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極品駙馬 作者:蕭玄武 (連載中)

 
V123210 2016-7-24 11:35: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4 231379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4 20:02
第100章 投桃報李

    李治走了,武則天暗暗的輕吁了一口氣。

    側眸深看了端坐在那裡的薛紹兩眼,武則天的心裡感覺有一點怪異,這個年輕的男,究竟是資質愚笨不解陛下之意,還是故意陣前倒戈助我扳回了此局?……陛下對太平的婚事態度鮮明且強硬,這並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想讓太平嫁入武家,對我而言只是一個不太近乎實際的幻想。有則大喜,無則不悲。但陛下今天居然隱約是對武承嗣亮起了屠刀,看似就要下狠手來遏制武家的勢力膨脹,這著實讓我感覺到了一些心驚肉跳!……武承嗣可是我父親血脈與爵位的繼續人,是我在朝堂之上豎起的一面武家的旗幟,是我嫡系力量的流砥柱!武承嗣構陷公主的把柄被陛下抓在了手裡,只要陛下伺機發力,武家就要遭受一場毀滅性的打擊!

    讓我奇怪的是,薛紹不是應該最恨武承嗣麼,為何到了我將要完敗認輸的時候,他卻主動的說出了“借書”一事從而給武承嗣尋了一個開脫?

    這不合理!

    思忖片刻,武則天驟然眼睛一亮,莫非薛紹是在有意化干戈為玉帛?……如此,他倒是相當的識得大體!難怪太平今天態度反常,想必也是薛紹教的!

    太平公主仍然跪在地上嚶嚶的哭泣,李治的勃然大怒與拂袖而去看來真是將她嚇壞了。武則天走到她身邊,彎腰下身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太平,別哭了。來,和為娘坐到一起來。”

    “噢……”太平公主這才擡起頭來,臉上已是哭得像花貓一樣,飛快的瞥了薛紹一眼就連忙別過了臉去,顯然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副丟人的樣。

    母女倆坐到一起,太平公主偎在武則天的懷裡,仍是帶著哭腔幽幽的道:“母后,我真的知道錯了!這次的事情,全是我的錯,一切全都歸咎於我好了!”

    武則天心也不知是該欣慰還是該嘆息,你們兩個還沒有成親呢,就一個鼻孔出氣了嗎?真是女大不留啊!

    她不置可否的輕輕拍了拍太平公主的背,“你已經不是小孩了,哪能成天躲在為孃的懷裡哭泣?後堂有一些新進貢的西域香料與揚州水粉,你去梳洗收拾一番,莫要失了一位公主的儀表與尊嚴。”

    “是,母后。”太平公主知道天后這是有意支開她想和薛紹單獨說些話,於是乖巧的應諾起身,深深的看了薛紹兩眼,飄然而去。

    薛紹至始至終平聲靜氣的坐著,目不斜視,氣定神閒。

    “你還真是,臨大事而有靜氣。”武則天突然開口道。

    “微臣……其實是惶恐而不敢妄作言行。”薛紹拱手而道。

    武則天的嘴角微微一揚,似笑非笑表情玩味,“《軍鏡》你背下了多少?”

    “……”薛紹輕皺了一下眉頭,猶豫了片刻。

    “難道你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武則天突然道。

    反正這也不是什麼壞事,薛紹懶得隱瞞了,拱手道:“臣如果特別用心,記憶力就會比一般人強一點。”

    武則天不置可否,擡手對著御陛旁邊的書架一指,說道,“最下一層的那個書櫃閣,你去將它開啟,將裡面的盒取出來。”

    “是。”薛紹不知武則天是何用意,依言照做打開了那一格書櫃,從裡面取出個木盒,放到了武則天面前然後坐回原位。

    武則天將那木盒對薛紹面前輕輕的推了一推,“賜予你了。”

    “天后娘娘,這是……”

    “開啟看了,不就知道?”

    薛紹將木盒搬到自己身前,開啟一看裡面裝著一部——《軍鏡》!

    “天后,這……”薛紹有點意外。

    武則天平聲靜氣的道:“竊讀**,按律你是當死之人。但陛下聽聞此事之後只是責罵了太平卻沒有治罪於你,可見陛下並不反對你讀了兵書並對你頗為偏愛。本宮也覺得你或許真是個可造之才,因此本宮今日就正式將這套兵書賜予你。從此以後,普天之下就只有你薛紹讀過《軍鏡》,從此《軍鏡》也由你保管。如若洩露了出去,唯你是問!”

    “臣,拜謝天后娘娘鴻恩!”薛紹拱手長拜,心長吁了一口氣!我以德報怨的替武承嗣開脫了一回並且幫助武則天扳回了一次危局,她馬上就給我還了一份大人情,雖有順手推舟之嫌,但卻是讓我名正言順的繼承了《軍鏡》!——她果然是典型的商人式行為準則,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利益互換彼此雙贏!

    “免禮。”武則天平靜的道,“兵書是死的戰爭是活的,孫雲‘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趙括紙上談兵誤軍誤國,你切莫學他。《軍鏡》你需得用心研讀,如有不懂之處可向裴行儉討教。裴行儉是李衛公的嫡傳門生,現在你繼承了《軍鏡》也可算是李衛公的隔代弟便也是裴行儉的同門。裴行儉既然把你舉薦給了陛下,可見他對你頗為器重與賞識,想必不會拒絕與你這個同門一起切磋兵法。”

    “是。”薛紹沉聲應諾,心花怒放!

    同門切磋——武則天這一手真是使得漂亮!既給了我充分的理由去向裴行儉靠攏,也給了裴行儉足夠的臺階來下,讓他完全不用再顧忌什麼門戶之見、更不用顧忌外人的閒言碎語說他委曲求全的獻媚於天后了!

    武則天意味深長的道:“裴行儉是大唐當世第一名將,武全才出類拔萃,是個非常了不起的英傑,你要謙虛勤謹跟著他多學多練。如能繼承裴行儉的一身才學並將其發揚光大,便不枉陛下對你的一番偏愛……也不枉費本宮斗膽違逆了祖制,破格將《軍鏡》贈賜於你!”

    “臣,必當竭盡全力!!”薛紹鄭重應諾,心再度一喜:武則天的前面那些話都是官腔,最後一句才是關鍵——她希望我能繼承裴行儉的衣鉢!或許,這也是二聖長期以來的政治需求,也一直是裴行儉的心病——二聖不希望裴行儉在軍方一枝獨秀無人繼承、比肩與制衡,裴行儉自己又何嘗願意?!

    “太平年幼而且從小在深宮長大,不愔人情不解世故,有時難免任性胡為。你是出身禮樂之家書香門第的成年男,以後須得對她多加勸正與疏導。”武則天說這話的時候,完全就是“岳母”的口吻了,語氣溫和其甚至透出幾許親切的味道,“這次事件,歸根到底是因為太平對你的愛慕而起,草菅人命當街殺人是最不應該,以後絕對不可再犯!否則本宮可就當作是你勸正疏導不力甚至暗慫恿參與謀劃,從而連你一併責罰了!”

    “臣,記下了。”薛紹頜首而答道。

    武則天凝視薛紹密切留意他的神態表情,不由得讚許的輕輕點了點頭,聞喜不亢聞過不卑,的確是臨大事而有靜氣,這才是成大事之人該有的根骨與器識——薛紹,當真配得上太平!武承嗣?……哎!

    “本宮,不希望再看到你們二人與武承嗣之間,再有任何的衝突。”武則天突然道,“對陛下與本宮而言,手背手心都是肉。你們豈能同室操戈?”

    “是。”薛紹拱下了手,言下之意武則天終於把我認作“自己人”了嗎?居然還把我這個“準駙馬”放在了和太平公主、武承嗣同樣的親密位置,擺明就是在收買人心嘛!

    “方才陛下說了檢校太官令這個官職並不適合你,另有裴行儉舉薦你去教授一些書令史學習藍田祕碼,以備他日行軍之需。”武則天話鋒一轉,說道,“君無戲言,如此,你的檢校太官令就不必做了,等著另授官職吧!”

    “謝天后娘娘知遇提拔之恩!”薛紹拱手再拜,她這次沒有跟我許諾具體的職位,聽這口氣是要讓我擔任“實職”,那具體就得要看有哪些職事官有空缺了!

    武則天面帶微笑的點點頭,謝我?這薛紹是挺懂事!

    正在這時,一名宦官雙手捧著一卷黃藤紙軸進了御書房來,“天后娘娘,陛下手敕!”

    手敕是皇帝用來發布命令的書面件一種,可以隨時隨事的下發,用途廣泛用法也很靈活。

    武則天眉宇略微一沉,從宦官手接過黃藤紙書寫的皇帝手敕看了一眼,“知道了。我會按陛下的意思妥善料理。”

    宦官馬上就告辭走了。

    “太平!”武則天突然高聲一喚。

    “兒臣在!”太平公主馬上從後門外轉了進來,看來她多半是一直藏身在門外不遠處了。

    “你父皇下來手敕,要罰沒你一百戶食邑!”武則天的聲音很是威厲。

    “啊?”太平公主驚叫一聲眼睛都瞪圓了,“我一共就三百五十戶食邑,要削去我一百戶?!”

    “莫非你不知錯、不認罰?”武則天沉聲道。

    “兒臣知錯,兒臣認罰便是了……”太平公主撇著臉兒可憐兮兮的答道,說完就一扭頭瞪向薛紹,低聲的碎碎念,“都是你害的!以後我就真是個大窮人了,你得負責供我錢花!”

    薛紹窘得脖一縮,頭上差點冒出一排黑線,皇帝各打五十大板而已,你就不用當著你孃的面惡意賣萌了吧?

    武則天雖是裝作沒有聽到,卻也差點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心卻道:既然陛下都已經大義滅親的重罰了太平,我又豈能厚此薄彼的偏袒武承嗣讓他免於懲罰?……還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便宜都讓薛紹這小給撿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7 17:35
第101章 千牛備身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薛紹才稍稍的暗吁了一口氣。

    太平公主仍在那裡鬱悶的碎碎念,“我是窮人了,嗚嗚,我是窮人了!……一會兒是歪脖公主,一會兒又變成大窮人,至從遇上你我就沒攤上好事!薛紹你這個掃把星,你賠我食邑來!”

    薛紹咧了咧牙根本無語以對,賣萌適可而止行嗎?

    武則天終於是沒忍住笑了兩聲,“太平,不可胡言!”

    “娘,我不開心!我不開心!”

    李治不在武則天又笑了,太平公主便使出了拿手的絕活兒——撒嬌耍寶。

    她噘著嘴兒一搖三晃的跺著腳,湊到了武則天身邊,小手兒一伸,“我想看看父皇的手敕!”

    “難道我還會騙你嗎?”武則天忍俊不禁的將李治的手敕給了她。

    薛紹不禁赧然而笑,太平公主的耍寶賣萌之水準絕對是大師級的,見縫插針無孔不入!

    大唐律法明規定,公主食邑“實封”不得超過三百五十戶,二聖對太平公主的寵遇從她一出生就開始,所以她所受的封邑很早就已經達到了極致。

    嚴格來說太平公主所受的三百五十戶食邑只能稱之為“湯沐邑”,因為她只能抽取賦稅、徵用勞役,沒有真正的戶民管理權與生殺之大權——大唐境內可不容許諸候國的出現!

    但這已經很不容易了,如今的大唐帝國為了保證國家戶口已經極少“實封”食邑,一般都是折算成祿俸來發放。太平公主的三百五十戶食邑是她主要的收入來源,更是她這個帝國大公主的招牌與顏面,這一下就被削去了三分之一,她是有足夠的理由傷心又鬱悶。

    但是,以太平公主的敏銳與聰明哪能想不到,她父皇之所以雷霆大怒的拂袖而去,其實不是因為有人看了《軍鏡》,否則武則天無論如何不敢再把《軍鏡》正式賜予薛紹;李治也不是真要把怒火撒向自己的女兒——當爹的教訓女兒還用得著拐著彎的“補發手敕”揹著來嗎?

    李治真正的目的,是要殺雞儆猴——震攝武承嗣、震攝武則天從而震攝整個武家!

    他之所以用上了“補發手敕”這種手段,無非是因為“面斥不雅”,顧著武則天的面沒有當眾發作罷了!

    沒有哪個帝王會真會甘心讓出手的權力而去做一個傀儡。這些年來武則天的勢力不斷壯大,如果說李治完全心安理得,那絕對是騙人的鬼話。只不過以往武則天還只是一個孤家寡人,李治可不是穿越者,他當然不會知道不久的未來會出現華歷史上的唯一女皇!在他看來,自己的皇后再如何得勢,也終究只是一個成不了大事的“婦人”、只能是一輩替李家服務!

