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832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7:10
第三百四十二章 打架

    砰的一聲,兩人的腦袋結結實實撞在一處。

    孫朗紋絲不動。

    老胡屁股底下的椅子被轟然震塌,巨大的反衝力讓胡守信直接坐在了地上,雖然腦門火辣辣地疼,雖然腦袋中一片暈眩,但他依然咬著牙,坐在地上,仰著頭望著孫朗,臉上浮現出了咬牙切齒的怒意,從嗓子裡低吼道:“你到底鬧夠了沒有!”

    孫朗晃了晃腦袋,冷冷道:“你要是想教我怎麼做好孩子,趁早夾了鳥嘴!”

    胡守信怒極反笑,雙手一撐,跳起身來,怒視著孫朗:“怎麼,我有說錯嗎?欽差是我們的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只需要說明情況,趙小姐就不會擔心,只需要走走過場,配合一下,也不需要有絲毫的擔驚受怕,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你起哄個什麼勁!”

    孫朗喝道:“我說過了,那是你們的人,不是我的人!”

    老胡怒吼道:“那就是我們的人!你也是我們這邊的!”

    孫朗咆哮道:“滾你媽的!我的人我一雙手就能數過來,誰他媽有空來當欽差?你找立場不明、不可信任的人來調查趙小姐,將她置於未知的風險之中,今天不給我說個一二三四,那所謂的欽差老爺,就別想活著進明州!”

    胡守信想到之前發生的一切,越發惱怒,孫朗這麼一鬧,眾目睽睽之下,已與忠義樓已經勢成水火,自己這幾個月的良苦用心統統打做水漂,如今又在胡亂攪擾,大放厥詞,怎能讓他不怒?今天的事情徹底點爆了他所有的不滿,胡守信口沫橫飛,咆哮道:“你到底還要任性頑劣到什麼時候?你想保全趙小姐,又想讓她一點委屈都不受,天下間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孫朗冷眼斜睨他:“我早就說過了,你要是覺得為難,就不用去做,我親自來處理,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法?”

    “你親自來處理?”不提倒好,一提起這事,胡守信的怒火更加熾盛,“你他媽除了殺殺殺,還會幹什麼!如果武功能解決一切問題,那皇帝早就由武林至尊做了,你就算再能打,有什麼用?是啊,你厲害,誰都殺不了你,誰都打不過你,但你想殺到什麼時候?你越殺,你身邊的人就越少!等到你天下無敵,你的朋友也全都沒有了!不是被你連累死,就是離你而去,那你這輩子有什麼意思?你這下半輩子有什麼意義?”

    他喘了兩口粗氣,也覺得既委屈,又生氣:“你好不容易活了下來,還要再活回去嗎?你已經不小了,是時候懂事了!我知道你對朝廷有怨恨,我知道你心中依然有恨,但報復的方法千千萬萬,你偏偏要把自己搭進去!我就不懂了,你立瞭如此功勳,官拜柱國都不在話下,入朝為官,以你的聲望和本領,做個權臣梟雄有什麼難的?你也知道如今那幾個人官居一品,令陛下都為之忌憚,你老老實實回朝,就算做個一手遮天的權臣,也比現在要強得多!”

    孫朗哈哈一笑:“你喜歡給皇帝當狗,我可不喜歡!”

    “那就安安穩穩地過日子!”胡守信怒道,“可你呢?既不想去做官,也不想乖乖混日子,整天隨性而為,愛做什麼做什麼——你以為你多大了?啊?我他媽活了四十多歲,我早看透了!你也一樣!你也逃不掉!這世道不會容許任何一個人胡作非為,連皇帝都別想隨心所欲,你要妥協,你要順應規矩,你越是反抗,將來的反噬就越痛苦!你以為能打就能解決一切問題?錯了!大錯特錯!”

    他上前一步,揪住孫朗的衣襟,大喝道:“你想殺欽差?襲擊欽差衛隊,可是重罪,你以為朝廷會善罷甘休?是,你厲害,朝廷派多少人來都殺不了你,但趙小姐呢?張銀落呢?她們跟你攪和在一起,你連累了她們怎麼辦?就算你手段通天,有辦法護她們無恙,那她們的家人呢?如果張家或者靖安侯府一個不慎,被你的事情波及,不說抄家滅罪,就算是死了幾個人,張銀落和趙小姐以後會怎麼看你?她們還能笑得出來嗎?退一萬步講,你可以帶著她們浪跡天涯,張家和靖安侯府也有自保之法,但她們被迫與家人分離、背井離鄉,心裡會好受?你會心安理得嗎?”

    孫朗眼神變幻,聲音漠然:“這就是你的目的吧。”

    “啊,是啊。”胡守信的聲音也冷了下來,“這些都是武功解決不了的事情,我解決不了,你也一樣解決不了。我年輕時想著做大將軍,保家衛國,懲奸除惡,還朝野朗朗乾坤,我覺得什麼都不能阻止我,只要勇猛作戰,就會有一切,現在還不是在明州城裡陪老婆孩子?打不動的,殺不動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會有牽絆,這是每一個人都逃不開、避不掉的宿命……”

    他望著孫朗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所謂大局為重,所謂來日方長,所謂想想你愛的人,所謂這就是這個世道……水滴石穿的暗算,比明面上的刀劍還要難防。”

    孫朗低沉一笑:“你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些拴不住我的話,會怎麼樣?”

    “那就說明,你心中的仇恨超出我的想像,那就說明,大荒山發生了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那就說明,整個世界都是你復仇的對象……”胡守信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了決然之色,“這個世界遭遇戰火摧殘數十年,我們失去了數不清的兄弟袍澤,不知多少人為了今天的盛世太平獻出生命,孫朗,我不管你憎恨著誰,我不管你憎恨多少人,但如果你想要讓這個世界重新燃燒,讓無數人用生命換來的和平消失,讓這個國家重燃戰火,那麼……”

    他艱難而決然道:“那麼,你就是我的敵人!”

    孫朗面色平靜,緩緩道:“此所謂大局為重,一方世界的和平,舉國的安寧,無數的犧牲和苦難,來之不易的四海昇平……這些代價,這些美好,這些鮮血換來的果實,相比之下,一個無辜之人所遭受的苦難和不公,完全微不足道——這就是你們的想法吧。”

    “誰也沒有資格讓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你為我們犧牲和付出……”胡守信咬牙道,“但我們必須這麼做!”

    孫朗冷然道:“那你們就準備承受和平與勝利的代價吧!”

    胡守信喝道:“那你就先殺了我吧!”

    孫朗將胡守信的手格到一旁,反手揪住了他的衣領,冷聲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胡守信依然凝視著孫朗的眼睛,低笑道,“不,你不會,你還沒有下定決心,你的心還是善良的,你捨不得張家的小姑娘,你不忍心看到我的妻兒傷心哭泣,你不想面對昔日袍澤失望絕望的眼神,你不忍心與他們兵戎相見,你不會,不,你不敢,你總是說說而已,你總是在嚇唬人,從來雷聲大雨點小,不會付諸實踐,你就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樣,高舉著花瓶,做出要砸的姿勢,然後大喊大叫,想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委屈,但你只是做做樣子,從來都不敢真的砸,因為砸下去的話……”

    他咧嘴,一笑:“砸下去的話,你爽了,然後,你也,完了……”

    孫朗勃然大怒,一掌拍向胡守信的腦袋,這一掌含怒而發,絕不容情,就算胡守信全力防守,出掌相迎,也得雙臂連帶天靈蓋一起被震成齏粉,更何況如今這般猝不及防的模樣?眼見老胡斃命就在頃刻之間,孫朗突然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一抹失落與釋然,他心中一動,顧不得其他,伸腳一蹬,右腿後發先至,一腳踹在胸膛,將老胡直接蹬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書房後方的牆壁上。

    一聲悶響,牆上的橫版木雕登時碎了一地,蛛網狀的裂紋已散開來,房頂都微微顫動,這一腳同樣沒有留情,踹得老胡軟倒在地上,弓著身子,像是蝦米一般,半晌沒有動彈的力氣,只能抽著冷氣,消化著這並不好受的滋味。

    孫朗剛剛含怒而發的一掌劈了個空,胸中也是微微一滯,血氣翻湧,不過他畢竟比老胡強上太多,只是稍稍調息了一下,就此無事。

    他抖了抖手腕,想到剛剛的事情,雖然此時心中惱怒,但依然有些後怕,一念及此,猶不解氣,上前重重踹了老胡兩腳,罵罵咧咧道:“操你媽,王八蛋,又他媽來坑害老子,想做烈士?想要故意激我動手,死在我手上,再來個臨終遺言?丟你老母,我他媽又不是傻逼,怎麼會上第二次惡當?”

    這兩腳同樣不輕,老胡被踢得呲牙咧嘴,但依然聽出了關鍵詞:“第二次?”

    “關你鳥事!”孫朗又踢了兩腳,“!老婆懷孕!女兒才多大!你也捨得死!也敢拿這條爛了吧唧的臭命,過來算計老子!信不信你這一死,我回頭就把你女兒抓進地窖,從頭七到七七,再到以後逢年過節和祭日誕辰,隔三差五,牽著她去看你,在你墳頭上操她!”

    “我日你祖宗!”這話可算是點爆了老胡心裡的炸藥桶,這廝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猛然跳起身來,揮拳打向孫朗,勢如瘋虎, “你敢欺負我女兒!我活剮了你!驢日的小王八蛋!你果然不懷好意!”

    但他畢竟剛剛挨了幾腳,雖有女兒控之血勇,依然不符合臨陣爆種反殺的基本法,還是被孫朗抽冷子一腿掃翻。孫朗趁勢坐在了胡守信的身上,左右開弓,往他臉上來了兩下,狂笑道:“好!差點忘了還有這招——你他媽再敢管老子的閒事,就別讓我在你女兒去女塾的路上看到她!”

    老胡奮起神力,將孫朗掀到一邊,翻身壓住孫朗,兩個醋缽大的拳頭抱成錘,往孫朗的腦門擂去:“你去黃泉路等她吧!一百年後就來了!”

    孫朗偏頭一讓,右手照老胡腦門子就是一拳,然後左手趁勢一抓,揪住胡守信的頭髮,拉著就往旁邊的地上撞去:“王八蛋,自己的破事都沒搞好,也敢管你爺爺我的閒事!想拴住我是吧?想用糖衣砲彈腐化我是吧?你捨不得女兒,也想套住我條色狼?今天大爺我就放下話,我他媽就盯上你女兒了!你不是說什麼為了世界和平就算犧牲無辜之人也在所不惜嗎?老子不要你的命!就要你的女兒!你給不給!”

    胡守信先是勃然大怒,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猶豫起來:“此言當真?如果你能答應真心對我女兒……”

    “當你媽!”孫朗立刻大聲道,“瞧你這逼樣,生出的女兒能好到哪裡去?要是生得醜了矮了癟了貧了,做洗腳丫鬟都不行,如何能做我的第八十房小妾?”

    老胡暴怒,伸手就去掐孫朗的脖子,結果被孫朗一腳踢到一邊,兩人罵罵咧咧,又扭打在一起,整個書房宛如巨獸過境,雞飛狗跳,砰砰砰砰響成一團,雖然粗口與拳腳齊飛,毆打與辱罵並列,但之前劍拔弩張、彼此敵對的冰冷氣氛,不知道何時,消散了不少。

    又打了一陣,兩人有些疲倦,各自躺在地上,喘著粗氣,胡守信呲著牙,揉了揉後背:“小王八蛋,出手還是這麼不分輕重……”

    孫朗也被趁亂挨了幾下,揉著肩膀,悻悻然道:“這次先放過你,臭傻逼,醜話說到前頭,這欽差的事情要是搞砸了,我親手擰掉他的腦袋!”

    胡守信長長地出了口氣,淡淡道:“不會的,他也是你的熟人。”

    孫朗冷冷道:“我的熟人可多了去了——我跟域外天魔也挺熟的。”

    他站起身來,想要離開,胡守信還是躺在地上,猶豫了片刻,喊道:“孫朗……你為什麼對朝廷有什麼大的怨恨,是……是不是,大荒山那時…… ”

    孫朗沒有回頭,聳了聳肩:“哦,那時候啊,打完仗之後,我把劍一扔,就跑了,沒什麼。”

    然後他就推門離開了。

    胡守信躺在地板上,半晌,摀住了臉。

    “小王八蛋,撒謊都懶得編詳細些……”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7:15
第三百四十三章 元帥不死於秦檜

    一場久違的鬥毆。

    胡守信仰天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

    拳腳相加,私鬥一場,在當年軍中本來就是常有之事,天元大戰期間,軍人連番血戰,戾氣重,髒話不離嘴,葷段子常伴身邊,就算是受過良好教育的高級將官也不能免俗,所以孫朗在一幫兵痞中混得如魚得水,當年他初步獲得軍中的認可,不是靠著他英勇無敵的斬將奪旗,而是因為他說的一嘴好書。

    當年每當輪戰休憩的時候,總有一些不怎麼體面的將官搬著小馬扎往孫朗的營帳中鑽,在那個唯有女人與酒、血與死亡的令人瘋狂的時代,後方每旬派來一次的戲劇班子都成了大家望眼欲穿的精神享受,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帶著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一肚子艷情故事的年輕人,對於這幫精神極度匱乏的丘八而言,簡直是傳說中三言兩語就能使天花亂墜、地湧金蓮的佛陀。

    好作用,總是有的,據統計,在孫朗開始講經說法之後,將官們晚上有了去處,也有了疏通的渠道,不至於滿腔精力無處發洩,四處找茬鬥毆、互相敵視。

    另一個好作用就是,成家的將軍們在聽了女塾師白先生的故事之後,紛紛心有所悟,家書從一月一封暴漲到了一月五封甚至更多的地步,而且還三天兩頭往主帥那邊跑,要求請個探親假回去看看,夫妻之間的羈絆得到了增強,實在是可喜可賀。

    而還沒有成家的年輕小伙子們也一臉凝重,表示天魔未滅,何以為家,並且用奇異的眼神打量著老大哥們的頭頂,彷彿那裡有了一頂無形的裝備,然後露出了帶感的笑容,據說戰爭末期年輕一代的軍官們成家都很晚,有人還至今光棍,每每談到這事,孫朗總會露出得逞的怪笑。

