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814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 06:32
第三百零二章 聽長媽媽講過去的故事

    我有一個提議。

    這位長巴瑟是這麼說的。

    孫朗聞言,立刻從兜里掏出一面小鏡子,開始打量自己,一邊看一邊自言自語道:“我靠,我最近難道變帥了?怎麼大家都開始跟我講道理了?”

    大家都權當沒聽到,一言不發。

    遊俠嘆了口氣……媽的,有點想奶牛精了,身邊有個吐槽役總是好的。

    “不談不談不談,誰知道你是不是在琢磨著什麼骯髒的嗶眼交易,來吧,你這隻掛機狗,我要拆了你的基地!”他心情突然就變差了,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你還不是因為我武功高,所以才打算跟我講道理的?”

    這邊謝阿貴倒是急了,剛剛阿長的一席話已經證實她與飛蜈蚣脫不了關係,也就是說,八苦的宿命,纏繞著他們的夢魘,也許只有這個阿長有化解之法,而孫朗這麼虎,如果上來就把阿長打成一堆爛肉,自己上哪兒哭去?

    他這樣想著,然後就勸孫朗:“主公你要這樣想——您老人家辛苦練功,身手卓絕,不就是為了能跟這種傻逼講道理嗎?”

    孫朗眨了眨眼睛,望著謝阿貴:“你說的好有道理,想不到還挺有禪心啊。”

    “那是,那是。”謝阿貴陪著笑,“且看看這婆子怎麼說,膽敢弄鬼,主公便一發將她打死,也沒什麼損失……主公你要去找那姓魯的女人算賬,也得知己知彼才對,這阿長顯然是那女人的心腹爪牙,肯定知道一些什麼……”

    見孫朗沒有反對之意,謝阿貴鬆了口氣之餘,然後大聲道:“兀那女人,你有什麼想說的?還有,趁早先現了真身!別遮遮掩掩的!”

    “我已經很久沒有照過鏡子了,也不想去看我現在長成了什麼樣……”那幽幽的聲音低嘆道,“不過不現身的話,恐怕也沒有誠意,如果諸位不嫌棄的話,請繼續往前走吧,老身行動不便,就在此恭候了。”

    眾人面面相覷,孫朗自然是無所謂,謝阿貴也打定了主意要跟阿長當面對峙,只是孔仲吾與鐵頭老猿面露憂色,孔二愣子沉吟道:“小心有詐……這裡是山腹之中,又是敵人經營已久的巢穴,她就算武力上有所不如,但如果使用什麼陰謀詭計、機關消息,例如將通道炸塌,或者釋放毒液毒煙,我們也抵擋不住……”

    謝阿貴翻了個白眼,惱道:“你這孔二愣子,幹大事而惜身,好謀而無斷,你聽到了吧,我們的體內都被植入了飛蜈蚣的卵,不知何時就會突然竄出來,就算跑了出去,又有什麼用?還要擔驚受怕。事已至此,不如奮力向前,搏上一搏,給自己掙一條生路,讓這老婆子吐露化解之法!”

    孔仲吾苦笑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理誰都懂,但落到各自的性命身上,誰能坦然以待?也就謝阿貴這種潑皮無賴,才能有這般狠勁吧……

    他抬眼望了一眼孫朗,此人依然一副事不關己、滿不在乎的神色,這令孔二愣子心中無端一寒——老謝啊,這傢伙跟你,恐怕一點都不一樣。

    你憤世嫉俗,心中充滿戾氣,一旦得勢就要瘋狂報復以前傷害過你的人,有時不要性命也要爭一口氣,你以為他和你很像,但關鍵的問題是……

    從一開始到現在,無論他答應幫你也好,還是尋找線索也罷,這個人,恐怕從來就沒有將我們的性命放在心上,完完全全將這當成了一場遊戲,就算你我身死,也不會讓他動容半分,最可怕的是,他並不是將我們的性命看作螻蟻,而是完完全全當成了空氣啊……

    孔仲吾心中的不安慢慢瀰漫,但這樣的形勢,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只能嘆命運如此不由人,也許在他們答應了那場改變人生的交易後,一切就此註定。

    在這個小團隊中,孫朗的意志就是唯一的意志,一旦他決定的事情,其他人都無法違抗——除非他們活得不耐煩了。

    所以他們繼續前進,順著阿長的指引,深入幽暗的深邃,周圍的空氣越發沉悶黏稠,逸散著異樣的氣息,令眾人感到越發不安,等他們來到一面平平無奇的石壁面前時,阿長幽幽一嘆:“到了。”

    石壁轟轟隆隆地打開,原來這是一座機關門。

    綠色的熒光,從大門的縫隙中射入,從一絲到一縷,乃至一片,熒光在幽暗的地底照耀著,隨之撲面而來的,是令人作嘔的異味,幾人瞇著眼睛,適應了幽幽的熒光,等他們看清楚門後的東西,不禁同時色變。

    就算他們已經是高明的武者,也經歷過大量的殺戮,見慣了死亡的場面,此時也控制不住胃部的翻滾,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這已經是超越了武者認知的可怕畫面,足以構築出可怖的噩夢的圖形。

    一片慘綠色,黃綠色,還有紫黑色,那些能引起人類生理反感的噁心顏色,構築出了這個密閉的世界,腐臭的腥氣和刺鼻的臭氣撲面而來,以至於讓人懷疑這裡有沒有能夠供人呼吸的空氣,人類能不能在這個地方生存。

    而更令他們感到噁心和恐懼的,是那些扭曲的,畸形的軀體。

    碧綠的池子中漂浮著如同卵一般透明的球體,裡面懸浮著尚未成型的生命,石洞頂部吊著的是人類死去的屍體,蒼白的屍身中膨脹著一團團活物,像心臟那樣跳動著,鼓脹著,不知有多少邪惡的生命在其中生長孕育,恐怕周圍的人們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到,在這樣一個平靜偏僻的山中,居然隱藏著如此的……罪惡。

    他們將混雜著恐懼與憤怒的目光,投向了泡在池子中的人。

    或者說,已經無法被稱之為人了,那是可怕的畸形的怪物。

    一個身體無比臃腫、皮膚已經被撕裂,血管膨脹著的怪物,渾身染成了綠色,只有臉才能勉強看得出人形,她長得是如此醜惡,以至於幾人剛剛吐完,看到她之後,胃部又開始翻江倒海,她的模樣如此令人駭異,連黑玄蕩這只蛇妖,都不由自主地移開了視線,不去正眼瞧她。

    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獵奇的人,依然拿一種看珍稀boss的眼神打量著這個傢伙:“感覺殺了你就能爆出很多了不得的東西……”

    那個怪物,或者說阿長,她的身體已經畸變,雙臂變得粗壯無比,而十根手指,也變成了靈活修長的觸手,她的聲帶已經失效,而靠著體內某種器官的震顫發出聲音,她緩緩道:“這些年來,你是第二個能夠泰然自若地看著我的人,其他人看到我,不是厭惡地嘔吐,就是恐懼地尖叫……”

    她用已經巨大而突出的眼球瞪著孫朗:“你看到我的時候,在想什麼?”

    孫朗作為一名誠實守信、從小備受老師與家長誇獎的好孩子,當然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肅然望著阿長:“我在想,你一定很久沒有性生活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真可憐看你這熊樣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他捂著肚子,指著阿長,發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

    “奇怪的人……雖然明顯是在撒謊,但我卻瞧不出你的真實想法,你很強大,根本不用懼怕我,所以你看到這樣的我,應該心生殺意才對,但你沒有……”她疑惑地望著孫朗,“正常人看到我,會立刻心生敵意和厭惡的,你到底是誰?”

    孫朗肅然道:“那只是世間的偏見,相信我,你跟人類是平等的——我是說,你們一樣的醜陋,一樣的該死,根本就用不著區別對待,所以,自信一點。”

    “……我竟然有點不知道如何跟你相處了。”阿長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那就讓我們回歸正題吧,你們來找我,一定有很多疑問吧……”

    “當然。”孫朗徑直道,“首先,我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也就是說,你的性命此時已經在我的一念之間了,我想你對這件事情已經有所認知,如果你把我們叫到這裡,不是為了跟我們同歸於盡,那一定是有求於我。”

    他走了進去,走進了這充溢著毒氣和怪異的廣袤空間,隨著他的前進,那濃綠色的霧氣像是被無形的手所攪拌,宛如龍捲一般逸散著,排開一處清爽的空地。

    阿長平靜道:“確實,我的心跳加快了,我的身體在不停顫慄,我的大腦更加興奮……無疑,我正在面對前所未有的生命威脅,你比我想像中還要強一點,這樣的話,我就放心多了……”

    “好了,現在就不要賣關子了,我不習慣由別人來主導對話,所以現在,我問,你答。”孫朗不容置疑地開口道,“你剛剛說,只有兩人看到你後保持平靜,第一個人是哪個?魯淑仁?”

    “你還很聰明……”阿長說道,“正如你所猜的那樣……是殘忍的那個。”

    “殘忍……”孫朗望著周遭的屍體,破碎的殘片,他哂笑道,“你在這裡做生物實驗,用了多少人類標本?這竹枝山里的僕役,也都在這裡了吧……你不覺得殘忍這個詞從你的嘴裡說出,有點搞笑嗎?”

    阿長居然還有點文化,反問道:“搞笑嗎?那我問你,為虎作倀,到底是虎更可惡,還是倀更可惡?”

    孫朗驚異地點了點頭:“問得好,這個成語用得很有意思……你是說,你是被逼無奈,是婊人格強迫你做了這樣的事情?”

    “一點都不錯……我曾經是人類,結果變成了這個樣子,還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以人類的標準來看,我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如果有一天,我要為我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我也會欣然接受……”她活動了一下臃腫的身體,苦笑道,“我沒有撒謊,我曾經是人類,卻變成了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這個世道,已經沒有了我的容身之處,你說,我還會怕死嗎……”

    幾個人雖然對阿長充滿了厭惡和恐懼的情緒,但是聽聞此言,全都心有戚戚焉地點了點頭,如果自己變成了這種鬼模樣,那基本就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再也無法變成人,再也無法自由地生活在這世上……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不過孫朗的思維迴路異於常人,總是很敏銳地抓住了問題的重點:“既然你覺得生無可戀,而且不怕死,那為什麼不自殺呢?”

    阿長那張已經畸形了的臉,此時居然浮現出了一種與她的尊容毫不相配的表情,有柔和,有憐惜,還有溫柔,她的聲音也變輕了,溫聲道:“我如果死了,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掛念著那孩子的人了……”

    農夫的神色微微一變。

    “哦吼?”孫朗臉上露出了哦摩西羅伊的神色,“說下去。”

    “你看起來已經知道了,那個孩子,魯淑仁,我是看著她長大的,是她的保姆吧……她是個好孩子,聰明,乖巧,懂事,偶爾會發發小脾氣,但終歸是個好孩子……”阿長語氣柔和,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憶。

    農夫突然震驚道:“阿長……你是那個阿長?長媽媽?”

    阿長用異樣的眼神看了一眼農夫:“是啊,閏土,可憐的孩子,變成了現在這樣……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哩,但你畢竟也……”

    她說到這裡,就停了下來,重新看向孫朗,繼續說道:“她一直一直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但可惜,她是個女孩兒。如果她是個男子的話,肯定很得老爺看中,說不定現在已經掌管魯家,將家業發揚光大……”

    “可惜,她是女兒身,這世道啊,只是生錯了身子,就是兩種不同的命運……”阿長嘆息道,“老爺,對她很不好,對她很嚴厲,他不許小姐讀書,不許她學醫,不許她這樣那樣,他只想給小姐找個好人家,把她嫁了……”

    “小姐是個有主見的人,她不想嫁人,所以,就偷偷地跑掉了,老爺發了很大的火,說要與她斷絕關係,就當沒有這個女兒……”

    “那時候還在打仗,幾年沒有小姐的消息,後來,就有消息傳了回來……說小姐參了軍,還成為了軍中的名醫,據說還救了很多將軍的*命……與這消息一道傳回來的,還有朝廷的封賞和嘉獎,魯家一下子就闊了起來……”

    “於是老爺改了態度,叛逆離家的大小姐也成為了家族中人人稱道的女中豪傑,言辭懇切的家書一封封往軍中遞,而且每次都大張旗鼓,生怕魯鎮不知道魯家出了天元女傑,終於,有一天,離家數年之久的大小姐,終於回家省親……”

    “我還記得那一天呢,百草園張燈結彩,魯鎮萬人空巷,大小姐帶著榮譽和權勢回來,大家翹首以盼,盼望著大小姐帶著榮譽與封賞回來,帶挈整個家族一飛沖天,但就在那一天,我發現,大小姐她,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 06:37
第三百零三章 某種東西
    談起這段往事的時候,阿長的語調變得柔和而充滿了感慨。

    滄海桑田,世事無常,轉瞬之間,高大的樓宇,繁盛的家業,已經凋零。

    農夫目光閃爍,低聲一嘆。

    阿長輕聲道:“我還記得那天,整個百草園,張燈結彩,十里八鄉的親戚,翹首以待,魯鎮萬人空巷,一起來看那天元女傑,這可是正正經經給家族掙了臉,族譜和史書上都要留下姓名的,就算是老爺,也得擠出三分笑臉來……”

    孫朗可沒有這麼多興亡之嘆,聞言道:“人之常情,鄉巴佬就是沒見識。”

    “之前許婚的那家,腆著臉找上門,想要再續前緣,可連大小姐的面都沒見到,就被幾個堂少爺打出門去,丟進了咸歡河,大家都私下議論,這下大小姐的婚事,只有她自己能做主了,幾位小姐都羨慕得不得了……”

    遊俠驚嘆道:“了不得了不得,居然是退婚流……話說你們沒有去仔細問問,那位被退婚的廢柴有沒有撿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那是後來發生的事情了。”阿長的一根​​觸手往後指了一指,“他們全家都在那裡掛著呢,好幾年了。”

    “……善哉,善哉,罪過,罪過。”孫朗愣了一下,然後一臉赧然道,“總覺得這是我的鍋,給她講了太多不該講的故事……”

    阿長沒有聽懂,繼續說道:“大家都說,大小姐這遭,是真的闊起來了,現在她做了女官,好似放了道台,出門就是八抬的大轎,別說是嫁人了,就算是學那些不遜鬚眉的女中豪傑,終身不嫁,反而豢養面首,也無人敢管了……”

    孫朗勃然作色道:“放屁,她敢養小白臉,我親手浸她豬籠!反了天了!”

    “……”阿長揮舞著觸手,無奈道,“你能不能先聽我說完,不要插嘴?”

    “草泥馬,說什麼呢,你個不要臉的!”孫朗怒道,“誰插你嘴了?”

    後面那幾人中,孔仲吾是已經快過期的童子雞,農夫木木訥訥,單四嫂是羞澀內向,聽不懂這話,但鐵頭老猿和謝阿貴本質上都是流氓,自然能聽懂這個葷段子,各自拼命忍了笑,將頭轉到一邊,這個主公啊,為什麼總會把非常嚴肅的事情弄得這麼……滑稽啊?