    可是最近幾年武則天陸續把她孃家的人一個個的拉到了身邊,無論良莠盡皆授以高官厚祿予以提拔重用,朝臣仕人頗有微辭,李治的心裡肯定也不是那麼痛快和安穩。因此,與其說李治這份手敕削的是太平公主的食邑,還不如說對武家勢力的一個震攝與彈壓!武則天這麼精明的人又和李治做了三十年夫妻彼此知根知底,她肯定知道該要怎麼做,才能平息皇帝李治心裡的那一股邪火。

    所以,太平公主分明是在惡意賣萌,她表現得越委屈越受傷,武則天估計就會把武承嗣罰得越狠!——並且,這已經完全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了,都怪不到別的人頭上!

    薛紹分明注意到,太平公主看完了手敕臉上飛閃而過一抹狡黠與驚喜的暗笑,但馬上嘴兒一撇眉毛也拱成了一個標準的“八”字,哭喪著臉十分鬱悶的哼道:“我不幹啦!難不成是拿我的百戶食邑,去換了薛紹的一個品職事官嗎?”

    薛紹略微一怔,什麼意思?

    “這是兩碼事,你休要胡說!”武則天看了薛紹一眼把手敕拿了回來,說道,“本朝早有成例,凡仕人召入禁與帝王‘對策及第’者,可因才授官。今日陛下與本宮一同考了薛紹許多場次無一不是出眾卓絕,可判他及了高第。他得到這個品職事官,憑的是自己的本事與才學,與你的食邑有何相干?”

    品職事官?

    薛紹心暗自一喜,不錯嘛,未來岳父並沒有因為我的“臨陣倒戈”而忌恨我,他應該是看出了我也是迫於無奈;他肯定也不希望我和太平公主,真的與天后及整個武家交惡結仇!……這個病體沉重看似黯弱的大唐皇帝,其實心裡就像明鏡一樣嘛!

    “我不管!反正我就知道,我被削了食邑而掃把星卻要被加官!”太平公主忿忿然的碎碎念,拽著武則天寬大的皇后冕服大袖,搖來搖去。

    “那你待怎樣?”武則天彷彿也和薛紹一樣,被惡意賣萌的太平公主弄得有點無可奈何了。

    “哼哼,掃把星!”太平公主不懷好意的瞥著薛紹,忿忿道,“上次打歪我脖,便宜他得了個七品太官令;這次拿了我一百戶食邑,才官加一品!……母后,你的寶貝女兒的食邑和顏面就那麼不值錢嗎?”

    這下武則天和薛紹這下算是聽明白了——明貶暗褒,太平公主這分明就是在討價還價嘛!

    “這話你去跟你父皇說!”武則天很是無語的甩了一下手臂將袖掙脫掉了,正襟危坐。

    “不嘛、我不嘛!”太平公主這回是雙手拽住了武則天的寬袍大袖,笑嘻嘻的伸出一個巴掌來反覆的搖晃,“五品?五品怎麼樣?——五品通貴,這才配得上薛紹的身份嘛!”

    “君、無、戲、言!!”武則天一字一頓的沉聲道。

    “好嘛,品就品……那我想想,品京官當有哪些是特別威風、特別氣派的!”太平公主飛快的轉著眼珠,陷入了天馬行空的思考。

    武則天簡直都要哭笑不得了,“威風?氣派?……薛紹具體所授何職,還須得本宮與宰相及吏部要員商議了,根據職位的空缺才能決定下來!”

    薛紹實在忍不住擡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把冷汗……太平公主,你以為這朝廷的官職是擺在菜市場的豬肉白菜和生猛海鮮嗎,還可以任由你來挑三撿四?

    “哈哈,我知道了!”太平公主突然欣喜的大笑,“母后,我知道有一個品官職非但一定有空缺,還特別的適合薛紹的身份!”

    武則天與薛紹同時擰了一下眉頭,“什麼官職?”

    “千牛備身!”

    聽她這麼一說,武則天深以為然的眼睛一亮,薛紹也心一喜——她總算幹了一件靠譜的事情!

    “千牛”一詞來源於《莊》,說庖丁解牛數量過千而刀刃仍像是新磨出來的一樣。依此典故,帝王有了一種防身的御刀叫做“千牛刀”。而千牛備身,就是執掌千牛御刀貼身保護皇帝的特殊武官。

    大唐的千牛備身就像是現在的“南海保鏢”,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擔任的。首先得是三品以上武大員或四品清官的恩蔭後人,出身四品濁官家庭的都不行,這就意味著千牛備身的成員一定是政治過硬、出身高貴、從小受過良好的化教育。

    其次,千牛備身的外貌光是端正都不行,非得是要達到了“英俊”的程度、體形必須高大勻稱,還只能是年輕人。這很容易理解,經常要陪伴帝王出入各種場合的貼身保鏢,醜八怪和老頭兒怎麼行?

    再者,武藝身手一定要夠好,做為皇帝的保鏢,這一點是最起碼的!

    所以,千牛備身雖然只是品武官,但因為是在皇帝身邊當差、當選的條件又如此苛刻,它是個不被列入“濁官”的異類。時下的王公宰相們都希望自己的侄能夠以千牛備身來起家,這非但是莫大的榮耀,很大程度上也意味著將來前途無量——能讓帝王安心託付生命的心腹保鏢、各方面素質又相當出眾的年輕人,當然遠比一般人要更容易輝煌騰達!

    “千牛備身……”武則天意味深長的吟哦這個詞,問道,“薛紹,你可知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官職?”

    “知道、知道!”太平公主連忙搶著替薛紹回答,還不停的給薛紹擠眉弄眼,示意他一定要積極爭取。

    “你收聲,沒問你!”武則天沒好氣的道。

    “臣知道。”薛紹平聲靜氣的拱手道:“千牛備身,是皇帝陛下的貼身護衛。”

    “本朝在龍朔年間將原來的左右千牛府改為左右奉宸衛,每衛各設正品千牛備身十二名,持千牛御刀做為陛下的貼身近衛;另有品‘備身左右’十二名,守備禦前戒備朝班;再有備身衛士一百名、主仗衛士一百五十名。”武則天說道,“千牛備身直接牽繫天安危,雖然只是品武官,但卻是萬里挑一的青年才俊方可擔任——你覺得,你能勝任嗎?”

    薛紹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的沉氣道,“能!”

    太平公主頓時眉飛色舞拍起了手,小聲道:“薛郎出身高貴英俊瀟灑,武全才卓爾不凡,天底下沒人能比薛郎更適合擔任千牛備身!”

    薛紹的額頭上再次黑線直冒……你這幕後推手也幹得太露骨、太現形了吧?

    武則天著實無語的赧然而笑,點了點頭,“既然你如此信心百倍,本宮會慎重考慮的。”

    “謝天后娘娘!”薛紹拱手拜謝。

    太平公主欣喜的跑到了薛紹的身邊,鄭重其事的對著武則天來了個稽首大拜,“皇兒拜謝母后!……如若薛郎能夠得授千牛備身的官職,皇兒的百戶食邑也就失得不冤啦!求母后一定要成全!皇兒給母后行大禮啦!”

    武則天搖頭直笑,真是女大不留啊!

    “你們退下吧,去將婉兒及內侍人等喚來。”武則天拂了一下袖,深看了薛紹兩眼,說道:“薛紹,莫讓本宮失望了!”

    “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薛紹拱手正拜。

    “本宮,拭目以待!”武則天滿意的了點了點頭,“去吧!”

    薛紹沒有露骨的說“孝忠天后”,武則天則說了一句“拭目以待”,這一問一答都是模稜兩可,但都心照不宣!

    “母后,我們走啦!”

    太平公主欣喜不已的跳了起來,拉著薛紹的袖就往外跑,“快來、快來!我有一萬句話要與你說!……御賜端硯和書籍就讓朱八戒來給你搬,你快跟我走嘛!”

    “咦,你一個大男人,為何走得比我還要慢?!”

    .

    【題外話:歷史上,到了龍神年間武則天下臺、李顯復辟李唐王朝之後,才將左右奉宸衛改名為“左右千牛衛”。大家熟知的《神探狄仁傑》裡面杜撰的奧特曼一樣的“李元芳”同學官拜“檢校千牛衛大將軍”顯然是錯誤滴。當然了,那只是“娛樂為上”的電視劇。歷史上倒真有一個叫李元方的人,那是李世民同父異母的兄弟,是大唐的王爺!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7 17:36
第102章 指天發誓

    太平公主與薛紹前拉後拽的走出御書房,上官婉兒與朱八戒以及一群宮女內侍們看到他們這樣,全都愕然!

    上官婉兒是長長的籲出一口久久壓抑在胸的悶氣:原本我還深為擔憂怕你們闖不過此劫,現在看來我大可放心了!……我與薛公默契投緣,卻與武承嗣左右看不對眼——太平公主和薛公聯姻,怎麼也好過武承嗣來做駙馬啊!

    “婉兒,天后叫你去伺候。”太平公主在上官婉兒身邊停了一下,神祕的揚了揚眉毛,“待事情罷了,你來找我。”

    “是,殿下。”上官婉兒微笑應諾。

    薛紹對她點頭微笑了一下,以示感激。在這一次的事件當,上官婉兒雖然沒有明目張膽的幫助我來對付武承嗣,但她的那些“春秋筆法”在暗起到的推波助瀾的巨大作用,絕對是不可估量的。

    這就是宰相房門七品官的厲害之處,薛紹與太平公主,都意識到了上官婉兒的重要性。

    “婉兒告辭。”上官婉兒低眉順目的微然一笑,頜首施禮。

    薛紹與上官婉兒同時微笑的點了點頭。三人之間心照不宣,就像是一個默契的“小型聯盟”。

    “薛郎,來!”太平公主拉著薛紹又要跑。

    “去哪裡?”薛紹拽著太平公主的手怕她摔倒,“龍尾道陡峭,你小心一點。”

    “快一點嘛!快走!你一個大男人,莫非還怕我吃了你?”

    薛紹被太平公主連拉帶拽的拉到了皇宮南衙的殿省,直奔尚衣局。

    “來這裡做什麼?”薛紹挺好奇。殿省尚衣局,是專門給皇族和朝廷官員定作各種服裝的。

    “當然是給你量身裁衣呀!”太平公主樂兮兮的笑道,“你可知千牛備身的官服與武弁軍服有多漂亮?你可知我最喜歡的就是千牛備身的武弁軍服?你可知我父皇與母后看到我定製的一套千牛備身的武弁軍服,然後就……呃!”

    太平公主說到這裡突然一下打住,瞪圓眼睛捂著嘴,一副“說漏了嘴”的表情。

    “怎麼樣?”薛紹笑問道。

    “不許笑!”太平公主很羞憤。

    “說嘛!”薛紹笑道,“這麼有趣的事情,說出來讓我分享一下!”

    “不說!”太平公主嘟起嘴,翻白眼。

    “你若不說,我便走了。”薛紹一提腳。

    “別……我說!”太平公主急忙將薛紹一把扯住,笑嘻嘻的低聲道,“那先說好,你可別傳出去?”

    “那當然。”薛紹笑道,“我的口風一向最緊了。”

    “那好吧,我告訴你!”太平公主的臉蛋兒紅了一紅,湊近了一些低聲道,“早些時候我叫尚衣局的人,給我定製了一套千牛備身的武弁軍服,我就成天穿著它到處招搖,還跳舞給我父皇與母后來看。我父皇與母后見到了就說,你一個公主為何要定製一套武弁軍服呢?我就回答說……等我有了駙馬,就將千牛備身的武弁軍服賜予駙馬吧,我最喜歡英武的男兒穿上這種衣服了!”

    “哈哈!”薛紹大笑,“然後二聖就知道你春心萌動,開始給你擇選駙馬了?”

    “好討厭!都說了不許笑!”

    “好,我不笑!——哈哈哈!”

    “不許笑!不許笑!……再笑我就生氣了!”

    ……

    既然是公主大駕光臨,尚衣局最大的宮官尚衣奉御親自來接待了。太平公主叫他派來了尚衣局最好的幾個裁縫給薛紹量了身材尺寸,反覆叮囑說,務必要用最好的布料、最好的刺繡來做薛紹的千牛備身的朝服與武弁軍服。順便,就還給薛紹多做了幾套春秋常服。

    這時薛紹才知道,原來太平公主還有“服裝設計”的小嗜好。她雖然從來沒有親手動過針線,但是眼界夠高欣賞水平在這個時代來說絕對是頂尖拔萃,許多宮命婦都穿著她親手設計的宮廷盛裝,並引以為傲。

    按律來說千牛備身官職品,當穿綠色官袍。但是太平公主給它們加了許多精美的花鈿刺繡,使得千牛備身的官服與軍服華美異常千瑰寶麗。

    十七歲的太平公主顯然是典型的“外貌”黨,喜歡帥哥追求華美是在情理之。

    偏偏太平公主的這些服裝改進,還就成了千牛備身的服裝定製。若是年輕英俊的美男把這服裝往身上一穿,儼然就是一個大唐朝代的“時尚先鋒”!

    由此,千牛備身就像是皇宮裡的一道男色風景,那叫一個養眼!走出了皇宮也是一塊頂級的金字招牌,人們隔得老遠就能認得出來——呶,那就是皇帝陛下的貼身衛士,千牛備身!

