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811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6:07
第三百一十二章 明天

    風裹挾著妖力,幾乎變成了粘稠的液體,濃烈的勁氣一浪接著一浪,整個天坑之中迴盪著激烈的劍鳴,天空中亂石飛旋的速度越來越快,飛揚的砂石遮蔽著日光,一切都在崩潰坍塌,在計都恐怖的妖力之下,彷彿萬物都在顫抖!

    魯淑仁與計都共享妖力,此刻恐怖的威壓滾滾而出,妖氣橫空,濃郁強橫,她的眼睛中都燃燒著熾烈的紫色火焰,一絲絲紫煙從眼角溢出,舉手投足間,就是排山倒海般地強橫力量,她右手平推,妖力捲著計都的鋒芒橫衝而出,以沛莫可御之態,一浪又一浪地壓向了孫朗!

    “看到了嗎!這就是計都的力量!它甚至還不是最完美的狀態!”魯淑仁叫道,“為什麼要拒絕?握住它!駕馭它!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資格使用它的人!”

    “這劍一身基佬紫,gay裡gay氣的,我才不要。”孫朗風衣飛舞,姿態閒適,“你氪點金買些染色劑過來,把顏色換換,說不定我會再考慮考慮。”

    他右手並起劍指,凌空一點,以指代劍,暴虐的劍氣破體而出,兩股龐大的力量在虛無中交鋒碰撞,無形的勁力登時化作可怕的衝擊波,向著周圍肆意迸濺,孫朗被計都的力量震得後退兩步,微微皺了皺眉。

    魯淑仁得意的笑聲傳了過來:“你知不知道,為了鑄就這把劍,死了多少妖怪,用了多少珍稀絕品,這計都深埋於地下,又汲取了多少力量?它作為妖族聖劍,天生對武者有侵蝕克制的能力,你不動用聖劍之力,如何追平這劣勢?”

    她說著說著,彷彿自得於自己的精心佈置和謀劃,得意地大笑起來:“但你如果全力催動聖劍之力,欽天監又不是傻瓜,怎麼會懵然不知?到時候你沒死的消息傳揚開來,天下必將大亂,你以為那些人會放過你?他們來殺你,你會束手就擒嗎?到時候你接受不接受計都,似乎都沒有什麼關係了呢!”

    孫朗笑了笑:“居然連這一步都算到了,你可謂是煞費苦心。”

    魯淑仁拍掌笑道:“兵戰之道,天時地利人和,你佔哪樣?元帥你深諳用兵之道,該不會打這種必敗之仗吧!”

    “再差的逆風局我都贏過。”孫朗淡淡道,“一把破銅爛鐵而已,又不是沒打過!”

    魯淑仁冷笑一聲,就要說話,突然,兩人心有所感,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空。

    時間推移到之前,竹枝山山腹之中。

    “閏土哥,我……我感覺……好累……”

    農夫如墜冰窟。

    他這時才感覺到,伏在自己身上的單四嫂的異樣。

    那柔軟而嬌弱的身軀,正在微微顫抖,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輕一陣,重一陣,時而還微不可查。

    他剎那間意識到,最恐怖的情況已經發生。

    阿長其實是被飛蜈蚣操縱的傀儡,這一切都是謊言和圈套。

    至於犧牲了自己、解除了飛蜈蚣威脅這件事,更是一個笑話。

    計都的覺醒,需要八苦作為祭品。

    沉睡的蜈蚣卵將孵化醒來,吞噬宿主的血肉,汲取生命精華,將一切作為祭品,奉獻給計都的覺醒。

    何時孵化,何時醒來,何時吞噬?

    ……現在。

    他腳步一停,剛想回頭,但單四嫂卻搶先一步,用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虛弱道:“別……就一會兒……讓我再抱一會兒……我還能堅持一會兒……”

    這聲音雖然輕,但像是一柄鋒利的劍,直接刺入了農夫的胸膛,剎那間,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痛,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他感到自己在發抖,也許是憤怒,也許是恐懼,也許是傷感,飛蜈蚣,交換,力量……他認為他可以對這一切處之泰然,但如今,他只感到了巨大的傷痛與憤懣。

    背上的人,蟲卵已經在她的身體中漸漸復蘇,當幼蟲完全醒來之時,它就會享受到一生中唯一也是最美味的一道大餐。

    相對應的,一條鮮活的生命就將逝去。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他無法阻止這一切,他是如此無力,如此無能,他甚至無法減緩背上的人的思考痛苦……

    “別哭呀……”纖細溫暖的手掌覆在了他的臉上,單四嫂喃喃道,“你這樣的話,我怕我也會哭出來……我剛剛叫你閏土哥,你沒有嚇一跳吧,我很久很久之前,就想這麼叫了,但……但我是有丈夫的……我還有一個孩子……”

    她的身體時冷時熱,一身內勁躁動不休,令她耳鳴心跳,頭暈眼花,死亡一步步地走進,生命如同殘燭般飄搖,她慘笑道:“來得好快呢,只是想不到,第一個竟然是我……閏土哥,我這就要死了嗎?我……我以前總是巴望著死掉,但現在我竟然捨不得了呢……”

    單四嫂微微喘了幾口氣,似乎是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他們說,一個好女人,要相夫教子,那時我丈夫死了,我想,相夫是相不成了,總要好好教子吧。我保不住丈夫,總要養大孩子,那時我們娘倆相依為命,我每天紡紗到很晚,過得很累,但卻不覺得苦,因為寶兒在我身邊,他很懂事,很可愛,他說長大之後,要掙很多很多錢,都給我,我要養大我的孩子,所以要拼命地紡紗,那時候,每一根紗都很有意思,每一條線都像是活了一般……”

    “但是,寶兒死了,我終究沒有保住我的孩子。”

    “寶兒死了,我的心也空了,我覺得屋子也是空的,紡出來的棉紗也是空的,我保不住丈夫,也保不住兒子,我不知道我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用處… …”

    “後來我偶爾聽得,寶兒是被害死的,有個想要霸占我的人,他買通了庸醫,延誤病情,害死了我的孩子,他好趁虛而入……”

    “然後……後來我殺了他,有人要跟我做一筆交易,給我能夠報仇的力量,我已經一無所有,也就答應了。我殺了他,用棉線一點點割死了他,他的全家,我一個也沒有放過,但是就算殺再多的人,寶兒也回不來了,就算染上再多的血,棉線總還是空的……”

    “然後,我就遇到了你。”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意你的呢?我也不知道……”她的聲音苦澀中帶著一點羞赧,輕聲道,“一天到晚,總是苦著臉,不愛說話,不喜惹事,逆來順受,老實巴交,他們都不太喜歡你,但你……確實很好呢,雖然不喜歡說話,但沉默寡言的人很可靠,你心地很好,很照顧我,知道我膽小,所以有些事情便替我做……”

    她的低笑聲中,滿是遺憾和羞怯:“這些話,我平時是打死也不會說出口的,但現在不說,恐怕就來不及了……我曾經做過了很多夢,夢見我和你……我這樣沒用的女子,還嫁過一次,剋死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我……我到底在說什麼啊……”

    單四嫂微微苦笑,語氣變得急促起來:“我一直以為,我已經沒有了明天,我的生活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活著就像行屍走肉,我不斷地失去,卻妄想著擁有,但每一次的希望,到頭來還是一場夢幻,就像剛剛那樣,我一度以為事情有了轉機,也許有一天我可以與你一起,來到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你耕田,我紡紗…… ”

    農夫顫聲道:“四嫂……”

    “不要叫我四嫂……至少,在我死之前,我可以稍微稍微地,不守婦道吧……”單四嫂虛弱一笑,“我有名字的……”

    她在農夫的耳邊,小聲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就像是未出嫁的小娘,羞笑著對自己的情郎,吐露閨名。

    然後她順勢用手指按住了農夫的嘴唇:“不要喊出來,記在心裡就好,不要喊出來……否則,我怕我會狠不下心……”

    女人用力地摟緊了農夫,彷彿要永遠地記住這感覺,她低聲道:“祥林嫂……我一開始是覺得,我們同病相憐,我們都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兒子,我們都是世界上最苦命的女人,但看到她死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其實我比她要幸運得多,至少我……至少我可以……”

    就在此時,身後甬道深處突然傳來了隱隱的咆哮聲,聲音與震動越來越近。

    單四嫂面色一變,一手按住了農夫的大椎穴,一手按住了他的後心。

    這是武者最致命的要害。

    農夫本能地就要抵抗,但要害落入對方之手,內勁一吐,他就真力潰散,手腳發軟,單四嫂從他寬厚的背上躍下,然後將頭抵在了農夫的背後。

    農夫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失聲道:“四嫂,你想幹什麼?”

    女人不言不語,最後的溫存之後,雙手用力,嬌小的身體爆發出了難以想像的力量,將農夫整個人舉了起來,然後用力地,向前方逃生的方向扔去!

    砰的一聲,農夫滾落在地,不由自主向外翻轉,他大椎穴被單四嫂制住,內勁透入,半晌提不起力道,只能奮力掙扎,望著遠處的單四嫂,叫道:“不要!”

    女人俏生生地立在原地,雪白的孝服輕輕招展,美麗的身影,烙印在了農夫的眸子中。

    時隔數年,她再次找到了在那小而熱絡的屋子中紡織棉紗的感覺,那時候寶兒坐在自己的身邊,瞪著一雙小黑眼睛,他說,媽,爹賣餛飩,我長大了也賣餛飩,賣許多許多錢——我都給你。

    那樣的日子,是累的,但不覺得苦,因為還有希望,因為還有明天,她保不住丈夫,但終究是有一個兒子的,她要將這個兒子養大,指望著他。

    但她還是失去了寶兒。

    她一度失去了明天,一度失去了希望,直到生命中再度出現了一道亮光。

    她凝視著農夫,露出了最後的笑容。

    感謝你……給過我希望。

    然後她回身,雪白的棉線,從袖中飛射而出,一條接著一條,一面接著一面。

    她終於找到了昔年的感覺,寶兒在身邊,她為了養大這個孩子,徹夜紡織著棉紗,每一條都沉浸在美好的明天中,每一根都充滿著希望。

    她的心突然空靈,纖細的手指宛如穿花蝴蝶般飛舞,那棉線如同活物般飛舞,彷彿寸寸都有意思,寸寸都活著,每一根都灌注著全部燃燒的生命與熱情,黏在石壁上,鑽入石縫裡,拉住了突起的石壁,卷鬃峋的怪石,她最後看了農夫一眼,露出了溫柔的笑。

    “我這輩子,總要保住一個男人吧?”

    然後決絕地沖向了那咆哮轟鳴而來的怪物。

    人生八苦之愛別離。

    沒有厲聲的吶喊,沒有所向無敵的氣勢,只有一個柔弱的女人,面對無常命運的第一次反抗。

    ——素手拉動纖細的棉線。

    她曾認為棉線雖細,但一條條紡下來,總能撐起她與幼子的明天。

    ——棉線深深地勒入皮肉之中,甚至割出血來,但她卻恍若未覺。

    今天,痛苦真正成為過去,希望真正成為力量,而明天……依然存留在無法觸摸的前方,卻閃耀著令她滿足的光芒,讓她能夠毫無遺憾、拼盡全力地守護著……

    ——切斷,分離,崩落,前進。

    熔鑄入一切、也收束著一切的線在生命最後的燃燒中,宣洩著切金斷玉的鋒銳力量,一條條棉線收緊、切斷復又重新散開,白色的身影一往無前,大片破碎的石壁,甬道上方的石柱,兩側嶙峋的怪石,巨大的石頭被不斷切割下來,轟然落地,堵住身後的路,將她要保護的男人,與前方的危險徹底隔絕,而那道瘦弱的身影,一往無前地迎向咆哮奔襲的怪獸,臉上猶自帶著滿足的笑容。

    ——紡出人生中,最後的生命之弦。

    整座甬道發出了轟鳴的巨響,不斷被無孔不入的棉線撕扯切割,大塊大塊的石頭不斷落下,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最終,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伴著疼痛惱怒的獸吼,長長的甬道驟然塌陷,將一切的一切,全都埋在了坍塌的巨石之下!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6:16
第三百一十三章 吶喊

    農夫是被謝阿貴拖出這依然在不斷震動的地宮的。

    在此之前,他瘋狂又徒勞地扒拉著埋成一堆、幾乎塌陷了整個甬道的碎石,對衝進來的謝阿貴與孔仲吾的喊話充耳不聞。

    謝阿貴無奈之下,伸手去拉他,但農夫的力量大得驚人,他與孔仲吾合力,才連拖帶拽地將對方拖出了這個山洞——他們隱隱感覺到,廢墟那頭有著令他們極度不安的恐怖的事物,雖然找不到單四嫂在哪裡,但周圍依然在震盪,不斷有砂石從頭頂落下,顯然不是久留之地。

    兩人拼著命將不斷掙扎的農夫架出了地宮,丟在了地上,農夫紅著眼睛,咆哮著想要往回跑,謝阿貴衝了上去,當胸一腳將他踹倒,然後坐在他身上,左右開弓,連打了四五個耳光,將農夫扇得發暈之後,抓住了對方的衣領,惡狠狠道:“老爺問你話呢!四嫂在哪兒?”

    此時支撐農夫的那一點瘋狂的精氣神已經消耗一空,他怔怔地望著洞口:“她……她……”

    就在此時,一道熾烈的紅雲凝結成了宛如實質的血色長河,從山中沖天而起,宛如流星一般,向著魯鎮的方向衝去。

    謝阿貴和孔仲吾倒抽了一口涼氣,幾乎怔在了原地,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血色光輝他們並不陌生,就在不久之前,吸乾了祥林嫂、從她體內破開並想咬死眾人的飛蜈蚣,在被聯手格殺之後,身軀也迅速乾癟,只有一道熾烈的紅光迅速遠去。

    後來聽阿長說,顯然那是祥林嫂作為八苦祭品的生命精華,在飛蜈蚣死後自動被五蘊熾盛所吸引,溯本歸源,投向魯鎮。

    可祥林嫂、九斤老太、華小栓三人已死,這道血色長虹……又是誰的?

    孔仲吾與謝阿貴臉色狂變,除了震驚於單四嫂之死外,這樣的異像對於他們而言,不吝于晴天霹靂——阿長不是將源卵的威脅給化解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謝阿貴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雙手青筋暴綻,比剛剛更加用力地揪住了農夫的衣領,厲聲道:“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源卵還會甦醒!為什麼源卵還會甦醒?”

