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極品駙馬 作者:蕭玄武 (連載中)

 
V123210 2016-7-24 11:35: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4 231403
V123210 發表於 2017-4-18 00:35
第306章 心魔

    幾杯茶後眼看天色漸晚,薛紹等人告辭離去。

    司馬承禎與玄雲一同送薛紹三人到了籬笆邊,薛紹請之留步。

    “天色已晚夜路難行,三位仙友多加小心。”司馬承禎稽首而拜。

    “二位仙長請留步。我等多有擾叨,就此別過了。”薛紹回了禮,三人一同上馬。

    正欲啟行,玄雲忽然道,“薛公,請留步。”

    不等薛紹答話,薛楚玉和郭元振同時拍馬就跑,全然沒有等候片刻的意思。

    薛紹的額頭之上差點就要冒出幾條黑線,真是損友!

    “仙姑有事?”佳人已然開口,薛紹便給了她幾分面,下了馬來。

    司馬承禎微然一笑,“二位請便,貧道先行迴避。”

    他也飄然而去,回了草廬之還掩上了門。

    留下一位月下美人與駐馬公,夜風習習,景色朦朧。

    玄雲上前兩步來,離得薛紹較近,微微仰頭看著他,輕聲道:“貧道冒昧,想要請問公一件事情,不知公可否如實回答?”

    “仙姑請講。”

    玄雲微然一笑,說道:“貧道只想知道,公是否對貧道深懷戒意?”

    薛紹笑了一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玄雲那雙如同寶石一般的美瞳之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轉瞬又恢復了平常,淡然道:“公之意,不妨明示?”

    “記得那日終南一晤,仙姑是曾邀請我一同修道。後又贈我一枚玄武法簡。我請道之人辯識過,說它絕非尋常之物。”薛紹道,“萍水相逢,仙姑一番拳拳之意,我本當感激涕零。但同時,換作任何人也會難免心生疑惑——仙姑緣何如此殊待於我呢?”

    玄雲不動聲色輕輕的點了點頭,“那公為何又搖頭?”

    薛紹說道:“那是因為,我想不出我有什麼值得仙姑去覬覦或者陷害的地方。反之,仙姑傾城絕色、名動京華。能與仙姑相交一場,似乎也該是我撿了個大便宜才對。”

    玄雲的表情頓時變得很有趣,彷彿生氣,又彷彿好笑,更像是有一些意外與莫名的驚訝。她淺淺頜首微微搖頭,轉而又看向薛紹的眼睛,“敢請公,看著我的眼睛。”

    薛紹如言,看著她的眼睛。

    二人凝視對望,都不迴避對方的眼神。

    “公可曾從我的眼神之,看出了什麼?”

    “一片清澈,什麼也沒有。”

    玄雲微然一笑,“我卻從公的眼神之,看出了許多東西。”

    “但凡你看出了什麼,我都不否認。”薛紹哈哈一笑,“表情、語言和動作這些都有可能撒謊,但眼神絕對不會。仙姑心如冰清了了一空,我一介俗人只能自愧不如。”

    “公,無論你如何看待玄雲,我只說一句。”玄雲微然一笑,“玄雲,始終不會害你。”

    薛紹輕輕的皺眉,點了點頭,“我信。”

    玄雲再度微然一笑,“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記得上次雲海一別,你也說過這樣的話。”薛紹道,“然後,我們在千里之外的幷州重逢了。”

    “公是想說,貧道是在刻意的追尋於你,跑到幷州來製造這一場重逢?”玄雲面帶微笑輕輕的搖了搖頭。

    “不。我還沒有自負到那個份上。”薛紹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每天我們都要遇到很多人,這很正常。”

    “那意味著,每天我們也都會錯過很多人。”玄雲說罷這句,拂塵輕輕一揚,稽首一拜,“天色已晚,貧道無禮羈留公多時,公快快啟行吧!”

    “那我告辭了。仙姑請留步。”

    薛紹也未多說,翻身上馬,回頭看了玄雲一眼,拍馬奔走。

    玄雲站在籬笆邊,目視薛紹走遠。

    司馬承禎走出房來,落在玄雲身邊,說道:“一個磊落大氣之人。”

    “他的心裡,有一個大千世界。”玄雲微微皺眉。

    “大千世界,包羅萬相,須彌紅塵,廣袤無窮。”司馬承禎輕言道,“師尊畢生鑽研道、佛、儒三教學說,想要尋找共通之處。最後他老人家發現,人心或者是這世上最為渺小也最為龐大的世界。你說他的心有一個大千世界,那你可曾看出,那個大千世界的須彌何在?”