    阿長雖然不知道這貨在說什麼,但卻知道,跟他繼續糾纏不休,那一整天都別想說完自己想說的東西了,她嘆了口氣,語氣加速幾分:“我說到哪兒了?哦,當年大小姐還鄉歸家,真是熱鬧啊……三老來祝,五方慶賀,縣里的員外,錢杭府的老爺,甚至連隋州城的大官,都有禮物相贈……”

    “老爺這輩子以光耀門楣為己任,可惜這夙願,竟被從來都不喜歡的女兒給完成了,真是讓他百感交集,但無論如何,他都要擠出笑臉來,和和氣氣地陪話,小姐回來那天,幾乎所有人都對她堆著笑臉,她也像從前那樣,性子冷,不愛笑,但對所有人全都客客氣氣的,對答和禮節,都一板一眼,從不走樣… …”

    “其實家里人都捏著一把汗的,怕她記得當年的齟齬,要給家族臉色看,此時看到大小姐依然顧念舊情,對當年的事情一笑了之,於是都慢慢放下心來,加倍親近,都稱讚大小姐懂事,年少有為,都盼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盼著自己能從這天元武勳的光環中蹭下一點好處……”

    “但他們都錯了,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回來的不僅僅是離家數年的大小姐,還有一個殘忍可怕的復仇者,她將憤怒和詛咒帶給了這個家族……”

    她說到這裡,臃腫噁心的身軀不斷地顫抖,一團團肥肉顫動著,像是回憶著可怕的夢魘:“我是她的保姆,從小照顧她長大,她以前是個天真活潑的小姑娘,心事都寫在臉上,可愛得很,可後來,長大了,老爺對她的管束越發緊了,所以性子也冷了下來,對我也疏遠了,可那次回來,她仍是讓我來照顧她,我很高興,還以為她念舊,但其實我錯了,大錯特錯……”

    “她回家之後,就住回了她的繡樓,說來可笑,她離家出走之後,盛怒的老爺說要與她斷絕父女關係,命人將小姐的繡樓夷為平地,以示再也不認這個女兒,魯家也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但當大小姐在軍中的消息傳回來,老爺卻慌了手腳,這座繡樓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建起,還讓我們這些曾經伺候過小姐的下人回憶細節,要建得一模一樣,不要被大小姐看出端倪……”

    “可是,哪裡能建得一模一樣?第一天,小姐就看出了端倪。”

    “那一天,我端著她最愛吃的福橘,想要給她送上去,然後就看到了……”她的語氣出現了動搖,想必那段記憶給她的記憶之深,令如今的她都無法忘卻。

    “我看到了本應該性子疏淡、笑不露齒、端莊守禮的大小姐,像個小姑娘那樣,輕盈地跳著,跑著,甚至趴在床底,在自己的房間里四處翻找,她聽到我的聲音,回頭,衝著我笑,問我說,阿媽,我的山海經呢?”

    “那笑容,從她及笄之後,我就再也沒見到了……她笑起來的模樣,就像是她最活潑、最可愛、最無憂無慮的小時候……”

    “我失手將福橘打落在地,她像是沒看到似的,依然這樣笑著,向我走近,問我說,阿媽,我的山海經,你買給我的山海經,有圖的山海經,哪裡去了?”

    “我該怎麼回答她?當年那座繡樓,已經被夷為平地,大小姐從小到大的一應衣物與器物,還有她攢的那些寶物,已經被老爺一把火全燒了,後來雖然盡力補全,但那些東西,誰人記得起來?”

    “後來大家說,那些小時候的玩意兒,大小姐肯定也記不清了,沒關係的。但大小姐還是記得,她就算忘記了小時候的一切,也忘不了我買給她的山海經。”

    “我剛想糊弄幾句,她笑著,走近,笑吟吟的,明明笑得這麼好看,我卻流出了冷汗,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腿都在發抖……”

    “她說,阿媽,你謀死了我的隱鼠,我可很是恨你的,後來呢,你給我買了山海經,我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原諒了你,現在,山海經沒了,隱鼠呢?”

    “唉,隱鼠,我不小心踢死了她的隱鼠,這孩子覺得,我是故意的,因為她父親管教她,不許她玩這個玩那個,她一定想,我跟她父親是一夥的,謀死了她的隱鼠,好讓她能夠乖乖地唸書,學女紅,做大小姐……”

    “當時我可沒有想這麼多,我心中嚇得狠了,雖然大小姐笑得很好看,但不知為什麼,我就是害怕,她笑著對我說……”

    “她說,沒關係的,阿長,我是好孩子,山海經沒了,我就自己做一本,隱鼠死了,我們就再養,養很多很多隱鼠,阿長,你說好不好啊?”

    一直安靜旁觀的眾人驟然變色,他們望著此時泡在碧池中人不人、鬼不鬼的阿長,再聯想到之前數量驚人、凶狠狂暴的隱鼠洪流,怎麼猜不到發生了什麼事情?尤其是農夫,他的牙齒咯咯作響,上下撞擊,顯然是恐懼到了極點。

    他甚至一改之前的沉默寡言,主動地發問,只是聲音充滿了顫抖,戰戰兢兢地問道:“是她……把你變成這樣的?”

    阿長露出了令人驚怖的笑容,那張已經扭曲變形的臉會將一切笑容全都扭曲成猙獰,但農夫能看懂,這笑容混雜著愁苦、痛心還有一點點的……憐憫。

    已經變成了怪物的她並沒有回答農夫的問題,緩緩道:“很快,我就意識到,這個人不是大小姐,我駭得快要死了,但還是大著膽子問她,你到底是誰。”

    “她說,我就是魯淑仁啊。”

    “我不信,於是她將小時候的事情,一點一點講給我聽,從我睡相不好,到我給她講的故事,全都不差,但她越說,我就越害怕,因為她確乎不是大小姐,而是一個佔據了大小姐的身體和記憶的妖魔……”

    孫朗沉吟了片刻:“她回來的日子,是哪一年,你還記得嗎?”

    阿長仔細地回想了一下:“大概是武德14年的時候吧……”

    孫朗掐指算了算,眼中寒光一閃,若有所思,他沉吟了片刻,抬頭看向阿長:“你發現她有問題,想要告發,卻上天入地無門,對也不對?”

    阿長嘆了口氣:“是啊,她回家之後,老爺雖然擺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實際上還是有些悶悶不樂,但大小姐與老爺在密室中交談了一次,不知許諾了什麼,老爺就態度大變,幾乎有求必應,笑臉相迎,將大小姐當成祖宗供養了起來,要錢有錢,要人有人,要物有物,我此時去跟老爺說,大小姐是個假的,他不老大耳刮子抽我?”

    孫朗淡淡道:“但你還是沒有放棄?”

    “是的。”阿長沉默了片刻,“我有一個養子,過繼過來,給我男人留了後,我還有一個女兒,已經成了家,我是魯家的下人,這輩子是要待在魯家的,大小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豈能讓她不​​明不白地沒了,讓一個冒牌貨頂替她?”

    遊俠搖了搖頭:“可你卻搞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是啊,我只是一個無知的農婦,沒有見識,沒有本領,我知道大小姐是假的,卻沒有一個人肯相信我,老爺和夫人都懵然不知,我就算去說,他們也不會信。那我只好先與這個冒牌貨周旋……我覺得她頂替了大小姐,必然對魯家有所圖謀,如果被我拿到了證據,說不定就能讓老爺他們相信我……”

    說到這裡,阿長苦笑了一聲,十隻觸手不安地舞動著,似乎反映著她悲傷的心情——這充滿勇氣卻魯莽的行動的結局,已經顯而易見。

    孫朗沉吟道:“以你的見識,大概只會猜,這個冒牌貨想要覬覦魯家的產業,或者想要謀害你老爺,但你顯然看到了更可怕的東西,對嗎?”

    “一點都不錯……”阿長嘆息,“百草園的後園,想必你們都去過了吧。那裡是大小姐小時候的樂園,她喜歡在裡面走動,玩耍,直到老爺將她送去讀女塾,這才作罷,那次她回來,就跟老爺討要這園子,專門劃出一片地來,令下人僕役不得接近,她整天就在裡面待著,不許人進來……”

    遊俠淡淡道:“那麼,你在裡面發現了什麼驚人的東西,為你招致這樣的結局?就算那個傢伙,懷著滿腔的憎恨和怒火,應該也不至於對你下如此重手——畢竟從你的描述來看,你們之間的關係不差,她如果想要報復,應該有更多可以懲罰的人吧,比如說她爹什麼的……”

    “她爹……”阿長苦笑了一聲,“她爹當時也在場,是想要殺了我的。”

    “哦?我聞到了陰謀的味道。”孫朗玩味道,“看來魯大小姐錦衣還鄉,還帶來了潑天的富貴,想要帶挈一下親戚朋友,你是不是撞破了他們的秘密聚會?”

    “你怎麼知道?”阿長驚異地看了一眼孫朗,然後搖頭道,“唉,就是如此,我關注著她的動向,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我想找到證據,我想去檢舉告發她,所以就在一天夜裡,我偷偷地潛入了那片園子,我以為大小姐已經睡下了,誰知道,我闖進了一個石室之中,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誰們?”

    “大小姐,老爺,還有本家與旁支的幾位老爺……他們聚在一起,似乎在討論什麼要事,我聽了幾句,就被發現了……”

    “你聽到了什麼?”

    “他們似乎在製造某種東西……某種我不知道的東西,我聽到了那個東西的名字,我卻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卻牢牢記著這個名字,永遠都不會忘記…… ”

    阿長的眼中閃過了痛苦與掙扎,那是她不願回想的記憶,但她依然死死地盯著孫朗的眼睛,一字一頓道:“那東西的名字,叫做……”

    “計都。”
sea6076 發表於 2018-6-3 03:10
第三百零四章 妖與計都

    陌生的名字。

    “計都,幾鬥,箕斗,梨斗……臥槽?”

    孫朗念了幾遍之後,震驚道:“他們想幹什麼?啊?”

    “你念錯了。”阿長重複了一遍,“計都……我忘不了這個名字,絕對不會記錯,他們所說的,就是這種東西,我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決計不會錯……”

    孫朗念了幾句這名字,雖然覺得有點耳熟,但卻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畢竟阿長只是一個鄉間村婦,只聞其言,不明其意,否則完全可以根據幾人對話的語境,推測出這個“ji—dou”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惜的是,她只是死死記住了發音。

    沒法子,只能問點別的,他沉吟了片刻,徑直問道:“所以,你潛行被發現了,然後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唉,生錯片場的後果啊,就算是女搜查官劇情也比這個結果好……話說,他們把你架到這裡做人體實驗了?”

    “是啊……當初老爺想殺了我,但被大小姐攔住了,她笑著說,我還有用,於是他們就把我關了起來,大小姐當時的笑容,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掉。”阿長的聲音依然殘留著驚恐,“我被關在百草園地下的黑牢裡,怕極了,不知過了多久,大小姐來看我,依然是笑著,笑著……”

    “她說,長媽媽已經死了,長媽媽在看戲的時候,羊角風發作,當即就沒了,她的養子和女兒來領了屍體,交付了遺物,領了撫卹,將自己的阿媽葬了……”

    “我一開始還沒聽懂,後來就明白了,恐怕這世上已經沒有阿長這個人了,大家都以為她死了,連我的養子和女兒都被哄瞞了過去,一定是老爺使了什麼法子,威逼或者誘騙他們……唉,這個世道,小民怎麼鬥得過老爺?只盼他們還有一絲人性,不要為難我的兩個孩子……”

    “但很快,我就沒時間為我的兩個孩子擔心了,因為真正的噩夢,已經出現在了我的身上。我看到大小姐笑著說,阿媽,你要賠我的山海經和隱鼠哦。”

    “我從這笑容中讀出了可怕與殘忍的惡意,我雖然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麼,但卻知道,那恐怕是比死還可怕的東西,所以在那一刻,我跳了起來,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向牆上撞去……”

    孫朗望著形態畸形、面目可怖的阿長,淡淡道:“可你沒死?”

    “是啊,我在撞牆自盡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大小姐,不,我那時還以為,她是偽裝成大小姐模樣的賊人,所以要死死地記住她的樣子,就算是變成了厲鬼,也要來纏她,為我的大小姐報仇,但是我突然看到,大小姐突然變了臉色。”

    “她突然一改常態,焦急地大喊道,阿媽,不要。”

    “我愣了一下,但還是一頭撞到了牆上,我感到整個世界都在震動,翻滾,閃著星星,我感覺不到疼痛,卻能感受到我的生命在逝去,但我依然記得之前大小姐的那聲呼喊,我勉強睜著眼睛看她,我看到了奇怪的畫面……”

    孫朗挑了挑眉毛:“你看到了精分現場?”

    阿長沒有理他,甩動了一下觸手,追憶道:“我看到了,大小姐流著淚,臉上全是焦急和震驚,從她臉上的神色我可以看出,她想衝過來,抱住我,但她做不到,她的身體在顫抖,想動卻動不了,只能一個勁地呼喊我,但很快,這些悲傷的神色就立刻收斂了,大小姐的臉上,重新出現了讓我害怕的笑容。”

    “她笑著說,哎呀哎呀,想不到她跟你的感情這麼好呢,真是個軟弱無聊的傢伙,明明阿長你啊,這麼討厭,總是喜歡切切察察,愛告狀,謀死了我的隱鼠,做父親的幫兇,她為什麼還這麼喜歡你呢?”

    “也許人快要死的時候,腦袋會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在那一刻,我全都想明白了,為什麼她會記得小時候的一切事情,為什麼她這麼像大小姐,為什麼老爺和夫人都看不出端倪——原來不是有人偽裝成了大小姐,而是一個邪異可怕的魂靈,附在了大小姐的身上……”

    阿長說到這裡,臉上浮現出了憎恨和悲傷的神色,觸手下意識地猛然拍擊水面,將碧池打得水花四濺,她恨聲道:“那時我奮起最後的力氣,質問她,她到底是誰,為什麼佔據了大小姐的身體……”

    “她說,我就是魯淑仁哦,這個身體,本來就是我的……”

    “然後,我的意識就陷入了黑暗之中,閉眼之前,我看到了她露出了奇異的笑容,我當時不懂這笑容的含義,但我很快就懂了……她跟我開了一個大玩笑。”

    眾人聽到這裡,不禁就嘆息起來,恐怕阿長再度醒來之後,就出現在了這裡,發現自己變成了這樣的怪物吧……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在這裡了……我被包在一個巨大的透明的繭中,隱隱約約看到外面有東西,周圍全都是這種綠色的液體,浸沒我的口鼻,在我周圍充溢著,我還以為自己要嗆死,卻突然發現,我居然不用呼吸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包裹著我的繭破碎,液體濺湧而出,我摔進了這個池子裡,我睜開眼睛,打量著周圍陌生的景象,然後我看到了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某種令我恐懼的變化,變得駭怪,變得慘綠,變得……”

    也許這幾年的光景已經包容了所有的瘋狂與憤怒,她談起這事來,已經不至於過分激動,只是語氣中激烈的動搖,依然訴說著當時的絕望與瘋狂。

    “那一刻,我瘋了,大聲吼叫起來,慘叫著,瘋狂的慘叫著,捶打著自己的身體,向石頭上撞去,我想死,但卻死不了,我的身體變了,變得比牛還要強壯,就算用力磕出一道小傷口,也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我成了不折不扣的怪物,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看了一圈周圍的人:“你們知道,發現自己變成怪物時的感受嗎?”

