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章 套路與套路
胡守信挾雷光氣勢洶洶而去。
趙飛凰往外面看了看,胡會首確實遠去了,女孩兒這才微微鬆了口氣。
花廳中的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徐青鸞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幾名外府管事退下,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等人都走了之後,通向內堂的屏風後探出來一個腦袋:“那個霹靂貝貝走了?”
趙大小姐的眼睛瞬間就笑成了彎彎的月牙,轉身撒嬌道:“孫郎,我剛剛表現好不好?”
孫朗翻身穩穩坐在了屏風上,木製的屏風承受著他的體重,竟然一點都沒有搖晃和變形,他翹起了二郎腿,傲然點頭道:“表現很不錯,已經有本王三成功力,足以將那種胡大棒子耍的團團轉了。”
女孩兒欣喜地張開雙手:“那你為什麼不抱抱我?”
“獎勵嗎?”孫朗摸了摸下巴,“這種稱讚與褒獎太過沉重,是你現在這柔弱的身軀所無法承受的,所以這個擁抱,還是由徐管家代勞吧……”
趙飛凰嘴巴一撅,剛想說什麼,徐青鸞已經一把將趙大小姐摟在了懷中,正色道:“大小姐,這樣的擁抱可以嗎?”
趙小姐掙扎起來,叫嚷道:“我要孫郎抱啦!我要孫郎抱啦!徐姐姐你什麼時候這麼聽孫郎的話了?”
徐青鸞臉上一紅,抱住趙小姐的雙手卻更加用力了:“不管對方是什麼人,只要他的建議足夠中肯,我都會虛心採納的!”
趙小姐奮力抗爭了一會兒,但依然沒有獲得擁抱孫朗的合法權利,半晌之後,她才悻悻然停下,嘴巴已經撅得能掛上油瓶了。
孫朗跳下屏風,看了一眼外面,笑道:“胡大棒子匆匆回去,定然撲了個空,就算以他那腦漿甚少的腦袋瓜子,也應該想明白啦。如今是我們佔據了主動權,他就算發現上當,也不敢再出來找我了……誰知道我如今在靖安侯府,還是在忠義樓附近蠢蠢欲動呢?”
趙飛凰眨了眨眼睛:“孫郎,你昨天到底去做什麼了?胡會首看起來很生氣啊……”
孫朗赧然一笑:“也沒有什麼別的,大概三件事情,一個,揍翻了欽差衛隊、在欽差大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陰影,第二個,為以後我們的行動埋下了伏線,第三個,也就是你知道的,給予了老胡以足夠的震懾和警告,讓他明白我的決心和意志,從而對欽差的行動更加地留意,防止出現什麼無法挽回的狀況。”
他想了想,點頭道:“如果說還有一點什麼,那就是向帝國公務員團隊初步介紹了一下時間眾籌的概念,順便往妖怪的頭上扣了一頂黑鍋,誰讓那角虎來找過我麻煩……但這些都是次要的,我主要的我就是三件事情,很慚愧,就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謝謝大家。”
可惜這非常有格調、非常有水平的謙虛的講話,等於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沒人能聽懂他的梗,也沒有人能理解他所作出的貢獻。
一個生活在社會主義新時代的四有青年,即使流落到異世界,經受過苦楚,手染過鮮血,靈魂遭遇了太多太多傷痛,卻依然不忘初心,無論身在何方,都心懷敬畏地進行一點微小的供奉,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和境界?即使不被人理解,即使被別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也絕對不會放棄吧……
孫朗推了推並不存在的黑框眼鏡,提了提並不高的腰帶,深藏功與名。
徐青鸞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他,顫聲道:“……你把欽差給打了?”
孫朗撇了撇嘴:“就他那兩下子,哪裡夠我打的,當年就把他揍得跟孫子似的……放心,沒死沒死。”
徐管家感覺自己的大腦在顫抖:“……還把欽差衛隊給打得全軍覆沒?”
孫朗擺擺手:“唉,怎麼說話呢,我很久沒有團滅別人了,多殘暴啊,頂多揍上兩下,打暈之後扔到一邊,嘴巴不乾淨或者看起來不順眼的呢,就把他們捆起來,做一個微小的機關,比如說掙脫繩子的剎那就會引爆吊在頭頂的鯡魚罐頭什麼的……死不了人的,死不了人的。”
徐青鸞震驚道:“你這是造反你知道嗎?”