    他竟然已經不關心單四嫂的死亡了。

    而農夫則是怔怔地望著那一道向著魯鎮飛去的血光,嘴唇顫動,眼中留下了大顆大顆的淚珠,他彷彿又看到了那個柔弱的小婦人,羞怯,內斂,不愛說話,可卻偏偏在生命懸於一線的頃刻之間,就將所有的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

    她總是在替他著想,知道飛蜈蚣即將從自己的體內破出,所以牽動甬道中的大片巨石,將自己的身體埋於大量亂石之下。

    這樣不僅能與來襲的液體怪物同歸於盡,還能將孵化成熟的飛蜈蚣牢牢壓住,讓它無法追殺農夫,困在其中不得解脫,只好被迫自盡,將汲取到的生命能量提前返還給五蘊熾盛,而這股龐大的力量,勢必會對魯淑仁產生第二次沖擊,讓她被迫著手化解吞噬這股能量,而顧不上繼續喚醒其他幾人體內的源卵。

    這樣的話,就可以為農夫爭取更多的活命時間……或許在這段時間內,能夠扭轉這一切的希望就會出現。

    這個小小的女人,即使在最後的一刻,都沒有坦率地表明自己的心意,但她卻將全部的心意都付諸無聲而偉大的犧牲,即使此身已殞,那最後的喁喁細語,那最後的心意與告白,那無聲的約定和愛意已然永遠鐫刻在兩人的心間,哪怕桑田變成滄海,滄海又變回桑田,一切也不會磨滅。

    農夫閉著眼睛,緊緊咬著牙關,豆大的淚滴從眼角不斷滑落,無聲而熾烈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地燃燒,他早已過了天真熱血的少年時光,殘酷的現實早已經將他摧殘得木訥沉默,不會激動,沒有血性,只會逆來順受,但此時此刻,他似乎感受到一股久違的火,一股巨大的悲傷,讓他戰栗,折磨著他,拷問著他,怒斥著他。

    讓他醒來,讓他睜眼,讓他再一次挺直腰桿,去爭個長短,去分個對錯。

    可是……可是……

    殺死四嫂的人,為什麼會是……會是她呢……

    再一次兩難的抉擇,再一次選擇要不要辜負,誰讓他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為了受苦,就是為了做兩難的抉擇。

    他只能不斷地,不斷地,質問著自己,也質問著那個人:“為什麼……為什麼啊……”

    此時,謝阿貴已經無力地鬆開了他的衣領,後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需要答案,他不是蠢人,他已經從剛剛發生的事情和農夫此刻的表情,讀懂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四嫂是怎麼死的,並不重要。

    阿長是不是在騙人,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困擾著他們的源卵危機,其實並沒有化解,那隨時隨地都可能奪走他們生命的附骨之疽,此時也陰笑著活躍在他們的體內,隨時都可能破卵而出,隨時都可能張開獠牙,將他們一點一點地殺死,一點一點地吃掉,一點一點地獻祭。

    他慘笑道:“這麼說,我們統統白高興了一場?這麼說,這其實是一個騙局,一個笑話?”

    農夫無力地點頭,淚水又流了下來,他怔怔道:“假的,都是騙人的,源卵也好,阿長也好,一切都是騙人的……”

    就算已經有心理準備,但聽到這樣的答復,依然讓孔謝二人渾身一震,他們對視了一眼,恐怖與絕望籠罩心頭——如果這一切是假的,是一個早就安排好的陷阱,那說明這裡的一切都在那可怕的對手的算計之中,包括他們的生死,包括孫朗的動向,也就是說……

    孔仲吾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嘆息了一聲:“機關算盡,依然難逃此劫嗎?”

    農夫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傷與絕望中,眼淚長流,一語不發。

    謝阿貴則坐倒在地,臉色蒼白,臉上的神色急劇變幻,似乎也陷入了巨大的惶恐。

    這個從一開始就展現著非凡的勇氣和絕不妥協的拼命勁頭的男人,此時竟然像是銳氣已挫、嚇破了膽似的,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反而是孔仲吾突然自言自語地搖頭:“不……我們體內的源卵還沒有孵化,記得阿長曾經說過嗎?祥林嫂的那道血光直接回歸本源,會衝擊到五蘊熾盛的宿主,讓她被迫花時間來容納調和這一力量,剛剛那道長虹是四嫂的生命精華,此時投向魯鎮,定然也會給我們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他來回踱著步子,眼中重新浮現光芒:“這場仗,我們還沒有輸……我們唯一也是最大的倚仗,此時正去魯鎮找魯淑仁攤牌,他可能也墜入了這圈套,但別忘了,他之所以成為這個陰謀中的變數,是因為他身負強大的力量,即使到了這一刻,勝負也沒有分明,他依然有希望以力破巧,化解這一場局… …”

    孔仲吾轉身,先看了看謝阿貴:“……老謝,你怎麼了?這可不像你。”

    謝阿貴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依然一語不發。

    孔仲吾微微皺眉,莫非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剛剛滿懷希望地認為已經得救,但形勢突變,絕望重來,所以一時之間,有些想不開了?

    孔二愣子暗自搖了搖頭,比起謝阿貴,還是農夫的情況更糟糕一些,他咬著牙關,眼淚直流,肯定是傷心到了極點,得想個辦法……

    但他走向農夫的剎那,突然聽到背後風聲猛惡,孔仲吾心中警兆大起,但還是慢了一步,剎那之間,他背後幾處要穴已經被琵琶輪轉般掃過,緊接著是身上諸多穴位被封,然後一聲不吭,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

    農夫聽到聲音不對,剛睜開眼睛,就覺得胸前一痛,他此時心中無限悲傷,早已沒有平日的警醒,又是躺在地上,瞬間就被偷襲得手,短短幾息,也被封住了氣穴。

    孔仲吾大罵道:“謝阿貴,你媽媽的你想你幹什麼!”

    謝阿貴愣愣地望了一眼兩人,然後呸了一聲,露出了詭異的笑容:“幹什麼?當然是活下去啊!”

    孔仲吾全身穴道被封,連提氣沖穴的餘力都沒有,只能勉力地看著昔日的同伴,憤怒道:“你想幹什麼?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趕緊去魯鎮找你主公……”

    謝阿貴惡狠狠道,“呸!去找他?以他的腳力,現在已經到魯鎮,踏進那婆娘的陷阱裡啦!你現在跑過去獻殷勤,除了去送死,還能有什麼用?他媽媽的,身負源卵,卻跑回到魯鎮去,要給飛蜈蚣省點腳程嗎?”

    孔仲吾此時一條性命全都懸於對方之手,大聲道:“行行行!不去了!不去了!你放開我們,有話好好說!”

    “放開你們?那怎麼能行呢……”謝阿貴桀桀笑道,“老子要活命啊,放開你們,我怎麼活命啊?”

    孔仲吾拼命掙扎,大喊道:“這可不是耍子!如今大難臨頭,我們得精誠合作,團結一致,同心同力,才能掙得活命之機……”

    “同心同力?”謝阿貴仰天大笑,露出了譏諷的神情,“他媽的,同心同力?下一個死的是誰?下一個甦醒的源卵是誰?同心同力是要同生共死的!如今的局面是,我們沒法同生共死!必然有人先死!必然有人後死!後死的人,說不定能撐到那個男人解決此事,活下來!你說,誰他媽先死?啊?誰他媽先死?”

    孔仲吾無奈道:“這可不是我們說了算的!此時大難臨頭,只能各安天命,生死有命,不怨他人!”

    “呸!老子的性命,老子的生死,只能在老子自己的掌控之中!去他媽的天命!”謝阿貴陰森森道,“天命?天命就是狠的人能出頭,六親不認的人有大富貴,心狠手辣的人能掙到更多,這就是這世間的規律,這就是他媽的天命!”

    他的目光變得深幽起來:“在老子瘦瘦弱弱、什麼都不是的時候,有一天在山腳遇到了一匹惡狼,它不遠不近地跟著我,要吃我的肉,那時候我嚇得要死,但卻知道,如果撒腿就跑,或者倒在地上,只要流出一絲怯意來,我就死了——所以,我拿著刀,我拼命地壯著膽,呲著牙,咧著嘴,做出拼命的架勢,這才被我一點點支撐到未莊……那隻狼的眼睛,我永遠都記得,這麼可怕,這麼鋒利,這麼殘忍,但只要你比它狠,它就怕你,只要你狠,你就能活下來!”

    他惡狠狠地望著農夫和孔仲吾:“所以,就別怪我心狠了!”

    孔仲吾喊道:“老謝!你別犯渾!萬一你身上的源卵第一個孵化了怎麼辦?你不僅死了,還送了我們兩個,我就是到了地府也不放過你! ”

    謝阿貴哈哈大笑,陰聲道:​​“要我說,四嫂就是太心軟,太善良,太懦弱!她在察覺到源卵即將甦醒的時候,就應該果決地感應到源卵所在的位置,然後破開自己的血肉,強行的,將源卵給挖出來!就算因此傷到了脊柱,也比死了要強!你以為老子沒有這種決斷嗎?”

    孔仲吾似乎想說什麼,但卻立刻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你……”

    “沒錯!”謝阿貴嘶聲狂笑起來,“記得阿長說什麼嗎?他說,源卵不能一個個拿出來,否則拿出來的瞬間,源卵死掉,剩下幾個宿主體內的飛蜈蚣有了感應,其他人也都要死光光……他媽的!他媽的你以為老子把你們制住是為了什麼?”

    他笑著,笑著,眼神酷烈地望著兩人:“你說,我不應該制住你們?如果老子體內的源卵甦醒,我要強行取出源卵,這行為會直接導致你們的死亡— —你會不會阻止我?啊,你他媽會不會阻止我?不阻止我,你要死,阻止我,我就要死,說啊,你他媽的,會怎麼做?會讓誰死? ”

    孔仲吾無言以對,謝阿貴見狀,又發出了狂笑聲:“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老子要活命,心狠了,搶先下手,有什麼不對?老子就是要活!就是不想死!”

    他俯視著動彈不得的兩人,獰笑了起來:“三個人,我有超過六成的勝算,如果第一個覺醒源卵的不是我,那我就他媽的贏了!源卵會在你們其中一個人的體內孵化,我會看著這一切,看著一隻蜈蚣出來,然後咬死另一個,吸收另一個人的生命精華,當他吸收了兩份之後,我就上去,將那蜈蚣殺了!這雙份的能量同時沖向五蘊熾盛,給她造成的衝擊,肯定要遠遠大於之前吧!這樣的話,我就能夠爭取更多的時間!說不定還能給主公創造出手的良機呢!”

    他嘿嘿冷笑道:“最壞的情況,我也可以在輪到我的時候,強行破開脊柱取出源卵,就算沒了武功,就算傷了身體,我這些年也攢到了足夠多的錢,只要我那主公有一點點的良心,懷一絲絲愧疚,稍稍出手安置一下我,送我去城中安家落戶,買些忠僕,購置產業……這輩子,也不用愁了!”

    孔仲吾聞言,終於陷入了絕望之中,慘笑道:“我還以為你犯渾,沒想到你已經全都想明白了……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想到這麼多……”

    謝阿貴望著孔仲吾和農夫,語氣變得緩和:“生死一線,不關乎善惡,只關乎生存,我想活下去,所以用了這種手段,你們不要怨我。事後一定供奉兩位令牌,四時香火不斷,你們還有什麼遺言沒有?”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6:34
第三百一十四章 徬徨

    危難之際,人心易變,昔日聯手抗敵的伙伴,在生命攸關之際,悍然背叛。

    謝阿貴有心算無心,突然襲擊,孔仲吾猝不及防之下,登時中招,此時成了甕中之鱉,頃刻就要做刀下之鬼,最要命的是,此事已經沒有了轉圜餘地。

    謝阿貴已經將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切的原因只有一個——他要活。

    在這個殘酷的絕境之下,他想要活,就必須要先下手為強,他在短短的時間內將這個殘酷果決的計劃想得透透徹徹,然後悍然出手,已經沒有什麼能夠讓他回心轉意,因為他的計劃確實是最正確的——如果想要活下去,這是最有希望的做法。

    所以,此時此刻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就算孔仲吾再長出第三張嘴,也休想說得謝阿貴回心轉意。

    他苦笑了一聲,這幾年夢幻般的經歷浮現在腦海中,彷如昨日。

    孔仲吾本來是個落魄江湖的武者,固守著古板可笑的俠客教條,他夢想著行俠仗義,成為一個受人尊敬的俠者,即使死在卑鄙的刀劍之下,也絕不後悔,因為他堅信,正義終究會戰勝邪惡,大俠總會戰勝惡人……但現實,現實到底給了他當頭一棒。

    他為弱者打抱不平,反而被大戶家的武師痛打了一頓,那被欺凌的人家卻拼命地與自己撇清關係,極力證明自己不是他們僱的找的,因為他們害怕這行俠失敗後惡徒的報復。他屢敗屢戰,屢戰屢敗,久而久之,人人見他退避三舍,將他當成擴散麻煩的惹禍精,疏離是冷暴力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奚落與嘲笑,嘲笑他武功差勁卻要學大俠行俠仗義,嘲笑他今天又添了新傷疤,嘲笑他根本不會武功——在痛打落水狗方面,人們總有些無師自通的天分。

    行俠仗義是需要錢的,他因為惹的事太多,鎮上的人都不肯僱他做工,他又不想去那些朽爛了的大戶府上做鷹犬,很快就沒了生計。

    什麼時候……決定去偷的呢?人總會變的。

    但沒臉對平民百姓下手,就披著劫富濟貧、取之有道的遮羞外衣,摸進為富不仁的大戶的家中——這無疑將風險提升了十倍百倍。

    這下子,上大俠孔二愣子又添了盜竊的劣跡,嘲笑取笑的談資,顯然又多了一倍,足以給魯鎮的酒店再添三分快活的空氣。

    人總會變的……但究竟,是什麼時候變的呢?

    也許是發現,原來夢想著快意恩仇、替天行道的俠客們的最大的敵人,不是欺凌弱小、仗勢欺人的惡霸邪徒,而是那一個個是所謂善良本分的弱者的時候。

    他們懦弱卑微又愚昧,卻不乏惡的因子,他們只是缺少為惡的勇氣,他們會向他們所認定的弱者宣洩全部的惡意,他們會為自己開脫,為自己打算,他們會見風使舵,他們會放縱惡人……他們是一個可怕的磨盤,不斷磨平俠者們的棱角,消磨他們的銳氣,冷掉他們的熱血,直到讓每一個鮮衣怒馬的少俠心灰意冷,退隱江湖。

    這不是他們的錯,錯的其實是這個世界。

    強者生而弱者死,這就是這世道欽定的法則。

    誰讓大家……都要活呢。

    那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變的呢?

    他在最絕望、最失落、即將死去的時候,一個神秘人救了他,與他進行了一場惡魔的交換。

    短時間內,他的武功突飛猛進,十幾年​​無所進境的武道修為勢如破竹,節節攀升,他有了一身足以令魯鎮震動的奇功,這身武功足以讓他成為一個快意恩仇、無所遺恨的大俠,將所有的惡霸與邪徒斬殺殆盡,完成一直以來的大俠之夢……但人,究竟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他竟然成了昔日最厭惡的那種人,他如有神助、秋風掃落葉般打垮了魯家,順勢吞併了這個本地豪族大部分家產,他一夜之間獲得了難以想像的財富與地位,手中的錢十輩子也花不完,昔日冷眼嘲諷的人們換上了諂媚的狗臉,他本應該將這些不義之財全都分給廣受欺壓的窮苦大眾,這才是正直的大俠的作派,但是……

    但是他為何翻臉無情,成了昔日最厭惡的人,沉浸於奢靡的生活與肆意的揮霍,以人們眼中的畏懼和惶恐為樂,變本加厲地剝削掠奪,享受著以前難以享受的錦衣玉食、廣廈玉宇……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哦,因為他悟了,他看清了這個世界。

    這片土地,沒有大俠,沒有理想,所謂的善良,不過是當權者哄弱者認命的把戲,所謂的正義,不過是統治者禦下的手棋,這世道終究是弱肉強食的血腥規則,只不過溫情脈脈,它不會激烈地殺死所有的理想者和反對者,但它會潛移默化,一點點的,侵蝕,打擊,改變,直至所有棱角分明的反抗者,變成該有的圓潤樣子。

    既然如此,那又什麼不放縱?早晚要墮落,為什麼不主動跳入這泥沼之中?以強者自居,還可以享受一下物慾橫流的美妙之處。

    但現在……現在,這場不知是美夢還是噩夢的日子,終於到了醒來的時候。

    錢沒用,武功沒用,一直追逐的東西,所有的財富與權勢,全都沒有用……那些無法換來自己的性命,無法讓心意已決的謝阿貴猶豫哪怕一秒鐘。

    他所追求的東西,他所求不得的東西,到了現在,反而失去了一切用處。

    而最令孔仲吾感到恐懼的是,他在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時候,感受到的是無限的空虛、寂寞與惶恐。

    他甚至不知道該做什麼,甚至無法對謝阿貴破口大罵——因為他很理解謝阿貴的所作所為。

    他媽媽的……開什麼玩笑?我?理解這種地痞流氓、潑皮無賴、惡棍匪徒?

