轉念又一想,萬一小樂已經在這兒租了屋舍呢?豈不是就白花錢了?到時候房東肯定是不樂意退租金的,自己是外地人,最好還是別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佟晚晴這麼一想,就有些猶豫,走在路上頗為糾結。眼看著天要黑了,城裡街頭人影漸少,佟晚晴突然看到看到一塊水牌。水牌上寫著轉售屋舍。她抬頭一看,正門上還掛著一塊招牌:尚儒客棧。

    從小生長在客棧的佟晚晴不自覺地就朝裡走了進去,剛踏進客棧就聞到了一股灰腐味。遠遠有一個枯槁的人偶靠著櫃台,仿佛在凝神長思,又似乎……是活人。

    佟晚晴嗆啷啷苗刀出鞘,怒喝一聲:“何方宵小在此裝神弄鬼!”

    ……

    景泰三年的正月,大同城裡冰凍三尺。西面金湯橋上走下來兩人一騾,這兩人之中一個生得鐵塔一般,另一個肩膀上坐著只白須黑毛的猴子。人怪異也就罷了,那頭騾子都異常神駿,就連大同常見的蒙古馬都比不過它。

    這樣惹眼的組合自然就是徐小樂、羅雲帶著皮皮和墨精了。

    兩人走到城門口,拿出路引堪合、部照腰牌,證明自己是真正的大明官員和錦衣衛校尉。守門老軍十分懂事,痛快放行,還叫了個小孩帶徐小樂進城,找衙門報道。

    徐小樂這一路已經都玩瘋了,如果不是過年蕭條,他還不想這麼快來大同報道呢。仔細看了看自己要去的衙門,方才確認無誤:“是了,是要去府衙報道。”他說著又有些落寞:“才是個正科。”

    府醫學長官為正科,從九品。

    徐小樂在京師見過了皇帝,心都大了,想想跟皇帝、首輔都能談笑風生的人,突然之間跑到邊疆做個府醫學正科,人生落差也實在太大了點。然而換個角度來看,譚公一大把年紀,最後也就是縣醫學的訓科終了。徐小樂才十六七歲,已經是一府醫學的最高長官了,足以叫不少白胡子老頭心中悲愴。

    徐小樂沿途已經見過了很多城池,大同雖然不算是最大的,但絕對是最最壁壘森嚴的。作為大明對北邊的重鎮,這裡的兵士都各個充滿了血氣。而且這裡漢蒙雜居,街面上還有很多卷發褐眼的胡人,無不操著口音各異的大明官話,這才是真正天下帝國的景像。

    徐小樂一邊跟著少年去府衙,一邊跟羅雲談論所見的稀奇。突然之間耳畔一聲炸雷:“小樂,你跑哪去啦!”

    徐小樂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先動了。只見他一個閃身,人已經躲到了墨精背後。皮皮嘎嘎一叫,竄上來羅雲的肩頭。羅雲反應過來的時候左右已經看不到小樂的身影了,心中暗道:小樂敢到處玩耍,果然還是有所倚仗的!

    羅雲本來腦子就慢,再這麼一分神,手腳就更慢了。眼中看到個高大的身影朝小樂撲去,連忙上前攔在中途。他自恃身高體大,等閑人不敢跟他硬撞,卻見一條哨棒如同出洞靈蛇朝自己刺了過來。

    這哨棒雞蛋粗細,街面上的棒棒兒人手一條,是用來扛活謀生的利器。然而羅雲卻覺得這哨棒十分眼熟,再順著哨棒望去,赫然是更加熟悉的晚晴姐,嚇得他大驚失色,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收手,索性抱頭蹲地,就算被打一棍子也只有認了。

    徐小樂已經從墨精身後探出頭來,叫到:“自己人!別動手!”