    大家賭咒發誓的話語也從“死後殺千刀”和“生兒子沒屁—眼”這種沒創意的與時俱進成了“你老婆第二天就被高義高祭酒給拱了”之類的話……

    胡守信想起了這些舊事,眨了眨眼睛,嘴角露出了一絲追憶的笑容。

    打架這事,也是有的,尤其是孫朗這廝,性格甚是惡劣,有時候喜歡惹了他的人開涮,譬如有人與家裡的表妹結親,他就要講一個因為與妹妹玩得太嗨結果最後被砍了腦袋的故事,譬如有人與一對姐妹花糾纏不休,他便要說個主角被催眠結果一對姐妹花全都被別人啪啪啪的故事,若是那人已經成了家,夫妻恩愛,郎才女貌,那便是休了,這廝一肚子的故事保管讓你感到頭上一沉,這般對症下藥,看人下菜碟,實在是欠揍的緊,被人追打,也是不足為奇。

    這廝啊,一肚子壞水,從不肯講個正經故事,不是女子出軌,就是血流滿地,最好的結局莫過於苦主毫不知情地養著別人的孩子,最壞的結局連這些看慣了生死的老兵都不想再提,最嚴重的,日後聽一句“只是朱顏改”的唱詞都要下意識打個哆嗦。

    偏偏他還講得精彩紛呈,令人雖然自覺不妥,但還是不由自主地聽下去,享受著心中痛楚與快樂的雙重禁忌,每當這廝大發慈悲,高高興興地講了個開心愉快的好故事,那可真是全軍沸騰,四處流傳,連老頭子們都要被驚動……那時候,回想一下,真是……

    可愛啊。

    為了這種事情,高興得像是過節一樣,只是聽了一個不算過分的故事,就高興地擁抱在一起,擊掌相慶,為國家廝殺的將士們,為了這樣的小事就會覺得無比愉悅,每個人都這樣純粹,每個人都面帶笑容,戰場是殘酷的地方,也會讓人與人之間變得單純,但戰爭結束之後……

    胡守信嘆了口氣。

    戰爭結束之後,當年生死託付的兄弟漸漸分道揚鑣,你保二皇子,我家卻與六皇子有舊,龐大的天元英雄一脈山頭林立,沒有了名義上的領袖,都成了一盤散沙,被陛下與朝中諸公有意識地劃成了不足以形成威脅的一個個小團體,開始為了一些別的事情,怒目相視,劍拔弩張起來。

    打仗的時候,雖然總是在死人,雖然大家其實都很苦,但卻不會像現在這樣,那時候,兄弟袍澤,意味著性命的託付,彼此之間不會有所隱瞞,只有坦誠,才能換來戰陣之上的並肩,而現在,為什麼會這樣呢……

    摀住臉的右手微微一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眼眶有些發燙。

    孫朗……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我們會走到這一步,我想不到你會對我起殺心,我也想不到有一天我居然想死在你的手上,你想復仇,我們甚至會幫你,但你復仇的對象這個世界,我怎麼能跟你再次並肩?

    這裡……這裡不僅僅是我的家,不僅僅是我所愛的人生活的地方,我的袍澤兄弟們所長眠的地方,那也是你的啊……

    那些喜歡聽你故事的人,那些與你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人,那些與你並肩殺敵、慷慨戰死的人,你的袍澤,你的兄弟,追隨你的,保護你的,喜歡你的,敬佩你的,那些付出了生命才換來今天和平的人……你真的想要將這樣的太平盛世毀掉嗎?

    我……我到底應該怎麼做……我也不知道啊……

    “哭了?”

    “沒有,只是有點……嗯?”胡守信下意識地回答,然後猛然睜開眼睛,發現孫朗不聲不響地趴在門邊,一個腦袋探出來,兩手扒著門框,一副乖巧的樣子。

    胡守信的面孔漲得通紅,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你……你又回來幹什麼?”

    孫朗若無其事地說道:“嗯,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忘了問了,這次的欽差是誰來著?”

    胡守信皺起了眉頭,他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下面似乎有些安靜,他不答反問道:“第二件事情是什麼?”

    遊俠摸了摸腦袋,赧然道:“你那些下屬很沒有幽默感,我剛剛下樓的時候,他們問我你怎麼樣了,我說你被洒家一拳打在太陽穴上,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洒家看時,只見胡大棒子挺在地上,口裡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動撣不得,然後他們就都沉默了,看來想在沉默中爆發……”

    “我看我如果繼續下樓,非要出人命不可,這些都是你的崽子,打,我是可以隨便打,但是出了人命,就是打你臉了,所以我想了想,還是退了回來……”

    他說到這裡,撇了撇嘴,悻悻然:“一群鄉巴佬,沒文化,沒見識,連水滸傳的梗都不知道……”

    孫朗話音剛落,只聽下面發了一聲喊,轟轟隆隆,似乎是一夥人搶了上來,大聲叫著胡會首,中間夾雜著狂怒與悲憤的咆哮,說要跟那小子拼了,孫朗聳了聳肩,閃進身來,踢了胡守信一腳:“快點說,欽差是哪根蔥?”

    胡守信剛剛差點哭出來,醜態被孫朗撞個正著,又被孫朗剛剛的話給閃了一下,所以此時怒氣未生,懵逼先來,聞言傻了吧唧地回復道:“秦惠。”

    “……丟你老母。”孫朗上前又是一腳,“滿朝文武找誰不好,居然找來這個跟老子犯沖的。”

    胡守信聞言納悶道:“我就奇怪了,他允文允武,溫文有禮,好好的一個人,你怎麼一直看他不順眼?”

    孫朗翻了個白眼,抬腳又踢:“有臉說!老子當年做了元帥之後,突然有個叫秦檜的跳到我面前,我理所當然要砍死他好吧!”

    胡守信伸手一擋,怒道:“這是哪門子的因果關係啊!憑什麼做了元帥就要砍死秦惠啊!”

    孫朗聽到外面的遊俠已經噔噔噔衝了上來,大喊一聲:“都不要進來!誰敢進來,我踩爛胡守信的小雞雞!讓他死無全屍,下輩子直接進宮服侍太后去!”

    這話十分之狠,外面的遊俠雖然已經認為會首被這喪心病狂的廝給害了,但還是被嚇住,一時之間,不敢擅動,孫朗蹲下身來,拍了拍老胡的臉:“說話小心點,他要是知道我還沒死,那他就不用活了,懂嗎?看著我的眼睛,我是認真的,再說一遍,你要是讓秦惠知道我還沒死的事情,那我就當即殺了他,你要是敢攔我,就不止是挨一頓打了。”

    老胡皺起了眉頭:“你……”

    “不必多問了。”孫朗擺了擺手,推開了窗戶,跳了出去,扒著窗框,突然探頭道,“順便,你居然為老子流淚,老子很是感動,可惜沒有相機。”

    胡守信愣了片刻,隨即勃然大怒,抓起手頭的東西就扔了過去:“滾!”

    孫朗哈哈大笑,跳到街上,一路高高興興地往家跑,渾然不顧發現會首“死而復生”而亂作一團的忠義樓,他用臉上的笑容遮擋著心中的陰霾,就算有再多的哀傷和憤怒,都不要讓他所在乎的人看到……本來就不必讓她們看到。

    所以,孫朗笑著推開了釣仙樓的大門,望著面有憂色、回頭看去的幾位少女,張開了雙臂,大聲道:“銀落,我們去趙小姐家裡住幾天吧!”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7:20
第三百四十四章 熱烈歡迎中央巡視組進行指導工作

    吃軟飯的感覺到底有多爽?

    連綿的府第,雕樓畫棟,貌美的侍女,鶯鶯燕燕,而坐擁這一切的小富婆,是個做夢都想嫁給你的侯府大小姐,只要你答應,這一切都是你的!

    雖然這等美女大小姐倒貼的套路對於知識豐富、見識廣博的孫朗而言,已經是只在小時候看過的過時段子,什麼網文啊,什麼啦,什麼動畫片啦,講這個的不要太多,可當他實際體會過一次之後,才發現……哎喲,真他娘的帶感。

    如今他帶著釣仙樓的一隻家養奶牛精、一隻家養菊花怪以及一隻家養小姨子,在趙小姐愉悅的陪同下,來到了靖安侯府,趙飛凰已經一掃之前的擔憂與陰霾,在她看來,孫朗肯陪她一起面對一切,即使前方是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也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所以她指著面前連綿的府第,恭順的僕役,以及靖安侯府的招牌所代表的龐大財富與權勢,笑道:“孫朗,這些以後都是你的!”

    東方馨不管怎麼說,都是老趙的親妹妹,趙雲龍官至宋州大將軍,一方封疆武勳,她的名聲和權利所代表的富貴,更要勝于靖安侯府,但朱嬴雖然是個妖怪,但卻是個圖樣的菊花精,第一次見到這麼碉堡的宅子,真是興奮到不得了,拉著東方馨的手大呼小叫地跑進了侯府,就跟在逛大觀園似的。

    而張銀落聞言,悻悻然道:“哼,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家比起你家來,也差不多!”

    孫朗在銀落面前,很理智地沒有回應趙飛凰的話,對於一個出色的社會人來說,如何活用MBA來管理越發龐大的后宮,是必須具備的素養與技能,在這種情況下,他選擇轉移話題,又驚又喜道:“是嗎,銀落快看啊,我們之前來過這裡啊……”

    他也大驚小怪地跑了進去,就跟在逛大觀園似的。

    張銀落又哼了一聲,與趙飛凰目光相對,兩人針尖對麥芒般地互相瞪了幾眼,然後一起走進了侯府。

    銀落一開始是不願意來的……孫朗想要搬進靖安侯府住幾天,完全是為了讓趙小姐安心,與她一起跟欽差周旋,這個也能理解。但自己也要跟著住進這趙飛凰的靖安侯府,真是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想了想,越想越不得勁。

    後來是孫朗纏得厲害,再加上趙飛凰在一旁煽風點火,一副“你最好別來,我要跟孫朗過幸福快樂的日子”的小人得志的模樣,銀落才氣呼呼地收拾衣服,一起坐上了去侯府的馬車,這幾天大概不會安寧了……她想。

    女孩兒走進了靖安侯府,看著熟悉的大門,看著熟悉的門房,腦海中驀然想到了之前發生的事情……秦雨失踪一案,是她想方設法擺脫孫朗幫忙,克服重重阻力,一路追查到了靖安侯府的頭上,也就是在這裡,孫朗不負她的期待與信任,漂漂亮亮地解決了全部的事情。

    真快啊……那時候的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如今跟孫朗,竟是這樣奇妙的關係吧……

    明明一開始只覺得他是個憊懶惡劣的人渣,冷血無情的混蛋,後來覺得他是個稍微有些本事但愛好獨特的人渣混蛋,再後來,印象就慢慢改觀,漸漸地了解他,了解他的性格,了解他的故事……這一切,歸根結底,也是在侯府中結下的緣分吧……

    想到這裡,女孩兒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動人的微笑,望著熟悉的景緻,心中莫名有些雀躍,沒錯,就是在這裡留下了很多回憶吧……

    前方傳來了孫朗的聲音:“銀落,快來看啊,就是這個花廳!”

    沒錯……銀落的笑容更加柔和了,這個傢伙,也像我一樣,一樣銘記著這些回憶……

    “這裡就是你扔屎的地方啊!不過地板什麼的全都換了!還有這裡!那裡!你記不記得,當時站在這邊的人全都淋上了,嘖嘖嘖嘖……”

    張銀落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臉上,似乎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著。

    恭順有禮地侍立在四周的管家、侍女與僕役們,雖然還是一副恭謙的模樣,但張銀落隱隱感覺到,有比較微妙的目光從四面八方向她射來,嗡的一聲,女孩兒眼前一黑,然後面無表情地拔出刀來,憤怒的咆哮聲響徹侯府上空:“不要把鍋扔給我啊混蛋!”

    經過了一陣雞飛狗跳之後,趙小姐親自張羅著給幾人收拾房間,本來想理所當然地給張銀落安排最遠最偏僻的柴房,但被孫朗瞪了一眼之後,趙小姐就像小媳婦一般委委屈屈地給幾位少女安排了一座精美的獨立小院,一邊安排,一邊用袖子擦淚,假哭道:“嚶嚶嚶,丈夫帶著幾個女人回家,我不僅不能生氣,還要裝作一副很寬容很大度的模樣,親自給她們張羅衣食住行,千方百計地討好我的丈夫,不要讓他覺得我善妒……”

    她假哭了一陣,抬頭瞄了一眼孫朗,可憐兮兮道:“郎君,看在妾身這麼識大體的份上,今晚讓妾身沾些雨露可好……”

    孫朗剛想以視女色為糞土的好男兒的身份斷然回絕,但從趙小姐比較文雅的說法中意識到了一件事情,他不禁陷入了深思——沾些雨露,話說,我用麒麟臂施展生命魔法所發射出來的夢想天生之物如果噴射到了女孩子的皮膚上,是不是也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媽嗨,我好像發現了華點……噫,之前沒有想到這一出,也從來沒有嘗試過,臥槽,我好好奇啊,好好奇啊……

    孫朗一念及此,加上為了保持最佳的狀態和最大的愛意見到銀落,這幾天都憋著沒擼,翻騰的慾望與色色的想法融合在一起,令他的念頭更加蠢蠢欲動起來。他摸著下巴,一邊沉思,一邊將學術性的探尋目光放在了在座的幾位身上——東方馨的話,太小了,而且看在老趙的面子上,不要摧殘兒童。

    朱嬴……嗯,此妖靈智才開了一半,心智也沒成熟,按照死宅界約定俗成的規矩,操智障是犯法的。

    而徐管家……

    徐管家一直對孫朗抱有防備態度,從骨子裡就認為這廝非常淫邪,感受到了孫朗那可怕的目光,不由後退了一步,聲色俱厲地警惕道:“你想幹什麼?”

    但目光還沒來得及轉到趙飛凰的身上,趙小姐似乎就意識到了什麼,她先是一怔,然後臉上浮現出了溫和的笑容,向前小跳兩步,雙手背在身後,探出來身子,對著孫朗,笑顏如花道:“孫郎,需要我做什麼?”