    大千世界是佛家的說法,用來形容宇廟世界的組織情形。須彌山,則是大千世界的核心。

    玄雲搖了搖頭,“第一眼見到他,我就覺得他與世人皆不相同。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會讓我看不透他內心世界。若要用一個字來形容他,那就是——謎!”

    “從而這個謎樣的男,吸引到了你的注意?”司馬承禎呵呵一笑,說道,“你自幼擅長‘窺心’之術,師尊視你為天生奇童,因而破例收下了你這唯一一個入室女弟。這些年來,從來沒人能夠逃得過你的一雙慧眼,但凡有人想要在你面前耍弄心機,也會被你一眼識破——那麼現在,你有對手了?”

    “又不是敵人,談何對手?我只是……對他好奇。”玄雲回頭看向司馬承禎,微然一笑。

    “不許看我。”司馬承禎連忙扭過頭去,“隨意窺心,難道不是對師兄的不敬嗎?”

    “師兄,你向來是心如虛空從無雜念,你還有什麼害怕的呢?”玄雲笑道,“莫非此刻,師兄心生出了心魔?”

    “謬論。”司馬承禎被她一激,凝神看向了玄雲。

    玄雲掩嘴一笑,“師兄恕罪,是小妹失禮了。”

    “沒有人願意自己的心事被他人窺得一乾二淨,那和赤身**的站在他人面前別無二致。”司馬承禎無奈的搖頭笑了一笑,說道,“師妹,以後不要隨意去窺竊他人心思。這非但不禮貌,還會讓自己活得很無趣。”

    玄雲輕輕的點了點頭,“師兄說得沒錯。水至清則無魚。一個人知道得太多,往往會非常的寂寞與厭世。這些年來,我就是看多了紅塵人的貪婪、無知、愚昧與醜惡,因此越發變得孤僻與冷漠。時至今日,除了師尊、師兄和我兄長,我幾乎再也沒有一個親近之人,更談不上有一個朋友。”

    “於是,那個唯一讓你看不懂他內心大千世界的男人,成了你想要結交的第一個朋友?”司馬承禎輕聲道。

    玄雲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奇異的微笑,就像薛紹那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司馬承禎略皺了一下眉頭,“師妹,我可不會窺心。”

    “那就拭目以待吧!”

    說罷這句,玄雲轉身飄然而去。

    “你還把玄武法簡都送給了他?這件事情可別讓師尊知道了。”司馬承禎在她身後說道。

    玄雲沒有答話,直接落進了自己的草廬之,掩上了門。

    司馬承禎仰頭望著頭頂的一輪圓月,若有所思沉吟良久,吐出二字,“心魔?”

    ……

    天黑路窄,薛紹緩緩的勒馬前行,前方閃出兩個火把。郭元振與薛楚玉在等他。

    “喲,藍田公獵豔回來了?”郭元振一陣壞笑,“你看我二人都準備了好大幾個火把,準備等你一兩個時辰的。但是,你這也太快了一點吧?”

    薛楚玉也跟著笑。

    “你們兩個都生了什麼歪心?”薛紹沒好氣的道,“我是那樣的人嗎?”

    郭元振和薛楚玉同時大笑,用笑聲做為回答了。

    薛紹若有所思的輕皺眉頭,搖了搖頭,“奇怪。”

    “莫非玄雲沒有留你過夜?”郭元振壞笑道。

    “別胡說!”薛紹斥罵了一聲,說道,“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眼神,會那樣的清澈和空靈,就像是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

    郭元振和薛楚玉都是一頭霧水,“何意?”

    薛紹搖了搖頭,“算了。或許修道之人真的和我們這些凡夫俗不同,更何況還是潘師正的高足。”

    “你在說什麼呢?”

    “不說了,回家!”

    ……

    回到大都督府的後宅別院住處,薛紹發現,今天這裡來了一個非常特殊的客人。

    太平公主的心腹宦官,朱八戒。

    朱八戒一見到薛紹,那比見到了親爹還要親,當場就雙膝下跪了。

    薛紹將他扶起,笑呵呵的道:“朱太監,你現在可是堂堂的內偈監,在皇宮內廷都是一言鼎的大人物了,就不用這樣對我又跪又拜的了吧?”

