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874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7:16
第三百七十二章 腦補帝秦惠!

    “這簡直……太神奇了!”

    萬元忠將最後一份整理好的口供送到了秦惠的案前,驚嘆道:“沒想到事實竟然是這樣!”

    欽差大人捏了捏眉心,神色複雜地嘆了口氣。

    現在已經是第二天了,經歷了一晚輾轉反側的無眠,強打精神的秦惠與同樣沒睡好的胡守信推門而出,假惺惺地相互見禮,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樣,吃完早飯之後,就帶著欽差衛隊一起出發,再次來到了靖安侯府。

    趙小姐昨天推說,調查工作今天就會有個結果,所以中紀委的巡視組領導是來驗收的。

    而令人震驚的是,竟然真有了一個結果,擺在秦大人面前的是一摞摞記錄在冊的口供,今天欽差衛隊花費了半天的功夫在靖安侯府中再次調查取證,很顯然,這次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得到了侯府群眾的大力支持與配合。

    他隨便翻看著一冊冊口供,一個屌的飛起的故事宛如一幅畫卷一般,徐徐在他面前展開。

    這一桌子的證詞,涵蓋了侯府的內府管家、外府管事、護院老軍、趕車馬夫、僕役家丁、丫鬟媽子各個階層,結構嚴謹,用詞考究,從每一個人的視角出發,還原出了當時驚心動魄的場景,他們的說辭互相呼應,天衣無縫,仔細推演,毫無破綻,共同交織出了一個鐵一般的事實,那就是當日侯府被持械奸人闖入,全賴大家眾志成城,擊退賊人,至於魔器云云,完全無稽之談!

    ——放你娘的狗屁啦!

    如果不是萬元忠在這裡,秦大人簡直想要將眼前的案台直接掀翻——這個娘們竟然真的編出了這麼個無懈可擊的故事?

    不,不對……

    秦惠想起了一件事情,面色變得嚴肅起來:“元忠兄,我囑咐你的事情,你通知到位了麼?”

    萬元忠點頭道:“自然,大人交代下來的事情,下官怎麼會應付了事?”

    欽差大人望著眼前的書案,緩緩道:“那這些證詞,全都屬實嗎?”

    萬元忠拍著胸膛道:“兄弟們早就窩著一肚子火,加上大人您的指令,怎麼會掉以輕心?欽差衛隊的成員雖然不是刑獄出身,但最基本的訊問之術,還是了解一些的,對付靖安侯府那群粗俗下人,完全是手到擒來,不會出任何問題!”

    秦惠聽到這話,本能地抖了一下,然後語氣複雜道:“元、元忠兄,你還是直接說結果吧……”

    萬元忠有些莫名,但還是回答道:“衛隊的弟兄們對詢問的對象進行了反复的驗證和問詢,包括將問題反過來問一遍,從中間抽出幾個問題問一下,或者是詢問某個小細節,對方都表現得很正常,我們基本認為,他們沒有說謊,所言都是事實。”

    秦惠的臉上露出了複雜詭異的神色,他擺了擺手,緩緩道:“我知道了……元忠兄,請你先出去,我想獨自待一會兒……”

    等到萬元忠關上門之後,秦惠站起身來,在屋中踱了幾步,望著那一書桌的口供問卷,表情變得陰沉之極。

    疑點重重啊……

    魔器之事本來就是真的,所謂持械歹徒衝擊侯府,完全就是憑空捏造、無中生有,但這一切如果都是謊言的話,為什麼那些侯府的僕役下人能將這事說得栩栩如生,以至於對答如流,連訊問之術都發現不了絲毫破綻?

    要知道那些基本的訊問之術雖然簡單,但對於普通人而言,已經足夠用了,只有受過嚴格訓練的專業人士才能在這些測謊技巧下保持冷靜……那些只不過是侯府的普通僕役,怎麼會有那種本領,怎麼會經受過那種訓練?

    他苦思冥想,不得其解,不到一天的功夫,一個天衣無縫、涉及百十號人的彌天大謊就被編造了出來,環環相扣,栩栩如生,尋不出絲毫錯處和破綻,彷彿這件事情真的發生了一樣……這簡直違背常理,趙小姐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不……也許不是趙小姐做的。

    秦惠的腦海中驟然閃現出昨天上午的情形——當時他佔據優勢,步步緊逼,想要把持主動權,當時趙小姐已經有妥協退讓之意,但是一個丫鬟送來了一張紙條,就讓趙飛凰立刻改變了主意,說這事已經有眉目了,一天就能見分曉。

    結果,今天就有了這一場完美的分曉……

    當時他斷定,趙飛凰背後定有高人指點,如今看來,事情沒有他想像得這麼簡單。

    “一夜之間,讓連字都不認識的粗鄙之人變成飽經訓練的諜報之士,就連內衛的那幾個怪物都做不到,畢竟每一個人的天資禀賦與意志強度有高有低,況且還是這麼多的人……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秦惠在原地又踱了幾步,喃喃自語道:“我記得那個人曾經對我說過,某件可疑的事情,排除出所有不切實際的可能,剩下的那個就算再離譜,也一定是真相……那麼,派出不切實際的可能性之後,剩下的就是……”

    他望著案牘,眼神變得深邃起來:“既然外部的訓練和干涉不可能做到這一點,那隻剩下……針對三魂七魄的直接影響了。”

    “洗腦術,移魂法,巫蠱,奪魄,精神干涉,催眠……”帝國流傳的秘法,民間暗傳的偏門,乃至於西夷的傳說,各種能夠控制人類思想的法子在他腦中閃過,但這些術法都有限制與極限,幾乎都不適合如今的情況,因為受影響的範圍之大,人數之多,已經超出了任何一個人類的能力極限——換句話說,有本領將侯府的人們全都暗示洗腦,那為什麼不直接控制欽差衛隊?

    突然,電光火石間,一道光芒閃過他的腦海。

    秦惠猛然抬起頭來,心中巨震——魔器!

    他快步走到案桌前,將這些卷宗一掃而落,抽出一張白紙,甩開大筆,揮毫而落。

    ——是的,如果是魔器的話,就能夠解釋通了,畢竟魔器蘊含著奇異而強大的力量,只要有了適合的使用者,就能以很小的代價釋放出強大的威力,所以朝廷才會以最嚴厲的態度管控魔器……

    ——所以這次陛下與諸公派遣欽差前來,第一是為了調查魔器之事,二來就是,如果魔器之事為真,那一定要追查這魔器的下落,因為這種強大的力量,絕對不能讓它在民間隨意流傳……

    秦惠一時之間,面沉如水,腦袋無比空靈,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所有的疑點與問題,似乎被一根線不斷地串起,就像是一張破碎的拼圖,不斷地被他重新拼接,回歸本來的面貌……是的,如果事實是這樣的話,那麼所有的疑點都清楚了!

    他皺起了眉頭,在紙上寫上了一個個名字,胡守信,趙飛凰,靖安侯府……一條條線在這些名字上連接,代表著一個個疑點和一道道聯繫,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條條線索,試圖從中梳理出一個可怕的真相。

    靖安侯府的下人僕役們,一夜之間被洗了腦,擁有了一段無比真實的經歷,並且信以為真。

    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魔器。

    靖安侯府也私藏過魔器,因為某種意外而事發,釀成了較大的風波。

    風波被迅速地鎮壓和平息,具體過程不詳,遊俠公會與明州官場平息了此事,其中,本來與此事全無關係的胡守信,居然是最活躍的那個人,他肯定與此事有著我所不知道的聯繫。

    原本跟遊俠公會毫無關係的靖安侯府,在此事之後,與遊俠們的關係變得無比親密,一位侯府管事親口所說,胡守信是靖安侯府的上賓,這是我所親耳聽到的,不會有錯。

    趙小姐在一次交談中偶然透露出了,她有了心上人,而且是胡守信做的媒。

    靖安侯府背後有高人指點,甚至那個神秘人的意見,對趙飛凰的決策有著很大的影響力。

    胡守信認識這個靖安侯府的神秘人,而且顯然不想多提,甚至對他多有忌憚。

    昨天遇到的瘋癲道士,言談中透露出了靖安侯府與孫大俠有關,而且他事後去忠義樓送了一封信。

    胡守信對這個“孫大俠”有著很劇烈的反應。

    所以,很大的把握,那個趙飛凰的心上人,那個侯府背後出謀劃策的神秘人,那個胡守信認識的孫大俠,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是他遞了一張紙條給趙飛凰,就讓趙小姐信心滿滿地許下了一日之約,一天之後,侯府全府上下,全都有了虛假的記憶。

    這如果是他的手筆,那就說明……他手中執掌著可以控制人心的魔器!

    甚至,他也許還控制了趙小姐,間接地掌控了整個侯府,這可怕的力量,讓胡守信無比忌憚。

    但遊俠公會還是在一段時間之前的侯府之變中,負責給靖安侯府掩飾和洗地,也就是說,兩人之間熟識,至少不是完全的敵人,有利益相關,卻彼此制衡,所以胡守信的態度曖昧……

    六扇門的公文中提到,這事全靠一名遊俠和一名六扇門捕頭查出端倪……

    但胡守信並不想讓我見到這個遊俠,而且言語之中,很不自然……

    秦惠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發現一個天大的陰謀在自己的眼前緩緩展開。

    他低吟道:“那麼……讓我們來總結一下吧。”

    抬起毛筆,飽蘸的墨汁在潔白的宣紙上留下了濃烈的痕跡。

    胡守信的名字,被畫上一個大大的圓圈。

    “本官雖然是欽差,但暗中卻背負著更加神聖的使命……所以,事實無關緊要,只要能得到我們所要的結果,就夠了。”

    “你是最大的目標,所以罪魁禍首,一定是你,不管事實是不是這樣,只要證據做足,那就夠了。”秦惠無聲地說道,“以這個結果反向推論你的動機,那麼,想要收集魔器的人是你胡守信,靖安侯府,不過是你的棋子……”

    下一個圈,圈中了“孫大俠”。

    “這個姓孫的,是個遊俠,無疑是你胡守信的爪牙,他是做什麼的?嗯,一定是你用來與趙飛凰接頭的暗子,這一次,魔器發生異變,事情鬧得很大,陰差陽錯之間,那魔器竟然挑選了主人,也就是這位孫大俠,然後,一個平平無奇的遊俠有了控制人心的力量,他甚至控制了趙飛凰,將她變成了自己的禁臠,整個靖安侯府,也被他納入掌握之中……”

    “你胡守信想要毀滅證據,但木已成舟,對方已經成了氣候,又趁勢提出了合作,你一定有把柄捏在對方手中,所以不得不妥協,於是運用自己的人脈和力量,為靖安侯府洗地和掩蓋,但這事你蓋不住,陛下英明,天日昭昭,派本官來查你的罪案……”

    “你卻以為本官會跟你一樣同流合污,想要拉本官入活,本官一邊與你們虛與委蛇,一邊忍辱負重,查清真相,再付出了巨大的犧牲之後,終於洞悉了你們的所有陰謀,將你們的罪狀呈於光天化日之下!”

    他握緊了筆桿,目露殺機,死死地盯著胡守信的名字,搖頭道:“不妥,不妥,你胡大將軍功勳卓著,朝野上下,故人無數,就算犯下如此大罪,也會有人去保,一定要將罪名定死,讓那些丘八也無話可說……嗯,有了……”

    秦惠的眼中閃過冷然的光芒,嘴唇顫動,無聲無息地笑了起來:“你胡將軍收集魔器是為了什麼呢?當然是為了一個人,為了一個本朝最大的禁忌,為了陛下和帝姬的那塊逆鱗……如此喪心病狂,你怎能不死?”

    筆走龍蛇,胡守信的名字被劃上了大大的叉。

    “還有你……”目光轉向了“孫大俠”,秦惠冷笑,“魔器何等強大,控制人心的力量又是何等誘人,不過本官這次,就是衝著魔器來的,陛下聖明燭照,賜予了我對抗魔器的利器,本官,就怕你不來呢!”

    那“孫大俠”的字樣上,也被劃了大大的叉。

    最後,趙飛凰與靖安侯府,一道橫線宛如刀鋒一般,橫掠而過,秦惠擲筆,灑然一哂:“小卒子,身不由己,陪葬吧。”

    他望著這張滿是塗鴉的紙,彷彿這是閻王的催命符,一筆而決生死,這就是他所追求的權勢與力量。

    早晚有一天,我要達到這樣的境地……

    秦惠閉上了眼睛,慢慢地將這張紙細細扯碎。

    既然已經訂好了罪名,就應該去羅織罪證了……

    首先,我要多了解一下這個所謂的孫大俠。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7:20
第三百七十三章 來吧

    當秦惠再度推開門的時候,他又變回了那個溫文爾雅、長袖善舞的欽差大人。

    今日,中央巡視組在靖安侯府全面開展調查工作,得到了侯府上下廣大群眾的熱烈支持,不到一天的功夫,任務得到了圓滿的完成,欽差大人秦惠與侯府各級領導親切交談,表達了朝廷的關心與陛下的重視。

    同樣是在會客的那個廳堂,氣氛已經與前日大不一樣,趙飛凰笑語盈盈,一語雙關道:“大人,對這結果還滿意嗎?”

    秦惠笑容可掬,拱手道:“嘆為觀止,嘆為觀止,只是秦某斗膽問上一句,趙小姐是怎麼做到的?”

    趙飛凰裝傻充愣,抿嘴笑道:“我像家人一般對待他們,他們也當然像家人一般對待我啊。”

    “不不不。”秦惠還不死心,繼續問道,“我是說,為什麼靖安侯府的諸位能在一夜之間,將這事記得像真的一樣……”

    “本來就是真的啊!”趙小姐一臉莫名其妙,繼而擺出了一副傷心的樣子,“嚶嚶嚶,欽差大人到了現在,竟然還在懷疑小女子,懷疑靖安侯府精忠報國的清名,小女子真是百口莫辯,冤屈難伸,沒奈何,只有一死以鳴冤……”

    眼見這位趙小姐又有飆戲的衝動,嚇得秦惠趕忙阻攔,他已經不想再聽一次那令人蛋疼的苦情戲了……畢竟前日那舉府同哭、天崩地裂的可怕場面,實在令欽差大人無法招架。

    他苦笑了一聲:“既然如此,那秦某就不多問了。靖安侯府已經提供了足夠的證據和證言,接下來就是將這些東西整理成冊,彙編整理,就可以寫奏章了。至於明州官府和六扇門那邊,還要繼續仰仗胡家哥哥遮攔打點……”

    胡守信點了點頭:“為兄自是省得。”

    這事倒也不難——如果六扇門和明州府衙知道靖安侯府私藏魔器並且握有證據,那此事就萬萬難以收場了,畢竟這是重罪,就算遞上再多的賄賂,動用再多的人脈,也休想將這事壓下來……畢竟錢重要還是烏紗帽重要,官老爺們還是分得很清楚的。

    但關鍵的問題是,當初魔器之事還沒炸開就被孫朗抬手壓下,整個明州城中,知道此事完整前因後果的不超過五人,想要找到一點的線索都千難萬難,再加上胡守信身為天元大將的面子和人脈,將這事早早做成鐵案一點也不難。現如今,就算明州府衙與六扇門猜到此事有內幕,也不得不捏著鼻子繼續掩飾,因為木已成舟,他們永遠都找不到一絲絲的證據。

    還有……這事要是翻了案,從歹徒持械入府變成了魔器異變,那辦理此案的明州府衙與六扇門相關領導,全都要秋後算賬,最少要負一個領導責任與失察之罪,嚴重了就要做成勾結靖安侯府,輕則丟官,重則殺頭,而且順藤摸瓜,還得牽連到胡守信的身上——那他媽可是天元大將,著名的兵痞丘八,不知道與多少重鎮武將和封疆大吏有生死交情的那種。

    ——哦,所以說,為了一個真相大白,為了國家社稷,老子就要把自己也搭進去,官職不保,富貴不再,牽連家人,丟掉性命,還特麼要得罪天元一脈,被無數武勳記恨,憑什麼啊?特麼的反正老子不幹,誰要是腦袋抽筋了想這麼做,老子第一個弄死他。

    所以,相關領導的心思大抵就是如此了,胡守信對他們的想法算是門兒清,一點也不擔心。

    ——但前提是如今朝野的風向啊,因為朝廷的態度也不堅定,欽差大臣的態度也很曖昧,官員們心裡有數,所以一點都不慌。如果形勢逆轉,靖安侯府大事不妙,那這些官老爺肯定也會殺伐果決地壁虎斷尾,拼死求生,主動投誠。

    想到這裡,胡守信不動聲色地看了秦惠一眼。

    秦賢弟……不要自誤啊。

    秦惠似乎毫無所覺,笑了笑:“如今,靖安侯府之事已經完成,下官這就返回忠義樓,著手整理奏章,等奏摺整理完備之後,就送給胡家哥哥與趙小姐審閱斧正,確認無誤之後,再由我等三人親手封上火漆,飛馬送入京城,如何?”