    “我說……”從一開始就老大不爽的張銀落坐在一邊,突然露出溫柔的笑意,笑吟吟道,“你們啊,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聽到這種語氣,還坐在一旁玩鬧的東方馨和朱嬴剎那間目視前方,坐得筆直,面色嚴肅,而孫朗也立刻露出了正義凜然的表情,大手一揮:“說的是,諸位,我們之所以來到靖安侯府,不是為了享受封建主義大貴族的腐化生活的,而是為了……”

    他想了想,一手指天,氣勢凜然道:“替天行道,幹死欽差,造他娘的反!”

    氣氛一時陷入了尷尬,所有人的目光都很溫和,溫和中帶著一絲包容和憐憫。

    孫朗怒道:“你們不信是吧?”

    “信信信,信信信!”這次連張銀落都坐不住了,大家連勸帶哄,總算打消了孫朗“信不信砍死欽差之後,我就殺入帝都,奪了鳥位”的念頭,在趙飛凰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張銀落若無其事地抓住孫朗的胳膊,將他按在了椅子上,哄道,“好了好了,說正事呢,不要鬧了……”

    “每次看到,我都在想……”東方馨望著張銀落按在孫朗肩上的玉手,小聲道,“她該不會是個男人吧……憑什麼就她沒事啊… …”

    趙飛凰咬著手帕,先看了一眼徐青鸞的胸部,再看了一眼朱嬴的胸部,最後看了看自己的,頗為挫敗道:“為什麼啊,到底是為什麼……難道說胸部越大抗性越強嗎……我不甘心啊……”

    這邊張銀落總算將孫朗勸下,替天行道、蔑視欽差的好漢孫朗悻悻然道:“算了,給銀落一個面子,先放過狗皇帝一馬。”

    “是是是,你最好了,最好了。”銀落一邊哄著孫朗,一邊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看了看周圍,幸好這裡都是自己人……唉,這傢伙,不知道跟朝廷什麼仇什麼怨,天天詆毀朝廷,辱罵皇家,而且總是吹牛說大話,好像以他一人之力,真能殺進皇城似的……

    孫朗卻不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打了個響指:“好了,回歸正題,既然大家都不肯殺欽差,那我們就換個方法和思路,總之呢,大家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專心應對這一次跑到明州來調查的中央巡視組,依我個人的一點微小經驗,這中央巡視組是最難纏的,一定要小心對付……”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3 17:22
第三百四十五章 準備搞事

    靖安侯府中,戒備森嚴的密室內,孫朗正在給少女們論證吊打一番中央巡視組的必要性。

    “你們想想,這梁山公司被趙宋集團進行管理層收購之前,不也是懟了幾波欽差,砍翻了過來滋事的兩撥保安隊,這才讓趙宋集團認清楚了他們的體量,然後才賣了個好價錢?雖說最後還是死球了,不過這樣慘痛的教訓不也說明了,千萬別信黑心資本家?”

    孫朗苦口婆心地揮手:“所以說,一定要打,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讓他們知道厲害,知道慫,那事情才好辦。對於這事,尤為如此,你越慫,他就越以為你好欺負,只要將他結結實實地揍一頓,而且讓他知道,你可以隨時揍他,他才會老實下來……”

    “別的暫且不說……”張銀落表情微妙道,“感覺你是在說具體的某個人,而且對這個人的性格很熟悉……你不會認識欽差吧?”

    “這怎麼可能?”孫朗瞪眼道,“我一個從窮鄉僻壤裡跑出來的野人,整天好吃懶作的小白臉,怎麼會認識中央巡視組的大人物?”

    銀落笑瞇瞇道:“這可不一定啊,雖然你是個從窮鄉僻壤裡跑出來的野人,也確實是個好吃懶做的小白臉,但你認識天元英雄胡守信,認識宋州將軍趙雲龍,還認識這位靖安侯府的大小姐趙飛凰,能夠認識欽差大人,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孫朗唏噓道:“銀落,你變了,變得喜歡調侃我了……”

    沒想到張銀落根本就不管他的轉移話題之術,徑直道:“還有啊,你剛剛去了遊俠公會,跟胡會首已經溝通好了吧?感覺回來之後放鬆了不少,肯定是心裡有數了吧,哼,欽差明明是你的熟人,你還這樣如臨大敵,教唆趙飛凰她收拾欽差,說吧,這欽差大人是不是你的朋友,以前總是被你欺負?”

    孫朗悻悻然道:“呸,誰跟他是朋友,我以前防備他都來不及……”

    姑娘們露出了了然的神色,連徐青鸞都如釋重負,露出了“穩了,穩了,這把穩了”的安心感,趙飛凰先是一愣,然後嗔怪道:“孫郎為什麼不早說?害得我擔心了好久呢,既然是你的熟人,那也是胡會首的朋友嘍?所以這事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對吧?”

    張銀落在放心之後,似乎也想到了什麼,陰惻惻道:“那你為什麼要來靖安侯府住?”

    徐青鸞不動聲色道:“應該是想要趁此機會狠狠地捉弄一下故人?”

    少女們鶯鶯燕燕,吵作一團,看起來已經完全放下心來,孫朗皺了皺眉頭,剛想提醒兩句,但似乎又在顧忌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了:“總之,你們現在只是通過朝中的渠道得到消息,距離皇帝正式下旨通告,還需要一段時間,在此期間,做好準備……欽差衛隊人多嘴雜,不可能都是一條心,其中說不定還有其他勢力的耳目,還有別有用心的人,趙小姐你一定做好防備工作,小心無大錯,我會幫你盯著的。”

    趙飛凰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孫朗,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但還是乖乖點頭:“嗯,我知道啦,這些日子我不放心,又檢查了一下,現在府中的知情者都被我反复確認過了,他們關於那天的記憶已經被徹底修改,就算是別人再怎麼問,也問不到有用的東西的。接下來,我會再著手安排處理一下其他的痕跡……”

    說到這裡,女孩兒的表情已經大為開朗,不復之前的憂愁與恐懼,望著孫朗的目光也充滿了感動和感激,不管怎麼說,欽差來巡,朝廷施壓,這等泰山壓頂的困局,就這麼莫名被化解,因為欽差是孫郎的熟人——這世界上,還有他辦不成的事情嗎?

    娘親,小凰兒找到了一個很好很好的夫婿呢……

    “那樣最好。”孫朗也注意到了趙飛凰開朗的神情,他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多說什麼,點頭道:“小心無大錯,萬事都懷三分戒心,懂嗎? ”

    趙飛凰用力地點頭。

    唉,秦惠不值得信任,這只不過是我的猜測,也不知道是直覺如此,還是上輩子的固有印象所帶來的影響。我不知道他這幾年的際遇,不知道他這幾年發生了什麼變化,不知道他遇到了什麼事情,不知道他是否改變了心性,所以,也無法確定他現在是個什麼狀態……

    我也不知道他的來意,他究竟帶著幾個人的命令,不知道他想來幹什麼,不知道他站在哪邊,不知道他帶來了多少人手,不知道他手底下都有些什麼人… …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確認,只能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摩他,做好最壞的準備——我一貫如此。

    希望這次不會出事吧……希望他沒有帶著惡意前來。

    孫朗這樣想著,看著明顯放鬆下來的女孩兒們,心中一嘆——雖然很不確定,但這事還是先別告訴她們了,否則徒增煩惱,讓她們擔憂,到時候與秦惠見面時心生防備,還有可能被看出端倪。有我保護趙小姐,就算發生了最壞的可能性,也能護得她們周全,所以,就讓她們一直這樣高興下去吧……

    黑暗裡的事情,我自己悄悄做完就行,不必讓她們知道。

    正想著這事,他突然感覺到了一股視線,抬起頭來,銀落正看向自己,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顯然透出了這樣的意思——沒問題吧?

    孫朗笑了笑,當然沒有問題——我一直在呢。

    女孩兒微微一笑——那就好。

    這時候,趙飛凰發現兩人正在眉目傳情,氣鼓鼓地湊了上來,轉移著孫朗的注意力,在有錢有勢的貴族大小姐家的墮落生活,就這麼開始了。

    直到兩日之後,帝都有快馬飛馳而來,皇帝的使者攜帶著聖旨,向靖安侯府通告了欽差即將到來的消息。

    遠遠望著趙飛凰帶著滿府人等從容地接過聖旨,招待使者休息,大小姐在送走對方之後,回眸一笑,孫朗遙遙地揮手,示意有我呢,別擔心。

    他轉頭望著南方,隋州方向,龐大的欽差衛隊會在錢杭府分流,大部分人馬直奔魯鎮而去,調查妖兵計都之事,另外一小部分人馬則沿著大運河北上,直奔明州,衝著靖安侯府而來。

    孫朗活動活動筋骨……,先去迎迎你們,看看你們,到底想來幹什麼。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6 04:08
第三百四十六章 秦太公釣魚

    江左隋州,錢杭府一帶的一個小鎮,一舉成為了天下矚目的中心。

    欽差王命大旗立處,營盤築就,大風連營,旌旗招展,欽差衛隊的營盤起在魯鎮西邊的一片山地,佈局有度,氣勢沉凝,旌旗與營帳都是玄黑,遠遠看去,彷彿一片黑壓壓的烏雲,殺氣凜冽,氣勢迫人,就算是不懂軍中門道的普通人,也能瞧出其中的厲害。

    而稍微懂一點門道的人,就會小心翼翼、神秘兮兮地對別人說:“玄甲……這怕不是天策府……”

    這些天,先是百草園被夷為平地,然後就是大量的外地人出現在魯鎮的街頭巷尾,然後就是欽差率領一群黑甲皂衣的騎士踏馬而來……如此種種,就算是最遲鈍最愚笨的人,也知道魯鎮出了大事。

    鎮民們惶惶不可終日,想要跑到鄉下老宅或者城中親眷家裡避上一避,但出鎮的水路陸路都被官兵把守,雖然每個路口不過十餘個人,但人人身披重盔重甲,手持大戟蛇矛偃月刀之類在戲文裡代表著戰鬥力和非龍套的可怕兵器,只往路口一站,一股殺氣就撲面而來。

    他們既不出言喝罵,也不做多餘行動,只是拿著兵器站在路口直勾勾地盯著你,面無表情,眼神木然,光憑這個,就足以嚇得想要跑路的鎮民們屁滾尿流,轉頭就往魯鎮跑……大家雖然大多目不識丁,但好歹是長了眼睛的,那凜冽的刀鋒,那漠然的眼神,顯然都在說“此路不通”。

    ——這些軍爺,顯然比城裡的那些兵老爺們強到不知哪裡去了。

    大家跑也跑不了,也沒法出去打漁種地,但形勢比人強,又無組織無紀律,只能奄奄回家等死。

    等了一陣,既沒看到軍爺們進鎮子喝酒聽曲吃拿卡要,也沒看到欽差大臣拉人出去砍頭,半天的功夫,擔憂的心先是放下了大半,又沒事做,只好往酒樓和街頭聚眾,開始找鎮上的風雲人物打聽欽差大臣是何等人物,來這魯鎮這小地方是要幹什麼?畢竟對於他們而言,所謂的欽差,所謂的玄甲銳士,這樣的世界,實在太遙遠了。

    於是方圓三十里內最出色的人物和學問家,坐在咸亨酒店的大堂正桌,往桌子上磕了磕煙袋中的灰,看著周圍靜聽他高論的長衫短衫們,眼中閃過一絲志得意滿,矜持地輕哼了一聲,先是向著營地方向拱了拱手:“這位欽差大臣,乃是天元行伍出身,老夫家中有部《天元英雄譜》,因仰慕天元英雄舊事,日夜研讀不休,所以剛巧知道這位將軍的姓名與生平……”

    果然,這套開場逼一裝,周圍人就投來了不明覺厲的仰慕眼神,學問家撫了撫鬍子,吊著胃口,搖頭​​晃腦道:“他驍勇果敢,少年從軍,從一等甲士做起,十數年以戰功拔擢至游擊將軍……這等升遷的速度,國朝數百年少有啊,真是年輕有為,年輕有為……”

    不過,緊接著他就嘆息了一聲:“但戰陣之上,刀槍無眼,常教英雄流血啊,據英雄譜記載,這位當年的游擊將軍在戰場之上傷了腿腳,調到後方,將養了半年……不過這老天有眼,不肯令明珠蒙塵,雖然休養了半年,但這位將軍傷癒之後,另有際遇,從此青雲直上,乃至今日以欽差大臣之尊,負王命而提調一方,這樣的成就,又遠非當年的游擊將軍可比了……”

    他故意吊人胃口,顯得自己高深莫測,然後做了結論:“所以,欽差大臣天元英雄出身,戰時保家衛國,浴血奮戰,不也是為了我們老百姓嗎?這樣的將軍,這樣的欽差大臣,肯定是愛民如子的,不會將大家怎麼樣的。你們想啊,這往常錢杭府來了公幹或者本地就糧的兵爺,哪個不是張公吃酒李公醉,說是公幹,實則順手牽羊,這位欽差老爺與民無犯,甚至築起營盤,直接住在軍營之中,與百姓秋毫無犯,這樣的好官,怎麼會為難我們?”

    眾人將信將疑,胡亂說了一陣,可是以這群鄉野村夫的見識和習氣,自然是毛都沒有討論出來。

    不過也許是天公作美,突然外面傳來了一聲激動的嘶喊:“欽差老爺派人張貼文榜了!欽差大人說了,奉陛下的命令前來查案的,請咱們多多配合體諒,全鎮居民,按人頭每天發放糧食與錢鈔,以供給生活之用,百姓若有耽誤農時生計,皆有國庫出錢補償,都是陛下的隆恩哩!”