    孫朗淡淡道:“知道——所以你沒有反抗嗎?”

    “反抗……對,反抗。”阿長陷入了沉思,“我在瘋狂喊叫著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不遠處傳來了笑聲,然後我看到,大小姐正站在你們那邊的石頭上,對著我笑,依然是那般明媚好看,但在我眼中,不吝於惡鬼的獰笑。”

    “那時,我已經瘋了,我憎恨著她,憎恨著將我變成這樣的她,我已經無法回到陽光之下、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就算見到了我的子女,他們也會將我當成怪物,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

    “當時,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不管她是不是大小姐,我都想殺了她,我想撕碎她,我想咬死她,我想將她生吞活剝……”阿長說到這裡,也露出了猙獰而不似人形的鋸齒獠牙,令人望而生畏。

    隨即這猙獰的表情變成了困惑與嘆息:“但是,我失敗了……我在快要觸及她的時候,她笑了笑,然後向我招了招手,然後我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雖然牙齒恨得癢癢,但依然不由自主地向她跪下,我的身體在阻攔我,阻攔我對她不敬,阻攔我傷害她,她……她就像是我的主人一樣……”

    “哦?”孫朗挑了挑眉毛,“這是怎麼回事?具有精神異能的帝兵?某種攝魂術?還是氣勢壓迫?都不像是……”

    他沉思了一陣:“莫非是與你身體的變化有關?”

    阿長點了點頭:“你很聰明……我也是後來才想明白的。你觀察過獸類嗎?一個族群中的王或者領袖,會擁有所有成員的忠誠和臣服,越單純越簡單的生靈,這種忠誠就越純粹。也許一匹足夠強壯的狼會挑戰狼王的地位,但一隻兵蟻卻無論如何都不會反抗他的蟻后,只會無怨無悔地為她服務到死……”

    孫朗聽到這裡,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說真的,魯阿姨會不會變身?我是說,身上覆蓋出堅硬的甲殼,踩著迷之帶感的高跟,背後還長出兩隻酷炫的骨翼什麼的,這劇情好像不太對勁啊。”

    他碎碎念一陣,結論是不用擔心——他可比雷日天吊多了,雷諾拼了老命才把凱瑞甘變成人,而就算魯阿姨三段變身,都不夠他一隻的……

    想到這裡,他放心地抬起頭來,示意阿長:“你繼續吧。”

    “……雖然還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你的表情告訴我,你聽懂了。”阿長嘆了口氣,“沒錯,我想,大小姐她把我……變成了一隻妖怪。”

    “哦,你指的是妖族的血脈壓制……等等?”孫朗的聲音提高了八度,“那什麼,你變成了妖怪,魯阿姨就能命令你服從了?你的意思是……”

    阿長嘆息著點頭:“是啊,這是我的結論……大小姐她,也許也……”

    “絕無可能。”孫朗斬釘截鐵道,“她是人類,這一點毋庸置疑。”

    阿長奇怪地看了孫朗一眼:“你怎麼知道?”

    孫朗傲然道:“因為我不久前才摸過!”

    “摸過?”阿長搖頭道,“你不知道,有些妖怪能夠變化人形,還有一些……總之,外表看起來是人,不代表裡面也是人……”

    “她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全都是人的部件,別懷疑我的專業水準。”孫朗哼了一聲,“老子前幾年撕巴扯爛的屍體比你這輩子見的人都多,現在抓住大腿一撕都能把顱骨裂成均勻的兩半——是不是人我分不清?”

    阿長見孫朗如此肯定,疑惑道:“那可就奇了……她身上沒有流著妖怪的血,為何能夠號令妖怪臣服於她?一定是你弄錯了,聽我說,這些年,我見過了以前我連想都想不出來的東西,你不要不信……”

    “那是你孤陋寡聞。”孫朗不屑地哼了一聲,“妖族的歷史古老神秘,它們的起源甚至能與人類追溯到同樣的上古時代,有腦洞大的學者宣稱說,妖族和人族都是在上個紀元從快要滅亡的仙界逃下來的,來的時候還懟了一架,誰贏了簡直顯而易見,所以直到現在,一些激進派還跟人類不對付——不過我覺得這是在放屁,仙界你一臉,我又不是沒上天看過,還不是對流層平流層中間層熱層散逸層外太空一堆破石頭這一套……”

    “不過不管怎麼樣,妖族的歷史肯定是很久遠的。”孫朗攤了攤手:“所以既然歷史這麼久遠,妖族中流傳著一些類似於屠龍刀啊武林盟主大印啊之類的能夠號令群妖的東西,也不足為奇……”

    阿長還有些不信,孫朗搖了搖頭:“好了,這個話題先放過不論,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會親自找魯阿姨查明的……不過,妖怪啊……”

    他的表情有些複雜,也有些奇異:“之前我不明白,婊人格改造百草園,培育飛蜈蚣,聚集八苦,建造祭壇,在竹枝山開礦,到底是想要搞什麼大新聞,現在看來,她所做的這一切,肯定是為了所謂的'計都'無疑了,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這'計都',到底是什麼呢?”

    他看了一眼阿長:“飛蜈蚣是怎麼回事?還有八苦,為什麼是他們八個?還有外面那個祭壇……他們是祭品嗎?如何獻祭?獻祭給誰?想要什麼回報?”

    阿長苦笑道:“你的問題太多了,也太複雜了,有些已經超出了我的解答範圍,畢竟我一直被半囚禁在這裡,被迫替大小姐培育改造的妖獸,這就是我唯一的工作,她不信任我,也沒有讓我參與她的計劃,有些事情,我根本不知道……”

    “哦,沒事,沒事,那就從你知道的開始說起吧。”

    孫朗想了想:“我們繼續,就從你發現自己被改造成了長巴瑟,被迫不做人了,然後爆了種,想要跟婊人格演一場十八禁觸手本,卻被一股神秘力量控制,被迫向黑暗勢力低頭的事兒說起吧……”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5:11
第三百零五章 告訴我,你渴望的是力量還是正義?

    孫朗想了想:“就從你發現自己被改造成了長巴瑟,被迫不做人了,然後爆了種,想要跟婊人格演一場十八禁觸手本,卻被一股神秘力量控制,被迫向黑暗勢力低頭的事兒說起吧……”

    “……”阿長揮舞了一下觸手,“你這麼說真是讓我心情複雜……”

    遊俠淡定地擺了擺手:“好啦,難道想讓我美化一下說辭嗎?我們還是不要浪費這個時間了,女士。老實說,我對你的悲慘遭遇沒有什麼感觸,也稱不上同情,所謂善良和憐憫,已經伴著節操和純真被我不知道丟哪兒去了……”

    他笑了笑:“不過我想,你應該也不需要這個。你盼望著我的到來,在這裡向我們講述過去的故事,應該不是為了找幾個聽眾來傾訴宣洩一下負能量,順便換得幾滴同情的眼淚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真是太抱歉了,我早就失去同情和憐憫的功能了,你還是自己哭去吧。”

    阿長沉默了片刻,苦笑了一聲,她舉起了自己的觸手,看著那靈活擺動、詭異噁心的肢體上不斷滴落的綠色粘液,緩緩道:“同情?憐憫?這些東西,能讓我重新變回人嗎?能讓我重新回到陽光之下嗎?能讓我再次擁抱我的家人嗎?”

    “很顯然,不能,很高興你也認識到了這一點,這有助於提高效率。”孫朗淡淡道,“既然已經哭夠了,也意識到了事情已經無法挽回,那就著眼於現在吧,給自己定一個小目標,這將把你從沒有意義的傷感中解放出來,並且獲得繼續前進的動力……這是我的一點人生經驗。”

    阿長驚異地看了孫朗一眼:“看來你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比你的故事帶感一萬倍,說出來嚇尿你。”孫朗擺了擺手,“繼續吧。”

    阿長點了點頭:“當時我想要殺死大小姐,卻被無形神秘的力量所控制影響,我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然後低頭,跪在她面前,就像是溫順的羊……她就這麼摸著我的頭,笑著說道,乖,乖,阿長,要把山海經和隱鼠全都還給我哦……”

    “我雖然身體無法反抗,但意識還是清醒的,我奮力地抬起頭來,問她說,大小姐呢,把大小姐還給我,但她只是笑著回答,既然阿長你這麼記掛那個女人,那正好,就把她作為人質吧,還有你的一雙子女……你要乖乖聽我的話,否則的話,你的大小姐,你的孩子,全都要性命不保。”

    孫朗搖頭道:“你就這麼受了她的要挾?”

    “還能怎麼辦呢?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村婦。”阿長淒然道,“當時我在想,我已經變成這樣了,我這輩子也已經這樣了,如果只是我受苦的話,大小姐還有我的孩子能不受到傷害,那也不錯……”

    “這是何等捨己為人的犧牲精神。”孫朗點頭讚道,“你知道嗎,我看過不少NTR本,這種白蓮花般的犧牲精神通常是女主母豬化的開端……”

    阿長依然聽不懂這種噁心的死宅黑話,但不妨礙她領會其中的意思,她緩緩道:“你不必出言譏諷,我雖然是個沒有見識的鄉下女人,但也不是傻的,她就是在利用和脅迫我,我豈能不知?但正如我所說的那樣……我這輩子,也已經這個樣子了,不如留待有用之身,與她周旋,畢竟……”

    她長嘆了一聲:“畢竟,真正的大小姐,還在她的身體裡,很危險……”

    孫朗點了點頭:“那這麼說來,你在這幾年暗無天日的打工生涯中,私下做了不少微小的工作,打算反那婊人格的水?”

    “哪有這麼容易?她很多疑,而且我還無法反抗她……”阿長回憶起過往,苦笑道,“她讓我為她培育隱鼠,說來也奇怪,我本來什麼都不會的,但漸漸的,我的腦子裡多了很多東西。如何刺激隱鼠發生變化,如何讓它們不斷交配,繁育更加完美的下一代,讓它們更快,更強壯,讓它們噴射石片的能力加強,讓它們消化食物的效率加強,照顧它們,培養牠們,種種的能力和經驗,就在我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就像是本能一樣……”

    “入手線索,婊人格的黑科技。”孫朗點點頭,“長巴瑟,你所培育的,應該不止這些隱鼠吧,百草園那一窩子妖魔鬼怪和飛蜈蚣……”

    “百草園?妖魔鬼怪?”阿長疑惑道,“從一開始我就在聽你說,百草園變得很奇怪……我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怎麼回事?”

    孫朗皺眉道:“你不知道?簡單來講,就是黃瓜茄子成了精,德魯伊在裡面召喚了樹人,地穴領主四處亂爬,反正就是整個後園變成了妖魔狂舞的樂園,老鼻子嚇人了,講真,第一次進去我還以為跑錯了副本。”

    阿長連連搖頭道:“這一切我毫不知情,也從來沒有培育過什麼黃瓜茄子精。”

    遊俠聞言沉思道:“這可就奇了……正所謂富人靠科技,窮人靠變異,那群黃瓜茄子精如果不是傍上了你們那莫名碉堡的生物科技大腿,那麼修煉成精多半是靠自身的變異了。但變異的話,應該是受了某種妖氣濃烈的東西的影響……”

    他似乎是想起來了什麼,眼前一亮:“哈,妖物變異只限於百草園境內,那麼結合剛剛入手的情報,就可以得出一個大膽的推測……那'計都'是妖氣濃郁的妖族之物,它就在百草園之下,常年妖氣彌散,影響百草園內的種種事物,令普通的生靈發生變異,以這個推測為核心,那麼婊人格的一切舉動都有解釋了。 ”

    他這樣說著,突然皺起眉頭,搖頭道:“按照這個推測來看,八苦很可能就是喚醒‘計都’的祭品,但‘計都’如果在百草園的話,祭壇為什麼在這裡?”

    阿長聞言說道:“這個我略知一二,畢竟這裡的諸多隱鼠,其實都受我控制,所以這座山中都是我的耳目,我一直在關注這裡的動靜,那祭壇,是最近這幾日才修建好的,我聽得很清楚。”

    孫朗聞言點頭道:“嗯……那這就能解釋得通了。本來婊人格在百草園設立了祭壇,打算在這裡將八個祭品獻祭以求出貨,但本大爺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橫插一槓,然後對百草園和魯鎮的事情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你想想啊,吾乃歐羅巴守護者,怎麼會允許有人妄圖偷渡,要脫非入歐?”

    “婊人格總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單抽大建,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再建了一個無比隱秘的祭壇,將八苦綁到了這裡……”孫朗點了點頭,覺得這邏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不過不知怎的,他隱隱覺得,事情似乎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

    想了片刻,依然沒有頭緒,他搖了搖頭:“算了,到時候我去百草園一趟,用我的右手粉碎婊人格試圖玄學改命的幻想……”

    他抬起手來,指了一指神色不安的謝阿貴等四人:“那飛蜈蚣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你剛剛說過,你親自把源卵注入了它們的身體……”

    “源卵,就是一顆飛蜈蚣的卵。”阿長的目光依次望向四人,“四個,唉,只剩下四個了……你們都是苦命人啊……”

    眾人神色各異,在得知阿長就是將飛蜈蚣注入他們體內的人時,他們的臉上浮現出了複雜的情緒,包含著恐懼、憎恨、茫然和困惑,片刻之後,謝阿貴澀聲道: “莫非,我們幾個短時間內從弱小的普通人變成身負絕藝的武者,也是因為這源卵,也就是飛蜈蚣的緣故嗎?”

    “是也不是,你們是特殊的……”阿長緩緩道,“飛蜈蚣經過數十代的培育和雜交,已經擁有了越發完美的能力,甚至能夠寄生人體,行走說話,與常人無異,它們鑽入人的皮肉之中,就能遊走到脊椎附近,吞吃脊柱,佔據大腦,將人體變成寄生的傀儡,但你們不一樣……”

    “普通的宿主,是被成體的飛蜈蚣直接寄生,而你們,體內則是被注入了特殊的卵……”怪物抬起觸手,一個個指向四人,令他們心中泛起深深寒意,“那卵是大小姐帶來的,她總會帶來神奇的東西,她說,這是完美的傑作……”

    “她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熾盛……世間的一切苦難與困惑,大概都源於這裡。”

    “她說,你們的人生,充滿了痛苦、無奈與悲傷,你們懦弱,你們卑微,你們絕望,你們渴求改變,但卻無法改變,你們渴望著力量,但即使獲得了力量,你們也無法從苦海中脫離,因為你們的靈魂一如既往地懦弱與卑微……”

    “她說,這樣的人生,這樣成長起來的痛苦,這樣扭曲的花朵,才是最甜美的祭品,最完美的寶物……所以,她找到了你們幾個。”

    “給你們注入源卵,這卵有著特殊的神奇力量,甚至能讓你們脫胎換骨,讓你們飛快成長,讓你們獲得力量,但這力量終究不是你們的,這是一場交易,你們終究要奉還的,這一切就像是一個殘忍的夢,讓你們擁有力量,讓你們自以為擁有一切,讓你們自以為能夠改變命運,然後,再把你們的一切,統統奪走……”

    “夠了!”謝阿貴厲聲道,“老子作威作福還沒有爽夠呢!告訴我,我們應該如何化解這該死的東西!”

