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836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2 23:41
第三百五十二章 套路與套路

    胡守信挾雷光氣勢洶洶而去。

    趙飛凰往外面看了看,胡會首確實遠去了,女孩兒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花廳中的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徐青鸞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幾名外府管事退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等人都走了之後,通向內堂的屏風後探出來一個腦袋:“那個霹靂貝貝走了?”

    趙大小姐的眼睛瞬間就笑成了彎彎的月牙,轉身撒嬌道:“孫郎,我剛剛表現好不好?”

    孫朗翻身穩穩坐在了屏風上,木製的屏風承受著他的體重,竟然一點都沒有搖晃和變形,他翹起了二郎腿,傲然點頭道:“表現很不錯,已經有本王三成功力,足以將那種胡大棒子耍的團團轉了。”

    女孩兒欣喜地張開雙手:“那你為什麼不抱抱我?”

    “獎勵嗎?”孫朗摸了摸下巴,“這種稱讚與褒獎太過沉重,是你現在這柔弱的身軀所無法承受的,所以這個擁抱,還是由徐管家代勞吧……”

    趙飛凰嘴巴一撅,剛想說什麼,徐青鸞已經一把將趙大小姐摟在了懷中,正色道:“大小姐,這樣的擁抱可以嗎?”

    趙小姐掙扎起來,叫嚷道:“我要孫郎抱啦!我要孫郎抱啦!徐姐姐你什麼時候這麼聽孫郎的話了?”

    徐青鸞臉上一紅,抱住趙小姐的雙手卻更加用力了:“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只要他的建議足夠中肯,我都會虛心採納的!”

    趙小姐奮力抗爭了一會兒,但依然沒有獲得擁抱孫朗的合法權利,半晌之後,她才悻悻然停下,嘴巴已經撅得能掛上油瓶了。

    孫朗跳下屏風,看了一眼外面,笑道:“胡大棒子匆匆回去,定然撲了個空,就算以他那腦漿甚少的腦袋瓜子,也應該想明白啦。如今是我們佔據了主動權,他就算發現上當,也不敢再出來找我了……誰知道我如今在靖安侯府,還是在忠義樓附近蠢蠢欲動呢?”

    趙飛凰眨了眨眼睛:“孫郎,你昨天到底去做什麼了?胡會首看起來很生氣啊……”

    孫朗赧然一笑:“也沒有什麼別的,大概三件事情,一個,揍翻了欽差衛隊、在欽差大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陰影,第二個,為以後我們的行動埋下了伏線,第三個,也就是你知道的,給予了老胡以足夠的震懾和警告,讓他明白我的決心和意志,從而對欽差的行動更加地留意,防止出現什麼無法挽回的狀況。”

    他想了想,點頭道:“如果說還有一點什麼,那就是向帝國公務員團隊初步介紹了一下時間眾籌的概念,順便往妖怪的頭上扣了一頂黑鍋,誰讓那角虎來找過我麻煩……但這些都是次要的,我主要的我就是三件事情,很慚愧,就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謝謝大家。”

    可惜這非常有格調、非常有水平的謙虛的講話,等於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沒人能聽懂他的梗,也沒有人能理解他所作出的貢獻。

    一個生活在社會主義新時代的四有青年,即使流落到異世界,經受過苦楚,手染過鮮血,靈魂遭遇了太多太多傷痛,卻依然不忘初心,無論身在何方,都心懷敬畏地進行一點微小的供奉,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和境界?即使不被人理解,即使被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也絕對不會放棄吧……

    孫朗推了推並不存在的黑框眼鏡,提了提並不高的腰帶,深藏功與名。

    徐青鸞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顫聲道:“……你把欽差給打了?”

    孫朗撇了撇嘴:“就他那兩下子,哪裡夠我打的,當年就把他揍得跟孫子似的……放心,沒死沒死。”

    徐管家感覺自己的大腦在顫抖:“……還把欽差衛隊給打得全軍覆沒?”

    孫朗擺擺手:“唉,怎麼說話呢,我很久沒有團滅別人了,多殘暴啊,頂多揍上兩下,打暈之後扔到一邊,嘴巴不乾淨或者看起來不順眼的呢,就把他們捆起來,做一個微小的機關,比如說掙脫繩子的剎那就會引爆吊在頭頂的鯡魚罐頭什麼的……死不了人的,死不了人的。”

    徐青鸞震驚道:“你這是造反你知道嗎?”

    孫朗眨了眨眼睛:“知道啊。”

    “……”徐青鸞警惕地跑到門邊,四下張望一番,然後將門重重一關,瞪著孫朗,怒道,“你作死別拉上大小姐啊!”

    趙飛凰反倒是笑瞇瞇地說道:“徐姐姐,別擔心,孫朗做事,幾時出過岔子?既然他已經答應保護我們,那我們就乖乖被他保護就行了唄?”

    徐管家感覺眼前一黑,無奈道:“我的大小姐啊,他這哪裡是保護我們,他明顯是在玩啊……”

    孫朗勃然道:“胡說,胡說,我是那種人嗎?”

    徐青鸞已經懶得看他了。

    孫朗乾笑了兩聲,正色道:“我這明顯是工作與興趣相結合,既做了正事,也讓自己收穫了快樂,何樂而不為呢?如今欽差已經變成了驚弓之鳥,他與他的基友逃進遊俠公會,想要緩過勁來,非得要等一兩天不可。況且他的人馬四處逃竄,想要收攏起來,也得費些功夫……”

    他在花廳踱了幾步,沉吟道:“他身為皇命欽差,排場可比魯鎮那邊的大欽差弱了太多,那邊欽差八百玄甲銳士隨行,威風八面,他只帶著幾十號大貓小貓,全都是歪瓜裂棗,期間的差異,不僅是由於武貴文賤的朝廷格局,也來源於他們工作的性質和使命吧。顯然秦惠這廝的差事,比起魯鎮的大事來,只是個附贈,但欽差畢竟是欽差,為了得到這個機會,他不知道費了多少手段,以他的性子,非將這件差事看得極重不可……”

    孫朗笑了笑:“所以,他在運河上遭襲,想的是怎麼捂蓋子,他丟了欽差衛隊,被人襲擊,想的肯定也是怎麼捂蓋子。畢竟這消息走漏出去,朝野必然震怒,要徹查此事,但身為欽差的他,難免也要落個辦事不力的評價,所以如今躲在忠義樓的秦大人,想的肯定不是去找明州刺史與明州將軍告狀,而是憋著一口氣,琢磨著怎麼在摀住蓋子的前提下,將這件事情漂漂亮亮地做好……那問題就來了,他在明州人生地不熟,甚至連欽差衛隊都被打散了,想要辦好這趟差事,要指望誰呢?”

    趙飛凰眼前一亮:“胡會首?”

    “正是如此。”孫朗撇了撇嘴,“胡大棒子是個弱智,對人缺少防範之心,怎麼會是秦惠那個精明人的對手?如今這秦大人將胡守信當成了唯一的指望,肯定會費盡心思,從老胡身上下手,達成他的目的。所以不管怎麼說,胡守信多半會被迫而無意識地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無論有心還是無心,多多少少都會往秦惠那邊漏消息,所以我要少跟他見面,甚至讓他不知道我的想法……唉,這白痴擅作主張,引來欽差,把事情搞成現在這個樣子,真想結結實實揍他一頓……”

    趙飛凰看了一眼孫朗,似乎看出了他隱藏在悠閒表面下的不爽甚至悲傷,輕聲道:“孫郎……”

    孫朗只是失神了片刻,就回過神來,笑了笑:“別擔心,就當是跟胡大棒子與秦油條玩一盤久違的沙盤推演遊戲,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長進。”

    徐青鸞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欽差和胡會首,都是你的熟人吧。為什麼不直接將事情講清楚,一起商量一個合適的辦法,而是將他們看作敵人呢?”

    孫朗眼神幽然,淡淡道:“因為我的信任,還沒有這麼廉價,而且我總有隱隱的預感,事情似乎不會這麼簡單,秦惠的預設立場,秦惠來明州的真實目的,秦惠是不是與老胡一條心,這些我都保留懷疑態度,只有胡守信這種蠢貨,才會一直傻乎乎地相信著每一個所謂的故友袍澤,他沒有遭受過背叛的滋味,不知道人心是何等詭詐,所謂生死託付的袍澤情誼,所謂浴血沙場的過命交情,這些虛偽的交情與假象之所以牢靠,只是建立在彼此都有相同的立場……他太天真了。”

    他搖了搖頭,一笑:“但我比他聰明得多……我本能地懷疑秦惠,懷疑他另有圖謀。本來按照我的想法,在運河上就要拿下秦惠,大刑伺候,逼問他真實的來意。但我還是不確定,萬一屈了他,一來有些對他不住,二來傷了老胡的顏面和交情,三來,欽差出事,也會影響到你們……哼,大概就是這樣了。”

    說到這裡,他見氣氛有些沉悶,攤手道:“好了,所以說,安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如今,主動權掌握在我們的手裡,我已經給秦惠挖好坑了,我不管他到底奉著誰的命令過來,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非要讓他捏著鼻子承認靖安侯府是無辜的,將魔器的事情徹底做一個了結……”

    他對著兩位女孩兒,微微一笑:“交給我吧。”

    趙飛凰愣了一下,然後笑著,用力地點頭:“嗯,我可是一直都相信著孫朗哦!”

    徐青鸞也猶豫了片刻,長嘆一聲,緩緩道:“不管結果如何,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請答應我,至少要保護好大小姐……”

    孫朗笑了笑:“都說安心了,還不肯相信我嗎?”

    徐青鸞板起了臉:“我可不像大小姐那樣天真爛漫……想要讓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你,那你先證明給我看吧。”

    孫朗聳了聳肩,轉身往裡面就走:“嗯,忙活了一整天,我先去休息一下,緩解緩解身心的疲憊……”

    趙小姐先是一怔,然後猛然醒悟過來,追著就往裡跑,大聲道:“孫郎!孫郎!你不能這樣!哪有扔開正妻去找小妾的丈夫啊!”

    隨即,裡面傳來了一聲怒吼:“誰是小妾了!你才是小妾!你們全家都是小妾!”

    趙飛凰哼了一聲:“那你躲在外面幹什麼?怕不是聽到孫朗回來之後,就屁顛屁顛跑過來獻媚?你這般喜歡邀寵,不是小妾​​是什麼!”

    “你!無……無恥!還有孫朗!你笑什麼笑!哼!一晚上不回來,怎麼不死在外面!哼!”

    就在靖安侯府陷入了其樂融融的和諧氛圍之際,胡守信一路狂飆,衝回了遊俠公會,直接上了二樓,聽到裡面傳來了熟悉的人聲,這才鬆了口氣。

    他還以為中了孫朗的調虎離山之計——這傢伙算準了他的行動,先將他引到釣仙樓,又將他引到靖安侯府,然後教唆趙小姐來拖延時間,將他陷在侯府,自己好衝進忠義樓,折騰可憐的秦賢弟……他還以為孫朗想出了這般毒計,沒想到回到忠義樓後,才發現秦萬二人安​​然無恙,孫朗好像並沒有來過。

    老胡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暗叫慚愧——以這廝的本領,想要拾掇秦賢弟,那秦賢弟在路上就能死上幾十回了,怎麼非得等到在這裡動手?

    然後他就苦笑了一聲,恐怕我如今的行動,也在他的算計之內了,這算是什麼,宣告主動權?警示?還是對我進行心理攻勢?接戰之前,先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確立並宣告優勢,給敵人造成心理壓迫……他的用兵風格,還是這麼不講道理啊……

    而且……這算是,宣告戰爭開始了嗎……

    他眼中閃過了一絲黯然——孫朗啊孫朗,究竟為什麼,你對當年的袍澤百般提防,這秦惠雖然是文職,也是當年殺出來的交情啊……

    老胡心中悵然,眼前的門卻突然推開,秦惠驚喜地走了出來,拱手道:“哥哥回來了,有什麼收穫嗎?”

    胡守信勉強一笑:“我在外面尋找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這如果是調虎離山計,賢弟豈不是有危險?所以回來看看,你沒事就好……之前走的匆忙,今晚我們好好喝一杯,然後商量一下,陛下的事情到底要怎麼辦。”

    秦惠臉上一喜,笑道:“理應去探望拜見嫂夫人。”

    老胡擺擺手:“唉,那你來得不巧,內子這段日子,臨盆在即,我一個粗漢子沒甚用,以防萬一,就先把她送回娘家待產,穩當一些。等這事辦妥,我再帶你去。”

    秦惠眼中閃過了一絲異芒,但很快遮掩,他爽朗一笑:“那也好,今晚我們兄弟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00:20
第三百五十三章 上鉤

    這一天,在風平浪靜中過去。

    孫朗搞了一天一夜的大新聞,順便膜了個爽,以至於心曠神怡,精氣完足。他坐鎮靖安侯府中,謀定後動,指揮著侯府的人,布下一個接一個的毒計,安排好一個又一個劇本,專等可憐的欽差大人上鉤,其計謀之歹毒,其用心之險惡,令趙小姐大開眼界,讓徐管家捏了把汗。

    而這天大陰毛的受害者,如今還對即將發生的悲慘情況懵然不知。

    秦大人剛從虎口逃生,托庇在忠義樓下,休息了幾個時辰,被追殺整晚的驚懼與狼狽終於得以舒緩。到了下午,第二個好消息傳來,昨晚失散的欽差衛隊三三倆倆抵達了明州城,被外派出去的遊俠們接應到了忠義樓,這中央巡視組的隊伍終於重新得以整合,相見之後,又是一番無語凝噎不提。

    當晚,忠義樓中擺開了宴席,為欽差一行人接風洗塵,順便壓壓驚。

    在宴會上,以胡守信為代表的軍人地方退伍轉業人員與中央巡視組的紀委們達成了共識,對之前發生在武興府附近的欽差衛隊遇襲事件表示極大的譴責和憤慨,認為這是國際反動勢力對后土帝國的極大挑釁,勢必會遭受我帝國主義的狂風暴雨般的鐵拳打擊。

    說到昨晚傷心處,群情激憤,不知為什麼,胡守信胡將軍的憤慨之心竟然比欽差衛隊的親身受害者還要大,只見這位當年的天元猛將拍案而起,痛斥陳辭,將那襲擊欽差衛隊的可恨妖怪罵了個狗血噴頭,一副要生啖其肉的模樣,弄得大家很是感動,竟然反過來去勸胡將軍,不要為了那種妖怪大動肝火云云。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擔驚受怕的欽差衛隊們總算洗去了一夜的驚恐,醉的醉,倒的倒,被遊俠們扶到客房休息。胡守信打了個酒嗝,來到天井院子裡,倚在涼亭欄杆旁吹風,旁邊響起腳步聲,秦惠也跌跌撞撞地走過來,笑嘻嘻道:“痛快,痛快……還是跟故舊袍澤喝酒喝得……爽利!”

    胡守信也嘿嘿地笑了起來,拍了拍身邊的長凳,示意秦惠過去坐。

    秦惠醉眼朦朧地一屁股坐了過去,差點坐到老胡的身上,被胡守信隨手一推,差點跌倒在地,他吃吃笑著,爬上石凳,瞥了老胡一眼,含糊不清道:“哥哥,小弟倒是好說,你吃得這般大醉,晚上回家,不怕嫂夫人見怪嗎?”