    眾人又驚又喜,文化人以手加額,嘆息道:“國朝有官如此,定要興盛千秋萬代,謝主隆恩,欽差仁義啊……”

    於是店內一時之間充滿了快活的氣息,大家都開始謝主隆恩,稱頌欽差,祝福皇帝萬歲,祝福欽差高升,這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般,擁抱了全市鎮。

    在這又驚又喜的興奮中,人們全都變得愉悅而感激起來,從最初以至現在的疑慮,全給祝福的空氣一掃而空,只覺得這位來自帝都的欽差也能聽到這禱祝,然後心懷大暢,預備給魯鎮的人們以無限的幸福。

    看來,至少在這段日子裡,欽差大臣將成為魯鎮、錢杭府乃至全隋州的風雲人物,被所有人都掛在嘴邊吧。

    只是人們在討論這位仁義的欽差大臣之餘,幾乎沒人知道,還有另一位欽差大臣,帶著十幾個隨從,頗為灰溜溜地搭乘一艘船,沿著大運河開始北上。

    也不知道是低調還是寒磣,這艘不大的船竟然連欽差的旗號都沒有打出來,與魯鎮那位大欽差玄甲護衛、民眾禱祝、萬眾矚目的排場比起來,簡直已經到了丟皇家臉面的可憐地步了……也不知道明州官場與靖安侯府見到,會不會覺得自己可能遇到了一個假欽差。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有了對比,這支欽差小隊的隊員們自然就沒有什麼好聲氣,臉上都寫滿了鬱悶。

    欽差大臣秦惠,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對這種排場和地位上的落差似乎並不在意,只見他推門而出,左手綽著一桿釣竿,右手提著簍子,漫步向船尾走去,似乎是要去釣魚,旁邊的隨從似乎是他的朋友,皺眉道:“秦兄,真是好興致啊……”

    秦惠淡淡一笑:“元忠兄,為何沒有興致啊?”

    這個人名叫萬元忠,是秦惠的私交好友兼馬仔,聞言一拍欄杆,不滿道:“為何沒有興致?秦兄不知嗎?同樣是欽差大臣,他熊老二春風得意,玄甲銳士隨行,聲勢何等顯赫,隋州官場都要看他眼色,可我們呢?灰溜溜往明州走,姥姥不親,舅舅不愛,就像是個附帶的……”

    他皺著眉頭,說到了不滿的根源:“戰時也就罷了,如今天下平定,修養生息,朝廷依然重武輕文,簡直是亂政!同是欽差,文官武將相差竟然如此之大,難道以你秦兄的手腕和才幹,比不上那熊老二嗎?你們還同為天元英雄,就因為他是……”

    “元忠兄慎言!”秦惠低喝道,“還有,要叫人家二將軍,熊二將軍,熊老二云云,太過失禮,以後不要再叫了……”

    萬元忠撇了撇嘴,悻悻然道:“這有什麼,據說當年都有人叫他……”

    他還沒說完,看到好友凌厲的目光,就閉上了嘴巴,哼了一聲,轉頭看向河面。

    秦惠笑了笑,將魚簍交到另一手上,空出右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我知道元忠是為我鳴不平,但我能承蒙陛下看中,為陛下分憂,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哪敢再挑三揀四?將這事做得漂漂亮亮,自然能夠簡在帝心,區區排場,無需在意。”

    他走了兩步,站在船舷欄杆旁,淡淡道:“你想想看,就算我們此行前呼後擁,地方官員爭相討好,又有什麼意義?他們看中的是欽差的皇命,他們敬畏的是我們手中的皇權,如果沒有欽差大臣的名號,那些封疆大吏,哪個會用眼皮子夾我們一下?欽差可是不好做的,如果飄飄然陶醉其中,那就離死不遠了,只有辦好皇帝的差事,不斷地向上爬,總有一天,我們不借陛下的大旗,也能讓他們俯首敬畏,這才是真正的權臣啊……”

    他轉頭望著自己的好朋友,笑了笑:“況且,你別看熊二將軍此時春風得意,他的日子,可很不好過啊。這回等於是被朝廷各方架在火上烤,他要如何擺脫現在這個局面,完成他主子給他佈置的難題,可要費一番腦筋了……”

    萬元忠先是一愣,然後面露憤然之色:“難題?這算哪門子難題?滿朝文武誰人不知,魯鎮的破事跟天策帝姬脫不了關係,如果繼續查證,很容易就攀扯到天策府身上——而陛下不知道怎麼想的,居然派天策一系的將官帶領玄甲銳士來查這個案​​子,跟派賊去捉賊有什麼區別?就算是包庇帝姬,也不能做得這麼明顯吧?”

    秦惠眼神深邃,幽幽道:“帝心難測啊……元忠兄,你剛入仕途不久,一定要用心揣摩思量。這個國家,是陛下的國家,這個朝廷,是陛下的朝廷,大戰平息,軍功封侯拜相的路子已經不復存在,日後幾十年,官場晉昇之階將會固化。光憑著武功兵法高強、驍勇善戰和同袍抱團就能步步高升的軍功封爵舊制,多半很難走通了,以後的官場,誰升官最快,你知道嗎?”

    他轉過頭,望著自己的朋友,淡淡道:“最討陛下歡心的狗,升官最快。所以,要學會揣摩陛下的心思,急君王之所急,惡君王之所惡,陛下覺得武勳勢大,那你就要做一條牙齒鋒利的狗,與武官們咬成一團,陛下覺得哪個人礙眼,你就要不惜一切代價扳倒他,當陛下覺得,你懂他的心思,你能辦成他想做的事情,就會欣賞你,喜歡你,如果陛下與你生出了默契,那我就得恭喜你,相位指日可待……”

    他揮了揮袖子,似乎談性正濃,悠然道:“你說這次陛下派遣天策一系的將官去查帝姬的案子,只是為了包庇自己喜愛的女兒?錯了……魯鎮事變,與天策帝姬有牽扯,這確實是滿朝文武心知肚明的事情,但關鍵的問題是,大家都揣著明白裝糊塗,誰都不肯將這個事情點破啊……”

    萬元忠遲疑道:“因為將這個事情擺到檯面上,就意味著與天策府全面開戰?”

    “是啊,想要打擊天策一脈的人雖然很多,但是誰都不願意做出頭鳥,誰都想收漁翁之利,所以,朝堂雖然吵作一團,但依然沒有演變成奪嫡之爭的全面開戰,因為幾位皇子,全都沒有準備好,他們不敢冒這種風險……”

    秦惠目光深邃,低沉道:“那陛下為什麼要派天策一系的將官來查自己主子的案子呢?你也說過,這太明顯了,簡直像是個笑話,陛下不會犯這種錯誤,他這麼做,肯定有其深意。我想了想,這次的安排,與其說是包庇,不如說是考校。陛下做出了這種事情,滿朝文武雖然不說,但心里肯定是大大的不滿,如今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魯鎮,盯著熊二將軍,只要這事出了差池,大家肯定要藉題發揮,狠狠打擊一下天策府,所以帝姬肯定要慎重應對,因為這是陛下對她的考驗。而這事對於其他皇子而言,也是一個機會,一個能夠光明正大打壓帝姬、削減她在陛下心中印象分的機會……”

    秦欽差深吸了口氣:“話只能說到這裡了……元忠兄,你聽明白了嗎?”

    萬元忠臉色一變,吃力道:“你是說,陛下……陛下在……”

    “我可什麼都沒說,帝心難測啊。”秦惠笑了笑,提起魚簍魚竿,走向船尾,將朋友留在了這裡。

    是啊,帝心難測,萬忠兄,這樣就被嚇到了?我還有一個猜測,沒有講出來呢……這可是非常了不得的……

    他淡淡一笑,坐下,慢條斯理地掛上魚鉤,手中綽著線,將魚鉤懸在眼前,深沉一笑。

    如果萬元忠還在的話,一定會覺得驚奇的。

    因為這魚鉤,是直的,而且沒有魚餌。

    秦某此行,去這明州,可不是為了講排場,而是為了做正事的。

    釣魚啊……不知這直鉤無餌,能釣出什麼樣的魚呢?讓我拭目以待吧……

    臉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秦惠悠然一甩魚鉤,這直鉤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落入了水中。

    就讓我,拭目……

    咦?

    就在這時,雲淡風輕的秦惠突然感覺神色一變,下一瞬間,魚線陡然拉直,一股難以想像的巨力從魚鉤處傳來,將穩坐釣魚台的秦大人連人帶竿,撲通一聲,拉進了水裡!
sea6076 發表於 2018-6-16 04:18
第三百四十七章 究竟是哪位水族大妖?

    說時遲,那時快。

    正當視浮名如無物的秦大人穩坐釣魚台,即將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人生的第一次cosplay時,意外就這麼發生了。

    他拋到水中的無餌直鉤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緊接著,他老人家從船尾飛起,騰雲駕霧般被拽入了水中,如果這裡是某個野獸災難恐怖片的片場,那麼不消片刻,水中就該泛起咕嘟咕嘟的血水了。

    ——比如說喜歡吃液化氣的大白鯊啦,食屌的食人魚啦,等等等等。

    然而這個片場是熱血燃向的硬派嚴肅歷史武俠,所以秦大人才得以倖免無恙,只是驟然被拉進水中,驚慌之下,本能地瞎雞巴刨了一陣,嗆進了幾口水,一時懵的連呼救都忘了,這一點也可以理解,畢竟這樣的神展開,實在是太過令人震驚了。

    想想吧,幾秒之前還在坐檯——我是說穩坐釣魚台,然後雲淡風輕、運籌幄於千里之外,覺得自己飄逸出塵,智深如海,結果下一秒就下了海——我是說被拖下了水,這他媽的擱在誰身上都會懵吧?

    考慮到這艘船上眾人的士氣十分之低迷,大家基本上全都縮在船艙和食堂裡消磨時光,全船上下,也只有欽差大人自己才有心情出來釣魚,這事一個搞不好,恐怕全船人員都不知道欽差大人落水,指不定就這麼繼續開向明州了……如果發生了這樣悲慘的事情,恐怕會成為秦大人一生的心理陰影。

    幸好這船雖小,船尾又無人,但被教導了一點人生經驗的萬元忠還在側舷憑欄思索,聽到撲通一聲大響,心中咯噔一聲,跑過去一看,果然是欽差大人在水裡狗刨,他大驚失色,連忙大聲叫人,大傢伙先是下了錨,然後撲通撲通跳進水里,總算將欽差大人給扛了上來。

    上船之後,大家先是張羅了熱湯與乾衣服,擦乾了身子,服侍欽差老爺妥帖,這才開始驚魂甫定地問起詳情,期間秦大人就這麼讓他們折騰,依然保持著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似乎還沒從剛剛的變故中清醒過來,一副“我是誰,我在哪兒,誰他媽拉我”的傻模樣。

    萬元忠看這不是個頭,將閒雜人等趕了出去,艙房之中,只剩下他與秦大人,他搓了搓手,跺腳道:“秦兄你……說好的釣魚,怎的變成摸魚了?”

    秦惠身上披著厚被,渾若不覺,嘴裡喃喃道:“怎麼回事啊,沒有道理啊……”

    萬元忠看出不對勁來:“怎麼了?”

    秦惠翻身下床,走到門邊,他落水前用的魚簍也被人順手拾了回來,欽差大人在簍中翻找了片刻,摸出一團備用的魚線,拉開,這魚線是由蠶絲等數種堅韌輕便的原料所製,並非是普通人家打漁所用的漁具,而是京中老店專門製作、專供達官貴人消遣之用的上品,論堅韌耐用,比普通人家的麻線強得多。

    他用力崩了崩魚線,臉上的嚴肅之色更甚,將魚線的一頭遞給萬元忠:“拉好,站穩,一會兒我拉你的時候,用力抵抗。”

    萬元忠不知其意,但他與欽差相識多年,知道對方不會無的放矢,既然這麼說了,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於是他點頭,用袖子攏了手,然後將細細的魚線隔著袖子在手上纏了幾圈,握穩之後,向秦惠以目示意:“好了。”

    秦惠二話不說,用力一拽,萬元忠感到手上一股猛力傳來,他早有準備,反手向後一收,這條魚線的做工就算再堅韌,也只是一條魚線而已,而兩人雖然是文職,但帝國尚武之風興盛,大多數小孩子生平的第一件玩具就是木刀木劍,何況是他們這些進入仕途的年輕人?

    是以這條魚線就算再堅韌,也擋不住兩大高手勁力崩擊,不斷拉伸、僵持片刻之後,便啪的一聲,從中斷裂。

    反衝之力襲來,萬元忠後退了一步,而秦惠只是身體晃動了一下,兩人功力差別,一望即知,只聽萬元忠讚道:“秦兄下盤功夫當真了得。”

    但秦惠非但沒有一絲自得,臉上反而現出驚容:“果然如此……這是怎麼回事?”

    他望著手中斷裂的半截魚線,緩緩道:“我拋出魚線之後,就感覺魚鉤被一股力量扯住,剎那間就將我拉下水去。愚兄雖然本事不大,但一身武功,也算勉強過得去的,被這股力道拉扯的瞬間,這些年的功夫就顯了作用,我幾乎本能地運功抗拒,但卻毫無作用,直接就被拖進了水裡……剛剛你也看到了,魚線雖然堅韌,但依然還是無法抵擋我們兩人的拉力,而剛剛,卻能夠直接將全力反抗的我輕鬆扯下水……”

    “您是被拉下水的?”萬元忠這才反應過來,“我說怎麼,好好的,跳進水裡了……是什麼把您拉下去了?”