    啊……確實不錯。

    因為我也已經是地痞流氓、潑皮無賴、惡棍匪徒了。

    想到這裡,孔仲吾不由苦笑了一聲,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只是心中,突然浮現了很奇怪的想法。

    ——假如,我依然是以前那個蠢笨不堪、冥頑不靈、古板守舊的孔二愣子,此時此刻,恐怕不會如此慌張無措吧。

    那個人,是堅信著心中的俠的,雖然失敗,但不放棄,雖然落魄,但有信念,他是不害怕死的,他遇到了這樣的情況,會義正言辭地厲聲呵斥對方的醜行,並且慷慨無懼,凜然赴死,因為他一直堅信著善惡有報,謝阿貴那樣的惡徒,早晚會有報應,早晚會有人來懲罰他。

    但現在,他竟然罵不出口,因為……

    這是自己的報應。

    ——自己的報應,到了。

    一時之間,他心中喟嘆不已,竟然有了一絲看破紅塵的超然,所謂繁華的浮財與無邊的權勢,終究抵不住這無解的命運,死亡近在眼前。

    他一念及此,閉著眼睛,緩緩道:“孔某……無話可說。只是老謝,我以前不信報應,現在信了……我的報應,確實是到了。”

    “報應?”謝阿貴狂笑道,“如果這世上有報應,那皇帝老兒第一個就要死無葬身之地!如果這世上有報應,那滿朝文武,宗門世家,上上下下,都要滿門死絕!如果這世上有報應,那趙老四為什麼現在才死?如果世上有報應……”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那為什麼我從小到大要吃這麼多苦,受這麼多欺負?啊?報應呢?那些王八蛋的報應呢?”

    孔仲吾只是嘆息。

    謝阿貴直起身來,眼神冰冷道:“沒有報應,只有強者生,弱者死。命是自己掙回來的,弱小的人就沒有尊嚴,生命也得不到保障,只能祈求著上天的憐憫和強者的仁慈,說不定在下一瞬間,你就要死了……”

    這時,突然竹枝山里再次傳來更為劇烈的動盪。

    謝阿貴皺眉道:“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似乎感到有些不妙,上前踢了農夫一腳:“餵,種地的,起來!這是怎麼回事?裡面還有什麼東西?”

    他確實不知道竹枝山里還有什麼玩意兒。

    他只知道那些要命的隱鼠全都陪阿長一起死了,在農夫與單四嫂收斂阿長屍骨的時候,他與農夫來到了山外,想要尋些用來火化的乾柴。

    等到裡面發生變故,他與孔仲吾將農夫架出來之後,爆炸性的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性命攸關在即,源卵隨時都可能孵化,那竹枝山的奇怪地震,就不算什麼了。

    他確實不知道竹枝山里還有什麼玩意兒,否則他一定離洞口遠遠的。

    轟鳴聲剎那間湧到了洞口,彷彿無數可怕的怪物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過來。

    謝阿貴本能般地回頭。

    然後他就看到了隱鼠……不,是大量隱鼠的屍體。

    密密麻麻,就像螞蟻黏在蜜糖上,擠在一起,層層疊疊,全都是毛茸茸的身體和無神的小眼睛,隱隱有綠色的液體流淌在隱鼠屍體間的縫隙裡,就像是漿糊一般,將這些小老鼠的屍體粘合在一起,拼湊出了奇怪的複合的東西。

    就像是一隻巨大的爪子,轟然伸出,張開有力而可怖的指掌,向著謝阿貴抓來。

    “什麼東西!”謝阿貴大罵一聲,他武功高強,反應極快,飛足一提,轟的一聲,這古怪的肢體被踢得爆了一團,隱鼠的屍體伴著綠色的粘液四下飛濺。

    但這是液體組成的怪物,流動的是屍體,打而不壞,斷而不傷,謝阿貴猝不及防,又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可怕的怪物,不懂它的攻擊方式,不懂它的物理特性 ,還沒等提氣閃避,那隻恢復原狀的巨手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來!

    一抓即中。

    “他媽媽的!”謝阿貴看到那毛茸茸擠在一堆的隱鼠的屍體,登時感到一陣作嘔,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奮力掙扎,轟出兩拳,但無濟於事,想要用輕功躍出,但那綠色的液體彷彿有著可怕的黏力,讓他使不上勁,脫不開身。

    他奮力地抽出手來,在隱鼠屍體的攢動下奮力地掙扎,怒吼,他遇到了他所無法理解的怪物,他遇到了他所無法反抗的力量——

    狠的人才會贏。

    這是他從狼的身上學到的哲學。

    他彷彿又回到了未莊的山腳,他遇到了那頭惡狼,眼睛鋒銳的,形態可怕的,氣勢恐怖的,想要吃他的肉,想要喝他的血,就這麼跟著他,尋找著下手的機會。

    但他還是活下來了,因為他狠,因為他學著凶狠,因為他為了活可以拼命,因為他……有一柄柴刀。

    狼又來了。

    可……

    我的刀呢?

    他用力地掙扎,突然發現地上躺著的孔仲吾,此刻正以震驚和憐憫的眼神望著他。

    這個與他命運相似、處境相同的男人,曾經是與他並肩作戰、一起反抗逃跑的伙伴,是他曾經可以仰仗的力量和勇氣。

    而此時,孔仲吾卻躺在地上,眼睜睜地望著自己陷入絕境……他動不了,穴道是自己親手封的,為了活命,他背叛了同伴。

    謝阿貴感到了一股極大的荒謬和恐懼湧上心頭,他又想起了那隻狼,那狼的眼睛,凶狠的,鋒利的,想要將他撕碎。

    現在,狼來吃他了,他卻沒有了刀。

    “……救命。”

    然而阿貴沒有說。他早就兩眼發黑,耳朵裡嗡的一聲,覺得全身彷彿微塵似的迸散了。

    孔仲吾眼睜睜地望著謝阿貴的身體被無數隱鼠的屍體所吞沒,掩蓋,被拖進了可怕的山洞。

    他不知道裡面的怪物是什麼,但卻知道,那裡是死亡的盡頭。

    報應的時候……確實到了。

    這個世界,確實是有報應的……

    謝阿貴已經死了,然後就輪到了他。

    他苦笑了一聲:“連累你了,閏土,說真的,如果可以的話,我倒願意用我的性命來救你一命,可惜現在,我們倆卻都要送在這裡了……”

    農夫睜開了眼睛,沒有說話。

    但風聲勁然。

    就在謝阿貴被抓進山洞的一剎那,不遠處突然竄出兩道迅捷無比的身影,將動彈不得的孔仲吾和農夫抓起之後,撒腿就跑!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6:48
第三百一十五章 傷逝

    風聲貫入耳朵,嗚嗚作響。

    孔仲吾穴道被封,動彈不得,但卻知道自己暫時已經死裡逃生,周圍的景色快速從眼前掠過,他被人提著疾行,心中也同樣奔騰過萬千匹草泥馬。

    短短不到幾刻辰光,這屁事已經連續發生了三次神展開——先是阿長犧牲自己解除飛蜈蚣之噩、又有抱到了強到不像話的大腿替他們出頭,緊接著突然發現這一切都是扯犢子的騙局,然後就是一直信任著的伙伴酣然反水……

    ——就像是氪了二十單以三石頭一把的酋長尊享價入手了大量黑鍵然後在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次單抽中看到了金光一閃結果他媽的出了飛哥一樣。

    在這個令人傷感的過程中,他的心情數次大起大落,最後幾乎看破了紅塵,看穿了一切,覺得世間一切財富權勢不過過眼雲煙,人心是何等脆弱,人*又是何等可笑,他對過去的愚蠢表示悔恨,並且已經萌生死志,坦然接受了終末的結局,因為這就是他的報應,他背棄了曾經的自己,迷失在了權利與慾望之中,做了太多太多有違本心的事情,迷失了俠者的真義,如今謝阿貴已經遭到了報應,轉眼就要輪到他了,他即將喪生在那個可怕的怪物的手中。

    ——原本他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打算。

    可是……他媽的……他媽媽的我怎麼又被救了!

    由於這樣的原因,孔仲吾心中的臥槽感已經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以至於被帶到稍微安全的地點、被鐵頭老猿放下之後,他依然保持著“一雙冷眼望蒼天,阿黑美顏伴身邊”的失神感,與旁邊為情所困、一語不發的農夫相映成趣,宛如兩條失去了夢想的鹹魚。

    ……至於嗎。

    鐵頭老猿不懂孔仲吾的心路歷程,上前推拿幾下,將兩人的穴道拍開:“主公當真神機妙算,囑我在這裡等你們,如果事情有變,就加以援手……否則今天不但你們倆必死無疑,而那計都也要圓滿了。剛剛不出聲,你們莫怨我,我們離的太遠,謝阿貴翻臉太快,如果貿然現身刺激了他,他一時想不開,手起刀落,你們也是個死。”

    農夫只顧流眼淚,孔仲吾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鐵頭老猿仔細想了想,大概猜到了他們在想什麼,心中嘆息了一聲——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偷聽幾人的對話,就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這兩個人,可謂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和信念,在連續的打擊之後,已經變得像是行屍走肉一般了。

    最重要的是……他們其實並沒有逃過性命之憂,

    這邊黑玄蕩警惕地望著鐵頭老猿,後退了兩步,冷聲道:“我要去魯鎮找主人了。”

    這句主人令孔仲吾和農夫同時睜開了眼睛,眼中閃過了複雜難明的神色,尤其是農夫,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惡狠狠地望著黑玄蕩,這個老實人的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瘋狂色彩,饒是以黑玄蕩這種蛇妖,都被他嚇得後退一步:“你看什麼?”

    農夫渾身發抖,連聲音都顫抖著,他的眼睛,他的話語,他的內心,混雜著太多太多的東西,悲憤,失望,憤怒,愧疚,憐憫……他嘶聲道:“為什麼… …為什麼是她?她明明是這麼好的人,她明明是這麼可憐的人,為什麼……為什麼要給她希望之後再奪走,為什麼讓她受苦之後再受苦,為什麼……”

    他這模樣,像是想在沉默中爆發,黑玄蕩又被嚇了一跳,然後就惱羞成怒。這只蛇雖然笨了點,但野獸般的直覺和孫朗短期的口才技能訓練還是起了一定作用,直截了當地就戳中了問題的本質:“這些還不是你們自找的?我主人可沒求著你們種植那源卵!你有什麼不滿的去跟主人說,朝我發火做什麼?”

    話是這個話,理也是這個理,但是,這個世界上的許多事情,總是分不出是非對錯,總是不講理的。

    黑玄蕩這話,顯然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咔嚓一聲,農夫腦袋裡最後一根弦宣告崩斷,魯淑仁是他最敬重、最在意也是最愧疚的人,但她卻做了數不清的過分的事情,如果這一切苦難都是針對他個人,那他到死都不會吐露半句怨言,但四嫂……她的死,她的結局,她那最後的一瞥,所有的憐意和愛意悉數變成了滔天的怒火與恨意,但這恨意的盡頭卻是魯大小姐,是他最不願傷害的人。這樣扭曲的衝突與對立不斷折磨著這個苦哈哈的靈魂,讓他左右為難,不知所措。

    此時,一切的一切都宣洩了出來。

    農夫怒髮衝冠,咆哮一聲,真如天空一個霹靂響起,這個老實人腦袋裡的弦已經崩到了極限,單四嫂之死引爆了他至今為止一切的怨恨、暴虐與瘋狂,令他性格大變,再也不復原先的老實木訥,只聽他咆哮道:“我……我先殺了你!”

    黑玄蕩早就看這個木頭一般的大個子不爽了,她剛剛又被孫朗耍了一下,此時也處於怒氣槽爆表的狀態,只見她不懷好意地冷笑了一聲:“孬種。 ”

    眼見一場火併即將發生,鐵頭老猿心中叫苦不迭——出於主公的喜好和親疏遠近,他應該站在美麗妖嬈而且胸很大的黑玄蕩一邊,但是如果就此弄死了農夫,八苦源力逆流回魯鎮,那可大大地糟糕,這般兩難之事,真是讓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畢竟他沒有孫朗那如同小鹿一般的機敏和聰慧,如果此時孫某人在此,定然會恨鐵不成鋼地給鐵頭老猿一個爆栗:“丟雷樓木,你他媽不會弄死這狗逼玩意兒然後直接把他脊柱挖出來讓源卵統統死球然後一了百了嗎?什麼?兩條人命?那是你親戚嗎?你這猴頭這麼慈悲,為什麼不去西天取精?”

    然而孫朗不在,而鐵頭老猿一介瘋猴之位,也沒有殺伐果決到這種程度,只好勉強做著和事佬:“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我們現在應該……”

    “應該幹什麼?”此時的農夫已經接近黑化狀態,連呼吸都像是在噴吐黑火藥,此時惡狠狠地望向鐵頭老猿,“應該做什麼,才能讓四嫂死而復生?應該做什麼,才能讓一切重新回來?應該做什麼,才能讓我回到過去的樣子?”

    他仰天嘶吼,厲聲道:“我想重新做一名被收稅、被欺負、地裡刨食、種田養家的農民,重新做回那苦哈哈的地裡人,我想不去管什麼狗屁魯家,我不想要這力量,我不想再反抗,我不想把事情弄得越來越糟,我不想看著我在意的人一個接一個死掉……現在說這個,有用嗎!有用嗎!”

    他往日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比悶葫蘆還要悶葫蘆,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與現在語氣淒厲、聲如洪鐘的暴走模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令人第一時間就生出了“丫精神失常了”的念頭……鐵頭老猿心中警兆大生,暗自戒備,但聽了農夫淒厲的吼叫,依然心生嘆息之意。

    這無常的命運,紛亂的世道,誰理得清,誰道得明?如果沒有魯淑仁種植源卵,八苦就不會遭遇這等殺身橫禍,發生如今的慘事,但沒有源卵,這些人依然是平平無奇、在苦海中掙扎的可憐人,遭遇也許不會比現在好到哪兒去,那時,卻要去怪誰?