    佟晚晴怒罵:“你也是人?”她不打羅雲到底那是人家的孩子,不過少不得借他做個墊腳石。佟晚晴就這麼踩在羅雲寬厚的肩背上,哨棒化作白練,飛身朝徐小樂打去。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1 09:45
446、冷靜


    佟晚晴說徐小樂“不是人”固然是口不擇言,連帶把徐家一門老少都涵蓋進去了,當然也包括她自己,然而她的憤怒是有理由的。從去年十月她從蘇州啟程,至今都快四個月了。

    這四個月裡,除去前面一個半月的辛苦跋涉,剩下的日子就去全都在大同城打探徐小樂的消息。最後終於問明白了,府衙的確要來一個新的正科,聽說是京師太醫院裡有名的御醫,姓徐。如此一一對應,徐小樂的新職位肯定就是在府醫學了。

    佟晚晴初時十分驚喜,一直吊在心口的石頭總算落了地。誰成想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從開始時想著小樂沒幾天就會到了,到久等不來,漸漸生出幻覺:懷疑這裡是假的大同城。如此足足熬過了元旦,熬過了開春,熬過了柳枝新綠,熬得佟晚晴來時的衣裳都不能穿了——硬生生熬瘦了一圈,才在街上看到了渾然無事、游街看景的徐小樂。

    試問這個時候,不打他一頓,如何能夠消氣?如何能夠消彌這些日子的苦熬?

    徐小樂躲過佟晚晴的“天外飛仙”,大聲叫道:“嫂子冷靜!冷靜!”

    佟晚晴回棒直刺,只差兩分就刺進徐小樂的喉嚨了。她眉毛一挑:“我冷靜得很!”

    徐小樂偷偷去捏棒頭,一邊賊兮兮笑道:“冷靜怎麼見面就打?”

    佟晚晴嘴角一提,道:“我剛才就看到你了,很冷靜地回店裡取了棍子才來與你相認。”

    徐小樂無言以對,苦笑道:“嫂子,我都是朝廷命官了,你也不能說打就打。不看僧面看佛面,你這麼隨便打我,豈不是不給聖天子面子麼?”

    佟晚晴一收棒,轉腕發勁,重重抽在徐小樂的大腿上:“你還學會拿朝廷來壓我了?來來來,給我坐個大逆不道的罪名,滿門抄斬也算干淨!”

    徐小樂深諳與嫂嫂相處的潛規則。若是嫂嫂打得不狠,那是沒在氣頭上,就必須哀嚎痛哭,好像受了多大的罪,讓嫂嫂心生愧意,那後面的事自然就了了。若是嫂嫂打得狠,可見是真的動怒了,就必須故作豁達,插科打諢逗嫂嫂發笑,這樣才能讓嫂嫂消氣。

    今天這一棍子下去,徐小樂不用摸就知道必然腫起三指高,實在是難得的狠手。他故意哈哈大笑:“嫂嫂,我錯了還不成麼?這不是路上給人治病耽擱了嘛。”他連忙朝羅雲使了個眼色。

    羅雲見了佟晚晴就不敢說話,一身武力也斷然不敢在晚晴姐面前施展,只好小雞啄米似地點頭:“晚晴姐,小樂就是愛給人看個病,真沒做壞事。”

    佟晚晴誤以為徐小樂是接了什麼疑難雜症,被病情拴住了不能離身。正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佟晚晴雖然不信佛,但是心地善良,知道自己錯怪了小樂,就有些不忍心,收起哨棒,嘴硬道:“明明是你帶著小雲在外面游山玩水把正事忘了,還拿看病來哄我!”

    徐小樂瘸著腿——這時候嫂嫂的氣明顯消了,正好可以賣乖賣慘,博取些同情。他一瘸一拐追了上去,可憐兮兮道:“嫂子,人命關天,我總不能拋下病人,自己來當官。那樣我心裡不安,祖宗放不過我啊!”

    佟晚晴把哨棒往身後一靠,雖然臉上還是沒有好顏色,口吻卻已經緩和了不少。她道:“行啦,我都饒過你了,你還要饒舌!難道要打還我麼!”

    徐小樂咧嘴笑了:“嫂子,這一路上我可想你呢。”

    佟晚晴聽了這話,心情方才好點,心說這沒良心的小白眼狼,如今倒長大了,看來還是得放手叫他自己去碰撞才是道理。不過她又立刻想到了高若楠的來信,道:“你想我?呵,恐怕是想著我快點死,別礙了你才對!”