    秦惠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被拽進了水裡,沒有察覺到周圍有什麼活物,對方把我拖下去之後,也沒有對我做什麼,甚至沒有出現在我面前,我都不知道對方在哪兒,還在不在……”

    萬元忠皺眉道:“那就是跑了?會不會是長了千百年已經有了靈性的鱉精鰲怪,因為貪吃魚餌,咬了鉤子,一時氣憤,發蠻力一掙,將秦兄拖下了水,掙脫魚鉤之後就逃之夭夭了?至於為什麼沒有崩斷魚線,說不定只是湊巧……”

    話音剛落,他就感到了一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細細冷意刺入了皮膚裡,不由打了個寒噤。

    秦惠正在想事情,沒有察覺到朋友的異樣,嘆了口氣:“不會咬鉤的……那魚鉤上,沒有魚餌,而且鉤子,是直的。”

    言罷,萬元忠就用看弱智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朋友兼上司,畢竟以他如今的思想境界和逼格,是無法參透直鉤釣魚的妙處的。

    半晌,他才語氣微妙道:“秦兄,我知道你非常人行非常之事,但……好歹正常些。依我看,這事啊,很可能是某個成了精的水中大妖,沿著運河遨遊之際,突然發現您扔下來的魚鉤,想起年幼修煉時心驚膽戰、躲避漁民的舊事,起了心思想要戲耍您一下,結果看到您不僅沒有掛餌,而且還是直鉤,所以惱您釣魚都如此憊懶,好生小覷水族,所以小小地戲弄了您一下,然後揚長而去……”

    這番解釋,不算離譜,畢竟在這中土神州,雖然鬼神之說還是飄渺,但妖魔之屬真是有的,天元大戰之時,人類還與一部分識大體的妖怪並肩作戰,抵禦域外天魔,他們這幾個公務員,對妖怪也不算陌生。那些壽命悠長的大妖怪原形不同,經歷各異,性格也是多種多樣,有些溫柔和善,有些凶神惡煞,有些天真爛漫,有些腹黑任性,有妖怪能幹出這種事來,機率雖小,但實在不足為奇,何況這事,貌似是秦大人不佔理。

    萬元忠心中腹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直鉤,不給餌,只要是有靈智的魚鱉妖怪,都會覺得自己的種族和智商受到了雙重侮辱,把你拖下水去浸上一浸,嚇上一嚇,除此之外,既沒咬,也沒淹,甚至都沒有現出形來,戲弄一番就揚長而去,這樣的妖怪,簡直和善到不能再和善了。

    秦惠皺著眉頭,本能告訴他,這事似乎沒有這麼簡單。

    但萬元忠說的合情合理,想來想去,似乎唯有這個解釋能將一切的疑點解釋清楚,不過他還是有些懷疑在運河上撞上有如此力量的積年水妖的機率,他沉思了片刻,突然道:“元忠兄,如果說將我拖下水的不是妖怪,是人……又如何?”

    萬元忠愣了下,看著自己手中的魚線:“通過一根魚線將發力抵擋的您毫不費力地拖下了水,而且魚線還沒斷,如果這是人幹的,那這人的勁力之雄,技藝之巧,簡直駭人聽聞,別說這樣的高手天下間有沒有,就算是有,也是舉世一等一的人物吧……這樣的大宗師,哪個會躲進水裡專拉您的魚鉤,把您拖下去之後什麼都沒做就揚長而去?天底下哪有這麼閒的人?他要是想對您不利,直接上船動手便是,幹嘛要躲在水裡?”

    這倒也是……

    秦惠點了點頭,然後嘆了口氣:“思來想去,還是元忠兄你的推測最是妥當,想不到我們奉陛下之命前往明州公幹,途中還能遇到這種奇事……”

    萬元忠哼了一聲:“說起來也是,雖然這事大人您做得不妥當,但您堂堂欽差大臣,竟然被這妖怪拖下水,簡直是……”

    “唉,不知者不罪,我們身負皇命,不可節外生枝,此事不必再提,再說,我們是頂天立地之人,乘船行在江面,本來就是借過水族的領地,在其中衝撞了修煉日久的大妖,也是我們的不對,不知道那位妖族前輩走了沒有……”秦惠擺了擺手,“這樣吧,元忠兄,勞煩你跑一趟,請船上大廚整治些供品果酒,在船尾設下案台,向這位妖族前輩賠禮謝罪,聊表我的歉意……”

    萬元忠愣了一下,有些不情願:“這……您被拖下水,還要向對方道歉?”

    秦惠擺了擺手:“好了,不需多言,元忠兄照辦就是,愚兄有些寒冷,先上床歇歇……”

    見秦大人這麼說,萬元忠只好退出艙外,悻悻然往廚房走去,聽著友人腳步聲慢慢遠去,秦惠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微微一笑。

    元忠兄……還是太年輕,心機不深,需要磨練一番,不過這樣也好……

    唉,遲早他會明白,面皮算什麼,尊嚴算什麼……

    如果那隻大妖怪還沒走遠,而是暗中觀察我,看到我這般恭謹謙遜,心中哪能不喜?我衝撞了它,它只是將我拉下水,小小懲戒一下,想必也是個溫和的妖怪,它看我吃虧之後依然如此恭敬,心中肯定覺得過意不去,我再表演一番,說不定就會現身與我結交,如此,我就能結識一隻修為深厚、性格溫和的大妖……

    每一個朋友,每一段交情,每一個人情,都是大大小小的棋子,擺放在棋盤上,不嫌多,永遠都不嫌多,因為這些交織在一起,就是一個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說不定幾年之後,某一段偶爾的交情就會變成升遷的助力,救命的稻草,比起這個來,所謂的尊嚴和面子,實在是不值一提。

    就算它已經離開,或者說不願現身,又怎麼樣?我也沒有損失什麼,卻有著結識新助力的機會——惠而不費,何樂而不為?

    唉,元忠兄,你還是太年輕了……

    他往被窩裡拱了拱,舒舒服服地縮了縮身子,享受著被包圍的暖烘烘的感覺。

    但突然,一個念頭出現在腦海之中——如果對方真的是個人呢?

    不過隨即,他就被自己逗笑了——什麼時候都改不了多疑啊,天下間哪有這麼無聊的絕世高手,待在水裡專門跟著我這艘船,等著我釣魚的時候一把把我拉下水,然後什麼都不做,大搖大擺地離開?運河的水很乾淨嗎?

    最後欽差大人拉著被子,往頭上一蓋——管個球,如果真的是人的話,我肯定沒法反抗,那想這個幹什麼?等他再來吧。

    ——果然來了。

    下午睡了一兩個時辰之後,秦大人被一陣敲門聲所吵醒,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誰啊?進來吧……”

    門被驟然推開,萬元忠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設下的果酒供品被……被吃光了!案台上還留下了記號!莫非真的是水族的精怪?”

    秦大人雙目圓瞪,瞬間就來了精神,翻身下床,連聲問道:“什麼記號?被誰吃的?有誰看到了?”

    “都沒看到,等到我們發現供品不見了之後,周圍連個影子都沒有,案台上被圖了一些奇怪的符號……我說不清楚,您自己去看吧!”萬元忠伸出手來比劃道,“大概是一個十字,一個豎劃,剩下的那個符號,似乎是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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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a6076 發表於 2018-6-16 04:38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這是龍吼!

    等秦大人在萬元忠的帶領下匆匆趕到船尾時,一幫人已經圍在案台邊,嘖嘖稱奇。

    青天白日,擺在案桌上的熱氣騰騰的供品竟然不翼而飛,還留下了這莫名其妙的記號,怕不是真有水妖作怪。

    萬元忠喝開眾人,秦惠走上前去,定睛細看,但見桌子上油油膩膩地劃出了三個奇怪的符號,大概是用雞腿寫的,果真如萬元忠所說,乃是一個十字,一個豎劃,還有一個彎曲如蛇扭的符號,看起來倒像是番子洋人的文字。

    人總是對他們不了解的東西抱有不明覺厲式的敬畏,這三個奇異的符號在大家眼中看來,似乎有著某種超乎尋常的意義,甚至於代表著某種儀式的完成,一時之間,議論紛紛:“是名字嗎?還是到此一遊的記認?或者說某種提示?”

    秦惠與萬元忠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困惑和疑難,這兩位才高八斗的文官都不知道,更何況是其他普通的船員了。

    萬元忠遲疑了片刻,伸手一指:“第一個字,是十無誤,是不是這位妖族前輩,向我們索要東西?十個?然後這個“丨”字,通“袞”,乃是上下相通之意,也就是說,它想要十個上下相通的“s”?s是什麼?難道這圖案……是蛇?”

    他沉思道:“這大妖怪想要吃蛇?它一個水生妖族,怎麼會喜歡吃蛇?莫非是水蛇?是了……是不是它幼年的時候,被水蛇所捕食,吃了虧,所以深恨蛇類?水蛇喜歡吃什麼?魚類,還有蛙類……噫,莫非這位妖族前輩,難道是……”

    秦惠暗自踢了萬元忠一腳,這個元忠兄,算是腦筋活絡,但還是城府太淺,有些妖怪是有怪癖的,如果聽到別人討論他的原形,說不定會發怒的。

    不過秦大人作為一個成熟穩重的大人,一向是非常機智的,弄不懂什麼意思沒有關係,關鍵是這位大妖在供桌上留下了印記,別的不說,這已經意味著一次交流的完成,既然有初次的交流,就有進一步交流的希望……

    一念及此,他立刻讓船長準備道具,欽差大人親自下令,大家的工作效率都很高,很快就整治好了第二桌供品,比第一桌還要豐盛了幾倍,然後他帶著全船人聚集到船尾,焚香為禮,望著運河禱祝道:“在下秦惠,草字一鳴,奉皇命往明州公幹,途中一時興起,頑劣放浪,冒犯前輩,實在惶恐。萬幸前輩寬宏大量,小懲大誡,歆享牲醴,一笑了之,一鳴誠然感激,只是前輩所留之手跡,恕一鳴魯鈍,委實不知,若有所託,請前輩明示,一鳴定然全力而為,不敢推諉……”

    如此拜了幾拜,焚香禮畢,然後帶著眾人緩緩退下,欽差大人隨即約束左右,不得去窺探船尾,天黑之後再來理會,眾人應諾退下之後,秦惠回到艙房,有些忍不住心中的激動和得意,微微一笑——莫說我看不懂了,就算能看懂,也要裝瘋賣傻把你請出來。

    剛剛我禮節甚恭,又若無其事地點出了自己實乃欽差的事情,你把欽差大臣揪下了水,無意間也闖了禍,又豈能不驚?妖族雖然實力雄厚,但還是要低帝國一頭,你衝撞了代表著皇權威嚴的欽差,如果帝國想要追究,幾個妖王都護不住你,在這種情況下,我還如此恭謙守禮,處處忍讓,大事化小,你豈能不被感動?

    既然會被感動,又怎麼會不上來說兩句話,怎麼會不與我交談一番?既然被我秦某人照了面,在與你交上朋友之前,我豈能讓你走了?

    嗯,唯一值得憂慮的,是回朝之後有人拿此事來做文章,說我對妖怪卑躬屈膝,失了欽差風骨,有辱皇室尊嚴……

    有了,我除了將這趟差事漂漂亮亮做好之外,回朝之後也要另外找理由辯駁。先說我此行低調,沿途沒有掛欽差儀仗,是為節儉勤懇,又說我深知魯鎮這邊是件與妖族有關的尷尬事,不願在這個節骨眼與妖族發生衝突,如果熊二把事情辦砸了,更能襯得我識大體——哼哼,何其穩也!

    秦惠大人被自己走一步算三步的智深如海給感動了一把,心中微喜,順勢躺在了床上,哼著小曲,打發著時光,約定的一個時辰之後,他直接蹦了起來,推開了門,此時日頭已經西下,但天空還算明亮,萬元忠早已飛奔過來,大聲道:“秦兄!大人!有字了,有字了!”

    秦惠大喜,跟著萬元忠往那邊跑,一邊跑一邊問:“什麼字?看到了沒?”

    “沒看呢!”萬元忠喊道,“聽船夫回報之後,就立刻來找您了!我與秦兄一道過去看!”

    兩人快步走向船尾,那邊又聚起了人,見大人來了之後,很懂事地分開一條道,兩人提著下擺匆匆走過,案台上的各色供品果不其然又被吃了個罄盡,案台之上,又是似乎用雞腿寫就的油膩膩的字,兩人看了之後,齊齊一怔。

    上面只寫了一個字,而且是他們認識的字,並不是十啊,丨啊,s啊之類的莫名奇妙的文字。

    苟。

    ……這什麼意思?

    “他姓苟?”萬元忠納悶道,“他到底想要說什麼?”

    秦惠沉思,然後緩緩搖頭:“恐怕不是……苟者,苟草也,服之美人色,多用來調製駐顏之藥,被眾多豪族女子與名門女傑所追捧的……難道這位前輩要這個?”

    兩人一時之間有些沒了主意,心下自然有所不滿,覺得這妖怪真他媽事兒多,說話不肯說完。

    秦惠舉棋不定,還是選了最穩妥的方法——這年頭,講究的是吃人嘴短,請客基本上能解決大部分問題。

    所以他讓廚子再去張羅一桌子供品,然後又來了一場焚香儀式,再次說到了一下,先親切問候了一下這位妖族前輩,然後試探地問它是不是要苟草,然後請他說話務必說得完整些,表示自己身為凡夫俗子,智力低下,不能理解前輩的意思云云——總之姿態放得極低。

    反正套路麼,對方作為一個秩序陣營的妖怪,肯定是伸手不打笑臉人的。

    不過很快,秦大人就知道,他錯了。

    這位前輩似乎嫌這幾個人類太過蠢笨,不能領悟他老人家的意思,這頭秦大人剛回到艙房不久,還沒坐下,就聽到外面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

    “阿,埃姆,安格瑞!”

    這不明含義的三階音調彷彿是最可怕的咒語,清晰地響徹在每一個人的耳朵,那聲音中似乎蘊藏著古老而神秘的力量,甚至與這個世界產生了共鳴,從而形成了難以理解的自然現象,一聲巨大的爆鳴彷彿雷震一般,憑空響起,巨大的音波呼嘯衝擊,甚至讓船都抖了一下!

    這……這吼聲難道是妖族的秘法?那個大妖生氣了?

    秦惠心中咯噔一下,推開艙門,面上露出了駭異之色,但見運河之上,水汽湧動,耳邊傳來了強勁呼嘯的風聲,隨即,漫天的水花化作漂泊大雨轟鳴而下!

    風聲勁急,暴雨驟至,江面水花湧動,腳下的船搖搖晃晃,突然咔嚓一聲,船上的主桅就此斷裂,這般風起雲湧、驚濤駭浪的聲勢,簡直能與暴風雨媲美,旁邊腳步響動,萬元忠搖搖晃晃地衝過來,面對著可怕的異象,失色道:“天!這妖怪控制水行之力的本事,怕是直追當年的水曜劍聖了!”

    他話音剛落,水中憑空拍出來一個浪頭,將萬元忠打了個趔趄,差點撞到牆壁上,秦惠見勢頭不妙,一把拽起萬元忠,然後向天空喊道:“前輩!不知一鳴哪裡冒犯了前輩,請您明示,一鳴願意負荊請罪!這船上還有數十生靈,全都有家有室,他們不曾得罪前輩,萬望您憐憫則個!”