    可惜,如今的農夫,已經聽不進任何的勸告……或者說,任何的勸說,都不會對他起任何作用了。

    他已經受夠了,受夠了生之苦,受夠了這世道禁錮他的枷鎖……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改變心意了,他已經,瘋了。

    農夫望著黑玄蕩,眼中凶光連連,當他逃避著罪魁禍首的時候,從犯就成了最好的洩憤與遷怒對象,黑玄蕩已經感受到了赤裸裸的殺意,野獸的本能令她微弓著身體,盤算著是否要搶先攻擊,鐵頭老猿心中焦急,但還是凝神戒備——主公囑咐他照看蛇妖,他總不能袖手旁觀。

    而孔仲吾依然保持著鹹魚狀態……他還沒從如斯打擊中恢復過來。

    就在這時,竹枝山方向驟然升騰起另一道血色長河,向著魯鎮的方向呼嘯而去。

    第二道,人生八苦之怨憎會,謝阿貴。

    形勢一時差到了極點——獻祭不斷完成,上有凶獸追殺之危,下有飛蜈蚣破卵而出之險,而這邊居然在內鬥。

    吃棗藥丸。

    “吃棗藥丸,吃棗藥丸。”孫朗皺了皺眉頭,“這種順風局居然還能送人頭,老子這簡直是一拖四……”

    狂風般的妖力撲面而來,魯淑仁妖力煊赫,得了剛剛那道單四嫂的源力之後,計都似乎又解了一層封印,妖力又得以增強,天上亂石翻飛更急,坑洞之中充斥著妖豔的紫芒,她悍然出掌,紫色的妖氣變成千百道箭矢,宛如瀑雨飛瀉一般轟向了依然吊兒郎當的孫朗。

    此時場面上她更佔上風,以計都那雄厚到近乎恐怖的妖力,她毫無疑問地統治了戰場,這次有心算無心,天時地利人和皆具,以計都妖劍之力對陣人類武者,屬性克制,更是無往而不利,孫朗如果不動用帝兵聖劍之力,只能處處受制,而他如果使用了那股力量,就定然會暴露身份引來帝國追殺,這也會達成她的目的。

    所以,明明有著這麼大的優勢,明明佔據著這麼大的上風,但她的臉色卻越來越差,越來越驚異,越來越生氣。

    與在場中不斷遊走閃避的孫朗的閒適寫意之表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孫朗踏足,扭腰,彈指,後退,每一步都絲毫不錯,每一步都恰到好處,漫天勁射的妖氣箭矢在他眼中毫無秘密可循,每一道妖氣射來的方向都如此醒目,力道強弱,走向變幻,所有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他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話說剛剛死的那個是誰啊,聖杯醬?誒喲臥槽,剛剛才想起來,真特娘的像,咦咦咦,我有沒有你講過辛亥戰爭的事情?你不會是從這裡獲得的靈感吧!你別不說話啊,就是那個多寶道人金閃閃、雙槍將董迪盧、鎧甲勇士潘長江這群傢伙聚在一起打出狗腦子的聚眾械鬥…… ”

    “閉嘴!”魯淑仁厲喝出聲,她邪異的紫眸中閃爍著憤怒和失望,雙手揮舞,妖力化作旋轉的紫雲,迸射出無數紫色的針芒,向著孫朗暴射而去,她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孫朗,對方的身姿映在她的腦海之中,纖毫畢現。

    “無與倫比的身手,天下絕倫的輕功,宛如傳說的預判,強大的掌控力,身經百戰的武學修養,宛如本能的戰鬥直覺,還有那極端欠揍的垃圾話……果然是你,絕對是你,沒有錯,我沒有認錯人,你甚至比我印像中的更加強大,你的武功又有精進,顯然在帝國諱莫如深的大荒山終戰中又獲得了百尺竿頭又進一步的突破……孫朗,沒有錯,你就是我想要找的人!你就是我夢寐以求想要找的人!”

    她說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心中巨大的失望與疑惑,怒吼道:“但是……為什麼!你跟我想得不一樣!你給我的感覺不一樣!你的武功明明比以前更強!你的身手比我記憶中的還要強得多!從大荒山終末戰場中活下來的你比以前更強了……但是!”

    她厲聲道:“但以前我記憶中的那個大元帥孫朗,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現在的你!你雖然武功比他強,但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你的劍怎麼鈍了!你的心怎麼不狠了?你不是一向以進攻取代防禦嗎?你現在在幹什麼?你到底還想躲到什麼時候?”

    孫朗翻了個白眼,傲然道:“老子從中二期畢業,關你卵事?你行你自己上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6:56
第三百一十六章 熱風

    孫朗翻了個白眼,傲然道:“老子從中二期畢業,關你卵事?你行你自己上啊?”

    此言一出,魯淑仁怒氣更甚,她厲聲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難道把以前的仇恨全都忘掉了嗎?你給我變回來!”

    她怒髮衝冠,下手更不容情,熾烈粘稠的妖氣化作一隻巨手,隨著她悍然出招,捏成巨大的拳頭向著孫朗當頭砸去,孫朗懶得與她硬拼,飄然後退一步,這天坑中雖然佈滿濃郁的妖力,他依然能進退自如,聽聞此言,孫某人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一臉憂傷之色:“我也想變回去啊……”

    他越這麼滿不在乎,魯淑仁就越氣得暴跳如雷,怒吼一聲,抬起這妖力巨手,發足追打孫朗,遊俠要的就是她失去方寸,一邊左躲右閃,一邊言語相戲: “你妖力雖強,但技巧差的太遠,誒喲喲,剛剛這下打得真難看,路邊攤十塊錢一本的如來神掌都比你這下高明……”

    “那就來打敗我啊!你還在等什麼!你還在顧忌什麼!”魯淑仁恨鐵不成鋼地咆哮道,“你在顧忌那個女人嗎?以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你是絕對不會跟我拖延時間的!以前的你肯定是二話不說就動手打敗我的!究竟是什麼讓你變成了這樣,將戰鬥當成了兒戲?”

    孫朗皺眉道:“整天打打殺殺多沒意思,聽我說,反正你也贏不了,弱者為什麼要戰鬥?趁早倒戈卸甲以禮來降,精盆洗手,退出江湖,豈不美哉? ”

    “我美你大爺!”魯淑仁破口大罵,然後露出了森然的冷笑,“好,好,好,你不肯變回去,那我就逼你變回去!你不肯動手,那我就去殺你在乎的人,你要保護誰,我就去殺誰,你等著,我這就殺了那個魯淑仁!”

    孫朗撇了撇嘴,斜眼道:“大妹子你唬誰呢?你如果捨得弄死她,不早就動手了?魯阿姨要是死了,誰來當計都的劍靈啊?”

    魯淑仁面色一變,冷厲道:“那我這就出去殺了趙雲龍!”

    孫朗眨了眨眼睛,唏噓道:“你是抖M嗎?老趙跟你挺不對付的,你何苦出去找虐,她可沒我這麼好說話……”

    魯淑仁簡直要氣炸了,咆哮道:“那我就去殺了司馬萍!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遊俠嗤笑著擺了擺手:“說得你好像能打過老趙似的……”

    “你!”魯淑仁咬牙道,“孫朗!你為什麼不願意答應我!這個世界是如此可恨,他們犯下了滔天的罪孽,卻沒有人願意償還,他們享受著寶貴的和平,卻忘掉了最大的功臣……這樣背信棄義、不值得拯救的世界,你還要維護它嗎?為什麼不拔起計都,向這個可笑腐朽的世界宣戰!”

    孫朗笑了笑:“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變回去實在沒什麼趣味,以前的孫朗為了天下而活,為了戰爭而活,為了仇恨而活,但獨獨沒有為了自己而活,如今我心中依然充滿了仇恨,但還是想……為自己多活一點,至於所謂的向世界宣戰……”

    他望著祭壇上不斷發出劍鳴的計都妖劍,微微一哂:“孫某要不要報仇,與這破銅爛鐵何干?我已經發過誓言,終此一生,手中之劍只為自己揮動,你如果在我身上寄予了大量殷切的期望和美好的思想感情,那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我這輩子,再也不會做任何人的工具。”

    魯淑仁喃喃道:“我沒有把你當成工具……”

    “啊,是嗎?”孫朗淡淡一笑,“他們曾經,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你以為我還會信嗎?”

    “我……我跟那些人不一樣!”不知道為什麼,無論是孫朗之前的不合作態度還是武力相向亦或是冷嘲熱諷,最多只是讓魯淑仁感到憤怒,但剛剛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她面露慌張之色,急忙解釋道,“我沒有想要利用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還有我,我們都被這個世界傷害過,他們對不起我們,我們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要讓他們付出足夠的代價,所以我一直在謀劃和準備,我怕你沒有趁手的兵刃,就給你準備了這一柄能抗衡七曜聖劍的武器,我怕你沒有忠心的下屬,就給你準備了可以寄生控制別人的飛蜈蚣,我怕你沒有足夠的士兵,所以就……”

    “那就停手吧。”孫朗平靜道,“如果是為了我的話,停手也是可以的,對吧?什麼時候報仇,我說了算,怎麼報仇,也是我說了算,你不能給我拿主意。”

    “我……我……”魯淑仁的臉上居然浮現了掙扎之色,似乎真的陷入了兩難,考慮著要不要就此停手,她神色動搖,後退了兩步,用力地搖著頭,內心也許在天人交戰,激烈爭吵,孫朗看出破綻,正盤算著要不要上去搞個一波流,但就在此時,天邊血光閃耀,又一道八苦源力轟然而來!

    孫朗心中一驚,抬手就要阻攔,但這股源力始於計都,歸於五蘊熾盛,形態神秘,屬性奇異,遊俠倉促出手,怎麼遮攔得住?

    血色長虹宛如游龍般翩然而落,衝入了魯淑仁的體內。

    此乃怨憎會之業力。

    魯淑仁神色一僵,然後表情突變,臉上的猶豫一掃而空,咬牙道:“不行……不行……不能停下!我絕不允許!我付出了這麼多的時間和精力,絞盡腦汁,步步為營,就是為了今天……你不能回絕我的好意,你不能讓我的心血白白浪費,我不允許,我不允許,我不允許!”

    彷彿是自我催眠一般,她眼中燃燒著的紫色煙霞更加熾烈,妖力宛如海潮般橫來,計都剛剛得了新的力量,妖力陡然得到增強!她騰空而起,天空妖氣熾盛,居高臨下,妖風大作,石走沙飛,滾滾妖力在她身周翻滾飛舞,襯得她整個人猶如紫色的太陽!

    “你既然不肯接受,那我就打到你接受為止!”

    言畢她挾著恐怖的妖力俯衝而下,無邊的威勢掀起強烈的風壓,壓得無邊煙塵向四周猛然擴散!

    “他媽的,已經雙殺了……”孫朗嘆了口氣,“那四個礙手礙腳的貨果然沒一個會玩的……既然如此……”

    孫朗醬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起來。

    如今這塌陷的天坑,顯然是計都的領域,可怖的妖力無處不在,形成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劍界,這種力量克制武者的真氣,克制內勁的外放,足以令武者的戰鬥力大打折扣,想要擺脫這種劣勢,最省時省力的方法,莫過於動用大寶劍之力,與計都平級的聖劍之力,足以與其分庭抗禮。

    但如果這樣做的話,正如魯淑仁所算計的那樣,勢必會被欽天監看出端倪,將自己尚在人間的消息暴露給帝國……雖然不懼,但倉促發動後患無窮,肯定相當麻煩。

    既然如此……唉,難道又要用這一招嗎?

    孫朗望著使出了一招從天而降之掌法的魯淑仁,輕嘆一聲。

    豎起劍指,凝神,蓄力。

    《僧柢律》有云,一剎那者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

    一念出而劍動。

    彈指間,孫朗以指代劍,不知道刺出多少鋒銳劍氣,以快打慢,以點破面,本來就是劍法最基礎的精義,由天下無雙無對的劍士使出更是勢不可擋,已至神話境界,空間似乎被疾速扭曲了一瞬,然後那漫天熾烈的妖氣剎那崩滅,如果不是孫朗心無殺意,那這一招足以將魯淑仁挫骨揚灰、碎屍萬段。

    他要的只是魯淑仁與妖力分離的一瞬間。

    繚繞在魯淑仁周身的妖氣轟然迸散,甚至她與計都之間的妖力共鳴通道都被恐怖的劍氣切斷片刻,下沖之勢已頹的魯淑仁露出了驚慌的神情。

    兩人四目相對,時間彷彿靜止,下一刻,時光奔流,孫某人張出了罪惡的大手,伸向了對力量一無所知的柔弱女子,露出了“讓叔叔抱”的猥瑣笑容。

    兩人肢體接觸。

    孫朗嘆了口氣,露出了“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這車我是不願意開”的表情。

    四目相對。

    “——嗯?”

    孫朗挑了挑眉毛,望著被自己以舉高高之勢托住的魯淑仁。

    什麼都沒有發生。

    除了對方那絕讚的側乳擠在手腕上的柔軟觸感之外。

    什麼都沒有發生。

    孫朗眨了眨眼睛。

    剛剛被孫朗那可怕的一念之劍給嚇到的魯淑仁反應極快,尖叫一聲,抬腳一踢,妖力驟然迸散,向著孫朗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然後順勢向後一退!

    孫朗猝不及防,胸前差點被踢了一腳,遊俠踉蹌後退幾步,模樣有些狼狽,整個人還陷入了不可置信的懵逼之中。

    這邊魯淑仁不知死期將至,露出了譏諷的神色:“天下無雙的劍術……可惜使用它的人是個心慈手軟的懦夫!真是暴殄天物!你剛剛在想什麼!明明有這麼好的機會,你在幹什麼?你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不繼續攻擊!為什麼放棄攻擊!你到底在想什麼?”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還笑?”魯淑仁挑眉,恨鐵不成鋼地怒斥道,“你還有沒有羞恥心了!坐失良機,畏首畏尾,下手不狠,出手不決,你到底在幹什麼?”

    對面的孫朗一語不發,低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麼,只是發出一聲聲意義難明的笑聲。

    “笑什麼!”魯淑仁越發生氣,怒吼道,“你倒是來啊!正面上我啊!”

    孫朗慢慢抬起了頭,嘴角似乎閃爍著某種晶瑩的液體:“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這時魯淑仁反倒罵不出來了,女性的本能讓她感到有些不妙:“你……你到底在笑什麼?”

    孫朗擦了擦口水,自言自語道:“這是婊人格,是一個壞文明,是需要教訓的壞傢伙,所以沒問題吧。這個是正義的伙伴對戰邪惡boss的公義戰爭,也沒問題吧。魯鎮的人和那幾個貨色與我非親非故,我幫他們化解殺身之禍,是俠義之道,所以從boss身上收取一點合理的報酬,沒問題吧。畢竟下完副本,挑了boss之後,按照全世界通行的規矩,也得摸屍體吧,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見他這麼神神叨叨,魯淑仁感覺越發不妙,喝道:“你在念叨什麼?”

    孫朗深深地吸了口氣,露出了豪邁奔放的笑容:“純愛線的話,家裡已經有一頭奶牛了,你這個婊人格心狠手辣,手段殘暴,喪心病狂,反黨反社會,今天我就代表廣大無產階級勞苦大眾,揮動階級鬥爭之大棒,好好教訓教訓你!”

    他笑得像是個孩子。

    與此同時,他那懶洋洋的身體驟然炸出了滔天的戰意,疏懶懈怠之氣一掃而空,一身天下無敵的氣勢宛如濁浪排空,壓都壓不住,就連計都那濃密厚重的妖氣都被無形的劍意迫得不斷後退——昔日劍聖之威,就算是妖劍計都,也要退避三舍!

    魯淑仁心神大震,眼前的孫朗,無疑是她記憶中該有的模樣,那天下無敵的風姿,那睥睨六軍的氣勢,無疑是她念念不忘的身影,孫朗重新變成這樣子,就如同猛虎重新露出了獠牙,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覺得如此不安?

    很快,孫朗的言行給出了答案。

    “愚蠢的婊人格喲!”當年睥睨六軍的大元帥發出了征討的通牒,“以我之名,向你發出宣告,你的凌辱線,開啟了!”

    ……什麼意思?

    她腦袋中剛剛閃出了這樣的念頭,眼前勁風呼嘯,孫朗竟然主動進攻,他勢如猛虎撲食,鷹擊長空,戰意熊熊燃燒,眼神熾烈無比,全身上下,似乎洋溢著某種積壓了數年之久、今朝終於得以宣洩的可怕玩意,化作振奮人心的口號,咆哮而出!

    “歐拉歐拉歐拉歐拉歐拉……不對!”