    在王公宰相與達官顯貴們看來,千牛備身是他們的侄後輩的最佳出身;而在一般的仕人民們看來,那簡直就是時尚與帥哥的代名詞!

    “薛郎,你簡直太適合千牛備身的服飾了,哈哈!”太平公主頗為自豪而且歡喜異常,不顧形象的大笑。

    “朝廷還沒有正式任命,殿下就帶我來定製官服,這也太高調了吧!”薛紹的額頭之上黑線直冒,時尚先鋒?招搖過市?這不是我一慣的風格啊!

    “相信我,這個任命一定會很快下達的!”太平公主無比自信,把薛紹拉到了一邊悄悄的小聲道,“父皇都削了我一百戶食邑了,如果母后和那些宰相尚書還不封你這個官職,那除非是……”

    那除非是他們想和皇帝撕破臉?

    薛紹知道她的潛臺詞,只是微微的點頭笑了笑,“好了,不必說了。”

    “薛郎,我好開心!”太平公主的臉蛋兒紅樸樸的,仰起頭來眼睛湛湛發亮的看著薛紹,柔聲道:“我們今天喝兩杯酒,慶祝一下好嗎?”

    慶祝?

    薛紹微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你的病還沒有好嗎?”太平公主輕聲道:“不喝酒也沒關係,我們以茶代酒便可!”

    “不是。”薛紹面帶微笑的,輕聲道:“你難道忘了在這次事件當,有一個人死了?不去祭奠也就罷了,如果還慶祝,豈是良善厚道之舉?”

    “……”太平公主頓時愕然,欣喜的表情也了黯淡了幾分,幽幽的道:“歸根到底,你還是要怪我……你當真很喜歡張窈窕嗎?”

    “沒有。如果我當真喜歡她,就不會將她從府裡趕出去了。”薛紹淡然道,“只不過一夜夫妻百日恩,張窈窕主動垂青於我,對我只有付出也從來沒做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情。現在她死了,我卻升了官……我這個品官職,還真像是張窈窕的一條性命換來的!”

    “你千萬別這麼說。”太平公主皺了皺眉頭,“你的品官職是‘禁對策及高第’,皇帝陛下親手下敕封授的。我與天后都曾親眼見證。”

    薛紹輕嘆了一聲點點頭,“那終歸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太平公主輕輕的點了點頭,“是我做得不對……現在,你想要我怎麼彌補?”

    “不用你彌補。”薛紹輕聲道:“人死不能復生,我也彌補不了張窈窕什麼了。我只想,去做一些該做的事情。”

    “什麼事?”

    “讓她,入土為安!”薛紹轉頭看著太平公主,“你同意嗎?”

    “甚好。”太平公主面帶愧色的點了點頭,“其實我也有這個想法,但這件事情我不方便出面,你去辦吧!……改日若有機會,我再到她墳前燒一炷香。”

    封建禮制,君不祭臣、夫不祭妻。

    大臣死了,皇族尚且不用去弔唁和祭奠,太平公主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算是難得。

    “殿下,燒不燒那一炷香,都不打緊。”薛紹微微擰眉,凝視著太平公主,“我只希望,以後不要再有第二個張窈窕。”

    “我指天發誓!”太平公主指天豎起二指,正色道:“保證,絕不再有!”

    薛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籲出,點了點頭,“如此,才真是善莫大蔫!”

    ……

    太平公主不再堅持飲宴,薛紹將御賜端硯與《軍鏡》挎上馬鞍,騎著威龍回了家裡。

    他剛剛下馬還沒有進門,府裡的僕僮就驚喜的大叫,“公回來了、公回來了!”

    “大呼小叫,成何體統!”薛紹斥了一聲將馬繮交給僕僮,迎面就看到月奴飛奔而來,在她身後不遠處則是跟著李仙緣與虞紅。

    虞紅也來了?

    “公,你、你……沒事吧?”月奴跑上前來,瞪大眼睛惶恐不安的看著薛紹。

    “月奴,習武之人膽大心細,你怎能如此慌張?”

    “月奴知錯!”月奴咬了咬嘴脣,眼神無比的熱切似有千言萬語,輕聲道:“月奴實在是太擔心公了,因此言語莽撞行為失據,還請公恕罪!”

    “我很好,不必擔心。”薛紹微然一笑,指了指馬鞍,“去將馬鞍上的東西取下來,小心搬到我的書房去,務必謹慎保管!”

    “是,公!”月奴心頭的一顆大石總算落地,欣然一笑長吁了一口氣,方才還悶悶不樂萎靡不振的現在彷彿就有了一身的力氣,袖管一擼就忙活去了。

    “薛兄,情況如何?”李仙緣上前來問道。

    虞紅落後李仙緣一步,對薛紹微笑的拱了下手沒有說話,十分低調的守著一個商人的身份。

    薛紹沒有回答李仙緣,對虞紅微笑道:“虞姑娘怎麼來了?”

    “市井之謠言蜚起,紅擔心公安危,因此特意來看望公。”虞紅拱手道,“如今看到公無恙,紅也就安心了。”

    薛紹微笑的點了點頭,這次事件讓我捲入了一個凶險的事非漩渦之,虞紅卻能不避嫌疑的親自來我府上探望,倒是仗義!

    “薛兄,情況到底如何?”李仙緣急巴巴的道,“你倒是快說呀,可別急死小生了!”

    薛紹大笑,“若能將你急死,則是最好!世間便能少一神棍禍害,天下女也能多一分安穩!”

    “呃!……”李仙緣尷尬又羞憤的漲紅了臉,乾笑了幾聲,說道:“薛兄都有心情拿小生來取笑了,可見已是安然無恙。如此,小生也就放心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7 17:36
第103章 屈尊折貴

    往皇宮裡跑了個往返誤了飯點,薛紹有些飢腸轆轆,便叫月奴去安排膳食。虞紅說順便帶來了她剛剛自行製作的一批胰,有請薛紹過目。趁著等飯的工夫,薛紹便叫虞紅將東西取來一看。

    各種顏色與不同香味的胰做成了不同形狀,堪稱琳琅滿目。

    李仙緣分外好奇,現取了一盆溫水來試著洗了洗手,歡喜的道:“好東西啊,這可是薛兄這樣的富貴人家才能用得起的胰,小生今日便也奢侈了一回!”

    “李郎君如果喜歡,紅願意饋贈百枚以供取用。”虞紅微笑道。

    “百枚?”李仙緣愕然睜大了眼睛,連連搖頭,“不可、不可!這東西要賣到二三十錢一塊,百枚就是一筆鉅款了,小生不敢生受!”

    “想不到你這浪蕩神棍也會有謙虛拒絕的時候。”薛紹笑了起來,李仙緣固然不知道,我們這種胰的成本可能還不到一錢一枚。

    “過獎、過獎!”李仙緣摸了摸發燙的臉,嘿嘿的笑:“小生平常是比較貪財,但還沒有厚顏到要去白佔一位姑娘的便宜!……咳,虞姑娘你別誤會,此便宜,非彼便宜!”

    虞紅的臉一紅,“李郎君,你不解釋彷彿還好一點……”

    薛紹擺了擺手,“李兄,虞姑娘送給你,你就收下吧!你也知道我正與虞姑娘聯合經商,這批胰就當是我請你辦事的報酬。”

    “報酬?”李仙緣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薛兄又有事情吩咐了嗎?”

    “是有。”薛紹道,“既然你精通風水堪輿,就勞煩去找一方上好的陰宅。”

    “陰宅?”李仙緣愕然,“給誰用?”

    薛紹輕籲請一口氣,“張窈窕。”

    李仙緣與虞紅都吃了一驚,“張窈窕?薛公要為她收屍下葬?”

    “是的。”

    “薛兄,不妥!”李仙緣慌忙道,“現在長安城裡流言蜚語傳得正猛,說是太平公主因為爭風吃醋而殺了張窈窕!你在這時候出面給張窈窕收屍下葬,不是正應了謠言,讓心懷叵測之人大有章可做嗎?”

    “謠言很快就會止歇。再說了就算它不止歇,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薛紹淡然道,“我必須給她收屍下葬。不管怎麼說,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又因我而死,我不能坐視不理。”

    “薛兄,就算拋開利害不說,這仍是不妥!”李仙緣道,“尊卑有分良賤有別,張窈窕一介娼婦……”

    “不必多言,我意已決。”薛紹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如果你不願意幫忙,我另外找人就是了。”

    “薛兄不必如此,小生也是一番好意提醒!但既然薛兄堅持,小生定當效命!”李仙緣嘆息了一聲,“哎,真是紅顏命薄!小生雖然從來沒有得到過張窈窕的垂青,但好歹與她有過數面之緣。我會給她挑一處上好的陰宅歸宿,保準讓她來世有個好的命運。薛公都能屈尊折貴去給張窈窕收屍下葬,小生也就獻上故人的一片心意吧!”

    虞紅深有感觸的嘆息了一聲,說道:“古有云‘肉食者鄙’,世間能有幾個高宦王侯能像薛公這樣悲天憫人一視同仁,垂憐於一介賤籍娼婦?……薛公,李郎君,紅說一句本不該說的刻薄話語,原本平康坊的娼婦向來都是死便死了,如果能有好心人在亂葬崗挖個坑埋掉不致於葬身於野獸之腹,對她們而言已是不錯的歸宿。其實,就算是富貴人家沒有嫁作正妻並且母以貴的女去世了,也都只能在荒郊野外草草薄葬。現在,以薛公之高貴去替張窈窕收屍下葬,還有李郎君替她擇選陰宅入土為安。如果張窈窕在天有靈,她當會瞑目安息!”

    “但願如此吧!”薛紹默然的點了點頭,心說張窈窕因我而死,我去給她收屍下葬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點,本以為是在情理之,不料他們會覺得我是屈尊折貴了,是無比的偉光正……大唐真是個等級森嚴的時代,人們的靈魂當都打上了尊卑的烙印。

    既然如此,那我更要去做了。既能替張窈窕盡到一份心意,想必又能贏取一些人心、改善以往形象。這看似屈尊折貴,實則一舉多得!

    “薛公,虞姑娘所言盡皆實情。”李仙緣小聲勸道,“不如這件事情,就讓小生出面去幫你包辦了吧?小生雖然是個官,但也是個方術之士,因此不怕那些閒言碎語。”

    薛紹皺了皺眉頭,“我言即出,駟馬難追。”

    “……好吧!”李仙緣默然的點了點頭,“小生會留意大理寺那邊的動靜。若得方便了,自會回來通知薛兄。”

    “好,那就有勞你了!”

    飯罷之後,李仙緣便告辭而去,說是還要去監督和陪伴姚元崇讀書。這神棍倒是細心,沒有將張窈窕的事情告訴姚元崇這個潛心溫書的宅男,以免亂了他的心神。臨走時李仙緣說,薛府裡的風水改造再花上三兩日就可以完工了,後面的事情沒什麼用得著他的地方。只等大理寺那邊關於張窈窕的案有了定論,他再來薛府報信。

    薛紹覺得,雖然李仙緣是有一些輕浮孟浪看起來很不靠譜,但他其實還是挺能幹的。自己身邊缺的就是這種人。以後有機會要多網羅一點這樣的人才在身邊,多結交一點這種能幹實事的朋友。

    虞紅說有帳目要彙報有事情要請教,薛紹便將她帶到了書房。

    回府之後薛紹一直沒有見到妖兒,原來是在書房裡謄書睡著了。她趴在書几上臉蛋兒壓著書紙,口水流出了一灘弄溼了紙上的字跡,沾了一臉的墨水,模樣甚是滑稽。

    虞紅赧然失笑,上前拍了拍妖兒。

    妖兒驚彈一下坐了起來,慌忙的飛快念道,“黃帝受符再拜,於是設宮、置八門、布三奇儀、為陰陽二遁。凡一千八百局,名曰:天乙遁甲式!”

    虞紅愕然,“薛公,她念的什麼?”

    薛紹笑了起來,大喝一聲,“妖兒,醒來!”

    “啊!……”妖兒恍然一怔瞪大了眼睛看向薛紹,連輪了幾下眼睛,“神仙哥哥,原來是你噢!……我剛剛夢到裴公逼我背書,我卻背不出來,他就要打我的板,可把我嚇壞了!”

    虞紅噗哧笑了,“就是你剛剛背的這幾句‘天乙遁甲式’嗎?”

    “對呀,《軍鏡》之奇門遁甲篇!”妖兒認真真的點頭。

    “軍鏡?奇門遁甲?”虞紅挺好奇。

    妖兒慌忙一巴掌捂到自己嘴上,瞪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薛紹。

    薛紹搖頭笑了笑,“妖兒,你以後再要是口風不緊,我就真要打你屁股了!”

    “神仙哥哥,我知道錯了!”妖兒臉一撇,眼淚瞬間就湧到了眼眶邊,可憐兮兮的伸出雙手來,“你打我板好了!”