    徐小樂見嫂嫂說了重話,不由慌張道:“嫂子,你何出此言啊!”

    佟晚晴劈手扯住徐小樂的耳朵,訓道:“你給我好好說說,是怎麼被發配到大同來的!”

    徐小樂一驚:“嫂子,你怎麼知道的?”

    佟晚晴不肯出賣高若楠,道:“你干的好事!連累了我還指望我不知不覺不聞不問?!”

    徐小樂只以為說朝廷發了邸報,心中嘀咕:我就得罪了個死太監,至於鬧得天下皆知麼?他就勸佟晚晴道:“嫂子,這事其實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佟晚晴冷笑一聲:“小女子願聞其詳!”

    徐小樂眼珠子轉了一轉,道:“嫂子,我大明朝廷的事,說起來十分難懂……”

    “難懂我也聽著!”

    “好吧,我說……”徐小樂垂著頭,腦子裡飛快編著瞎話,道:“事情是這樣子的。宮裡有個死陰陽人……對,宮裡除了上皇和當今,以及太子、皇子、女人之外都是陰陽人,不過最該死的那個叫曹吉祥。名叫吉祥,實則凶險得很!”

    “你別給我東拉西扯,你這一手我都看煩了!”佟晚晴一提徐小樂的耳朵擰了小半圈,徐小樂只好踮起腳尖哎呀呀直叫,大聲告饒。

    徐小樂道:“嫂子,聽我繼續說啊!”佟晚晴這才不再擰他耳朵,卻還是不放手,拉牲口似地拉著徐小樂往尚儒客棧走。

    徐小樂自然不敢多嘴,冒著再被扭耳朵的危險又黑了曹吉祥兩條街,若是落在紙上恐怕得有三五千字。聽得佟晚晴嘖嘖稱奇:“真沒想到天下還有這樣的壞人!竟然還潛伏在聖天子身邊!”

    徐小樂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痛心疾首道:“誰說不是呢!”這幾個字,倒是京腔味十足。佟晚晴的江南口音被人鄙視了一路,此刻聽到徐小樂開京腔,自然是少不得再擰一圈耳朵的。

    徐小樂直等痛過了勁,方才繼續瞎說道:“這曹吉祥勢力大得很。朝廷為了保我這麼一個忠肝義膽、赤膽忠心、智勇雙全……哎呦呦,沈院長為了保我不受這賊閹的迫害,特意調我到大同府任職,過兩年升了官再調我回去。”

    佟晚晴本來就有俠義之心,聽徐小樂這麼一說,總算知道徐小樂不是單純闖禍,而是跟宮中奸賊相抗。她就心中得意,都說吃誰的飯長給誰看,看來小樂還是隨我的。這一得意,手自然就松開了。

    徐小樂揉著通紅的耳朵,抬頭看到一塊招牌:尚儒客棧。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4-21 09:45
正文 447、餓病


    尚儒客棧的掌櫃呂欽是個腦子不太靈光的讀書人。他這一輩子最風光的時候是九年前,那時他才十六歲,取得了縣學生員的資格,拿了朝廷發的廩米,人人都要叫他一聲相公,前程遠大。

    然而九年之中,呂欽參加了三次鄉試,成績一次不如一次。最後一次竟然還被考官叫進去罵了一通,說他寫的文章狗屁不通!呂欽沒有氣餒,化悲憤為動力,經過堅持不懈的努力,雖然文章沒什麼進步,但是成功地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了。

    身體是安身立命的本錢,身體一垮做事就渙散,客棧裡的人心也就散了,從跑堂到大廚紛紛跳槽。沒有人招呼,客人當然不會踏足。就連佟晚晴當初鬼使神差走進來,也以為是家黑店呢。

    “我當時來的時候,呂秀才都已經餓了三天了。”佟晚晴拉著徐小樂上樓給呂秀才看病。

    呂秀才如同一副骨架似地躺在二樓客房,氣若游絲。

    佟晚晴糾結地看看呂秀才,再看看徐小樂,解釋道:“不是沒給他找過大夫,銀子花了不少,都說已經沒救了。吃什麼拉什麼,就好像吃食在身體裡過了一遭,一點都不養人。”

    徐小樂切了一會兒脈,仰臉看著佟晚晴,道:“嫂子,試過喂他吃屎麼?”