    “歐派歐派歐派歐派歐派歐派!”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7:01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天海

    司馬萍站在趙雲龍身邊,目瞪口呆。

    或者說,整個魯鎮的人們都目瞪口呆。

    魯鎮不大,水鄉之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百草園的方向,那裡紫氣沖天,亂石翻飛,無數巨大的石塊與建築殘骸彷彿被無形之手操縱,在天空旋轉環繞,燦然紫芒閃耀其中,就算是傻瓜都能看出來,此地定然是發生了了不得的事情,老一輩人還以為域外天魔又打過來了,大驚之色之下,催促著家人趕快逃難。

    趙雲龍握緊了手中的涯角槍,壓制住了衝進百草園相助孫朗的衝動,望著這大動靜,嘆了口氣:“這蓋子可不好捂……隋州州牧與隋州將軍要坐不住了……”

    司馬萍看到接連兩道血光衝進百草園,一時之間有些焦急,催促趙雲龍道:“這形勢看起來有些不妙,你不進去幫一下孫朗嗎?”

    老趙瞥了她一眼:“用不著,孫朗天下無敵,你那便宜師父就是強上十倍也傷不了他。”

    司馬萍哪里肯信?她站在這裡都能聽到百草園中傳來的砰砰巨響,她雖然武功很弱,但又不傻,血光接連入內,其中震響不斷,就算沒有親眼見到,她也能猜出,此時孫朗肯定陷入了持久的苦戰,正在艱難地與敵人周旋……這姓趙的怎麼能袖手旁觀?

    她氣道:“孫朗真有這麼強,那早就分出勝負了,你倒是進去看看啊!”

    趙雲龍連連搖頭:“第一,如果是生死搏殺,那現在肯定分出勝負了,孫朗拖到現在,應該是在尋找不傷到魯阿姨而製敵的法子。第二,他囑咐我保護你,我進去助陣,難道把你也帶上嗎?你這礙手礙腳的貨,進去肯定是那什麼婊人格的重點攻擊對象,平白給孫朗添麻煩。”

    司馬萍被若無其事地貶成了戰五渣,雖然氣惱,但無可奈何,因為事實就是如此……但她仍然不服氣道:“你可以把我留在這裡!”

    趙雲龍仍是搖頭:“這不行,萬一婊人格有什麼後手,安排襲擊你,你豈不是死定了?孫朗給我的命令是保護你,那我首要就得注意你的安全。”

    司馬萍惱道:“你是孫朗的應聲蟲嗎?”

    老趙眨了眨眼睛,詫異地看了司馬萍一眼,彷彿對方在質疑明天太陽是不是在東邊升起:“是啊,怎麼了?”

    司馬萍快要抓狂了:“你就不能在執行孫朗的命令保護我的前提下為他做點什麼嗎?”

    趙雲龍皺了皺眉頭:“可以啊,為什麼不呢?”

    “……”不能發火,不能發火,不能發火。

    司馬萍深深地吸了口氣,語氣極快道:“看到那兩道紅光了沒有?不,應該是第三道了。第一道紅光落下的時候,師父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百草園也變了樣,各種各樣的妖怪就竄了出來,很顯然,這道紅光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剛剛接連飛來兩道,注意到了沒?全都是來源於同一個方向……”

    老趙點了點頭:“然後呢?”

    司馬萍沉聲道:“那肯定是什麼重要的事物,至少對那個什麼婊人格極為重要!也許就是她的力量來源……也許很快就會有第四道和第五道了,孫朗曾經說過,如果你不知道敵人有什麼陰謀,那就直接攪黃敵人想做的一切事情,我們可不能在這邊傻站著,行動起來啊!”

    “哦,這個啊。”老趙點了點頭,沉思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吧,這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司馬萍叫道:“這還不要緊?每一道紅光飛來,敵人就要強上一分啊!”

    趙雲龍聳了聳肩:“正好啊,這樣孫朗還能打得盡興些。”

    “……”

    ……師父啊,您生前在軍中,就是跟這群無法交流的戰鬥瘋子打交道嗎?

    司馬萍不由感到一陣陣無力,不過幸好,跟孫朗混得久了,腦袋也活絡了一些,她腦海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鬼使神差間,望著趙雲龍:“話雖如此,但打得盡興與你能夠主動為他做事,這兩者之間,孫朗肯定更加喜歡後者吧……以他的性子,肯定喜歡更加聰明和主動的你吧……”

    喜歡。

    這個詞用得非常好,簡直一擊即中,老趙神色一變,抬起頭來,臉上浮現了追憶之色。

    在軍中時,孫朗與她閒聊,總是讓她發揮什麼主觀能動性,要多多動腦子,要做很多微小的工作。

    “老趙啊,將來你列土封疆,鎮守一方,一定要記住……要結黨營私啊!”

    “老趙啊,我跟你講,這朝廷派給咱們的軍隊,那就是咱家的,軍權到了手裡,那就是有去無回,老子憑本事拿到的兵權印把子,憑什麼還給皇帝?有了軍隊,下可橫行一方,中可擁兵自重,上可奪那鳥位,此乃為將之道,光宗耀祖之法,不可不察,不可不察啊。”

    “老趙啊,這朝內無派,千奇百怪,有道是立山頭是做官的一環,不爽不要玩,你看著吧,等我回朝之後,天天噁心皇帝去。”

    “老趙啊,你要記住,作為一個帝國軍人,割據一方成為軍閥是上天賦予我們的神聖權利。”

    “老趙啊,有道是今朝有權今朝歡,今朝不貪白不貪,放心地伸手!大膽地伸手!去他娘的狗屁御史,這王法王法,就是皇家的法!在這個國家,只要皇帝不敢動你,那就沒人敢動你,不想變得讓皇帝忌憚的將軍不是好將軍啊……”

    嗯,孫朗確實教給我很多東西啊……可惜,這兩年他不在,我做什麼都沒有興趣……

    司馬萍不知道趙雲龍剛剛心中閃過了多麼驚世駭俗的東西,見她面露笑容,自覺此事有門,大喜之下,趁熱打鐵道:“那我們就快些動身吧?也不知道距離那邊有多遠……盡盡人事,各安天命,總比坐在這里乾等要強!”

    趙雲龍沉思了片刻,微微一笑:“很快的……幸好我早有準備,將那東西隨時帶在身上。”

    司馬萍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那東西……什麼?”

    趙雲龍一震手中的涯角槍,傲然道:“此槍名為'涯角',取自'天涯海角,無雙無對',但本將號稱飛龍將軍,除了這柄槍之外,能讓我如遊龍般在戰場左右突殺的,還有另一件至關重要的帝兵,正與涯角槍配對,兩者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天涯海角,無雙無對'!”

    司馬萍跟隨平一刀久居山中,沒怎麼聽說過天元英雄的軼事,愣愣道:“那是什麼?”

    趙雲龍深沉一笑,伸手一招,右手腕上的銀質手環應聲而落,魯淑仁聽到了一聲金鐵鳴嘯之音,然後,寒鐵般凌冽的銀色驟然綻放,奪目的光暈迅速褪去,露出了刀鋒般冷厲的輪廓,竟然是一對金屬所製的羽翼,每一片羽毛都是鋒利之極的刀鋒!

    兩聲輕響,羽翼扣在了她的肩膀上,趙雲龍的聲音多了數分肅殺之意:“天涯海角,無雙無對,槍名涯角,翼名天海,此之謂……”

    “天海翼!”

    鋼鐵的羽翼絢爛怒展,趙雲龍一手持槍,一手摟住了司馬萍,羽翼震動,沖天而起!

    呼嘯的風聲撲面而來,司馬萍尖叫道:“好奇怪!雖然好像很正常但總覺得這個名字好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趙雲龍一聲長笑,“孫朗起的,多好聽!”

    “我就知道……餵!你飛慢點啊啊啊啊啊啊啊!”

    竹枝山。

    謝阿貴的八苦業力剛剛升起的時候。

    一邊是精神崩潰、已經接近黑化的農夫。

    一邊是被孫朗涮了一下,此時正老大不爽的黑玄蕩。

    兩人劍拔弩張,孔仲吾屁事不管,鐵頭老猿猶豫了片刻,決定站在黑蛇這邊。

    一場人妖大戰即將開始,隨即他們就看到了代表著謝阿貴生命精華的那道血色長河。

    孔仲吾先是條件反射般坐了起來,然後苦笑了一聲,又慢慢地躺了回去,嘆了口氣:“下一個,就要輪到我了吧……我這輩子罪孽太重,合該受此折磨,很好。”

    而精神還算正常的鐵頭老猿和黑玄盪對視了一眼,心中警兆大起,之前他們靜觀其變,看到謝阿貴被那難以描述的可怕怪物給生生抓走,印像極為深刻… …那怪物似乎是液體狀態的,實質的身體是由無數隱鼠屍體拼成,以謝阿貴的本事在它手中毫無反抗之力,其戰鬥力可見一斑。

    如今,謝阿貴的業力已經返還魯鎮,如果這怪物是魯淑仁的陰謀和計劃,那它下一步豈不是……

    一念及此,就聽到竹枝山方向傳來一聲巨響!大地隱隱震動,彷彿萬馬奔騰,兩人齊刷刷地望著竹枝山的方向,只見遠處一團黑壓壓的事物從山洞中生生裂出,那是一個幾乎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獸形,張牙舞爪,仰天咆哮,他的身軀完全是由各種各樣的屍體拼湊而成,不僅僅是隱鼠,還有阿長洞中懸吊著的那些屍體,以及……

    “阿長!”

    兩人齊齊一喝,原來那怪物的頭部,推擠出一個畸形碩大的頭顱,翻著白眼,綻著血肉,正是已經死去的阿長的腦袋,此刻安在這斷肢殘骸拼湊出來的怪物的頭部,更是令人渾身起著雞皮疙瘩……然而最要命的是,這怪物竟然能感知到眾人的方位!

    那泛著白的畸形頭部緩緩地望向了這邊,然後,不似人間的尖嘯聲響了起來!

    地動山搖。

    兩人心中發寒,齊齊轉頭就跑,跑了兩步,鐵頭老猿還算有些良心,轉頭大罵道:“這個傢伙是吞噬屍體的,你們要被這種東西吞進肚子裡嗎?”

    孔仲吾本來已經心存死志,聞言定睛一瞧,但見這個液體怪物團成一個球,正向這邊狂暴地滾來,一路推掉樹木無數,驚得鳥獸亂竄亂飛,但無論是飛鳥還是走獸,還沒逃出多遠,就全都被突然伸出的細長液體觸手捲住,直接拉入了體內,成為了這怪物的一部分。

    好死不死的,他看到了阿長那詭異可怖的大臉正死死地盯著他。

    更要命的,他又看到了謝阿貴的腦袋。

    有道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更何況還是同病相憐的同伴……雖然之前跳了反。

    臥槽。

    孔仲吾心想。

    死是一回事,死成這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受到了驚嚇,然後跳了起來,見農夫還愣在原地,一把拖住了他,怒道:“跑啊!你也想變成那樣嗎?”

    農夫愣了一下,他此時怒火翻騰,已經不復之前的木訥沉默,聞言慘笑道:“跑?四嫂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反正都是個死,我跑什麼?姓孔的,你還有點良心,記得謝阿貴之前說的什麼嗎?我來給你爭取一些時間,萬一事有不濟,你也可以挖出自己的源卵,好歹逃得一命……”

    孔仲吾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唏噓道:“可我……也不想活了。”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誰能想到,最後倖存的兩個人,竟然在無常的命運和接連的衝擊下,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興趣。

    “不行!”孔仲吾突然道,“四嫂和阿貴……無論如何,他們的死都為我們爭取了時間,我們不能這麼白白放棄,我也不想這樣死掉!”

    他一把拉住了農夫,拽著他向下跑去:“先過這一關再說!閏土!想想四嫂,她是為你而死的,你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這麼窩囊!”

    提到了四嫂,農夫的眼中像是亮出了一道光,那在絕望中轉身而去、從容赴死的身影,就像是一道皎潔的月光,照進混沌的意識,令他剎那間覺醒了某種意志,他彷彿受到了鼓勵似的,用力點了點頭:“說得對!就算是死,我也不能死在這裡!死得毫無價值!”

    鐵頭老猿在前面大罵道:“你們要是死了,計都就完成了!都快跑!誰要是不想活了,快點過來,我先把他的脊柱抽出來踩碎了!”

    在這種危機四伏的險要關頭,孔仲吾卻有了些豁出去的意思,既然生無可戀,那就不會緊張,他放聲大笑道:“你還是先過了這一關吧!”

    後方,拼湊出來的怪物團成巨大的圓球,轟鳴而下! 本帖最後由 sea6076 於 2018-6-6 17:04 編輯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7:16
第三百一十八章 絕望

    背後就是生平僅見、可怕恐怖的怪物。

    轟隆隆的巨響不絕於耳,腳下的大地微微震動,偶爾回過頭,就能看到那恐怖的肉球不斷地吞吃著沿途所遇到的飛鳥走獸,越來越大,宛如落石一般轟然滾下,借助山坡陡峭之勢,速度越來越快,竟至於快不可擋,而那密密麻麻堆積在一起組成球體的,是密密麻麻的各種屍體,在下落過程中,不斷有殘骸被堅硬的山石磕破,鮮血爆濺,血霧紛飛,從遠處一看,就是一個黑壓壓的大肉球拖拽著血霧一路滾下……

    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饒是孔仲吾等人身負驚人技藝,但還是被這種毫無常理可言的怪異恐獸嚇得狼狽逃竄,使勁了吃奶的力氣,往山下狂奔,不一會兒,他們就感到了氣力的明顯消耗,孔仲吾大叫道:“不成!我們跑路要消耗氣力,這個肉球只需要藉助山坡陡峭與自身重量就能越滾越快,我們跑不過它!”

    鐵頭老猿還記掛著孫朗的命令,叫道:“那有什麼辦法?”

    孔仲吾叫道:“上下!你不是有猴兒嗎?召出來拿些滾石檑木,埋下木樁拒馬,阻他一阻,攔他一攔!”

    鐵頭老猿雖然還是個人,但久居山林,與群猴為伴,就陣營來看,恐怕已經是小動保一脈了,聞言怒道:“我的猴兒也不是石頭里蹦出來的!怎能讓它們送死!”

    孔仲吾只是這麼一說,也不指望著一群猴子能攔住這可怕的大肉球,他一邊狂奔,一邊四下觀察,兩邊的景色都被高速的運動拉扯成呼嘯而過的風,他四下看了一圈,他眼前一亮,突然想到了一招,咬了咬牙,大喊道:“閏土!一會兒跟著我跑!我們先實驗一下,這怪物到底是跟著誰的!準備好了沒?”

    農夫雖然因為短期的刺激而性情突變,但還是保持著人性,每個人在無措迷茫又恐慌的時候,通常都會不自覺地依附有主見的人,他此時正處於這個狀態,聞言愣愣地點了點頭,看到孔仲吾突然變向,向著右側斜斜著向下狂奔,他也不假思索,跟著變向!

    果然,上面傳來了一陣奇異的爆響,孔仲吾回過頭一看,那隻大肉球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強行調轉了方向,依然是直直衝著他們倆滾來!

    孔仲吾喝道:“果然如此!它是衝著我們來的……不,它是衝著源卵來的!”

    農夫眼中閃過了一絲痛色,但還是勉強壓抑住了心中的悲意與瘋狂,沉聲道:“怎麼辦?”

    “先過了這一關……這肉球越滾越快,毫不費力,我們卻不能跟它比拼這力氣了!論武力我們拼不過它,但我們是人!我們有腦子!想個辦法,摔死這狗日的!”孔仲吾暴喝道,“一會兒跟著我跑——猿兄,你二位先行一步吧!”

    鐵頭老猿眉頭一皺,喝道:“你們想幹什麼?”

    孔仲吾叫道:“卻是不想再連累二位了!如果我們勉強逃得一命,再來跟二位匯合!”

    說完他就不再猶豫,低吼一聲,腳下連連重踏,硬是停住了下沖之勢,穩住了身形,然後提氣縱躍,向著山頂的方向反沖過去!