    “現在,你們體內的源卵還沒有復蘇,我有辦法注入進去,就有辦法取出來。”阿長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起來,她望著面露喜色的幾人,淡淡道,“但不要高興的太早,你們本來是平凡的普通人,原本這輩子都沒有機會成為武者,你們有今天的成就,一切都源於源卵賦予給你們的武骨……”

    謝阿貴和孔仲吾聽出了弦外之音,面色一變。

    正如他們所猜想的那樣,阿長說道:“所以,一旦將源卵取出,你們會很快被打回原形,你們的經脈將漸漸萎縮,丹田再也無法貯存內氣,你們將變得越來越弱小,從雲端跌到凡塵,因為這世間的一切,都是有代價的,你們為了獲得力量、改變命運,付出了如斯代價,現在想要擺脫這一切,就要乖乖還回來……”

    她看著這四人,淡淡道:“所以,做決定吧……想要回歸心靈的寧靜嗎?”

    幾人一開始權當是瓦舍聽戲,反正所謂的計都和百草園妖變,全都有孫朗這個高個兒在頂著,又不用他們打生打死,但現在,他們卻無法置身事外。

    因為這是利益攸關的事情,這樣的選擇,意味著他們將重新變回當年無力而可悲的自己,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改變不了,只能在這世道無力地浮沉,受到欺凌與壓迫而無法反抗,成為命運的玩偶……

    謝阿貴從牙縫中迸出幾個字來:“我、拒、絕!”

    他厲聲道:“要我變回從前,還不如死了呢!讓我再變成那潑皮阿貴,被村里人嘲笑,被趙老四小看,被那些人模狗樣的傢伙欺負嗎?我才不願回到從前那豬狗般的日子,性命和力量,我兩個都要!”

    孔仲吾雖然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站在了謝阿貴這邊,點頭道:“我也是……我已經見到了更加廣闊的世界,不願回到以前那小小的、可悲的囚籠。”

    孫朗在旁邊斜眼道:“……你們說的這麼好聽,還不是怕變回弱雞之後,被以前你們欺負的人天天吊著打?”

    兩人聞言,臉上立刻就掛不住了,謝阿貴腆著臉笑道:“是的,是的,主公,常言道,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小人既要性命,也要本事,這兩全其美的好事,主公能不能幫忙成全一二?”

    孫朗饒有興致地笑了笑:“這位長巴瑟賣了關子呢,多半真的有兩全其美的法子……不過在這之前,你是不是應該問問,剩下的兩位夥伴的意見?”

    他抬了抬下巴,往那邊示意。

    謝阿貴回過頭來,看著木然而立的農夫和一臉茫然的單四嫂,心中一沉。

    這兩個貨……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5:19
第三百零六章 五蘊熾盛,前因後果

    孫朗說的一點都不差。

    謝阿貴和孔仲吾拒絕取出源卵的原因很簡單,他們已經嚐到了力量的妙處,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地放棄?

    他們曾經是這片土地上最卑微的人,但有了力量之後,金錢與權勢隨之而來,也許一切正如鐵頭老猿所說——即使是高貴的人類,以壯麗的文明與華美的禮儀作掩飾,但本質上依然遵循著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

    在這片土地上,強者可以獲得一切,弱者只能被掠奪。

    那麼,問題就很簡單了……這兩個曾經被剝奪過的人,在享受到了力量與權勢的美好滋味,成為了他們曾經唾棄和艷羨的人之後,他們還願意回到從前嗎?

    誰都不願意的……即使有生命的風險,他們也要搏上一搏。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權利,財富,力量,無數的人被慾望驅使著,宛如飛蛾撲火般追逐著這些,不惜將性命置之度外。

    可笑嗎?可鄙嗎?可悲嗎?

    阿長顯然非常意外,她揮動著觸手,疑惑道:“為什麼拒絕?要知道,你們現在隨時面臨著性命的威脅,命都沒有了,武功還有什麼用?”

    謝阿貴沉默了片刻,搖頭道:“你不懂,你不會懂的……你命好,雖然是做下人,但好歹是魯家的下人,還是你家大小姐的保姆,衣食無憂,老了還有人贍養,所以你肯定不明白,我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你肯定不知道,從小體弱,連農活都做不好、沒法自食其力的感覺,你肯定不知道,為了給爹治病,將祖傳的田產賤賣給大戶的感覺,你肯定不知道,孑然一​​身,不知道應該做什麼,茫然遊蕩在街上的感覺……”

    “被人白眼,被人嘲笑,村里隨便哪隻阿貓阿狗一時不爽都能拽起拳頭打我,村里混的最不如意的破落戶都能取笑我,我去城裡學手藝,我去趙老四家裡做短工,我想活得踏實點,但一次一次不得踏實……”

    “後來我發現,無論是我努力上進,還是我自暴自棄,結果都是一樣的,一樣的沒有起色,一樣的潦倒落魄,當時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努力做活,還是這個鳥樣?難道我天生就該這樣?難道窮人就該一輩子受窮?”

    “最後,我發現……”說到這裡,謝阿貴的臉上露出了複雜扭曲的神色,狂笑道:“他媽的!果然如此!一點都不錯!這世道,所謂的恭謙忍讓,所謂的踏踏實實做事就能出頭,所謂好人一生平安,所謂善惡有報……全他媽在放屁!”

    他暴喝道:“只有力量……力量就是一切!我弱小的時候,活得便如狗一般,沒人那正眼來瞧我!我強大的時候,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想欺負誰,就能欺負誰!那些曾經欺負過我的人,全都要來賠我小心、討好我!這世道就是如此!有力量的人就是人上人,沒力量的人就是任人宰割的豬狗! ”

    謝阿貴雙目如電,冷然盯著阿長,厲聲道:“你倒是說,你願意做一條長命百歲、任人欺壓的豬狗,還是做個頂天立地的人上人?老爺我就算是死,也要頂天立地站著死!搏一搏這場大富貴!”

    說完,他目光凌厲地望著農夫:“種地的,你立場不明,我不信你!我也知道你性子木訥,膽小怕事,是個軟骨頭的木偶人,這便取出源卵,脫離苦海吧!”

    然後他就將目光投向了單四嫂,語氣變得緩和起來:“四嫂,你仇也報了,又是恬淡的性子,不值當做這要命的勾當。這些年我也攢了不少浮財,全都贈與你,你本來就是個安穩的好女人,走到今天無非是命運弄人,今日就趁機抽身而去,尋個老實人嫁了……”

    謝阿貴說著,苦笑了一聲:“我還想……唉,我這種潑皮,沒有那個福分,只盼你能解開心結,重新開始生活。倘若這次上天垂憐,還有命在,那我再來回報救命之恩,你若不棄,我情願認你為姊,你的事情,就由謝某一力應承,你若嫁人,我就給你抬轎,你若不嫁,我就給你看家護院……”

    單四嫂聽到嫁人的字眼,臉上浮現出了羞赧與抗拒之色,她本來就是個膽小怕事、三從四德的未亡人,怎麼會幹改嫁這種勁爆的事情?哪怕而今帝國的社會風氣,對寡婦改嫁之事,還是抱有極大的寬容與支持的。

    這並不奇怪,一來帝國以武立世,女子亦可成就一代宗師,不遜鬚眉,即使入朝為臣、封侯拜將,也不在話下,因此女人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也不足為奇。

    二來……戰爭綿延數十載,將士戰死,生靈塗炭,人口銳減,社稷動搖,只要統治者沒有吃屎,那休養生息的第一要務,自然是鼓勵生育,增加人口。

    不過就算是如此,單四嫂依然羞紅了臉,搖頭道:“我……我不要嫁人!”

    謝阿貴嘆息了一聲:“依你,都依你……這位長媽媽,這就動手吧,先從這個農夫身上解起,拿他做個樣品,看看你的手藝穩當不穩當。”

    誰知道阿長慢吞吞地搖頭:“不行,不能解。”

    謝阿貴先是一愣,然後勃然作色:“你莫不是在消遣我們?”

    “你不懂。”阿長淡淡道,“你們八苦體內的源卵,彼此之間有著奇特的聯繫,沉睡的幼蟲之間可以互相感應,一旦一枚源卵被強行取出,那幼蟲就會直接死去,幼蟲死前會發出一種奇異的共鳴,通過共鳴,其他幾人內的源卵就會直接甦醒,將你們……嗯,你們懂的。”

    謝阿貴皺眉道:“那你說你能解……”

    阿長揮舞著觸手:“我當然能解,但只能你們四個同時上來。我得同時將四枚源卵同時取出,才能確保你們的安全,我若一次只救一人,那剩下三人,就是個死。”

    事情驟然陷入了僵局,謝阿貴等人面面相覷,臉上閃過不甘與糾結之色,謝阿貴是萬萬不願意放棄這力量的,但代價就是,搏一把賭注已經不限於自己的一條性命,賭桌上還得壓上單四嫂的小命……這對感念單四嫂不久之前的救命之恩、決意要湧泉相報的他而言,顯然是個不小的打擊。

    就在這時,孫朗突然說道:“八苦,八苦,可是,除去死掉的華小栓、九斤老太和祥林嫂,眼下只有四個人……剩下的那個五蘊熾盛,到底是誰?”

    阿長嘆了口氣:“這還用問嗎?”

    孫朗聞言,皺起了眉頭:“你說……是她自己?不對……”

    他面色微變,冷冷地望著阿長:“是魯阿姨?”

    阿長點了點頭,輕聲道:“五蘊即是五陰,五陰集聚成身,前七苦皆由此而生。五陰乃色、受、想、行、識,色陰熾盛,四大不調而有疾病之苦,受陰熾盛,使諸苦加極,想陰熾盛,生追求之心,而有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到之苦,行陰熾盛,起造諸業,沾染得報因果,流遷不停,而有老衰之苦,識陰熾盛,起惑造業,三世流轉,而有生死之苦……”

    “總而言之,五蘊熾盛是七苦之源頭,七苦的宿主壯大,幼蟲甦醒成熟,汲取生命精華,返還歸源,所有的力量流回五蘊熾盛的第八苦之中,這個儀式才算完成,得到最完美最完整的祭品,用來獻祭……”

    孫朗嘖嘖道:“想不到,你自稱是個鄉下村婦,講起這個居然頭頭是道。”

    阿長愣了一下,然後神色自若道:“都是大小姐講給我聽的……她對我的感情很複雜,一方面她很殘忍,另一方面,她很孤獨,很寂寞,她在做一件大事,卻沒有人替她分擔,聽她傾訴,我這個永不見天日的怪物,自然是最好的傾聽者。”

    孫朗聞言一怔,慢慢點頭:“是啊,她一向很寂寞……”

    他又想起了一事:“那麼,幼蟲甦醒的機制是什麼?需要有什麼條件嗎?是由誰控制的?有限制嗎?也就是說,婊人格能不能直接控制源卵甦醒?例如,謝阿貴同學如果喝著小酒,唱著歌,他體內的大蜈蚣會不會突然竄出來?”

    縱使謝阿貴此時心事重重,情緒複雜,此時也不由被嚇了一跳。

    “她可以,但有很多限制。首先,七苦體內的源卵,種植時間不一,成熟時間也有先有後,其次,七苦體內積蓄的力量龐大且各異,如果同時破出,七股能量同時回流,會將她的身體瞬間撐破……”

    阿長嘆了口氣:“所以為了應對這種情況,她選了一個取巧的法子,用飛蜈蚣作為能量的載體。成熟後的飛蜈蚣可以受她控制,而且,飛蜈蚣還有一個特性……一隻成熟的飛蜈蚣可以襲擊另一個宿主,然後將對方的脊柱吃空,連帶著沉睡的源卵一起吞下肚,這樣的話,這隻飛蜈蚣,就可以同時儲存兩名宿主所蘊含的力量……”

    她說完之後,看向孫朗:“我這麼說,你能聽懂嗎?”

    孫朗沉思了片刻,點點頭:“華小栓應該是婊人格親自動手殺死的,那時候我們正在打擂台,老趙她們過來尋我,恰好撞到華小栓,婊人格見擇日不如撞日,就直接喚醒源卵,弄死了華小栓。”

    “本鎮的里正已經被飛蜈蚣寄生,也聽她號令,搶先一步,將屍體送到了魯家正廳掛好,飛蜈蚣在這個過程中甦醒,吃空脊柱,破體而出,在百草園埋伏好,伺機殺死了脫隊行動的九斤老太……”

    “咦那祥林嫂是怎麼回事……哦,她是五猖之一,腦子又不大好使,把她引誘走的法子實在是太多了……”

    “接下來,也許是那飛蜈蚣吃多了,還沒消化,或許是農夫和寡婦武功高強,警惕心提升到了極致,正處於戰鬥力飆升的階段,所以飛蜈蚣沒有勝算,選擇了暫時放棄…… ”

    孫朗一邊思索,一邊推斷出事情的經過。

    一塊塊拼圖,還原著當時的情景。

    “後來,這兩個傢伙慌不擇路,在大街上飆車,引來了作為帝國守法公民的我的不滿,教他們做人,他們被我暴打了一頓,但也被婊人格看到。婊人格雖然有能力喚醒他們體內的飛蜈蚣,但我和老趙在旁邊,哪會有那兩隻飛蜈蚣的活路?殺掉飛蜈蚣之後,能量回流到魯阿姨身上的波動,又怎麼會瞞住我的眼睛? ”

    “後來我對魯阿姨生疑,命令老趙加大監控的力度,婊人格一時之間,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也知道我對她百般戒備,非常無可奈何。加上我又順便抓到了孔謝二人,這下子八苦之中,倒有四人落入我的手中,形勢對她前所未有的不利,所以只好另尋計謀……”

    “於是她藉著滅族破家之恨,與孔仲吾產生激烈的衝突,然後將戰火燒到其他人身上,藉機發作,趁著我審問謝阿貴的機會,大怒之下,奪門而去,她離家出走的時機和理由是如此充分,以至於老趙一時之間,失了防備,讓她跑了出去。”

    “而趙老四與何春來,此時已經變成了被普通飛蜈蚣寄生的奇行種,被她命令,跑上門來找茬,剛好把想要出門找她的我堵了個正著。”

    “而這一小段時間,讓她有了喘息之際,讓她有了從容佈置新計劃的機會。”

    “例如,安排下一連串針對我的計劃,例如,將從華小栓體內破出、又汲取了九斤老太生命精華的飛蜈蚣的能量收回。”

    “於是,八苦之中,病與老的力量被她取回,讓她的力量陡然大增,在百草園之中簡直化身為大德魯伊,這讓她生出了可以與我談談條件的錯覺。”

    “於是,竹枝山這邊,一個妖族祭壇火速建成,她已經做好了談判不成的準備,一個針對七苦的新計劃隨之展開……嗯,現在看來,那晚婊人格其實沒有被鎮壓到意識海,而是主動潛伏迷惑我的——噫,真耐操啊,這個婊。”

    “接下來的計劃簡直妙到巔峰也巧合到了極點,首先,鐵頭老猿同志送了一個神助攻,成功地創造出了一個完美的空虛環境,她大喜之下,直接命令待機中的黑玄蕩將謝阿貴等人騙走……她可以控制源卵,雖然不敢直接讓飛蜈蚣孵化,但應該有辦法讓他們暫時昏迷吧。”

    “此時老趙依然在死盯著她,我也隨時都可能回去,她不敢再做什麼惹眼的事情,而是決定劍走偏鋒,自己在這邊迷惑著我們,那邊已經將四人秘密帶到竹枝山,我想這個妖族的祭壇所起到的作用,就不必言說了……”

    他看向阿長,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是這樣嗎?”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5:25
第三百零七章 犧牲

    “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阿長聞言,嘆息了一聲,“我雖然沒有親自看到,但聽你描述,結合我的見聞,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

    只聽她繼續補充道:“她應該是想在這邊的祭壇,一鼓作氣完成喚醒儀式,首先祥林嫂體內的飛蜈蚣孵化破出,然後依次殺死剩下的四人,吞噬他們體內的源卵,吸收他們的生命精華,借助此地的妖族祭壇調和異種力量,將五大源力合而為一,好讓她能夠安全地一次吸收……”

    孫朗笑了笑:“但計劃就這麼出了岔子?”