    “太監”這個稱呼,在如今大唐時代可不是隨便就能叫的。那至少得是朱八戒這個級別的當權大宦官才能當得起的稱呼,算是一個尊稱。

    朱八戒連連拱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縫兒,說道:“薛公說的哪裡話。無論小奴做到了什麼官職,那在公面前也只是一介家奴呀!家奴見了主人,自然得是要行大禮的!”

    薛紹笑著點了點頭,朱八戒能混到內偈監的職位,固然是有太平公主的大力提攜在內。但更多的恐怕是他的這份圓熟與智巧。

    “你千里迢迢的跑到這裡來,有什麼重要之事嗎?”薛紹問道。

    “回公話,小奴專程趕來,所為三事。”朱八戒說道,“其一,公主殿下十分的思念公,而且擔心公在邊關前線的安危,因此特意命令小人前來探親,並捎來了公主的禮物。”

    說罷,朱八戒就拿出了一卷畫軸交給了薛紹。

    裝盛畫軸的簡筒精美無比飾有黃金珠玉與飛鳳流雲,一看就知道是皇家御用之物。薛紹將畫軸拿出並展開,入眼一看,頓時哈哈的大笑。

    這顯然是一副,出自太平公主親手的“畫作”。

    因為畫作的風格,絕對不同於大唐時代的任何畫師——那一日薛紹曾在芙蓉園怡心殿裡替戎裝的太平公主作畫,於是用漫畫風格畫了一副“神豬將軍”的畫來。

    今日,太平公主便依照薛紹當時畫作的“漫畫風格”自行作畫一副,畫的內容卻是威風凜凜的“神豬將軍”身邊多了另一個騎著大馬、身著花鈿繡服的將軍,兩人還手牽著手,站在一個輝煌大氣的豪宅門口。

    薛紹第一時間就明白了畫之意,太平公主是在暗示薛紹,我們新婚的府第都已建好了,你要早早回來與我完婚,千萬不要誤了婚期!

    薛紹腦海裡頓時浮現出太平公主的模樣,不自覺的嘴角上揚微然一笑,心裡感覺一陣暖洋洋的。同時心裡一琢磨,算來我已離開長安數月,婚期,還真是不遠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 00:25
第307章 天后的考察

    朱八戒既是太平公主的心腹宦官,又是皇宮內廷的一個總管大太監,他當然不會只是為了給太平公主送一副畫,而不遠千里跑到並州來。

    他所說的另外兩件事情,都顯得尤為重要。

    其一,朔州之戰的軍情馳報,裴行儉早派八百里快馬火速呈遞給了長安。這樣的捷報,自然是越早獻給朝廷越好,能夠起到振奮朝綱、穩定人心的作用。在戰報中,裴行儉重點強調了程務挺收復朔代二州、並打贏了一場艱苦的朔州保衛戰的情景,並「提到」了薛紹奇襲黑沙牙帳成功,已然生擒敵酋阿史那伏念等人到帳下。

    薛紹從軍北伐,這件事情並不是公開的秘密,朝中知道人的並不多。此前,薛紹畢竟是既無科舉功名又無實幹政績,在大多數的朝臣看來,他僅僅是憑藉著良好出身和備選駙馬的身份,初初亮相政壇便謀求到了令世家子弟都眼饞的「千牛備身」這種高職,已經引來了不少人的眼紅與腹誹,認為二聖是「任人唯親」。

    所謂的「禁中對策及高第」,這也是二聖私下進行的一場「非正式考試」,其實是不足以服眾的。

    換句話說,朝中大多數的大臣對於即將成為駙馬的薛紹,很不以為然。認為他就是一個憑藉著裙帶關係在攀龍附鳳的繡花枕頭,跟武三思、武懿宗這些人沒什麼兩樣。

    因此,裴行儉在呈給朝堂的戰報之中,都只是主要提了程務挺的戰績,只花了「聊聊數筆」來說黑沙奇襲之戰。偏就是這聊聊數筆,成了一記神來之筆。在朝堂之上引起一場大的轟動,並且,掀起了一場軒然**。

    因為,朝中大臣絕對想不到一個初入仕途的「繡花枕頭」,原本應該是跟著裴行儉去混軍功的閒賴幫隨,居然會立下此等奇功!