    此時肉球在上,孔仲吾在下,他不下反上,雖然是斜著向外衝,但兩者之間的空間距離,仍然在顯著拉近,肉球果然調轉方向,仍是正對著兩人猛衝過來,形勢剎那間變得萬分危急,只要兩人速度稍慢,極有可能會被勢不可擋、高速前進的肉球撞個正著。

    鐵頭老猿氣得破口大罵,不知道這兩個王八蛋又犯什麼渾,但這怪物顯然是衝著孔仲吾和農夫去的,他停下腳步觀望,那怪物也沒理他,只顧去追兩個源卵攜帶著,他死死地盯著兩個奮力向上沖刺的人影,看著上方那體積驚人的肉球呼嘯而下,看著二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一時之間,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裡!

    那肉球發出了興奮的吼叫聲,兩側突然爆出了大量的液體觸手,揮舞伸縮,向著兩人罩了過來!

    眼見孔仲吾與農夫就要被這要命的玩意兒所擒拿,最後的關頭,武者的爆發力成了決定生死的伏線,兩人齊齊暴喝,內力遊走週天,速度猛然暴增一節,足下生風,高高躍起,與轟然而下的肉球於同一水平線交錯而過!

    “好!”鐵頭老猿剛鬆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喝彩出聲,但他臉上的笑容尚未散去,眼中就閃過了一絲震驚,“小心!”

    原來那肉球雖然錯失目標,向下滾落,但兩條長而靈巧的觸手已經悄無聲息地甩出,直取兩人後心!

    兩人高高躍起,身在半空,力道已經用老,雖然有心躲避,但卻無力回天,眼見就要被這奪命的觸手捉個正著,卻聽到兩道破空聲尖銳響起,隨即就是噗噗兩聲悶響,那兩條觸手被兩枚飛射而來的石子射斷,斷肢摔到地上,隨即化成一灘綠色的水沫,消沉於地下。

    鐵頭老猿長長出了口氣,心中暗叫慚愧,轉頭一看,不遠處,黑玄盪將手中的石子扔到了一邊,剛剛正是她發石相救,搶下了兩人性命。

    注意到鐵頭老猿的目光,黑玄蕩將頭一扭,兇巴巴道:“要是這兩個人類這麼被吃了,那說不定下一個死的就是我了!我這是自救!讓他們再拖延一些時間,好讓我跑路,懂嗎?”

    鐵頭老猿心中覺得好笑,但卻不敢表現出來,忍住笑道:“那我們上去看看?別讓這兩個人類就這麼輕易地死了。”

    黑玄蕩剛要說話,那滾落而下的肉球就發出了錯失獵物的憤怒咆哮,它圓滾滾的形體立刻發生了變化,幾隻粗大的肢體從肉球中伸出,牢牢地扣在地面上,來了一個驚天動地的前列腺剎車。

    牢牢拼接在一起的隱鼠屍體終究是血肉之軀,磨損較為嚴重,減速的過程中,不知有多少隱鼠被磨成了肉醬,山路上留下了血肉模糊的剎車痕跡,但這怪物終究是停了下來,然後對著玩命般向上狂奔的兩人發出了不滿的吼聲。

    綠色的液體推動著攪和在一起的屍體團結迅速變形,拉開修長的腰身,吐出有力的四肢,這個拼合怪很快幻化出了最適合山道奔行的姿態,大大小小的屍體摩擦出滲人的響聲,那怪物四肢用力在地上一扒,以不遜於兩人的速度,向著他們逃離的方向追去!

    就算是鐵頭老猿和黑玄蕩,看著那大大小小的屍體在黏黏的綠液中翻滾變形的模樣,依然感到一陣陣反胃和噁心,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怪物……

    而剛剛死裡逃生、逃得一命的兩人,正迎著風,發出了一陣陣劫後餘生的狂笑。

    孔仲吾迎風猛衝,居然還有餘力說話,他本來已經萌生死志,隱隱間已經將性命置之度外,剛剛生死間轉了一圈,對他而言,比起死裡逃生的僥倖,更多的是作死成功的愉悅,他大笑道:“如果這次不死,回頭一定要感謝一下那位蛇大姐……喂,閏土,別臭著臉啦,沒有她幫忙,我們剛剛就是個死啊!”

    農夫還記著剛剛的衝突和不愉快,聞言悶哼了一聲,也不說話。

    孔仲吾剛想取笑他幾句,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了響動,他回頭一看,那肉球已經變成了一隻四足猛獸的模樣,正向著兩人的方向窮追不捨,將他嚇了一大跳:“操,這怪物簡直邪了門了……什麼都能變,如果讓它在這十里八鄉裡肆虐一圈,那還了得?”

    農夫沉默了片刻,點頭道:“不錯。”

    孔仲吾只是隨口感嘆一句,並沒有細想,聽到農夫附和,微微一怔,才想起了這只怪獸的危險性和威脅性,他一時之間,心有所感,突然道:“閏土……你知道嗎,我如今是魯鎮出了名的惡霸,但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以前是個很傻的人,守著師父教我的規矩,拿著家傳的那把破劍,想著要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為民除害……”

    農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說什麼?”

    孔仲吾輕輕地閉上了眼睛,然後猛然睜開,當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那他必然會做些平時不敢做的事情,無論是善還是惡,他猶豫了片刻,然後咬牙道: “不怕你笑話……閏土,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我其實也不太想活了。但死雖然是同樣的結果,但卻有不同的方式,就像我寧可用刀抹脖子或者找個懸崖跳下去,也不肯被那種怪物給活活吃掉……而現在,閏土,我……我這幾年作惡多端,死的時候,卻想最後爺們一回……”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喚醒了這副軀殼中最後的能稱之為勇氣的東西,孔仲吾轉頭看著農夫,眼睛比先前要明亮:“我想除掉這個怪物……在我死去之前,我要除去這個怪物,不只是為了給我們爭取活命的機會,也為……也為……”

    他卻說不下去了,只是嘆了一聲:“就當是為了我自己吧……現在的我,已經沒有資格說什麼為民除害了。”

    農夫沉默了片刻:“你做這事,沒人會知道,周圍十里八鄉的人,也不知道他們曾經面臨過性命之危,全靠你拼死相救……”

    孔仲吾露出了苦澀的笑,低聲道:“他們從來都不知道,他們從來也不關心,以前的我,早就明白了,早就習慣了,那這些,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

    他猛然拔高了聲調,目光灼灼,擲地有聲道:“我只是想,再像從前那樣,不計後果地做一件事情,甚至不需要感謝,不需要銘記……以前的我確實是這麼傻,以前的我確實不祈求回報也不需要酬勞,我已經忘記了我以前為什麼會這麼傻,但現在……我想再傻一次……”

    他猛然停下了腳步,轉身,三下五除二躍到了高處,向著正在不斷向上攀爬的拼合怪發出了挑釁的吼聲:“我在這裡!你來吧!”

    然後孔仲吾轉頭,看向了農夫:“同歸於盡的話,我一個人就夠了,閏土,你是個好人,你比我更有資格活下去……現在就逃命去吧!”

    奪命的凶獸發出了凶厲的吼聲。

    孔仲吾吸引到了它的注意力之後,翻身跳下,向著竹枝山的另一側跑去,但跑了幾步之後,就聽到風聲颯然,原來農夫拽開步子,依然緊緊地跟在他身邊。

    孔仲吾怒道:“四嫂拼死救你出來,你不顧惜性命,跟著我幹什麼?”

    農夫憨憨一笑:“誰身上的源卵先發作,還不一定呢,萬一是你,我還能來得及接手。”

    “呸!”孔仲吾怒道,“要是你身上的源卵先發作,我就把你直接丟下懸崖,引那廝追著跳下去!”

    “好辦法!”農夫笑了笑,“不用你扔,我自己跳下去。”

    後面的吼聲隱隱傳來,那要命的怪物正在迅速接近,孔仲吾眼尖,指著一處坡道:“從這邊往下跑!”

    農夫皺了皺眉頭,跟著衝了下去,一邊跑一邊問:“它可以變成肉球,滾落下來,比我們跑得又快又省力,你怎麼又老調重彈了?”

    孔仲吾指了指前面,快速地說了兩句了兩句,農夫神色一動,低喝道:“就這麼辦!”

    然後兩人猛然分開,農夫往旁邊一閃,順著另一條較緩的下坡抄了過去,而孔仲吾則是回過頭來,大聲道:“嘿!孫子!爺爺在這兒!你倒是來啊! ”

    那剛剛躍上了山頭,往下俯視一瞧,正好看到孔仲吾在那邊跳來跳去,這怪物只有簡單的智能,執行的是不死不休的命令,觀察了一下山勢,吼了一聲,形態變化,竟然又變成了一隻勢不可擋的大肉球,從上而下,轟轟然滾了下來!

    好的,好的……就是這樣!

    孔仲吾撒腿就往下跑,身後就是隆隆作響的怪獸,大地微微震顫,但他的心卻很平靜。

    是的,也許下一刻,他就會死,但是,死亡雖然是相同的終點,但卻經常有不一樣的意義。

    而今,他想追逐的是,更有意義的死亡。

    為自己而戰也好,為別人犧牲也好……我這輩子稀里糊塗,死的時候,也要死得明白些吧……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拼命地狂奔著,很快,很快,眼前出現了一道懸崖,一條死路。

    身後怪物的速度,已經越來越快。

    突然,他聽到了一聲怒吼:“就是現在!”

    聽聞此言,他右足用力一頓,整個身子如同陀螺般急轉幾圈,然後向旁邊拼命地閃去。

    而山路的另一邊,轉出了農夫的身影,他此刻抱著一塊巨大而扁平的山石,怒吼了一聲,健碩的身軀轉了兩圈,然後將這塊石頭用力地擲出!

    正好攔在了轟轟然滾下的怪獸的前方!

    一個高速前進的圓潤物體,突然磕在一個堅硬的物體上,會發生什麼?

    飛起來。

    拼命躲閃的孔仲吾回過頭。

    時間彷彿變慢了。

    他看到那龐大的肉球沖天而起,看到那密密麻麻堆積在一起的各色屍體,望著這怪獸慌亂之下噴出的無力的觸鬚,看著它飛騰而起,越過了懸崖。

    時間彷彿過了很久,他們才聽到了下面傳來了一聲巨大的悶響。

    孔仲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聲大笑起來。

    農夫坐在了那邊,陪著他,一起笑。

    他們笑了很久,這才站起來,活動著有些脫力的身體,互相拍了拍肩膀,笑著走向了懸崖邊:“肯定跌死了吧……雖說是那種怪物,但它是靠著那些屍體,所以才有了固定的形態,而下沖之力何等強大,再多的屍體,也要摔成肉糜,已經沒事……”

    孔仲吾突然閉上了嘴巴。

    他的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起來。

    走近之後,他才看到了之前因視線遮擋,而看不到的某些東西。

    農夫皺眉道:“怎麼了?”

    孔仲吾抬起手了,指向了前方。

    此時,天色已經黯淡,但他們卻能看到升起的炊煙。

    “那裡……有個村子……”

    他發瘋般地上前幾步,趴在懸崖邊上,往下看。

    很高很高的地方,地上摔開一灘巨大的血醬,就像是打碎的西瓜,大量的破碎的肢體,散碎著,鋪濺著。

    正如孔仲吾所說,這樣的高度,任何血肉之軀,都要摔成一灘爛醬。

    但這是怪物,這是他們所不能理解的奇特怪物,就算是這樣的高度,這樣的衝擊力,都不足以毀去它所有的身體。

    而此時此刻,肉球外圍的那些屍體已經被震碎,但是核心處的精華部分,依然保持著形態,縮水了大部分的怪物此時正重新生長出了肢體,笨拙地向前爬動著,而且動作越來越順暢,速度越來越快。

    它失去了大部分的身體,它覺得戰鬥力劇減,於是本能壓倒了命令。

    它需要重塑身體,重新變得巨大而強壯。

    為此,需要多多益善的血肉,新鮮的,有力的,充滿活力的血肉。

    而前面,有個村子。

    孔仲吾跪倒在地上,愣愣地望著這怪物向著那村落的方向移動,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他感到某種東西,正在啃噬著他的內心,拷問著他的靈魂,折磨著他的一切,驀然,他發出了一聲絕望的狂吼:“不!”

    明明……明明想最後做一點好事的……

    “停下來!”

    明明……我只是想,死得安穩些,更安穩些……

    “我才是你的目標!”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停下來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7:21
第三百一十九章 噩夢

    高崖,絕壁,劫後,餘生,本應該是值得慶賀的事情。

    但孔仲吾卻跪在地上,身體不斷地顫抖,發出了一陣陣悲憤的狂嘯。

    本以為這將成為此生最後一件堪稱光明的事情,用來為這可笑可悲的人生做一個不算難看的收束,但沒想到,這竟然成了足以令他死不瞑目的夢魘,他本來想除掉這可怕的怪物,為十里八鄉的人們做一件好事,但沒想到……他卻將一個村子的人推向了必死之局。

    “求不得,求不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驀然狂笑起來,“年少求除惡揚善而不得,發家後求知足常樂而不得,死期將至求一線生機而不得!臨死之前,我乞求尊嚴而無憾地死去,亦是不得!哈哈哈哈,孔某這輩子,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到頭來,我想要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給我!我什麼都得不到!”

    他狂笑著,雙目含淚,狀若瘋狂,他的眼神漸漸變得狠厲起來,暴喝道:“那我要是求死呢!”

    農夫吃了一驚,突然看到孔仲吾抓起了懸崖邊的一把藤蔓,翻身向下跳去!

    他不假思索,衝上前去,一把握住了孔仲吾的手臂:“你幹什麼?”

    孔仲吾被他抓住手臂,整個人吊在懸崖邊,腳下就是足以將一個人摔成肉醬的高度,只要農夫稍微手滑,他就要粉身碎骨,但就算此時性命已經懸於一線,孔仲吾依然面無懼色,反而厲聲道:“放開我!”

    農夫哪里肯放?他言簡意賅道:“幹什麼?”

    孔仲吾眼中閃過了瘋狂的神色:“此事因我而起,孔某將死之人,死前還要害死一村無辜,閻王都不饒我!為今之計,趁著我還沒有死,趁早下山,阻攔那個怪物,盡量爭取時間,讓村人逃命!如今形勢危急,找路下山已經來不及了!這裡懸崖雖陡,但依然有藤蔓山石、岩縫石塊可以借力,速速下山,也許還來得及!就算只能救下一個,孔某這條命也算是值了!你給我放開!快要來不及了!”

    農夫緩緩道:“這太危險了,你會死的。”

    孔仲吾閉上了眼睛,嘶聲道:“那就讓我死吧。”

    農夫猶豫了一下,伸手扯過了一邊的幾條藤蔓,單手快速將其胡亂搓在一起,然後伸到了孔仲吾眼前,平靜道:“握住,雖然我們是身強體健、耳聰目明的武者,雖然懸崖上有藤蔓山石可以借力,但這裡常年風吹雨淋,有些山石鬆動腐朽,一旦貿然踏上,你就死了。做這種事,兩個人總比一個人來得安全,抓住這繩子,我拉住你,你往下跳,找到穩當的落腳地點,然後拉穩我,把我盪下去尋找新的落腳點……這樣穩妥些。”

    孔仲吾搖頭:“這是送死的勾當,你何苦陪我一起,何況四嫂拼死救你出來,你應該努力活下去才對,放開我吧。”

    “我也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死前能救個人,也算不枉了。”農夫提到單四嫂,眼中浮現出了點點的柔情,他的嘴角輕輕一勾,罕見地笑了起來,輕聲道,“至於四嫂,她肯定不會怪我的,何況我也想……早日再見到她。”

    說完之後,他的臉一沉:“你還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嗎?快要來不及了!”