    胡守信擺了擺手,嘟囔道:“賢弟,你醉了,我之前不是說了嗎?我渾家已經回娘家待產了,我愛怎麼喝就怎麼喝……”

    秦惠嘴角微微一勾,然後若無其事地大笑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是小弟糊塗了……哥哥啊,咱們也有幾年,沒有這樣喝過酒了吧……”

    胡守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著護欄,醉眼中閃過追憶之色,緩緩道:“是啊,兩年前大戰結束,我等回京受賞,皇城大宴百日,普天同慶,四海皆賀,那應當是我們這班兄弟最後一次聚首,從那以後,就各奔前程嘍……”

    秦惠也點頭:“是啊,現在一想,當時的盛況猶在眼前,朝堂文武兩系,六軍各派,中央帝都與九州軍系,軍中大將與武道宗師,寒門武子與世家子弟……所有人都拋去了對彼此的成見和防備,以前的齟齬和摩擦不復存在,無論是何等出身,無論之前有何等恩怨,所有人面露笑容,慶賀著來之不易的勝利…… ”

    胡守信淡淡道:“可歸來的壯士功成名就,光耀門楣,列土封疆,青雲直上,那些沒能回來的卻只能馬革裹屍,凌煙勒功,追贈祖上,澤被後人,幾十年的血戰,幾十年的傷痛,生離死別,將軍百戰,終於有了一個結果,終於等來了指望,而有些人,卻永遠都等不見,看不到了……”

    秦惠聞言嘆息,拍打著欄杆,語氣唏噓道:“哥哥,您可不算是青雲直上。當年本以為您憑藉戰功,能夠爭一下明州將軍之位,至少也能做一府雄城的總兵官,沒想到您竟然執意卸甲歸田,回到明州,做了一名遊俠,以您的戰功和武藝,實在是可惜了……畢竟當年與元帥私交甚篤的人,幾乎都受到了額外的優待,您……”

    胡守信身軀一震,醉眼中閃過一絲厲芒,沉聲道:“住口!”

    秦惠被他這麼一喝,先是一嚇,然後苦笑著搖頭:“唉,不提了,不提了……其實,小弟兩年前不理解兄長的做法,現在才明白,這是激流勇退哩。我兩年前本以為,天魔既退,我們的付出與犧牲有了回報,接下來就是振興社稷,造福百姓,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玉宇,誰知道,天魔打退了,更難打的仗還在後面呢……”

    他醉醺醺地扳著指頭,一個一個地數道:“域外天魔灰飛煙滅,外部強敵既去,內部紛爭又起,天元一系的驕兵悍將分封駐守各方,難以管束,與地方官府摩擦不斷,朝廷也很為難,這是一爭。”

    “守天下變成了治天下,文武之爭又起,文官一係要求更大的權利和對武官更大的管束,這又是一爭。”

    “外敵既去,陛下年事已高,皇儲懸而未決,一朝天子一朝臣,事關日後數十年榮華富貴,諸皇子相爭,由不得我們不站隊,這又是一爭。”

    “陛下雖然年事已高,但皇帝依然是皇帝,手握殺伐大權,要掌著天下至高的權利,不容許任何人威脅,不容許任何人無視。天元戰爭導致地方軍閥勢力過大,他既要集權中央,實現強幹弱枝,又要地方保持力量,應對其他四大強國的威脅與覬覦,最好的辦法,就是挑動朝野各派系互鬥互耗,保持互相牽制,此乃帝王之心術,歷代至尊之法寶,這一爭,是由陛下挑起,我們既為漢臣,君讓臣死,臣尚自不得不死,何況是這個?”

    說到這裡,秦惠重重地嘆了口氣:“身不由己啊,在這個榮耀龐大的國家中,我這樣的人雖然在朝堂裡叫得上名號,但也只不過是一個身不由己的小卒子,被捲入其中,不得自由,不得脫身,這兩年,跪過,求過,甚至哭過,罵過,屈服過,失去的,竟然遠比打仗的時候要多……”

    也許是酒後心防失守,也許是兩年積累的壓力和委屈一直不得舒緩,也許身邊的人是值得信任而與仕途毫無掛礙的昔日故友,秦惠說到這裡,竟然嗚嗚地哭了起來,他緊緊地抓住胡守信的胳膊,咬著牙流淚道:“哥哥啊,你說說,為什麼我這兩年活得比打仗的時候還累?我如果死在戰陣之上,域外天魔的屠刀之下,還能追封個節義郎,父兄能得照顧,妻子能得誥命,兒子還能蔭個爵位啊,怎麼在沙場上掙了命回來,封了官,受了賞,這些年卻越活越憋屈了?”

    胡守信反手拍著秦惠的胳膊,醉醺醺道:“兄弟,兄弟啊,這世道,世道就是如此,沒轍,沒轍……要么就要受窩囊氣,要么就像我這樣,早日掙扎出去……”

    可聽了這話,秦惠像是被狠狠地刺激了似的,用力甩開了胡守信的手,發洩似地大吼道:“掙扎出去?我不似兄長這般瀟灑,我還有家族的榮耀,老父的期許,我有妻兒要照顧,我有志向要達成!掙扎出去?為什麼要掙扎出去!受窩囊氣?我頂天立地做人,勤勤懇懇做官,為什麼要受窩囊氣?我只是不明白啊,為什麼我一心做事,卻要受這樣那樣的掣肘,我想做個好官,卻要被這樣那樣嘲笑?就因為我是個文官?就因為我上頭沒人?就因為我死心眼?就因為……就因為……”

    他紅著眼,咆哮道:“就因為當初元帥當年莫名其妙地討厭我?”

    啪的一聲,他已經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個耳刮子,被胡守信一巴掌扇倒在地。

    老胡瞪著眼,盯著他,冷然道:“元帥是不喜歡你,卻從來沒有屈了你,你有戰功,他未曾隱瞞一絲,你有封賞,他沒有剋扣一毫,你深陷重圍,是他救你出來,你得罪友軍,是他替你擺平,沒有他,你早就死在戰場,或者因為得罪了人,被尋個由頭髮配到窮山僻壤屈沉一生,哪還有今日做欽差大臣的光景?說話做事之前,先要摸摸良心,從頭到尾,他從未負過我們,對你對我,只有恩情,你發牢騷歸發牢騷,可別做白眼狼!”

    秦惠被扇倒在地,也不知是醉得厲害,也不知是老胡下手太重,他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沒能起來,捂著臉頰嗚嗚地哭著,鼻涕眼淚塗了一臉,哪還有欽差大臣的氣度?只見他蜷縮在地上,柔弱得像個小孩子,喃喃道:“是啊,他是沒有負過我,就算討厭我,也沒有短我一絲一毫的功勞封賞,沒有故意刁難過我,在他手底做事,就算不討他喜歡,不對他心意,只要將事情做好,只要堂堂正正勤勤懇懇,總能得到應有的回報和褒揚……可是,可是,誰讓他死了啊!”

    胡守信身子一震。

    他捶著地,大哭道:“誰讓他死了啊!我現在做事之前,都要考慮上司的心意,考慮同僚的感受,不能露出鋒芒讓上司覺得你有威脅,不能獨吞功勞讓同僚覺得你太不會做人,十分精力,只能將三分放在實事上,說話之前,要在心裡過三遍,以免得罪人,以免憑空樹敵!我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去學鑽營!去學巴結人!幼年苦學的滿腔抱負,在戰陣之上廝殺出來的一身才華,非要通過討好、鑽營甚至賄賂才能得以施展,我……我苦熬了這麼多年,想要報效國家,造福百姓,卻要先去當狗?”

    胡守信望著倒在地上失態大哭的秦惠,心中一軟,就要彎腰去扶他。

    秦惠卻理都不理,嗚嗚道:“如果只是這樣,我也認了,這就是這個世道,官場浮沉,歷來如此,想要施展抱負,就先要有所犧牲。這兩年我在朝堂戰戰兢兢,努力經營,我挖空心思,揣摩上意,靠著這兩年打通的人脈,才謀了欽差大臣的職位。這欽差大臣也有三六九等,我認了,他熊二當年一個不恤百姓、視農人如畜結果被元帥打斷狗腿的蠻廝,結果率八百玄甲,以欽差之身坐鎮魯鎮,我卻只能帶著幾十號人灰溜溜地往明州來,我也認了,同樣是背負皇命,我只想將差事做好……”

    說到這裡,昨夜的驚恐與冤屈終於全都爆發,他大聲哭嚷道:“但為什麼,為什麼妖怪也要來與我為難!我處處陪著小心,不曾仗勢欺人,為什麼那妖怪也要欺辱於我?我巴結上司,討好同僚,忍著武官的鄙夷,受著冷漠的待遇,挖空心思,謀了皇差,怎的如此時乖命舛,連辦趟差事都能碰著妖怪?兄長,兄長你說,我怎麼這麼命苦!我憑什麼要這麼命苦,你說,你說……”

    他抬起身子,抓住胡守信的衣袍,哭道:“你說,如果這趟差事辦砸了怎麼辦?就算陛下寬宏,不處罰我,我這輩子,恐怕也沒有指望了,以後有什麼事情也輪不到我,因為我沒有辦好這趟差事,因為我這輩子都要掛著個辦事不力的名頭……”

    胡守信彎腰將秦惠扶起,抱了抱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朋友,緩緩道:“兄弟,不用害怕,這事一定會漂亮辦好……為兄向你保證,一定不會壞了你的前途。”

    秦惠聞言,醉醺醺地瞪著眼睛:“兄長,此言當真?”

    胡守信笑了笑:“為兄說話,什麼時候不算數過?你且休息一番,天明之後,我們商量個章程出來,帶你去靖安侯府……”

    秦惠還想再問,卻酒意上湧,說不出話來,被胡守信攙扶到二樓,喝了些醒酒湯,然後躺到床上睡下。

    胡守信吹滅了燈,出門,帶上房門,眼中還殘留著一些醉意,整個人看起來卻是清醒的,他回頭看了一眼房間,深吸了一口氣。

    孫朗,你這次可不能胡作非為了……

    我這次也絕不會讓你胡作非為了……

    而屋內,聽著胡守信的腳步聲漸漸遠去,躺在床上的秦惠猛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睛中,哪有半分醉意?

    而那張之前哭號撒潑、眼淚鼻涕塗了一臉的臉,也不復之前的狼狽,變得十分深沉。

    ——總算,上鉤了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00:28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你永遠都不會提防一個已經死去的人

    這幾天,胡守信將老婆和女兒送回了娘家,家裡空無一人,冷冷清清的,回去睡覺也沒多大意思,所以直接歇在了忠義樓。

    第二天一大早,老胡剛剛揉著惺忪的睡眼醒來,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穿好鞋子,打開門一看,就看到秦惠一臉慚愧羞赧地站在門前,深深作揖:“兄長,小弟量淺,昨晚喝醉了之後胡言亂語,得罪了兄長,實在是……汗顏無地,汗顏無地!”

    胡守信先是一愣,然後笑了笑,拍著秦惠的肩膀:“你我兄弟,別把在朝時的那一套搬過來。你能跟我說心裡話,是看得起我,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沒想到這兩年,朝廷局勢複雜至此啊,我雖然時常與當年故友保持書信聯絡,但這些形勢,但從書信交流,卻很難體會明白啊……”

    秦惠只是口稱慚愧,似乎很為昨晚酒後失言的事情感到抱歉,直到胡守信作勢要發怒,他才就此作罷。

    兩人攜手下樓,用了早餐,昨晚在忠義樓歇息的欽差衛隊也陸續醒來,過來拜見了大人,也一併吃飯,在席間,秦惠突然出言道:“小弟遭逢劫難,幸虧兄長庇護,如今堂堂明州城中,兵多將廣,高手如雲,一個小小妖怪,諒它也不敢撒野。小弟身負皇命,不敢拖延,今天就去靖安侯府下旨調查,您看如何?”

    胡守信聞言,擦了擦嘴:“明州是帝國北疆,戰時是防禦天魔的前線,戰後也要負責監視烈火之國的強鄰,所以明州將軍戚賢弟的府衙並不在這明州城中,而是在更北面的洪陽,這趟差事,天元一系的力,你能借到的有限。不過你身負皇命在身,又是文官世家,要不要去見見刺史,打個招呼,得些方便?”

    秦惠笑道:“我有兄長一力應承,還要找什麼別的方便?”

    胡守信也跟著笑起來,似乎昨晚宿醉後的一番懇談,切實地拉近了兩個男人之間的距離。

    笑了一陣,秦惠正色道:“不說玩笑話……此事朝廷不欲大張旗鼓,甚至連事前傳旨,都沒有驚動明州府衙。畢竟靖安侯府也算是忠烈之家,靖安侯府的趙小姐名列巾幗譜,也算是女中豪傑,此事如果鬧大,影響著實不小,所以在找到切實的證據之前,不能弄出太大動靜……”

    胡守信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點頭道:“這樣啊……也好,賢弟如果著急,用完飯後,我陪賢弟走上一遭,去探探那靖安侯府。 ”

    胡大棒子沒想到的是,一直在暗中注意著他的秦惠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喜色。

    秦惠心中冷笑,面上卻拱手道:“那就多謝兄長了,小弟在這明州人生地不熟,還要多多仰仗您啊。”

    胡守信擺了擺手:“你我兄弟,用不著多謝,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太客氣,朝裡真是瑣事多啊……”

    早飯在一派其樂融融的氛圍下結束,經過一晚上的休整,飽經磨難的欽差衛隊重整旗鼓,抖擻精神,準備開始明州城的公款吃喝之旅,一行人浩浩蕩盪地出發,向著靖安侯府的方向開進,胡守信隨行,路上,他隨口問道:“兄弟打算從何查起?這事是要辦成什麼樣?”

    來了……秦惠心中冷笑一聲,然後低聲道:“兄長不是外人,我也不隱瞞,魔器的事情,畢竟是個死線,朝廷法度在此,就算是忠烈之後,也不能胡來。如果小弟查明確有其事,那少不得禀告朝廷,再由陛下與諸公決斷,應該如何處置,如果靖安侯府全然無辜,那小弟這裡有一道封賞聖旨在此,加封厚獎,以作安撫… …”

    胡守信眉頭微皺,但還是連連點頭:“本該如此,本該如此。”

    秦惠不動聲色道:“此事還要仰仗哥哥……小弟身在帝都,對這靖安侯府毫無了解,只知道是忠烈之後,家門全靠趙大小姐一介女流之輩撐著,竟然也能經營得有聲有色,不讓我等鬚眉,只是不知為何,竟然與魔器扯上了關係。兄長,您是明州人,又是執掌一州遊俠事務的人,以您對趙小姐的了解,她能做出這種事嗎?”