    欽差代天巡狩,奉旨查案,直接對皇帝負責,所言所奏之事可以繞過各部直達皇帝案前,哪怕是封疆大員、一品重臣都沒有資格插手和審閱,可謂是君恩君命皆重於山,在這種情況下,秦欽差的奏章要經由胡趙二人審核,這就有點……大逆不道了。

    胡守信終究還是忠誠的帝國軍人和愛國好公民,一時之間接受不了這種無法無天的設定,猶豫道:“這個……不太好吧。”

    秦惠正色道:“兄長信我,我也信兄長,不是小弟扭捏作態,只是此事實在重大,必須小心為上,彼此之間,不能有任何隱瞞和私心。兄長,今日之事,只有我們幾人知曉,有些事情可以言明,小弟此舉,已經形同欺君,本就萬死難辭其咎,只是因為此事事關天策帝姬,稍有不慎就動盪社稷朝野……”

    他嘆息了一聲:“結束大戰,不過兩年有餘,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四海清平,我也是天元將士,深知和平來之不易,不忍心看著這個國家再次動盪,只有出此下策,與兄長等人合謀,將此事暫時掩蓋過去,再做圖謀,是對是錯,只能留待後人評說了……”

    胡守信聞言,感動地握住了秦惠的手:“兄弟……”

    秦惠也握住了胡守信的手,兩位天元老卒肝膽相照,意氣相投,真是令人心生感動。

    趙飛凰若無其事地轉移視線,悄悄捏緊了小拳頭,似乎忍得很辛苦的樣子。

    好在秦惠也覺得自己有點演不下去了,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純粹的壞人,就算是秦惠這種傢伙,也是有身為人類的最基本的羞恥心和負罪感的——唉,胡守信,誰讓你選錯了路,誰讓你站錯了隊,誰讓你當年跟那個人……走的太近呢。

    不過,這也是很正常的,這都是命中註定的。

    誰讓你慷慨正直,誰讓你頂天立地,誰讓你光明磊落,誰讓你信諾守義。

    這個醜陋的世道,容不下正直的異類,英雄好漢不得好死,這是我早就明白了的道理。

    是的,好人是無法生存的,正直的人是無法生存的……這個世道,重義忘利的人死無全屍,重利忘義的人升官發財,聖賢的道理和所謂的道德不過是愚民的工具,膽大包天、厚顏無恥的人卻能得到更多,這並非是卑鄙小人振振有詞的狡辯,而是我這輩子用眼看到、用耳朵聽到的一個個血淋淋的事例,讓我不得不承認、不得不接受這個血淋淋的事實,畢竟啊……

    畢竟連那個人,連那個人以大元帥之尊,品性高潔、聲望之隆宛如聖人降世,武功之盛、神通之強猶如武神重生,還不是死無葬身之地,隕落得不明不白!這樣的人都死得無聲無息,你區區一個胡守信,以為自己是誰啊!

    自大荒山一戰結束之後,我就看透了,徹底看透了,我不想與這個世道對抗,所以我依附它。

    所以,抱歉了,胡將軍。

    秦某是一介卑鄙小人,秦某早就看破了一切,秦某妥協,秦某趨附,秦某要踩著你的屍骨,拜相封侯。

    因為那個人已經死了,他曾經展示給你們、展示給大家的東西,讓大家所傾慕和追隨的光明,已經隨著他的死,全都坍塌了。

    這個世道還是原來的那個世道,永遠沉淪,永遠黑暗,誰也無法以一己之力改變這一切,你為此辭官,而我為此捨棄過去。

    秦惠垂下了眼簾,最後一絲猶豫和憐憫就此斬斷。

    他的笑容越發誠懇起來,握緊了胡守信的手:“所以,我知道兄長信我,但這次,你要聽小弟一回。畢竟這事出不得一絲差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這奏摺,您一定要看幾遍……”

    胡守信緩緩點頭,肅然道:“我明白了。兄弟既然為我擔了血海般地關係,為兄也不會矯情,這奏摺我看就是了。”

    秦惠笑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就先回去了,兄長自便。”

    他彷彿知道胡守信與趙飛凰有事要說,很識趣地起身離開,不等胡守信挽留,就笑吟吟地推門而出,微笑而去,看起來心中毫無芥蒂,自去召集欽差衛隊了。

    欽差大人一走,大廳中的氣氛就變得詭異起來,胡守信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淡淡道:“孫朗呢?”

    趙飛凰露出了感動的表情,雙手握在胸前,動情道:“孫郎他,當然是在為了靖安侯府與我的安危,四下奔走,畢竟這裡也是他的家,是他兒子的家,是我們子孫滿堂的地方……”

    胡守信冷然道:“該不是又跑到哪裡去玩了吧?我還以為他會整天盯著欽差大人不放呢。”

    趙飛凰笑吟吟道:“以孫郎的性子,讓他整天去監視秦大人,結局不外乎兩個,第一是他忍不住作弄欽差大人,將他折騰得疑神疑鬼,第二就是他一個不耐煩,直接打爆了秦大人的腦袋,畢竟整天監視一個人也是件枯燥的活兒啊……胡伯伯,這兩種情況,你恐怕都不願意看到吧。”

    胡守信皮笑肉不笑道:“這麼說,他都是為了我好?”

    誰知趙小姐竟然輕聲一嘆:“是啊……小女子很羨慕呢,孫郎對您的事情,很上心。”

    胡守信沉默。

    趙飛凰又說道:“孫郎今天離開的時候,囑託我轉告胡伯伯一句話,凡事多想想老婆孩子。”

    胡守信淡淡道:“胡某心裡有數。”

    趙小姐微笑道:“確實呢,有了喜歡和在乎的人,凡事在做之前,都會考慮一下後果,都會有一層顧慮,雖然有些束縛,但心裡還是覺得幸福,所謂的愛,也就是這個樣子吧,這個世界上,確實沒有什麼樣的感情,能夠超越愛情……”

    老胡看了一眼趙飛凰,輕輕搖頭,然後站起身來:“胡某也告辭了,有孫朗盯著,靖安侯府不會出事,趙小姐儘管放心。”

    趙飛凰輕聲道:“也請胡伯伯不要讓孫朗擔心。”

    胡守信擺了擺手:“胡某心中有數。”

    他讓趙小姐不必再送,一個人離開了花廳,避開欽差衛隊,從偏門離開侯府,片刻之後,一道人影閃過,停在了他身後。

    胡守信負手,平靜道:“對欽差衛隊的監視,再增添一倍人手,嚴密監控任何流出的信件和消息,尤其是加強對欽差大人的關注。另外,也增強對明州府衙、六扇門等衙門的關注,如有異動,第一時間回報,還有……”

    他眼睛微閉,掩住寒光。

    天策府勢力龐大,胡某也不是泥捏的,秦惠立場不明,但在明州城的一畝三分地,他掀不起風浪!

    增添人手、加強監視,是為了防止欽差衛隊與秦惠表面虛與委蛇,暗中傳遞消息,密切關注明州各衙門,是為了防止秦惠與他們私通、增添變數,遊俠人數眾多,遊走在明州的灰色地帶,黑白兩道都有耳目,明州城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胡守信的眼睛。

    胡守信瞇著眼睛,一條條命令吩咐下去,整個明州的遊俠力量,乃至胡守信征戰沙場二十餘載所積累下來的人脈與力量,都將被動員起來,這股力量甚至可以影響到帝都,從明州到帝都的沿途驛站,乃至天策府中的暗子,都將密切關注著,那個野心甚大的帝國皇女,究竟會有什麼樣的動作。

    秦賢弟,不要讓我失望啊……

    帝姬……這個國家,是被無數英烈的鮮血和犧牲守護著的,不允許你胡來。

    皇天后土,我的國家,我半生為你而戰,你回報了我錦衣玉食,無上榮耀,我會遵守我的誓言,一如從前。

    孫朗,孫朗……

    還有娘子,還有我的女兒,還有你們……等此事塵埃落定,我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就會陪你們歸隱山林,永不分離……

    來吧。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7:25
第三百七十四章 欽差大人無所畏懼!

    侯府勢力,遊俠勢力,欽差勢力。

    孫朗,胡守信,秦惠。

    這三個傢伙各懷鬼胎,互相算計,沉浸在“我知道而且他不知道我知道”的緊張刺激的朋友交易中,亂得飛起。

    而比較戲劇性的事,雖然領導們互相算計,但下面的小弟們卻對真相懵然不知,被蒙在鼓裡,被動地執行著命令,這就是身為棋子的宿命吧……他們永遠都不知道棋盤有多麼寬廣,形勢究竟怎樣。

    萬元忠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他視秦惠為兄長與官場上的提攜者,感念知遇之恩,希望誓死以報,但秦惠卻從來沒有告訴他真相,從頭到尾,他都蒙在鼓裡,不知道他無比尊敬的秦兄到底在盤算著多麼惡毒的背叛。

    如今他依然忠心耿耿地守護在秦惠左右,看似隨意卻警惕地注意著周圍:“大人,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對……”

    秦惠露出了便秘一般的表情。

    如果可以的話,他實在不想再帶著萬元忠出來了,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他悲哀地發現,整支欽差衛隊裡,果然還是萬元忠最可靠,雖然……唉,元忠兄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他以前好像不是這樣啊!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有些疲憊道:“元忠兄,又怎麼了啊……”

    萬元忠沒有察覺到上司話語之中的無奈與憤懣,一臉凝重道:“大人,好像有人在跟踪和監視我們。”

    秦惠皺著眉頭,四下打量了一圈,也察覺到了某些端倪,他灑然一笑:“大概是兄長擔心我們,所以派人暗中保護吧。”

    掌旗使卻勃然變色,低喝道:“監視欽差,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行為,胡將軍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大人,這事可不尋常,胡守信莫非有什麼事情瞞著你,或者在策劃什麼陰謀?卑職以為,此事並不簡單啊!”

    有些時候我真想打死你……

    秦惠翻了個白眼,卻低聲呵斥道:“噤聲!胡兄光明磊落,坦坦蕩盪,怎麼會策劃什麼陰謀?你不要妄加猜測,也不許擅自行動,讓我們兄弟生隙!聽到了沒有?”

    萬元忠聽到這話,雖然臉上還有不滿,但依然點頭答應,不過他還是哼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秦惠微微一哂,就當沒聽到,他眼睛掃過身後角落處一閃而逝的衣袂,心頭冷笑一聲。

    哪怕說得再好聽,​​你胡守信心裡有鬼,怎麼可能不派人手來監視我?但是,你就算監視我,又有什麼用?

    來吧,來吧,儘管把目光和注意力都轉移到我的身上吧,哼哼哼哼哼……

    欽差大人目露寒芒,心念如輪,在心中不停盤算——你胡守信防備我,肯定是害怕我去追查那個孫大俠,這個人恐怕對你而言,有著非同尋常的重大意義,既然這是你在乎的人,那我去追查此事,肯定會牽制你的注意力,對吧?

    今天我在忠義樓中詢問了幾個遊俠,問他們最近有沒有一個姓孫的遊俠跟你走得很近,你胡守信治理公會如同治軍,遊俠們紀律森嚴,不會輕易吐露情報,但他們臉上一閃而逝的憤怒表情,就已經足以說明一些事情了。

    那個孫大俠同為遊俠,卻讓其他遊俠感到憤怒,原因大概只有一個,那就是背叛吧……哼,我的猜測果然是正確的,那個孫大俠原來是你的手下,然後卻背叛了你……

    除此之外,線索還有很多條,足以我將那個孫大俠的線索一一查明,如果能引得他按捺不住,現身出手對付我,那就再好不過了,本官身負陛下賜予的利器,到時候將他當場拿下,看你怎麼說!

    就算他能沉得住氣也無妨,到時候我將證據做足,然後牽制了你的注意力,到時候萬事俱備,一石二鳥,將你們一網成擒!

    秦惠在這裡盤算著萬無一失的計劃,萬元忠忍不住發問道:“大人,我們這是去哪裡啊?”

    欽差大人淡淡道:“昨天去六扇門的時候,與幾個捕快聊了幾句,了解到了一些事情,他們恰好知道一點東西,據說在靖安侯府的事情發生之前,六扇門一位捕頭與一名遊俠曾經聯手追捕過一個女飛賊,這位女飛賊據說是那群歹人的同夥,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最後選擇棄暗投明,向官府舉報了這件大案,可以說是告首有功,所以功過相抵……”

    萬元忠也看過卷宗,知道整個案子有一個尷尬的地方——卷宗上明明說,持械歹徒衝擊靖安侯府,全賴一名遊俠與一位捕頭事先查到線索,才令遊俠公會與六扇門得知消息,配合靖安侯府的護院家丁,將罪犯們一網打盡。可那位捕頭已經辭官,這位遊俠更是不見踪影,缺少有力的兩名人證,這個案子查得實在不太完美。

    而如今似乎有了線索,他眼前一亮,摩拳擦掌道:“這不又是一個人證嗎?大人既然知道此事,為什麼不讓明州府尊傳喚這個女飛賊,訊問錄供,配合查案?有了這個直接的人證,奏章也能寫得漂亮些。”

    秦惠心中嗤笑了一聲——天下官員一般黑,只會官官相護,只在乎自己的政績與官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他們怎麼會主動攬在自己頭上?只會敷衍塞責,應付了事,百般推脫,不予配合。

    他搖頭道:“找不到,已經找不到這個女飛賊了,府尊曾經派人去問過,這女賊被放出來之後,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不知道跑到哪裡,據推測也許是覺得在明州城混不下去,跑到外地討生活了……”

    萬元忠哼了一聲:“找遊俠,遊俠去了外地公幹,找捕頭,捕頭已經辭官而去,找女賊,女賊也消失不見,怎麼本案最關鍵的三個人證全都不在,這也太巧了吧?大人,卑職覺得,此事定有蹊蹺……”

    秦惠面色古怪,趕忙打斷了萬元忠的話,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所以官府幫不上忙,只能靠你我兄弟微服私訪了。幸好六扇門捕頭梁不凡大人給我指了一條明路,讓我私下去尋找一個人……”

    萬元忠奇道:“誰啊?”