    “我不打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吧!”薛紹笑了笑,說道,“這書你也不用謄寫了。”

    “嗚嗚……”妖兒這下真的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磕頭,“神仙哥哥,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會好好謄書的,再也不打瞌睡了!”

    “別哭,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薛紹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說道,“既然我都有了正本,還用得著謄寫嗎?”

    “啊,真的?”妖兒瞬間不哭了,眼淚還順著眼眶在往下流,卻是小嘴兒一咧露出一對虎牙又笑了起來,“那我可以看嗎?……那個奇門遁甲篇太好玩了!我想學!”

    “以後再說!……你先下去!”薛紹著實無語,妖兒這一哭一笑只在瞬間就能來個大反串,真是個奇葩的奇葩!

    “噢,那我去廚房找大肉饅饅吃,我肚好餓!”妖兒抹了眼淚笑嘻嘻的爬起來,“紅姐姐,那我先去嘍!今晚你又跟我們一起睡好不好?你放心,我不會咬你的!”

    “……回頭,再說吧!”虞紅的臉都紅了,尷尬無比。

    妖兒總算是走了,薛紹和虞紅差點整齊的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薛公,這是最近的一些帳目。因為陳管家不在,只好請你親自過目了。”虞紅將一本帳薄遞了上來。

    薛紹接過來隨便翻了幾頁便將它合上了,微笑道:“帳目上的事情我絕對信得過你,你只管放心大膽的去幹便是了。需要用錢或是有什麼要我出力的地方嗎?”

    “不用。”虞紅道,“最近我又聯絡了多家衣局布坊也多僱了一些信得過的人,幫忙趕製胸。另外,我租了一處僻靜的農舍開了三十八口大灶開始大量生產胰,想必很快就可以開始售賣。只是有個問題紅有些拿捏不穩——我們的胰該要如何販賣?如果我們賣得和市價一樣,很難與那些老店相抗衡;賣得比市價便宜,又必然引起同行憎怒,這可是行商之人的大忌……那一日我的小店就被邸店的同行打上了門來,薛公也曾親眼看到了。紅至今,仍是有些心有餘悸!”

    “我告訴你一個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法——帶你的同行一起賺錢。”薛紹說道,“你就不用親自去販賣了,這既需要租用門店又需要另外增加大批人力,短時間內不好操辦,你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你就去主動聯絡那些賣胰的老店好了,以低於他們的進貨價格或是成本價格,把胰批發給他們。相信他們不會拒財不收。至於他們後來再能賺到多少,那就是他們自己的本事了。你只需要牢牢的掌握生產胰的密方、管好你的作坊、經營好‘紅’這個品牌。做好這三件核心之事,你不必事事都去親歷親為,自然會有滾滾財源主動對你撲面而來!”

    “公賜教,讓紅茅塞頓開!”虞紅眼睛發亮,欣然道,“這樣一來,紅既不會遭人饞妒又佈施了恩惠結下了人緣,以後,他們一定會爭著搶著從我這裡進貨,爭著搶著……替我們賺錢!”

    “聰明。”薛紹點頭微笑,“商人無利不起早,你分利給他們,他們就替你賣命——這就叫,合作雙贏!”

    “合作雙贏……紅又增長見識了!”虞紅拱手來拜,“公真是博學睿智,當為紅之師君!”

    薛紹詭笑的眨了眨眼睛,我真有這麼博學多才高大光明嗎,最近怎麼老有人要認我當老師?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7 17:37
第104章 大理寺丞

    薛紹在家裡宅了三天,坐看長安城裡雲波詭譎,暗流洶湧。

    這天半夜裡李仙緣敲開薛紹的家門,說大理寺出了公告示遍示全城,稱張窈窕死於“江湖仇殺”,僱凶殺人的幕後黑手已然落網。

    那幾個在長安城裡煽風點火散佈謠言、疑似武承嗣所派之爪牙的傢伙被割了舌頭,然後推到東市街口,當街就給腰斬了。萬年縣衙的人將死囚的屍首拖在柴草板車上遍示各坊,輯捕盜賊的不良帥帶著衙役差人們四處張貼訃告書,給此案來了一個最後的蓋棺定論。

    這一下,長安城裡再也沒人敢於議論張窈窕一事了。只剩幾個心慕張窈窕的書生髮出一些哀嘆之聲,酒後寫些詩句來懷念於她。不管百姓民對於張窈窕一案的官方說法是信,還是不信,這件事情都這樣塵埃落定了。

    歷來,百姓對於很多的事情都是無法知道真正的真相的,官方的權威說法往往都是震聾發聵一力壓百巧,輕鬆就能輾碎流傳在人們間的那些猜測和小道訊息。

    在如今這個沒有電網路、資訊傳遞不夠發達的時代裡,就算是死傷千萬的重大戰爭與改朝換代的宮廷政變,這些重大事件的真相與細節都能被扭曲和改寫,張窈窕一介娼婦之死,又算得了什麼?

    歷史從來都是由勝利者與上位者來書寫,這就是話語權的威力!

    “薛兄,這件事情,看來就這樣過去了。”李仙緣長長的吁氣,說道,“張窈窕生前是個可憐人,原本她是出身川蜀一帶的官宦人家,但她父親被貶官下獄而亡,她被罰沒為賤籍奴婢後來又淪落娼門。如果不是因為家道落而遭逢這樣的離亂,以她的姿色和才氣必然成為一方名媛,嫁個達官顯貴謀個上品夫人,不是難事。小生聽聞市井之間有傳言,說張窈窕臨終有言‘窈窕淪落娼門,早該一死求得解脫’,另外……”

    薛紹微皺了一下眉頭,“另外什麼?”

    李仙緣說道:“另外,張窈窕還和殺她的人說了一通遺言,外人卻是沒有聽得清楚。好像有些話,還是轉達給‘某個男人’的。”

    “知道了。死者已矣,不必過多議論。”薛紹輕皺了一下眉頭,“你選好陰宅了嗎?”

    “終南山下,玄雲觀旁。小生一切都已打點妥當,只待明日帶人過去動土。”李仙緣道,“大理寺已經放榜,讓張窈窕的家人親屬去將她的屍身領回去下葬。她哪裡還有親人,東市的那幾具屍首也嚇壞了生前伺候張窈窕的那些爆炭和院奴,他們應付了衙門的盤問之後就倉皇逃命早沒了影蹤。以往張窈窕身邊總是不缺書生仕和風流豪客——這些人從來只對活著的張窈窕感興趣,現如今張窈窕已是一具粉紅骷髏,那些人哪會為她破財收屍甚至惹禍上身?因此,大理寺放榜已經有一整天,張窈窕的屍身仍是靜靜的躺在大理寺的停屍間裡,圍觀看熱鬧的不少,肯去替她收屍的,還真是沒有。”

    “……”薛紹陷入了無語的沉默。

    “薛兄,你不用這樣自責。”李仙緣連忙勸道,“明日去將她收了屍讓她入土為安,你也可以算是仁至義盡了。”

    “我只是感嘆,人生一世就如草木一暉,生死禍福皆是無常。”薛紹淡淡道,“明天你先帶人去終南山打理好墳地,就近選在玄雲觀給她做兩天水陸道場。一應花銷都算在我的頭上。另外,找人給她立塊碑吧!”

    “立碑?”李仙緣愕然的怔了一怔,向來沒有夭折女單**碑的說法,何況是一介賤籍娼婦。

    “只管去辦吧!”薛紹微皺了一下眉頭。

    “……好吧!”

    次日清晨薛紹帶上月奴和幾名健壯的家奴,先在西市買了一副結實的大棺材,用驢車拖了停在皇城西側的順義門外。薛紹留他們在這裡等候,自己從順義門進了皇城南衙便到大理寺的門前。

    衙門剛剛開門,從裡面走出幾名佩刀把門的公人,薛紹上前撕了貼在衙門口的訃告。

    “你要給張窈窕收屍?”公人上下打量薛紹,一襲白衣如初雪無塵,氣度風雅顯然不是泛泛之輩,於是抱了拳小心問道,“郎君是張窈窕的什麼人?”

    “朋友。”

    “好吧,郎君隨我前來。”公人將薛紹帶進了大理寺,領到一進廳堂前拱手道:“郎君先去今日當職的寺丞辦些手款,之後小人再帶郎君去領了屍首。”

    “多謝。”薛紹略整了一下衣冠走進這一進廳堂。

    廳堂不大內裡陳設也十分簡單像個問案的公堂,只是左右沒有水火衙役而是鎮著兩尊形如猛虎的狴犴石雕。最裡面有一處案几坐榻,屏風上的圖案是口銜寶劍的怒目睚眥。

    狴犴神獸威風凜凜,相傳它急公好義仗義直言,明辯是非、秉公而斷;睚眥則是性格剛烈好勇擅鬥,是克煞一切邪惡的化身。看這間大理寺丞的辦公衙堂的擺設,但凡有人走進這裡都會有一種肅穆莊嚴的感覺。

    薛紹左右看了看卻是不見人,也不知那大理寺丞去了哪裡。

    大理寺是大唐國家的“最高法院”,負責調查與審理重大的刑獄案件,也對地方的斷獄訴訟進行復核審核。“大理寺丞”官居品是具體分管大理寺各項事務的“最高法官”。

    薛紹耐心的等了等,片刻之後側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五十上下身材魁梧的富態男,鬍鬚有一尺來長,穿一身綠色官袍系銀色腰帶,頭戴獬豸法冠,步履穩重眼神銳利,神態舉止頗為從容幹練。

    “閣下何人,所為何來?”年男上下打量了薛紹,問道。

    薛紹拱了一下手,“在下汾陰薛紹,揭了訃告專為張窈窕收屍而來。”

    年男神色未變,但薛紹分明注意到他的眼角略微眯眸瞳之閃過一道厲芒,眉梢也輕輕的揚了一揚,顯然,他對這件案的始末情由應該是心有數。

    “原來是薛公。”年男對薛紹拱手回了一禮,“本官狄仁傑,是今日當職的大理寺丞。既然薛公是來給張窈窕收屍的,那就有請薛公來做個簽押。”

    狄仁傑?

    薛紹連眨了幾下眼睛,差點脫口而出‘大人,元芳呢?’

    “薛公,請。”狄仁傑做了個手勢,示意薛紹入座。

    “多謝狄公。”薛紹笑了一笑,在狄仁傑的公案邊坐了下來。

    狄仁傑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薛公因何發笑?”

    “久聞狄公斷案如神嫉惡如仇,朝野民間推崇倍至,都說狄公是剛正廉明執法不阿的神探。”薛紹說道,“薛某久仰狄公聖名,今日親眼得見足慰平生,於是欣然一笑。”

    狄仁傑聽完非但不喜,反而的雙眉緊擰的悶吁了一口氣,“盛名之下,其實難符。狄某,時常也會辦些糊塗案。日夜思之,良心不安哪!”

    薛紹知道他是意指張窈窕這件案,於是道:“案件的真相只有一個,但有些真相揭露出來,將會害死更多的人。公道自在人心,律法也不外乎人情。死者已矣亡人為大,現在,我只想讓張窈窕儘快的入土為安。”

    “薛公所言在理。”狄仁傑嘆息了一聲,凝神深看了薛紹一眼,說道:“本官有過許多設想,還曾派人四處找尋張窈窕的親朋好友來替她收屍,但卻從來沒有想到,會是薛公親自來給張窈窕收屍。”

    “份內之事。”

    “薛公,是個心存良善的性情人。”狄仁傑說罷拿出一紙案來遞給薛紹,“請公在此簽印畫押,本官再派人手將張窈窕的屍身交還。”

    “多謝。”

    簽押之後,狄仁傑叫來幾名公人去了停屍間把張窈窕的屍身用一卷草蓆收捲起來,蓋了一層屍布用板車拖起從後門而出到了順義門外,交給了薛紹的家奴用棺材將其收殮好了,便準備載到終南山玄雲觀去辦葬事。

    關注張窈窕的案的人本來就不少,今日皇城順義門前出現了幾個人拖一口棺材已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圍觀。看到大理寺公人運了一具屍首出來裝進棺材,圍觀的人群發出了一片驚譁,引來了更多的人圍觀。

    為免引起不必要的議論與圍堵,狄仁傑便親自帶了七八個公人沿途護送,直到薛紹一行人等出了長安。

    “多謝狄公仗義護行,薛某改日必定登門致謝。現在我們已出長安,狄公留步請回吧!”薛紹拱手拜別。

    “本官與薛公同去,送她一程吧!”狄仁傑長嘆了一聲,幽然道,“張窈窕這件案雖然不是狄某親手所辦,但狄某感覺……很遺憾!”

    薛紹點了點頭,“那就請吧!”

    狄仁傑深看了張窈窕的棺材兩眼,饒有深意的道:“張窈窕雖是一介娼婦,但她的死背後牽繫甚多。薛公,不妨多加小心……走吧!”