    但是這等軍國大事,裴行儉顯然不會拿來開玩笑。以裴行儉為官幾十年的人品,他說的話也不容懷疑!

    由此也可以見得,裴行儉這一記春秋筆法可謂是運用得極妙。朝中皆知他是薛紹的老師,如果老師一味在戰報中力挺自己的學生,會有黃婆賣瓜之嫌疑難免讓人恥笑。於是裴行儉多話不說,只用事實說話——伏念已經生擒到了帳下,明擺著!

    事實勝於雄辯,這在任何時代都是公理。

    薛紹孤軍深入千里襲敵,百餘人深入萬軍叢中生擒敵酋安然歸營,從來主導這一場動用了三十萬大軍的曠世之戰的勝負走向——這在朝堂上一公示,非但是朝臣宰相們,連二聖都震驚了!

    就不用提太平公主有多驚駭了!

    很多年來,大唐偃武修文以文治天下,已經很少見到有人像薛紹這樣立下此等赫赫戰功了。朝堂之上的許多大臣都知道薛紹即將成為駙馬,於是以此做為話題對薛紹大肆頌揚,目的當然是為了討好二聖——女婿給力,二聖臉上有光嘛!

    甚至不乏有些偏於諂媚之人,將薛紹比作了貞觀一朝時一戰定突厥的軍神李靖。更有甚者,提議要將薛紹破格提拔為大將軍!

    二聖出於「謙虛」,都婉拒了。

    在大唐的歷史上,以弱冠之齡榮膺大將軍之銜的人不是沒有,但一般是皇子、駙馬、外戚這種人掛的一個虛銜,並不實際掌兵。比如皇子李旦還只有幾歲的時候就已經遙領冀州大都督並兼任右金吾衛大將軍,但他既不到冀州上任也沒有執掌兵權。

    但是薛紹不同,他是切切實實的身在軍旅、帶著軍功。要是真讓他在二十歲的年齡就做到大將軍,那他就有權執掌兵權、參謀軍國大事,等於是一步跨進了朝堂的機要核心。

    如果在二十多歲的年齡就做到大將軍執掌兵權,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逆天。這在大唐的歷史上除了秦王李世民那一類開國立邦的皇族少年英雄們,還沒有人做到過。

    所以,儘管二聖很希望自己的女婿越優秀越好、官也越大越好,但如果是涉及到軍國大事,他們也就不會倉促草率的任命薛紹為大將軍了。

    「公子,這不公平!」月奴聽了朱八戒的話,有些忿忿然,「就因為你太年輕,所以不能讓你做大將軍嗎?」

    「這是理所當然。」薛紹無所謂的笑了一笑。

    「我不明白!」月奴更是忿忿,「世所共知嫁皇子、娶公主都意味著飛黃騰達,公子憑藉自己的才能和軍功都足以升任大將軍,為何現在駙馬的身份反倒限制了公子的前程?」

    薛紹一聽,月奴這話還真是話粗理不糙。但是當著朱八戒的面薛紹也未多說,只道:「歷朝歷代,哪個鼎立中樞、執掌機要的重臣不是中年人、老年人?連四十歲以下的都是極其少見。我才二十多歲,雖然僥倖立下了些許微末的功勞,但這不代表我有執掌兵權、參贊軍國之事的能力。此乃朝廷軍國大事,月奴不得多言!」

    「是……」月奴雖然很不服氣,但乖乖應了諾。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朱八戒,心想這個死胖子多半是藉著給太平公主傳遞鴻書的藉口而來,實際上是替天后來探口風的了……哎呀,我好笨!這時候是不應該當著他對公子官位之事表示出不滿,應該表現得謙虛謹慎一點才是!

    「朱太監,幸得二聖英明,沒有答應任命我為大將軍。薛某年少無知經驗欠缺,絕不可能勝任大將軍之職。也不知道是哪個多事之人向二聖進言要提拔我做大將軍,那不是把我推到風口浪尖,想要害我嗎?」薛紹表現得有些忿忿。

    朱八戒連忙笑眯眯的道:「公子莫要生氣,其實進言之人也只是對公子的這一番壯舉由衷欽佩,因此有些失了分寸。當然……或許也有討好二聖、巴結太平公主公主殿下與薛公子之用意。」