    孔仲吾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了農夫遞來的藤蔓,往腰上胡亂一纏,然後向下一躍。

    不多時,農夫聽到孔仲吾的呼喊,抓著另一截藤蔓捆束,毫不猶豫地也翻了下去,孔仲吾在下面大聲指點他借力踏足的地點,兩人都是高明的武者,力量與敏捷都異於常人,又兼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所以下降極快,根本就是拿命在玩,高風險意味著高效率,而這竹枝山也不算太高,不多時,竟然真的被他們一路翻了下去!

    下面就是一個緩坡,兩人把著山石與勁草,一路滑落下來,雙腳終於落地,農夫活動了一下有些發軟的四肢,虛弱重新被力量填滿,還沒等他歇一口氣,孔仲吾早已經一聲不吭,宛如旋風般向前衝去,不遠處就是那怪物摔下來的肉餅,一道長長的血跡向前拖去,一個可怕的怪物正向毫無反抗力的人們逼近。

    孔仲吾將身法運使到了極致,兩邊的景色飛快地向後退去,他咬著牙,順著那道血跡迅猛前衝,前方的村落隱隱可見,但草叢生長,處處遮蔽,不知道那可怕的怪物已經爬到了哪裡,也許此時村中已經是一片修羅之景,但就算是如此……也許還有沒有被害的人,在等待著他,等待著……

    他大吼了一聲,沿著田邊的小路瘋狂前衝,瞪大了眼睛,邊跑邊尋找敵人的踪跡,突然,他眼前一動,只見流向村邊的河裡,突然爬出一個水淋淋的黑影!

    “賊子敢爾!”他暴喝一聲,身子一矮,抄起了地上的一塊石頭,上前幾步,怒吼一聲,力貫右臂,將這石頭狠狠地扔了出去!

    這塊飛石蓄有內力,既快且猛,轟然一聲,正中怪物的腦袋,打得它遠遠地跌倒,但終究距離太遠,力量有限,似乎並沒有傷到它太多。

    那怪物怒吼了一聲,卻也不回頭看孔仲吾,它是極為狡猾的凶獸,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它貪婪地尋找了片刻,然後發出了欣喜的吼聲,隨即搖搖晃晃的,一頭扎進了村邊人家的牛棚之中!

    牛棚裡隨即響起了耕牛那驚恐不安的嚎叫,在農耕經濟下,牛是農家寶,是一個農村家庭最重要的生產工具甚至生產力,是以這戶人家聽到了牛的慘叫聲,不假思索地抄起了手邊的農具家甚,沖向了牛棚,隨即,他們看到了這輩子所見到的最可怕的畫面。

    一團血淋淋的、蠕動著的、大量的屍體組成的肉塊,包裹住了牛的下半身,不停地蠕動著、吞噬著,令人作嘔,令人恐懼。

    幾道綠色的觸手悄無聲息地伸出,卷向了幾個人類的脖子。

    後面跟出來的婦人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聲和哭喊聲。

    這聲音驚動了村里,不斷有人出門來看究竟,卻被這可怕的宛如地獄的恐怖場面所驚嚇,驚恐的叫聲不絕於耳,無論是牛,還是騾子,乃至於雞鴨禽類,還有人類,一切的生靈都被眼前的怪物所吸附著,吞吃著,最終化為它身體的一部分,那怪物似乎還沒有吃飽,靈巧的觸手不斷地翻捲,擒拿著周圍的一切生靈,在這種可怕的力量面前,僅僅練過幾年拳腳功夫的人類,實在弱得不值一提。

    況且,勇氣這種東西,有時會敗給恐懼……對未知的恐懼。

    眼前的怪物已經不是他們所能理解的東西,但那恐怖詭異的生物卻能喚醒他們對死亡的本能畏懼,人們哭喊著逃避,很多人爬起,再起身,只有抱起小孩,有人背起老人,也有人根本顧不上其他的一切,將之前還珍惜著的親情和家人拋到一邊,憑著本能,狼狽逃竄。

    “住手!”孔仲吾終於趕到,望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簡直目眥盡裂,這都是他造成的,這都是他的錯……自責和愧疚在胸中熊熊燃燒,他咆哮了一聲,硬生生地舉起了路邊的石磨磨盤,向著那怪物狠狠地砸了過去!

    這力道可比之前那下要強得多,那不斷吸收吞納新身體的怪物被砸得踉蹌了一下,險些就被轟作兩截,也憑著這一下,孔仲吾成功地拉到了它的仇恨,幾只觸手瘋狂地向他抓來,孔仲吾向旁邊一躍,衝著驚呆的人們大吼道:“跑!跑!跑!不要待在這裡!能跑多遠跑多遠!往魯鎮跑! ”

    在這種絕望的境地,可怕的怪物襲擊村莊,一名武者出現並出手阻擊怪物,對於絕望的人們而言,實乃從天而降的天兵神將,帶來了活命的希望,人們雖然依然混亂恐慌,四下奔逃,但行動已經不再茫然,漸漸有了秩序……因為他們看到了希望。

    這也許就是……俠的意義吧。

    孔仲吾若有所思,但形勢已經沒有容他思量的餘地,恐怖的怪物已經再次盯上了他,準備完成自己的使命,此時那怪物已經吞噬了一頭龐大強壯的耕牛,以這頭牛為底座,組成了一匹四蹄的龐大怪獸,此時此刻,對準著他,四蹄奔踏,轟鳴撞來!

    一頭蠻牛的力量何等強大,它如今成了這怪物的血食與傀儡,力量絕對不降反增,孔仲吾向左邊快速奔跑,縱身一躍,整個人衝上了右邊的土牆,沿著牆面呈九十度瘋狂奔行十數步,避過了這怪物驚天動地的恐怖衝襲,只聽轟然巨響,那怪物一頭撞塌了土牆,直接帶倒了那頭的半座屋子!

    石塊崩飛,瓦礫翻動,廢墟之中,那怪物咆哮著起身,孔仲吾咬了咬牙,大腦飛速運轉:“這怪物的本體是那堆綠色的液體,沒有常形,破壞力全來自於吞吃的屍體,只要毀去這些屍體,就能讓它變成沒牙的老虎。我能力有限,沒法跟他硬碰硬,只能採取巧妙戰術,就像之前那樣,摔他狗日的……”

    他瞧了瞧周圍,已經沒有什麼險要的地勢供他再來一次地球上投,然後他將目光投向了村中的一座座房子,既然如此……

    就在此時,一道火光從遠處亮起,在空中拖拽著明亮的焰尾,向著怪物衝去,那怪物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吼聲,忙不迭地閃避開來,原來那是一支火把,落在坍塌的廢墟間,讓那怪物發出了不安的咆哮聲,小心翼翼地避開——孔仲吾見狀,心中湧出了巨大的驚喜……它居然怕火?

    是了……我怎麼沒想到,它的身體是由屍體拼湊而成,依然是血肉之軀,依然會被火焰燒沒……

    他抬頭一瞧,果然是農夫站在不遠處,一手舉著一支火把,一手拿著一桿不知道從哪家抄來的鋼叉,沉聲道:“這畜生怕火!去找些火油來!”

    絕境又逢生機,孔仲吾心中驚喜,直接沖向了一家看起來較為富庶的人家,踢開了房門,直接衝進廚房,翻箱倒櫃尋找葷油,那怪物甚是通靈,似乎意識到了兩人尋得了克制它的法寶,焦急之下,不管不顧,直接衝著孔仲吾撞了過去!

    孔仲吾聽到了外面隆隆接近的巨響還有農夫的大聲示警,抱著一壇葷油跳窗而逃,頃刻之間,那怪物踏著四蹄撞了進來,房柱牆壁紛紛倒塌,他回頭與農夫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大喝一聲,趁著那怪物抖落身上的斷梁碎石,將那罐葷油直接砸了過去!

    砰的一聲,瓦罐碎裂,裡面的動物油濺得怪物渾身都是,而那邊,農夫用力一揮,手中的火把宛如一道流星般,biu的一聲轟了過去!

    油脂附著在了屍體之上,火焰引燃油脂,火焰炙烤屍體,一切的環境都適合著燃燒,濃烈的火光剎那間爆發開來,那怪物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痛苦咆哮!

    孔仲吾眼見,驚喜地叫道:“那綠色的液體……正在被火焰蒸乾!這法子有效!我再去尋……”

    話音未落,那怪物就轉頭望著他,咆哮一聲,又衝了過來,要命的是,那一身烈焰雖然在傷害著這怪物的身體,但跑動起來,卻讓它如同一隻火焰巨獸,威風凜凜,勢不可擋,孔仲吾心下大駭,急忙閃避,那邊農夫見狀,又衝進了一戶人家,不多時跑了出來,獰笑著高舉瓦罐,流星趕月般砸了過來!

    轟!

    火焰再度燃燒,不斷炙烤著死去的血肉,發出了劈裡啪啦的響聲,那怪物似乎覺得這不是個事,無奈之下,滾倒在地,就地打了兩滾,但此時火焰之勢已成,牛肉七分熟在即,怎能容它隨便熄火?

    燃燒著的怪物無奈之下,綠色的體液不斷流動,渾身一抖,許多隱鼠的屍體簌簌而落,帶著燃燒的火苗,滾落在地上,孔仲吾眼見,大叫道:“它在棄車保帥!抖落燃燒著的屍體來滅火……繼續扔!我看它有多少屍體能用!”

    此時農夫又抱了一罐易燃​​物品,嘴角露出了用屬性克制狂虐boss的爽快獰笑,一時之間,他居然覺得放火的滋味居然如此美妙,高高舉起瓦罐,準備再來一個豪火球之術,但是下一瞬間,他臉色劇變!

    手中的瓦罐無聲落地,發出了一聲砰響。

    他愣愣地望著不遠處燃燒著的怪物,正在不斷地抖落燃燒著的屍體,隔絕火焰的蔓延。

    所以也看到了,在屍體吞吐流轉之間,突然閃現的熟悉的容顏。

    就像是最可怕的噩夢。

    “四嫂……”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7:27
第三百二十章 故鄉

    為他而死的人,他所愛著的人,他所愧對著的人。

    此時就近在咫尺,近在眼前,卻是他無法觸及的天邊。

    農夫後退了兩步,雙手抖了起來:“四嫂……”

    那怪物似乎發現了他的失常,發現了農夫失手摔落的瓦罐,簡單的智能也意識到了這是極好的機會,於是令人恐懼的咆哮聲再次響起,帶著熊熊燃燒的烈焰,四蹄轟擊地面,奪命的怪物勢不可擋地向農夫衝來!

    農夫看著單四嫂裹在其中的蒼白面容,跑不了,動不得,他喃喃道:“四嫂……四嫂……”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聲暴喝從左近響起,原來是孔仲吾見勢頭不妙,拼死從側面搶過來,狠命一撞,抱著農夫撞了出去,燃燒著火焰的怪物從旁邊掠過,兩人抱成一團在地上滾了幾圈,孔仲吾怒吼一聲,一拳砸在了農夫的臉上:“你又怎麼了?啊?跟我跑到這裡就為了送死嗎?你……”

    他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了奇異的表情,隨即,這神情變成了驚恐,然後,他大叫一聲,整個人被直接拖向了後面,原來在剛剛交錯而過的時候,幾隻綠色的觸手已經悄然吸住了他的身體,將他不斷地向後拖拽,孔仲吾一邊嘶吼,一邊雙腳亂蹬,雙手亂抓,牢牢扣住地面,拼命地反抗著。

    幸好這怪物先是被摔成了肉醬,又被火焰燒了幾圈,力量大為削減,否則他必然會像謝阿貴一樣,毫無反抗之力。

    就算心存死志,但死亡到來之時,生靈依然會感到本能的畏懼。

    孔仲吾驚叫著,咆哮著,吶喊著,向躺在地上的農夫伸出手:“幫我!幫幫我!救救我!你快啊!快啊!”

    農夫看了一眼在地上苦苦抵抗掙扎的謝阿貴,再看了一眼遠處拖動觸手不斷靠近的怪物,他抓住了地上的鋼叉,剛想挺叉相救,突然臉色一變,痛苦和驚恐浮現在了他的臉上,令他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孔仲吾瞧了一眼,感覺心臟剎那間被泡進雪水之中,冰涼一片:“不會吧……”

    偏偏在這個時候,閏土身上的源卵……甦醒了?

    農夫一個踉蹌,跪倒在地上,孔仲吾的呼喊,周遭火焰的燃燒,一切的一切都彷彿越來越遠,另一個世界在向他招手,那些他曾經無意間傷害過的人,那些他沒有保全的人,那些他心存愧疚的人……那些,先他一步死去的人。

    背後酥酥麻麻,然後就是輕微的痛苦,一切苦難與折磨的源頭,已經從他體內醒了過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吞噬一空,這輩子走到盡頭,再也沒有那些兩難的抉擇,再也沒有什么生的苦楚,是的,一切的反抗,終究沒有意義,一切的故事,終究要有個盡頭……

    但,這樣就可以了嗎?這樣死去就可以了嗎?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管,靜靜地等待著解脫嗎?

    隱隱約約間,他似乎聽到了九斤老太的怒吼。

    “就算是死,我也得站著死!我們是堂堂正正的人,不是待宰的畜生!”

    隨即,這聲音變成了謝阿貴的。

    “因為她給了我們武功,改變了我們的命運,那我們就要成為她所圈養的豬狗,隨她殺,隨她剮,隨她折磨?你吃這一套?我出賣的是我的忠誠,不是我的靈魂!”

    死亡在一步步逼近,死亡在總結著這一生,死亡將至,性命即將迎來盡頭,生前束縛靈魂的一切禁錮和厚障壁都在搖搖欲墜的瓦解,人死前總會想很多之前不敢想的事情,在農夫的眼前,一生的片段不斷地在眼前閃過。

    此世為熔爐,掙扎一生,全為受苦,他出身微末,僕役之家,他與大小姐自幼玩耍,曾經一度夢想著要保護大小姐一輩子,但在大小姐年齡稍長之後,就被遠遠地遣開,不能相見。他想做出一番事業,卻陷入無邊瑣事的牢籠,無憂無慮的童年過後,生活的重擔就從父輩的肩上不斷向自己身上分擔,世事如此艱難,他卻什麼都改變不了,他阻止不了父親病死,他擋不住東家的翻臉無情,他扛不住官府的苛捐雜稅,他抵不住命運的百般作弄。

    他想改變,想盡辦法,費勁思量,卻總是將事情弄得更糟,唯一的一次勇敢,結果也搞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當少年與青年的血性漸漸消磨,剩下的就是一個被打磨得棱角圓潤的木偶人,既然結果都一樣,那為什麼要反抗?

    直到啊……

    直到在那危機四伏、幽暗深邃的山洞之中,那個小小的女人,最後的回眸一笑。

    “我這輩子,總要保住一個男人吧?”

    她為了救自己而死,如今,她的屍體,卻被裹在那怪物的體內,不得安寧,不得解脫,正在冰冷空洞地注視著自己。

    “四嫂……四嫂……”

    你一定會感到失望吧……我是一個沒用的人,我什麼都改變不了,我什麼都做不到……

    我本來想就這樣死掉的,早日見到你,但是……但是……

    “但是你在看著我啊,四嫂……我這輩子,也總要再勇敢一回吧……”農夫喃喃道,“我是個沒用的人,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家人死掉,卻什麼都做不了,我眼睜睜地看著大小姐變成那樣,卻什麼都無法阻止,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我自己,也許我這輩子最後一次勇敢,也什麼都改變不了,但最起碼……最起碼,我想堂堂正正地去見你,我想讓你知道,就算是我,就算是我這樣的人,也能最後的勇敢一回……”

    砰的一聲,鋼叉中間的刺刃被他用手折斷。

    他仰天厲吼,握住了那折斷的刺,猛然向自己的背後一插!