    欽差大人緩緩道:“張建元,那個人的名字叫做張建元。”

    掌旗使面露狐疑之色,思索道:“卑職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哦哦哦,我想起來了!”

    他拍了一拍手掌,重重點頭道:“前日在忠義樓中小坐,聽有遊俠談論起這個人,據說是明州城最近崛起的人物,可謂是風頭一時無兩……從最近他的種種事蹟來看,這位張大員外像是個好人啊……”

    迎著秦惠詢問的目光,萬元忠扳著指頭道:“他是靠著賣一種叫做臭豆腐的美食起家的,那臭豆腐物美價廉,營養豐富,短短一月就風靡明州城,因為價格賣得極低,甚至連窮苦人家都能吃上,給萬民增添食譜,真是功德無量……”

    “他發家之後不忘本,為富且仁,經常開粥棚,給乞丐送上衣食,資助窮苦孩子讀書習武,給養濟院和漏澤園捐錢捐物,甚至得到了府尊大人的讚譽和題字,並且招收無田無家的窮苦漢子來自家做工,給他們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讓他們有錢賺有屋住,最近還出手收購了一家報紙,說要做廣大百姓的喉舌,為民發聲,為民請命……”

    萬元忠說到這裡,連連點頭,臉上浮現出了欣慰之色:“我朝就需要這種宅心仁厚的大商人啊,假如有一萬個張建元,何愁國朝不興,社稷不定?這張大員外將來定然是一方巨賈,造福百姓,報效朝廷啊……”

    秦惠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仔細想想,也說不出來,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將心中的不安給壓下,笑道:“臭豆腐麼?我來這明州,也聽說過這種東西,只是名字卻也奇怪,好好的食物,為什麼要加個臭字?不過既然這麼多人喜歡,一定有獨到之處,這次可算有口福了——我們這次去拜訪一下這位張員外,順便也嚐一下這風靡明州的小吃吧。”

    萬元忠含笑點頭,剛想說話,卻感覺汗毛一豎,似乎預感到了什麼。

    果不其然,下一瞬間,後面的拐角傳來了一聲高喊:“無量壽佛!前面兩位施主,速速留步,速速留步,我看兩位身影蕭索,氣息晦澀,怕不是要遇到黑心商賈,沾染污穢之物,留神,留神啊!”

    這語調,這聲音,這說話的方式,秦惠和萬元忠無論如何都不會忘掉,只見掌旗官猛然回頭,怒喝道:“好哇!你這妖言惑眾的道士還敢出現在爺爺我面前!真想被我抓到府衙,挨上幾十大板嗎?”

    秦惠則是拉了拉萬元忠,示意他不要衝動,欽差大人的表情變得意味深長——這個道士,跟那個孫大俠有關,很可能是這個孫大俠的爪牙,而他還給胡守信送過信,那他這一次前來,目的又是什麼呢?又是那個孫大俠又一輪的試探?

    本官看看你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欽差大人云淡風輕地拱手行禮,笑道:“道長,有禮了。”

    白雪道長也回禮,抬起頭來,打量了秦惠幾眼,誠懇道:“先生,恕貧道直言,您這血光之災,似乎又重了幾分啊……”

    呵……

    如果是之前的秦大人,聽到這話,肯定會勃然發怒的,但如今他已經看破了事情的真相,又怎麼會輕易動怒?

    眼前的道士,不過是那個姓孫的賊人的說客和爪牙,所謂血光之災云云,不是這個道士算出來的,而是那個賊人色厲內荏的危言恐嚇,此等拙劣的伎倆,也想唬住秦某,做你的美夢去吧!

    他心中冷笑——愚蠢,愚不可及,竟然找一個道士來裝神弄鬼,姓孫的,你只有這種手段嗎?恐怕你做夢也想不到,秦某誤打誤撞,已經看破了你的奸謀,甚至已經知道了你的底細?

    哼,你既然送上如此大禮,秦某豈有不收的道理?這就將計就計,從這道士身上,把你一步步揪出來!

    秦惠這邊心中定計,而性急的萬元忠已經罵了起來:“老東西!如此糾纏不休,還在胡說八​​道!”

    但白雪道長這次並沒有發怒,而是意味深長地看了萬元忠一眼,露出了複雜而帶感的笑容。

    這笑容令萬元忠打了個寒噤,後退了兩步,顫聲道:“你……你又有什麼陰謀?”

    秦惠按住了萬元忠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向白雪道長行禮道:“道長,在下出身寒門,自幼習文練武,讀的是聖賢教誨,修的是自強之心,本就不信那些縹緲之事,但也敬重出家之人。道長三番五次,說我有血光之災,秦某魯鈍,不能分辨真假,只能先對道長言明,倘若為了求財,在下這裡有一錠足銀,請道長收著……”

    白雪道長怒道:“貧道已經說了多少回了,不要錢!也不圖你什麼!你們怎麼就不信呢!”

    秦惠也不生氣,笑道:“那道長就是宅心仁厚的方外之人了,足感盛情,道長已經數次提點小可,就憑這段緣分,秦某也要洗耳恭聽,請道長示下,秦某到底有什麼血光之災,究竟要怎麼化解?”

    萬元忠急道:“兄長,這老傢伙只是在胡說八道……”

    秦惠正色道:“賢弟,不要妄下定論。”

    白雪道長一聽,有些犯難,難道我要直接說,你神情陰鷙,眼神歹毒,定然在謀劃那背叛反復之事,極有可能事敗而招致殺身之禍,勸你別再害人,趕快跑路,才有可能抓到一線生機?

    這麼一說,死的就是我了……

    他猶豫了片刻,含糊不清地說道:“天機不可洩露,貧道只能說,勸施主事不可做盡,話不可說盡,凡事太盡,緣分勢必早盡……施主應該明白的,再說下去,就要犯忌諱了。”

    秦惠心中冷笑——我應該明白?哈哈哈,我當然明白,可笑,真是可笑,這算是什麼,求饒嗎?

    姓孫的,你就這點本事了?不夠啊,既然如此,我就給你再澆點油!

    女飛賊是重要的人證,女飛賊是這個姓孫的和那個捕頭一起抓到的,而張建元握有這個女飛賊的線索,那個孫大俠也知道,女飛賊是這個彌天大謊維繫的關鍵,那麼,他如果知道我在追查這個女飛賊,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

    就讓你派來的這個道士,向你轉達這件事情吧!

    他大笑起來:“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道長的教誨,在下銘記在心!秦某還要去拜訪張建元張員外,這就告辭了!”

    白雪道長聞言,陡然色變,迭聲道:“這地方可去不得啊!”

    哼哼……這道士,城府太淺了!

    去不得?本官偏偏就要去看看!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7:42
第三百七十五章 教唆犯孫朗!

    秦惠的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心中卻冷笑不迭。

    怎麼去不得了?哼,你害怕了,你果然害怕了,你害怕我從張建元那裡得到重要的情報和秘密!

    既然你害怕了,那麼本官……有什麼理由不去?

    他微微一笑,拱手行禮,帶著萬元忠就要離開。

    只見人影一閃,白雪道長擋在了他的面前,焦急道:“先生,莫去,莫去,此行凶險啊!”

    嘿,你這道士,死纏爛打,真是難看……秦惠停下腳步,笑道:“在下此行,是為了拜訪明州義商張員外,能有什麼凶險?”

    “義商?”白雪道長吹鬍子瞪眼道,“那種為富不仁的黑心商賈,算什麼義商?兩位活得好好的,何必糞坑里打燈籠呢!”

    “住口,無恥老賊!”萬元忠得到機會,上前一步,義正言辭道,“張員外為富不忘造福百姓,養老扶幼,資助弱小,不知有多少乞丐因他得食,不知有多少窮苦人家因他而得以養家,他身體力行,不忘聖賢教誨,回報百姓,報效社稷,乃是值得尊敬的商賈,而你口口聲聲說他黑心不仁,你這牛鼻子道士又有何作為?”

    白雪道長張口結舌:“我,我……”

    萬元忠得勢不饒人,乘勝追擊道:“你穿身道袍,綁個髮髻,拿捏一番,就敢自稱道士,假託為出家人,不事生產,不思生育,只會四處化緣,浪費糧食,讓那些辛苦耕作的信男信女養活你們!你這種人於國家無益,於祖宗無孝,簡直是愧對爹娘愧對國家愧對天地,還有什麼面目活在世上!

    秦惠看著有趣,突然神色一動,打算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演技拙劣、裝神弄鬼的牛鼻子道士,他大笑起來:“元忠兄說話不要這麼刻薄嘛,須知天機不可洩露,道長雖然算出來此行不妙,但也不知道如何向我們分說,對不對?”

    白雪道長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用力點頭:“對,對對對!”

    於是秦惠一把抓住了白雪道長的手,笑吟吟道:“既然如此,就勞煩道長跟我們走一遭,如何?道長既然知道此行不妙,也一定有破解之法,對不對?如此,萬事就拜託道長了!”

    道士的臉色刷得白了,用力掙扎道:“我不要!我不要去那裡!我不要見他!”

    他這掙扎的越厲害,秦惠就越發坐實了心中的猜測,哈哈大笑起來:“道長不要客氣嘛,這張員外樂善好施,宅心仁厚,鰥寡孤獨皆養,您這種雲遊天下的世外高人,他肯定也會好生招待,就去化一化緣,吃一頓美味的臭豆腐,也是好的啊!”

    白雪道長聞言,兩股顫顫,拼命反抗:“我不吃我不吃我不要吃!張建元的臭豆腐是屎做的啊!”

    秦惠哈哈大笑道:“道長您真會說笑話,下官雖然沒有嚐過這臭豆腐,但這明州全城老少總不是傻的吧,要是那臭豆腐是屎做的,怎麼可能賣得這麼好?道長您信口雌黃,誣陷本地義商售賣毒食,按照我朝誣告的反坐之罪,你該問斬啊!”

    他使了個眼色,萬元忠也會意,哈哈大笑著抓住了白雪道長的另一條手臂,兩人齊齊用力,夾著可憐的白雪道長,飛快地去了,可憐這道長重傷未癒,又是個法職,肉搏技能實在拙計,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所以他只能高聲喊道:“救命啊!救——”

    萬元忠若無其事地摀住了他的嘴巴。

    於是可憐的白雪道長就這樣被裹挾而去了。

    片刻之後,街角轉出了唐家三藏的身影,望著白雪道長淒涼絕望的身影,高宣了一聲佛號。

    她讚歎道:“白雪師兄真是至誠至性,而且料事如神,竟然早早囑咐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只要他沒有生命危險,就待在暗中保護,不要現身,他應該已經料到如今的情況了吧……竟然為了收徒做出了如此之大的犧牲……”

    說完之後,她的臉上浮現出了疑惑的神色:“咦……我為什麼要說‘犧牲’?”

    突然,法師的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咦,這乳量……唐家三藏?你怎麼在這裡?”

    女尼神色一動,轉頭一瞧,然後合十行禮道:“孫施主,別來無恙?”

    孫朗傲然道:“本元帥自然是永遠健康的。”

    元帥云云,倒也沒有引起唐家三藏的注意,反正妖僧早已經知道,這位姓孫的施主除了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之外,還有一張驚天動地的破嘴,時不時就口出驚人之語,他就算講出什麼話來都不奇怪……

    她笑了笑:“如此便好。”

    孫朗看了她幾眼:“你不是回大覺寺了嗎?怎麼,出來喝酒吃肉了?”

    唐家三藏的表情微微一僵,然後頗不自然地笑了笑:“施主說笑了,貧尼這次出寺,是為了尋回白雪師兄……”

    孫朗皺起眉頭:“他又跑了?”

    法師點了點頭,然後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問道:“孫施主收到消息了嗎?有個姓秦的人在打聽您,似乎想對您不利。”

    孫朗露出了“哦摩西羅伊”的表情:“喵喵喵喵?你們怎麼知道的?”

    於是三藏法師就備說前事,從白雪道長偶遇秦萬兩人,再到爆發的口角,以至於白雪道長的相術測算……

    聽到白雪道長前往忠義樓送信之後,孫朗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奇光,摸著下巴,沉吟道:“真是巧了,沒想到出現了計劃之外的變數,白雪道長橫插一槓,然後湊巧碰到了秦惠,並且送了幾個助攻,這人的命運啊,還真是不可以預料,就算是看似很穩很穩的套路,也會因為某個微小的原因,發生與預料之中背道而馳的發展……”

    三藏法師顯然沒有聽懂:“施主……在說什麼?”

    孫朗回過神來,只是笑了笑:“所以,白雪道長呢?”

    妖僧又老老實實地講了道長與萬元忠的事情。

    孫朗聽了狂翻白眼:“……他想組建戰忽局麼?”

    待他聽到白雪道長被秦萬二人裹挾著去找張建元了,孫某人的眼中立刻閃過了一絲興奮的光芒,他搓著手,喃喃自語道:“真好啊,真好啊,最近好久沒開張了,正手癢呢,真是天上送下來的絕好機會……”

    三藏法師看他這模樣,身為修行者的通明剔透之心立刻感受到了一股龐大可怕的惡意,她警惕道:“施主要做什麼?”

    孫朗誠懇地笑了起來:“你看,白雪道長是我的朋友,張建元也是我的朋友,秦惠不懷好意,我的兩個朋友都處於危險之中,我輩豈能坐視不管?來來來,正好正好,三藏法師,我們組隊去刷繡春堂副本……”

    尼姑有些遲疑,她雖然淳樸,但並不傻,很清晰地就能感受到孫朗散發出來的惡意,但她本來也得跟著去繡春堂,自己又不認識路,只好無奈道:“那就請施主帶路吧……”

    孫朗皺眉道:“你不認識路?”

    三藏法師奇怪道:“貧尼又不知道那繡春堂在哪裡,也不知道張建元是何方神聖,怎麼會認得路?”

    “不對,不對……”孫朗捏了捏眉心,“你不知道張建元是誰?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就是平一刀死的那段時間,白雪道士發了脾氣,抵死不願去大覺寺,我告訴你說,他有個摯友叫張建元,你去找他幫忙,肯定能說服白雪道長老老實實去養病……時間大概在半個月前,我覺得如果是小說的話,大概已經過去一百多章了……”

    三藏法師聞言,柳眉倒豎,聲音抬高了八度:“摯友?”

    孫朗嚇了一跳,有些心虛,但轉念一想,我一招抓奶龍爪手就能廢掉十個你,怕個卵喲,於是他不動聲色道:“是啊,他們是摯友,怎麼了?”

    三藏法師憤憤不平道:“我就知道,白雪師兄忒奸猾!他之前還發過毒誓說,如果騙我,就被張建元沉進糞缸裡淹死,我還以為他真的發下了如此毒誓——原來張建元是他的好朋友!又怎麼會把他沉進糞缸裡?怕不是要跟他沆瀣一氣了!”

    不……張建元還真能幹出這事來……

    孫朗眼睛一轉,將這句話嚥下了肚子,對於這廝而言,製造大新聞是人生的一大樂趣,而將好孩子帶壞則是人生的另一大樂趣,在辦正事之餘還能娛樂一下,何樂而不為呢?

    於是他故作驚訝道:“這白雪道長,真是太不講究了。哦,我明白了,原來他一直都在演戲,為的就是今天啊……你看,他覺得自己逃不出你的手心,所以故意示弱,降低你的警惕,然後趁著與秦惠交涉的時機,謀劃算計,好讓這兩人將他帶到繡春堂張建元處,然後借助他摯友的力量,逃出生天,永遠擺脫你的魔爪啊!”