    老胡剎那間就想起了昨天在這靖安侯府裡吃的悶虧。

    ——這趙小姐之前的性子和脾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她遇到孫朗之後,整個人就朝著乖僻狡詐的方向大步踏去了,其睜眼說瞎話、蹬鼻子上臉、撒謊全然不打腹稿的本領,已經直追孫朗當年了……

    他心裡是這麼想的,嘴上卻萬萬不能說,所以只好摸了摸腦袋,乾笑道:“趙小姐在明州城裡的口碑很是不錯,大家都知道,她一人撐起整個侯府不易,應該是個了不起的姑娘吧。至於其他的,我倒不算太了解,一切還是等賢弟自行探查決斷吧,別因為愚兄的話影響到你的判斷。”

    ——從你剛剛的神情與舉止來看,你與那趙飛凰肯定熟識,還有臉說什麼不太了解,演戲也演得像一點吧,裝,接著裝啊。

    秦惠心中冷笑不迭,臉上笑容卻越發熱情,讚道:“兄長是磊落人,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胡守信只得點頭,心中卻有些犯愁。

    秦賢弟奉朝廷之命而來,他剛正不阿,光明磊落,一定要將這事查得水落石出,真相確實是趙小姐私藏魔器,但趙小姐不是此事主謀,順藤摸瓜的話,會牽扯出更大更危險的大魚,以他這性子,非得刨根究底,令真相大白天下不可。

    但如果真讓他將這事起出來,朝野震盪自不必說,恐怕連他自己,都要受到數不清的攻訐甚至謀害……唉,還以為來了個能夠商量事的人,沒想到… …

    況且,孫朗還在虎視眈眈,這次去靖安侯府,這小王八蛋還不知道安排了什麼歹毒計謀呢,他可不是什麼講律法講道理的人,秦賢弟如果執意要動趙小姐,說不定真會被他隨手摘了腦袋去,欽差一死,這事情就真的會鬧到一發不可收拾了……

    老胡心中思緒複雜,最終嘆了口氣。

    唉,希望孫朗與趙小姐早有準備,能把秦賢弟應付過去,能讓此事風平浪靜地過去。

    否則只能由我與秦賢弟攤牌,向他講明真相了,唉,也不知道以他的性子,會不會聽我的就此罷手……

    秦惠一直在冷眼旁觀,注意到了胡守信猶豫複雜的神情,心中冷笑更甚——不要急,不要急,慢慢露出你的狐狸尾巴……

    一行人來到靖安侯府,門房看到昨天大怒而去的胡守信領了一幫人過來,還以為他帶了遊俠們來砸場子,心中吃了一驚,就要跑到裡面報訊,但等到身為欽差掌旗使的萬元忠上前表明身份之後,這位門房的表情就從吃驚變成了驚恐,望著胡守信的眼神中,憤怒帶著不解。

    ——就算昨天侯府得罪了你,你至於回去就找朝廷告狀,今天還把欽差帶過去評理?

    但消息傳進侯府,趙大小姐與諸位管家則面色微變,面面相覷,臉上的不安、憂慮與驚懼不一而足。

    他們知道,這欽差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就算之前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等事到臨頭的這一刻,也會感到不安吧。

    幾位管家齊刷刷地看向趙小姐,而趙飛凰卻將目光看向了另一邊,那裡的人才是她的倚仗,她信心的來源,她不至於驚慌失措的根本原因。

    孫朗抬了抬眼:“胡大棒子也跟著過來了?”

    一名外府管家恭敬道:“是,門房看清楚了,陪著欽差大人過來的,正是胡會首。”

    孫朗哼了一聲:“這白痴多半是被秦惠哄瞞欺騙,吃得死死的,被賣了也幫忙數錢……哼,多半是秦油條半真半假地說上一些所謂的心裡話,然後大哭一場,把自己弄得狼狽一些,這貨就心軟信了十成,娘的,真他媽好哄……”

    他說話沒說到點子上,徐青鸞急道:“也就是說,胡會首已經……那我們怎麼辦?”

    孫朗自信一笑:“怕什麼,胡大棒子腦袋不好使,就算投了敵,也沒有什麼卵用。再者……”

    他拍了拍桌子:“你們啊,要記住一句話,平生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這靖安侯府,一向是安分守己,遵紀守法,從不欺壓良民,也不巧取豪奪,是帝國主義的優秀地主和良心豪門,所謂魔器的事情,更是子虛烏有,純屬小人陷害……你們只需要堅信這一點,心中自然有一股凜然正氣,外邪不侵,諸邪不近,別說是一個小小欽差,就算是皇帝親審此案,無辜就是無辜,沒幹就是沒幹!畢竟國家法度在此,況且靖安侯府滿門忠烈,精忠報國,上不愧黎民百姓,中不愧君王社稷,下不愧列祖列宗,這天日昭昭,乾坤朗朗,朝廷還能冤枉忠良不成?對不對啊!”

    這話說得非常有煽動性,而且還立足實際,激起了管家們心中作為靖安侯府成員的榮譽感和自豪感,令他們覺得心中膽氣大生,心態大定。再者,這些人級別不夠,之前又被趙小姐的心靈力量進行過誘導和暗示,自然是堅信侯府全然無辜,聞言抖擻精神,齊齊稱是,望向孫朗的眼神中,充滿了善意和肯定——這話說得真有水準,果然是大小姐選中的夫婿啊!

    但這些外府管事不知情,作為從犯的徐青鸞卻對這事的真相明明白白,她不禁露出了微妙的神情,因為她發現孫朗說話的時候,眉宇間正氣凜然,儀態可謂是堂堂正正,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全然在胡說八道……這傢伙,不會把他自己也騙過去了吧?

    心中還有一點良知、性格也偏向淳樸正直的徐管家對這種微妙的展開表示不能接受,畢竟,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侯府確實收集過魔器,也險些為魔器所累,我們心中有鬼,如何無愧于心?我也是,大小姐也是……

    這樣想著,徐青鸞將擔憂的目光看向了趙小姐。

    趙小姐眼中神采奕奕,望著孫朗的目光,充滿了傾慕與愛意,女孩兒揮舞著小拳頭,眼中洋溢著感動和振奮,大聲道:“孫朗,我知道了!我們靖安侯府堂堂正正,頂天立地,就算有小人誣告讒言,也終究無法扭曲事實!相信這朗朗乾坤不會坐視忠良赴難,相信朝廷一定會給侯府一個公允的判決!”

    “……”大小姐啊!你怎麼也信了!

    徐青鸞風中凌亂間,趙小姐似乎已經找到了直面欽差的勇氣,她握緊了拳頭,給自己鼓了鼓勁,深吸了一口氣:“好了,出去迎接吧!”

    孫朗笑了笑:“平常心,自由發揮,不要怕,不要露怯,這事穩了!”

    趙小姐可憐巴巴地看了過去:“孫朗不陪我一起去嗎?”

    孫朗失笑道:“我要是出去,被秦油條看到,怕是他得當場嚇得昏死過去,這案子也不用查了。這一仗,我要躲在暗處,我不現身,就等於掌握了主動權,足以令胡大棒子提心吊膽,投鼠忌器……況且,我要是現身,給欽差大人安排好的大戲,又怎麼開鑼呢?”

    徐青鸞想到了昨晚孫朗說出來的作戰計劃,眼中浮現出了不忍和憐憫之色,她之前為了趙大小姐確實做了不少違心之事,但這樣過分的事情也太……

    唉……畢竟大小姐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她打定主意,深深地看了一眼孫朗,跟著依依不捨的趙小姐離開廳堂,在諸位管事的簇擁下,一行人浩浩蕩盪,往花廳方向走去,準備去迎接欽差。

    孫朗望著幾人離去的身影,眼神變得幽然,低低道:“秦惠啊秦惠,幾年前我認定你心術不正,可那時候我蠢,凡事都要講個證據,沒有證據,就算你再礙眼,我也不會隨便動你。也算你聰明,察覺到我對你的防備與敵意,所以時時夾著尾巴做人,以至於我一直沒有抓住你的小尾巴……”

    他笑了笑,走出了房門:“可是,這一次呢?這一次,你總不會去提防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吧……讓我來看看,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00:33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三角哥在注視著你喲

    關于靖安侯府的事情,朝廷的意思是,秘密進行,不要將事情鬧大,造成無謂的風波。

    也就是說,如果靖安侯府確實涉嫌走私魔器,那就回報朝堂,按照當朝法度來辦,但如果全然無辜,那另一道聖旨就會起作用——無非是封賞安撫,褒獎壓驚之類的,畢竟這事說大可大,說小可小,但問題在於,無論是查案的人,還是被查的人,兩方都各懷心思,各有考量。

    在這樣的情況下,欽差一行與靖安侯府的話事人正式會面了。

    按照孫朗的意思,理應在正堂前掛上橫幅,上書“歡迎***領導蒞臨檢查指導工作”云云,府上大小幹事與工作人員列隊歡迎,再叫上城裡那些破報紙的乃衣服記者在旁圍觀,在這熱情洋溢的氛圍中,兩方領導熱情握手,說上幾句場面話,然後大家各自就座,為中央的指示和研究決定交換一下意見。

    說了一些假大空的沒營養的話之後,等到天色稍晚,就到了做微小工作的時間了,不妨去城中最大的辦公場所月花亭包個最大的包廂,預約三五個紅牌,點上四時蔬果、山珍海味,酒足飯飽之後,就跟領導講一講工作上的難處,離開時也別忘了給領導幾張帝都七十二皇鋪、一百零八家禦商的天字號購物卡,然後就可以回家睡覺,讓憂心社稷的欽差大人留在花月亭中徹夜辦公,等到天亮,這事差不多就已經妥當了。

    不過還沒等到有理智的徐管家提出反對意見,這個想法就被孫朗自己否決了——這般毫無菸火之氣、舉重若輕宛如羚羊掛角的套路手法,放眼整個帝國估計也是獨一份,要是被秦大人看到了“歡迎***領導蒞臨檢查指導工作”之類古怪卻迷之眼熟的橫幅,恐怕他想明白之後,心臟就得先休克三秒鐘。

    悶聲發大財,悶聲發大財,十足的驚喜,要在最後一刻才能徹底揭曉,在此之前,他要隱藏身份,隱藏行踪……

    孫朗這樣想著,然後將手邊令府上工匠連夜做好的巨大鐵製品往腦袋上一扣,然後抓起倚在牆腳的一塊大鐵片子往肩上一扛,鬆了鬆筋骨,另一手叉著腰,大搖大擺地穿過了側院的小門——而他左方不遠處,則是烏泱烏泱地跪著一群人,聽著欽差大人宣讀聖旨。

    此時秦惠已經換上了欽差公服,被欽差衛隊簇擁著,比昨天人模狗樣了很多,孫朗扶了扶套在頭上的巨型頭盔,隔著其中的小縫瞄了一眼,幾年未見,這位故人卻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那樣的彬彬有禮,還是那樣的溫文厚重,還是那麼的……假。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當你在凝視深圳的時候,深圳也在凝視著你。

    秦大人正捧著聖旨,聲音清越,抑揚頓挫地宣告著皇權的旨意,也許只有現在,他才真正意義上地明白了所謂皇權二字,是多麼的沉重,多麼的威嚴,多麼的強大,它凌駕於一切人的頭頂,這個偉大國家的所有力量都維繫著它的威嚴與正確,只需要一道聖旨,一塊金牌,就算是千載傳承的世家、人中之龍的強者、統兵千萬的將軍,氣焰滔天的權臣,都要被迫低下高傲的頭顱……哪怕宣讀聖旨或者手持金牌的人,只是一個卑微的乞丐也一樣。

    這就是皇權,它的意志,能讓一個卑微弱小的人,瞬間擁有凌駕天下的力量與權勢。

    真是……美妙啊。

    秦惠心中讚嘆,然後立刻收攏心神,這權勢強大但卻縹緲,是否存在,不過是看皇帝的心意,只有真正的強大,才不會被外物所轉移……那才是我想要的。

    這是他第一次宣旨,事先已經排練了很多遍,將所有的突發情況都準備了應急預案,所有的環節,語調變換,語速快慢,一切都了然於心,但可憐的秦大人就算是胸中韜略算無遺策,也萬萬無法想到,在這諸人跪拜聽旨意、整個侯府盡皆俯首的嚴肅時刻,有一個赤裸上身、帶著幾乎遮蓋上半身的巨大鐵三角頭盔、扛著一柄鐵片大刀的怪人,默默卻高調地從旁邊的小院中強勢路過。

    如今天氣轉冷,旁邊的側院栽著翠竹,風兒吹過,沙沙作響,在這寂靜的氣氛中,一個打扮如此怪異甚至詭異的人慢慢吞吞地挪動,給此情此景增添了三分靈異色彩,秦大人震驚之下,險些咬了舌頭,這種突發的狀況,實在大大出乎秦惠的意料,就算是以秦大人的心理素質和口才,也難免卡了殼,他失聲道:“你是誰!”

    此言一出,聽旨的人們齊刷刷抬起頭來,順著欽差大人的目光看過去,但見小院幽靜,竹林聲聲,寂靜清冷,哪有什麼人影?

    秦惠指著小院的方向:“有個手持凶器、頭戴大鐵盔的人剛剛在窺探此處!”

    欽差衛隊聞言,立刻擎出兵器,向著小院衝了過去。

    胡守信反應更快,看起來也最是可靠,他身形閃動,剎那暴起,向著小院的方向衝了過去,他直接躍上圍牆,然後跳上樹梢,居高臨下看了一圈,回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驚訝,徑直問道:“大人,您剛剛看到什麼了?”

    很快,欽差衛隊搜索了一圈,也什麼都沒有看到,萬元忠跑了回來,一臉茫然:“大人,那邊藏不住人,兄弟們四下找了找,哪有什麼兇徒?”

    秦惠望著胡守信,結結巴巴道:“兄長沒有發現異樣?之前聽旨的時候,也沒有察覺到有人經過?”

    此時趙飛凰已經被徐青鸞扶起,聞言道:“有人經過?兇徒?不會的,欽差大人,靖安侯府治家甚嚴,今早聽聞大人到來,小女子已經吩咐下去,令家人與僕役們不得走動,免得這些粗人衝撞了欽差……侯府家法如山,絕對不會有人違反。”

    “那一定是不懷好意的歹徒!”秦惠只是看向胡守信,老胡當年是軍中猛將,執掌帝兵破陣子,是軍中數一數二的神箭手,天元明器譜中足以位列三甲,這神箭手講究耳目清明,神識敏銳,就算是飛蟲振翅,螻蟻爬過,只要胡守信肯聽,這聲音也絕對逃不過他的耳朵——剛剛大家都在跪下聽旨,只有站著宣旨的秦惠才看到了那詭異的三角頭,但如果說在場之人還有誰能夠發現異樣的話,那肯定是眼前的胡守信了!

    可惜在秦惠期待的目光中,胡守信眼中閃過一絲古怪之色,然後搖頭:“我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這種距離,如果有人走過,肯定不會逃過我的神識,大人,你是不是看錯了?”

    秦惠又看了看跑過來的欽差衛隊。

    萬元忠也在搖頭:“大人,卑職雖然武功粗淺,但也算是十年苦修,就算剛剛在跪著聽旨,但有人在那邊走過,肯定會引起我的注意的……沒有人啊。”

    其他人也在點頭。

    趙飛凰聽到了秦惠的形容之後,失笑道:“赤裸上身,帶著巨型的鐵製頭盔,還帶著一把巨大的兵器?靖安侯府遵紀守法,堂堂正正,怎麼會豢養那樣的兇徒?別說是那種凶器了,就算是看家護院的刀槍劍戟,整個侯府也找不出多少,大人怕是眼花了吧……至於不懷好意的歹徒云云,我們靖安侯府與人為善,家風嚴謹,堂堂正正,名聲在外,侯府上下,一派浩然正氣,不是無膽匪類能夠覬覦的,況且護院也沒有發現異樣……”

    秦惠環視著一頭霧水的眾人,沒有人相信他的話,但他卻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確實是看到了那樣的怪物……絕對不是幻覺,絕對不是!

    他腦海中神思飛轉,浮現出剛剛每一個人的表情。

    欽差衛隊一行人臉色茫然中帶著猶疑,他們是真的沒有註意到。

    靖安侯府的閒雜人等也是一臉莫名奇妙,他們也沒有發覺。

    趙小姐神色坦蕩,眼神莫名中帶著思索之色,應該是莫名其妙之餘,還在思考府中是不是有那樣的人……她似乎也對此毫不知情。

    但是……

    她身邊的那個管家,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地面,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

    還有胡守信……

    他的眼神……也不對勁……他的眼中,不僅僅是驚訝和懷疑……還有另外的東西……

    一時之間,秦惠心中一寒,這恢宏壯美的靖安侯府在他眼中,已經變得不再安全,而是處處透著詭異和陰森,剛剛突然出現的怪人,懵然不知的諸人,各懷秘密的人心,這一趟差事,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他悄然垂下了眼簾,掩住了雙眼中的寒意,再次睜開眼睛時,眼中已經是羞赧與慚愧,他尷尬地笑了笑:“也許是本官這兩天舟車勞頓,有些精神恍惚,一時之間,看花了眼,以至於鬧了這種笑話,真是讓趙小姐見笑了……”

    趙飛凰抿嘴一笑:“欽差大人皇命在身,旅途奔波勞累,如此盡忠職守,小女子很是佩服呢。”

    出了這檔子事,宣旨也草草了之,聖旨交付給了趙飛凰,過會兒就送到趙家祖廟供上,撤去了香案,禮畢之後,一行人進入了侯府正廳大堂,準備討論正事。

    胡守信似乎有些緊張,先是警惕地四周看看,然後快走幾步,來到了秦惠身邊,低聲道:“賢弟,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小心點……”

    秦惠聞言心中冷笑——小心點?小心誰啊?想不到你胡守信也不老實!如今還假惺惺來做好人?