    阿長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她心機深沉,行事謹慎,雖然不能親臨此處掠陣護法,但怎麼會容許意外事件發生?她早就安排了兩套保險,確保獻祭儀式萬無一失……”

    孫朗若有所思,也笑了起來:“但顯然這三套保險全都砸了。”

    阿長淡淡道:“第一套,她囑咐黑王在外面守候,如果出了岔子,可以立刻衝進去阻止,或打斷儀式,或救下飛蜈蚣,確保儀式不出問題……但我尋個了由頭,將黑王哄騙過來,說今天可能有外敵入侵,讓她帶領隱鼠負責防禦,想不到,你們還真來了……”

    黑玄蕩先是一愣,然後臉上浮現怒色,但還沒等她發作,就聽阿長繼續道:“然後,她本來安排祥林嫂,進行儀式之前,先將這幾人的四肢打斷,然後立刻進行儀式,這樣既可以讓他們沒有餘力反抗,另一方面,也能最大程度確保身體的活性與力量的完整……然而,也是我暗中操縱源卵,讓她生出幻覺,告訴她,一死就能解脫,能夠到無憂無慮的天上,見到她的阿毛……”

    話音剛落,謝阿貴等人驟然變色,齊齊後退一步:“你能操縱源卵?”

    “是啊……”阿長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源卵是經由我手,注入你們體內的,我與她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雖然被迫為她做事,但豈能死心塌地?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反抗的機會,又怎麼不會留下後手?”

    孫朗若有所思,突然道:“你應該沒有料到,我會找過來吧。那如果我不來的話,你有什麼計劃和安排?”

    阿長平靜道:“你如果不來,我只好出此下策了。”

    她慢慢地眨了眨眼睛,語氣奇異道:“那個人,這幾年都在暗中籌謀大事,所有的心血,所有的算計,所有的謀劃,都是為了這所謂的'計都',既然'計都'的覺醒落在七苦的身上,那我只要阻止這一切,也算能出心頭的一口惡氣。”

    孫朗聞言,神色一動,似笑非笑道:“怎麼阻止?”

    “成事的辦法也許只有一條,但敗事的途徑就太多了。”阿長望了一眼幾人,慢吞吞道,“最好的結局,莫過於他們毫髮無損地來到這裡,由我給他們取出源卵,大家都平安無事,最差的情況,只要指揮鼠群將他們悉數咬死,然後吞吃乾淨,咬碎源卵,同樣也可以達成目的……”

    幾人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孫朗輕笑一聲:“那你剛剛不必說實話啊,就說可以一個個取出源卵,騙他們上前,你給這位寡婦姐取出源卵之後,其他幾人體內的寄生蟲發作,將他們悉數咬死,這事不也成了嗎?”

    阿長神色一變,沉默了片刻,慢慢地搖頭道:“原因有三,第一,我如果心存殺意,肯定會被你看出端倪,能不能得手,還在兩說。第二,這幾個孩子,是我親手種下源卵,他們都是可憐的人,與我一般無二。我這副鬼模樣,已經無可救藥了,他們卻還有活下去的希望,如果不是事不可為,我不會再害他們……”

    “第三……”她目視孫朗,坦然道,“我要取得你的信任,我要拜託你去做一件事情,這件事情,我是做不成了,但你可以……”

    孫朗略微想了想:“你想讓我救出魯阿姨?”

    “是的。”阿長點頭道,“現在看來,五蘊熾盛之苦,就應在那個人的身上,當七人的力量回流,五蘊熾盛,回歸本源,她的力量就會提升到極限,不僅可以喚醒'計都',甚至連消滅大小姐的靈魂、徹底掌控她的身體,都不在話下……”

    孫朗聞言點點頭:“一舉數得……真是個心機婊。”

    阿長望著孫朗,語氣變得急切起來:“我想拜託你,救下大小姐……你與她是老相識,對吧?你也不忍心看到她落到這般田地,對吧?”

    遊俠皺眉道:“如果是殺人,卻是件容易事,但婊人格盤踞在魯阿姨體內,與她似乎同出一源,有什麼辦法能在不傷到魯阿姨的前提下幹掉她?”

    “有!”阿長目光絕然,語氣堅定道,“毀掉'計都'!不管它到底是什麼,只要毀掉計都,就可以讓她的盤算全部落空!'計都'如果面臨毀滅的危機,會本能一般地掙扎求生,提前覺醒,拼命汲取力量,那麼那個佔據大小姐身體的妖魔,會連帶著華小栓、九斤老太與祥林嫂三人的力量精華一起,被強行吸出,這樣的話,大小姐就會徹底擺脫那個魔頭了!”

    “這樣可行?”孫朗皺眉道,“聽起來很牽強的樣子……還有,計都提前覺醒、吸收力量的話,那麼謝阿貴他們也會沒有命在吧……”

    阿長看了四人一眼,眼中閃過一絲釋然,彷彿下了什麼決定一般,輕聲道:“這裡離魯鎮很遠,又在山腹之中,不會受到計都影響……我這樣說,你們肯定不會相信。保險起見,我勸你們取出源卵,你們還不肯答應嗎……”

    單四嫂的眼中閃過意動之色,但看了一眼其他三人,猶豫了一下,沒有作聲。

    農夫悄然握緊了拳頭,目光閃動,不知道在說什麼。

    謝阿貴依然是火爆脾氣,厲聲道:“這絕對不行!”

    孔仲吾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先取出來,事後能不能再放進去?”

    謝阿貴愣了一下:“我操?這……我怎麼沒想到呢?”

    但阿長搖頭道:“源卵過早離開宿主,就是個死,哪裡還能放回去?此事沒有取巧的地方……你們再好好想一想吧。”

    謝阿貴不假思索,就要再次拒絕,但想到了單四嫂,轉過頭來,面露歉然之色:“四嫂,謝某不是個東西,沒法在此事上報答救命之恩,只是我一生榮辱,全都係於此了,這身武功,萬萬不能放棄,你原諒我這一回吧。”

    單四嫂愣了一下,然後搖頭,露出了柔和的笑意,她瞧了一眼農夫,然後緩慢而堅定地搖頭道:“阿貴哥不用多禮,我也不願意放棄這身武功呢。”

    謝阿貴先是一愣,然後順著單四嫂的目光看向農夫,迷茫了一下,然後面露了然之色,神色複雜道:“種地的,你也……”

    農夫沒有答話,轉頭看了一眼單四嫂,似乎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什麼,他苦笑了一聲,不知道說些什麼好,隨即他轉回頭,望著阿長,堅定道:“我也拒絕……我現在還不能沒有這身武功……”

    “閏土,為什麼連你也……”阿長驚訝地望著他,嘆了口氣,“你是個安穩踏實的老實孩子,如今你的煩惱事已經了結,也沒有什麼名利功利心,為什麼不趁機擺脫這苦海,從此過平靜生活呢?”

    農夫依然面無表情,低聲道:“還不行……我當年袖手旁觀,對不起大小姐,如今大小姐遭逢大難,我不想再棄她而去。她……”

    他猶豫了一下,依然說了出來:“五猖會,八苦,魯家敗落,百草園之變……這些年來,魯鎮大大小小不知道發生了幾多劫難,那飛蜈蚣更不知道寄生了多少人,謀死了多少人命,這些,雖然不是大小姐做的,但她肯定會將這一切都算到自己頭上……如今時機成熟,決戰將至,不知道那個邪惡的大……那個邪惡的女人還有多少毒計和後手,我不能讓她再害人,再增加大小姐的負罪感了……”

    他說到這裡,輕嘆道:“我得留著這有用之身,看看能不能做點什麼……”

    阿長聞言,面露驚訝之色,神色複雜道:“你也……看出來了嗎?”

    農夫苦笑了一聲:“我雖然不成器,是扶不上牆的爛泥,但好歹不是傻的。我小時候是與大小姐一起長大的,怎麼會看不出、想不到?”

    其他幾個人聽得一頭霧水,孫朗卻淡淡道:“哦,看來你們兩位也早已經發現,佔據魯阿姨身體的那個靈魂,並不是什麼復生的妖魔,而是另一個邪惡的魯淑仁了。難怪長巴瑟你有時候還是喊她為大小姐……”

    阿長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啞聲道:“她……她以前可不邪惡,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我可是她的阿媽啊,我看著她長大,我守著她,我給她講故事,我給她買山海經,她為什麼要把我變成怪物,為什麼要折磨我,為什麼要對我做出這樣的事情……我……我應該恨死她了!可……可我為什麼沒法恨她?”

    她聲音尖利刺耳,叫起來就像是怪物一般,但其中的悲意,卻令眾人一時之間心情唏噓,她又哭又笑,彷彿要將這些年的所有委屈都統統發洩出來似的,只見顏色詭異的池水之中,一隻形容可怖的怪物仰天嘶吼,靈巧的觸手不斷拍擊著水面,她笑著,嚎著,大聲嚷著,切切察察著……

    然後,謝阿貴等四人臉色大變,渾身一僵,不由感到頭暈目眩,彷彿體內發生了什麼重大的變化似的,踉蹌了幾步,險些摔倒,腹中一陣翻騰,張口慾嘔,但卻什麼都吐不出來,幾人無力地跪倒在地,驚駭地望著阿長。

    孫朗見此異變,二話不說就要抬手誅殺阿長,但下一刻他側耳傾聽,露出了詫異之色,慢慢地放下了手。

    然後就聽到黑玄蕩震驚道:“隱鼠……隱鼠怎麼都死了?”

    這時謝阿貴等人體內的煩悶感迅速消退,他們面面相覷,感到神清氣爽,似乎身上少了什麼可怕的桎梏,幾人若有所思,齊齊望向了阿長。

    阿長這時已經慢慢安靜了一下,迎著眾人的目光,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我……我還是偷偷做了手腳的,無論是源卵,還是隱鼠,以及飛蜈蚣……百草園的妖魔鬼怪我管不到,但經由我手的這些小傢伙兒,已經沒有威脅了……”

    她望向孫朗,語氣變得急促起來:“他們身上的源卵與大小姐的聯繫,已經被我想辦法切斷了,但我畢竟對此了解不多,不知道她有沒有什麼後手,剛剛祥林嫂體內的飛蜈蚣被強行打殺,蘊含在其中的能量已經強行回流到她身上,定然會讓她一頓好受,但現在,她多半已經緩過勁來了……你趕緊去… …趕緊……”

    阿長說到這裡,突然面色一變,嘔出了幾大口血,隱隱殘留著某種臟器的碎片,她愣了一下,臉上露出了似笑似哭的神色:“我……我可是你阿媽啊……”

    農夫失聲道:“長媽媽!你……”

    阿長苦笑了一聲:“我壞了她的大事,她要與我發脾氣的……”

    說完,她的臉驟然扭曲了起來,彷彿有極大的痛苦突然降臨,她仰天悲嚎了一聲,身上的血管破裂,異色的血液不斷地迸出,一道道,一道道,鮮血淋漓,她竟然又哭了起來,自言自語道:“你可是怨我嗎?你到底為什麼怨我啊,是怨我夏日午睡時擠了你,還是怨我喜歡切切察察,是怨我謀死了你的隱鼠,還是怨我與你娘告狀,我……我當真是這麼可恨嗎?”

    她體內的骨頭髮出了一陣陣爆響,整個人已經變成了血人,這個染血的怪物,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不斷地悲號著,哀怨著,怨恨著:“但你……但你把我變成了這個樣子啊!但你,讓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孩子了啊,你……你也是我的孩子啊,你……你叫我怎麼恨你啊……”

    她的模樣是如此淒慘,喊聲是如此得令人心酸,農夫和謝阿貴顧不上她的怪模樣,閃身就要衝上去搭救,但孫朗嘆息了一聲:“沒用的……”

    他望向了阿長,語氣柔和:“還有遺言嗎?”

    這聲音雖然輕柔,但卻響徹阿長的耳畔,剎那間,怪物獲得了最後的清明,混沌的思維第一次被清醒所取代,她猛然望向了孫朗:“救……救救她!她變成這樣,只是因為……只是因為她……”

    隨即她的眼睛驟然睜大,整個人顫抖了幾下,突然躍起,然後重重地摔回了水池之中,就此嚥氣。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5:44
第三百零八章 驚變

    氣氛瞬間變得凝滯起來。

    農夫愣了片刻,轟然跪倒在地,用力地磕了幾個響頭,咚咚作響,然後他將頭死死抵在地上,發出了一聲壓抑著的、沉悶的哭號。

    不知道是為了阿長的死,還是為了另外一件他不敢置信、無法接受的事情。

    謝阿貴望著阿長的屍體,眼中閃過複雜之色,最終長嘆一聲,也跪下磕了幾個頭,起身之後,他伸手去拽農夫,卻無論如何都拽不動。

    這邊孔仲吾和單四嫂也嘆息著行禮,不管兩者之間有何恩怨,最終阿長是犧牲了性命,救了他們,這等恩情,不能當作沒有發生。

    單四嫂得了謝阿貴目光示意,臉上一紅,但還是走到農夫身邊,伸手去扶,這才聽到農夫啞著嗓子道:“她……她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啊……”

    謝阿貴皺著眉頭,老大不耐煩:“你若不忿,大耳刮子扇她去,在此扭捏作態幹什麼?磨磨唧唧,還是不是男人?給我起來!”