孫朗眨了眨眼睛:“知道啊。”
“……”徐青鸞警惕地跑到門邊,四下張望一番,然後將門重重一關,瞪著孫朗,怒道,“你作死別拉上大小姐啊!”
趙飛凰反倒是笑瞇瞇地說道:“徐姐姐,別擔心,孫朗做事,幾時出過岔子?既然他已經答應保護我們,那我們就乖乖被他保護就行了唄?”
徐管家感覺眼前一黑,無奈道:“我的大小姐啊,他這哪裡是保護我們,他明顯是在玩啊……”
孫朗勃然道:“胡說,胡說,我是那種人嗎?”
徐青鸞已經懶得看他了。
孫朗乾笑了兩聲,正色道:“我這明顯是工作與興趣相結合,既做了正事,也讓自己收穫了快樂,何樂而不為呢?如今欽差已經變成了驚弓之鳥,他與他的基友逃進遊俠公會,想要緩過勁來,非得要等一兩天不可。況且他的人馬四處逃竄,想要收攏起來,也得費些功夫……”
他在花廳踱了幾步,沉吟道:“他身為皇命欽差,排場可比魯鎮那邊的大欽差弱了太多,那邊欽差八百玄甲銳士隨行,威風八面,他只帶著幾十號大貓小貓,全都是歪瓜裂棗,期間的差異,不僅是由於武貴文賤的朝廷格局,也來源於他們工作的性質和使命吧。顯然秦惠這廝的差事,比起魯鎮的大事來,只是個附贈,但欽差畢竟是欽差,為了得到這個機會,他不知道費了多少手段,以他的性子,非將這件差事看得極重不可……”
孫朗笑了笑:“所以,他在運河上遭襲,想的是怎麼捂蓋子,他丟了欽差衛隊,被人襲擊,想的肯定也是怎麼捂蓋子。畢竟這消息走漏出去,朝野必然震怒,要徹查此事,但身為欽差的他,難免也要落個辦事不力的評價,所以如今躲在忠義樓的秦大人,想的肯定不是去找明州刺史與明州將軍告狀,而是憋著一口氣,琢磨著怎麼在摀住蓋子的前提下,將這件事情漂漂亮亮地做好……那問題就來了,他在明州人生地不熟,甚至連欽差衛隊都被打散了,想要辦好這趟差事,要指望誰呢?”
趙飛凰眼前一亮:“胡會首?”
“正是如此。”孫朗撇了撇嘴,“胡大棒子是個弱智,對人缺少防範之心,怎麼會是秦惠那個精明人的對手?如今這秦大人將胡守信當成了唯一的指望,肯定會費盡心思,從老胡身上下手,達成他的目的。所以不管怎麼說,胡守信多半會被迫而無意識地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無論有心還是無心,多多少少都會往秦惠那邊漏消息,所以我要少跟他見面,甚至讓他不知道我的想法……唉,這白痴擅作主張,引來欽差,把事情搞成現在這個樣子,真想結結實實揍他一頓……”
趙飛凰看了一眼孫朗,似乎看出了他隱藏在悠閒表面下的不爽甚至悲傷,輕聲道:“孫郎……”
孫朗只是失神了片刻,就回過神來,笑了笑:“別擔心,就當是跟胡大棒子與秦油條玩一盤久違的沙盤推演遊戲,看看他們有沒有什麼長進。”
徐青鸞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欽差和胡會首,都是你的熟人吧。為什麼不直接將事情講清楚,一起商量一個合適的辦法,而是將他們看作敵人呢?”