    雖然是這麼想的,但表面上,他還是雲淡風輕地一笑:“多謝兄長掛念,小弟自會小心。不過兄長神威無敵,這靖安侯府又是堂堂忠烈之家,怎麼會有宵小作祟?”

    胡守信面色微妙,有些尷尬地笑了。

    這笑容在秦惠的眼中,毫無疑義地成了心虛,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胡守信,再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趙飛凰。

    掙扎吧,算計吧,愚蠢地笑吧,你們一定覺得,一切都在你們的掌控之中,我是個毫不知情的蠢貨,懵懵懂懂地踏入你們的陷阱,但是別高興的太早,這世上的聰明人,不止你們幾個,究竟誰是獵物,誰是獵手,究竟誰踏入了誰的陷阱,你們早晚會明白的。

    到時候我會看著你們悔不當初的蠢臉,享受勝利的喜悅的。

    故作玄虛,裝神弄鬼,以為這樣就能嚇倒我嗎?看我將計就計,先給你們一個下馬威!

    然後,將你們……一網打盡!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00:45
第三白五十六章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兩方賓主落座,真正的交鋒就開始了。

    秦惠喝了一口茶,不動聲色道:“趙小姐,聽說前些日子,貴府並不太平?”

    趙飛凰淒然一笑,點頭道:“是啊,讓欽差大人見笑了……”

    她腦袋裡立刻浮現了孫朗的教導——但凡言辭交鋒,必要先聲奪人,做什麼事情之前,都要做好鋪墊,將自己放在弱勢地位,博得對方與觀眾們的同情,乃是借勢的不二法寶,當你將自己擺在足夠柔弱委屈又可敬的地位,秦惠就算再不要臉,也不敢公然逼迫你太甚。

    趙大小姐心思剔透,一點就通,還沒說話,眼圈就先紅了,她輕嘆道:“想當年,天元大戰,社稷有累卵之危,侯府世受皇恩,父兄義無反顧,披掛衝陣,共赴國難,數十年來,本家共有三十七名英雄披甲,數十年來,祖地豎起了三十七座新墳,及至十年之前,父兄撒手人寰,將這偌大的基業與整個侯府,留給了小女子……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輩,柔弱無依,見識短淺,本來無法當此大任,但父兄英魂不遠,留下的老弱婦孺無所依靠,這傳承的家業,這無數人的心血,怎能在我手中斷絕?”

    這樣的話語在一個美麗卻柔弱的女孩兒口中說出,真是讓在座的男人心中泛起了憐愛和敬重。

    畢竟在與自己沒有利益相關的時候,大部分人都不吝於展示一下自己的同情心與善良。

    趙飛凰蹙著秀眉,疲憊中帶著一絲無奈,輕聲道:“這些年來,小女子雖然勉力奔忙,支撐侯府,但這一府一姓的榮耀,繁多的田畝與產業,數不盡的佃戶與僕役,這些繁雜事務,就是男人來做,也不能面面俱到,何況是我這個女人?就算費盡心力,也不可能全部照顧周全,其中或有紕漏疏忽,也全仗我的家人們群策群力,替我查漏補缺,方才維持著侯府威名不墜,期間的辛苦,又怎麼足以為外人道呢……”

    她聲音悅耳,容貌美麗,表情豐富,氣氛掌握得極好,一時之間,幾乎所有人都在嘆息這位少女的命運,只有秦惠覺得不太對勁。

    ——停一停,停一停,我問的不是這個,你怎麼訴起苦來了?

    不過這位趙小姐似乎講到了傷心處,這時打斷,實在有些不識趣,未免有失君子之風,秦惠又喝了口茶,凝神靜聽,尋找著出言干涉的良機。

    趙小姐依然在對中央巡視組的各位講述著生活的艱難和工作上的困難,並且對靖安侯府的問題做出了總結:“唉,女子終究是女子,在努力做事的時候,還要承受數不清的非議甚至覬覦。說到底,侯府還是缺一位頂門立戶的男子……”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欽差衛隊的諸位之前一直覺得自己似乎隱隱把握住了問題的關鍵,聽此一言,再看到趙小姐美麗的眸子在人群中掃過,立刻以自我感覺良好的男性本能察覺到了一個巨大的機遇——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原來如此!趙小姐想要招婿了嗎!想要招婿了嗎!

    之前已經聽過了“繁多的田畝與產業,數不清的佃戶與僕役”這種若無其事的炫富,再看到眼前這位美麗而堅強、堪稱才貌雙全的美麗女子,再聯想到侯爵爵位的承襲,就連掌旗使萬元忠萬大人,都有些呼吸加速,心猿意馬——這碗軟飯,捧起來就能一步登天啊!

    隱約間,欽差衛隊的諸位就完成了再次站隊,以男人那湊表臉的強大意淫能力,他們已經以趙小姐的天然盟友自居了。

    秦惠心中不妙的感覺越發強烈,但是先機已失,對方的套路環環相扣,一道接著一道,還沒等他說話,就聽趙小姐說道:“這些年,我一個柔弱女子支撐侯府,不知道被人在背後說了多少閒話,這明州城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心術不正的歹人在暗中覬覦,想要欺我侯府柔弱女子,要么圖財,要么圖人,無恥的還想人財兩得,那些狂蜂浪蝶倒也罷了,避開就是,可那些身負勇力、心思不正的歹人,利欲熏心,竟然手持刀兵,直接殺上門來……”

    她說到這裡,臉色蒼白,美麗的鳳眼中還殘留著往日的驚懼,女孩兒身體顫抖,柔弱得像是一隻隨時都會被風吹斷的花朵,語氣中已經帶了哭腔:“我侯府滿門忠烈,父兄以死報國,我一介女流之輩,支撐門楣何等不易,那些卑鄙之人背後裡說些閒話也就罷了,為什麼還會有那歹人惡徒,光天化日,手持利刃闖入侯府,意圖掠奪錢財,想要傷害我的家人?明明我的兄長和爹爹都為國捐軀了,明明我已經這麼辛苦了,那些強盜怎麼還不放過我們侯府?為什麼會這樣啊!”

    說到這裡,女孩兒已經宛如杜鵑悲啼,可謂是聲聲泣血,將一位無依無靠無助無辜卻又堅強的女孩兒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徐管家已經忍耐不住,搶上幾步,將女孩兒摟在懷中,趙小姐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緊緊抱住徐青鸞,放聲大哭起來。

    好麼,這一哭直接造成了連鎖反應,只聽咚咚咚咚的聲音,幾位陪侍旁聽的外府管事涕泗橫流,全都跪倒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一時之間,哭聲震天,宛如非洲人集體偷渡失敗的現場,諸位管事真情流露,有人砰砰砰砰的磕著頭,勸小姐不要傷心,有人以頭撞柱,哭嚎著說都是因為他們無能才令小姐心神疲倦,有人仰天長號,大聲呼喊著諸位老爺與少爺的在天英靈睜眼看看這渾濁的世道,直叫忠臣孝子之後受此屈辱。

    侍女們也抱頭痛哭,一時之間,屋中充滿了悲傷的氣氛,外面靜候的僕役們不明就裡,還以為欽差開始抄家了,個個魂飛天外,爬進來跪在地上,衝著欽差一行人連連磕頭,大聲喊冤,求他們不要冤枉大小姐,一時之間,情勢已經完全失控了。

    欽差衛隊的諸位之前已經重新預設了立場,又看到了這種光景,一時之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生出了極大的罪惡感。

    ……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這罪惡感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最懵的就是欽差大人了,秦惠覺得自己簡直被劈頭悶了一棍子,從上到下全身寫滿了懵逼兩個字——臥槽臥槽臥槽,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我還沒開始問話呢!我甚至還沒說出你的嫌疑呢!怎麼你們自己就哭上了?

    喂喂喂,那個,你們能不能先停一停,聽聽我說話?喂,還有你們,元忠兄,你別光顧著偷偷抹淚了!還有你們幾個,往哪兒看呢!胡家哥哥,你看天花板幹什麼!

    秦大人突然感覺很孤獨,很寂寞,整個大廳中洋溢著悲傷的氛圍,就他一個人宛如被水淹沒,不知所措……偏偏還沒法喊停!好他媽尷尬啊!喂!元忠兄!胡將軍!你們倒是看看我啊!你們倒是提點建議啊,我現在該做點什麼啊!

    趙飛凰主僕哭成一團,其餘幾名侯府管事捶地伴哭,欽差衛隊的男兒們面露不忍與同情,胡守信仰頭看天,外面一幫莫名其妙的下人衝進來嗷嗷磕頭,只有欽差大人坐在座位上無比尷尬,偏偏吼也不是,叫也不是,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真是憋屈極了。

    總算他作為文官,還有點智計,知道這事的關鍵在誰,於是他微微探身,小聲道:“那個,趙小姐,趙小姐,節哀順變啊……”

    趙飛凰被徐青鸞摟在懷裡,嚶嚶地哭著,似乎沉浸在極度的悲傷與哀愁之中,並沒有聽到秦大人的話。

    秦惠還以為屋內聲音太吵,所以聲音就提高了些:“趙小姐!”

    趙飛凰這次確實是聽到了,只見女孩兒的身體猛然彈了一下,就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般,驚恐地轉過頭,望著秦惠,然後,她面露痛苦之色,用力地摀住胸口,嬌小的身軀開始微微抽搐顫抖,似乎是傷心過度,被秦大人這麼一嚇,岔了氣了!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秦惠感覺心中有一萬匹草泥馬奔流,一時之間,心中的微妙感受無法用語言敘述,此時此刻,他真想奪門而出,在廣袤厚重的明州城中肆意奔跑,向著太陽放聲怒吼——馬勒戈壁的這破事怎麼變成這樣了!還能不能好好做欽差了!

    徐青鸞大驚失色,伸手撫住趙小姐的後背,度入一股真氣,幫趙飛凰理順呼吸,慢慢的,女孩兒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起來,秦大人見狀,鬆了口氣。

    但他發現,自己高興得實在太早。

    剛剛出事的時候,趙大小姐的異樣自然牽動了所有人的心靈,一時之間,哭聲慢慢止息,管事與僕役還有侍女們臉上猶自掛著淚痕,驚恐焦急地望著自家大小姐,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欽差衛隊的諸位也嚇了一跳,等到徐管家出手搭救,趙飛凰的岔氣慢慢平復,大家才放下心來。

    這時候徐管家憐愛地將趙飛凰擁入懷中,對著欽差大人怒目而視,似乎是憂主心切,言語之間也極為不客氣:“欽差大人!您飽讀詩書,朝廷命官,見識還比不上小女子嗎?您難道不知道悲傷過度的人受不得一絲驚嚇嗎?小姐……小姐都這樣了,您稍微讓她哭一會兒,不可以嗎?我們又跑不了,就這麼急著查案嗎?”

    這一番話就相當於標定了砲擊諸元,齊刷刷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大人身上,各式各樣混雜著各種負面情緒的目光,即使以秦大人的臉皮厚度也承受不住,他狼狽不堪地拱手,這個時候只能認慫:“是在下孟浪,對不住,對不住……”

    徐青鸞眼圈微紅,深吸了一口氣:“欽差大人,您是明事理的人,如今大小姐身心疲憊,大哭一場,已經不適合與您交流了。查案不必急於一時,我先送大小姐回去休息,欽差大人舟車勞頓,也在侯府先住一晚,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說,可以嗎?”

    秦惠眉頭一皺,頓時有些猶豫:“這……”

    他正在盤算,應該怎麼應對比較好,如今這種情況,徐管家的要求合情合理,但是如此拖延,如果對方……

    但就在猶豫間,他就聽到趙小姐那還帶著哭腔的聲音:“不必了,徐姐姐。”

    本能般的,秦惠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不好!

    然後他就看到,趙飛凰將徐青鸞拉到一邊,紅著眼睛,站了起來,先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諸多僕役,呵斥道:“誰讓你們進來的,成何體統?”

    為首的一名老僕叩頭道:“大小姐啊,我們聽到哭聲,以為欽差大人屈了您,所以擅闖進來,替您喊冤,老頭子知道犯了錯,但為了大小姐,也顧不上許多了,事後要打還是要罰,隨您處置,但是老頭子絕不能坐視您這樣的好人受冤屈啊……”

    趙飛凰叱道:“一派胡言!我靖安侯府滿門英烈,正氣長存,俯仰無愧天地,上不愧黎民百姓,中不愧君王社稷,下不愧列祖列宗,這天日昭昭,乾坤朗朗,朝廷還能冤枉忠良不成!就算有謠言四起,也不過是卑鄙無恥的小人故意攪擾,而欽差大人肯定會給我們一個公道……你這老奴,只是聽到了一些響聲,就腦袋一熱撞進來,咬定欽差大人冤枉我們,到底把秦大人當成什麼人了!”

    這下欽差大人又被往死角里逼了一步,倘若稍有疑慮,就會成為卑鄙無恥的小人。

    趙大小姐何等殺伐果決,一套連招絕不放空,不等秦惠出言,就作色道:“下去,自領家法!下次再犯,更不輕饒!”

    將這幫僕役趕出去之後,趙小姐站在堂中,雖然身軀嬌弱,雖然眼圈通紅,雖然難掩悲戚,雖然之前傷痛欲絕,但她依然神色凜然,用柔弱的雙肩扛著一切質疑與冤屈,就像她這些年所做的一樣。

    徐青鸞上前道:“小姐,您的身子……還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趙飛凰瞪了她一眼,作色道:“上有陛下皇命,中有欽差在側,下有家門冤屈,十萬火急,你要我怎麼休息?不必等到明天,今天就要把事兒全都辦好!”

    她上前一步,凜然望著秦惠,朗聲道:“欽差大人明鑑!靖安侯府人丁凋敝,小女子苦苦支撐家業,奈何小人覬覦,奸人算計,歹人橫加搶奪,月前有一群武裝盜匪,進入侯府,欺我滿門老弱婦孺,意圖搜掠財務,全仗家人拼死相護,六扇門盡忠職守,這才將歹徒擊殺當場,護我家院!本以為此事不過是盜匪橫行,侯府殺賊有功,誰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身軀顫抖,顯然憤怒到了極致,厲聲道:“不知是哪個歹毒的人,竟然四下散播謠言,說我靖安侯府私藏魔器,以至於遭到天魔反噬,釀成事變!天可憐見,我侯府滿門英烈,精忠報國,只剩老弱婦孺苦苦支撐門楣不倒,竟然還要受到這種歹毒謠言中傷,令忠烈血冷,祖宗蒙羞!小女子笨口拙舌,有口莫辯,全賴陛下天恩,派大人至此,查明真相,還我侯府一個清白,令我父兄得以瞑目於九泉之下!更請欽差大人澄清謠言,捉拿造謠之歹人,以朝廷律法懲處,告慰靖安侯府三十七位英魂!小女子不勝感激,來世定然厚報大人的恩情!”