    農夫罕見動怒,冷聲道:“你懂什麼?”

    “喲呵?老子不懂,但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你這種地的只會給人磕頭,是好漢的給她報仇去啊?”謝阿貴瞪眼道,“你瞅啥?你待怎的?要打上一架?”

    兩方劍拔弩張,孫朗聳了聳肩:“你們慢慢聊,我走了。”

    謝阿貴聞言精神一振,將農夫甩到一邊,湊到孫朗面前,腆著笑臉——雖說阿長剛剛已經解了源卵的威脅,但他心裡還是有些不踏實,要將此事徹底了結,自己的身家性命,還要落在眼前這位大爺身上。

    他笑道:“主公哪裡去?小的願效犬馬之勞!”

    孫朗看了他一眼,笑道:“我要去找那婊人格理論,你要去打頭陣嗎?萬一這阿長本領有限,或者婊人格另有後手,依然有喚醒源卵的本領,那你在革命勝利前夕光榮獻身,可不太美哉啊。”

    謝阿貴登時有些慫,但迎著孫朗似笑非笑的模樣,依然咬了咬牙:“小人這條性命,還是主公救的,這條性命,原也該賣給主公!您讓我打頭陣,小人也應該死命向前,一切唯您馬首是瞻!”

    孫朗聽得笑了起來,點頭道:“懂事,會說話,你很上道哦。”

    謝阿貴連連點頭,心中苦笑一聲——廢話,你老人家一根指頭就能碾殺我,由不得我不知恩圖報,別說是讓我打頭陣了,就算是讓我吃屎,我也要去啊… …

    遊俠不知他心中所想,溫和一笑:“你是可造之材,死在新手村太可惜了,我很中意你這種機靈上進的年輕人,想當年,我也培養了很多像你這樣的棟樑之才,比如說阿俅啦,小嵩啊,卓仔(高俅 嚴嵩 董卓)啦,聽說他們現在已經成長為成熟而優秀的社會人了,你也要努力,不要輸給自己的前輩啊。”

    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但跟著主公混過的人,總不會太差吧。

    謝阿貴點頭如小雞啄米,孫朗尋思了一下,點頭道:“嗯,我覺得婊人格如此狡猾,肯定留有後手,不可不防,但這場戰鬥中,你們的職階被克制得死死的,對陣婊人格的話,只能上去送人頭,存在的價值,堪比阿拉什的勝利台詞……”

    謝阿貴愣道:“那是什麼?”

    孫朗露出了沉思之色:“準確來講……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認真想了一會兒,沒有個結果,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唉,總之你們就是一群礙手礙腳的貨,就不要過來湊熱鬧了,離魯鎮遠一點,愛幹什麼幹什麼去,我去打boss了,你們不要來添亂。”

    謝阿貴雖然覺得,將性命和命運完全託付於人有些不太穩當,但他也知道孫朗所說是實——如果那女人真有重新喚醒源卵的法子,那自己傻乎乎跟到魯鎮去,豈不是自尋死路?這種自投羅網之事,智者所不為也。

    所以他嘆息了一聲:“罷,這條性命,就全都指望在主公身上了,小人在這邊恭祝您旗開得勝,今日若能逃得一命,此生願為門下小卒……”

    孫朗點頭道:“你們四個多加小心,好自為之。”

    他說完就要走人,突然一路懵逼到現在的黑玄蕩打了個激靈,閃到了孫朗身邊,張開雙手攔著他,大聲道:“我也要去!”

    孫朗斜眼看她:“……你跟著過去除了生離死別或者被挾持成人質添亂之外還有什麼正面的作用嗎?”

    黑玄盪面色一滯,知道講道理說不過眼前這人,但還是大聲道:“我就是要去!你不帶我,我就偷偷跟著你,或者自己過去!”

    孫朗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唉,真拿你沒辦法……”

    美女蛇面色一喜:“你答應了?”

    遊俠露出了溫和的笑容:“跟我走吧,還有猿仔,準備做事了。”

    阿長說時間已經不多了。

    三人迅速離開這個地洞,沿著橫七豎八蜿蜿蜒蜒的甬道一路出來,路上全都是隱鼠的屍體,密密麻麻,看得人怪噁心的,由黑玄蕩帶路,三人離開竹枝山,孫朗站住了腳,轉頭看向黑玄蕩,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美女蛇心中一突,後退了幾步,警惕道:“你……你要幹什麼?”

    孫朗笑著向她招了招手:“來,你且變回原形。”

    “……幹什麼?”

    “讓你變你就變。”孫朗笑著道,“我還能吃了你?別浪費時間,你主人危在旦夕的,別因為你而耽擱了大事。”

    美女蛇最吃這一套,將魯大師搬出來簡直是萬能靈藥,雖然心中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但依然變成獸形,光輝閃過,剎那間,一隻巨大的黑蟒憑空盤起,猙獰可怖的蛇頭盯著孫朗,她不耐煩的聲音響了起來:“幹什麼?”

    孫朗笑了笑,然後抬手,握緊,輕輕一錘。

    砰的一聲,可憐的黑蟒栽倒在地,登時昏厥。

    孫朗衝著目瞪口呆的鐵頭老猿笑了笑:“你留在這邊看住她,別讓她做傻事……嗯,等她自然醒來的時候,再跟她一起來魯鎮吧,估計到了那個時候,一切就有個結果了。”

    鐵頭老猿疑惑道:“主人不需要我跟過去嗎?我雖然武功低微,但這驅使猴群的能力,好歹有些作用。例如必要的時候,可以幫忙驅散百姓……”

    孫朗看了一眼黑玄蕩,略微思索了一下,搖頭道:“不需要,你另有任務。照顧好她,還有,那四個貨……我一直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小心無大錯,謹慎為先,如果真的出了什麼變故,記得幫他們一把。”

    說完,他展開身形,如浮光掠影一般,向著魯鎮方向閃去。

    鐵頭老猿目送著孫朗離去,突然想起來一事,打了個寒噤,暗忖道:“主人說不需要我驅散百姓,是自信能將衝突壓製到百草園,不波及無辜,還是… …他沒有把無關人等的性命放在心上?”

    孫朗等人匆匆離去,將四苦留在了洞中,農夫依然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顫抖,沒有從這個打擊中恢復過來,單四嫂蹲在一旁,輕聲相勸。

    孔仲吾和謝阿貴對視了一眼:“現在要怎麼辦?”

    謝阿貴略微思索,說道:“主公吩咐我們不要距離魯鎮太近,那我們就聽他的,不過竹枝山此地邪門,我才不願意留在這裡,平橋村距離這裡太近,同樣不甚太平,這樣吧……我們往東走,越過幾座山,就能到未莊,那邊我熟,就算發生了什麼變故,地利也在咱們這邊……”

    孔仲吾也知道未莊在哪裡,從竹枝山直奔未莊,也不必靠近魯鎮,他點頭表示同意,轉頭看向了剩下兩名夥伴:“二位怎麼看?”

    單四嫂沒有主意,伸手拉了拉農夫,低聲道:“我們怎麼辦?”

    農夫抬起頭來,愣愣地看了一眼浮在碧池中的阿長的屍體,悲聲道:“我……我要先將長媽媽葬了……”

    孔仲吾微微一嘆,雖然之前立場不同,某種程度上而言,還算是敵人,但人死燈滅,恩怨了賬,本不應該計較太多,更何況,在阿長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算得上是犧牲了自己,將他們幾人身上的源卵之憂除去。

    “理應如此……”孔仲吾皺眉看了一眼阿長的屍體,這個鮮血淋漓、形貌可怖的怪物正浮在一池綠水之中,詭異噁心,實在是不太能入眼,讓人本能地心生厭惡,不過既然彼有救命之恩,也不能顧及太多。

    他打定主意,就要上來幫忙,謝阿貴卻伸手一攔,對他使了個眼色。

    孔仲吾一愣,不知其故,卻聽謝阿貴說道:“既然如此,我們在外面等你,種地的,生死有命,你不要太過介懷。”

    孔二愣子被謝阿貴蠻橫地拉了出去,走出了這座山洞,才甩開謝阿貴的手,低聲抱怨道:“你莫非是怕髒了手?那又何必拉我出來?她對咱們有救命之恩,我們讓她入土為安,也算是聊表謝意,哪能挑三揀四,嫌這嫌那?”

    謝阿貴哼了一聲:“你是好漢子,我也不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怕什麼髒污?不過你沒看到嗎?種地的心情很不好,相比於咱們,他與長媽媽更親近,對她的死也更介懷……就讓四嫂開解一下他,讓他將事情想個明白,解開心結……”

    孔仲吾聞言,詫異地看了一眼謝阿貴:“你不是看他不順眼嗎?”

    謝阿貴冷聲道:“我又不是傻子,四嫂對他有意思,我看不出來?那種地的雖然窩囊了些,但卻老實本分,四嫂跟了他,不會吃虧。”

    孔仲吾看了同伴幾眼,似乎是想起來什麼,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謝阿貴被他這麼一瞅,惱羞成怒,叫道:“你瞅啥?”

    且不說這邊正在爭論,山洞中此時只剩下農夫和單四嫂兩人,小寡婦注意到謝阿貴臨走時遞給她的意味深長的目光,心中略略有些緊張羞赧,但還沒等她說話,農夫已經起身,沉默地向池中走去。

    單四嫂心中一驚,急忙拉著他,說道:“這池水看起來如此詭異,怕不是有毒,還是不要隨便進入,我們想個辦法,將長媽媽的屍體拉過來就好……”

    農夫雖然還是一語不發,但停下了腳步,單四嫂鬆了口氣,思量了一下,雙手交織,棉線交錯糾纏,束成堅固的繩索,素手輕揚,那繩索就像活物一般飛出,靈巧地拴在了阿長的屍體上,她輕輕用力,那屍體就被她一點一點扯了過來。

    拉到近處時,單四嫂已經略略有些吃力,農夫伸出手來,握住了棉線的一段。

    小寡婦瞬間覺得手中棉線一沉,她偷眼瞧去,那手又粗又笨而且開裂,是農家人的手,農夫很守禮,那手隔著自己遠遠的,一點都沒有碰到,但她依然覺得自己的手心一熱,彷彿被……

    哎呀呀,我這個不檢點的女子到底在想什麼……

    她臉上微微一紅,不敢多想,兩人齊齊用力,農夫在另一隻手上纏了碎布,將阿長的屍身從池中撈了出來,阿長泡在水中的下半身更加可怖醜陋,令單四嫂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但農夫依然一言不發、規規矩矩地將那醜陋的怪形擺放周正,然後脫下了身上的外袍,蓋在了阿長的身上。

    然後他就蹲在了阿長的身邊,摸出了身上的旱煙袋,點燃,火星濺出,一明一滅,映照著他沉默如枯樹般的臉,讓人看不出他此時的心緒。

    但是單四嫂懂……阿長是被人殺死的,而這場謀殺案中,受害者與加害者的身份合在一起,就是讓農夫絕對不願意接受的殘酷現實。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攏了攏裙裾,也蹲在了農夫的身邊,輕聲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勸你……但阿長的心中,恐怕是,憐憫大於怨恨吧……”

    農夫看了她一眼,不語。

    單四嫂露出了淒婉的表情,低聲道:“我能夠理解啊……因為,我曾經也是母親。阿長恐怕也將你們的大小姐當成了親生女兒,無論女兒對她做了什麼,無論她心中如何憤怒與怨恨,但依然有本能的母愛未曾磨滅吧……”

    她望著阿長那未曾瞑目的扭曲面容,嘆了口氣:“她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然在自問,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做錯了,才招致如此的折磨,她不想相信自己的女兒會憑空變成如此殘忍陰毒的人,她想去理解,想去寬恕,但卻做不到,只有生命的最後一刻,她得以解脫,愛才戰勝了憎恨……”

    單四嫂笑了笑:“寶兒,我的兒子……我保不住我的丈夫,他死了,我想,總要把寶兒拉扯大,那時的日子很苦,但只要他在身邊,只要他喊我一聲娘,就連紡出來的棉紗,都寸寸有意思,寸寸都活著……”

    “我在想,我保不住我的丈夫,總要養大我的兒子吧,我想多賺些錢,他長大了,就送去武館,我看著他,會想他長大了會不會有出息,最好是能吃上官家的飯,實在不是那塊料,像他爹那般,踏踏實實賣餛飩也好……”

    她嘆了口氣,但臉上也浮現出了笑,似乎在回憶著那段辛苦卻踏實的日子:“但他可不許變成市井間那不孝的潑皮,天天從爺娘那刮來東西,拿去做賭本……我在想,如果寶兒變成那種模樣,一定是我教的不好,所以就教他懂事,教他孝順,我指望著他,我養著他,我想看他長大,沒想到……”

農夫似乎想要出言安慰,但他是個木訥的人,怎麼懂得安慰別人?

    但單四嫂早已擦了眼淚,輕聲道:“所以,天下的母親,多半都是一樣的,我想,阿長在死前,想得最多的,肯定也是保住她的女兒,其次才是報仇,我們都是受了她的恩惠的……所以更要完成她的遺願,對嗎?”

    她迎著農夫的目光,笑了笑:“所以,葬了她,就去做該做的事情吧。”

    農夫怔了片刻,終於用力地點了點頭:“好。”

    他環視四周,皺眉道:“這裡……不太好。阿長這個樣子,也不好下葬,我們將她帶出去,燒化了,將她的骨灰帶回她的故鄉。”

    單四嫂嗯了一聲:“都聽你的。”

    兩人對視一眼,感覺千言萬語已經盡在心中,農夫破天荒地笑了笑,伸手將阿長扶起:“我背她一路,也算為她送終……”

    咔嚓。

    他話音未落,只見已經被扶著坐起的阿長,腦袋一下子垂了下來。

    軟軟的,就像是沒有骨頭一般。

    兩人面面相覷片刻,單四嫂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然後,農夫發瘋般地揚起右手,手指如鷹爪般抓下,撕開了阿長背部的血肉!

    單四嫂見農夫突然暴起,一時愣在原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等到他撕開阿長的背部,小寡婦看了一眼,剎那間入墜冰窟,渾身血液幾乎凝固。

    只見那綻放的血肉之間,赫然是一條龐大的死去多時的……飛蜈蚣!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5:50
第三百零九章 陷阱

    阿長體內……有飛蜈蚣……

    兩人一時失言,頓覺冷汗潺潺而下,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身體顫抖,顯然已經害怕到了極致。

    半晌,單四嫂帶著哭腔說道:“她……她……”

    農夫的身體不住地顫抖,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嗎?他們一度以為已經獲得了救贖,困擾他們已久的源卵已經隨著阿長的自我犧牲而就此破解,從此少了致命的枷鎖,看到了來日的希望,但這一切,很快就如同鏡中花水中月般,轟然破碎。

    如果阿長這個人都建立在了一個傀儡般的謊言之上……那還有什麼是真實的?