    這話自然有很多破綻,但三藏法師是出家人,誠懇樸實,遇到孫朗這個慣會騙小姑娘的,哪裡是他的對手?

    再加上此時她已經陷入了“被背叛”的debuff,智力大降,惱羞成怒,常言道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何況是她?她冷笑數聲:“我佛慈悲!出家人言出必行,既然張建元不肯將白雪師兄丟進糞缸,那就由貧尼來代勞吧!”

    孫朗大喜過望:“有天分!有天分!來來來,我們組個隊,一起去刷這繡春堂副本,把四個boss一網打盡!”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9:53
第三百七十六章 你們聽說過光明牌冰磚嗎?

    孫朗大喜過望:“有天分!有天分!來來來,我們組個隊,一起去刷這繡春堂副本,把四個boss一網打盡!”

    “……”三藏法師面露狐疑之色,“一網打盡?”

    孫某人擺手道:“沒時間多說了,皮皮蝦,我們走!”

    於是繼秦惠、萬元忠與白雪道長組成的“雙插與被雙插旗”隊趕往繡春堂之後,孫某人與三藏法師組成的“畫風不對的西遊”隊也動身出發了,而張建元顯然是變成了金光閃閃的野怪,立場甚是尷尬。

    一路上三藏法師有些神情不定,孫朗一邊走,一邊轉頭道:“你怎麼了?”

    妖僧恍惚了一下,然後遲疑道:“施主之前說,您在半個月前告訴了我,關於張建元的事情?還跟我說過,如果白雪師兄不肯跟我回大覺寺養傷,就去找張建元來說服他?”

    孫朗有些莫名奇妙,點頭道:“是啊。”

    三藏法師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貧尼為什麼……完全沒有此事的印象?”

    “那你這健忘症可夠嚴重的。”孫朗斜睨她道,“你記不清這事,那麼是怎麼把白雪道長送到大覺寺的?”

    唐家三藏凝神思索了片刻,臉上浮現出了無可奈何的茫然之色,搖頭道:“不知怎的……這事貧尼也記不清了。”

    “……你是魚嗎?”

    “什麼?”

    孫朗擺了擺手,顯然沒往心裡去:“沒什麼,這事你也忘了吧。”

    三藏法師就閉上了嘴巴,她是出家人,也不習慣於麻煩別人,只是眉宇間飄來一絲憂愁,嘴唇也抿了起來,兩人沉默著趕路,他們武功高強,腳程也快,就算從另一條路出發,也趕在了插旗隊的前面。

    繡春堂,一個凝聚著美好回憶的地方,近在眼前。

    這裡是城市的平民區域,一片低矮的民巷,繡春堂洗白賺大錢之後,也沒有搬遷廠址,而是在原來的基礎上收購土地,擴大廠區,形成了規範的產業化標準,在周圍建起來一座食品加工廠。

    這張員外致富不忘鄉里,先富帶動後富,發家之後不忘回報鄉親,扶助周圍的窮苦人家,並以豐厚的報酬招收他們成為食品加工廠的工人,又擔心鄉親們賺到錢沒有地方花,所以繼續破土動工,準備在周圍建立各種賭坊、酒肆、茶館之類的地方,實現經濟的良性循環,還擔心下一代的住房問題,所以收購了大片土地,要給老鄉們蓋房子……

    總之,這樣的大善人,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了,這幾座貧窮的坊市在張建元大員外的扶助下開始有了生機勃勃的變化,大家都交口稱讚,這張員外真是個天大的好人,菩薩非常保佑的那種……

    “阿彌陀佛。”就算是出家人,三藏法師也能看到這裡欣欣向榮的景象,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孫朗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柔和的光,似乎在回憶著什麼,這裡確實凝聚著美好的回憶,這是他跟張銀落來過的地方,那時候,是他們剛剛相識,被那個冒冒失失的傻丫頭死皮賴臉地求著,去管那秦雨的閒事。

    所以他們來到這裡,繡春堂那時候還是個黑社會組織,他們與張建元進行了鬥智斗勇,使用了非常厲害的道具,才戰勝了這些窮凶極惡的社會敗類,並且用愛感化了他們,讓他們改邪歸正,做了好人……

    如今,張建元在他的教誨與引導下,已經成長為了了不得的大人了啊……

    真快啊……而且人與人的緣分,也真是奇妙啊。

    那時候的我,恐怕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身邊那個有點煩的大胸捕快,竟然是如此珍稀的寶物吧。

    那時候的我,恐怕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被炸了個滿頭滿臉、被我擄走的張建元,如今也變得這麼有出息了……

    孫朗似乎有所感悟,輕聲道:“明州城最著名的資本家是誰?”

    以三藏法師的思想境界和政治覺悟,恐怕連“資本家”這個稱呼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但她卻知道兩人此行是衝著誰去的,所以她試探性地問道:“……張建元?”

    “張建元MK2—資本家限定版,坐。”

    三藏法師看了看周圍……我坐哪兒?

    但孫朗已經自顧自說道:“平均每分鐘賣出三百五十塊臭豆腐,民間慈善刷聲望,官商勾結找靠山,資本積累招工人,可持續溫和剝削,壟斷,擴大生產,玩房地產,一氣呵成,是資本家中的豪傑。”

    然後他豎起了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傲然道:“我教的。”

    “……”三藏法師的嘴角抽了抽,並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說道,“阿彌陀佛……”

    孫朗的心情不知為何,突然變得好了起來,他微笑著望著另一邊,望著正向繡春堂的方向趕去的三個人:“算了,今天給張建元留些面子,我實在想看看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說到這裡,他瞇起了眼睛,笑道:“決定了,以後找個機會,一定也把鐮錘之道也傳下去,也許後世的歷史課本會這麼記載——帝國皇城的一聲炮響,為烈焰神權國送去了共產主義!”

    ……完全不知道孫施主在說什麼啊。

    此時,因為孫朗的一時情緒變化而逃過一劫的張建元正坐在書房查看報表,每天的銷售額,風靡明州的美食,不斷擴大的生產規模,還有多面開花的產業佈局,一切的成果讓他幹勁滿滿,精力充沛,並且覺得以前的自己是個傻逼。

    你老母的,我以前果然是個傻的,做生意真是比開香堂賺錢多了!而且也爽多了!

    果然這一行就像吾師孫大俠說的那樣……一片藍海,一片藍海啊!

    旁邊侍立著他的一個心腹,小心禀報導:“大香頭……哦不,總裁,今天又抓出來兩隻蟲子,兩個躲懶浪蕩的小崽子在窺探臭豆腐的生產技藝,應該是居心叵測、想要搶咱們飯碗的人派來的。您說怎麼處置吧,是廢一隻手,還是……”

    “你老母,我們可是身家清白的商賈,怎麼能做這麼血淋淋的事情?”張建元白了他一眼,然後語重心長道,“我的恩師曾經教導過我,我們是商人,是資本家,殺人是不能見血的,懂嗎?”

    那心腹似懂非懂。

    張建元嘆了口氣,果然如同恩師所說的那樣,這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麼?是人才啊……得好好教出幾個得力助手來啊。

    他耐著性子道:“我們招收的工人,都是周圍的住戶,你去,查清楚那兩個小賊的來路,然後從對外宣傳部調兩個口才好的,壓著那兩個小賊,大張旗鼓送他們去見官,順便向鄉親們告知他們的罪行,嗯,著重告訴他們,如果被他們偷到了臭豆腐的不傳之秘,那麼眼紅我們產業的人就會與我們競爭,靠著無恥和下作的手段,讓我們破產,讓我們出局,那麼大家的工作和銀子就都沒了……”

    那心腹喜道:“這樣,別說那兩個小賊了,他們全家也都完了!”

    張建元踹了他一腳,斥道:“完個屁!然後你親自帶人,拿一些禮物,去那兩個小賊的家裡慰問,說這是娃娃一時鬼迷心竅犯了錯,雖然要見官,但府尊那邊已經打點好了,不會重判,送他去見官,是為了讓他記著教訓什麼的,反正就給我撿著好話說,對了,說話的時候也記得開著門,讓周圍的鄉親全都聽到,知道了沒?”

    那心腹先是迷瞪了半天,總算是想明白了:“總裁,高明,高明啊!”

    張總裁擺手道:“比起我恩師來,差得遠了……哦,對了,也叫幾個記者過去,這事要大書特書一番,讓那幾個窮酸秀才好生地寫,重點突出我們繡春堂的人情味,突出競爭對手的卑劣無恥,突出我們的堅韌不拔,總之給我聚民心,懂麼?”

    那心腹連連點頭:“省得,省得,您都耳提面命幾回了,那些窮酸要是再不會寫,全都踢到醬缸那邊做原料去。”

    張建元又想起一事:“冰磚廠的事情,籌備的怎麼樣了?”

    心腹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冊子,翻了幾頁,說道:“已經派人從草原和坊市中找到了一些調的一手好酪山的師傅,接下來就是重金籠絡和誠意打動了。選址也容易,明州也有現成的冰田冰窖,冬天已然不遠,我們應該能夠趁機屯上許多冰塊……”

    張建元點頭道:“我們不能只賣臭豆腐,生意的規模與種類都要擴大,而且要做別人想不到的事情,讓他們永遠都在我們身後吃灰,這製作冰磚的想法,是我恩師親自決定的,此事肯定有門,要重點關注,名字的話,也是按照我恩師的意思,就叫'光明牌'冰磚……嗯,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一定要叫這個名字,但也算是朗朗上口……”

    那心腹怔了怔:“光明牌?那是什麼?”

    “就像是明州人說起桂花酒,首推秋明堂,談起紅燒鯉魚,必談豐元樓,這樣的字號,就代表著人心和信譽。”張建元淡淡道,“你剛剛也說過,覬覦這臭豆腐秘方的人,不知凡幾,總有一天,我們會守不住,畢竟人性實在敗壞……”

    他將手中的冊子放下,緩緩道:“所以在此之前,我們要做好準備,也就是廣而告之,讓我們的東西先入為主,深入民心,當百姓想吃臭豆腐,絕對會念著繡春堂的味道,就算世上有再多跟風仿製之輩,也休想爭得過我們,那就算配方洩露,又有什麼關係?這就是品牌的力量啊。恩師真是學究天人啊,如果涉足商場,我只配給他提鞋……”

    那心腹恍然大悟,繼而心悅誠服道:“那位孫大俠,真是有本事的人,可惜咱們卻沒這福分,不能聽到他老人家的教誨……”

    說到這裡,張建元也有些懊惱:“爾等確實沒這福氣,我也曾經提議過,請恩師來給你們這些不成器的潑猴子講兩句,他老人家的話,哪怕是三言兩語,也能讓你們這些廝子一生受益,不過他脾氣有些古怪,當場就拒絕了,說'感覺像傳銷似的,不去不去'什麼的……這傳銷到底是什麼呢?感覺是一個挺了不得的東西…… ”

    兩人正在這邊喟嘆,突然有一個人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大香頭,大……”

    張建元眼睛一瞇,虎軀一震,王霸之氣散發出來,低喝道:“叫我總裁!”

    “是是是!”進來的人也是大香頭的心腹,當初一起打拼的老兄弟的兒子,當年的一班兄弟,有些折了,有些金盆洗手,但人不在,當年的誓言還在,兄弟們的一幫娃子,大家都當是親兒子,張建元選了一些機靈上進的留在身邊,想要培養他們獨當一面。

    所以他也沒客氣,罵道:“你這性子,就不能沉穩一點?火燒著屁股了?有什麼大事,這麼急?”

    那心腹喘了兩口氣:“道士來了!”

    張建元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皺眉道:“道士?化緣麼?操……道士,給他一碗臭豆腐打發走吧……”

    那人怔了一下:“總裁你不去見見他嗎?”

    張建元越發不耐煩:“我為什麼要去見道士?他又不是……嗯?”

    “就是啊……”那心腹有些委屈,“您這半個月見不到那個牛鼻子道士,不是很擔心他嗎?總是吩咐到城中各處擺擂台的兄弟注意這個道士的下落,還託人去忠義樓問過,後來知道他去了一個廟裡養傷才放下心來,但還是覺得他會跑出來,所以依然是吩咐我們仔細留意,一旦有消息就告訴您……”

    張建元越聽越不對味,抬手砸了一本書過來,罵道:“放屁!我什麼時候擔心過他了?我只是怕他死的太早,讓老子不太盡興,畢竟這麼個耐折騰的老東西還是挺有意思的……他現在在哪兒呢?”

    “已經在二里開外了,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過來……”

    大香頭已經長身而起,捏了捏拳頭,冷笑道:“還自己上門來了……三娃子,半個月前老子親手準備的一壇加了料的臭豆腐,你知道放在哪兒了吧?去給老子搬來,大爺今天親自招待他……”

    說完,大香頭龍行虎步地就出門了。

    “走的真快。”進門通禀的年輕人看了一眼裡面的同伴,小聲道,“跟火燒屁股似的。”

    白雪道長被駕著一路往繡春堂的方向走,一臉悲催,他好話歹話都說盡了,連哀求帶恐嚇,說此行必有凶險,可惜他無論危言聳聽還是哀求告饒,都被秦惠當成了心虛和放屁,嘿嘿冷笑之餘,連鳥都不鳥他。

    再加上萬元忠對白雪道長左右看不順眼,也跟著出言譏諷,最後道士的火氣也上來了,本著拉個墊背的就不賠的原則,他一發狠,決心帶著這兩個王八蛋一起去死,於是也不掙扎了,也不說話了,開始在心裡盤算毒計。

    “貧道之前偶爾打聽得知,這王八蛋張建元在他老巢附近廣收民心,施恩賣好,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了他的蠱惑和欺騙,成了他的眼線,貧道三人這副樣子,肯定顯眼,他沒有理由不會收到消息,恐怕走到現在,我們的行踪,已經被那王八蛋知曉了……”

     白雪道長在心中冷笑不迭:“以這王八蛋的歹毒心腸​​,一聽貧道主動送上門來,肯定大喜過望,他這廝對貧道怨念深重,定然準備了諸多毒計,要來陷害貧道,貧道難逃此劫,但你們這兩個渣滓,也別想逃過去,哼哼哼哼……”

    他心中這樣想著,突然心中一動,彷彿冥冥中有所感應,抬起頭來,只見前方的高門大戶中,走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可憎的面目,那奸猾的神色,那欠揍的模樣,不是張建元又是誰?

    道士看了看兩邊,秦惠與萬元忠還是挾持著他兩條手臂,生怕他跑了似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貧道被這兩個傢伙給挾持了,見義勇為者肯定會大聲呵斥並干涉,但以張建元與貧道的宿怨,看到之後,肯定會幸災樂禍,出言嘲諷,如此,貧道就將計就計,將仇恨也拉到他的頭上……

    他嘴角蓄著一絲冷笑,等待著張建元的靠近,對方正向這邊走來,他的模樣越來越清晰,他的表情越來越明顯,那張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憤怒?

    緊接著,白雪道長就听到一聲怒喝:“兀那二人!放開那個道士!不知道他受過傷嗎?”

    ……咦?什麼情況?