    佟晚晴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是個笑話,揚手就打:“誰叫你說這四六不著的俏皮話!以為自己很有趣麼!”

    徐小樂雙手抱頭,眼中余光瞟到了皮皮,那家伙看著徐小樂挨打,正用毛茸茸的爪子捂住了眼睛,只從指縫裡偷看。徐小樂叫道:“嫂子,嫂子聽我說句正經話!”

    佟晚晴這才收手。

    徐小樂清了清喉嚨,道:“嫂子,在遇到我之前嘛,與其花錢給他找大夫。不如給他找兩個和尚道士,好生超度算了。”見嫂子臉色變了,眼看又要挨打,徐小樂連忙抱頭道:“好在我來了!”佟晚晴揚起的手這才停住。徐小樂嬉皮笑臉道:“既然我來了,治不治得活且不說,銀子是不用出了嘛!”

    佟晚晴左手抓著右手,微微閉目,口鼻深吸一口氣,喃喃道:“不生氣,不生氣。我養的,我養的。養成這樣能怪誰呢?”

    徐小樂突然咦了一聲:“嫂子,他看病花了很多錢吧,都是咱們家墊的?”給窮困病人免診金、墊藥費,這對徐小樂來說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他怎麼都不相信嫂子也會做這種事。

    佟晚晴理直氣壯道:“我雖然沒有給他墊銀錢看病,但是我給他銀子了啊。”

    徐小樂沒反應過來:“這不還是給他墊錢了麼?”

    佟晚晴道:“我把尚儒客棧買下來了。”

    徐小樂嘴巴就合不同攏了:“買下來了?咱們家開醫館還行,開客棧沒問題麼?”

    佟晚晴硬氣道:“你不知道我家三代都是開客棧的麼?我就是在客棧裡長大的,五歲就會給客人送飯了。”她又道:“開客棧可比開醫館簡單多了,找個大廚,再找個跑堂的,立時就能開業。其實我都已經開了兩筆買賣了,是去口外的牲口販子,他們住大通鋪,自己開火做飯,啥都不用我操心。”

    徐小樂想想有道理,而且也不在乎嫂嫂是否要做什麼。嚴格來說,嫂嫂若是有這麼個生意需要打理,找自己麻煩的可能性就小多了。徐小樂就道:“嫂子,既然你決定了,我當然是四腳朝天地支持你!”

    佟晚晴心中一熱。

    徐小樂正要說話,門砰地一聲就撞開了。

    羅雲收回撅著的屁股,轉過身,原來手裡端著一個餐盤,上面放著三碗面。面上還蓋著豬油煎蛋。他咧嘴笑道:“晚晴姐,小樂,我下了面,大家一起吃吧。”

    徐小樂當即就拋下呂秀才,高興地跳了過去,端起一碗遞給佟晚晴道:“嫂子,這是小雲在河南學的手藝,跟咱們蘇州面大不相同。”

    佟晚晴本還想問問呂秀才的病情,見小樂並不放在心上,知道問題不會太大,便也先過來吃面。她這些日子入不敷出,一直半飢半飽,猛然聞到濃香的豬油雞蛋味,食指大動,筷子挑了挑就往嘴裡送。

    “很好吃。”佟晚晴吃了大半碗,總算抽空給羅雲一個好評。

    羅雲嘿嘿一笑:“雖然是在河南學的,卻是個湖廣老爺子教我的。裡頭放了點辛辣的佐料,開胃祛濕。”

    佟晚晴顧不上說話,連面湯都喝了個干淨,方才滿足地放下碗,道:“你們都能學得照顧自己了,我也很欣慰。”她這時候才意識到,無論是小樂還是羅雲,都已經不再是需要自己時刻盯著的小屁孩了。雖然嘴裡說著欣慰,心裡卻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徐小樂沒有聽出話外之音,樂呵呵地吃完了面,抹了抹嘴:“嫂子,這個秀才其實不能算是病,嚴格來說就是快要餓死了。”