    說罷,狄仁傑就拍馬前行了,一路招呼那七八個大理寺的公人前後開道。

    薛紹心頓時醒神,狄仁傑一介朝廷命官根本犯不著出席張窈窕的殯葬——難道他是擔心有人對我不利,要在沿途保護於我?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7 17:37
第105章 你來葬我

    一路上狄仁傑未與薛紹多作閒談。出了長安城,薛府的家奴就前後張打起魂幡拋灑起紙錢,到了終南山腳下便有李仙緣帶著兩名年的道姑在此接應。一行人沿路上山,兩名道姑搖起招魂鈴唸誦一些道家經,把這一出殯葬做足了功夫。

    剛剛上了終南山不久,月奴拍馬走到薛紹身邊小聲道:“公,有人一路尾隨我們。”

    薛紹早就發現了,是幾名女一路跟著離開長安城上了終南山。於是道,“有狄公帶著官門公人在此,料也無妨。你不必造次。”

    “是,公。”月奴拱手拜了拜,策馬跟在薛紹身邊。一雙精亮的眸透過宮闈帽的黑紗密切的觀望四周,如同一隻戒備領空的蒼鷹。

    狄仁傑看了月奴兩眼,說道:“薛公身邊,臥虎藏龍。這位姑娘,身手必然不凡。”

    薛紹微微一笑,“狄公好眼力。”

    “薛公這是要將張窈窕,送到玄雲觀去辦葬事嗎?”狄仁傑問道。

    薛紹好奇的眨了眨眼睛,“終南山上道觀林立,狄公何以得知就是玄雲觀?”

    狄仁傑呵呵的笑了笑,“那兩名道姑的襟袍上各繡了一朵紫色流雲,想必該是玄雲觀的人。”

    “狄公果然觀察入微。”薛紹點頭,“沒錯,是玄雲觀。”

    狄仁傑擰了下眉頭,“薛公,不如換個地方。”

    狄仁傑的聲音不大剛好薛紹一個人聽到,好奇道:“為什麼?”

    狄仁傑招了一下手示意薛紹借步說話,二人策馬走到道旁,狄仁傑小聲道:“玄雲觀,是武家的人去年出資修建的。”

    “哦?哪個武家人?”薛紹不由得怔了一怔,還真是冤家路窄!

    “書舍人,武攸寧。”狄仁傑低聲道,“知道這件事情的人,不多。狄某也是碰巧聽人說起過一回。至於他為何修了這道觀,就無從得知了。”

    書舍人官拜五品,算是帝王的“機要祕書”。但凡要朝廷要釋出什麼重要詔令,都由其一名書舍人負責起草,另外五名書舍人分別要在詔令上簽字發表意見——稱為“五花判事”。

    “書舍人武攸寧?”薛紹皺了皺眉,“我與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見都沒見過,更不知他有何來歷。”

    狄仁傑輕撫了一下長鬚,意味深長道:“武攸寧的祖父武士讓,與天后的先父是親兄弟,武攸寧便是天后的堂侄。在諸多武家侄當,武攸寧算是有些才學的,一直頗受天后器重委以重用……他與武承嗣,一直交從甚密!”

    薛紹雙眼一眯,狄仁傑的最後一句話,才是重點。顯然他是知道張窈窕一案的所有幕後真相,這是出於一番善意在提醒我,謹防又與武承嗣起了什麼衝突。

    薛紹心忖,狄仁傑的神斷與清善之名一同流芳於後世,成為華史上鼎鼎大名的清官能臣之表率。他雖然是在武週一朝做為武則天的宰相而標秉史冊,但從政治立場上來講,他一直都是堅定的“李唐擁護者”,為此沒少受酷吏折磨,為官一生也是宦海起伏——現在他雖然才只是一個品大理丞,但言語之間就像上官婉兒一樣頗富春秋筆法,顯然是對武家侄頗為抵觸,卻對我這個李氏皇族的外戚頗為親近。

    “多謝狄公善意提醒。”薛紹拱了拱手,說道,“但我的友人已經事先安排妥當,更有道姑下山遠迎一路相隨操持殯儀,不好再半道改易。想來只是辦個葬事而已,不用做何避諱。再說了,就算我避諱了,想害我的人終究是能尋到別的空。與其惶惶避之不可終日,倒不如泰然處之,以不變應萬變。薛某,未嘗真會怕了誰!”

    “薛公果真氣度超然坦蕩磊落,狄某欽佩!”狄仁傑拱手回禮,四下看了一眼,猶豫了片刻,低聲道:“今日朝會之上,周國公武承嗣被免去了祕書監一職從而賦閒,只保留了爵位與食祿。右衛將軍武三思也被免去本職轉授閒官。薛公,不妨多加留意。”

    “多謝狄公!”薛紹拱手再拜,原來他一直都是想提醒我小心武承嗣與武三思的打擊報負!……張窈窕的案不過是一根導火索,二聖之間恐怕早就有了一些磨擦與分岐。李治一個不高興,武則天立馬就把原本想要重用的兩個親侄兒的官都給扒了。狄仁傑是個明眼人,他恐怕早就意識到了這一層,所以他才說“張窈窕一死的背後牽繫甚廣”。

    “薛公不必客氣。”狄仁傑拱手回禮,淡然道,“日前狄某曾與裴尚書在南衙偶遇聊作片刻閒談,裴尚書言及薛公讚不絕口,說薛公風雅卓絕器識非凡,是名門貴胄當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今日,薛公以貴胄之尊而親為一娼婦發喪,不畏流言不懼肖小,狄某甚是敬佩,裴公果不欺我!”

    “過譽了。我只是做了一些我認為該做的事情。”薛紹微微一笑,看來我替張窈窕收屍發喪一舉,還真能收取一些名聲。

    只不過,狄仁傑這番誇讚的話應該只是一些“官腔”,他是在假借裴行儉之口來表明他“擁護李唐”的立場,並有意試探我的立場!……在他看來我既是李唐公主的兒、當今聖上的外甥、又和裴行儉“關係密切”,理當是同一個戰壕的“戰友”。我初入仕途正愁少朋寡友,狄仁傑不失為一個可以拉攏的物件。

    於是薛紹說道:“在下愚見,狄公精忠體國才智非凡,有王佐宰相之材,屈居品大理丞,還真是有些屈才了。”

    “不,不。”狄仁傑擺了擺手,正色道,“狄某才疏學淺資歷淺薄,初任京官就能擔任大理丞這樣一個重要的官職,猶恐不能勝任。再者,大理丞執刑律而斷獄訟,辨黑白而正視聽,懲惡揚善為民請命,能幹不少實事。對於大理丞這個官職,狄某是深愛且深敬!”

    “賢者在位、能者在職,狄公勤謹務實,在下欽佩。”薛紹微微一笑,沒錯,狄仁傑應該就是這樣的性格。

    歷史上的狄仁傑忠心耿耿精明能幹,同一時代比他賢能的人,還真是不多。但他一生宦海起伏到了晚年將近七旬才真正擔任宰相之職,究其原因,一是因為他的李唐立場在女皇時代並不十分讓人放心,二是他的背後沒有“薛裴”這樣的大仕族做為出身與靠山,再者就是他這個清廉剛正、不事權貴的性格了。

    倔老頭兒!薛紹呵呵的笑,心裡暗罵了一聲。

    狄仁傑好奇又迷茫的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衣冠,他怎麼又看著我笑,難道是我衣冠不整?

    二人沒再深談,隨靈柩上了終南山。

    半山腰的山林密處有個並不十分顯眼的道觀,後臨山崖雲蒸霞蔚似有仙鶴異禽往來飛臨,環境優雅草木清幽,頗有一番柳暗花明世外仙居的飄然風範。

    李仙緣說,他在這道觀的後山擇了一塊沐日月之菁華、食道觀之香火的風水寶地,做為張窈窕的陰宅。這家玄雲道觀的觀主脾氣十分古怪,據說她性格孤僻一向討厭世俗閒人前來打擾,從玄雲觀建成之日起,兩年以來她幾乎就沒有離開過道觀,也很少拋頭露面幾乎沒有外人見過她的真顏。

    李仙緣也是憑著“同道人”與先師李淳風的面,頗費了一番口舌才辦成了這趟差事。換作是尋常人等,道觀的人是肯定不會應允的,出多少錢也不行。

    家奴與公人將張窈窕的棺材卸了下來擡進道觀剛剛放穩,道姑們就委婉的將所有的男都請出了道觀之外,說是觀主有潔癖不容世俗男踏足道觀,只好得罪。道場法事她們自會操持得體,待下葬之時再叫幾名青壯勞力來擡棺下葬即可。

    “是挺孤僻。”薛紹也沒在意,便叫李仙緣帶路去看看他替張窈窕選的墓址。

    一行人繞到玄雲觀的後山見到幾名丁壯正在那裡挖土,另有兩名石匠在敲打石碑。見到李仙緣過來,石匠問道:“郎君,這石碑就快要打磨好了,敢問碑上該要如何刻寫?”

    “張窈窕之墓,五個字就行了。難不成還給她做個墓誌銘?”李仙緣說罷就看向薛紹,“薛公以為呢?”

    薛紹想了想,張窈窕的身世經歷、出身年月與家世背景,恐怕都沒幾個人知道得詳細,一時也無從考究。好吧,有幾行句讓我記憶猶新的,倒是挺像她的人生寫照。

    “取紙筆來。”

    薛紹執筆寫下了那幾行句:“我本無根草,天涯自飄零。淪落秋風裡,未見葬花人。”

    停筆,薛紹將寫好的句交給了匠人,讓他照此原樣刻到張窈窕的墓碑之上,就不用另外加字去說明,是誰題寫的了。

    旁邊眾人吟哦唸誦了一遍那幾句,都一陣嘆息了起來。

    “真是紅顏薄命!”

    “薛公,性情人!”

    薛紹沒有與他們應聲,看著那塊墓碑,在心嘆道:張窈窕,今生算我欠你;如果真有來世……你來葬我!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7 17:38
第106章 雲海仙蹤

    從長安出得城來再上了終南山,一路上花費了不少時間。此時,天色已然漸晚。玄雲觀裡紮好靈堂做起了水陸道場,有請男賓入內燒香。

    薛紹領頭上了一炷香,在禮單上籤下了“汾陰薛紹”的大名,並給玄雲觀添上了一萬八千香火錢算是操辦葬禮的費用和謝禮,滿堂唸經的老道姑小女冠將經念得更加起勁了。

    財可通神是一回事,薛紹的英俊外表與高貴出身再加上這揮金如土的大手筆,著實讓玄雲觀的道姑們驚豔了一把。但凡薛紹進進出出,身上都要落下一片火辣辣的目光,簡直就像是要將他給生吞了。

    食色性也,幽居世外的道姑們也懂寂寞啊!

    有了薛紹領頭,狄仁傑與李仙緣這兩位朝廷命官都來給張窈窕上了香、簽了禮。

    眾道姑暗相議論,這死者不是個賤籍的娼門妓嗎,怎的會有汾陰薛氏的貴公來給她風光大葬,前來送殯的還有朝廷命官?

    玄雲觀置辦了素齋,有請賓客到後觀的草堂享用,但不提供“住宿”。天色已黑夜路難行,下山怕是不那麼方便了,到了長安恐怕城門也已關閉。李仙緣倒是早就做了安排,在玄雲觀旁邊搭了幾間行軍帳篷,好歹可以過夜。狄仁傑這個大理丞日理萬機不便在此多作停留,於是告辭而去。臨行之時再次叮囑薛紹,須得多加小心。

    薛紹既來之則安之,草草吃了一些素齋便在道觀後山的帳篷裡安頓下來,準備明日天亮後再下山去。

    因為有了狄仁傑的那些言語警醒,月奴將帳篷移得更加靠近薛紹。等薛紹入內歇息,她盤腿抱劍屏息冥神而坐,眼光路耳聽八方,密切注意周遭的一切風吹草動。

    李仙緣抱著一個湯斛來找薛紹,月奴如鬼影一般突然飄了出來,攔在他面前。

    “月奴姑娘,人嚇人嚇死人的!”李仙緣差點把給嚇了個半死。

    “你一個神棍,也怕鬼嗎?”月奴很不屑的直撇嘴,“這麼晚了來找公有什麼事?”

    李仙緣笑嘻嘻的揚了揚手裡了湯斛,“玄雲觀裡密制的上好羊酪,想吃嗎?”

    月奴面不改色突然一伸手將整個湯斛搶了過來,這一手近似於幽冥鬼爪的功夫再次把李仙緣嚇了一彈。

    用細長的銀針試了一番確認無毒,月奴才將湯斛遞還給李仙緣。

    “你倒是挺細心。”李仙緣嘿嘿的笑了笑,拿著湯斛鑽進了薛紹的帳篷。

    薛紹正雙手枕臂的躺著閉目養神,這時坐了起來,“李兄,有事?”

    “羊酪!玄雲觀密法自釀的上好羊酪!”李仙緣笑嘻嘻的拿出了兩個杯來各自倒滿了粘稠的白色飲品,遞一杯給薛紹。

    羊酪是一種羊乳製成的飲品,從西晉開始就在仕族當非常流行,是一味稱得上高檔與風雅的飲料,而且不便宜。時下茶已經開始普及與盛行,但它還無法取代羊酪的崇高地位。

    “這玄雲觀倒是好客。”薛紹拿起一杯淺淺的嚐了一口,有什麼好喝的,不就是酸奶似的東西麼?妹才喜歡!