    正當繡春堂門前發生了一段小小的風波和神奇展開的時候,另一段故事在後院發生了。

    繡春堂的府庫附近,孫朗剛剛爬上牆頭,就看到一個年輕人搬著一個壇子、如臨大敵般一臉微妙地往外走,彷彿抱著一壇屎彈,孫朗鼻子嗅了嗅,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於是他跳下牆頭,徑直閃身過去,拍了拍對方肩膀,“裡面裝著什麼?”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19:59
第三百七十七章 這是個陷阱!

    那個被張建元稱為“三娃子”的年輕心腹,從庫房中取出了他張四叔親手所製的一壇臭豆腐,一臉微妙地往外走。

    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手中搬著的不是臭豆腐,而是一顆隨時都會爆炸的炸彈。

    這個恐怖的玩意雖然密封很好,但依然堅強地往外逸散著一絲絲可怕的味道,時時刻刻提醒著三娃子這玩意兒的驚悚程度——別的不說,他覺得他如果小手這麼一抖,將這個壇子摔碎了,恐怕這周圍都要鳥獸絕跡了……

    作為張建元的心腹,他知道這玩意兒的來歷,反正讓他每每思之,都不禁打一個寒噤——這半個月來,張四叔顯得很寂寞,偶爾得閒時,經常會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表情有些茫然,好像覺得周圍缺了點什麼,然後他就去了研發工坊,將匠人全都趕出去,自己一個人調製著厚厚的料子,然後很快,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就有了新的事做。

    於是,三娃子在每天晚上,都會在研發工坊內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四叔不斷地往醃料中投放著各種各樣危險和詭異的玩意兒,臉上帶著熱烈的笑容,大喊著“白雪老賊”、“白雪老賊”之類的話語,顯得極高興,而千錘百煉、融入了某種可怕情感的特殊醃料,就在這一聲聲呼喊中漸漸趨於大成,最後精華濃縮,大功告成。

    ——成果就是手中這沉甸甸的一缸……好像是屎的東西。

    總裁啊……你私底下制出來灌那道士也就罷了,如果突發奇想要將這玩意兒往外賣,那我們非得拼死阻止你不可……

    他心情複雜,正在胡思亂想,就感覺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後問道:“裡面裝著什麼?”

    三娃子正在高度緊張狀態,渾然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接近,吃了這一嚇,簡直快要尿出來,一個激靈,差點將手中的此世之惡給扔了出去,好歹也算是自幼習武,總算控幾住了記幾。

    饒是如此,他也勃然大怒。

    ——講道理,你在抱著筆記本看黃片的時候突然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肩膀問你在看什麼結果嚇得你差點把保存著大量青春的筆記本給摔了……你生不生氣,生不生氣?

    三娃子就挺生氣,猛然回頭,張口就要開罵,結果看清了身後的人,不禁張大了嘴巴。

    ——當看黃片時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肩膀問你在看什麼結果差點把寶貴的筆記本給摔了所以變得很生氣的你憤怒地轉過頭來準備罵人結果發現那是你爸比……你會有什麼反應?

    孫朗雖不是三娃子的爸比,但在這年輕人心目中的形象,已經勝似爸比了。

    整個繡春堂對孫朗大多持著一種高山仰止的心情,這源於張建元對孫朗的推崇和潛移默化的影響,作為張建元的心腹,三娃子得以在第一時間和第一現場接受孫朗思想的熏陶……嗯,或者說是荼毒。

    他依然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天晚上,四叔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地回來,笑得很開心,四叔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道:“今兒從我恩師那裡學到了兩個詞!資本家!資本主義!只有資本主義才能救帝國!我……嘔!”

    除了這種驚人且瘋癲的言語之外,很多妙到巔峰的主意和高屋建瓴的手筆,顯然也是來自於這位孫大俠的提點,從四叔一次次地對孫大俠那崇敬和仰慕地轉述中,三娃子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他活了這麼大,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一個人竟然可以無恥到那種地步。

    用豐厚的報酬招收苦哈哈的流民和百姓來做工,然後準備著手在廠區周圍建立小集、酒館、茶肆、賭坊甚至妓院之類的東西,又他媽買地蓋房,看似促進了社區發展,看似促進了經濟繁榮,而且還讓百姓們歌功頌德,實際上呢?

    工人們從繡春堂賺到的錢,倒有一大半即將通過那些茶肆賭坊回流到四叔手上,然後作為工錢再發出去,而工人們辛苦做工生產出來的各種產品賣出去,又帶來了白花花的大量銀子,於是四叔用這筆錢,繼續擴大生產,招收工人,買地,蓋房,建立各種消費場所,再特麼重複這種錢滾錢的套路,然後繡春堂的地盤和產業會越來越大,錢居然也會越來越多……

    想明白其間奧秘的三娃子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戰慄,至於收購報紙捐贈錢物交好官府之類的道道,更是不必再提,他覺得自己的四叔從人格上而言,已經完全腐爛掉了,而能在短時間內將好好的四叔變成這種可怕的傢伙的孫大俠……

    ——感覺他被朝廷直接砍了都不冤枉啊……

    之前四叔去拜訪孫大俠,三娃子替叔叔趕車,曾經遠遠看過幾眼,但孫大俠脾氣古怪,他還沒有資格上去敘話,只是遠遠看著,如今,他終於面對面地見到了活的真人,一時之間,心情複雜,百感交集,甚至說不出話來。

    ——就像是一個不入流的雜魚惡黨突然看到了屌爺似的。

    “你是張建元的頭馬,對吧?”

    孫朗完全一副自來熟的樣子,打了個招呼,就伸手從依然處於懵逼狀態的三娃子手中取過來那壇子,瞇著眼睛仔細嗅了嗅,皺眉道:“怎麼聞起來gay裡gay氣的……”

    三娃子這才反應過來,倒抽了一口涼氣,震驚道:“孫大俠,使不得,使不得啊!”

    孫朗怎麼會鳥他?隨手就將壇子的泥封給掀開了。

    三娃子臉色蒼白,兩股顫顫,幾欲先走,但還沒等那恐怖的氣息沖天而起,孫朗抬手虛壓,那黑綠色的氣息就被死死地壓制在罐內,他衝著三娃子傲然一笑:“你問我為什麼這麼熟練,問我到底做了多少次,我也只能說無可奉告!”

    ……我並不打算這麼問啊,真的。

    孫朗一手托著壇子,另一隻手輕輕地在壇口向自己的鼻孔扇動,使少量的生化武器揮發物飄進自己的鼻孔,動作嫻熟而標準,反正比林志穎強多了。

    他這次仔細品鑑了一下,思量片刻,點頭道:“果然的,這張建元,真的走出了這一步……不過,他還是太年輕啊,這一壇愛的供養,顯然缺了不少火候,哼,是時候展示真正的技術了……”

    他將壇子放在地上,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了一些東西。

    雖然不知道孫大俠手中拿的是什麼,但三娃子還是感覺頭皮發麻,弱弱地抗議道:“孫大俠,這,這可是大香頭他……”

    孫朗溫和道:“再嗶嗶我就把你的腦袋按進壇子裡,做個強欲之壺。”

    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三娃子可恥地慫了。

    他心亂如麻,不知道孫朗想要做什麼,但很快,三娃子瞪大了眼睛,因為他發現,眼前的孫大俠似乎發生了某些變化——凝視著那壇臭豆腐的他,似乎多了一些不可言說的氣質,如果非要描述一下的話,就像匠神望著一柄不完美的劍,就像食神望著一道不完美的菜……那種嘆息、遺憾和淡然,來源於對自己的,絕對自信!

    這時候,三娃子才想起來一件事情——眼前這位孫大俠,才是臭豆腐的發明者!

    這時,孫朗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這種東西,在我眼中,是不合格的,心意固然重要,但技法同樣重要,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在我看來,這裡面還欠缺一些東西,例如說,尚缺三分空靈……”

    他伸手將一整瓶風油精倒了進去。

    那動作宛如流觴曲水,妙不可言,美到巔峰,一舉一動,不帶一絲煙火之氣,像是在美麗的夏夜,仰望著星空,握住那可愛的小女孩兒的手,微笑著讓她交出四百五十文錢,並且做好隨時將她扔飛出去的準備。

    他微笑著,看著那碧色的液體融入深潭,輕輕一笑:“還有七分熱情……”

    然後他將手中的火藥包擺弄了一陣,然後同樣沉進了壇子裡。

    三娃子已經在咬手指了,看起來都快哭出來了,弱弱地問道:“孫……孫大俠,好了吧?”

    遊俠朝他溫和一笑,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鐵罐,開罐,傾瀉,攪拌,瞬間完成,堪稱投毒者中的豪傑:“還有最重要的……九十分的惡意!”

    眼前驟然發生瞭如此慘烈的事情,使三娃子不由自主地捂著臉無聲地慘叫起來——看起來像是那張名為《吶喊》的畫。

    “不要怕,不要怕。”孫朗將泥封蓋上,然後拍了拍三娃子的肩膀,將這玩意遞還給他,笑道,“張建元不會把你怎麼樣的,這事是我做的,你事後直說就行了,他還能怎麼樣?”

    三娃子還是一臉淒然,弱弱道:“孫大俠,您跟這個道士多大仇啊……”

    孫朗笑瞇瞇道:“非也,非也,我的目標不是白雪道長,正好恰逢其會,你幫我個小忙,行不行啊?不行的話我就把你的腦袋塞進裡面,做個強欲之壺。”

    三娃子還能怎麼樣?他也很絕望啊……只能弱弱地點頭。

    “善哉。”孫朗笑吟吟道,“你帶著這壇子,現在就去找張建元,看情況的話,他已經與那三個不速之客對上了……過去之後要怎麼說,知不知道啊?”

    三娃子非常識時務,小聲道:“我會裝成沒事的樣子,不會說您來了,更不會說您在裡面加了點東西……”

    “瓜娃子!”孫朗伸手拍了他腦袋一下,勃然道,“張建元是怎麼教你的?你怎麼能做這麼不誠實的孩子?”

    三娃子不敢還手,可憐兮兮地摸著腦袋,委屈道:“那我該怎麼說啊!”

    他豎起了一根指頭,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你得說實話,記住了,你現在去找張建元,記得露出慌張的表情,記得當著白雪道長和剩下那兩個人的面,小聲告訴張建元……嗯,我來想想,以秦惠和萬元忠的那點微末功夫,到底能剛好聽到多大聲音的悄悄話,有了,嗯,我說一遍,音量大小和具體話語,你都牢牢記住,重複幾次給我聽。”

    “你就這麼說……”孫朗思慮了一下,緩緩道,“總裁,孫大俠剛剛來過,說您做得不夠好,然後就在這壇子裡塞了個東西,讓我一定要交給您,並且讓您好好看看,琢磨琢磨,下次不要犯同樣的錯誤,這次的事情,就先算了,最近不要去找他……”

    “啊?什麼意思?”

    “哪來的這麼多廢話?趕緊念!”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20:08
第三百七十八章 搶劫啦!

    “兀那二人!放開那個道士!不知道他受過傷嗎?”

    聽到這一聲怒氣沖衝的斷喝之後,白雪道長和秦惠齊齊一愣。

    然後道士心中警惕大起——這王八蛋有這麼好心?

    秦惠則是心頭冷笑——哼哼哼哼,你們倆,果然是認識的!

    張建元快步走來,眉眼含怒,氣勢洶洶,但秦大人是何等人精,還沒等對方發難,就放開白雪道長,然後做足了禮數,拱手道:“來者可是張建元張大員外?”

    伸手不打笑臉人,張建元打量了幾眼秦惠,這總裁大人是黑社會出身,一雙火眼金睛,很會看人,從對方的氣度、舉止與那謎一般的從容來看,眼前之人非富即貴,恐怕是出身官宦之家,若是以前的繡春堂大香頭張建元,恐怕早就嚇成孫子了。

    可現在……

    哼哼……我身為堂堂明州義商,扶助弱小,接濟窮困,滿城百姓誰人不知?連府尊都親口誇讚過我,我可是要成為資本家的男人,有錢有人有聲望,還手握報紙這一利器,為我發聲,為我造勢,豈不聞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我怕個卵喲!

    他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禮:“正是。”

    張建元的表現讓秦惠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心中一動——我以前聽元帥閒聊時提起,說商人乃是竊國之大盜,若任由其野蠻生長,總有一天要通過金錢和利益支配這個世界,把天下當成他們肆意擄掠的錢袋子。

    偏偏他們手段平穩卻致命,等成了氣候,就算朝廷決心一舉剪除,也會造成天下動盪,物價飆升,民怨載道,所以不可不察,不可不防患於未然,但還是要依靠他們經營天下,周轉百貨,所以應該恩威並施,切不可掉以輕心……

    他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張建元,這個人沒有功名,沒有官職,沒有武勳,只有產業、財富和名聲。這樣的商人是官府眼中的肥肉,就算錦衣玉食、高門大院,在國家面前,也得卑微小心地活著,但他卻沒有從這張大員外的眼中看到怯弱,這來源於自信,是自信於他的靠山嗎?恐怕不是……

    他心中突然警鈴大作,閃出了這樣的念頭——恐怕這張建元,就是那個人曾經說過的資本家了。唉,他真是算無遺策,就算死得不明不白,生前隨口一句話,也能料中幾年之後的事情……

    可惜,如今陛下和朝堂都在刻意淡化他的痕跡,我人微言輕,就算禀告商人之害,恐怕也會被當成笑談,畢竟如今朝堂大臣,百年世家,哪個沒有兩三巨商投靠?他們還指望著這些商人給他們賺取財富,怎麼會殺自己家的金母雞……

    當年我也問過那個人,如果商人真的做大,乃至於動搖國家社稷,甚至做出了竊國大事,該如何化解?元帥只是淡淡一笑,說“鐮刀錘子可破”,這話我思索了幾年,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一時之間,張建元和秦惠全都陷入了深思,這兩位新興資產階級和封建主義舊官僚的典型代表,在見面的一問一答之間,通過豐富的心理活動,為之後的對話奠定了不甚友好的基調。

    秦惠對張建元已有防備,但他是成熟的朝廷人,口蜜腹劍不要太熟練,就算心中殺機已生,表面還一派和和氣氣,只見欽差大人微微一笑,面色誠懇道:“久聞公之大名,今日有幸相會。”

    張建元也不說話,拿眼睛看向了白雪道長,微微哼了一聲。

    秦惠也不生氣,見狀指著白雪道長,來了個惡人先告狀:“這道士與張員外熟識?他著實無禮,聽在下要來拜訪張員外,就口出粗鄙之語,辱罵張員外,說您是喪盡天良的奸商,又侮辱您的人品,抹黑您的產業,惡言無行,狺狺狂吠,在下實在聽不下去,義憤填膺之下,就扭他至此,任憑張員外發落!”

    張建元陰惻惻地笑了,看了一眼白雪道長,白雪道長見自己已經落入虎穴,也豁出去了,將脖子一梗:“你瞅啥!”

    道士即將屎到淋頭,也看得開了,反而比之前更加冷靜,他思忖道:“今天落到這王八蛋手中,怕是要糟,不過這姓秦的實在無禮,一定要給他一個教訓。有了……張建元這王八蛋雖然心腸歹毒,但唯獨對孫大俠推崇備至,畢竟他這輩子也就是個沒救的王八蛋了,自然對孫大俠這種正直的道德楷模懷有崇敬與艷羨……”

    “這姓秦的意圖對孫大俠無禮,張建元雖然喪盡天良,但知道這事,肯定不能不管……”

    他正在思索如何將這事透露給張建元,就聽到總裁大人大手一揮:“足感盛情,人我收下了,閣下還有什麼事情?”