孫朗眼神幽然,淡淡道:“因為我的信任,還沒有這麼廉價,而且我總有隱隱的預感,事情似乎不會這麼簡單,秦惠的預設立場,秦惠來明州的真實目的,秦惠是不是與老胡一條心,這些我都保留懷疑態度,只有胡守信這種蠢貨,才會一直傻乎乎地相信著每一個所謂的故友袍澤,他沒有遭受過背叛的滋味,不知道人心是何等詭詐,所謂生死託付的袍澤情誼,所謂浴血沙場的過命交情,這些虛偽的交情與假象之所以牢靠,只是建立在彼此都有相同的立場……他太天真了。”
他搖了搖頭,一笑:“但我比他聰明得多……我本能地懷疑秦惠,懷疑他另有圖謀。本來按照我的想法,在運河上就要拿下秦惠,大刑伺候,逼問他真實的來意。但我還是不確定,萬一屈了他,一來有些對他不住,二來傷了老胡的顏面和交情,三來,欽差出事,也會影響到你們……哼,大概就是這樣了。”
說到這裡,他見氣氛有些沉悶,攤手道:“好了,所以說,安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如今,主動權掌握在我們的手裡,我已經給秦惠挖好坑了,我不管他到底奉著誰的命令過來,想要一個什麼樣的結果,非要讓他捏著鼻子承認靖安侯府是無辜的,將魔器的事情徹底做一個了結……”
他對著兩位女孩兒,微微一笑:“交給我吧。”
趙飛凰愣了一下,然後笑著,用力地點頭:“嗯,我可是一直都相信著孫朗哦!”
徐青鸞也猶豫了片刻,長嘆一聲,緩緩道:“不管結果如何,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請答應我,至少要保護好大小姐……”
孫朗笑了笑:“都說安心了,還不肯相信我嗎?”
徐青鸞板起了臉:“我可不像大小姐那樣天真爛漫……想要讓我全心全意地信任你,那你先證明給我看吧。”
孫朗聳了聳肩,轉身往裡面就走:“嗯,忙活了一整天,我先去休息一下,緩解緩解身心的疲憊……”
趙小姐先是一怔,然後猛然醒悟過來,追著就往裡跑,大聲道:“孫郎!孫郎!你不能這樣!哪有扔開正妻去找小妾的丈夫啊!”
隨即,裡面傳來了一聲怒吼:“誰是小妾了!你才是小妾!你們全家都是小妾!”
趙飛凰哼了一聲:“那你躲在外面幹什麼?怕不是聽到孫朗回來之後,就屁顛屁顛跑過來獻媚?你這般喜歡邀寵,不是小妾是什麼!”
“你!無……無恥!還有孫朗!你笑什麼笑!哼!一晚上不回來,怎麼不死在外面!哼!”
就在靖安侯府陷入了其樂融融的和諧氛圍之際,胡守信一路狂飆,衝回了遊俠公會,直接上了二樓,聽到裡面傳來了熟悉的人聲,這才鬆了口氣。
他還以為中了孫朗的調虎離山之計——這傢伙算準了他的行動,先將他引到釣仙樓,又將他引到靖安侯府,然後教唆趙小姐來拖延時間,將他陷在侯府,自己好衝進忠義樓,折騰可憐的秦賢弟……他還以為孫朗想出了這般毒計,沒想到回到忠義樓後,才發現秦萬二人安然無恙,孫朗好像並沒有來過。
老胡先是鬆了口氣,然後暗叫慚愧——以這廝的本領,想要拾掇秦賢弟,那秦賢弟在路上就能死上幾十回了,怎麼非得等到在這裡動手?
然後他就苦笑了一聲,恐怕我如今的行動,也在他的算計之內了,這算是什麼,宣告主動權?警示?還是對我進行心理攻勢?接戰之前,先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確立並宣告優勢,給敵人造成心理壓迫……他的用兵風格,還是這麼不講道理啊……
而且……這算是,宣告戰爭開始了嗎……
他眼中閃過了一絲黯然——孫朗啊孫朗,究竟為什麼,你對當年的袍澤百般提防,這秦惠雖然是文職,也是當年殺出來的交情啊……
老胡心中悵然,眼前的門卻突然推開,秦惠驚喜地走了出來,拱手道:“哥哥回來了,有什麼收穫嗎?”
胡守信勉強一笑:“我在外面尋找的時候,突然想起來,這如果是調虎離山計,賢弟豈不是有危險?所以回來看看,你沒事就好……之前走的匆忙,今晚我們好好喝一杯,然後商量一下,陛下的事情到底要怎麼辦。”
秦惠臉上一喜,笑道:“理應去探望拜見嫂夫人。”
老胡擺擺手:“唉,那你來得不巧,內子這段日子,臨盆在即,我一個粗漢子沒甚用,以防萬一,就先把她送回娘家待產,穩當一些。等這事辦妥,我再帶你去。”
秦惠眼中閃過了一絲異芒,但很快遮掩,他爽朗一笑:“那也好,今晚我們兄弟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