    李仙緣喝了一口,深吸一口氣做心曠神怡狀的長嘆,“絕品!絕品!天下美食,不過羊酪爾!”

    薛紹冷笑,少見多怪。萬一讓你喝上一口可樂,你還不號稱飛昇成仙了?

    “咦,薛兄以往不是最喜歡羊酪的麼,今日這是怎麼了?”李仙緣看到薛紹那一杯都沒怎麼動,好奇的問道。

    “你喜歡,剩下的就都歸你。”薛紹有些意興闌珊,還扯了個哈欠。

    “薛兄可不要辜負了玄雲觀主的一番美意啊!”李仙緣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泛著詭笑,神色頗為暖昧。

    “敢情你跟那女冠很熟啊?”薛紹冷笑,大唐的女道姑在歷史上都是挺有名氣的,說得不好聽一點有些女冠那就是“半娼”,比如在歷史上都鼎鼎有名的魚玄機。

    在宋朝的全真教出現以前,很多道士都是不出家的,也沒有戒葷食之類的禁忌。大唐的李家崇道,女道士的社會地位不低,她們可以憑藉這一層身份的掩護用來逃婚、躲稅、避難,或是拋開了世俗的道德束縛名正言順的和許多俗家男客交從往來建立超友誼關係。時下,就有許多的女道觀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風流場所,但不是有錢就能圖個風流瀟灑的地方。沒點學問或者門道,女冠壓根兒不搭理人。

    李唐皇室也有許多公主都號稱修道,常年往返於各個道觀卻與才詩人眉目傳情暗通曲款,在史上留下了許多香豔故事。比如歷史上唐玄宗李隆基的兩個親妹妹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都是修道的道姑,玉真公主還和李白、孟浩然這些人有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太平公主的“太平”封號也是源自她的“道號”,不過她從來沒有離開過皇宮,當年她號稱出家修道只是一個推脫吐蕃求婚的藉口罷了。

    “薛兄,這一次你說錯了。”李仙緣嘿嘿的笑,“小生非但不認識玄雲觀主,甚至見都沒有見過。小生知道你言下何意,但玄雲觀真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香豔地方。這個玄雲觀主極其神祕,從玄雲觀落成的那一天起,幾乎就沒有外界的生人見過她的真顏。據她觀裡的執事女冠說……觀主不想沾惹了俗氣!”

    薛紹笑了,“她還真把自己當仙人了?”

    李仙緣不以為意的笑道:“小生聽到一些傳聞,說玄觀主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冠,真正當得起‘傾國傾城’四個字,有如不食人間煙火的落塵仙。據說,當今太殿下得聞她的大名都曾慕名上山親臨拜訪,卻沒能見到她的面。再據說,她彷彿是真有一些神通修為,或能堪破天機預測凶吉禍福,或者駕鶴遊徜徉雲海太虛之間!”

    “瞎扯淡!”薛紹不禁好笑,“好些傳聞,都是你這種嚼舌的神棍瞎編出來的!”

    “嘿嘿,傳言或許失實,但,這個玄雲觀主當真神祕得勾人心魄。小生一直心裡癢癢,非常想要見她一面。”李仙緣笑道。

    “那你去見唄!”薛紹笑道,“以你的本事,翻樑爬牆掏孔打洞都不在話下,我對你絕對有信心!”

    李仙緣伸手摸了摸臉,感覺有些火辣辣的,嘿嘿笑道:“小生好歹也是修道之人還是個科考出身的品命官,怎能幹出這等下作之事?……不過今日玄雲觀主破天荒的叫人送來一斛珍釀的羊酪,可見她對薛公是頗為青睞啊!”

    “胡說八道!”薛紹冷笑,“說不定那玄雲觀主比今日來操持葬禮的道姑還要老,那怕是合了你的胃口。君絕不奪人所愛,你只管放心大膽的上吧!”

    李仙緣表情就像是吃進了一把蒼蠅一樣難看,連連擺手,“罷了、罷了!小生還沒有飢不擇食到那樣的程度!”

    黎明時分天邊方才露出一抹晨曦,養成了每日早起健身習慣的薛紹與月奴,早早的醒來出了帳篷。伺候了洗漱之後月奴說去道觀裡給公準備早膳,稍後便可下山。

    薛紹覺得大清早的這山上的空氣很好,想必負氧離含量極高很適合晨間運動。尤其是昨天見過的道觀後山那一片雲海,早上的景色應該不錯。

    於是薛紹一路小跑的到了那裡。

    玄雲觀的後山,懸崖聳峙雲海翻濤,大有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巍峨與險峻。一輪紅日方才破空而出,霞光萬丈光怪陸離,將這一方怪石嶙峋的山景裝扮得像是域外仙境。

    “果然不虛此行!”薛紹大有心曠神怡之感,這比刻意爬山去欣賞日出,還要多了幾分意外的驚喜,“李仙緣倒也挺有眼光,在這裡給張窈窕尋了一處陰宅。”

    看前方雲波繚繞金霞繽紛,薛紹正準備往前走一些讓自己置身在這片仙境之好好的欣賞與感受一番,晨風一動霞雲翻起,他看到前方懸崖邊突起的一塊怪石尖端有一個雪白的人影正背對著他,盤腿坐在那裡有如飄浮在仙雲金霞之。

    朦朧之看不真切,隱約可見那背影髮髻高懸衣袂飄飄,拂塵輕揚披雲戴霞,還真像是個天降臨的大羅金仙。

    終南山上道觀林立,大清早會有道士在這裡調息吐吶的修煉並不稀奇。薛紹見那人盤膝而坐在懸空突起的一塊怪石上,萬一擅自上前驚嚇到他,把人家嚇得掉了下去肯定不會是白日飛昇的仙俠景象,而是摔成一張誰也不認識的肉餅。

    所以,薛紹只是駐足看了兩眼,提輕了腳步轉身便走。

    走出不到三步,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聲的長吟——“我本無根草,天涯自飄零。淪落秋風裡,未見葬花人!”

    朗朗之聲然傳來,字字如珠清晰入耳。

    “女冠?”薛紹不由得心下一怔停步回頭去看,只見方才盤坐在山尖的那個身影已經起了身,從煙雲霞霧之徐緩從容的朝他走來。

    薛紹凝神看著那女冠走近到,不覺眼前一亮。看她面貌大約二十上下的年齡,雖然素面朝天衣著也很是樸素簡單,但五官生得相當的精緻,肌膚就像越窯的白瓷‘其潔如冰其溫如玉’,身上穿了一襲片塵不染的白色八卦道袍,身形高挑曲線婀娜,拂塵揮灑衣袂飄舞,真像是一個不食人煙火,剛剛從王母娘娘的璠桃宴上走下來的天庭仙!

    女冠走到薛紹身前步左右的距離停下,拂塵一揚微微頜首,對薛紹施了一個道家稽手禮,“居士在上,玄門羽客玄雲,這廂有禮了。”

    受佛家的影響大唐的道教也稱居士,比如崇通道教的李白就自號“青蓮居士”。羽客則是修道之人的另一種雅稱。

    玄雲,玄雲觀……薛紹微然一笑回了一禮:“原來是玄雲觀主,幸會。俗門弟薛紹,給仙姑還禮了。”

    玄雲緩緩的擡起頭來,凝視薛紹,微然一笑。

    薛紹的心裡條件反射般的想到了一個字——媚!

    靜如得道金仙,動如仙靈飄逸,笑起來卻是一番天生媚骨的勾魂模樣!……換作是別的大唐男在這樣的環境下遇到了她,還真有可能把她認作是修煉得道了的千年狐仙!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7 17:39
第107章 緣份非淺

    玄雲撩了一下拂塵走近幾步在薛紹面前站定,說道:“薛公方才是想登臨雲海一觀,又怕驚憂到了貧道麼?”

    “是的。”薛紹點了點頭,我可不相信你真的能飛。

    “那麼,現在請吧!”玄雲拿拂塵一指。

    “仙姑請。”

    薛紹與之並肩而行,二人的步履都是一樣的從容輕緩。薛紹歷經兩世人生,還真沒見過玄雲這樣的奇異女。她的一舉一動都有著天然的輕逸與灑脫,給人一種方外之人無慾無求的清靜與飄逸,彷彿她根本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而像是深居雲端俯瞰眾生,一眼看盡人間繁華與史溝鉤沉的大智慧仙,淡漠內斂,解脫超然。

    二人並肩走上了那條突出在懸崖邊的怪石,寬約兩米兩旁也沒有護攔,腳下即是山風呼嘯的萬丈懸崖。稍一足失或是身邊有人輕輕一推,摔了下去便是一個粉身碎骨。

    二人走出數步不約而同的停住,再往前可就得要直接去投胎了。

    薛紹眯起眼睛放眼看去,目力所及一片林海翻滾雲蒸霞蔚,初升的太陽發出了萬道金光,晨風吹揚雲追霧繞。置身這一片雲海奇景之,就如同登臨了天庭宮厥,入眼皆是妙不可言的奇美瑰麗。

    薛紹感覺,自己的心胸都在這一刻被打開了不少,彷彿自己也成了一個俯瞰眾生縱觀千年的修道真人,淡看雲起潮落靜聽風過花開,靈魂都像是出了竅正駕鶴遊於太虛之間。

    真正的心曠神怡!

    現在,薛紹彷彿有點理解為什麼玄雲會給人一種亦仙亦幻的感覺。常年置身於這樣的地方入靜修煉調息吐吶,縱然不會真的騎鶴飛昇成仙了道,心必然一片清明眼界也將變得開闊,整個人的性情也會顯得異常的豁達與淡靜。

    環境與經歷,造就一個人的性格與氣質。

    “敢問薛公,可曾修道?”玄雲突然問道,嗓音固然清脆悅耳,但語調徐緩而通透,聽起來真不像是一個妙齡的女,倒像是一個修煉了幾十年、已然看破紅塵心無旁鶩的得道真仙。

    薛紹微笑的搖了搖頭,“在下一介俗人,資質魯鈍矇昧未開,既無根骨也無機緣,從未嘗試過要去修仙了道。”

    “薛公過謙了。”玄雲說道,“依貧道看,薛公非但根骨奇佳,還頗富道緣。薛公倘若修行,或可證得大道。”

    “哦?”薛紹條件反射的想到了……傳銷。

    玄雲抖了一下拂塵,說道:“貧道雖是方外之人,但也曾久聞藍田公之大名。原本貧道一直以為,公只是痴迷於聲色犬馬的輕佻紈絝之輩,卻沒想到公會為了一個悽苦的娼門女親自前來發喪。貧道一時好奇,於是昨日在靈堂之就曾見過薛公了。”

    “然後呢?”薛紹淡然的微笑,堂堂的仙姑,還興偷窺的?

    “貧道見薛公風雅超然清峻通脫,氣宇之間仿似帶著一股幾追仙姿的煙雲水氣,讓貧道誤以為公也是修為精深的同道人。於是就有了方才的唐突之問。”玄雲轉過臉來,面帶微笑的看著薛紹,說道,“適才得知公並未修道,貧道不由驚歎,想必俗世之間能像公這樣風骨奇異的青年才俊,已是絕無僅有。公,真乃是人之龍鳳!”

    “咳……仙姑謬讚了!”薛紹感覺有點渾身不自在,聽你皺皺的說了這麼大一通怎麼感覺這晨風吹得身上都變得冷嗖嗖的,讓我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你直接誇我長得帥氣質好不就完了嗎?

    “薛公如果以為貧道是在吹須拍馬,那就真是大錯特錯了。”玄雲微然一笑,不以為意的淡然道,“我自幼追隨家師歸隱嵩山修行佈道十餘年,清心寡慾斷絕紅塵,飢食鬆餌渴飲山泉,夜臥藤床青燈古籍,常以辟穀導引之法引天地精華入煉玄丹以求三清上境,是真正的方外之人。貧道除師門上下以外,很少結識世俗凡客。此前我與師兄雲遊佈道途經終南,見此處峻極於天、接壤雲海,頗像我追隨家師修煉隱居多年的嵩山雙泉嶺,於是就留了下來結草為廬劃地而居,後來便有了這玄雲觀。”

    說到這裡玄雲停頓了一下,微然一笑媚意無雙,“至入觀以來,薛公還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俗門男客。”

    “那真是薛某的榮幸。”薛紹淡然一笑,說道,“仙姑跟我說這麼多,難道是想勸我修道?”

    玄雲面帶微笑的點點頭,“薛公如果願意修道,我願引薦家師與你認識。當然,薛公出不出家那都不打緊。”

    “薛某很是好奇。”薛紹皺了皺眉,“仙姑為何想要勸我修道?”

    玄雲更加好奇的反問,“薛公如此反詰,莫非以為修道還能有什麼壞處?”