    這話就有點沒禮貌了,萬元忠一直在旁邊聽著,聞言臉上一怒,不知為何,他看這張建元有些莫名的不爽,於是出言道:“放肆!你可知你面前……”

    秦惠伸手打斷了萬元忠的話,笑呵呵道:“不瞞員外,今日到此,原因有二。第一,小弟初來明州,就聽說此地出了一位仗義疏財的大官人,聽了您的事蹟,讓小弟既感且佩,冒昧前來結識,萬望不棄,至於第二個原因嘛……小弟有事相求……”

    白雪道長一聽,心道這人肯定是孫大俠了,於是向張建元暗中使了個眼色,提醒他注意應對。

    張建元之前與這道士相愛相殺十數個回合,鬥智斗勇,勾心鬥角,很容易就能察覺到白雪道長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他見狀心中一凜,也不細問,拱手道:“遠來就是客,請進,請進。”

    他將幾人迎了進去,如今繡春堂已經徹底變成了繡春堂食品有限公司,不再是黑社會的秘密結社地點,但架子還是原來的架子,佈局還是原來的佈局,秦惠和萬元忠都是明眼人,一看這繡春堂總部甚有章法,暗暗心驚,對張建元的提防又深了一層。

    來到一處會客花廳,張建元四下張望了幾眼,似乎在等待誰的出現,然而並沒有,所以他只好先招待幾人坐下,再與秦惠敘了年齒,通了姓名,兩人假惺惺地開始互相客套。

    張建元心道:“這白雪道士雖說是個賊王八,但也不至於聯合著外人來對付我,他剛剛對我使了眼色,明顯是告訴我來者不善,讓我小心提防。不過此地人多眼雜,也不好問他是怎麼回事,這秦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他心中略略思忖,將最近有可能對他產生敵意的人在心中過了一遍:“最近抱上了府尊的大腿,又接濟窮困、藉機造勢,火候已經差不多了,要說誰還對我抱有敵意,那一定是生意上的競爭對手了。這秦惠舉手投足,一身貴氣,恐怕不是個生意人,那莫非是哪家不懂事的衙內被下面的人說動了,出頭來找我麻煩?”

    而秦惠也在暗中思考:“我來找這個張建元,是為了打聽那女飛賊秦雨的消息,從而從趙飛凰那個天衣無縫的謊言中尋出決定性的破綻,但如今看來,此事並不簡單,這個牛鼻子道士竟然跟張建元認識,恐怕別有內情,得徐徐圖之,所以,從何說起呢?”

    果然還是從他家的臭豆腐講起吧……單刀直入,反而不美。

    於是他就拱手笑道:“久聞繡春堂的臭豆腐風靡明州,時人皆許為珍饈美味,小弟剛到明州幾日,還沒這等口福,不知張員外肯不肯成人之美,讓小弟品鑑一二?”

    秦惠這樣說著,心中暗自一笑——從他最得意的臭豆腐講起,然後慢慢套他的話吧……

    張建元聞言,眼中寒光一閃——呵呵呵呵,成人之美?剛到明州?你唬誰呢?果然,是眼熱臭豆腐的配方,上門來巧取豪奪了。

    張總裁正在思考如何將這人打發了,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三娃子捧著一個黑黝黝的壇子,從後堂走了出來。

    白雪道長一看,臉就綠了三分,望向張建元的眼神中帶著絲絲殺氣。

    張建元心中卻叫了一聲不好。

    果然,讓總裁大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只見秦惠眼神一亮,站起身來,笑道:“這就是臭豆腐嗎?張員外果然好客……”

    大香頭心中暗自叫苦,那不能吃啊!這玩意兒本來是給白雪老賊受用的,不知道添了多少特殊的材料,這牛鼻子道士身經百戰,皮糙肉厚,又會些道術,吃了頂多難受一陣子,並沒有什麼大礙,但尋常人吃了可不行啊!

    他心中很是焦急,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絕秦惠,畢竟眼前的貴人來意不明,很有可能是衝著臭豆腐的配方來的,要是他吃了這種不干不淨的東西,上吐下瀉一遭,肯定就有了發作的理由,而己方也毫不佔理,府尊都不好說話……

    於是他神色僵硬,乾笑道:“這……這是試作型,秦兄如果有意,我派人去挑幾壇上好的相送……”

    秦惠還沒說話,就看到抱著壇子的年輕人一臉慌張,跑到了張建元身邊,附在他耳邊細細低語。

    欽差大人這次過來,本就另有目的,好奇心和注意力都空前旺盛,見狀雖然不動聲色,但功力已經提到了頂點,凝神傾聽,好在那年輕人雖然低聲說話,但卻並沒有太大的防備心理,雖然聲音極低,但還是被秦惠聽到了!

    那幾句話聽在欽差大人耳中,不吝於九天驚雷。

    “總裁,孫大俠剛剛來過,說您做得不夠好,然後就在這壇子裡塞了個東西,讓我一定要交給您,並且讓您好好看看,琢磨琢磨,下次不要犯同樣的錯誤,這次的事情,就先算了,最近不要去找他……”

    孫大俠。

    做得不夠好。

    塞了個東西。

    好好看看,琢磨琢磨,不要犯同樣的錯誤。

    最近不要去找他……

    秦惠感覺自己墜入了冰窟,幾乎想要立刻起身,追向後堂,尋找那個孫大俠的痕跡,他在心中大聲地咆哮——他來過!那個姓孫的,剛剛來過!這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什麼哪裡都有他的身影?

    最終他還是按捺住了立刻追擊的衝動,且不說這裡是繡春堂,貿然做出這樣的事情,恐怕會引起張建元的強烈反彈,其次……

    他將目光投向了三娃子手中的那個壇子——裡面塞了個東西……

    欽差大人密切關注著張建元的表情,果然,聽聞此言之後,這位張員外毫不意外地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點了點頭,擺擺手,若無其事地說道:“既然如此,你先把這東西拿下去……”

    秦惠怎麼能讓他如願?立刻高聲道:“怎麼?這壇臭豆腐到底有什麼金貴的地方,甚至不捨得拿出來示人?”

    張建元心中焦躁,胡亂拱手道:“秦兄,這壇臭豆腐只是試作型,還不確定能不能入口,秦兄若是想吃……”

    秦惠乾脆慷慨激昂地拍著胸膛:“不瞞張兄!小弟這輩子,獨獨貪圖這口腹之欲,既為試作型,必須得有人試吃,那為什麼不能是小弟呢?能為張兄試吃臭豆腐,又是何等的榮幸……張兄,不會連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張建元有些不耐煩了,心中一發狠,吃?讓你聞聞味道,你要是還敢下嘴,那也怪不得我了!

    他直接揭開了泥封,然後往秦惠那邊一遞:“喏,秦兄若是受得了這個味道……”

    ——咦?

    他嗅了嗅,好像有些不對勁,就听到秦惠讚歎道:“味道?我還以為這臭豆腐沾了一個臭字,味道恐怕不甚好聞呢,這不挺好聞的嗎?這一絲絲沁人心脾的涼爽,這悠然不絕的清香,莫非是薄荷和樟腦之類的味道?”

    這這這這怎麼可能?我裝壇的時候都要在鼻子上纏上幾層棉紗啊!

    他驚疑不定地看了一眼三娃子,三娃子神色複雜地將頭扭到了一邊。

    然後張建元探著腦袋,往壇子裡一瞧,裡面隱隱泛著一層碧色的光澤,不復之前的黑綠陰沉,此外,這一壇臭豆腐似乎被攪拌過,但他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完美的攪拌成果,莫非是……

    這時候,白雪道長也湊了過來,驚奇道:“這……味道不對啊?你有這麼好心?”

    就是現在!

    張建元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直接抄起手邊的茶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舀出了一些臭豆腐,然後劈手灌進了白雪道長的嘴裡。

    道長如遭雷擊,怔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語。

    張建元驚疑不定:“味……味道怎麼樣?”

    白雪道長澀聲道:“我……我被感動了……這是你做的最好吃的臭豆腐……滑嫩的豆腐與美味的湯汁天地交泰,完美相容,以最熱烈的方式擁抱,薄荷的清香與湯汁的濃郁交相呼應,矛盾在這一碗小小的臭豆腐中完成了和諧,人類又一次獲得了大自然的饋贈,這簡直是宇宙無敵天地交泰臭豆腐啊!”

    “那……那你為什麼哭了?”

    白雪道長抽泣道:“貧道只是想起了我年幼時就去世的父親,想到他老人家永遠都沒有機會嚐到這種美味,我就悲從心來,不可自拔……”

    張建元一臉懵逼地點著頭,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壇子,似乎在猶豫什麼。
   
    ——就是現在!

    白雪道長突然劈手拿過手邊的茶杯,舀出臭豆腐,灌進張建元嘴裡,閃電般的動作堪稱兔起鶻落。

    張建元愣了片刻,然後摀住了臉,大滴大滴的淚水從手指的縫隙滑落,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白雪道長一臉唏噓道:“是不是很好吃?你又是為什麼而哭泣啊?”

    張建元捂著臉,嗚咽道:“你爹死的好慘啊!”

    兩人一時相對無言,正無語凝噎。

    ——就是現在!

    突然,秦惠與萬元忠暴起!

    一人踢翻了桌子,一人將張建元手中的壇子奪了過去,然後,撒腿就跑!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20:14
第三百七十九章 我看行

    講道理,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而且,太過玄奇了。

    嘴中那勁爆的滋味依然在發酵和彌散,彷彿整個心靈都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和震撼,但緊接著,更加震撼的事情發生了。

    無論是張建元還是白雪道長都愣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秦惠與萬元忠搶過來那壇子宇宙無敵銀河臭豆腐,然後奪門而逃,他們張大嘴巴,面色震驚,一時之間,腦海中只剩下了一句話。

    ——皇天后土啊!有人搶屎!

    不過緊接著,張建元就回過神來,他跳起身,大罵道:“!搶到老子頭上來了!”

    ——我恩師還在裡面留了東西呢!一定要搶回來!

    三娃子“啊”了一聲,也回過神來,這可憐的年輕人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心臟砰砰亂跳,內心既恐懼又震顫,他的心中大聲地喊叫著:“太可怕了,孫大俠太可怕了!他簡直不是人啊啊啊啊啊啊!”

    ——他這下總算明白孫朗讓他說的那些話是怎麼回事了。

    這邊張建元已然怒極,他疾行十數步,將花廳左側的一處花瓶摔到一邊,露出了裡面的機關按鈕,狠狠一按,隨即,繡春堂上空響起了接連不斷的鐘鳴,片刻之後,兩名虎背熊腰、一身勁裝的漢子衝了進來,行禮道:“總裁!”

    張總裁怒吼道:“召集保安部!追上那兩個賊!把那壇臭豆腐給我搶回來!”

    那兩個保衛科科長愣了一下,然後大聲道:“喏!”

    隨即,兩人氣勢洶洶地衝出花廳,來到院子裡,中氣十足地喊道:“拉警鐘!敲鑼!集結保護傘衛隊!追擊賊人!”

    繡春堂各處響起了密集的腳步聲,手持器械的漢子們不斷湧出,在兩個首領的帶領下衝出了院子,這些人訓練有素,十分不凡,還配著大狼狗、勁弩甚至火器之類的裝備,以狼狗探路,一窩蜂追了出去。

    張建元在後面大聲道:“記得請周圍的老鄉們協助搜捕!之前教給你們的還記得嗎?”

    保安們異口同聲地大喊道:“讓我們的敵人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張總裁這才滿意,稍稍按捺了怒氣,轉身回到花廳,準備問問三娃子具體的情況,但他抬眼一瞧,就微微一怔,皺眉道:“三娃子,你的臉上怎麼出了這麼多汗?”

    “叔……叔啊……”三娃子擦了擦汗,弱弱道,“我想,我們不必再追了……”

    張建元奇道:“為什麼?恩師可是在裡面留了東西,要讓我好好琢磨……”

    他話音未落,突然聽到旁邊風聲猛惡,猝不及防,腦袋就挨了一下,然後聽到白雪道長哇哇大叫道:“王八蛋!腌臢殺才!賤人!孽畜!貧道跟你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張建元的眼神瞬間就犀利起來,反手一拳,正中白雪道長的腦袋,將道士打得踉蹌後退,他哈哈大笑道:“牛鼻子,我特製的臭豆腐滋味如何啊?如何啊?要不要再給你做一點,回去燒給你爹?”

    白雪道長突然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撫須長嘯道:“笑甚麼!你也吃屎了!”

    雖然知道那不是屎,但此時此刻,回味起剛剛那可怕的顏色和更可怕的味道,薄荷的清香與臭豆腐的腐臭混合在一起,折磨著味蕾和口腔,這感覺之前被憤怒所壓抑,如今再次被白雪道長提及,瞬間讓他回憶起了當時的恐懼,張建元想要說話,但臉上一綠,捂著肚子,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嘔……”

    白雪道長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饒你姦似鬼,最後還是喝了自己的洗腳水,這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姓張的,你自己做的屎,滋味可好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但他也到此為止了,張建元嘔吐物泛出的刺鼻味道沖進了道長的鼻腔之中,兩人完成了情感上的共鳴和生理上的同調進化,白雪道長覺得一股濁氣從湧泉穴直奔泥丸宮,肚子裡翻江倒海,付之一吐:“嘔……”

    現場實在太過慘烈,以至於三娃子膽戰心驚,後退數步,兩股戰戰,他此時也感到分外為難——壇子裡的猛料,是孫大俠添的,那些話,也是孫大俠教他說的,很顯然,那兩個笨蛋搶走了臭豆腐,正是孫大俠想要的結果,那麼,保安隊的追擊會不會打亂孫大俠的計劃?他有心告訴四叔真相,但對方正吐得不亦樂乎,哪裡聽得進他講話?

    三娃子感覺非常絕望,有心自己去追,但一來自己資歷不夠,號令不動保安部,二來也怕四叔和這牛鼻子就這麼吐死在花廳裡,或者溺斃在自己吐出的穢物中——誒喲,這畫面一想都有點不忍去看……

    這邊張建元和白雪道長相愛相殺,幾乎同歸於盡,另一邊,兩個搶劫成功的小賊則是高高興興地飛奔中。

    秦惠果然是官員中的豪傑,掀桌搶劫跑路瞬間完成,臨走前還不忘拿起地上的泥封,如今他將壇子重新蓋好,迎著風狂笑道:“哈哈哈哈!饒你張建元姦似鬼,也喝了老子的洗腳水!演啊,你們再繼續演啊!”

    萬元忠雖然之前得了秦惠的示意,陪著上官幹了一票大的,但對於其中的奧秘,他是一點都不懂,此時雖然在跑路,但他基本上處於懵逼狀態,聞言大聲道:“大人,我們到底在幹什麼啊?搶這玩意兒幹什麼?”

    秦惠大笑著拍了拍手中的壇子:“當然是裡面藏著一個天大的驚喜!”

    萬元忠喊道:“什麼驚喜啊?”

    欽差大人剛想解釋,但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又情難自禁,哈哈大笑。

    掌旗使非常懵逼,撓了撓頭:“大人何故發笑?”