    說到這裡,她神情激動到了極點,竟然直接昏厥了過去。

    大廳中一片混亂。

    雞飛狗跳間,胡守信憐憫地看了一眼秦惠,然後又將目光轉向了天花板。

    ……都說了,讓你小心點的。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0:29
第三百五十七章 我秦某人今晚便是要反殺啊!

    欽差大人與靖安侯府的第一次會晤,以趙小姐昏厥而告一段落。

    這他媽就尷尬了。

    灰頭土臉。

    最令人鬱悶的是,全程秦大人總共說了四句話,共計一次挑起話頭,兩次呼喊趙小姐,還有一次道歉,除此之外,毛都沒說。

    明明什麼都沒做,明明全都是趙小姐自己在發揮,怎麼弄到最後,趙小姐說暈就暈,而本官竟然變成了惡人呢?為什麼會這樣呢?

    事情竟然搞成了這個樣子,秦大人依舊一臉懵逼,他尷尬地看著徐青鸞抱起趙飛凰慌慌張張地往後院跑,看著一群四五十歲的管事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宛如死了親娘般跟在後面徒勞地喊著追著,丫鬟們直接哭倒在地——全場哀聲再起。

    他將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胡守信——本本本本官現在該怎麼辦啊!

    此時靖安侯府行政體制的薄弱之處就暴露出來了,絕對的主事人趙大小姐一昏,整個侯府群龍無首,幾位管事憂心主人,全都跟著跑了出去,就將欽差大人一行人撇在了大廳裡,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圍只是一群嗷嗷大哭的丫鬟,外面也淨是些沒用的僕役,留下這些外人坐在大廳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尷尬啊……

    不過欽差大人不愧為體制內的風雲人物,深諳官場處世之道,看這種場面實在微妙,於是就乾咳了一聲:“元忠兄啊……”

    萬元忠比較多愁善感,也意識到了如今的困境,他如今心中先是感嘆趙小姐支撐偌大侯府,又要面對流言蜚語的中傷,過得著實不容易,又隱隱覺得這麼一鬧騰,欽差大人的差事恐怕不太好辦……正憂慮間,聽到秦惠的呼喚,腰桿一直:“卑職在!”

    秦惠不動聲色道:“我們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元忠兄走一趟,權且請一位能做主的管事回來,好歹,安排安排……”

    萬元忠立刻露出了“臥槽為什麼是我”的表情,他就算再淳樸善良,也知道如今這尷尬的狀況,欽差一行已經在侯府裡鬧得裡外不是人。如今人家大小姐氣急攻心,昏厥過去,侯府眾人肯定擔心的不得了,順便將這筆賬理所當然地記在欽差的頭上,如今自己過去喊人,這不是自己撞到刀尖上?

    然而,替領導去做領導自己不願去做的事情,乃是每一個下屬的天職與責任,此乃古今通行之理也。

    萬元忠無可奈何,只好起身。

    就在此時,一直盯著天花板神遊天外的胡守信終於回過神來,他臉上浮現出了微妙的複雜之色:“秦大人啊……”

    秦惠皺了皺眉頭,不悅道:“剛剛我就想說了,兄長,你我兄弟相稱,您怎麼又喊起大人來了?”

    “如今乃是公事,你身為欽差大人,我自然要禮敬有加,此乃國家法度,私交只在私下。”胡守信擺了擺手:“大人啊,你看,今天侯府出了這檔子事,鬧得如此尷尬,再加上趙小姐氣急攻心,昏厥過去,偌大侯府沒個話事的,我們再留下,就有點不太合適了吧。”

    秦惠眼中閃過一絲寒芒——來了。

    他嘴上笑道:“請兄長賜教。”

    老胡摸了摸腦袋:“賜教談不上,我覺得今天要不然,我們就回去吧?明天再來,也是一樣。畢竟剛剛趙小姐如此傷心,以至於昏了過去,我們雖然無愧于心,但終究留下話柄,讓侯府中人冷眼以對。如今趙小姐昏迷,府中無人主事,我們還要留下來查案,豈不是顯得不通人情,咄咄逼人?賢弟,皇命雖急,但也不差一時,我們先回忠義樓,計議妥當,明天再來,徐徐圖之,堂皇大氣,步步為營,豈不美哉?”

    我就知道,你果然與靖安侯府早有勾結,說是來幫襯一下我,其實是為了監視吧?如今倒是直接站在侯府那邊說話了!

    回忠義樓?天知道一晚上夠他們規劃佈局多少,天知道一晚上能讓他們佈置好多少毒計?

    明天再來?明天這趙小姐假裝臥病在床,再像今天這樣以陽謀威逼我,我又要如何應對,再灰溜溜地回去嗎?

    秦惠心中冷笑不迭。

    可笑,可笑,你胡守信戰陣無敵,撒謊扯淡的本事真是有限得緊。這趙飛凰昏了過去,不管是真是假,我等她一天也無妨,但為什麼要離開侯府,回忠義樓等?你這麼著急讓我離開侯府,讓我回你的老巢去住,到底有何圖謀?

    哼,不管你想要做什麼,我總不能讓你如願……

    他雖然心中冷笑,但表面上還是客客氣氣地搖頭道:“兄長此言差矣。趙小姐之苦,我已盡知,堂堂忠烈之後,竟然落得如此境遇,小弟身為天元老卒與朝廷命官,實在羞愧難當,已然下定決心,早早查明真相,還趙小姐與侯府一個公道,此心之誠,天日可表,怎麼能早早回去,讓時間白白溜走?”

    他肅然道:“趙小姐傷心至極,以至昏厥,小弟是明理的人,在她回复精神之前,絕對不敢有絲毫打攪。但據趙小姐所說,當日有強盜持械入府,險些釀成大變,全賴府中忠僕搭救對抗,我想不妨從這件事情入手……畢竟目擊人證的證言,也是很重要的,所以,小弟厚顏,打算今晚就在侯府住下,今日先從府中閒雜人等的身上入手,收集證詞與證據,兄長以為如何?”

    這話說得堂堂正正,毫無破綻,胡守信一時都不知道如何反駁,但胡大棒子心裡愁啊——今晚在侯府住下?你剛剛栽的跟頭還不夠嗎?你以為趙飛凰這一套套的都是誰教的?他只是略微指點一二,就能讓趙小姐把你懟得找不到北,今晚他如果心血來潮,親自出手,你哪裡還有命在?

    他實在是擔心秦惠的人格安全,聞言勸道:“賢弟赤誠之心,我已經感受到了。但是,府中的下人們可不一定明事理,這些人容易偏聽偏信,卻極為忠心,今天這麼一鬧,他們肯定以為你故意刁難趙小姐,怎麼會配合你?反而會將事情弄糟,不如等趙小姐醒來之後,親自發號施令……”

    “既是忠僕,肯定明白事理,只要將此事利害講清,他們肯定會予以配合的。兄長好心,小弟實在感激,但是啊……”秦惠面露痛苦之色,摀住了自己的心口,對著胡守信,沉聲道,“但是此時小弟耳中,盡是趙小姐之前的悲啼,兄長,我秦惠身為欽差大人,身為朝廷命官,身為天元老卒,竟然不知道這世間,竟有如此不平之事,一個精忠報國的忠烈之家,其最後的孤女竟然如此無助地支撐著門楣,小弟我,小弟我……”

    他搥胸頓足,痛苦不堪道:“小弟我臉臊啊!不把這事弄清楚,我都沒面目自稱天元老卒啊!”

    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拿下全場最佳的趙飛凰剛剛下了線,總算給了欽差大人一個飆演技挽回顏面的機會,而對手是胡守信這種菜雞,簡直是手到擒來。

    這聲淚俱下的心裡話一講,胡守信就被逼到了角落,再勸秦惠走人,不僅會將秦賢弟陷在不仁不義的境地,還他媽的顯得胡守信這個天元大將忒沒良心,人家這忠烈之後過得這麼慘,你不給人家主持公道,反而還要跑——你還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此時秦惠又道:“兄長如果事務繁忙,就請先回去,這裡有小弟在,不妨事的。”

    胡守信心中暗自撇了撇嘴——走?我要是走了,就等於把你推進狼嘴裡,到時候看你去哪兒哭去?

    他搖頭道:“唉,既然兄弟你執意要留下,做哥哥的哪兒能自己回去?我在這明州城裡好歹有幾分薄面,就留下來陪你一道,如果出了什麼事情,也好轉圜一下。”

    ——至少,老子在的話,孫朗那小崽子也不會太肆無忌憚……

    秦惠望著胡守信那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心中又是冷笑,出了什麼事?呵呵呵,在這靖安侯府中,還能出什麼事情?

    你們既然將我當成傻瓜,那我就在這裡,跟你們鬥上一鬥!

    剛剛他用言語擠兌住胡守信,就是為了激胡守信留在自己身邊,至少留在自己的可視範圍內,省得他躲在暗處,謀劃什麼陰謀。

    靖安侯府這趟水非常之深,趙飛凰更是狡詐至極,如果我所料不錯,今晚必有動蕩陰謀,但是,我秦惠可不是泥捏的!你們想算計我,我還想順勢算計一下你們呢!今夜謀劃籌算,定然要讓你們吃個啞巴虧,還有趙飛凰,你想要裝病不出,還要看看秦某答不答應!

    秦惠深深一揖:“兄長高義,有您在,我就放心多了,想必趙小姐也會感激您的援手之德,小弟先在此謝過了!”

    欽差大人深深彎下腰,臉對著地面,在胡守信所看不到的地方,那雙眼睛泛起寒芒。

    趙飛凰,你會裝可憐,裝病,會拖延?今晚,秦某人逼你出來!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0:38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全場最佳預定

    欽差大人雷厲風行,在與胡守信達成共識之後,立刻派人辦事。

    還被背鍋頂火的萬元忠無奈之下,只好捏著鼻子跑出去,問了路之後,小心翼翼地在趙小姐繡樓外拉住了一位侯府管事,說欽差大人這邊還沒安排呢。

    講道理,掌旗使一直提心吊膽的,畢竟人家的主子怒極攻心,正在昏迷中呢,這事如果深究起來,也不能說己方完全沒有責任,自己在這種尷尬時候不識趣地湊上來,萬一這幾個五大三粗、一看就不是易與之輩的管家一個急眼,用海虎爆破拳捶自己胸口怎麼辦?

    不過令他鬆了一口氣的是,這靜安侯府畢竟是明州望族,做事還是有講究的,雖然大小姐還在臥床休息,但幾位管事卻並未推諉和刁難,商量了一下,推舉出一位管事回去,先是客客氣氣地賠罪,表達一下歉意,得到首肯之後,就帶著欽差一行人前往下榻之處。

    侯府事先已經給欽差大人準備好了住所,乃是在侯府中專門劃出了一處別院,供欽差與下屬居住,這裡環境優美,佈局雅緻,裝潢品味甚是不俗,日常用度之物全都齊全,又撥了僕役丫鬟專門伺候,禮數周到,準備充分,挑不出一絲錯來。

    於是眾人心中暗自讚嘆,不愧是侯府之家,做事畢竟堂皇大氣,就算遇到了這樣窩心的事情,也不去耍弄什麼小手段洩憤。

    “諸位大人,大小姐很重視這次的欽差探訪,這事她原本準備親自安排,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只能由鄙人勉強為之,如果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請儘管向僕役丫鬟開口,侯府無有不應。”那管事很是有禮貌,拱手道,“鄙人憂心大小姐心切,這就回去守著了,諸位且休息下,一會兒就有茶點餐飯奉上……”

    “等等,等等,這位管家。”胡守信笑道,“胡某厚顏,要在這裡借住一宿,不知可否?”

    那管家立刻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滿口答應:“可以,可以,這事小人就能做主,大小姐有言,胡大爺對侯府有大恩情,慢說是住一宿,您想住多久住多久。”

    此言一出,眾人就看了一眼胡守信,秦惠不動聲色,心中冷笑——哦豁,大恩情?哼哼哼哼……

    胡守信面色一僵——這群侯府的廝子,怕不是把老子當成他家小姐的大媒了……

    他怕這管家不明就裡,滿口胡說,以至於暴露了某人的事情,趕忙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閣下,請安排一下胡某的住處。”

    “明白,明白。”那管家伸手延請道,“您這邊請,那邊還有一間雅緻的小築空著,胡大爺正好可以住進去。”

    胡守信面色微變,然後笑道:“胡某粗漢子一個,配不上那麼風雅的地方,我看這邊就好,隔著欽差大人也近。”

    管家看了看周圍,為難道:“可是這個小院的房間已經住滿了啊,胡大爺還是去那邊吧,反正兩邊也近。”

    ——開玩笑,距離再近,對孫朗來說有區別嗎?晚上如果出了事,在我趕到之前,秦賢弟估計就已經被擺弄上十八回了……

    胡守信一想到此時孫朗正躲在暗處謀劃什麼歹毒的毒計,就不由打了個寒戰,直接道:“無妨,無妨,我們都是天元老卒出身,不是嬌慣的人,管家只需要送來一床被褥,今晚我與欽差大人抵足長談,同榻而眠,十分好了。”

    ——咦,你這胡守信非要跟我睡在一起,莫非是有什麼陰謀需要裡應外合?

    秦惠心中疑雲大起,思忖了片刻,心中冷笑了一聲,已有定計,他大笑道:“哥哥,不是小弟臊你,您老人家的呼嚕聲,也就只有嫂夫人能夠生受,這同榻而眠,還是算了吧,小弟這兩天沒睡什麼安穩覺,今天還要好好補補呢,哥哥就住在左近的小築,也無傷大雅,不是嗎?”

    ——是個大頭鬼啊!你這傢伙怎麼就自己往死裡作呢?

    胡守信又堅持了一下,見秦惠拒絕之意甚堅,又打算與欽差衛隊的人換換地方,可惜欽差衛隊的大家得了秦大人的眼色,紛紛搖頭婉拒,說自己身負皇命,一定要守在欽差大人身邊,不能離開半步,胡大棒子無奈之下,看到眾人臉上疑色漸濃,知道已經不能再堅持了,於是悻悻然同意了管事的提議,跟著他去附近的小築認認地方。

    ——沒辦法了,今晚只能見機行事了,唉,事情怎麼又變成了這樣……

    胡守信離開之後,秦惠的眼神變得有些陰鷙,他神色變幻良久,最終冷笑了一聲,哼,今晚看你們能有什麼詭計花樣。

    然後他拍了拍手,喊道:“好了,諸位,各自回房放下東西,然後就要執行皇命了。現在,本官要你們探訪侯府各處,收集證據證詞,對侯府的各色人等進行詢問和取證,其中重點問題如下,第一,詳細詢問他們關於強盜持械入府劫掠的那一天的事情,各種的細節都不要放過,其二……”

    他指揮若定,分派任務,每一個人都負有使命,眾人齊聲應是,精神抖擻地去了,中央巡視組終於在靖安侯府展開了工作。

    ……然後,令人悲傷的是,在一開始,巡視組的工作就遭遇了重重阻力。

    今天侯府大堂趙小姐悲啼鳴冤、怒火攻心的事情,終究是傳出去了,而且以訛傳訛,越傳越邪,遵照階級鬥爭的思想強化,謠言鏈到了最後一環,已經理所當然地演化成了“惡欽差威逼忠良,大小姐昏厥當場”的版本,明明什麼都沒做的欽差衛隊直接被打成了黑惡勢力,人民群眾會配合才叫見了鬼。

    這些侯府中人懼怕欽差代表的威勢和皇權,雖然不至於出言辱罵或者動人,但一問三搖頭簡直是順理成章,有牙尖嘴利的還在陰陽怪氣,裝傻充愣。

    這些欽差衛隊成員就算品秩再小,那特麼也是體制內公務員啊,而且還是京城出來的那種,怎麼會受得了這種腌臢鳥氣?