    回應他的又是一句三階音調的吼聲。

    “撒莫!泰姆斯!耐伊烏!”

    這吼聲自自如刀,響徹在所有人的心裡,喚醒他們心中最原始的恐懼,一時之間,風雨更急,船體巨震,水面捲起大大小小的漩渦,就連河床都在微微震動,全船上下,驚叫連連,哭爹喊娘者有之,乞求饒命者有之,當敵人已經強到了能夠喝令天空與大河為他驅策,誰他媽敢上去拼命?

    秦惠還想再說,船長跌跌撞撞地衝了過來,大喊道:“大人!不成了!船再這樣晃下去,恐怕就要翻了!我們得早作打算!”

    秦惠咬了咬牙,看不是頭,大聲道:“那該怎生是好?”

    船長大喊道:“上岸!我們靠岸!水上已經不能待了!大人趕快去收拾要緊的細軟!我們趕緊上岸!”

    萬元忠先是被大浪打翻,摔了個跟頭,又被晃得稀里糊塗,聞言喜道:“是極!是極!他只是水中的妖怪,多半是個魚精,上岸之後,就拿我們沒轍了! ”

    秦惠用力地推了他一下,然後反身衝進房裡:“你就少說兩句吧!”

    船長畢竟是船長,大風大浪見得多,可謂是殺伐果斷,決定之後,立刻大聲下令:“準備靠岸下錨!注意了,一定要跳到陸地上!不要搶先跳進水裡!我重複一遍,都他媽別往水裡跳!裡面有妖怪!”'

    幸好這裡是運河,不是海上,這大運河雖然號稱貫通南北,但最長之處也不過大約三十米,對於一個會游泳的人來說都不算寬,更別說一艘船了,在這群慣於操舟弄槳的男人們手中,更是一條輕而易舉就能邁過的小溝,所以此時江面雖然波濤洶湧,風雨交加,但是在眾人的齊心協力之下,這艘船依然在人力與風帆的推動之下,一頭沖向了河床,水手與乘客們早有準備,只拿了最輕便的東西,有些甚至兩手空空,忙不迭地從船舷上攀越跳下,屁滾尿流地往岸上深處跑。

    秦惠帶著可以證明自己欽差身份的官府文件、聖旨與王命令旗,與萬元忠一道,狼狽不堪地跟著上岸,岸上還是風雨吹動,但雙腳踩在實地上,讓這群差點嚇尿的人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頂天立地,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啊。

    可惜這種平凡的幸福感還沒持續多久,身後就傳來了第三次怒吼。

    “圖樣!圖!森破!”

    眾人耳中一轟,然後就看到了生平所見最可怕的事情。

    那艘衝到岸邊的船,在眾目睽睽之下,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扭曲了一下,然後轟然從中斷裂成了兩截!

    眾人面面相覷,然後發一聲喊,轉頭就跑,只恨爺娘少生了兩條腿,這妖怪妖力如此熏天,術法如此可怖,竟然能將一艘船都折斷,這麼可怕的法術打在自己身上,哪會有活路?他媽的,我們怎麼招惹上了這種妖怪啊!

    船長緊緊地跟在秦惠身邊,不忘大喊道:“大人!大人!我這艘船,報了戰損,上面會信嗎!”

    秦惠一邊跑一邊大叫道:“先活命要緊!到時候我幫你作證!一定給你換個更大更好的!”

    一群人嗚嗚泱泱地拔足飛奔,一路沿著兩岸的田埂瘋狂逃竄,身後風雨聲漸漸遠去,似乎真如同萬元忠所說,這妖怪似乎是隻魚精,不能上岸,只能在水里翻騰,只要上了岸,隔得遠了,它就追之莫及——幾十號人像是神經病一般,身上濕漉漉地跑了一陣,終於在某個小樹林停下,歇歇腳。

    大家面面相覷,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第一次作為欽差侍從出行,第一次能夠公款吃喝,這兩份快樂得在一起,本來會得到夢幻一般的時間,怎麼,怎麼,坐船坐得好好的,突然就遇到了妖怪啊!

    萬元忠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恨恨道:“去附近的府城,找當地駐軍,亮明身份,勒令他們即刻除妖!我就不信了,這妖怪就算妖力再強,能抵擋住我們的鐵騎嗎!”

    秦惠一言不發,沒人能夠理解他心中的悲傷,秦大人望著一眾狼狽不堪的隨從,心中苦笑不已——就要這麼去明州嗎?這算是什麼事情啊……明明是去明州做欽差公辦的,怎麼就遇到了這種破事,幸虧這次一切從簡,否則丟了欽差儀仗,那就有點無法分說了……

    他緩緩道:“看來只能去驛站與州府徵調快馬,走陸路了……希望這路上,不會再有什麼么蛾子了……”

i am angry  some time naive  too young too simple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2 23:25
第三百四十九章 可憐,可憐

    事情真是有趣極了。

    人的命運,的確是無法預料。

    誰能想到,欽差秦大人一行人明明奉皇命低調前往明州查案,怎麼突然就在水上遇到妖怪了呢?

    而且這妖怪妖力甚囂,不僅將運河攪得風雲大起,而且將欽差大人的座艦扯成兩截,迫得欽差衛隊屁滾尿流地來了一場鹹魚上岸,這勁爆的神展開宛如天方夜譚,聽得驛站的官員舌撟不下,幾乎以為自己遇到了一個假欽差。

    幸好有聖旨和諸般可以證明身份的文牒器物,驛站的官員們總算相信了秦惠的身份,又派人快馬加鞭去涉事地段查看,果然看到一艘航船斷成兩截,就這麼插在河床上,跟被人拿著四十米長的斬艦刀劈了似的……這下樂子就大了。

    這位從九品的驛丞以超水平發揮出了敏銳的政治嗅覺,立刻意識到了這事藥丸,一位皇命欽差沿河北上的途中被妖怪襲擊,座艦都被斬成了兩截,連命都差點丟掉——雖然犯人據說是妖怪,事情的性質已經上升到了國際與種族糾紛,但這並不妨礙本州與本府以及各個相關部門的領導們負一下直接與間接的領導責任,此乃古今中外的通用之理也。

    ——什麼,你覺得自己冤?丟雷樓木,說說看,為什麼在你治下出的事情?為什麼欽差只會在你的地盤出事?你負責牧守的區域為什麼會出現妖怪,而且還具有反社會人格特徵?哎呀呀,大人,這等局面,少不得治你一個維穩不力之罪啊。

    正當驛丞心裡也慌的時候,秦大人身為優秀社會人與國家好公務員的高情商就體現出來了。

    他先讓驛丞別慌,然後秘密請附近州府的府尹與總兵前來敘話,至於運河那邊,先對外宣稱是一艘民船因年久失修而崩斷,千萬不要提妖怪的事情,也不要說是欽差大人的座艦遭到了襲擊,總之先把蓋子捂上。

    這驛丞也是明白人,立刻點頭稱是,雖然只是從九品的小官,但畢竟也是國家公務員體制內的成員,對這種報喜不報憂、壞事大化小的套路還是門兒清的,保險起見,他親自跑了一趟,直接奔向附近的武興府,尋到府尹大人,備說此事。

    武興府文武官體系的兩位最高領導聽聞此事之後,差點嚇尿,風風火火趕到秦大人所在的驛站,驗明正身之後,也不說別的,先就請罪,秦惠這種優秀的社會人,怎麼會幹那種怒氣沖衝大加指責威脅要上奏告狀的蠢事?

    他先是大驚失色,扶起兩位謝罪的當地大員,使用了平易近人的溫和笑容,開始與兩位大人攀談,三位體制內的高級領導不愧功力深厚,三言兩語,就達成了純潔的朋友交易,明確了一點共識——老哥,維穩啊!

    須知欽差遇襲之事如果捅了出去,這兩位一府大員固然要吃一番掛落,就連秦惠自己在朝中,多半也要得一個辦事不力、惹是生非的印象,這對於醉心仕途的秦大人來講,顯然是不可接受的。

    與其上書告一狀,讓這兩位跟自己沒有什麼仇怨的大人吃個大虧,再讓自己在朝中得一個壞印象?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智者所不為也,不如趁此機會,交個朋友,賣一份大人情,大家在官場上引為奧援,豈不美哉?

    於是,在長袖善舞的秦惠大人手中,這次妖怪襲擊事件,很快從壞事變成了好事。他得到了一位知府與一位州府總兵官的友誼,並且得到了總兵慷慨提供的數十匹駿馬,還有知府大人熱心提供的路費。

    唉,雖然這路費多了點,但怎麼能不收呢?不收,知府會安心嗎?

    壞掉的船隻由武興府派人負責打撈,至於那隻作亂的水族妖怪,總兵大人也殺氣騰騰,拍著胸膛保證,回去一定要把運河沿岸翻個底朝天,逮著那個妖怪,他總兵大人的帝兵與軍陣可不是說笑的!

    於此分別,欽差衛隊得到馬匹之後,秦惠大人心憂君王重托,一刻不肯停留,再度北上,為了避免目標過大,暴露身份,他將船員們留在武興府,由當地好吃好喝先供著,他自己率領欽差衛隊繼續北上,總兵也派遣了一小隊騎兵護衛跟隨,扮作是府兵外出公幹,掩人耳目,一行人三馬輪換,策馬疾行,待到天黑,已經走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

    天色黑沉,距離下一個驛站還有一段路程,眾人商議了一下,決定安營扎寨,在野外休息一宿,反正這裡有武興府的精銳騎兵,眾人膽氣正粗,真快就紮起了帳篷,烤了些野味吃了,各自進帳休息。

    “秦兄,小弟這回,真是佩服你到五體投地啊!”

    帳篷中,萬元忠抱著拳​​,對著秦惠道:“進退自如,長袖善舞,談笑風生之間,就將此事春風化雨,皆大歡喜。要我說啊,秦兄這才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那妖怪的些許本領,只是小術,秦兄這,才叫真正的大道哩!”

    秦惠謙遜地笑了笑:“我如果有那位妖族前輩的本領,也不用管這些口舌之術,費心勞力了。賢弟不要妄自菲薄,須知我等人族,先天不如妖族,只能靠後天的努力。有人武骨極佳,刻苦修煉就能超凡入聖,而天資不算太好的,譬如愚兄我,就要另闢蹊徑,說來也是無奈之舉……不過萬事萬法,殊途共歸,只要努力,終究會有結果的。”

    這話聽得萬元忠更加敬佩秦惠,連連拱手,突然他想到一事,皺眉道:“您還叫他妖族前輩……哼,這個妖怪在你表明欽差身份之後,還隨意攻擊我等,與你為難,簡直是不把朝廷放在眼裡,兄長之前為何不敦促總兵大人一定要將對方緝拿歸案?”

    秦惠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輕聲說道:“這等武人,眼高於頂,如果我一味威逼,恐怕他心裡不忿,事兒就弄擰巴了。所以我勸他小心行事,這事不做也行,才能激起他心中的傲氣。”

    他望著燈花,淡然道:“另外,元忠兄,格局要大,這事可不是我們的私事,一隻大妖怪敢隨意行刺欽差,簡直是蔑視帝國君威,這說明大戰之後,妖族又開始蠢蠢欲動……等辦完明州差事之後,歸途我還要來武興府拜訪一下這兩位兄長,商量一番,然後向朝廷上書,哼,陛下震怒,整個國家機器行動起來,碾碎那隻妖怪,可比一府駐兵容易多了。”

    萬元忠聽得連連點頭:“兄長高瞻遠矚,我不及也。”

    秦惠嘆了口氣:“這一切,終歸要建立在我妥帖辦好這趟差事的基礎上,如果搞砸了,那什麼都不用說了……”

    “秦兄這次一定能完成聖上所託,回朝受封,青雲直上的!”萬元忠想起了白天的狼狽,恨恨道,“那妖怪如此無禮,以後落在我手裡,肯定要它好看!它不是條水中的貨色嗎?到時候清蒸紅燒,非要好好擺弄擺弄他!”

    秦惠眉頭一皺,勸道:“元忠兄,空口放狠話是沒有什麼用處的,況且……”

    萬元忠大笑道:“秦兄就是謹慎!那妖怪不是個魚蝦,就是條黃鱔,也沒有條腿,上了岸就死,怎麼會尋到這裡,我在這里大罵它幾聲,難道它還能跳出來打我不成?”

    秦大人神色微妙道:“水族之中,還是有能上岸的……”

    萬元忠還是大笑:“上岸?螃蟹只會橫著走,龜鱉更是慢如蟻爬,甭管他是個螃蟹還是隻王八,我們三馬輪乘,怕是已經走了幾百里了,那妖怪能追上來嗎?他要是能……”

    “圖樣!圖!森破!”

    天地震顫!

    雄烈的吼聲宛如北方的寒風,強勁的音階化作吹拂的颶風,眾人先是耳朵一震,然後就感覺渾身一涼,抬頭一看,剎那之間,無形的力量就將七八頂帳篷直接吹飛!狂暴的風肆虐著大地,宣告著一位可怕的生物已然來臨!

    武興府總兵派出來的打手馬仔並沒有直接領略過這位水族大能的神威,被吼了一耳朵之後,依然處於懵逼狀態,精銳的武士們拿出兵器,排成訓練有素的陣列,大聲道:“怎麼回事!剛才是誰在叫?敵人嗎?到底是誰?”

    “阿埃姆!澤!艾歐德!”

    吼聲如雷霆,代表著審判與力量的威嚴,從天空籠罩而下,一時之間,在場的人全都被這不明含義、但神威如獄的怒吼所震懾,他們雖然聽不懂這發音代表著什麼,但卻像是看到了一位散發著無盡威勢的可怕生物,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服從!

    萬元忠張著大嘴,迎著秦惠看過來的複雜目光,恨不得直接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這時,他們聽到了一聲怒喝,原來是武興府的騎兵首領長刀一揮,憑藉著深湛的功力與軍人的血性從這震懾中強行掙脫,大怒道:“何方妖魔鬼怪,竟敢挑釁皇朝天威!有種站出來,吃爺爺一刀!”