    怔了片刻之後,農夫咬了咬牙,從地上抓起一塊石頭,往那隻飛蜈蚣的屍體上用力一砸,甲殼凹陷了一大塊,蜈蚣動也不動,看來是真的死了,單四嫂咬著手指,顫聲道:“她……她莫非才是五蘊熾盛?”

    “不是……”農夫看了片刻,低聲道,“這只是一隻普通的飛蜈蚣,不是源卵發育而成的……她只是一隻普通的……傀儡……”

    說到這裡,他已經覺得唇齒發涼,不由自主地上下碰撞,噠噠作響,每一隻被飛蜈蚣寄生的行屍走肉,實際上都是傀儡,她們有智能,會像常人一樣生活,但他們卻會聽從命令,無條件地服從一個人的命令……

    這一切……這一切難道都是……

    注入源卵的人有自我的意志,就如同他們幾個一樣,但被普通飛蜈蚣寄生的人,沒有自我,只會聽從命令,換句話說,這意味著,這山洞中發生的一切,從“阿長”邀請他們進來,到“阿長”講給他們聽的故事,關於“計都”的情報,魯淑仁的陰謀,乃至於她的犧牲……全都是假的……

    農夫木然道:“這是一個陷阱……”

    單四嫂戰戰兢兢道:“獵……獵物是誰……”

    “所有因阿長的行為而有所行動的人……”農夫澀聲道,“已經前往魯鎮的那個人,還有……”

    他沒將話說完,但兩人對視之間,早已經在彼此的眼中看到徹骨的寒意。

    “逃!”

    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令兩位身手卓絕的武者瞬間暴起,向洞口竄去,但就在此時,地面突然震動了一下!

    緊接著,又是一聲沉悶的震響。

    就像是心臟的跳動,一下,又一下。

    整個山腹都在震動。

    碧綠的池水中,泛起一圈圈危險的漣漪,不斷有氣泡向外翻騰,彷彿這碧潭之中,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正在醒來。

    兩人腳步不停,已經急沖到洞口,只聽一聲霹靂般的爆響,池水驟然炸開!

    碧綠的水柱沖天而起,兩人已經亡命般奔到了洞口,單四嫂匆忙回頭一看,但見那碧綠的池水像是活物一般竄出水面,構成流動變化的形體,無常形而有質,此時正在狂舞擺動,像是一隻剛剛甦醒的凶獸,正仰天發出無聲的咆哮!

    一隻只細小卻靈活的水線宛如靈活的觸手般漫天卷出,那池水中所漂浮著的未成形的胚胎,乃至洞頂石柱上所懸掛的屍體,一個個都被觸手捲起,拉近了體內,拼堆砌出越來越大的形態……這個突然出現的怪物,正在構築自己的身體!

    “快走!”農夫罕見地爆喝出生,顧不得男女之別,用力握住單四嫂的手腕,拖著她向外跑去!

    最後看到的是,那由液體組成的怪物捲起阿長屍體的一幕。

    農夫咬著牙,抓著單四嫂的手腕,帶著她急速奔行,這一切如果都是一個蓄謀已久的陰謀,那必然有可怕的後招在等待著他們。

    這個沉默寡言的男人此時心中早已翻起驚濤駭浪——在七苦之中,他的性格最為木訥懦弱,態度也最是消極,對於源卵與關於八苦的陰謀,他一直都是持著認命的態度,這天下之事,不過是借貸二字,譬如農民種地,借地力以養糧,收穫之後要燒秸稈以肥地力,有時還要休耕輪種,否則連續耕種的話,地力早晚衰竭,這就是要還給天地的代價……天地之道況且如此,他們以一介小民之身,獲得如此神奇的力量,哪能不付出代價?

    就算是被當成祭品,悲慘地死掉,也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代價。

    沒有什麼不好的,畢竟這世間,是一具殘酷的熔爐,人們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要受苦的,能夠早日解脫,倒也不錯。

    他一直是這樣想的,期盼著結束生的苦難。

    但今天,在這山洞中,他握著一個女人的手腕,想到的卻不是解脫與釋然,而是她之前溫柔的安慰,她那喁喁的低語,那悲傷後的堅強,她那纖細的手腕將柔軟的溫暖傳到他的手心,她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不知道為什麼,農夫心中驟然湧起了這樣的念頭。

    不能死,不能讓她死,我的話,無所謂,但不能讓她死,一定要讓她活著,帶著她逃出去……

    謝阿貴與孔仲吾不知道去了哪裡,偌大的山腹之中,似乎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活人,農夫心亂如麻,突然覺得腳下一軟,那是已經一堆堆已經死去的隱鼠的屍體——這些數量龐大驚人的小畜生不久之前在黑蛇的指揮下追擊圍剿他們,後來因為阿長的自我犧牲而悉數死亡,但現在看來……

    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這個肯定也是。

    他想到了之前所看到的,那個由碧水所組成的液態的怪物,正在吞噬屍體的場面。

    地上的就是海量的死去的隱鼠的屍體。

    這是餵飽那個可怕怪物的餌料。

    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這一切都在那個人的算計之下。

    阿長是真真正正的死了,體內的飛蜈蚣也是真真正正的死了,洞裡這些隱鼠也是真真正正的死了,它們必須死,還要死得透了,否則根本瞞不住那個男人的眼睛!那個人要將他誘到魯鎮去!要他去摧毀計都!但她……同樣也要讓我們幾個死,喚醒我們的源卵,收集我們的力量!

    源卵的威脅沒有被解除,阿長只是在騙人,那要命的東西一定依然在自己的體內活躍著,等待著破殼而出的時機,不知何時就會伸出猙獰鋒利的爪牙,一點點啃噬自己的脊椎,汲取全部的力量,作為獻給計都的祭品……那個人已經離開,最大的依仗不在身邊,到底怎麼才能阻止這一切!

    農夫奪命狂奔,心念如輪,拼命地思考,但心中的惶恐與茫然不由自主地浮現,他不知道對方是否安排了什麼毒計來對付他們,他甚至不知道源卵會不會在下一刻孵化,此時來看,阿長根本沒有消解源卵的威脅,更大的可能性,是她趁機……

    就在這時候,身邊的單四嫂一個趔趄,差點跌倒,這種緊要關頭,農夫已經顧不得什麼了,直接矮身將她背在了背上,提氣縱躍,大步前行。

    但就在此時,他突然感覺到肩頭一軟,原來單四嫂將她的下巴擱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幽幽的嘆息。

    讓他瞬間如墜冰窟。

    “閏土哥,我……我感覺……好累……”

    謝阿貴此時已與孔仲吾兜兜轉轉離開了山腹,來到了外面,一來為了透口氣,二來剛剛聽農夫說要火化阿長,他們出來找些柴火枯枝,此時突然感到了一股震動,似乎從山腹之中隆隆發出。

    兩人還不知道真正的恐怖即將來臨,謝阿貴吐出了口中的草莖:“他媽的,怎麼回事?莫非山中還有什麼自毀機關?”

    他二話不說就往山腹的門戶方向跑,孔仲吾想得多,一把拉住他:“等等!萬一是地震怎麼辦,你進去豈不是送了自己?”

    謝阿貴二話不說將孔仲吾的手甩開:“四嫂還在裡面呢!老子還欠她一條命,趁早還了!”

    孔仲吾見謝阿貴狂奔而去,跺了跺腳,猶豫片刻就追了上去,不知為何,他突然感到了一股徹入骨髓的寒意,隱隱之間,感覺到某種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但謝阿貴已經跑遠,他只好按下了心中不妙的感覺,隨他一起去接應農夫和單四嫂。

    他一邊跑,一邊不忘看一眼魯鎮的方向。

    唉,希望那位神奇的周少俠,能夠力挽狂瀾,將此事完美解決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真是目不暇接,讓人身心俱疲,連孔仲吾都生出了一點唏噓感。

    於是他想,如果這次能夠活下來,就安安穩穩地,做一個好人吧……

    此時被寄予了厚望的周少俠已經返回了魯鎮,這種距離對於他而言,不算是什麼。

    他一回到鎮子上,就察覺到了異樣。

    “不妙。”

    此時已是下午,正是熱鬧的時節,鎮子上的人來來往往,熱鬧繁華,就像往常一樣——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

    且不說周家與何家的滅門命案——之前阿長犧牲自己之前,曾經說,凡是從她手中流出去的蟲獸,已經統統死絕。

    竹枝山里的那些隱鼠就是明證,確確實實全都失去了生命跡象。

    按照她的說法,魯鎮上被寄生了飛蜈蚣的人有很多,如果飛蜈蚣統統死掉,宿主失去控制,肯定會憑空死倒一片,而此時的魯鎮,也應該像是柯南過境一般,鬼哭狼嚎,死屍累累,活著的人肯定嚇得尿都出來了,怎麼還有心情拉家常逛大街?

    事出反常即為妖……有趣,有趣。

    他看了一眼大街上的人,其實最簡單直接的方法,就是動手開撕,看誰順眼就拉過來撕開後背,瞅瞅是脊柱還是飛蜈蚣,如果能看到一隻活的飛蜈蚣,那就證明這一切是個陷阱和騙局,阿長有問題,不過……

    “算了,最近吃素,而且……”他向著百草園的方向走去,“是怎麼回事,問問婊人格就行了……而且這一切是陷阱的話,那麼老趙他們……”

    這世上還沒有他孫某人不敢闖的地方,加上又擔心老趙和司馬萍,所以就算察覺到了事情有些微妙的不妥,孫朗依然向著百草園徑直衝去,魯鎮不大,沿著咸歡河很快就到了百草園,孫朗從河上一掠而過,抬腿踹開後門,直接走了進去。

    剎那間,天地變色,或者說,百草園裡,已經是另一番天地。

    澄澈的天空變成了詭異的紫色,妖異濃郁到了極點,百草園此時群魔亂舞,所有的植物和動物已經在妖氣的刺激下變得畸形而狂亂,變異成了妖魔,此時正張牙舞爪,前仆後繼地向某個方向撲去。

    孫朗一路前進,沿途的一切被錯亂的劍氣絞成碎末,很快他就看到前方妖力滔天,大量奇形怪狀的妖物將趙雲龍圍在核心轉燈般廝殺,只見涯角槍鋒刃橫空,若舞梨花,遍體紛紛,如飄瑞雪,不斷將膽敢進犯的妖魔撕裂扯斷,牢牢地將司馬萍護在身下。

    “屏風九疊雲錦張,影落明湖青黛光!”

    劍氣九曲迴旋,化作一片細小的針芒,從天空轟然而落,彷彿成千上萬個弓箭手仰射發箭,無形劍氣如瀑飛流,甚至將地上炸出了無數坑坑洼窪的坑洞,將妖魔們籠罩其中,只見妖血橫流,斷肢紛飛,方圓十數丈之內的妖怪,被戳得千瘡百孔,死得乾乾淨淨!

    趙雲龍收起長槍,驚喜道:“你來啦!”

    孫朗站在離趙雲龍三丈之外,伸手一阻,老趙雖然不解其意,但還是停下了腳步,歪頭道:“怎麼了?”

    遊俠喝道:“金毛!”

    “汪!”

    “泰迪!”

    “嗷嗷嗷!”

    “哈士奇!”

    “嗷嗚!”

    孫朗正色道:“嗯,是正主,不是寄生獸也不是傀儡,老趙同學,歡迎你歸隊!”

    趙雲龍昂首挺胸,驕傲地敬禮。

    “……”司馬萍一臉微妙之色,“你們剛剛這是幹什麼啊?”

    孫朗看了一眼司馬萍,眼中閃過了防備之色:“啊,這裡還有一個倖存者,嗯,得先考驗一下是不是寄生獸……來,司馬萍同學,請就您的胸圍與其發展前景做一個簡要的概述,一句話就能概括的那種。”

    “……去死啊!”

    “嗯,這個也是真的。” 本帖最後由 sea6076 於 2018-6-6 15:51 編輯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5:57
第三百一十章 計都

    饒是此時百草園妖風瀰漫,詭異恐怖,剛剛又經歷了群魔環伺、萬妖圍攻的可怕場面,司馬萍聽到了孫朗的話之後,依然是暴跳如雷,恨不得生啖此獠之肉,張牙舞爪向著孫朗撲去,看樣子已經惱羞成怒到了極點。

    之前的恐懼與慌張早就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孫朗躲過司馬萍的攻擊,笑吟吟道:“誒喲喲,已經有這種覺悟了?‘胸小乃兵家常事,女俠請重新投胎’什麼的……”

    “老娘這便送你去投胎啊混蛋!”

    遊俠一邊躲閃,一邊笑吟吟地看向趙雲龍:“魯阿姨人呢?”

    趙雲龍豎起了大拇指,露出了“我很棒哦”的表情:“你走之後,另一個魯淑仁突然出來,說要跟我談談,結果我上去就是一個耳刮子,把她打暈了!”

    孫朗連連點頭:“打得不錯,打得不錯……那她現在人呢?”

    老趙哼了一聲:“我打暈她之後,打算等你回來再審,沒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一道血色的紅光從天而落,直接打到了她的身上,剎那間那個魯淑仁就醒了過來,而且舉手投足之間,居然帶有強橫之極的妖力,然後百草園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一大群妖魔鬼怪趁機攻來……我得保護司馬萍,所以沒能留住她,被她給跑了。”

    孫朗略一思量,就知道那所謂的紅光應該是祥林嫂體內的八苦業力,那時回歸本源,正好喚醒了婊人格,增長了她的力量。

    只是……她去哪裡了?

    遊俠神色微變,徑直指著一個方向,對趙雲龍說:“直線,約三十七里,有一座竹枝山,謝阿貴他們在那邊,你以最快的速度趕過去,發現婊人格就打,能救下幾個就救下幾個,如果他們體內的飛蜈蚣已經覺醒,那就直接殺了他們,不要給飛蜈蚣吞噬脊椎、汲取生命精華的機會!”

    “明白了!”趙雲龍立刻點頭,“那你呢?司馬萍怎麼辦?”

    “司馬萍就留在我身邊,沒人傷得了她,至於我……”孫朗環視百草園,微微冷笑,“我先把這個地方掀了,看看下面埋著什麼!”

    “不用掀,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哦。”

    就在此時,悅耳而輕盈的聲音突然從左近響起,趙雲龍吃了一驚,她竟然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

    孫朗身形不動,眼瞼微睜,鋒銳的劍氣破空鳴嘯,轟然炸響,逼出窈窕的身形,魯淑仁驟然現身,剛剛所在之地被劍氣犁出的深深溝壑,吐了吐舌頭,一臉後怕地拍了拍胸脯:“好厲害呢,孫朗,差點就把人家給殺了!”

    趙雲龍看到原本冷若冰霜、不解風情的魯淑仁居然變得這麼婊裡婊氣,不僅裝嫩還賣萌,不禁感到非常刺眼,她橫槍冷哼道:“老嫗惺惺然作處子態,笑煞人!”