    於是調查工作一再受阻之後,一位火爆霹靂的仁兄一個忍不住,就動手打人了。

    然後可怕的事情就發生了,那個挨了一拳的僕役嗷的一聲就倒在了地上,滿地打滾,哭聲直上千雲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滿門金卡全都被餵給了大流士,其表情之痛苦,其動作之誇張,簡直將“我他媽就是要碰瓷你”寫在了臉上。

    還沒等這位公務員回過神來,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隨著這一聲悲啼,角落裡驟然竄出來兩個一身長衫的窮酸秀才,滿臉放光,手中拿著紙筆,邊看邊寫,口中念念有詞,說著“這就是大香頭說的大新聞啊”、“沒想到第一天就有了爆點”、“開門紅啊開門紅”之類的讓人聽不懂的話… …

    那位公務員仁兄一怔,雖然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公務員的政治敏感性讓他察覺到大事不妙,雖然不知道對面兩個窮酸秀才是幹什麼的,但他的本能告訴自己,這兩個賊廝鳥的血液裡流淌著令他無比厭惡、不共戴天的氣息——比御史台的那群瘋狗還要膈應人的那種!

    然後他自然而然地就上去搶奪紙筆,沒想到迎面風聲猛惡,對方一招通臂四象拳就轟了過來,拳架沉凝,一看就知道有幾年火候,那公務員料不到這個窮酸秀才居然還有這等本事,猝不及防,臉上也挨了一下,大怒之餘,放開架勢,再度衝了上去,與兩人撕逼起來。

    那兩個王八蛋秀才下手真黑,而且似乎習慣於聯手對敵,一邊打,一邊口中還念念有詞,說什麼“欽差衛隊囂張跋扈,威逼侯府,動輒出手傷人”之類的話,那公務員越聽越害怕,一個不留神,被揪住破綻打翻在地,劈裡啪啦揍了一頓。

    兩個秀才闖下大禍,踢了幾腳之後,聽到遠處有人接近,對視一眼,撒腿就跑,等到附近的衛隊成員聽到動靜趕過來之後,只剩下了兇案現場,自己的同袍鼻青臉腫倒在地上欲哭無淚,旁邊還有一個侯府的僕役倒在地上,捂著臉,有一搭沒一搭地嚎著……

    這事瞞不住,很快驚動了欽差大人,秦惠趕過來之後,問明情況,氣得暴跳如雷,老子他娘的之前被那小娘們算計,處境已經十分被動,你居然還在這裡給老子添亂?二話不說,直接打了二十大板,但無論如何,旁邊圍觀的侯府中人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挽回。

    剛剛發生的打人事件,已經坐實了欽差衛隊飛揚跋扈、威逼侯府的印象了啊……

    秦惠心中略微苦澀。

    侯府有高人啊,這個趙飛凰,心機甚是刁鑽,竟然直接釜底抽薪,打擊了欽差衛隊的聲譽與公信力……

    等他問起了剛剛的詳細情況,聽到了有兩個拿著紙筆不知道在記錄什麼的窮酸秀才打人逃跑之後,悚然一驚,如墜冰窟。

    他不是傻瓜,知道這個意味著什麼。

    欽差大人的腦海中浮現出了趙飛凰的身影。

    如果說這事跟趙大小姐無關,打死他都不信。

    這個女人,真是狠毒啊,這是要把我往死裡逼啊……

    不過片刻之後,悚然與絕望漸漸褪去,他的眼神變得冷厲起來……無論發生什麼,無論對方採取什麼手段,都是正常的,這次來之前,我已經做好了諸般設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對方身家性命、祖宗榮耀係於此處,自然會狗急跳牆,採取一切辦法,但如果以為這樣就會打倒我,實在是太天真了!

    趙飛凰,這一招是我輸了,我小看了你。

    不過,你還能贏幾回?只要陛下沒有撤我的職,只要帝都沒有召我回京,那我依然是欽差大人,是代表陛下、行使皇權的欽差大臣,掌握著你闔府老幼的性命!

    而你,只要被我抓到一次把柄,那就全完了!

    你還能贏幾回?你不能輸一次!否則,你就死了!

    他表情陰沉不定,良久,下達了收隊的命令,命令欽差衛隊今天全都待在下榻別院裡,不得外出,不得生事,小心戒備。

    欽差衛隊今天吃了一天的癟,又有一名同事挨了杖責,最後灰溜溜地收隊,士氣大降,胡守信聞言前來,安慰了幾句,可惜並沒有什麼卵用。

    老胡心裡苦笑,剛剛他在侯府中轉了一圈,想要找出什麼蛛絲馬跡,但以孫朗的本事,怎麼會被他發現?不久之後,欽差衛隊打人的消息就傳了過來,讓老胡臉上的苦笑更甚,孫朗只是略施小計,就讓秦賢弟連連吃虧,這兩者之間的境界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況且孫朗在暗,一肚子壞水,又武功高絕,節操堪憂,敵人優勢這麼大,秦賢弟怎麼贏?連全身而退都很成問題好麼!

    於是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晚上侯府廚房奉上豐厚的晚餐,禮數依然絲毫不缺,倒讓欽差衛隊的眾人有些羞赧,自始至終,就算有再多的不愉快,人家都沒有半分失禮之處,真是讓人慚愧……抱著這樣的心情,大家興致缺缺,連吃飯喝酒都沒有了往日的興致。

    胡守信冷眼旁觀,秦賢弟似乎受打擊頗大,自己鼓勵了幾句,得到的回應卻是寥寥,飯後,兩人聊了一會兒,秦惠就露出了送客之意,似乎要早早安寢。

    老胡心中叫苦不迭,這夜幕降臨,才是最危險的時候啊……但卻沒法跟秦惠明說,真是難受極了。

    他無可奈何之下,也不好久留,只好悻悻然離開欽差別院,心中卻打定了主意——哼,今天胡某就受受累,在別院周圍守夜便是了。

    孫朗想要戲弄秦賢弟,先過我這一關吧……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侯府亮起華燈,但據說趙大小姐還在臥床休息,欽差又咄咄逼人,侯府上下,可以稱得上是愁雲慘淡,都沒了過夜生活的興致,今夜的侯府,倒是安靜很多,不少院子裡都提前熄了燈——但只有胡守信知道,這黑暗的夜晚,安靜清冷的氛圍,正是某人動手的良機。

    ——趙飛凰完全是孫朗的應聲蟲,就算那小兔崽子說要殺了秦惠,那小妮子也會下令護院磨刀備槍,今天發生的這一切,肯定都是孫朗的手筆,肯定都在孫朗的計劃之中,別的不說,今天打人的那兩個窮酸秀才,別人不知道,老子還能不知道嗎?定然是張建元手下的馬仔……這賣臭豆腐的倒也聽話,短短幾天,就已經做好辦報紙的準備工作了,唉,可憐我的秦賢弟,又送了一個天大的把柄過去,這事如果鬧大了,被朝廷知道,有你的好果子吃嗎……

    胡守信心中思忖,想到了昨晚秦惠悲戚的嚎哭,心中打定了主意——秦賢弟一輩子的指望都在這裡了,絕對不能壞了他的前程!

    今天,我非要盯緊孫朗,盯緊別院不可,保護好秦賢弟,絕對不能讓他搞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情來……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嘿,吃了沒?”

    胡守信不假思索道:“剛吃……”

    他還沒說完,心中猛省,左肘向後猛然一撞,但下一瞬間,他後心要穴就被拿住,然後腦袋上挨了一下,整個人就倒在了地上,只看到了一個扛著大鐵片子的三角頭腦袋瓮聲瓮氣道:“我出奇謀的時候,哪次沒把敵人的釘子和援軍先偷偷拔掉?傻卵,一起打了幾年的仗,連這個都想不到,一點長進都沒有。”

    胡守信怒目圓瞪,顫巍巍地抬起手來,卻被孫朗一刀片子撥拉開:“秦油條也是傻卵,以前揍了他多少回,就是不長記性……”

    無力感席捲全身,老胡翻了個白眼,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夜幕下的三角哥扛著大刀片,抓著老胡的一隻手,就跟拖死豬似的,將胡大棒子往遠方的樹林裡拖去:“可惜周圍沒有草垛……算了,你先在這裡將就將就,一會兒看一出好戲,我覺得此時此刻,以秦油條的智慧和腦漿,肯定在佈置指揮,要布下天羅地網,等我這個歹人送上門來……”

    果不其然,此時此刻,欽差的房中燈火通明,欽差衛隊的成員們靜靜地站在屋內,秦惠面沉如水,冷聲道:“諸位,我不多說,秦惠身負皇命,前往明州查案,但這靖安侯府可是個龍潭虎穴,怪事一件連著一件,說這是巧合,我不相信,一定是人為!兄弟們,這次辦案,阻力之大,困難之堅,遠超你我想像,但我們既然奉君之旨,就要排除萬難,查明真相,令罪人得到應有的懲罰!諸君,此次我們榮辱一體,秦惠在此,請諸位兄弟全力助我!”

    他眼中閃耀著陰冷的光,咬牙道:“如果不出所料,今晚一定會有變故,我們在此設好陷阱,諸位回屋,衣不解帶,枕戈相待,到時候按我計劃,將賊人一網成擒,打一個翻身仗,出一口惡氣!”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1:21
第三百五十九章 救命

    冷風淒然,夜色如寂,靖安侯府一片寧靜,看不見的風暴正在平穩的表面下慢慢積蓄。

    秦大人端坐正堂,面前擺著一個棋盤,他捻著白棋,悠然落子,笑道:“元忠兄,心亂了啊。”

    萬元忠坐在他的對面,與欽差大人對弈,聞言赧然一笑,不禁佩服起秦大人的養氣功夫。

    今晚山雨欲來風滿樓,院中陷阱佈置妥當,欽差衛隊各自回屋,枕戈以待,專等敵人自投羅網,欽差大人運籌帷幄,安排妥當,更是端坐中央,對弈談笑,神情自若,這樣天塌不驚的養氣功夫,這樣決勝千里的自信,果然是曾經上過戰場的人啊……

    欽差掌旗使一手持黑子,另一手還握著一根判官筆,倒有七分心思落在局外,他頗為緊張地看了看周圍,就怕突然殺出,猶豫了片刻,問道:“欽差大人,既然今晚會有敵人來襲,那為什麼不把胡大爺請來?雷弓霹靂弦名震六軍,有他在,豈不省事得多?”

    秦惠冷笑一聲,又落下一子:“要的就是他不在,省得給我搗亂……”

    萬元忠聞言驚訝道:“您是說……”

    欽差大人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元忠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以後可要留個心眼,這靖安侯府的水渾得要命,從今早開始,就沒有一件順心的事情。那趙飛凰看似楚楚可憐,實則心機刁鑽,城府深沉,今天真是把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灰頭土臉。今晚如果我們再不爭口氣,抓住破局反攻的關鍵,恐怕靖安侯府這條線,就​​徹底斷掉了……唉,都怪我大意了,以為跟著胡守信過來,事情就會很順利……”

    萬元忠倒抽了一口涼氣,臉色有些蒼白:“您是說,胡會首他……”

    秦惠語氣幽幽道:“我也不希望如此,但是……人心易變,凡軀難守啊,曾經生死託付的兄弟,終究會因為道不同,漸漸生分的……”

    萬元忠閉上了嘴巴,他雖然圖樣,但並不幼稚,知道這種事情還輪不到他發表看法,掌旗使眼睛一轉,又問道:“敢問大人,為何斷定今晚會有異變?”

    秦惠冷冷一笑:“今天早晨,本官宣旨的時候,發現了那個赤裸上身、扛著巨刃、帶著三角鐵盔的精壯男子,當時就有些訝然,後來想了想,這大概是侯府給我準備的下馬威。那個三角頭的打扮和模樣透著一種陰森詭異之氣,靖安侯府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襲殺欽差,估計打的是裝神弄鬼的主意。”

    他又落一子,冷然道:“這三角頭裝神弄鬼,不外乎想要嚇唬兩個人。嚇唬本官,如果成功了,就會讓欽差衛隊人心惶惶,引出陰謀,轉移視線,方便她們後續運作。嚇唬趙大小姐,就會順理成章地令這位大小姐再度臥病在床,拖延欽差皇命……哼哼,也難為她們從白天開始鋪墊。不過既然本官在此,就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不管這只三角頭想要嚇唬誰,本官都要在今晚將他一舉擒獲,嚴加訊問,扳回主動權!”

    說到這裡,欽差大人已經是殺氣四溢:“此時不比昨天,遇到的是不現身就能攻擊我們的妖怪,今天裝神弄鬼的只是一個雞鳴狗盜之輩裝扮的三角頭,就算有些武力,又有何用?不讓靖安侯府瞧瞧顏色,她們還以為欽差衛隊都是泥捏的呢!本官剛剛被朝廷賜下帝兵,今天還想發發利市呢!”

    萬元忠似乎拜倒在了秦大人虎軀一震所發散的王霸之氣中,聞言敬慕地點頭,連連稱讚欽差大人謀定後動,智深如海,不愧是朝堂棟樑。

    他拍了一陣馬屁,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來:“說起來,那妖怪已經消失兩天了,是不是已經放棄了?哼,多半是已經逃之夭夭……真是便宜它了。我剛剛還在想,它有沒有膽量夜襲靖安侯府,後來一想,真是笑話,別說侯府戒備森嚴,胡大爺還在旁邊呢,這妖怪就算吃了豹子膽,也不敢過來撩虎鬚…… ”

    秦惠神色猛然一變,望向萬元忠的眼神中,絕望中帶著些許淒涼。

    萬元忠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熟悉的聲音,一時之間,他的表情也變得無奈而悲傷:“不……不會吧……”

    “阿!埃姆!拜克!”

    剎那間,地動山搖,狂暴的力量震顫著世界,掀起了颶風,剎那間,房頂被可怖的力量直接掀飛,震撼的音波席捲進來!

    時間彷彿停滯了瞬間,然後,無盡的恐怖爆發出來,欽差衛隊今晚枕戈以待,摩拳擦掌,準備將這兩天吃過的癟全都找回來,將裝神弄鬼的小賊結結實實暴打一頓,但是,這個聲音宛如鬼魅般響起,剎那間,就將人們拉入前天那恐怖的夜裡。

    他們瞬間就回想起了,被那個可怕的大妖所支配的恐懼。

    “法克!尤!艾斯侯!”

    一時之間,衛隊的士氣從頂峰跌落到谷底,絕望的慘叫聲接二連三地響起,人類不是聖鬥士,是可以被同樣的敵人打敗兩次的,更何況,當晚的慘劇正在重演,隨著一聲聲絕望的吶喊,幽深的黑暗中探出無形的手,將一名名衛隊成員拉向了空中。

    “萬!莫!泰姆!”

    就像是邪惡的咒語一般,那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可怕敵人似乎在從受害者的身上汲取某種養分,也許是恐懼,也許是生命,它神出鬼沒,暴虐而冷靜,一步步執行著它的計劃,一個個受害者在慘叫過後,就以淒然可憐的身姿,被懸掛在一棵棵樹的樹梢上,無力地掙扎著。

    此情此景,無盡恐懼之下,似乎隱藏在黑暗中的一切都在扭曲變形,那一棵棵白天看來非常正常的樹木,似乎在黑夜裡也變了模樣,那一支支遒勁古拙的樹杈,似乎變成了張牙舞爪、渴望鮮血的觸手,將受害人牢牢地勾在上面,狂喜著,舞動著……

    越來越多的欽差衛隊絕望地慘叫著,逃竄著,但沒有人能夠逃得了。

    因為……

    “澤艾歐德!伊茲!沃弛影尤!”