    薛紹迷茫的眨了眨眼睛,哦,難道長得帥氣質好就得要修道,這都什麼邏輯?

    玄雲看著薛紹的離奇神情,不由得笑了,“薛公為何不問,家師何許人?”

    “現在問,也不遲吧?”薛紹不以為然的呵呵笑道。

    玄雲好似有些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薛公,你真是有些身在福不知福。”

    “怎麼說?”

    “你可知,大唐的皇帝陛下都想追隨家師修煉,並當面執禮口稱家師為仙人,以上師之禮待之?”玄雲說道。

    薛紹眉梢一揚,“令師莫非就是——嵩山潘師正?”

    玄雲面帶微笑輕揚拂塵稽了一手,“正是。”

    薛紹異訝的眨了眨眼睛,想不到這年紀輕輕的道姑玄雲,還是名揚天下的上清茅山派大宗師,潘師正的徒兒!

    要說這潘師正,還真是當今天下一等一的大名人。據說他已年近百歲,是上清茅山教派的傳人。他在嵩山雙泉嶺嵩陽觀隱居數十年,盡其一生潛心精研道經、佛理和儒義總結出一套融合了三教教義的道家新學說。然後潘師正在嵩山廣收弟宣經弘道,並且精通養生之道煉得一手好丹。當今聖上李治一直身體不好,曾兩次登臨嵩山前去拜訪潘師正,誠心向他討教三洞、七精之奧義與養生之法、治國之道。一來二去不僅僅是通道的李治,就連自幼信佛的武皇后都對潘師正極為尊崇,下令敕封他為“天師”並出巨資給他修了多處道觀。

    上若有行,下必甚蔫。

    正因為有了皇帝李治的個人崇拜與推波助瀾,潘師生所傳的上清茅山道學很快名躁天下,儼然快要成為華夏道教之正統;潘師正本人,也成了天下人敬仰崇拜的大唐天師!

    潘師正的這個身份和社會地位,在以道教為國教的大唐帝國來說,已經是高得不得再高了。

    玄雲一個雲遊的女道士剛剛一腳踏上終南山,半點沒客氣的就“劃地而居”佔了這塊風水寶地。終南山毗臨長安一直都是道觀林立、佛寺無數的宗教名山,其掛名皇家的道觀與佛寺都不少。就因為玄雲是潘師正的徒兒,非但沒人敢來置疑或是與她爭搶這塊風水寶地,馬上還有朝廷命官出巨資修建道觀並請她當了觀主——光是潘師正的一個女徒兒,這個譜兒都已經是大得可以!

    眼下薛紹卻是渾渾噩噩的漫不經心、滿不在乎,還真是難怪玄雲感覺有些對牛彈琴哭笑不得。

    “我見薛公一身煙雲水氣的飄逸風采,頗似我那幾位仙風道骨的師兄,想必是根骨奇佳與玄門有著不解之緣。”玄雲說道,“公若有興趣不妨常來敝觀稍坐,貧道願將畢生所學與公分享。待公哪天想要潛心修道了,貧道再將公引薦給家師那也不遲。”

    退而求其次?

    薛紹越加好笑,莫非你是想要和我“雙修”?

    “公為何發笑?”玄雲面帶微笑的問道,倒是不慍不惱。

    “承蒙仙姑錯愛,但是,薛某當真只是一介塵緣難了的俗人,滿心念著酒色財氣和名利官職這些東西,怕是無緣修道了。”薛紹笑道,“不過我倒是認識一個人可能與玄門有著不解之緣。改天如果有機會,我引薦你們認識。”

    “薛公所指,莫非是太平公主殿下?”玄雲微笑道。

    薛紹差點一下笑出來,我本來是想說李仙緣的……看來這玄雲雖然號稱是方外之人,但是對外界的事情並不陌生。想來也是,潘師正都能和二聖搭上關係,他的徒兒隱居終南卻關注長安之事,倒也不足為奇。

    “嗯……沒錯!太平公主早年也曾號稱出家修道,太平就是她的道號。”薛紹忍著笑,點點頭。

    玄雲微笑的搖了搖頭,“大唐以道為國教,天下修道之人不知凡幾。但真正有著一顆道心的人,卻不在多數。”

    “道心?”薛紹笑了笑,我仙俠小說看得不多,你別這樣忽我。

    “無量天尊。”玄雲擺了一下拂塵稽手一禮,“薛公,時辰不早,貧道該要回觀靜修了。”

    薛紹微笑回了一禮,“仙姑好走。”

    玄雲轉身飄然而去,走出沒幾步就長聲吟道:“薛公,你我今生緣份非淺。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薛某期待。”薛紹無所謂的笑了笑,修道人就是喜歡故弄玄虛。

    好吧,這地方風景當真是不錯,指不定我哪天就會來個故地重遊,就算再碰到了也並不稀奇。

    薛紹觀光了一番正要返回,李仙緣大呼小叫的跑了過來,“薛兄,薛兄,我方才彷彿是看到玄雲觀主了!”

    “哦。”薛紹瞥了他一眼,大驚小怪。

    “你、你是沒看到!你無法想像她的模樣,小生也無法形容!反正,絕對就是真正的仙下凡了才有的風采!”李仙緣像是著了魔一樣表情扭曲,都有些口不擇言了,“傳言果然不假,小生不虛此行!可惜她很快就閃身藏進了道觀裡,要是能和她說上兩句話,那才真是三生有幸了啊!”

    “沒出息!”薛紹冷笑不已,要是讓你知道她主動約我雙修,你還不得吐血跳崖?

    話說回來,她怎麼就盯上了我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7 17:40
第108章 白衣如雪

    薛紹與李仙緣回了落腳處,月奴已經備好了早膳,玄雲觀的廚房裡給俗客準備的一些小米粥和芝麻胡餅。

    一行人將就吃了一些,李仙緣說大概是薛公添的香火錢夠旺盛,玄雲觀的人打算給張窈窕多做幾天水陸道場,下葬之日估計還要等上幾天。李仙緣便自告奮勇的留在這裡代為操持,“薛公心意到了,就已是足夠。不如早早的下山回去,長安那裡還有許多的事情等著你呢!”

    “我家裡的確是還有不少事情。如你所願,我今天會走。”薛紹鄙夷的看著他,這神棍無非就是想賴在這裡,碰碰運氣想要再遇到玄雲罷了!

    李仙緣嘿嘿的乾笑,“薛兄啊,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這玄雲可是當今太殿下,都眼饞覬覦的仙美人兒呀!”

    “行,你別說了。我懂了,我理解。”薛紹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損友就是損友!

    吃罷了早飯收拾一番,薛紹正打算去玄雲觀上幾炷香順便和道姑們做個交待道別,不經意的看到不遠處的山路上魚貫走來一大群人,盡穿白衣,彷彿遍山翠綠之覆蓋了一片皚皚白雪。

    眾人都有些驚訝,凝神一看,這些人全是女,人數約在三到四百之間。月奴很是警惕的上前打探了一番,驚訝的回報道:“公,給那一群人領頭的,就是昨日一路跟隨我們上山的幾名女!”

    “咳……”李仙緣的表情有點古怪的乾咳了一聲,小聲道:“薛兄,她們好像全都是……平康坊的人!”

    “難不成你都認識?”薛紹狐疑看著他,是你這神棍把這些人招惹來的嗎?

    李仙緣只是小聲的碎碎念,“還不是以往跟著薛兄,長的一點見識?”

    那群人已經走近,見到薛紹這幾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看著同樣一襲白衣的薛紹。

    大多是妙齡女,環肥燕瘦各有千秋。

    領頭一名高個兒的清秀女抱著一面琵琶彷彿是她們這群人的領頭,二十來歲的比她身後的大多數女要顯得沉穩老成。她將懷的琵琶遞給身邊之人,上前一步款款下拜,“奴家蘇小燕,拜見薛公。”

    薛紹點了下頭,李仙緣上前一步道:“蘇小燕,你帶這些人上山來,所為何事?”

    月奴一聽“蘇小燕”之名不由得面露驚訝之色,就算她這個不怎麼出門的女也對蘇小燕之名並不陌生,那可是豔名不在張窈窕之下的京華名妓之一。據說她彈的一手絕妙好琵琶,坊間有傳言說前太李賢都曾將她召入東宮一賞曲藝,贊她“神乎其技、當世罕有”。

    “奴家和張窈窕是摯交好友,她去世了,我來送她。”蘇小燕的聲音不大不小似乎也沒有帶上什麼特殊的感情,淡淡道,“與我同來的這些人,多半是平康坊裡同命相憐的姐妹。薛公,我們可以進去弔唁麼?”

    薛紹點點頭,“當然可以。”

    李仙緣皺了皺眉頭,“你們早幹什麼去了?”

    “何必多言?”薛紹輕斥了一聲,心說你還挺能演戲。如果不是你主動招惹、幕後推手,借這些女百八十個膽兒,她們也不敢妄自上山來。

    蘇小燕微然一笑,說道:“李郎君,張窈窕死的時候,我們並不知情也不敢多問;她死之後,我們這種人更是不敢多說一句;於是只能是在她下葬之時,來送上一程。李郎君口出此言,莫非是以為我們這些賤籍的娼門,還需要虛情假意的沽名釣譽麼?”

    李仙緣乾咳了一聲,不回話了。

    “諸位,請吧!”薛紹心越發認定,這事兒是李仙緣挑起的了。理由和動機,當然是為我贏取聲譽……這神棍,有時還挺靠譜的,他居然能猜到我的心思!

    “多謝薛公。”蘇小燕彎腰下身正拜了一記,正色道,“我想張窈窕如若在天有靈,當會含笑安息。其實,我很羨慕她。我們當的許多姐妹,也都非常的羨慕她。”

    “你什麼意思?”薛紹不禁皺了皺眉頭。

    蘇小燕微然一笑,說道:“小燕時常在想,如果有人賜我一死然後將我妥善埋葬,那或許就是我今生最好的歸宿。張窈窕真的很幸運,身後能有薛公替她收屍下葬,還能長眠在這仙境一般的好地方。”

    “你不要冷嘲熱諷!”月奴冷斥一聲。

    “天地良心,小燕句句發自肺腑。”蘇小燕微然一笑再對薛紹施一禮,對李仙緣、月奴等人也都紛紛施了一禮,然後慢慢朝玄雲觀走去。

    後面跟著的所有女也都像蘇小燕一樣,靜默無聲的依次上前,依次一絲不苟的給薛紹等人施了禮,然後徐徐走進了玄雲觀。

    “公,她們……”月奴很是不解,迷茫的直搖頭。

    李仙緣然的長嘆了一聲,“或許,真是同命相憐;又或許,她們真是很羨慕張窈窕。”

    “難道她們當真覺得,死了埋掉,會比活著要好?”月奴不解的皺起眉頭。

    “或許,說不準……大概,這個……”李仙緣揚眉,撇嘴,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把話說清楚!”

    李仙緣嚇得往薛紹身後一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月奴恨得牙癢癢,要不是薛紹在場,真想把這裝腔作勢的李仙緣給揍一頓。

    薛紹心想,大唐的男人是很風流很幸福,狎妓養娼都是件挺光榮挺時尚的事情。但是對於娼妓本人來說,她們命如草菅**牲畜,只是男人的附庸與玩物。如果生得漂亮又有點才藝,年輕的時候或許還好過一點,等到年老色衰,誰會負責將她們埋葬?

    不少名妓都會趁年輕趁名氣激流勇退,帶上錢財倒貼男人就算是掃地洗衣做奴婢也是心甘情願,無非就是想為下半生早做打算尋個安身之處。但更多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能在人老珠黃之後找個地方藏起來,黯然消失孤獨終老。名妓風光背後的淒涼與辛酸不足為外人道之,那些姿色平平混得不好的普通娼妓,就更不用說了。

    蘇小燕這些人羨慕張窈窕“得了個好死”,還真是不無道理。

    時代的悲劇!

    薛紹搖了搖頭,話說回來哪個時代又沒有這樣的悲劇呢?比起慰安婦來,她們或許又算是幸運的了!

    ……

    那群女陸續都走進了玄雲觀,那些道姑們倒是安然接待了,讓她們挨個的進去上了香。

    “公,我們還要進去燒香嗎?”月奴問道。

    “算了,走吧!”薛紹看著李仙緣,“這裡,就交給你了。”

    “薛兄自顧方便,這裡會有小生仔細打點。”李仙緣心照不宣,拱手而拜。

    薛紹等人正準備上馬離去,玄雲觀裡突然變得很安靜,傳出一串清脆悅耳的琵琶聲。曲樂輕柔低婉纏綿悱惻,似有說不盡的憂傷與哀思。

    “應該是那蘇小燕彈的吧?我見她來的時候抱了一面琵琶。”月奴驚訝道,“彈得真好……傷至肺腑、催人淚下!”

    薛紹點了點頭,就連不通韻律的月奴都能聽出濃濃的憂傷之意,難怪蘇小燕的名氣那麼大!