    雖是情理之中,卻也在意料之外,佟晚晴道:“可我已經給他煮了米粥,一天三頓給他吃,他還是緩不過來。”

    徐小樂道:“這就要看個人體質啦。若是脾胃之氣尚存的人,哪怕餓得浮腫,米湯灌進去也能緩過來。反過來說,若是脾胃之氣太弱,恐怕人還沒浮腫就餓死了。”

    佟晚晴聽得似懂非懂,問道:“那現在怎麼辦?”

    徐小樂道:“脾胃乃是後天之本,他的本已經沒了,我剛才也很苦惱。”佟晚晴絲毫沒有看出他苦惱的樣子,道:“別矯情!”徐小樂是真的苦惱過了,只是依他的行醫心得,知道自己表現出來三分苦惱,病人就有十分擔憂,所以絕不敢暴露出來。

    徐小樂道:“我想著,大概只有先把他陽氣振起來,再用養胃的主食緩緩培養胃氣。”他說著一拍手:“我們在晉南買了不少當地的黃米,五色入五經,黃色正好是入中宮脾土,對他正好有用。”

    佟晚晴聽了一喜,道:“好啦,那就照你說的治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也不小了,正好給兒孫積些陰德。”

    徐小樂一偏頭,心說嫂嫂這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6 16:28
448、吊命



    佟晚晴此番來大同是為了探望徐小樂,情況不對就讓小樂回家成親。 .如果情況還不錯,那就考慮請假回蘇州成親,然後再帶著家眷來大同任職。也就是不管怎麼說,徐小樂都面對成親這回事了。

    到底已經在這個年紀口了,小家小戶的成親都早,十六七歲就是正當年。反倒是那些豪門大族考慮的問題多一些,子弟婚娶一般都在二十上下。有些人家心氣高,非得兒子中了進士才娶妻,年紀就更上去了。

    徐小樂因為吃了腎氣丹的緣故,天天都得練功,更不敢有絲毫破身的想法,對婚姻大事就沒什麼想法。此刻聽嫂嫂這麼一說,感覺奇怪也是理所當然的。非但奇怪,還有些心虛,因為他實在不知道嫂嫂如何看待自己往死裡得罪高若楠的事。

    徐小樂見嫂嫂沒有繼續說下去,自己就更不會提起高若楠的事了。雖然他在高小妹面前很硬氣,但是面對嫂嫂就跟看到了老虎一樣,等閑是不敢惹事的。

    羅雲下去給呂秀才熬了一鍋黃米粥,不管拉出來是什麼樣,總得先把命吊住。果不其然,呂秀才當晚又拉稀了,不過黃米粥溫養的效果頗好,呂秀才是自己坐起身找到的便桶。

    徐小樂早上起來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呂秀才都成這樣了,難道這些天都是嫂嫂在伺候他?這麼一想就讓他泛起股酸意。直到他下了樓,看到個姑娘在大堂裡清掃,方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這位姐姐是?”徐小樂自來熟,跟人打招呼從來不怯。

    那姑娘膽子也大,直愣愣地看徐小樂,道:“你是昨天來的客人?”

    徐小樂笑道:“我不是客人,這是我家的產業。”

    姑娘這才知道,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道:“佟掌櫃那麼年輕,就有你這麼大的兒子了?”

    徐小樂差點一頭從樓梯上栽下來,道:“我不是她兒子,是她的叔叔。”

    姑娘遲疑地打量了一番徐小樂:“你輩分這麼高?”

    徐小樂一時間吃不准是山西人不叫“叔叔”,還是這姑娘的腦袋有點小恙,但還是好生解釋道:“我們說的叔叔,是丈夫的弟弟。她是我嫂子。”

    姑娘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這就說得通了。佟掌櫃一直說來大同找弟弟,就是你麼?”

    徐小樂腦子裡轉了個彎,覺得小叔跟弟弟似乎還有些不一樣的。不過就算嫂子說是找兒子都挑不出毛病,誰讓自己就是嫂子帶大的呢!