    在這一片人間慘劇中,萬元忠兩股戰戰,握著判官筆,護著欽差大人,臉色蒼白地喊道:“大人!事不可為!快走啊!”

    秦惠可以發誓,他從未像今天那樣,想念著胡守信胡哥哥,如果時間都夠逆轉,如果命運可以重來,他這一整天都會緊緊地掛在胡大爺的身上,絕對不會與他分開,此時此刻,他絕望地喊道:“別管我!快去那邊請胡會首啊!”

    萬元忠臉上閃過了一絲決然,吼道:“大人保重!”

    然後他用判官筆護住身體,逆著狂風,向著胡守信所住小築的方向衝去,他目光堅毅,心念如輪——可以的,妖怪是衝著大人去的,此時又被衛隊的同袍吸引了注意力,此時天色已黑,如果快速行進,可以在他發現之前就衝出院落,距離小築越近,機會就越大,我擅長輕功,此事至少有八成勝算,那麼……

    但這個念頭剛剛生出,背後一陣陰冷的風襲來,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幾乎在靈魂深處響起,將他震得七暈八素。

    “尤!阿!艾斯比!”

    萬元忠慘叫著飛了,一路被掛在了高高的樹上,宛如一隻黎明待殺的雞。

    此時此刻,欽差衛隊的諸位全都被一鍋端掉,只有欽差大人一臉蒼白,絕望地怒吼,也許對方另有打算,也許對方正在享受逗弄獵物的樂趣,所以任憑秦大人如何挑釁怒吼,那怪物也不急著出手。

    秦惠怒氣盈胸,跳腳大罵,剛剛的聲勢驚天動地,但侯府方面遲遲沒有反應,到底是妖怪的邪法,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已經無暇思索了,他不知道自己將要遭遇什麼,只能維持著身為欽差大人最後的一點體面:“我是欽差——你襲擊欽差,朝廷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聽到了嗎!”

    回應他的,是另一聲怪異而不知含義的吼聲。

    “尤阿!艾斯比!圖!”

    無形而可怖的力量向秦大人捲來,欽差咬了咬牙,手放到了腰間,剛想發動最後的倚仗,突然,遠處閃過了一絲耀目的雷光!

    “孽畜!敢爾!”

    這雷霆的震盪,這閃耀的光輝,在秦大人眼中看來,不吝於佛陀的佛光梵唱,讓他幾乎感動得熱淚盈眶。

    一道煌煌雷光咆哮而至,破入黑暗之中,片刻之後,黑暗中傳來了一聲痛吼。

    “法克!尤!汗佐!”

    令人心悸的壓迫感席捲一空,迅速遠去,似乎那可怕的妖怪也吃了胡守信的虧,狼狽退走,秦惠遠遠看去,只見胡守信身形狼狽,身上還掛著些許雜草樹葉,手持雷弓霹靂弦,渾身電光繚繞,化作一道紫色的長虹,向著遠方衝去,似乎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他大聲道:“哥哥!窮寇勿追!”

    可惜胡守信卻早已遠去。

    秦惠死裡逃生,發現後背已經被汗浸濕,他回首,小院殘破,房頂掀開,冷風寂寂,夥伴們都被掛在樹上,慘叫著,掙扎著,何等孤獨,何等淒涼。

    他無奈之下,扯開嗓子大聲道:“來人啊!救命啊!”

    此時的他還不知道,真正的套路,才剛剛開始。

i am back      fuck you asshole    one more time   the elder is watching you     you are sb   you are sb too   fuck you 半藏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1:40
第三百六十章 人心

    夜空之中,電芒如練,劃過長空。

    胡守信渾身雷光閃耀,將速度提升到了極致,窮追不捨,心中狂怒不已——這兔崽子,這兔崽子,這兔崽子!

    今晚被這王八蛋狠狠地擺了一道,老胡心中的惱羞成怒可想而知,他厲聲道:“給我站住!”

    前面傳來了中氣十足的吶喊聲。

    “尤阿!瑙特!杭康瑞炮特!” you are not 香港記者

    雖然聽不懂這句在說啥,但胡大棒子依然能聽到對方言語之下的得意洋洋與戲謔之意,他暴怒,拉開雷弓,嗖嗖嗖就是三箭,雷光矯射,電芒如龍,裂開深邃的黑暗,這三箭含怒而發,已經動了真格,顯然給逃跑的歹人造成了足夠的麻煩。

    對方罵道:“三!歐甫!碧池!”  son of bitch

    這話胡守信聽懂了,畢竟以前聽過,他咆哮道:“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老子聽得懂!”

    “厚!雷!謝特!”  holy shit

    話音剛落,前方傳來了飽含著驚訝和讚美的感嘆:“沃特額!古德!波艾!”  what a good boy

    老胡怒髮衝冠,兩人在明州城里疾馳奔越,不久之後來到了一片四下無人的荒地,胡守信一聲低吼,雷弓綻起煌煌之光,破空直射,十二道電光宛如雷蛇般沖天而起,復又降落,在外圍盤旋繞轉,閃耀著危險的光芒,封住了所有的去路。

    逃竄的妖人終於落地,轉頭,看著胡守信,臉上浮現了驚喜交加的表情,他張開雙臂,向老胡迎來,口中還是那些鳥話:“哦!麥!福潤德!”  oh my friend

    老胡腦門青筋爆綻,陰惻惻道:“給我說人話!”

    孫朗一臉外國友人的誇張表情,揮舞著雙手,臉上浮現了了然的神色,似乎是想起了面前這位朋友的名字,口齒笨拙道:“胡!北格!迪克!” 胡 big dick

    胡守信再也忍不住,橫起雷弓,劈頭朝著孫朗的臉捅去:“去你媽的!”

    孫朗身姿矯健地閃過,抬起一腳踹向了胡守信的屁股:“弓兵打近戰,要臉不要臉!”

    胡守信回肘猛擊,孫朗掌切下劈,兩人閃電般對攻數合,孫朗佔了上風,邊打邊笑道:“你法特狗玩多了,真以為archer克制saber?今天老子就告訴你,滿破滿技能滿寶具者無所畏懼!就算你流星千萬條也沒用!”

    “什麼亂七八糟的!”胡守信見佔不著上風,不欲戀戰,況且他也不是為了來打架的,只見他張弓一箭逼退孫朗,向後跳了幾步,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孫朗張開雙手,詠嘆道:“法克!俄!北格紐斯!”   fuck a big news

    胡守信越發煩躁,大喝道:“孫朗,別鬧了!這事關乎秦賢弟的事業前途,他這十幾年寒窗苦讀,十幾年官場掙扎,家族厚望,妻子掛念,一輩子的心血和指望,不能讓你隨隨便便毀了!他這事要是辦得灰頭土臉,仕途就算是完了!”

    孫朗冷笑道:“給皇帝當狗有什麼好?他當不當官關我屁事?你這胡大棒子心地倒好,可別被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這算什麼混帳話!你再看他不順眼,他也是天元老卒,也是我們的兄弟袍澤!”胡守信怒道,“你到底在想什麼?這關乎他一輩子的事情,你也能隨便拿來耍弄?你還想任性到什麼時候,也該懂懂事了吧!”

    孫朗斜睨看他:“我怎麼就不懂事了?”

    胡守信冷然道:“懂事就不能隨心所欲,要為別人著想!不說這次,就說魯大師那次!如今朝野上下,風雨交加,聖旨欽差,駐紮魯鎮,妖兵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在盯著魯淑仁!所有人都要找到她!你知道這事有多危險嗎?”

    孫朗哼了一聲:“知道啊,我已經做好了周詳的準備安排……”

    “屁個周詳!人力有時而窮,你和趙雲龍能保護她一輩子嗎?”胡守信口沫橫飛,吼道,“真正的萬全準備,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魯鎮之事,明明可以在發酵爆發之前就摀住,我已經跟你提起過吧!倖存者中有個姓孔的匹夫,謀了魯家的祖業,害得魯大師家破人亡,這樣的人簡直是最完美的人選,就將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到他的頭上,殺他滅口,做好收尾,證據備足,再加上朝堂天元故交運作,此事就能在明面上搪塞過去,哪會像現在這樣,鬧得沸沸揚揚?”

    孫朗揚眉冷笑道:“又舊事重提,懶得與你多說。”

    “你每次都這樣!好像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明白,就是不跟我說!”胡守信咆哮道,“那姓孔的罪證鑿鑿,死有餘辜,就算讓他抵命,又算得了什麼!你主次不分,偏偏放過了他,還替他收拾首尾,讓他逃之夭夭,反而讓魯淑仁背上數不盡的風險,你……你到底是站在哪邊的?放過他的理由再充分,比得上袍澤的生命安危嗎!”

    孫朗淡淡道:“你不懂,但我懂,魯大師懂,這就夠了……這是我們的事情,就算說給你聽,你也不會明白。”

    胡守信氣得說不出話來,他胸膛劇烈起伏,鬚髮飄揚,眼中盡是不解和失望,他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好,好,這事暫且不論,秦賢弟他…… ”

    孫朗冷然道:“他既然來了,想要做一番大事業,我就讓他哭著回家。老胡啊,秦油條不是你叫來的嗎?不是你跟帝都通氣,找人來擦屁股的嗎?怎麼他似乎對你的計劃和打算懵然不知啊,怎麼,你還沒告訴他麼?”

    胡守信聞言神情一滯,悶聲道:“為了幫你遮掩,我給帝都那邊的說法是,明州發生的這些事情,是我無意間撞破並且插手干預的,並且請他們派人來演一齣戲,將這事給漂亮地圓過去,沒想到來的是秦賢弟。”

    “熟人雖說是熟人,但他為人方正,而且機敏聰慧,我如果坦然相告,恐怕會被他看出端倪,畢竟那些事情終究不是我幹的,謊言經不起推敲,如果他發現了端倪,然後不小心察覺到了你還活著的事情,以你的性格,多半不會放過他。”胡守信嘆了口氣,一臉為難之色,“我思來想去,打算先瞞他一陣子,如果你與趙小姐的安排天衣無縫,讓他查出絕無魔器之事的結論,那此事就能漂亮地收尾,不需要我出面增添變數,沒想到你……你竟然……”

    孫朗聞言翻了個白眼:“讓所有人都得到幸福的happy—end……這種白痴夢想,我上初中就扔到一邊了,老胡,沒想到你這粗獷豪邁的外表之下,還隱藏著一顆溫柔善良的食草日系男主之心啊,怎麼,兩年沒打仗,你這白日夢做得挺美啊?”

    胡守信冷然道:“怎麼?”

    孫朗露出了譏諷的笑容:“你的夢想總是這麼美好,可惜,所有人都按照你預想的劇本一路發展,得到幸福美滿的結局,這樣的事情只能存在於遊戲裡,誰要是覺得玩了很多就能成為情聖,那他的腦袋肯定有問題。”

    胡大棒子聽他亂扯,一時抓不到重點,煩躁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孫朗負手走了幾步,仰頭望著黑暗的天空,悠然道:“人心,我是說,你的劇本中,忘了算計人心。想要所有人都好,想要一切圓滿解決,這不能說是錯誤的,畢竟夢想還是很重要的。但你的夢想很美好,但你的計劃卻很拙劣,你過分地相信人心了啊,老胡……”

    他伸出手來,點了點胡守信:“你相信秦惠赤子之心,一片赤誠,你相信他堂堂正正,正直無私,你相信他是個好人,卻不去想宦海沉浮,何等凶險,高官厚祿,何等誘人,他在這些年官場起伏中,面對諸多誘惑,到底有沒有變質。”

    “你相信我心念故友,一定手下留情,卻不去想在現在的我眼裡,秦惠的前途甚至生死究竟有沒有趙小姐的一根髮絲重要,你還一廂情願地以為我還像以前一樣,卻不肯接受一切都已經改變的事實,不敢去想我到底為什麼對一切充滿提防。”

    “你相信自己還像以前一樣,活在那個美妙的天元之夢中,那時條件雖然艱苦,那時天魔依然步步緊逼,但大家都聚在一起,雖然互有齟齬摩擦,但卻都願意為了這個國家流盡最後一滴血,願意為了恢復河山而慨然赴死,你以為大家全都是為國為民的英雄好漢,都講道理,都明事理,但現在不一樣了啊……”

    孫朗笑了笑,笑容中帶著一點悲涼:“醒醒吧,老胡,仗打完了,該分贓了。”

    “人心……”胡守信慢慢地抬頭,望著孫朗,“你變了?”

    孫朗淡淡道:“早就變了,以前的我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一個自私自利、任性肆意、自以為是、危險可怕、邪惡扭曲的王八蛋,簡直是,脫胎換骨。”

    胡守信咬牙道:“不,我不信,你不是這樣的,以前的你光明正直,何等英雄豪邁,令無數人傾心追隨,你……”

    孫朗不耐煩地打斷他:“那都是我裝的,都是為了讓自己能活得舒服一點,讓你們能夠活得放心一點,而做出來的偽裝,現在看來,過猶不及,既然你們依然不放心,那我就不必再偽裝了,憎恨你們,憎恨這個世界,才是理所當然的,老胡,你是明事理的,我殺皇帝全家,是不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

    胡守信搖頭道:“不,我不信,這不是偽裝就能偽裝出來的,孫朗,你……”

    “醒醒吧,老胡。”孫朗拍了拍他的肩膀,嘆息道,“我怎麼樣,你先別管了,你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不是這個吧。”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現在是兩路人了。你有你的秦賢弟,我有我的趙飛凰,為了保護趙小姐,我會盡全力讓秦油條狼狽不堪地滾出明州,他若不識趣,我就讓他在這帝國朝堂再無立錐之地,他如果喪心病狂,那我就讓他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

    他望著眼神複雜難明的胡守信,淡淡道:“一起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一旦動手,孫某向來不會給人留什麼後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會是最後的警告。你若是打算保住你的秦賢弟,可得好好動一番心思……”

    孫朗想了想,又拍了拍沉默不語的老胡的肩膀:“啊,最後給你一句忠告,想想我的話,想想這人心二字,凡事多一點提防……別看我,我也只是隨口一說,也許是我想得太多,手頭也沒有證據……哼,要是有切實的證據,你以為他還能活在這個世上?”

    言罷孫朗飄然而去,只留胡守信在夜風中獨自佇立,老胡沉默著,嘴唇顫抖著,無聲地重複著同一個詞。

    人心……人心……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望著寂靜的夜空,長長地吐了口氣,露出了一絲苦笑。

    夫人……當時你勸我功成之後就卸甲歸田,我從了,但卻不徹底,我放不下同袍兄弟,放不下這個國家,所以在明州做了一名遊俠,時刻南望帝都,一旦國家有召,必然披甲上馬,如今看來,夫人何其之智,即使辭官還鄉,我還在這漩渦中掙扎,真的很累……

    等到此事一了,我就卸任會首之職,金盆洗手,徹底拋開一切,回家與你和孩子團聚,再不理世間之事,再也不分開……

    他臉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突然猛然醒悟,孫朗已經走了,而自己卻在這裡,那麼……

    “糟糕,秦賢弟!”他跌足道,“竟然被這麼騙過去了!”

    於是胡守信發足飛奔,心急如焚,衝回侯府,遠遠一看,侯府四處火光閃耀,人聲嘈雜,很多人都在往欽差別院跑去,他見狀心中微微一寬——人多就好,人多就好,人多代表孫朗已經不會搞事了,所以……

    他翻過牆頭,身形如電,已經來到小院,見狀倒抽了口涼氣,險些昏厥過去。

    但見一根巨大的旗桿插在地上,欽差王命大旗迎風招展,旗上掛著一人,不是欽差大人又是誰?

    “都閃開!”胡守信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立刻騰身而起,將一臉崩潰絕望的秦惠解救了下來,老胡心中又怒又愧,孫朗這小王八蛋……實在該打!