    “你給我待在那裡吧!”

    鋒銳的尖刺釘進了脊椎之中,他感受到了發自靈魂的顫慄,幼蟲的尖叫聲似乎在震盪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無力感和疼痛感折磨著周身百骸,但無法言喻的莫名力量支撐著這個男人抓緊最後的勇氣,慢慢地站起身來,手中鋼叉一動,鋒刃破空,抓住孔仲吾的幾隻觸手攔腰而斷。

    之前引燃的大火已經彌散開來,農夫手持鋼叉,屹立於大地之上,看了一眼孔仲吾,輕聲道:“快逃吧。”

    然後,他舉著手中的武器,遙遙指向了怪物:“感受到了嗎?飛蜈蚣的幼蟲已經被我釘住了,是它先把我咬死,還是它自己傷重而死?”

    他賭對了,這怪物的任務是確保八苦業力成功覺醒,怎麼會坐視幼蟲死掉?目標立刻變化,它捨棄了孔仲吾,將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農夫的身上。

    面對著這樣的怪物的直視,農夫凜然不懼,舉起了手中的鋼叉。

    命運是如此得無常,人心是何等得渺小,他曾經以為,有了力量就能改變現狀,讓自己變得勇敢,讓自己能夠改變什麼,但只有擁有之後才發現,所謂的力量,不過是迷惑人心的毒藥,你自以為可以擁有一切,但還是會不斷地失去,你自以為命運可以被改變,但卻連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農夫握緊了鋼叉,低聲道,“四嫂,看著我吧……看著我……”

    怪物咆哮著衝來,帶著死亡的呼喚,帶著熊熊的烈焰,帶著命運對這個渺小無用的人的最後的判決。

    死亡將至,農夫已經沒有了畏懼和恐慌,只有這一次,反抗充滿了希望。

    “四嫂……四嫂……”

    他嘴中默念著,給予他最後勇氣的人的名字。

    心中的大小姐的影子,已經不知道在何時,悄然消散。

    他回憶起之前在洞中,柔軟的身軀倚在他的背上,那耳邊的喁喁低語。

    “不要叫我四嫂,我有名字的,我說給你聽,我的名字是……”

    奪命的怪物咆哮著衝來。

    農夫舉起了手中的鋼叉,怒目圓睜,發出了此生最濃烈的吶喊,那是他所愛之人的名字。

    “小——茶——”

    夜色低沉,月亮隱隱欲現,金黃色的月輪之下,燃燒的村落之中,有一個衣衫襤褸的農夫,手捏一柄鋼叉,向著奔襲而來的怪物,盡力地刺去。

    沒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碰撞,沒有什麼壯烈偉大的犧牲,正如這個無用的人之前對命運的所有反抗一樣,這一次的結果也像往常一樣。

    被釘住的幼蟲不斷掙扎,綠色液體不斷地纏繞著身體,大量的屍體不斷地擠壓過來,農夫伸出手來,撥開了層層屍體的包裹,撫摸著意中人的臉頰。

    他笑了笑:“小茶……小茶,看著我吧,看著我吧……”

    然後,他用最後的力量,抓住了系在自己腰間的一個囊袋。

    這是從一戶人家中找到的,一袋火油,被他抓在手中,然後吹燃了同樣藏在腰間的火折子。

    爆裂的火焰瞬間升騰而起,咆哮著,怒吼著,在那怪物的體內炸了出來,燃燒著,燃燒著。

    “我這一次的反抗,終於,贏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8-6-6 17:32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俠

    百戰凶獸,熊熊烈火,孔仲吾看著最後一位同伴在火中逝去。

    他此刻倒在地上,還沒從死裡逃生的虛弱中回過力氣,望著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焰,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驀然間,他想哭,但又想笑,他活到了現在,竟是最後一個倖存者,他剛剛性命懸於千鈞一髮,差點就被這可怕的怪物吞進了肚中。

    那個一輩子受苦的莊稼人,在人生的最後勇敢了一次,犧牲了性命,救了他,然後與這個怪物同歸於盡。

    孔仲吾此時此刻,內心之中,充滿的是死裡逃生的慶幸,什麼看透紅塵,什麼心生死志,什麼不想活了,這些念頭早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只記得剛剛被那幾條綠液觸手吸住衣服、死力拖拽的恐懼感,他大聲呼喊、用力掙扎時的無助感,而今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放鬆四肢百骸的輕快感……活著,真好。

    螻蟻且偷生,何況人哉?

    看到農夫的身軀被烈焰與怪物吞沒,燃燒成一個熊熊的火球,那鮮活的生命在眼前終結,共同命運的同伴已經全部死去,此時此刻,除了五蘊熾盛,八苦之中,剩下的只有他一人,也就是說……下一個就輪到他了。

    祈求生存、逃避死亡,是生靈本來就具有的本能。

    雖然已經萌生死志,雖然之前已經做出了所謂的決斷,但命運是如此喜歡作弄凡人,之前轉瞬之間,已經是生死來回幾度,已經親身體會到了死亡的恐怖與絕望,存留在心中的,只有對生命的熱愛與眷戀,對這個世界的不捨……不是捨不得財富權勢,而是對生命的,眷戀。

    更何況,還有一個宛如毒藤般瘋漲、不斷地舔食著心靈的念頭,在心中紮根越來越深。

    ——謝阿貴說過,如果輪到他源卵覺醒,他就強行用刀將源卵挖出,這樣雖然會傷及身體根本,但不至於有性命之危,好歹可以留一條*命。

    剛剛閏土就是在源卵發作的時候,用一根鋼刺釘穿了正在甦醒準備進食的幼蟲,給自己爭取到了反抗的最後機會。

    也就是說,源卵的位置,是可以感應和定位的。

    也就是說,我是可以活下去的,就算源卵甦醒了,我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因為我是最後一個了,我取出源卵,不用擔心害死別人……

    孔仲吾的臉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就像是絕境中的人,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在懷中摸索,摸到了一柄精鋼匕首,這是他之前在竹枝山山腹搜索的時候隨手摸在懷中的,與其說是用來防身,不如說是用來自我了斷,如今,這柄匕首已經有了新的意義和用處,它將承載著未來與活著的希望。

    他笑了兩聲,似乎對如今的境況很滿足,對未來很是期待,總算,這一次……

    然後他就看到了炸響的紅光。

    熊熊燃燒著的屍骸之中,紅色的長虹破空而起,掠過已經黯淡的天空,向著魯鎮的方向衝了過去!

    緊接著,在燃燒著的屍骸之中,殘破的肢體與略微燒焦的人形,又努力地站了起來,綠色的粘液不斷地收縮,延伸,撕扯,拼湊著組成身體的屍體!

    見到這一幕的時候,孔仲吾彷彿被雷劈了似的,愣在當場,緊接著,腸子都要悔青了!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楚明白地意識到補刀的重要性。

    這狡猾的畜生,這可怕的怪物,它的使命是回收八苦業力,它很狡詐,農夫同歸於盡的燃燒重創了它,如果它哪怕展現出一點點依然活著的跡象,就會被死裡逃生、接近瘋狂的孔仲吾用盡所有辦法弄死,它不敢冒險,所以它忍耐著,用最核心的力量取出了農夫的脊椎,滋養著受傷的幼蟲,引導著它完成吞噬,然後解放生之苦的業力,做完這一切之後,它才最終發難,要與孔仲吾做最後的對決!

    而孔仲吾,此時力氣漸復,而他的對手元氣大傷,殘破不堪,搖搖晃晃地勉強拼湊著肢體——農夫與單四嫂擁抱在一起的焦炭般的屍體,牛的前半身,還有其他零碎或完整的屍體,效率很低,速度變慢,顯然力量也驟減,可以說,如今這拼接怪物,似乎已經是有史以來最虛弱的時刻。

    孔仲吾,轉身就跑。

    跑,為什麼不跑,這怪物已經跑不動了,它不行了,我可以甩開它!

    跑,為什麼不跑,快贏了,我不必死了,我為什麼要留下來,冒著生命危險與它搏鬥?如果不小心死了,豈不冤枉!

    跑,為什麼不跑,活著多少,死多可怕,那即將死去的可怕時刻,只要體驗一次就夠了!我絕對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之前拼死一搏的狠勁,之前要在死前為百姓除一害的俠氣,看到自己連累村民時的憤怒和不甘,這一切的情感已經煙消雲散,生存的慾望蓋過了一切,此時的孔仲吾渴望著的是生命的美好,是生存的價值,他只是想活著,僅此而已,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於是他沿著村中的小路,向著村外狂奔,沒問題的,能活下來,一定能活下來,源卵發作的時候就把它取出來!我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當他從一座被怪物撞塌半邊,另一側正在熊熊燃燒的屋前奔過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一陣異響,激動絕望的聲音響了起來:“救命!救救我!”

    身為人的本能讓他剎那間轉頭,看向了呼救的方向,很快就判斷出了情況,一個半大的孩子被壓在木樑之下,臉色正常,看樣子沒有受重傷,只是被重物壓住,脫身不得,這房子是被那怪物撞塌的,他本來難逃一死,但另一邊房子正好燒了起來,這怪物怕火,所以很快閃開,所以沒有吃他,因此逃得了一命。

    ——不救。

    搬開木樑,需要時間,翻開碎石,消耗氣力,他被壓許久,行動不便,如果背著他,我也跑不遠,此乃危急時刻,不能連累自己,繼續逃命,我還沒活夠……

    *命危難,人各掙命,不要怪我。

    電光火石間,孔仲吾腦海中就權衡利弊,做出了選擇。

    他腳步不停,繼續前行。

    那孩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聲音越發絕望:“救救我!我還能跑!幫我搬開木樑就好!求求你!救救我!”

    可惜,在經歷了生死的折磨之後,那背影已經心如鐵石,不會被淒慘的哭求所打動。

    那孩子絕望地看著孔仲吾的背影,那怪物來襲的時候,他不是突然出現,出手阻擊怪物,為大家爭取逃命的時間嗎?他那時候這麼勇敢,為什麼現在卻不顧我了?來救救我啊,懲惡揚善,拯救無辜,這不是你們所做的事情,你們所行的俠義嗎?

    你們難道不是……大俠嗎?

    他閉上了眼睛,絕望地大喊道:“大俠,救救我啊!”

    孔仲吾的身形一滯。

    就像是被霹靂劈中一樣。

    大俠。

    這兩個字,像是最神奇的咒語,讓他的雙腳在地上紮了根,讓他口乾舌燥,讓他挪不動步,讓他脫不開身。

    背後依然傳來了絕望的哭喊。

    大俠,救救我。

    他甚至感到了一股荒涼的惆悵。

    我多久,沒聽到有人叫我……大俠了?

    不……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喊過……

    跑啊……任俠虛名有何用?

    跑啊……他們從來都不會感激你。

    跑啊……只是求到你的時候,他才會這麼叫你……

    你救不了他,就像之前,你幫不了需要幫助的人,反而遭人嫌惡,反而被打一頓,你只會搭上自己,這次也一樣。

    跑啊,我的腿,跑起來啊,繼續跑啊……

    剎那間,孔仲吾的臉變得無比猙獰,扭曲著,鼻涕與眼淚橫流,混雜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也許是瘋了吧,也許是精神失常,也許是源卵發作了,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他本應該跑的,繼續跑,跑到安全的地方,跑到能活著的地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嘶吼著,哭嚎著,咆哮著,轉過身,瘋狂地沖向了那一片廢墟,跑到了絕境逢生放聲大哭的孩子的身邊,雙眼通紅,用力地抓拋著石頭,掀動著木樑,用力,用力,再用力,彷彿要將全部的力量用盡,彷彿要將全部的身軀給燃盡。

    彷彿有無數無法言喻的感情,在胸中激盪,膨脹,炸裂,狂嘯,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大俠,你要的大俠,來了!

    ——早該這樣的,十幾年前你們去哪兒了!

    ——你們早該這麼叫我的!你們早該這麼做的!你們早該相信我的!

    ——你們,你們知不知道,只要叫我一聲,只要喊我一聲大俠,我就能像現在這樣,現在這樣,連命都不要……連命都不要!

    ——我是認真的,我不是扛著家裡的破劍出來混的混子,我想做大俠啊,你們,你們倒是……喊我一聲啊……

    粗笨的木樑終於被抬了起來,他抬手將壓在下面的孩子拖了出來,而在這裡浪費的時間,已經足夠奪命的怪物嘶吼著接近。

    就像是排練了千百次那樣。

    孔仲吾反手滑出匕首,另一隻手將剛剛脫困的孩子用力地推向遠處,喝道:“跑!快跑!我來擋住它!”

    他終於要直面這個可怕的怪物。

    手中的匕首掠過森然的寒光,心中熊熊燃燒的熾火迸發出了最後的勇氣,孔仲吾一聲長嘯,搶攻!

    抹,刺,挑,切,眼前是難以想像的強敵,實在不是一柄匕首和一腔血勇所能抵抗,但為常人所不能為不敢為之義,即為俠!

    ——我不害怕你!

    ——沒有人能夠打敗我!

    ——什麼都不能阻攔我!

    今日,人生八苦之求不得已死。

    今日……

    “孔仲吾在此!”

    心情激盪,熱血沸騰,腳下的大地是如此得實在,他覺得自己再一次擁有了頂天立地的底氣,在心中積壓了十幾年的怨氣、懷疑、絕望和悲傷統統灰飛煙滅,所有的殘渣與敗血被熊熊的火焰灼燒殆盡,新的靈魂重生在新的軀殼內,坦然面對著最後的戰場。

    匕首在掌間翻轉,隨即中宮直取,破開層層的防禦,撕裂一支又一支觸手,分開血肉,破開鏈接,切斷綠液,但他的對手是無血無淚無痛無懼的恐怖生物,接連的挫敗不能阻攔它分毫的殺意,在匕首刺入怪物核心的剎那,那幾十道觸手已經高高彈起……

    孔仲吾愣了一下,然後臉上浮現了笑意,果然,還是不行啊,但我卻,沒有感到遺憾呢……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天邊突然傳來了宛如蟲鳴般的細響,一道接著一道,隨即,數十道銀光宛如星雨般呼嘯而落,頃刻間斬斷了蓄勢待發的綠液觸手,銀色的刀羽被無形之手控制,宛如雲燕般在空中上下翻飛穿梭,護住孔仲吾周身,遊走不定,頃刻之間,這些飛舞的空靈像是接收到了進攻的指令,宛如銀梭在空中掠過,數十道鋒芒來回穿挑,崩解裂碎,銀輝傾瀉如天河。

    拼合的怪物已被切碎成肉眼難辨的細末。

    趙雲龍揮動鐵翼從天而降,涯角槍出手,撕裂的風壓將稀爛的碎片吹做無邊飛沙揚盡,趙大將軍橫過長槍,望著倒在地上的孔仲吾,淡淡道:“不差。 ”

    但孔仲吾已經聽不到當年天元軍中無數百戰老卒都得不到的一聲稱讚,他感覺這個世界天旋地轉,一切都在飛速地失真,隱隱約約間,看到了之前救起的那個少年狂奔過來,那呼喊猶在耳畔,他看著這個自己拼死救下的孩子,微微一笑。

    孩子,我是不是很沒用?拼了老命,還抵不上人家隨手一槍。

    救了你的其實不是我,我本領不高,我一直很沒用,以前幫不上忙,現在能做的也有限。

    所以,這樣的我,打不過人家的我,救不了你的我,也算是……大俠嗎?

    啊,這樣啊,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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