    琵琶彈了不過幾弦,一個清脆柔婉的女聲吟唱起來——

    我本無根草

    天涯自飄零

    淪落秋風裡

    不見葬花人

    ……

    唱得是悽悽慘慘慼戚,足令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就連薛紹都感覺心裡微微一顫,也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能臨場發揮唱得這麼有感情!

    李仙緣驚愕道:“小生要去看看,是誰唱的!”

    不等李仙緣跑到玄雲觀門口,裡面一群女跟著唱合起來,隱約還傳出嚶嚶的哭泣之聲。

    李仙緣生生的定住,不敢進去了。

    薛紹擰了擰眉頭,輕輕嘆息了一聲:“她們是出賣了**,但比許多出賣靈魂的人要來得高貴!”

    李仙緣愕然的怔了一怔,“小生……從此再不狎妓!”

    “看到她們,月奴就覺得我已是太過幸運了!”月奴幽嘆了一聲,說道,“她們分明身世悽楚但是每天都要強顏歡笑,怕是難得能像今日這樣痛快的哭一場……現在月奴彷彿是明白,她們為何要羨慕張窈窕了!”

    “你這悟性倒是挺高。”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上馬揚鞭,“走了——駕!”

    月奴很快拍馬跟上,後面三五家奴駕著一輛車兒從後跟隨,一行人逶迤下了山去,將一片哀怨的曲樂與歌聲拋在了身後飄渺的終南山上。

    玄雲觀後院憑山而建的一處懸空閣樓之,窗戶正對山南而開。玄雲立於窗前遙遙看著逐漸遠去的薛紹一行人的身影,手拂塵一揚,臉上泛起迷離的微笑。

    她身後走來一名身形斫長面容俊美氣質宛如世外真仙的年輕道人,稽了一手意味深長的微笑道:“師妹,你為何選了他?”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玄雲微然一笑,表情很是玩味。

    青年道人走到窗邊對腳下的玄雲觀道場看了一眼,“三百娼門衣如雪,一曲葬花斷人腸。或許,師妹的選擇是對的。那個出身高貴的年輕男,真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師兄,小妹此願,還須得勞你施以援手。”玄雲轉過身來,面帶微笑的看著青年道人,眼神之流露出一絲乞求的神彩。

    青年道人放聲哈哈的大笑,“你我同門十五年,你生平第一次開口求我!”

    “是,小妹在求你。”

    青年道人亦將手的拂塵一甩,緩緩走到窗邊雙眼微眯看著前方已經快要消失的薛紹之身影,然道:“天地,禍福冥冥;一抔黃土,魂靈安在?”

    “師兄,小妹悟性不佳,沒有你那麼深的修為。”玄雲輕聲道。

    拂塵飛揚,青年道人呵呵的笑道,“三年前師妹在此結廬而居,貧道就知道你的用意了……終南望龍厥,通天有捷徑!”

    玄雲微然一笑,“師兄,師父他人家都曾說了,修道之人或出世或入世,皆是造福蒼生,不必拘泥於形式。”

    青年道人面帶微笑的輕輕點了點頭,“人各有志,不可強求。你身世非凡塵緣難斷,貧道也早就料到遲早會有這一天。”

    “那師兄,幫是不幫?”

    “……無量天尊!”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7 17:40
第109章 公主突至

    上官婉兒掩上御書房的房門,忍不住將蘭花指攏到脣邊,吃吃的偷笑了一聲。旁邊的宮女和宦官都好奇的看著她,上官婉兒一揮袖,“走,全都走遠一些!”

    “是……”

    一群人方才走出沒多遠,御書房裡就傳出了武則天的低沉怒吼,“你們這兩個不肖之,還敢跑到本宮面前來喊冤?”

    武承嗣和武三思慌忙跪倒下來屁股高高的蹶起,“天后息怒!侄臣有罪,侄臣有罪!”

    “哼!”武則天餘怒難消的悶哼了一聲,“莫非你們以為,你們那一點雕蟲小技還能瞞得過誰?”

    武承嗣和武三思並排趴在地上不敢搭言,兩人臉對臉的看著對方眨了眨眼睛,彷彿都是在問對方——是你走漏了訊息?

    “你們這兩個不爭氣的東西,都站起來吧!”武則天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太讓我失望了!

    “謝天后……”兄弟倆人站了起來,灰頭土臉,不敢擡頭。

    “眼下,你們也不要多想了。都給我好好的在家裡閉門思過,不得再有任何造次!”武則天沉聲喝斥道。

    “是……”雖然心裡有著強烈的不甘,武承嗣和武三思也只能是應了諾。

    “別心有不甘。”武則天彷彿是看穿了他們的心思,冷嗖嗖的道,“承嗣仍是國公,三思也是三品虛銜在身。雖然削去了實職,但總好削去了肩膀上的腦袋!”

    兄弟倆人嚇得整齊一哆嗦,削腦袋,如此嚴重?!

    “還不醒悟!”這四個字,幾乎是從武則天的牙逢裡崩出來的!

    “臣明白了!”兄弟倆慌忙拱手彎腰,兩人不約而同的冷汗直下……了不得!普天之下能讓天后都甘心認了委屈的,那也就只有一個人了!

    “你們這兩個自作聰明的白痴,竟使出那等下作的愚蠢計謀,利用公主、構陷皇家!你們可知,那是十惡不赦之罪!”武則天壓低了聲音,字字沉悶,“如果這次不是薛紹以德報怨,關鍵時刻出手助了一臂之力,你二人的後果,不堪設想!武家的前途,毀於一旦!”

    “薛紹?”武承嗣和武三思同時一怔面面相覷,“那不可能!”

    “莫非你們以為,本宮是在信口雌黃?”

    “臣不敢!”

    “武承嗣,你不學無術還自作聰明,太令本宮失望了!”武則天臉色陰沉眉頭緊擰,斥道:“你若有薛紹的半分才華與器識,本宮也有顏面在皇帝陛上面前替你爭上一爭。現在,你大可以死心了!今後,不許你再覬覦太平,更不許你摻合到她與薛紹之間!否則,本宮饒你不得!”

    “臣知道了……”武承嗣拱著手耷下了頭來,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

    “武三思,你也好不到哪裡去!”武則天臉一轉,又對武三思斥道,“你自命不凡眼高手低,你都出了一些什麼餿主意!”

    “臣知罪!”武三思慌忙拜倒下來。

    武則天長吁了一口氣,語氣舒緩了一些,“最近你二人都收斂一些,休要再整出什麼荒唐之事。武家,終究還是要以你們二人為頂樑大柱。今後,你們須得長勁一點,別處處給我臉上抹黑!”

    “是!”兄弟倆應了諾,這才心裡暗暗放心了一些。聽天后這口氣,削去我們的實職不過是為了避一避眼下的風頭。以後,我們還是會要再次崛起的!

    “另外,別忘了這次是薛紹救了你們性命!”武則天的聲音再度一沉,“你們不可再與薛紹尋釁,還必須與之修好!”

    “是……”兄弟倆也只能是應了諾,心裡卻都感覺到一陣彆扭,聽這口氣天后已經把薛紹當作女婿、甚至心腹了,還要我們也把他當作是“自己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武則天左右看看他二人,知道他們心裡不服,說道:“在私,你們都是二聖的侄甥,一家人豈能自相鬩牆?在公,你們都將是二聖的臂膀股肱,更加不能彼此攻訐!”

    “臣知道了。”武承嗣和武三思同時臉色一變,天后居然想要重用薛紹?

    “數日後,薛紹將辦起一席燒尾宴。”武則天說道,“本宮命你二人輜禮前去恭賀,不得有誤!”

    “侄臣,遵命!”武承嗣和武三思同時應了諾,心裡豈是一個“鬱悶”了得!!

    ……

    上官婉兒方才離開御書房,就被太平公主差人叫了過去。

    太平公主的心情彷彿非常不錯,指著一堆疊放整齊的衣服說道:“婉兒你看,這些衣服多漂亮呀!”

    “好像是……男武弁軍服?”上官婉兒笑道,“公主殿下,又有興趣排演一出武曲大戲了嗎?”

    “不是。”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這些全是薛郎的!”

    “這可是千牛備身的花鈿繡服?莫非是……”上官婉兒眼睛一亮,“衣綠執象?”

    衣綠執象,是指穿著品的綠色朝服、執象牙所制的笏板上朝。原本只有五品以上通貴才能執用象牙笏板,五品以下只能用竹木笏板。從而,“執象笏”也就成了官居高位的一個代名詞。但是品的千牛備身被特許可以執用象牙笏板,“花鈿繡服、衣綠執象”便就成了千牛備身這一特殊官職的耀人亮點。

    “對!就是花鈿繡服、衣綠執象!”太平公主心情美麗的婉爾一笑,“薛郎馬上就要成為千牛備身了!三天之內,委任之事就已辦妥!現在,官職任狀都已經在我的手上了!”

    說罷,太平公主揚起了一貼紙軸,滿面春風頗為自豪。

    上官婉兒也多少有些驚歎,“千牛備身的實職委任就像五品以上通貴一樣,必須先有陛下親自授意,然後五花判事書擬旨,門下稽核確認無誤,再有尚書僕射首肯,最後還得由吏部、兵部以及奉宸衛的將軍一同簽押才能正式委任下來。這諸多步驟一層層的執行下來,正常來說,十天半月並不稀奇。如今卻是三天就辦下來了,想必是……殿下每日都在親自督促吧?”

    “嘿嘿!”太平公主稍稍有點難為情的竊笑了兩聲,小聲道:“婉兒,這一次的事情,我覺得很對不起薛郎。要不是他睿智而寬容,再加上禁對策之時展現出驚豔的才華與沉穩的氣度,後果真是不堪設想!現在我就想對他好一點,希望能夠儘量彌補我犯下的過錯,挽回他對我的成見。還有,我覺得他說的很多話都非常有道理,連我父皇和母后都稱讚他有靜氣、有才華、有器識。以後,我將收斂以往的任性與跋扈,遇事多作思量,多聽他的意見。你說——我這樣做,對是不對?”

    上官婉兒微然一笑,拱手拜道:“恭喜殿下!”

    “我問你話呢,恭喜什麼?”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道。

    “婉兒恭喜殿下,是因為公主終於知道,該要如何與薛公相處了。唯有心心相印相濡以沫,才能做一對真正的佳偶!”上官婉兒臉上的笑容更添幾許曖昧之色,“再者,公主殿下興許真是好事將近了哦!”

    太平公主,心花怒放!

    “走!隨我去一趟薛府!”太平公主笑容滿面,“我要親自把這委任狀和新衣服,送到薛郎的手裡!”

    “殿下,這不合適吧?”上官婉兒愕然的眨了眨眼睛,“這種事情,向來是品銜都沒有的書令使或者宮的宦官女使去做的。”

    “要不然,我幹嘛叫上你呢?”太平公主笑道,“本宮,只是碰巧與你順路,順路!”

    “好吧……尚宮女使上官婉兒,聽受公主差譴!”上官婉兒也笑了。

    不久後,太平公主的車駕行至下馬橋,正遇到武承嗣與武三思。

    上官婉兒騎馬跟在太平公主身邊,遠遠看到後小聲道:“殿下,前方將要遇到周國公。”

    太平公主撩開車簾看了一眼,眨了眨眼睛,“在他二人身邊停一停。”

    武家兄弟也看到了太平公主的車駕,只能是下了橋來立於道旁,拱手而立。

    “臣,參見公主殿下!”

    太平公主撩開車簾,笑吟吟的道:“二位表兄免禮!”

    武家兄弟聽她叫得這麼親熱,卻莫名的感覺一陣心驚肉跳,“謝……殿下!”

    “二位表兄這是要去哪裡?”太平公主彷彿挺親熱的問道。

    武承嗣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轉,說道:“微臣正準備四處找人打聽一下,薛公的燒尾宴是定在哪月哪日?”

    太平公主差點噗哧一下笑出來,勉強忍住,說道:“這個嘛,如果方便,本宮會替你打聽打聽的!”

    “多謝殿下!”武承嗣拱手長拜。

    “走了。”太平公主揚眉吐氣的放下車簾,你二人也會有向薛郎獻媚的一天?

    “恭送殿下!”武家兄弟一同拜成了十度,直到太平公主的車駕走遠了,方才直起腰來。

    ……

    薛紹一路騎行下了終南山回到家裡,風塵樸樸也有些累乏,便叫下人燒了熱水,舒舒服服的泡進了澡桶裡。

    臉上蓋著一條熱毛巾正在享受熱敷放鬆,月奴跑到浴室門口來喊道:“公,太平公主殿下駕到!”

    薛紹躺著沒動,我泡得正舒服呢,還不讓人洗澡了?

    “就說我不在家,等我回府了再去芙蓉園見她!”

    “不用你去芙蓉啦,本宮已經站在你的浴室門外了!”太平公主的聲音,脆生生的響了起來。

    “啊?”薛紹一把扯掉臉上敷的毛巾,還搞突然襲擊?!

    “你再不現身,本宮就要殺進浴室之,將你生擒出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