    這位校尉也算是武興府軍中的一號人物,一身武藝,深得總兵歡喜,否則也不會派他做這護衛行動,眼見他吼聲如雷,刀光如練,果然是身手不凡,功力深湛,眾人都希望這武藝高強的校尉大人能夠一舉扭轉頹勢,嚇退強敵。

    但是下一瞬間,也不見敵人出來跟他放對,就聽那校尉突然驚叫一聲,臉上如見鬼魅,整個人竟然憑空升了起來,似乎被無形之手擒拿,騰雲駕霧般被抓向了遠處的黑暗之中!

    伴著校尉大人驚恐欲絕的慘叫聲,黑暗之中,重新傳來了令人驚怖的吼聲!

    “萬!賽肯德!普利茲!”

    依然是無法理解的語言,但這次的吼聲在眾人耳中,不吝於閻王的召喚,他們面面相覷,然後發了一聲喊,重演了白日的逃竄,紛紛翻身衝上戰馬,縱馬就逃,一時之間,人喊馬嘶,局面慌亂,已經變成了一鍋粥。

    萬元忠駕著戰馬,緊緊護衛在秦惠身邊,一時之間,簡直要哭了出來:“大人!大人!這真不是我!”

    秦惠哭笑不得,大聲道:“各位!事情不濟!這妖怪多半是衝著我來的,我不能連累大家,大家分頭逃命吧!”

    這話說得情真意切,在這危機的關頭,更顯人道主義光輝,不少人受到了感動,腦袋一熱,大聲道:“我等誓死追隨大人!”

    “糊塗!”秦惠一邊策馬奔馳一邊叫道,“我們不是他的對手,聚在一起,死得更快!分開行動,我們去明州城匯合!你們記得,去了明州之後,如果沒有找到我,那就前往遊俠公會,尋找胡守信胡將軍!他是我的故友舊交,執掌雷弓霹靂弦,一定不會坐視不理,他會來救我的!”

    這話似乎激怒了襲來的妖怪,於是,第四聲怒吼響徹天空!

    “阿麥瑞坎!華萊士!亞克西!”

    在這憤怒的吼聲中,可憐的人們策馬奔逃,萬元忠緊緊跟著秦惠,大聲道:“秦兄,小弟可不能離你而去!”

    秦惠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瞬間的複雜之色,不過幸好是天黑,所以萬元忠並沒有看到。只聽秦大人感動地喊了一聲:“好兄弟!我們都要活下去!此地離明州已經不算太遠,等到了明州城,我們就安全了!”

    萬元忠又驚又懼,一邊跟著秦惠策馬奔逃,一邊心有餘悸地向後看:“這傢伙怎麼跑得這麼快!是水族,能上岸,跑得快,應該不是螃蟹和王八,莫非它是個…… ”

    “……元忠兄你就少說兩句吧!”

    在這個混亂而難忘的夜晚,馬兒踏著夜色,沖向北方的城池,沖向了當年抵禦域外天魔的前線。

    年輕的秦大人望著遠方,望著北方的重鎮,那裡有他的朋友,那裡意味著安全,意味著強大夥伴,意味著一切的結束。

    可他錯了,也許到時候他才會知道,今天這兩次可怕的經歷,只是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鋪墊。

    而真正的噩夢,才剛剛開始……

im the elder   one second please 美國 華萊士 亞克西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2 23:30
第三百五十章 你可能遇到了一個假妖怪……

    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秦惠顫抖著望著遠方,初升的太陽已經投下第一縷曦光,前方,就是希望。

    明州首府,天下雄城,帝國北疆,那曾經阻擋過域外天魔南下之勢的堅城,在戰爭結束兩年之後依然屹立在遼闊的北方大地,如此雄偉,如此恢宏,令人那麼有……安全感。

    身邊的萬元忠已經變成了驚弓之鳥,顫顫巍巍道:“大人,那就是明州嗎?”

    這一晚上的劫難,簡直無法用筆墨來書寫,他二人從擔驚受怕到麻木不仁,期間的心情變幻,完全無法用語言來描述,他,秦惠,文官世家,天之驕子,春風得意,長袖善舞,年紀輕輕,就被聖上委以重任,成為欽差大臣,北上查案,然後……

    然後他們就遇到了妖怪。

    喜怒無常,無法交流,一開始似乎還是講道理的,但不知為何就發了瘋,先是將一行人的座艦斬成兩截,居然還窮追不捨,連夜攆著兩人,一路追到了明州。

    這一晚上,秦惠數人縱馬馳騁,每次想要停下馬來歇歇腳,休息一下,天空中必然會傳來不明其意的震天怒吼,然後就是各種可怕的自然現象。對方出手形如鬼魅,每次必然擄走一人,伴隨著“萬!賽肯德!普利茲!”的聲音,與受害者震驚絕望的慘叫,然後就沒了聲息,似乎這妖怪是一個喜歡擇人而噬的可怕怪物,在如此漆黑夜景之下,簡直嚇人極了。

    一番襲擊之後,秦大人身邊只是牢牢跟著萬元忠一人而已,元忠兄不管多麼恐懼,依然懷有希望,而且不離不棄,忠心耿耿,這讓秦惠既感動,又覺得一陣陣蛋疼。

    元忠兄這張破嘴啊……

    果不其然,萬元忠聽到勝利在望,不由精神一振,眼中閃過了一絲恨意,怒聲道:“那妖怪,真是欺人太甚!大人,明州城遙遙在望,既然是北地大州的首府,必然駐紮無數強者高手,那妖怪,顯然是不敢再來了吧……”

    秦惠聞言,身體一抖,不禁像驚弓之鳥般四下觀察,心中犯起了愁。

    作為一個姿勢水平很高的公務員,他也是個明事理的人,知道不該將這些鍋都算在元忠兄身上,只是……只是元忠兄每次談及那妖怪至得意忘形處,對方必然會閃亮登場,這其中的微妙聯繫與一晚上擔驚受怕的憤懣,確實需要一個人作為宣洩口啊!

    他心中已經下定決心,如果這次又引來了那隻妖怪……算了,這次要是再來,不是抓我就是抓他了,也就那回事了。

    那邊萬元忠渾然不知頂頭上司那復雜的心理活動,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皺眉道:“不過大人啊,這一晚上了,我似乎琢磨出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您想一想,以那隻妖怪的本領,它想將我們全都殺了,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為什麼把我們如貓戲老鼠般攆來攆去?僅僅是為了好玩嗎?然後,那些被它抓走的同事,真的已經死了嗎?”

    他敲了敲腦袋,回憶著今晚可怕的場面,然後搖頭道:“不,沒有看到,我們只聽到了他們被抓住時恐懼的慘叫聲,中氣十足,沒有痛苦的嚎叫,顯然是沒有受什麼傷害。我們沒有看到他們的屍體,甚至沒有看到鮮血淋漓的場面……”

    秦惠先是一愣,然後心中暗叫慚愧,昨晚他方寸大亂,只顧逃命和盤算,然後想盡辦法試圖與對方交流、妥協或者達成共識,結果對方完全不予配合……他忙於這些,卻忽略了其他的細枝末節,還沒有萬元忠記得清楚。

    他思索了一下,果然如同萬元忠所說,這事疑點不小。欽差大人心中漸漸生疑,肅然道:“萬兄還有什麼發現?”

    “嗯,還有一點發現,從運河之上到如今,您有沒有發現,那個所謂的妖族前輩,從來沒有出現在我們面前。”萬元忠一本正經道,“聽說修為高深或者很有靈性的妖怪,都有化形的本領,可以變成人類的姿態,甚至裝扮得惟妙惟肖,讓凡夫俗子辨認不出。這個妖怪卻從來沒有出現,只是發動神通來震懾我們……他為什麼不肯現身呢?”

    秦惠眼中寒光一閃,似乎隱約抓住了某種關鍵的地方,若有所思道:“元忠兄請繼續……”

    “我覺得,那多半是一個因為某種原因而無法化形的妖獸,它想隱瞞身份,所以只是發動神通,而不顯形。”

    “它無法化為人形,但因修煉所以獲得了靈性,知道自己形體醜陋,所以羞於見人,所以不敢將真面目暴露在我們面前。”

    “它之所以掠走我們的同伴而不是直接殺死他們,定然是有著邪惡的目的,多半是練了一門邪異的妖法,要慢慢從人類的身上獲取一些珍貴重要的東西,比如說血液,比如說生命力……就像是吸血蝙蝠那樣……”

    “而且它還是一隻水生妖怪,形貌醜陋,又能上岸,綜上所述,我推斷它的原形可能是一隻……”

    話音未落,萬元忠就看到欽差大人一語不發,沉著臉,翻身上馬,向著明州城的方向衝去。

    “……水蛭。”等到秦大人的馬匹掀起煙塵,萬元忠的後半截話才說出口。

    他第一反應是寒毛倒豎,驚恐地往後一看,才發現四周寂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他看了一眼秦惠,急忙騎馬追趕,大聲道:“大人,你跑什麼啊,妖怪又沒來……你看,這天都亮了,那妖怪怎麼敢在青天白日下現形逞兇?我……”

    “撒莫!泰姆斯!耐伊烏!”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時天色微明,晨鐘已響,城池四門已經大開,不過只有稀疏的人群進出往來,清潔人員還要進行清掃城門與街道的工作,只聽到遠方馬蹄陣陣,兩名騎士拼命打馬而來。

    守門士兵下意識地握緊鋼槍,戰爭結束不久,他們的軍事素養還沒有降低……不過他們立刻就听到了對面傳來了喊聲:“十萬火急,十萬火急!讓開!讓開!我乃朝廷特使!朝廷特使!”

    守門士兵看這兩人似乎確實很急,而且喊得也像模像樣,再加上此時城門以開,對方也只有兩個人,所以就大聲呼喝城門眾人散開,警惕地後退幾步,望著兩人縱馬而入。

    秦惠與萬元忠的表情已經蒼白無比,恐懼中透著抓狂,萬元忠跟在後面,艱難喊道:“大人!去刺史府還是將軍府?”

    秦惠咬牙道:“哪兒都不去!先去明州忠義樓!”

    幸好秦大人是成熟的社會人,在來之前已經做好諸多功課,明州城的地圖就在他心裡記著,幾個要緊的地方記得清清楚楚,此時稍微一看就辨清了方向,一邊呼喝著行人閃避,一邊奮力向忠義樓的方向趕去。

    及至兩人抵達,裡面的值班遊俠聽到了快馬聲,好奇地出來張望,卻見到兩個狼狽不堪的傢伙滾鞍下馬,為首的那個人模狗樣的人一臉差點被狼狗強姦了的苦逼模樣,上前兩步,深深一揖,顫聲道:“勞煩足下,禀告胡守信胡將軍,就說昔日舊友來訪!請他撥冗相見,在下不勝感激!”

    故友,又是故友……

    這遊俠一副日了狗的模樣,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惠,心中腹誹——他娘的,胡會首上一個故人就在前兩天打上門來,把連帶著會首在內的整個忠義樓上下都捶了一頓,要我說你們這故友圈也夠亂的。今天又來了你這故友相投,而且一副被人揍得很慘的模樣,莫非你這個故友被上一個故友揍了一頓,跑來找胡老大出頭評理的?

    不過腹誹歸腹誹,事情還是要做的。這位遊俠依足禮數,將兩人請進去奉茶,然後讓人通禀三樓的胡守信,不多時,踏踏踏踏的腳步聲響起,胡守信踩著樓梯下來,正好與秦惠對上了眼。

    秦惠見到胡守信那滿臉橫肉與五大三粗的塊頭,宛如離家已久的遊子看到了親娘,差點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顯然,在這妖怪橫行、欽差身份也沒用的冷漠世界,胡守信那臂上能跑馬、菊花碎大石的兄貴架子,給予了淒涼可憐的秦大人以無限的安全感,一時之間,秦惠心中百感交集,立身而起,奔上前來,納頭便拜,含淚喊道:“哥哥!”

    胡守信大驚失色,趕忙扶起秦惠與萬元忠,望著兩人那蒼白的臉色、驚慌的眼神與遍布灰塵划痕的衣服,又看了看門外,驚道:“賢弟,你為何落到這般光景,你不是奉……你不是來明州公辦的嗎?你的隨從呢?”

    秦惠嘴唇顫抖,眼神淒苦,似乎有千言萬語等待言說,但最終,他委屈地握著胡守信的手,想起了之前恐怖的經歷和一路上的擔驚受怕,沉痛道:“哥哥,這… …一言難盡啊!”

    胡守信看這不是個事,對著一個遊俠喝道:“去,照顧好我賢弟的馬,然後去找兩套新衣服,燒些熱水,備些餐點,另外揀出兩套上房,給我兄弟休息一下……”

    還沒說完,秦惠握住胡守信的手就用力了些,欽差大人搖頭道:“兄長,這些都是小事,我有要事,要向兄長禀告!”

    胡守信這才回過神來,眼前這故舊兄弟奉聖旨前來明州,是欽差大臣的身份,如今卻只與一個隨從狼狽不堪地逃來,欽差衛隊不見踪影——須知欽差大臣是代表皇帝行使權利,出了事,就相當於扇皇帝的臉……這可不是小事啊!

    他肅然點頭,將兩人帶到了三樓書房,先奉上熱茶糕點,讓兩人胡亂用些,平定一下精神,等二人吃完之後,胡守信這才一臉鄭重道:“兄弟,出了什麼事情,儘管跟哥哥說。不要怕,你到了明州,就像是到了軍營,沒人動得了你!”

    秦惠含淚拜道:“兄長高義!弟感激無地!”

    “哪兒的話,你們讀書人,就是廢話多,你我都是過命的兄弟,當年殺出來的交情!”胡守信將秦惠扶了起來,皺眉道,“先跟我說說出了什麼事情… …我收到書信,說你作為欽差大臣,前來明州代天審案,怎麼……衛隊呢?”

    秦惠羞愧難當,垂淚道:“小弟沒用,在運河上惹了一隻妖魔,衛隊……怕是兇多吉少啊!”