    秦惠得意道:“我笑那張建元無謀,白雪道人少智!你看他們倆,剛剛裝得那叫一個像,不就是想裝作一副'這臭豆腐真是難吃到極點了'的模樣,然後讓我知難而退嗎?哼,殊不知我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看穿了他們的伎倆,我已經知道了這臭豆腐中藏著天大的秘密,怎麼會因此而退縮?於是將計就計,突然襲擊,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萬元忠還是沒聽懂,他武功畢竟比秦惠要差一些,剛剛也沒有什麼防備心,沒有聽到三娃子的低語,所以他還是能從比較客觀的角度來看問題:“大人……大人,這事沒問題嗎?說不定這只是一壇尋常的臭豆腐,我們做了這事之後,如果還是一無所獲,張建元這邊的線索也就斷了,以後再來尋他問話,恐怕也…… ”

    秦惠聞言,冷哼一聲:“線索?哼,張建元這邊的線索已經斷了。他也是那姓孫的人的走狗,怎麼會向我們提供什麼線索?所以本官在第一時間,就放棄了所有的幻想,直接選擇動手明搶!”

    萬元忠大驚道:“竟有此事!我瞧他跟那個白雪道士眉來眼去,就覺得有陰謀,沒想到果然如此!”

    秦惠剛想再說話,突然聽到後面發一聲喊,幾枚煙火彈嗖嗖嗖衝上天空炸響,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他們遠遠看去,有幾個漢子跳上房頂,手中還拿著個古怪的喇叭似的鐵桶,一邊跑一邊喊,這邊也隱約能聽到:“不要走了偷臭豆腐的小賊!”

    堂堂欽差,被人說成是小賊,而且確實幹著小賊的事情,這著實有些丟人,萬元忠有些臉熱,但秦惠則是渾然不覺,他看了一眼身後,笑道:“敵人已經狗急跳牆,黔驢技窮了……元忠兄,我們該撤退了,只要逃出去,這一局就是我們贏了!”

    於是,兩人對視一眼,點了點頭,又開始撒足狂奔起來。

    背後傳來了鼎沸的人聲與激烈的狗叫,顯然有大部隊在後面狂追,但兩邊的民居並沒有竄出手持草叉、義憤填膺的老鄉,這讓兩人鬆了口氣,那秦惠哈哈笑道:“小民貪利,從不知義,這張建元以為自己撒了些錢,提供了些工作,碰到了事情的時候,就能一呼百應,匯聚民心?真是太天真了,他從來都不明白這群草民的本質,他們……”

    話音未落,後面就傳來了異口同聲的大漢:“張員外有令!報告小賊動向的,一人獎勵二百文!參與圍堵小賊的,一人獎勵五百文!用石頭砸到小賊的,砸中一次獎勵一兩銀子!近身與小賊搏鬥的,一人獎勵五兩銀子!毆打小賊的,一人獎勵十兩銀子!將這兩個賊廝鳥抓到的,一人獎勵五十兩銀子!大員外一諾千金,從不食言,白花花的銀子,等你們來拿!”

    秦惠聞言大驚道:“繡春堂裡有高人啊!”

    萬元忠大聲道:“大人您就少說兩句吧!”

    果然,人民群眾的積極性被瞬間調動起來了,一時之間,街頭巷尾,房前屋後,多了無數雙蠢蠢欲動的眼睛,為了張大員外,為了繡春堂,為了美好的生活,他們將憤怒對準了膽敢破壞社會安定穩定團結和諧的不良分子,刀出鞘,槍擦亮,不知誰喊了一聲“打死這兩個狗日的”,然後石如飛蝗,以傾盆暴雨之勢轟然而落!

    年輕力壯的漢子們拿著柴刀和草叉就衝了出來,有些健碩潑辣的婦人也不甘示弱,同樣拿著家什衝了出來,要不貼一些家用,甚至連年邁的老者也要掙那二百文錢,顫顫巍巍爬到了房頂,極目遠眺,追踪小賊的踪跡。

    這些在這邊生活了一輩子的老頭子別的不說,對地形位置可是瞭如指掌,這片民巷四通八達,極易迷路,更別說指明方向了,但在這些老者的眼中,一切都如此清晰,他們只需要大喊“小賊往張阿四屋後跑了”之類的話,大家就都明白了!

    可惜,這兩個小賊不是那種小毛賊,而是身負武功的武者,秦惠更是從天元大戰中退下來的,域外天魔的軍陣都闖過,哪裡怕這一套?雖然追兵氣勢如虹,但畢竟還是缺乏統一的指揮,而兩人又盡往陰暗處逃竄,就這麼東一轉,西一溜,竟然真讓他們逃出去了,萬元忠緊緊跟著大人的步伐,一路急沖,不知多了多久,看到秦惠停了下來。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轉頭回看,身後的追兵已經遠去,費了好大的勁,終於將這些刁民給甩掉了。

    萬元忠放鬆了一下緊張的身體,緩緩道:“真是一場好跑……大人,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

    秦惠轉過身來,雖然臉色有些疲憊,但卻難掩興奮,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壇子,笑道:“接下來?就是揭曉答案的時刻了……”

    他打開了泥封,往裡一看,裡面綠油油的一片,蔥翠欲滴,秦惠想到風靡明州的臭豆腐傳說,很想嘗上一嘗,但白雪道長和張建元之前的表現又歷歷在目,讓他心裡很是犯嘀咕。

    他壓制住了作死的衝動,沉思道:“那個小廝說,孫大俠在裡面放了點東西,讓張建元好好琢磨琢磨,所以,那必然是某種指示或者訓誡,否則張建元也不會這麼鄭重,至於為什麼非要放進這壇子裡,可能是因為那東西太過顯眼……到底是什麼呢?”

    他又往裡看了看,實在沒有勇氣將手探進去撈,左右尋找一番,也找不到能往外撈東西的工具:“沒奈何,直接倒在地上檢查一下吧,或者說直接將壇子摔碎也好……元忠兄,你後退一些……”

    不知怎的,萬元忠突然覺得有些不妙,小聲道:“大人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秦惠自得於今天的殺伐果斷,心情很好,聞言笑道:“追兵既去,沒了威脅,姓孫的今天被我劫了胡,張建元今天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兩者都失了手,我還要小心什麼?小心這壇子會自己炸開?”

    “……”

    “……”

    “……元忠兄,你不要這麼看著我,我……我有點害怕。”

    “大……大人,不要慌,不要慌,小弟我有一計,您直接把壇子往上空一拋,然後我們就立刻退到安全地帶,等壇子落地摔碎,如果無事發生,我們再過去檢查,您看如何?”

    “我看行。”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3 20:19
第三百八十章 人與魚

    “還沒找到人?”

    忠義樓中,胡守信來回踱了兩步,轉身焦躁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人怎麼就跟丟了?”

    他面前站著一名遊俠,低著頭,一臉慚愧:“屬下無能,請會首責罰。”

    胡守信擺了擺手:“你先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與我仔細分說一遍!”

    那名遊俠抱拳道:“是!屬下奉會首之命,暗中保護欽差大人,今日欽差大人與萬元忠大人同行,在清蘭街閒逛,突然遇到一名道人,後幾人發生拉扯,屬下害怕被欽差大人察覺,又見事情並無危險,所以就沒有上前……”

    胡守信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他沉吟了片刻,緩緩道:“那道人是不是鬚髮飄然,道骨仙風,但說話時有咄咄逼人的刻薄之態,讓人一見之下,就想拔拳擊之?”

    遊俠驚奇地抬起頭來:“會首怎麼知道?屬下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瞧那道士說話時的舉止模樣,就想打他……”

    胡守信哼了一聲,嚇得這遊俠立刻低頭,低眉順眼地繼續禀報:“屬下一路尾隨,見欽差大人與萬大人將那道士一路挾持而行,帶向了興平坊,那裡是繡春堂的地盤,自從繡春堂大香頭金盆洗手、轉賣臭豆腐之後,完成改組的繡春堂的實力不降反升,更是廣收民心,將興平坊打造得如同水桶一般,屬下不敢擅作主張,也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只能秘密跟隨……”

    聽到這事之後,老胡的眉頭已經緊緊地皺成了一個川字,白雪道士與張建元,無疑都是孫朗的走狗,秦賢弟被捲進了這兩個人中間,如此種種,定然有孫朗在背後作祟……如此看來,秦賢弟他……

    他心中生出了不太好的感覺,但還是說道:“繼續。”

    “屬下遠遠觀察,看到張建元將欽差等三人迎入繡春堂,那繡春堂更是戒備森嚴,佈局有度,屬下如果貿然闖入而被發現,恐怕會引起繡春堂與遊俠公會的摩擦甚至對抗,屬下又想,繡春堂已經是明州城叫得上號的招牌,就算出了什麼事情,也跑不了他張建元……”遊俠羞愧道,“所以屬下就在外面等候欽差大人出來,沒想到……”

    莫非張建元得了孫朗的授意,在堂下埋伏了五百刀斧手,以摔杯為號,已經將秦賢弟砍成了一攤肉泥?

    胡守信震驚道:“他再也沒有出來過?”

    遊俠更加羞愧了,似乎有難以啟齒的事情,猶豫了片刻,才說道:“出來了,而且是被人攆出來的。屬下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就看到欽差大人與萬大人抱著一個壇子拔足飛奔,仰天狂笑,似乎幹了一件極為得意的事情,而後繡春堂沸反盈天,一大群人手持器械,牽著猛犬,狂追而出,攆著欽差大人四處逃竄… …”

    老胡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你的意思是……”

    遊俠沉重地點了點頭,作為老胡手底下得用的遊俠,他平時沒少受愛國主義教育,忠君愛國的美好品質鐫刻在骨髓裡,對皇權和欽差有著天生的敬畏和美好的憧憬。他小時候聽過戲文,裡面的欽差大人都是奉皇命、誅奸臣的大青天,可謂是鐵骨錚錚,浩氣長存,怎麼,怎麼秦大人他竟然……

    作為一個淳樸的愛國者,他對欽差大人的舉動表示無法接受,遊俠咬了咬牙,還是老老實實地敘述道:“很顯然,欽差大人從繡春堂拿……不,搶了很重要的東西,從而引起繡春堂暴怒,甚至召集了興平坊的百姓們進行圍追堵截……”

    胡守信張大了嘴巴,甚至懷疑眼前的遊俠是不是一個假屬下,他結結巴巴道:“你說,秦賢弟他……搶了什麼?”

    “外表看起來只是一個黑色的壇子……”遊俠都快哭了,語調都在顫抖,“但聽繡春堂成員的吆喝,以及百姓們的呼喊,那可能,那可能是一壇……臭豆腐……”

    說到這裡,他都有些不忍心說下去了,這都是些什麼事情啊……欽差大人竟然跑去繡春堂,搶了一壇臭豆腐?

    胡守信眨了眨眼睛,一時之間,心情複雜,甚至還想寫信給朝廷,將秦惠從天元英雄的籍冊中除名。

    丟人啊……

    他一時之間又好氣又好笑,繼續問道:“然後呢?”

    遊俠嘆了口氣:“欽差大人躲避潛藏的本領真是厲害,帶著萬大人東一轉,西一轉,竟然避開了興平坊傾巢而出的圍追堵截,屬下有心去接應,但興平坊那時候人聲鼎沸,男女老少齊齊上陣,都在圍堵欽差二人,關鍵的問題是,他們不知道兩人的長相,驟然碰到屬下這樣的陌生人,如果將我誤認為是欽差大人,那可就……”

    胡守信理解地點了點頭,思考了片刻,緩緩道:“這也錯不在你,誰讓他……唉……所以,還沒找到嗎?”

    遊俠很慚愧地點頭道:“興平坊是窮困人口聚集的地方,建築低矮,私改嚴重,小巷暗道四通八達,屬下實在不認識路,更遑論找到欽差大人了,所以只好留下幾名同袍在彼處繼續尋找,自己來找會首通禀……”

    胡守信陷入了深思,起初聽聞此時的驚訝和不可置信漸漸退散,他慢慢變得冷靜,開始仔細思索這件事情。

    又問了屬下幾個細節之後,他托著下巴,開始思索。

    秦賢弟識大體,辦事穩重,怎麼會跑去繡春堂搶一壇臭豆腐?而且只是一壇臭豆腐的話,繡春堂也不會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傾巢出動不說,還發動興平坊的民眾們一起堵截,顯然這壇臭豆腐之中,有著很重要的隱情……

    那麼問題就來了,既然是重要的隱情,為什麼會藏在臭豆腐裡?

    還有孫朗,他在其中是否扮演著某個極不光彩的角色,也就是說,這事……

    胡守信的面色猛然一變,這事看起來毫無頭緒,但將犯人和幕後黑手預設成孫朗,那事情似乎就很清晰了,雖然不知道這事是不是那個小王八蛋幹的,但如今沒有別的頭緒,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一回了……

    也就是說,假定孫朗參與了這事,並且全程關注,而那壇臭豆腐中的秘密,也與他有切身的利益關聯……

    ——可以排除這一項。如果那壇臭豆腐中的秘密真的如此重要,那以孫朗那小王八蛋的性子,肯定會暗中伸出一腳,將秦賢弟絆個惡狗撲屎,從容取走壇子,然後飄然而去,將暈暈乎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秦賢弟留在原地,讓他被那群百姓和繡春堂成員圍住逮捕,好好折辱一頓,他肯定會這麼做的。

    所以,也就是說,孫朗對秦賢弟搶走壇子這件事情……樂見其成?

    那他想幹什麼?

    這壇臭豆腐能被他玩出什麼花樣來?

    咦……等等……

    “……”

    剎那間,胡守信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他的表情變得無比唏噓,哀傷中帶著一絲惆悵,雖然只是其中一個可能性,雖然這樣的推測武斷而缺乏證據,但為什麼,為什麼我覺得,這種可能性是最大的呢……

    霎時間,胡會首似乎蒼老了很多歲的模樣,語氣低沉道:“你派些人,在興平坊周圍尋找,多問問別人,有沒有爆炸,惡臭,或者是看到兩個……掉進糞坑里的人……”

    遊俠眨了眨眼睛:“啊?”

    “去吧……”胡守信擺了擺手,語氣很平靜,“對了,再牽幾條狗,沿著河找一找……”

    遊俠一頭霧水,但還是領命而去,胡守信留在屋中,突然重重地嘆了口氣,向著牆壁狠狠地擂了一拳:“孫朗……玩夠了吧?”

    窗戶從外面被拉開,孫朗敏捷地翻了進來,一屁股坐在窗沿上,笑吟吟地望著胡守信。

    胡大棒子冷冷地盯著這個小王八蛋,半晌,緩緩道:“好玩么?”

    聞言,孫朗滾倒在地,放聲爆笑,用力地捶著地:“233333333333……笑死老子了,笑死老子了!”

    他笑了一陣,伸手指了指胡守信,喘了口氣,笑道:“你不知道啊,這兩個傻卵,莫非是讀書讀傻了,這兩年渾然都沒有個長進,看的我都替他們捉急,喂,我跟你說啊,他們倆居然決定將壇子扔到空中,然後退開,讓壇子摔在地上,喂喂喂,秦油條他傻嗎?不知道核武器都是在空中引爆的嗎?”

    他笑得滿地打滾,幾乎都要笑得抽筋:“最重要的是……這兩個傻逼就不會把壇子摔到牆上嗎?往遠處一扔也行啊,為什麼非要扔到天上啊,媽的飛到天上的臭豆腐就跟活靶子似的,我不來上一槍簡直對不起我玩了十年的CF……”

    胡守信依然冷冷地註視著他:“所以,玩得很爽?你的目的達成了?把秦賢弟搞成那個樣子,你終於滿意了?”