    「說,是誰?」

    「呃……想必不止一個。小奴一時也不太清楚。」朱八戒含糊其辭。

    「罷了,待我回京之後自己去查問。要是讓我知道了,非得當面去罵他一頓不可!」薛紹越發忿忿,「程務挺這樣鎮守國門數十年、屢戰屢勝的功勛戰將都還只是四品中郎將,我怎麼能做大將軍?進言之人真是太過諂媚、簡直就是胡鬧!」

    「公子息怒、息怒!」朱八戒連忙點頭哈腰的來勸。

    薛紹留意他那張大餅臉觀察了一下他的微表情,這個大胖子彷彿是暗吁了一口氣——「放下了心來」。

    薛紹心中頓瞭然,看來他真是天后派來探我口風的,看我薛紹是否立下了一點功勞就把尾巴翹上了天去,會否居功自傲、自命不凡了——這已經不是未來丈母娘對準女婿的考驗,而是君上對臣子的一次重要政治考察!

    如果我薛紹聽了朱八戒的這一番話,表現出和月奴一樣的忿然不平,那就意味著我完了——非但做不了大將軍,還有可能現在就要被朱八戒帶回長安,從此只能做個閒淡駙馬再也別想插手任何與軍隊、政治有關的事情。

    在君王看來,臣子有能力固然是好事,但更重要的是他有著什麼樣的性格與政治品德。沒有帝王會願意重用一個輕浮淺薄、居功自傲、尾大不掉的臣子。有這種性格的臣子,越能幹反而死得越快。

    月奴小心翼翼的看著薛紹,神色中間流露出一絲的慚愧與不安。薛紹示以微然一笑,讓她放心。並且薛紹心中略略寬慰,月奴追隨在我身邊多日,明顯比以前「懂事」多了。

    朱八戒適時的岔開了話題,另道:「薛公子,小奴前來要辦的第三件事情,是天后娘娘親自交辦的一件……隱秘之事。」

    月奴很乖巧的馬上告辭離去反身掩門,親自守在了門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薛紹微笑,「朱太監,天后娘娘聖意若何?」

    朱八戒小聲道:「天后就是想要通過公子的切身探查,瞭解一下程務挺這個人,究竟如何?」

    「如何」二字,顯得朱八戒問得非常籠統。但是薛紹知道他話裡的意思。

    那一日在怡心殿燒尾宴罷後,天后曾私下對薛紹說,讓他北伐之時多多的「親近」程務挺。言下之意,就是想讓薛紹做一回「密探」調查一下程務挺這個人的政治品德與政治立場,同時也暗示薛紹要提前與他建立一點私交為最好。

    朔州一役,薛紹奇襲黑沙解了朔州之圍,從此薛紹與程務挺成了「生死之交」。天后這時候派朱八戒來探問程務挺的虛實,那是最為合適不過。

    薛紹想了一想,說了四個字,「足堪大任。」

    朱八戒略微愣了一愣,「僅此一評?」

    薛紹苦笑了一聲,「那我還能如何說來?」

    言下之意,難道讓我跟你說——他足以接下裴行儉的班嗎?那我不成了欺師滅祖的反骨仔了!

    「那……李謹行老將軍,與並州長史李崇義,如何?」朱八戒又問。

    薛紹呵呵直笑,長安距離並州遙遠,朱八戒出發之時並州一案還沒有案發,他不知道並州之事是情理之中。

    於是,薛紹將並州一案從頭到尾簡明扼要的對朱八戒說了。

    朱八戒一聽,既是驚愕又是歡喜,突然對薛紹迎頭就拜,磕起頭來。

    「朱太監,何故如此?」薛紹連忙要拉他起來。

    朱八戒大喜過望,拉住薛紹的雙手激動的小聲道:「公子立下如此奇功,小奴這是為你高興、為天后高興、為大唐的江山社稷高興啊!」

    「言重了,朱太監快請起!」薛紹用了一把暗力將他拉起來。

    朱八戒激動得臉都有些發紅了,眼睛也在發亮,興奮的道:「公子放心,並州一案的內情,小奴會如實回報天后娘娘。天后娘娘必然大悅……公子,你前程無量啊!」

    薛紹呵呵的一笑,不置可否。朱八戒能夠在皇后為尊的皇宮內廷之中做到「內偈監」這樣的重要高位,前提肯定是他得是天后的心腹。對於並州、李崇義以及程務挺這些人的內幕辛秘,他肯定是瞭如指掌。因此他才在得知「李崇義倒台身死」之後表示出如此的狂喜,那可是給天后除去了眼中釘和肉中刺,確實是奇功一件!