    話音未落,兩人就覺得全身皮膚一麻,緊接著,就是一道匹練似的雷霆之聲在耳邊響起,萬元忠抬起頭來,發現胡守信眼中紫芒跳躍,雷之力量在這個天元驍將的體內翻騰,胡守信眼神一厲:“妖怪?襲擊欽差?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殺氣騰騰,欽差等同於皇帝親至,襲擊欽差衛隊,與行刺御駕無異,這對於任何一個帝國軍人而言,都與恥辱和挑釁無異,只聽胡守信冷然道:“這些妖怪,真是越發不老實了……要讓這群畜生知道,這個世界,乃是人之盛世,沒有異族放肆的資格!”

    老胡望向秦惠,斬釘截鐵道:“賢弟放心,愚兄為你出口惡氣!雷弓霹靂弦久久未逢對手,早就憋不住了,今天就拿這個不長眼的妖怪來開個利市……賢弟,那妖怪是什麼來頭?”

    秦惠嘆了口氣:“慚愧,小弟實在不知……那妖怪卻從來沒有出現在我們面前,它力量驚人,手段詭譎,從未露面卻將我們玩弄於股掌之間,先是斬斷了小弟的座艦,又將我們的隨從一一擄去,說來慚愧,就像貓戲老鼠一樣……”

    ……咦?

    萬元忠點頭補充道:“是啊,我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妖怪,也不化形,甚至也不會說人話,總是吼一些奇怪的讓人聽不懂的叫喊,倒是會寫字,但卻寫得不多,最正常筆劃最多的,卻是一個苟字,另外啊,卑職覺得,它可能是……”

    ……苟! ?

    秦惠望著胡守信,好奇地問道:“……兄長,您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奇怪,怎麼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2 23:35
第三百五十一章 模範妻子趙飛凰

    胡守信神色複雜,看了一眼神色淒楚、眼巴巴地等著自己為他討公道的秦惠。

    兄弟啊,你可能,遇到了一隻假妖怪……

    從不現身。

    實力驚人。

    宛如貓戲老鼠。

    喊著誰都聽不懂的話。

    苟。

    聯想到秦惠的使命與現在的局勢。

    顯然,能幹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的,除了某個整天把“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掛在嘴邊,卻做著夢都想扯旗造反、奪了鳥位的王八蛋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這傢伙……又背著我搞出了這種事情!

    胡守信一時覺得頭大無比,心中邪火噌噌直冒——我雖然知道這廝不是好相與的,但卻萬萬沒想到他能幹出這種事情來!

    老胡瞄了一眼秦惠,雖然犯罪嫌疑人已經鎖定,但此人的身份,是萬萬不能讓秦賢弟知道的。他想起了孫朗那天囑咐他時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寒,他與孫朗相識已久,知道孫朗是不是在開玩笑。

    如果秦賢弟知道孫朗在世,那孫朗確實會殺了他的……誰來勸都不會有用。

    一想到這茬,老胡就越發頭疼了。

    孫朗打了欽差,將整個欽差衛隊都暴捶了一頓,這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反正這廝非常機敏,非常巧妙地偽裝成了一個妖怪,將這天大的黑鍋栽給了妖族,事後朝廷就算勃然大怒,滿腔邪火也只能衝著那群妖怪去……反正那些妖怪一直與帝國貌合神離,最近還很不安分,收拾了就收拾了,反正它們也不是人。

    但關鍵的問題是,以老胡對孫朗的了解,這廝肯定不會就此收手的……毀了欽差座駕,揍了欽差衛隊,攆著欽差大人跑了一夜,只能算是開胃小菜,這欽差大人進了明州城,可算是進了他孫某的虎口了。

    ——這驢日的在外面瘋了兩年,也不知道憋出了多少毒計和壞水,又不好意思用在身邊熟人的身上,剛巧天上掉下來一個他一直都看著不爽的欽差大人,簡直就像是一個剛出來接客的小雛兒遇到了在軍中憋了十幾年剛剛返鄉的兵痞一樣……

    於是胡守信望著秦惠,心中驟然升起了一種人文主義關懷——不行,我不能看著秦賢弟這樣墜入魔爪,得保護他才行……

    老胡心中打定主意,立刻站起身來,對著秦惠,肅然道:“兄弟,情況我已經知道了,事不宜遲,我先出去巡視一圈,趁著那妖怪還沒走遠,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至於賢弟你,奔波一夜,先休整一下,至於欽差公事,不必擔心,你我兄弟一場,明州之事,我替你全力應承……二位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用些飯食,小憩一番……”

    他看了一眼萬元忠,拱手道:“對了,還未請教這位兄弟的姓名。”

    萬元忠慌忙行禮道:“卑職萬元忠,追隨秦兄左右,暫任欽差掌旗使,見過胡將軍!”

    胡守信點點頭:“原來是萬兄弟……兩位稍歇,胡某去了。”

    秦惠突然想起一事,喊道:“哥哥留步,還有幾件要事,要拜託兄長。第一,我那些伴當隨從,昨晚失散,我讓他們分頭逃跑,來明州城遊俠公會匯合,懇請哥哥派遣遊俠接應照顧,第二,弟修書一封,請兄長代我寄給武興府刺史與總兵官,且讓他們安心,第三,皇命重任在肩,兄弟不敢拖延,要跟哥哥商量個章程……”

    胡守信只是點頭:“無妨,無妨,我吩咐手下人去做就是了……那妖怪才是心腹大患,我先去看看。”

    妖怪是心腹大患?

    萬元忠暗自皺眉——這明州乃北方重鎮,高手如雲,你胡將軍又是天元猛將,是與域外天魔對陣廝殺的猛人,有你在,那妖怪又算什麼?相較之下,還是陛下的旨意重要多了吧,你怎麼主次不分,非要去抓什麼妖怪。

    他忍耐不住,剛想說話,秦惠暗自拉了他一把,眼中閃過奇異的光,微微搖頭。

    胡守信對此一無所知,他正帶著兩人去了二樓客房,然後吩咐一個得力的手下聽秦惠吩咐,與二人告別之後就離開了忠義樓。

    那遊俠客氣道:“會首已有吩咐,二位洗個澡,休息一下,用一下飯食,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在下就在外面守著。”

    秦惠略一思量,微笑道:“我那兄長走得急,有些事情,想要請教一下閣下,不知……”

    那遊俠聽了之後,笑道:“我只是會首的一個馬前卒,粗鄙匹夫,什麼都不懂,只知道聽命行事,能知道些什麼?會首晚些就會回來,大人您有事,親自去詢問他就是了,問我的話,恐怕會失望……不打擾二位了。”

    秦惠微微一怔,依然彬彬有禮地笑著:“是小弟孟浪了。”

    “哪裡哪裡。”

    欽差大人與這遊俠假惺惺地笑了笑,然後關上了門,那掩住的門戶,遮住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寒芒。

    這邊胡守信剛出門,臉就刷的一聲沉了下來,他拽開步子,氣勢洶洶地往釣仙樓的方向走去,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

    他一邊走,一邊又好氣又好笑地想——一會兒這王八蛋定然會抵賴,也不知道他又會擺出一副如何可笑的樣子來裝可憐,哼,裝個屁,這偌大國家之中,除了你,還有誰能幹出這種鳥事?尤其是那個苟字,我一聽就知道是你……

    然而事實證明,就算是並肩作戰數年的親密戰友,老胡也猜不透孫朗的套路。

    等到胡守信來到釣仙樓,卻發現大門緊閉,還上了鎖,叫了幾聲也沒人答應,裡面的人不知道全跑到哪裡去了。

    ——如果是這樣也就罷了,看胡會首那黑如鍋底的臉,就知道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只見門上掛著一個大大的牌子,上面寫著一行字。

    此地無膜三百秒。

    ——此所謂不打自招也。

    胡守信怒極反笑,對著裡面大罵了兩聲,果然沒有人回應,仔細聽聽,也沒有什麼竊竊私語,找了個街坊問了問,才知道前日這家的小白臉已經被一個大戶人家大張旗鼓地帶走了,問是哪個大戶人家,卻不知道了。

    不知道也沒關係,胡守信冷笑了兩聲——便是張銀落的父親遇到那廝,區區半天多半就會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偌大明州,有膽子把那種殺千刀的小白臉抬進門的大戶人家,除了靖安侯府的趙飛凰趙小姐還有誰?

    老胡立刻改變方向,往靖安侯府跑去。

    侯府的門房火眼金睛,認得這個是天元英雄出身、掌管明州一州遊俠事務的猛人,哪敢怠慢?忙不迭進入禀報,引胡守信去花廳小坐,不多時,趙飛凰小姐親自帶著府中內外管事款款而來。

    只見趙小姐一身正裝,見到胡守信,直接款款下拜,溫婉道:“見過伯伯。”

    胡守信的眼角抽了抽——這趙小姐,真不把自己當外人,直接以那廝的婆娘自居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趙小姐雖然有些豬油蒙了心,看上了那種廝子,以至於直接以妻子自居稱呼自己伯伯,自己卻不能直接大呼小叫,他深吸了口氣,正色道:“趙小姐……”

    趙飛凰素手纖纖,親手給胡守信斟了茶,雙手敬上,抿嘴笑道:“伯伯莫見外,叫弟妹就行了。”

    ……這女人蹬鼻子上臉的模樣跟孫朗倒是挺般配的。

    胡守信被憋住了話頭,哼哼哧哧了一陣,他的臉皮沒有厚到這種地步,覺得直接叫弟妹還是有些奇怪,老胡猶豫了半天,總算機智了一下,應付道:“我還是叫您趙小姐吧……畢竟你們還沒成親……”

    沒想到趙小姐聞言,眼中光芒大放,上前一步,驚喜道:“伯伯願意為我與孫郎做媒?”

    ……你是怎麼從我剛剛的推諉之詞中得到這種結論的!

    趙小姐那清奇的腦洞與熱情的態度讓老胡感到無法招架,一時之間,胡守信已經陷入了窘境,他雖然覺得答應做媒,坑孫朗一把似乎是件很解氣的事情,但是下一刻,他的理智就制止了他的作死。

    ——開玩笑,我要是幹出這事來,明天就要被那廝子赤條條地掛在南城門吹風了……

    於是他慌忙否認,趙飛凰失望之下,繼續出言哀求,弄得胡守信越發難以抵擋,三兩個回合之後,不知不覺間,老胡已經墜入了趙小姐的套路,之前來尋找孫朗的洶洶氣勢,已經不知不覺間消散得差不多了。

    等胡守信反應過來之後,他的銳氣已經被重挫,說話都沒有了底氣:“那個,趙小姐,我是來找孫朗的……”

    趙飛凰露出了哀傷惆悵的神色,螓首輕搖,嘆息道:“這青天白日的,外子不知道在哪裡拈花惹草,怎麼會老實在家裡待著呢?伯伯來問我,我卻還想問問伯伯呢……”

    女孩兒面露哀傷之色,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話語中充滿愁緒:“你說這死人,家裡有嬌妻美眷,良田萬頃,地契無算,金銀財寶不計其數,他要是喜歡美食,府中有四海廚師為他操持,他如果喜歡聲樂,府中有無雙樂師為他撫琴,他如果喜歡美色,府中也有美貌姬妾供他享用……小女子操持家業,掙下偌大的家私,不都是為了能讓他隨意享用揮霍的?他可倒好,對這些理也不理,放著家中嬌妻與美貌姬妾不用,反倒在街上與些來路不明的女子廝混,今天領回一個奶牛精,明天帶回兩個小丫頭……”

    “……”胡守信無語凝噎。

    ——媽巴羔子的,我該說什麼好!我也很絕望啊!完全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話啊!這趙小姐不要臉的模樣都快趕上當年孫朗了!

    這邊趙小姐已經完全開啟了怨婦模式,絮絮叨叨地念叨著孫朗如何不顧家,如何整天在外面胡混,就是不肯在家里安安穩穩地與她過日子,就是不肯踏踏實實地做一個整天聲色犬馬、吃喝嫖賭、揮金如土的好丈夫,結果讓她獨守空閨不說,還讓她這些年辛辛苦苦操持家業、積累財富的努力完全沒了意義,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才怪咧!

    胡守信聽得頭大如斗,感覺自己的吐槽慾望正在飛速上漲,他抬頭看了看花廳裡的幾位管事,大家的腦袋都垂得低低的,不知道是臊的,還是憋的— —總算老胡還想著正事,趁著趙小姐的傾訴告一段落,小心翼翼地打斷道:“那什麼,趙小姐,你不知道孫朗去哪裡了?”

    趙飛凰微笑道:“外子整天出去拈花惹草,如今多半是去哪個青樓裡廝混了吧。”

    ……青樓?廝混?我呸,他去青樓廝混?是謀殺吧!

    胡守信翻了個白眼,耐著性子問道:“那他昨晚在家嗎?”

    趙小姐點頭道:“當然在家啦,他晚上不回家,還能去哪裡?”

    老胡還不死心,追問道:“他昨晚在家幹什麼?”

    趙小姐臉色緋紅,嬌嗔地瞪了胡守信一眼:“伯伯好生無禮!您說他還能幹什麼?”

    “……”操操操操操操操!這話沒法問了!沒法問了!

    胡守信豁然起身,拱手道:“既然孫朗不在,那我就告辭了,趙小姐,多有打擾。”

    “伯伯別急著走啊,難得來一趟,就這麼走了,回頭外子回來,定然會怪我沒有禮數。”趙小姐笑吟吟道,“不如伯伯稍坐一下,我派人出去尋外子,等他中午歸來,我親手炒幾個小菜,你們兄弟倆好生喝幾杯……”

    媽的,我要是在這裡陪你聊到中午,恐怕要折十年的壽……

    胡守信堅持要走,趙飛凰卻著意挽留,兩人僵持不下,突然,胡守信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道光,面色陡變。

    滋啦滋啦的電流聲從老胡體內嗡嗡響起,雷霆的光輝在他眼中閃耀,幾位管事見狀,齊齊上前一步,但胡守信看也不看他們,深深地瞧了一眼趙小姐,冷聲道:“趙小姐,欽差之事……您好自為之吧。”

    趙飛凰面色微變,但卻毫無懼色地與胡守信對視,她一掃之前的柔弱姿態,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既然伯伯已經看破,那我就不挽留了……伯伯的教誨,謹記於心,有孫郎在,我也不怕什麼。”

    胡守信冷哼一聲,身形如電,帶著雷霆的鳴嘯,呼嘯著衝出花廳,向著忠義樓的方向衝去。

    媽的,調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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