    孫朗也笑夠了,坐直身子,盤腿坐在地上,仰頭望著胡守信,笑道:“這事可不是我故意策劃的,只是興之所至,偶然為之,全是湊巧,我跟你講,要不是偶然遇到,我都不知道有這事……”

    老胡冷然道:“繼續編。”

    孫朗不以為意,擺手道:“再說,這事也是他咎由自取。他一個欽差,跑去找一賣臭豆腐的資本家幹什麼?想要結識一下著名的慈善家?我呸,靖安侯府的差事都要把他的屁股燎熟了,他還有心思去幹這種閒事?”

    胡守信淡淡道:“哦?那他想幹什麼?”

    孫朗挑眉道:“秦惠不懷好意,侯府之事不會善罷甘休,他無論做什麼,肯定都有其目的。張建元與魔器之事還能有什麼牽連?我想來想去,只能是那個女飛賊秦雨了。問題在於,為了以防萬一,秦雨已經被早早打發到了外州避風頭,衙門中的籍冊也用春秋筆法掩蓋,隱瞞了秦雨的來歷與她和繡春堂的關係,秦惠只是翻閱卷宗,是不會知道這件事情的。”

    老胡的聲音還是很冷淡:“所以呢。”

    孫朗笑瞇瞇道:“所以,明州諸衙門之中,肯定有知情人給他透了底。至於誰洩露的消息,我不在意,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以欽差之尊,想要讓某個官員開口透露些微不足道的小消息,實在是太簡單了。”

    他跳起身來,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重要的是,秦惠既然已經與你和趙小姐達成共識,為什麼還會背著你去調查秦雨?秦雨可是魔器之事的關鍵,她的態度和供詞可以直接決定所謂'持械歹徒襲擊侯府'這個案情是否成立,進而決定靖安侯府到底是滿門忠烈還是欺君逆臣!他在這個關鍵時期,還背著你私自去查此事,你不想問問原因嗎?”

    胡守信平靜道:“這都是你的猜測,也許他去繡春堂,確實只是為了拜訪一下張建元,因為他覺得欽差之事已經板上釘釘,所以要放鬆一下心情,你對他行為的推測,是建立在'秦惠不懷好意'這個基礎上,以預設的惡立場推測他的行為,而沒有實際上的證據,所以不足取信於我。”

    孫朗似乎早就料到胡守信會這麼說,淡淡道:“那白雪道長的事情呢?連白雪道長都能看出來,秦惠正在追查我。”

    胡守信冷聲道:“這不是你主動給他下的餌嗎?”

    孫朗平靜道:“他如果不想吃,我下再多的餌也沒用,人不是魚,魚是沒有智能的生靈,渾渾噩噩,只為生存和繁衍而活著,見了食物就會上去吞,所以會被釣客所獲,但人不是魚,人有智慧,懂善惡,知分寸,識進退,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上前兩步,直視著胡守信的雙眼,淡淡道:“所以,他要是上了鉤,我就活撕了他。”

    胡守信緩緩道:“他不會的,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老胡,我會一直看著他,也會一直看著你。”孫朗後退了幾步,轉身推開窗戶,離開,只留下了一句話,緲緲消失在空氣中,“還有,別做傻事。”
sea6076 發表於 2018-6-25 00:15
第三百八十一章 風滿樓

    到了傍晚時候,派出去的遊俠終於回來通禀,說人已經找到了。

    然而老胡從對方那吞吞吐吐的語氣和強自忍耐的表情中察覺到,某種不太妙的事情終究是發生了。

    他神色複雜,緩緩道:“已經……收拾好了?”

    遊俠低頭道:“是的,找了兩套新衣服,燒了幾大桶熱水,來回折騰了十幾回,已經乾淨了……差不多乾淨了。”

    老胡唏噓道:“走,跟我去迎接一下秦賢弟。”

    他跟著遊俠下了樓,沿著樓梯,走向忠義樓的後院,從後院的小門出來,迎面來了兩個轎子,從隱隱飄來的迷之味道與擔任轎夫的幾個遊俠的微妙表情來看,裡面的客人是誰,已經很明顯了。

    轎子停下,遊俠們如釋重負地閃開,轎帘掀開,露出了秦惠那蒼白的臉色,他嘴裡依然在嘟囔道:“我真傻,真的,我明明知道那壇子會爆炸,還捧在手裡,遲遲不往外扔,我本可以扔到地上,或者砸在牆上,當時為什麼傻了,非得往空中扔……”

    不管心中如何戒備和提防,胡守信望著秦惠這慘烈的模樣,不禁升起了兔死狐悲的感覺,秦惠此時的模樣,簡直是天元戰爭年間飽受某個衣冠禽獸暗中荼毒的可憐縮影,讓他不禁想起之前也慘遭過孫朗魔爪的那些人。

    他嘆息道:“賢弟,你受苦了……”

    秦惠聽到這個聲音,如觸電般抬起頭來,空洞的眼神慢慢有了焦距,他吃力道:“胡……胡哥哥……”

    老胡用力地點著頭:“哎,兄弟,我在這兒呢,你哥哥在這兒呢……”

    秦惠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向胡守信奔去,忘情地喊道:“哥哥啊!”

    胡守信還沒說話,就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霸王色霸氣撲面而來,使他虎軀一震,於是老胡本能地後退了兩步。

    秦惠察覺到了老胡的動作,停下了腳步,表情有些絕望和無助:“哥哥,你也嫌棄小弟,嫌棄小弟的身子髒了嗎?”

    你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彆扭呢……

    胡守信無可奈何,只能捏著鼻子道:“賢弟你說笑了,我們是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交情,為兄怎麼能嫌棄你呢?”

    秦惠如釋重負,奔行了幾步,用力地抱住了胡守信,然後放聲大哭起來:“哥哥,哥哥啊!這明州的水,怎麼這麼渾呢!”

    哎喲臥槽,你他媽身上的味道更渾啊……

    胡守信努力仰起腦袋,試圖吸收一下平流層的新鮮空氣,可惜並沒有什麼卵用,秦賢弟身上的迷之味道依然執拗地折磨著他的鼻腔,攻擊著他的嗅覺,令他在心中破口大罵——這小王八蛋,到底在這臭豆腐裡調了些什麼料子啊!

    心中腹誹不已,胡守信卻犯了難。

    這次雖然是孫朗下的餌料,但這廝的手法實在太過高明,讓人挑不出破綻和錯兒來,是秦惠自己想去找張建元的,是秦惠自己搶了人家的臭豆腐的,被臭豆腐爆炸濺了一身,也是純屬這兩個搶劫犯活該,跟孫朗一點關係都沒有。

    而胡守信有心訓誡警告秦惠幾句,但怎奈何欽差大人下轎之後,一不訴苦,二不認錯,也沒有請胡守信替他找回場子,反而二話不說,放聲就嚎,哭得像個狗子似的,此時此刻還在抱著他的胡歐尼醬哭得抑揚頓挫,讓老胡就算想訓誡,都不知從何說起。

    後面,掌旗使萬元忠也顫顫巍巍地下了轎子,顯然,兩位公務員在剛剛遭到了一生以來最大的絕望事件,這次的經歷之凶惡之殘暴之可怕,恐怕縱觀他們這一輩子,也是數一數二的……誰他媽能想到,那玩意兒居然會爆開啊!

    胡守信見秦惠哭得實在淒慘,嘆了口氣:“兄弟,兄弟,進去再說,進去再說吧,小心點,不要被其他人看到……”

    秦惠委屈地點了點頭,老老實實地跟在胡守信身後,從後門進入了忠義樓,沿著秘密的通道來到了三樓老胡的書房,他此時臉色蒼白,身體依然時不時地顫抖,顯然已經有了非常濃烈的心理陰影,以後怕是看到壇子都會打哆嗦的那種。

    畢竟那樣的景象,那樣的回憶,那樣的經歷,實在是太過絕望了……

    飛上天空的壇子,還沒來得及退開的兩人,突然傳來的爆響,半空的壇子突然炸開,可怕的物質就湧了出來……那簡直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經歷過天元戰爭的秦惠可以保證,連域外天魔都幹不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

    胡守信看他這慫樣,又嘆了口氣,倒了一杯茶水遞給了秦惠,又遞給萬元忠一杯,兩人慢慢抿著茶水,慌亂的心情漸漸平復。

    三人就這樣沉默著,沉默著,半晌,秦惠突然低笑道:“小弟真是……自取其辱啊。”

    胡守信猶豫了一下,剛想說話,就看到秦惠放下了杯子,神情低落地向胡守信行禮,沒精打采道:“小弟這些日子,閉門不出,專心書寫奏章,整理好的一應證據,都呈給兄長審閱……小弟沒用,又給兄長丟臉了。”

    見他這副可憐的模樣,胡守信反倒不好說什麼了,秦惠又道:“昨天拜訪明州各衙門,與六扇門捕頭梁不凡閒聊時,無意中聽到了關於秦雨的事情,他指點我去找張建元,說張員外有秦雨的消息下落,到了那里之後,我……唉,不說了,不說了,秦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簡直不自量力,讓兄長見笑了……慚愧,慚愧……”

    他拱了拱手,身影蕭索,表情黯淡,彷彿真是受了極大的打擊,對一切都心灰意冷,慢慢地踱出門了。

    胡守信也沒怎麼留。

    他站在原地,望著房門,望著秦惠離去的方向,聽著他慢慢下樓的聲音,片刻之後,他淡淡道:“對欽差大人的觀察保護不要有一絲放鬆,嚴密監控欽差衛隊所有成員的動向,未經我的允許,欽差衛隊不得有片紙遞出!”

    門外低低地響起了回應:“是!”

    遊俠會首依然孤獨地佇立在房中,他低下頭,望著自己的右手,自己的手在抖,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

    最終的答案,快要揭曉了吧……

    是風平浪靜,還是狂風暴雨?

    風平浪靜,就一切安好。

    狂風暴雨的話……至少,孫朗的憤怒,帝姬的異心,天元英雄的變質,埋藏已久的真相,我終究會探知一些真相,至少,胡某身受國恩,亦不願負袍澤之義,也總算能做到一些事情。

    但不知如今的我,到底期待一個怎麼樣的結果呢……

    還有,帝都一片和平,天策府風平浪靜,明州至帝都各驛站並無異動,欽差衛隊與外界的交流被嚴密布控,欽差奏章會被我仔細審閱,秦惠如果真的圖謀不軌,他到底會怎麼做呢?他還有什麼機會?

    此時,靖安侯府中,一派劍拔弩張。

    緊張的氣氛,沉默的眾人,孫朗,張銀落,趙飛凰,徐青鸞,東方馨,乃至白雪道長,張建元以至於三藏法師,全都赫然在座。

    所有人都將復雜的目光投向孫朗,彷彿在等待什麼,彷彿在期待著什麼。

    孫朗沉默不語,他抬頭,看了一圈眾人,語氣低沉,聲音一如既往的有力,給人以安心的感覺。

    “我的回合!”

    他說。

    然後,靈巧修長的手指,劃過冰冷的紙片。

    這手,在戰爭時期,是守護國家、擊退外敵、橫劍睥睨六軍的手,握過舉世無雙的聖劍。

    ——讓人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如何練就了這天下無雙的可怕的劍術。

    這手,在和平時期,是帶來幸福、愛護女性、調節陰陽平衡的手,摸過形形色色的女人。

    ——讓人很想知道,他發現自己覺醒了新能力之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如今,這兩根指頭,夾住了未來,夾住了,勝利的希望。

    孫朗的嘴角勾勒出了自信的笑容,站起身來,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事物。

    那笑容,彷彿在提前宣告,勝利的降臨。

    他看著對面的兩人,清朗的聲音帶來了正義的判決,給予敵人以最終的審判:“閃耀吧!雙王交匯,熾陽聚變,烈光貫穿蒼穹,吞噬大地沉沒!此乃沙皇伊萬之怒,咆哮吧,怒吼吧,於此賜予爾等正義的天罰,其名為——”

    高高舉起地右手,將最終的判決甩到了敵人的面前:“——王炸!”

    白雪道長哇的一聲大叫了起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貧道就要贏了!就要贏了!”

    張銀落則是拍了拍桌子,怒道:“玩牌就玩牌,搞得跟巫師似的,話說這些咒語是怎麼回事?連西方那些巫師都想不出這種帥氣的台詞啊,你……”

    孫朗笑瞇瞇地將剩下的牌全都出完,雙手一攤,宣告了自己的勝利,他身後的趙飛凰已經樂不可支地起哄道:“奶牛精輸了!快點按照之前的約定,到外面扭三圈屁股學著牛哞哞叫三聲然後大聲講三句'我是奶牛精'!”

    張銀落愣了一下,然後將牌一扔,大怒道:“什麼時候有這種約定了!”

    東方馨則是跟朱嬴竊竊私語道:“看到沒?這就是孫朗說的胸大無腦,她供給大腦的營養全都跑到胸部裡了,打牌都會輸……”

    “喂你們倆到底在說什麼啊!這規則是他提出來的我第一把能贏才叫見鬼啊!”

    張建元則是默不作聲地伸出手來,閃電般按住了白雪道長的腦袋,砰的一聲,將道長的頭按到了桌子上,發出了轟的一聲響,他慢條斯理地用道長的袍子擦了擦手,然後撇嘴道:“廢物。”

    白雪道長勃然大怒,反身與張建元撕打起來:“王八蛋,今天的帳還沒跟你算完呢!”

    而三藏法師卻一臉懵逼地看著眼前的亂象:“貧……貧尼為什麼在這裡……”

    鬥毆的鬥毆,吵架的吵架,起哄的起哄,亂糟糟一片,孫朗笑瞇瞇地看著戲,徐青鸞也沒有被捲入戰團,相較於凡事唯孫朗之命是從的趙飛凰,此時此刻,徐管家才是靖安侯府中最清醒的人。

    她皺著眉頭,靠近孫朗,小聲問道:“您……這是在擺慶功宴?”

    孫朗笑了笑:“多大點破事,還值得擺慶功宴,不過本來呢,按照我的計劃,是誘使秦惠將注意力轉移到我的身上,讓他在這上面浪費時間,然後抽冷子給他來一記狠的,讓他灰頭土臉不說,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變成無用功……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張建元和白雪道長橫插一槓子,我們幾個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相互配合,竟然完美地打出了一波輸出……”

    已經把白雪道長壓在身下的張建元聽到這邊孫朗在提他,抬起頭來,向孫朗豎起了大拇指,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孫朗也同樣豎起大拇指,張建元嘿然一笑,猝不及防,下巴就挨了白雪道長的一記廬山昇龍霸。

    資本家大怒,抬手一記如來神掌就上去了,兩人又拳來腳往地毆成了一團。

    徐青鸞面色有些糾結,決定不看那兩個貨,她並不知道秦惠到底遭遇了多麼絕望的事情,但從孫朗隻言片語的描述之中,顯然可以看出,欽差大人又在孫朗手下吃了大虧,管家心中有些不安,小聲道:“那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孫朗摸了摸下巴,沉吟道:“秦惠吃了這當頭一棒,肯定大受打擊,至少會變得老實安分起來,依我之見,他恐怕不會有什麼大動作了……”

    徐青鸞鬆了一口氣:“所以,我們安全了?”

    孫朗冷笑了一聲:“不,相反,從現在開始,反而是決定性的時刻,秦惠這個人啊,說實話,我實在看不明白他,但我可以確定,他不是一盞省油的燈​​,雖然我想不出來,他到底有什麼辦法能夠翻盤,但是絕不能有一絲鬆懈……”

    他這樣說著,然後自言自語道:“所以說,秦惠到底有什麼辦法,能夠翻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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