    另有一個麻煩彷彿也是迎刃而解——正在秋瑟院裡受苦的上官婉兒,也該是苦盡甘來了!

    想到此處薛紹給朱八戒遞了個眼神。這對朱八戒來說,何嘗不是一個在上官婉兒面前做下人情的機會?

    朱八戒如果不是精於揣摩上頭的意思,那他也就不可能做到內偈監的高位。收到薛紹這樣一個眼神,之初經手過上官婉兒一事的朱八戒心領神會笑眯眯的一點頭,表示「小的明白」!

    薛紹心中暢然。

    婉兒,恭喜你渡劫完成、浴火重生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 00:26
第308章 借力打力

    朱八戒在並州逗留了數日,明查暗訪,把並州一案的內幕弄了個清清楚楚。在此期間,薛紹只是負責了招待,沒有對他的行為進行任何的干涉。反正並州一案薛紹沒有什麼好對朝廷與二聖隱瞞的,如實上報則最好不過。

    不過薛紹還是多了個心眼,派了幾名三刀旅的心腹兄弟,暗中注意了一下朱八戒的日常行程。以三刀旅的人如今在「偵察」方面的技能水準,派去盯一個宦官的梢,都顯得有點大才小用了。

    這一日郭元振來找到薛紹說,原本該去冀州一帶徵糧的武攸歸和武懿宗悄悄的跑回了並州,並將朱八戒請去密談了一整個下午,不知所謀何事。

    薛紹心中略微一凜,自從上次和唐懷壁等人一同出現過一次後,這對武家兄弟就灰溜溜的離開了並州。這次聽聞朱八戒這個天后的心腹來了並州他二人又悄悄的潛了回來,想必不會有好事。

    薛紹心想,現在的朱八戒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被他從擂台上隨便踢下來的小宦官了。雖然朱八戒在他面前仍然表現得像個下人奴才,但絕對不能因此輕看了他。

    宰相門房尚且能抵得上一個七品官,何況是皇族的心腹?

    因此薛紹打算不去向朱八戒當面求證,否則豈不是讓他知道自己派人去盯了他的梢嗎?

    來個敲山震虎,朱八戒自己主動說出則是最好。否則,這人就不值得信任了!

    當晚,薛紹照例像往常一樣叫朱八戒來一起吃晚飯。朱八戒也仍像往常一樣表現得誠惶誠恐不敢與薛紹同席對飲,自取一坐榻陪坐於郭元振與薛楚玉的次席,顯得尤為謙遜與謹慎。

    酒過三巡,薛紹給郭元振與薛楚玉遞了個眼神,二人都以軍務在身為由先行離席。

    朱八戒的表情略微變了一變,今天這氣氛彷彿有點不對勁……

    「來,我們繼續飲酒。」薛紹舉杯。

    朱八戒一向擅於揣摩上峰心思的「特長」頓時就發揮了。他非但沒有舉杯,反而避席而跪甚為惶恐的道:「公子容稟,可是小奴做錯了什麼事情,惹了公子不快?」

    「噫,朱太監這是說的哪裡話?」薛紹做錯愕狀,「我全無此意!」

    「……」朱八戒低著頭眼睛轉了一轉,說道:「那興許……便是小奴做賊心虛了。」

    「做賊心虛?」薛紹不由得一笑,「朱太監何出此言?」

    「呃……小奴不敢欺瞞公子。」朱八戒如實說道,「在並州查訪的這幾日,大都督府治下有不少的官員與仕紳都頻頻的宴飲小奴,私下裡也塞給了小奴不少好處。」

    薛紹哈哈而笑,心說古往今來的太監九成以上都是貪財的,另有一成不貪的是因為他們貪不到。太監嘛,失去了做男人的權力同時也就失去了許多的權益與理想,除了多弄點錢享受生活,他們再也很難有別的什麼追求了。

    再者,內廷的宦官派到地方州縣來辦事,下面的官員如果不給一點孝敬,那簡直就是「不合理」。這是上至帝王、下到庶民都知道的一項潛規則。只要不是干得太過份,任誰也是睜一眼閉一眼。

    朱八戒連忙道:「小奴本該早將此事告知公子的,又怕公子知道之後怨懟小奴,因此……」

    薛紹擺了擺手,笑道:「朱太監,你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我也是為官之人,知道官場如江河不可能清澈如許沒有半點泥沙。你說的這件事情,根本就不算個問題。而且,我既不是御史法官也不是你的頂頭官長,我也管不著嘛!」