    姑娘道:“我姓郭,名叫牡丹。大家叫我小郭。”

    徐小樂嘿嘿一笑:“我剛在洛陽看過牡丹呢。”

    小郭不信:“什麼時節就有牡丹了?你一定是在輕薄我!要不是看在佟掌櫃面子上,看我不打你個登徒浪子!”小郭說著揚了揚手。

    徐小樂一看這架勢,當然也不敢多說什麼了。他繞過小郭,直奔後院,看到正在練拳的羅雲。羅雲練功的時候也很專注,兩人並不說話,各自脫了衣裳開練,不一時就是滿身的汗。

    佟晚晴知道徐小樂要早晚練功,也不打擾他們,直等他們練完功回來,才正式介紹了郭牡丹。原來這姑娘是佟晚晴招來的“流民”,一心要闖蕩江湖,還跟家裡玩離家出走,結果盤纏用盡,只能到處找活計。等閑商戶誰敢用個來路不明的人?就不怕是土匪的探子麼?也虧得尚儒客棧實在沒什麼值得人惦記的,佟晚晴才留下這個郭牡丹打雜,順便照顧呂秀才。

    徐小樂早上剛在郭牡丹手上碰了釘子,羅雲又是不會跟人廢話的,兩人就特別安靜地開始吃早飯。郭牡丹反倒比他們兩人大方,一邊掰著炊餅,一邊問道:“小樂,你能治好秀才麼?”

    徐小樂喝了黃米粥:“應該沒問題吧。”

    郭牡丹又問:“這病該用什麼藥?”

    “人。”徐小樂神秘兮兮地說道。

    理所當然被佟晚晴打了個麻栗子。

    徐小樂雖然說話沒正行,做事還是有分寸的。呂秀才這個狀態,連飯都吃不了,如何吃藥?一個不好直接就被藥毒死了!所以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人力提升陽氣。

    首先,讓呂秀才坐起來。

    徐小樂讓羅雲扶著呂秀才在床上坐好,然後開始給他按摩經絡。這種緩慢微小的刺激讓呂秀才渾身舒泰,甚至忍不住發出了輕輕的呻吟。徐小樂給他按了半天,自己頭上都見了汗,方才叫郭牡丹端來一碗黃米粥,水多米少。

    要是往常,這碗粥得灌半天才能灌進去,不過今天呂秀才卻是胃口大開,自己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口。如此明顯的好轉,叫佟晚晴和郭牡丹的心情大好。

    佟晚晴就道:“好了,看來我家小神醫還是有點用處的嘛。”說著就拍了拍徐小樂的後腦勺。

    徐小樂嘿嘿笑著,在水盆裡淨了淨手:“好啦,一天五次。我先去衙門裡應個卯,見了上官就回來。”

    佟晚晴這才想起來,徐小樂既然到了大同府,肯定是要去府醫學報道的。這可是小樂第一天去官衙,自己竟然沒給他准備衣裳、吃食。她連忙招呼小郭去准備點吃的,起碼也得買點瓜子,好給同僚分分,意思意思。她本來還要給小樂帶點錢,偏偏這錢是昨天小樂才給她的,再拿出來“還”小樂就顯得有些搞笑了。

    佟晚晴問道:“身上還有銀子吧?與同僚應酬大概也是免不了的。”

    徐小樂道:“我只有醫術。”言辭間倒是頗為自傲。他道:“我也懶得跟人應酬,若是醫術上能教學相長,我樂得交這樣的朋友。或者虛心向我討教,我也不會拒之千裡之外。其他的俗事嘛,還是少來煩我。”

    佟晚晴抿了抿嘴,大概猜到徐小樂之所以得罪曹吉祥那個閹宦,恐怕不單單是因為一腔熱血。

    這孩子很有些不會為人處世的意思啊!

    佟晚晴不由為徐小樂擔心。不過轉念想想,自己也是這樣的人,想來徐家祖祖輩輩大概都是這樣的人,難道還指望黃瓜秧子上結出絲瓜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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