    不過她很快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不禁咦了一聲,因為眼前魯淑仁的狀態,非常的……奇怪。

    她想鎖定對方的氣機,卻發現對方舉手投足間的妖力流動,似乎隱隱與腳下的大地融為一體,不……是百草園。她的氣息頻段,她的力量波動,無不隱隱間與這百草園契合,難怪她能夠避開自己的神念感知,悄無聲息地靠近!

    趙雲龍能發現,孫朗自然也能發現,他睜開眼睛,打量了魯淑仁一圈,淡淡道:“看來百草園的下面,就是計都的所在吧。你幾年前衣錦還鄉,恐怕不是為了探望你的鄉親父老,而是帶著某人的秘密命令,對你的叔伯父兄封官許願,秘密調動大量的人力物力,為計都的誕生做準備吧……恐怕這百草園的下面,已經被你們挖空了。”

    魯淑仁笑吟吟地歪了歪頭:“絲毫不錯,孫朗你能現在想明白,也是很了不起了。”

    遊俠不動聲色地望著腳下:“只是孫某很好奇,之前我初次踏足百草園的時候,就曾經感應掃描過地下,但卻一無所獲。不過現在看來,並不是下面什麼都沒有,而是這所謂的計都,屏蔽了孫某的神識……這埋在地裡的東西,居然能逃過我的感知,真是稀奇得很了……”

    他笑了笑:“所以,你這計都,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魯淑仁依然帶著燦爛和煦的笑容,輕笑道:“是孫朗一定很喜歡的東西呢……”

    孫朗眼中閃過了濃烈的震驚之色,驚喜道:“居然是一整個地下室的玩不壞的絕色巨乳裸女?”

    “……”就算是以婊人格的精神狀態和脫線程度,也不由自主地摀住了額頭,呻—吟道,“雖然很喜歡孫朗,但也好想打你呢……”

    “那就是沒有咯?”孫朗勃然變色,“你們這涉及虛假宣傳啊,信不信我去消協投訴你?”

    婊人格嘆了口氣:“我說不過你,我認輸,總行了吧?不過……”

    她的臉上露出了期待和釋然的笑容,輕聲道:“我總算將你等來了呢,孫朗,我等你很久了,我等這一天,也很久了……”

    她那笑容明麗中帶著一絲憂愁,又有說不出的欣喜,像是陷入愛河的少女終於見到了日思夜想的情郎一樣,那緊張又雀躍的模樣,讓人一看之下,就心生憐意。可孫朗依然不為所動,淡淡道:“我還以為你醒來之後就跑到竹枝山殺人去了。”

    婊人格擺著手:“怎麼會呢?殺人哪有見你重要呢!”

    孫朗不動聲色道:“你的意思是,已經安排好收拾他們的手段了?”

    魯淑仁萌萌噠地眨了眨眼睛:“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呢。

    遊俠笑了笑:“你好像對我去過竹枝山這件事情既不意外也不驚慌,難道這裡面還有個什麼講究?”

    兩人看似在閒聊,但唇槍舌劍,已經交戰數合,婊人格有些遮攔不住,薄怒地跺跺腳:“真是的,整天就會套人家的話……”

    孫朗皺眉思量片刻:“阿長有問題?”

    婊人格依然笑得燦爛:“你猜啊?”

    遊俠淡淡道:“不用猜……不管阿長有沒有問題,你的目的都是將我引到這裡來,那我反其道而行之,拍拍屁股轉頭就走,你能攔得住嗎?”

    “當然攔不住啊。”婊人格眨了眨眼睛,笑道,“可你的目的是救出那個魯淑仁,那我反其道而行之,動動神念將她殺掉,你能攔得住嗎?”

    孫朗表情冷冽,垂下了眼瞼,漠然道:“孫某戎馬六載,官封柱國,領元帥節杖,運籌幄,謀略決勝,韜略六軍迎擊天魔,死在我帥印下的帝國將士還少嗎?你要是覺得憑著一個魯淑仁就能製住我,那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當然不會……我可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孫朗你的人呢,你豈是那種受人脅迫的性子?”魯淑仁翩然一笑,輕聲道,“所以正因為如此,我也知道,如果還有一絲救回她的可能性,你就不會放棄……不是嗎?”

    “正是如此。”孫朗淡淡道,“所以今天孫某來此,就要看看你的葫蘆裡,到底賣著什麼藥。”

    “真好呢,真羨慕呢……”魯淑仁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後退了一步,正色道,“那麼孫朗……我等你很久了,我有話想對你說,我有一樣東西,想給你看,我有一個提議,想讓你考慮……如今你熟悉的那個魯淑仁的生死,就在我的一念之間,雖然你殺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但你的目的是救回魯淑仁……”

    “那我們就可以在這件事情的基礎上,訂立一個約定。”她望著孫朗,平靜道,“你答應我的要求,我達成你的目的……我可以將她還給你。”

    孫朗哼了一聲:“什麼要求?”

    魯淑仁先是看了一眼守在孫朗身側的趙雲龍:“只有你一個人能看到哦,而且一會兒可是會發生不太好的事情,我這個小徒弟不一定能扛得住,還是讓雲龍將軍先將我這個小徒弟帶出去吧。”

    司馬萍躲在趙雲龍身後,聞言探出頭來,大聲道:“你才不是我老師呢!”

    婊人格嘻嘻一笑,伸出手來,託了托胸前沉甸甸的豐盈果實,笑吟吟道:“好萍兒,喊一聲先生,我就教給你把這裡變大的秘方哦……”

    司馬萍先是一愣,然後結結巴巴地叫道:“誰……誰要你教啊!你肯定是在騙人,對吧!我……我才不會上當呢!”

    孫朗沉思了片刻:“這樣也好……”

    他看了一眼趙雲龍,傳音入密,向她囑咐了兩句,老趙愣了一下,然後二話不說抱起司馬萍向外就走。

    魯淑仁笑道:“孫朗對她說了什麼?”

    “不關你事。”見趙雲龍已經隱沒在了百草園高大的院牆之外,孫朗淡淡道,“你要給我看什麼?”

    “你一定會喜歡的,最適合你的,最配的上你的……”魯淑仁的臉上浮現出了激動與期待之色,輕聲道,“它渴望著你的觸碰,它等待你很久了,它等待著真正能駕馭它的主​​人也很久了……你曾經的劍以神聖之名打造,卻沉寂於醜惡的黑暗,這是世間的本質,也是這個世界的最可恥最醜陋的背叛,我們都一樣,我們將復仇,我們都是被奪走過去也奪走未來的人,既然如此,那就將人世間的所有苦難還給他們,以它的名義,以這把劍的名義,以第八曜的名義……”

    孫朗神色一動:“你……”

    魯淑仁已經高舉著雙手,龐大的妖氣從她體內宣洩而出,與百草園發生著越發激昂的共鳴,虛無之中,令人顫慄的能量洶洶迴盪。

    剎那間,天地變色,乾坤倒轉,百草園轟然坍塌,龐大的土塊、碎石與殘骸沖天而起,宛如星辰般旋轉,遮蔽天日,吞噬光輝,掩住沖天而起的絕世鋒芒!

    “此為,妖劍計都!”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6:00
第三百一十一章 販劍

    剎那間,天地翻覆,日月無輝。

    大塊的裂土、巨石、廊柱乃至房屋的殘骸沖天而起,被無形的力量束縛在天空之上,迴旋繞轉,整個百草園寸寸塌陷,百十間廣廈崩斷,大地塌陷,飛石揚起,轟鳴的巨響不絕於耳,但見妖氣彌散揮灑,肆意流淌,眼前紫霧迷濛,彷彿已經不在人間。

    孫朗腳下一空,向著大地凹陷的巨坑中滑落。

    百草園的地下,應該是一座規模極其龐大的地宮,大興土木,耗費錢糧,所有的佈置,所有的安排,都是為了“計都”而生,此時計都既出,這座地宮也就失去了存續下去的意義和價值,只見轟鳴恣肆的劍氣宣洩震顫,引來了恐怖的地動,掀起了無邊的氣浪,不斷塌陷著一切,不斷震撼著一切,宣洩著初生的銳利與鋒芒!

    天空巨石迴旋,遮天蔽日,地下紫氣彌散,妖力橫生,百草園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結界,與外界隔斷,掩蓋著這裡發生的一切,在這方圓百丈的巨大天坑之中,孫朗望著眼前恢宏的祭壇,自此,埋藏在百草園地下深處的秘密,終於大白於天日之下!

    七層祭壇,刻滿繁複玄奧的秘文,雕刻著一隻只猙獰可怖的大妖,墨黑色的妖血反复浸染著每一寸的祭壇,凶厲狂暴的氣息衝破了最後的桎梏,掀起血海般的氣浪,熾烈著喧囂的妖力,而在這祭壇的最高層,一柄通體紫色、劍身修長、充滿妖異之感的劍器,正懸浮於空中,發出了一聲聲興奮的劍鳴!

    魯淑仁輕巧地落在了祭壇之上,這柄劍的身邊,她的俏臉因興奮而變得通紅,向著孫朗高興地說道:“你聽到了嗎!它感應到了你!感應到了你的力量,感應到了你體內熾烈燃燒的怒火!這就是計都!這就是月曜太陰之對星、噬月妖劍計都!這是足以匹敵七曜聖劍的絕世兇兵!你將成為它的主人!”

    孫朗一言不發,先看了一眼這座八角祭壇,八角各有八個小型祭台,其中有三個,已經閃耀著血色的波紋,然後他抬起頭來,望著祭台之上的妖劍,那狂暴的風與恐怖的妖力沖刷而下,在他身邊,卻自動分開,無力地向兩邊逸散。

    他淡淡道:“有趣,它劍魄尚未完全,應該是作為祭品的八苦還沒有到位,還沒有徹底開鋒,就有如此威勢,已然是此世難得一見的絕世神兵,開鋒之後只要善加溫養砥礪,假日時日,確實可以成長為不遜七曜聖劍的頂級神兵……最重要的是,這柄劍是用了妖族秘法鑄就,並不屬於人道帝兵,將來用來對陣七曜聖劍,優勢不小。”

    他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有意思,一柄足以對抗本朝帝兵最高之成就的妖劍,竟然誕生在這鳥不拉屎的破鎮子裡,真是讓人意外。”

    魯淑仁見孫朗態度曖昧不清,一時之間,拿不准他心中所想,不過拖延時間,對她有利,她自然也樂意為之。

    只見婊人格飄身飛下,妖力繚繞周身,她的氣息與計都隱隱相連,竟然能夠調動計都的滔天妖力為己用,舉手投足之間,妖氣彌散,顯然不容小覷,她上前幾步,笑吟吟道:“孫朗沒有想到,計都是一柄妖劍嗎?”

    “確實沒有想到。”孫朗淡淡道,“孫某設想過,計都是某個沉眠的上古大妖,或者是某件被封印的妖族聖物,還設想過它是件生物兵器… …但孫某萬萬沒想到的是,計都居然是一柄足以與七曜聖劍比肩的絕世妖劍,這真是世事滄桑,人間變幻,轉眼之間,七曜聖劍一流的神兵居然成了隨便在帝國沿海的小鎮子裡就能撞到的大白菜,真是讓我這曾經的七曜劍主心情複雜……嗯,感覺就像……”

    他思索了一下,點頭道:“感覺就像之前是信了假豬套的邪,用了好久之後看到了更大的世界……”

    顯然這種梗,婊人格是聽不明白的,但並不妨礙她領會話中的意思,她抿嘴一笑:“孫朗你想多了,你一定不知道,為了這柄妖劍,到底… …”

    “我知道哦。”孫朗淡淡道,“為了這柄聖劍,你們魯家敗落,差不多死了個精光,從小照顧你的保姆被你改造成了長巴瑟,變成了一個醜陋的怪物,你的故鄉遭遇了寄生獸危機,不知多少人被飛蜈蚣寄宿,稀里糊塗地沒了*命,八個人的命運被永遠改變,即將成為這柄劍的祭品和血食……”

    魯淑仁面色不變,溫柔地笑著:“孫朗在指責我嗎?”

    遊俠平靜道:“我沒有站在道德製高點上評判別人的習慣,善惡好壞之別在我眼中,界限實在模糊,我也不在乎你殺了多少人——反正沒我殺得多。”

    婊人格露出了愉悅驚喜的笑容,拍著手掌道:“我就知道,孫朗肯定不是那麼無聊的人!所以……”

    她向上前兩步,卻被孫朗銳利的眼神所逼出:“我還沒說完……我不在乎你殺了多少人,你是科學瘋子也好,殺人狂魔也罷,都跟我沒有一丁點關係,我也不在乎你有什麼滅世的計劃,什麼悲慘的過去,也不關心你要怎麼報復社會,但是——你要是惹到我,那就另當別論了。”

    魯淑仁癟著嘴,嘟囔道:“我哪裡惹到你啦?”

    孫朗指了指她:“——魯阿姨,你把她家弄成了這樣,還佔據著她的身體,胡搞毛搞一通,還弄出了這種大新聞,將來魯鎮事發了,她也要負責任——這太過分了。你把我朋友的生活搞成了這個樣子,我感覺很沒面子,所以要教訓一下你。”

    魯淑仁笑容不變,柔和道:“人家會好好道歉的,而且就像我說的那樣,你收下計都,我就把你的魯阿姨還給你,怎麼樣?”

    孫朗神色淡漠道:“我要能摸到奶子的魯阿姨。”

    婊人格愣了一下,然後笑得很魅惑:“那個不解風情的女人怎麼肯讓你摸呢?想摸的話,人家隨時隨地都能讓你摸呢!”

    遊俠平靜道:“你這麼可愛,做女人太可惜了,不如你到劍裡去,這樣的話,我可以天天握著你的把柄,豈不美哉?”

    “人家才不要呢!”魯淑仁笑意吟吟道,“人家還想留在孫朗身邊,跟你一邊卿卿我我,一邊看著這世界燃燒呢……”

    “很遺憾,殺人放火是人生一大樂事,我不想跟不喜歡的女人一起幹這事。”孫朗看著魯淑仁,平靜道,“最後的通牒,把身體還給魯淑仁,然後從她的身體裡滾出來,你若表現得乖巧一點,給你找一具新身體也未嘗不可。”

    “我就要這一具。”魯淑仁聞言,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望著孫朗,一字一頓道,“這本來就是我的。”

    遊俠淡淡道:“現在不是了,你再冥頑不靈,你的命也不會是你的了。”

    魯淑仁愣了一下,然後發出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她笑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捂著胸口,望著孫朗:“你莫非真以為,我請你下來,會沒有一點準備,會拿你毫無辦法?我為這一天準備了多長時間,豈會考慮不到你不肯合作的可能*?”

    “不,你肯定有所依仗,我早有預料。我只是覺得,你似乎忘了考慮一件事情……”

    他望著祭壇上的劍,他望著眼前的魯淑仁,嘴角露出了譏諷的笑容,眼睛閃過了寒冷的光:“八年前,有一群人,強行塞給了我一柄劍,就像現在這樣……你知不知道當年那些人,現在都他媽在哪兒躺著?”

    “今天老子就教教你,販劍也要按照基本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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