    前一秒還一臉滄桑地抒情講理,然後飄然而去,後腳就跑回這裡把秦賢弟掛上了旗桿……這廝怎麼就這麼不講究呢!

    胡守信心中咬牙切齒,伸手探了探秦惠的呼吸,又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幸好,人還在,只是受了點打擊。

    他語氣誠懇,自責道:“賢弟啊,愚兄無能,實在慚愧,竟然連累賢弟受此大辱……”

    秦惠眼神空洞地望了一眼胡守信,突然留下兩行清淚:“兄長,小弟我……心裡苦哇!”

    我心裡也苦啊……這破事怎麼變成這樣了呢……

    老胡心中有千言萬語無法細說,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此時只見秦惠顫巍巍道:“兄長啊,沒追到那惡賊嗎……”

    廢話,這廝當年能拉著域外天魔成​​千上萬的龍騎兵放風箏啊……

    老胡赧然道:“慚愧,愚兄無能,竟然追丟了,賢弟,都怪我,都怪我……”

    秦惠淒然道:“不怪兄長,只怪小弟命苦……只是兄長,如今來的竟然是小弟前日惹到的妖怪,這,這如何是好啊……”

    胡守信聞言苦笑,他看到了秦惠眼中的惶然,知道這事的嚴重性——欽差大人赴靖安侯府查案,還沒什麼進展,侯府夜晚就受到了攻擊,發動攻擊的妖人不是別人,竟然是欽差大人無意間惹上的妖怪,這等於侯府遭受了連累,如果被趙飛凰趁機上書告上一狀,秦惠的政治生命就算是完了!

    但胡守信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妖怪本來就是趙飛凰的姘頭,這事的性質明明是靖安侯府設計暗害欽差,但這事卻不能說,說出來就要死人啊……

    這難道就是孫朗的計謀嗎?真是……一擊即中啊……

    胡守信正不知道如何化解此局,突然聽到人群中一片混亂,火把照耀,原來是白天那位外府管事匆忙趕來,他臉色蒼白,大吼道:“別愣著啊!趕快找梯子解救樹上的大人們!唉,欽差大人呢!欽差大人沒事吧!”

    那管事看了幾眼,終於發現了欽差大人,他臉色蒼白,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連連叩頭道:“大人受驚了!大人受驚了!侯府一向安寧,從來沒有什麼妖怪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等委實不知,委實不知啊!”

    然後胡守信就覺得秦惠的身體猛然一震。

    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仔細一看,秦惠的臉上露出了恍然與果決的神情,然後,胡守信就聽到,他的秦賢弟發出了狼狽而憤怒的喊叫:“你們靖安侯府,就是這麼迎接欽差大臣的嗎?是不是你們心裡有鬼,所以與妖怪勾結,要暗害本官!你們犯下這等大罪,信不信我即刻上書,禀告陛下,株連你們九族!”

    此言一出,周圍的侯府眾人個個魂飛天外,跪倒在地,那管事更是不堪,連連叩頭,絕望地喊道:“冤枉啊!大人明察,大人明察啊!”

    在這片絕望與恐怖的氛圍中,胡守信看了一眼自己的秦賢弟。

    對方的臉龐,在明暗不定的火光的照耀下,是如此得……

    猙獰。

ps:啊啊  這幾章學霸的英文快搞死我了  不翻又怕大家看不懂  我也是看評論才看懂的  真是會玩.....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3:27
第三百六十一章 明州影后趙飛凰

    夜風刺骨,斷壁殘垣間,凝重可怕的氣氛壓在了侯府眾人的心間。

    秦惠披頭散發,疾言厲色,白日里溫文爾雅的面孔變得歇斯底里,充滿了驚魂未定的惱羞成怒。

    而靖安侯府趕來救人的管事與僕役,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他們雖然沒有什麼見識,但眼前就是被轟塌了的別院,欽差衛隊的大人們全都被掛在了樹上,甚至欽差大人自己剛剛也被掛上了旗桿——他們就是再傻,也明白欽差大人在侯府出事的後果。

    所以在場的眾人盡數嚇得魂飛天外,人都是從眾的生物,此時皇權的大勢往下一壓,欽差的怒火沸騰翻滾,他們全都嚇得跪了下來,連連磕頭求饒。

    只有胡守信站在原地,身體冰冷,眼神怪異,似乎是第一次認識了眼前這位昔年的袍澤。

    秦惠還在繼續他的表演,怒吼道:“你們的大小姐呢!你們的徐管家呢!是不是已經畏罪潛逃了?她想害我秦某人,但我秦某人身負陛下重托,自有皇恩保佑,命大,死不了!我既然死不了,那今天靖安侯府不給我一個說法,日後自有朝廷管你們要一個說法!”

    那管事顫巍巍道:“可大小姐她……大小姐她還在臥床休息中啊……”

    秦惠咆哮道:“你覺得本官現在的狀態很好嗎?你的意思是什麼?是讓本官在遇到身份不明的妖怪襲擊之後,再在這侯府換個地方繼續睡覺?”

    管事只好連連磕頭,哭喊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但是,但是……”

    秦惠還想再罵,但胡守信沉默地上前按住他的肩膀:“秦賢弟!”

    欽差大人回頭,火光照耀中,兩人四目相對,秦惠看到了胡守信眼中的不滿與疑惑,而胡守信看到的卻是秦惠眼中一閃而逝的哀求。

    雖然無言,但胡守信卻注意到了秦惠想表達什麼,那無助的絕望,那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瘋狂——要是讓那趙大小姐知道,今晚襲擊侯府、驚嚇欽差的妖魔,其實是欽差大人自己惹上的,以那趙飛凰的精明強幹,怎麼會不抓住此事大做文章?與其陷入被動,不如將計就計,全力一搏!

    哥哥!小弟這身家性命、官場前程,就在這一搏了啊!

    胡守信表情劇變,又用了幾分力:“兄弟!”

    秦惠眼中閃過了一絲陰鷙,突然右肩一震,這一下已經用了十分力道,胡守信猝不及防,手臂直接被彈開,緊接著,不給老胡留下任何機會,秦惠暴喝道: “兄長不必多言!小弟身為欽差,代表的乃是陛下天威,今夜在此遇襲,丟的是皇家的臉面,怎麼能就此揭過!”

    胡守信被震開兩步,胸前血氣翻滾,一時之間,氣得說不出話來。

    糊塗啊,兄弟!襲擊你的妖怪,明明就是趙飛凰那一邊的,你要給她扣帽子,不怕她反手一擊嗎!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孫朗漠然的眼神,和之前所說過的話。

    “一起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一旦動手,孫某向來不會給人留什麼後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會是最後的警告。”

    剎那間,他似乎明白孫朗的計劃是什麼了,一時之間,冷汗從背後滲出,孫朗的冷笑在腦海中浮現,這一切也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步都沒有算錯,一步都沒有料錯,依靠對秦惠的了解,讓他自己一步步走近葬送自己的致命陷阱,這分明就是無法抵擋的陽謀。

    計劃從他離開明州,扮作妖怪襲擊欽差座艦,就已經開始了吧……

    偏偏自己卻無法提醒,無法警示,因為有些話,說出來,秦惠就會死……

    這也在你的預料之中嗎……孫朗……

    胡守信的額頭已經滲出冷汗,他搜腸刮肚,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出阻止此事的有效辦法,畢竟他是武將而非軍師,鬥智不是他的強項。

    而他的對手,也沒有打算給他留下什麼思考計劃的時間。

    遠處人聲嘈雜,隱隱約約傳來了呼喊,胡守信是耳聰目明的弓箭手,聽清楚了之後,黯然一嘆。

    趙飛凰來了……孫朗要收網了。

    秦賢弟……這次,你真是做錯了……

    欽差遇襲,大發雷霆,揚言要禀告陛下,欺君大罪的恐怖後果讓侯府眾人恐懼無比,亂了方寸,他們無助,他們害怕,他們盼望著主心骨的到來。

    大小姐趙飛凰,這位侯府實際上的主使者在這些年已經用越發成熟的手腕與本事令所有人心服口服,所以當趙小姐身披一襲狐白裘、在徐管家的攙扶下緩緩走來的時候,慌亂無措的人們像是看到了希望,帶著哭腔喊道:“大小姐!您可算來了!”

    趙飛凰的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似乎還沒從白天的怒火攻心中恢復過來,她被徐管家攙扶著,也許是因為夜風寒冷,那嬌豔的臉蛋上浮現了兩朵酡紅,雖然身體柔弱,容貌姣好,但她的眼神卻無比銳利,在跪著的人的身上掃了一圈,沉聲道:“起來!侯府的人,從不無故下跪!”

    “無故下跪?”秦惠怒極反笑,上前一步,大喝道,“趙飛凰,你可知罪!”

    趙小姐輕輕推開身邊的徐青鸞,望著欽差大人,淡然道:“哦?不知道小女子何罪之有?”

    秦惠憤怒地指向了破碎的院落與小心翼翼被救下來的欽差衛隊們,厲聲道:“秦某奉陛下之命,前來明州靖安侯府,調查魔器傳聞,沒想到,當夜就受到妖魔襲擊,險些喪命,欽差衛隊狼狽不堪,皇命令旗遭受折辱,皇家顏面何在?”

    趙飛凰平靜道:“侯府向來風平浪靜,從未有過妖魔鬧事,為何欽差大人今晚一來,就發生了這種事情?一定是有人故意攪鬧。但無論如何,大人既然在侯府遇襲,那靖安侯府也脫不了關係,此事是侯府護衛不當,小女子自會向朝廷上書,自請處罰,請欽差大人暫息雷霆之怒,畢竟發生這種事情,我們也不願意看到的。”

    她想了想,溫和道:“如今看來,一定有不懷好意的敵對勢力盯上了侯府,想要憑藉此事栽贓陷害,嫁禍侯府。小女子思來想去,我們侯府是良善之家,雖有護衛,但也不過是些看家護院之輩,只會一點粗淺功夫,恐怕保護不了大人的安危。所以小女子斗膽,請欽差大人移步州府,前往官辦驛站行台下榻,白天前來查案,如何?至於今天諸位大人受到的驚嚇,侯府會備些程儀相送,聊表歉意……”

    ——這女人這三言兩語,就將侯府的責任撇了個乾乾淨淨,只肯認保護不力的責任,還將事情推給了子虛烏有的黑手,順便還將本官往外擠兌,想要憑藉此事,讓欽我搬到行台,遠遠避開……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這時候,胡守信突然上前幾步,沉聲道:“欽差大人,我看趙小姐所言,正是在理。今晚侯府有保護不力的失職,但您也看到了,那妖怪之強,實在不是靖安侯府能夠對付的。為了您和諸位的安全,您還是先搬到明州驛站下榻,至於侯府保護不力的罪責,待此事結束,一併禀告朝廷,請諸公決斷吧。”

    秦惠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已經是無比的陰冷和失望。

    你,果然跟她是一夥兒的嗎……

    雖然以欽差大人的腦洞,很難將運河上大發神經的“阿埃姆安格瑞”與靖安侯府聯繫在一起,畢竟他也決計不肯相信,靖安侯府能招攬到如此可怕的妖怪,不過……

    他轉過頭去,不理胡守信,望著趙大小姐,冷冷一笑:“讓我離開侯府?趙小姐,這就是你的目的和陰謀嗎?”

    趙飛凰表情一邊,冷聲道:“欽差大人何意?不妨明示。”

    秦惠眼神凌厲地望著她,緩緩道:“從今天到了靖安侯府,事情就沒有一件順心的,大小姐你看似恭恭敬敬,實則處處下絆,阻撓本官,刁難衛隊,你白天在廳堂之上借題發揮,對本官步步緊逼,想要迫使本官妥協讓步,下午衛隊查案,你家中刁奴個個撒潑賣乖,拒不配合,這其中沒有你的指使,本官也是不信!今晚,妖風滾滾,魔影迭現,更有喪心病狂之邪徒,對本官與諸位同僚悍然出手,幾乎要了我們性命!”

    他聲色俱厲,對著趙小姐喝道:“我看今晚這妖怪,也是大小姐你找來的吧!”

    趙飛凰表情平靜,沉聲道:“一派胡言……欽差大人不要血口噴人,你說侯府勾結妖怪,可有憑證?”

    秦惠傲然道:“雖不明,莫須有!”

    趙小姐冷笑一聲:“莫須有這三個字,何以服天下?”

    秦惠聞言,臉上突然浮現出無比的惡意:“秦某能力有限,恨不能抓到這個妖怪,拷打逼問出它受何人主使,不過秦某既為辦案欽差,自然要將一切線索經過如實禀告朝廷,今天所發生的所有事情連帶一切可疑之處,秦某自然會如實禀告朝廷,靖安侯府是否可疑,是否無辜,那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

    趙飛凰身子一顫,她聰穎明慧,剎那間就想到了此事的關竅,冷然道:“無恥!”

    欽差受皇帝信賴差遣,手握直禀直諫之權,他的意見,甚至會對皇帝的決策產生影響,靖安侯府之事到底如何,那還不是要看他一張嘴是怎麼說的?只要將某些事情稍微添油加醋一番,著重強調一二,自然會引導皇帝的看法和心意……這事對於文官來說,不要太簡單!

    秦惠仰天打了個哈哈:“趙小姐你如果行的正,坐得直,不耍這些小聰明,秦某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怪你自己!今天秦某奉勸你一句,要么突施辣手,當斷則斷,將秦某一干人全都殺死在這侯府之中,悉數滅口,以絕後患,事後向朝廷請罪,將所​​有的罪責都推給那個妖怪,一了百了!”

    “如若不然……”他笑了笑,“那就坦白從寬,將魔器的事情,前因後果,悉數道來!你不要裝病,也不要再故意昏厥,本官能忍,我朝的國法不能忍!你再敢如此拖延,小心我禀明陛下,換來一道臨機決斷之聖旨,你若裝病,御醫來治你!你若不能行走,有人架著你上堂!還有你們這些刁奴惡僕,以為裝瘋賣傻,就能應付得了問話?到時候三木重刑之下,看你們能嘴硬到幾時!”

    此時此刻,揚眉吐氣!

    秦惠睥睨當場,感覺皇權加身,威嚴廣大,看著趙小姐憤怒中帶著一絲惶然的強作鎮定的臉,看著其他侯府中人恐懼敬畏的臉,一時之間,他感到無比的暢快,這就是權力的滋味!何等美妙!以至於讓他幾乎都淡忘了剛剛所受到的奇恥大辱。

    就算是壞事,也能變成好事!如今先奪回主動權,迫使趙飛凰低頭,然後分化利誘,瓦解她府中人心,尋找證據證詞,順便聯繫明州府城,那個妖怪,不能再留!還有胡守信……哼,多管齊下,將這些事情一併解決!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衝出來一名管事,表情震驚,來到趙小姐身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趙飛凰猛然睜大了眼睛,然後一張俏臉上浮現出了震驚、恍然、不信與鄙夷的神情,望向了欽差大人,眼神漸漸變得玩味起來。

    欽差大人覺得有些不妙,哼了一聲:“趙小姐,還有什麼要說的?”

    趙飛凰笑了起來,笑容中充滿了譏諷:“好一張伶牙俐齒,好一個欽差大臣。不愧是官字兩口,上說上有理,下說下有理。如果不是親眼見到,小女子還真不相信,秦大人能夠睜眼說出這樣的瞎話,禮義廉恥信,您可真是修煉到家了!”

    秦惠皺眉道:“你又有什麼陰謀?”

    “陰謀?”趙飛凰怒極反笑,“那妖怪是靖安侯府招來的?明明是欽差大人您在運河上招惹過來的!竟然將這黑鍋扣在侯府頭上,栽贓構陷,我……我從未見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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