    朱八戒嘿嘿的笑了笑,小聲道:「公子大度,小奴感佩。那些好處小奴早已將他分成了多寡兩份。多的一份,小奴願意孝敬公子!」

    薛紹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這看起來像是「分贓」,實際上這好處還真是非收不可。不然朱八戒就會擔心我薛紹會不會以此為把柄要挾於他,或者回朝之後告他一狀。

    水至清則無魚,很多時候當官的人不得不收一點別人的好處。否則就會不合群,甚至會失去「自己人」的信任。

    朱八戒一見薛紹沒有拒絕那便等於是默認了,於是心頭一陣暢然——這意味著,薛紹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通過一記試探,朱八戒覺得,此前他一直在心裡掂量著不知是「該說」還是「不該說」的一些事情,現在可以對薛紹說了。

    「公子,小奴斗膽……乞退左右。」朱八戒非常小聲的道。

    薛紹擺了擺手,在一旁伺候薛紹用膳的月奴會意,馬上親自「清場」,膳堂內外全都沒有閒雜耳目,連趴在屋頂上竊聽的都不可能會有。

    「有話請說?」薛紹問道。

    朱八戒小心翼翼的走得離薛紹近了一些,在他身前跪坐下來,小聲道:「今日,武攸歸與武懿宗突然把小奴叫了去,問了許多的話,也交待了許多的事情。小奴心中忐忑拿捏不穩,不知如何區處,因此特意想要請教公子。」

    「哦?他們不是冀州督糧嗎,怎麼還擅離職守跑到並州來了?」薛紹做驚訝狀,說道:「他們對你說了什麼?」

    「他們也對小奴描繪了一番並州一案的情形,卻與公子說的、以及小奴自己調查得來的情況,大相逕庭。」朱八戒面露憂色的說道,「他們說,是他二人早就查覺了李崇義有謀反之意,因此早就暗中策反了李崇義的孫兒李仙童和孫媳盧我,特意讓他夫婦二人潛伏在李崇義身邊。再有行總副大總管唐懷壁也是知情之人重大功臣之一,正是他們幾人一同合力出手才平定了並州的叛亂。」

    薛紹聞言笑了一笑,「還有嗎?」

    「他們還說……」朱八戒有點猶豫,小心翼翼的道,「公子涉嫌與李謹行、魏元忠、郭元振等人結黨,並仗著有裴行儉手中的兵權撐腰,強行搶奪了他們平定叛亂的功勞,並且將他二人轟到了冀州去。除此之外,他們還說李崇義之死也是公子一手安排的。」

    「我一手安排?我就是想安排也安排不了啊!」薛紹都有點哭笑不得了,「他二人怎麼說的?」

    朱八戒苦笑了一聲,說道:「他二人說,公子暗中要挾李仙童與盧氏夫婦二人,要想活命,就必須提前殺了李崇義滅口。否則一但到了長安,他夫婦二人就會落得一個謀反同罪。」

    「可笑!他們一家人是死是活,關我什麼事?」薛紹連連搖頭心中直罵,小人,沒腦子的小人,編排他人罪名也不講求一個邏輯!

    「呃!……正因如此,小奴也就覺得他二人的話理不通,因此心中頗懷疑。」朱八戒說道,「當時小奴也提出了這樣的疑問,他二人回答說,薛紹是想趁此機會徹底的幹掉李崇義,由此來向天后獻媚邀寵,同時也能順手清除執掌羽林衛的李尚旦。他二人說,薛公子打理的講武院頗受李尚旦的遏制,因此薛公子早就想要剷除這個敵人了!」

    「他們倒是挺能扯的。」薛紹笑道,「朱太監,剛才你說的這些我既不反駁也不解釋。因為我相信你是個有理智的聰明人,自己會能做出一個真偽判斷。」

    朱八戒的臉色頓進變得苦惱無比,「公子,要辯真偽確實不難。難的是,小奴將要如何對天后回話呢?」

    薛紹便笑了。

    並州一案的事實,朱八戒瞭解得很清楚了。可是兩個姓武的突然冒出來,非但想要搶功,還想藉著他朱八戒的手來對薛紹進行一番打壓。

    薛紹不能不笑,這兩個姓武的當真配得上一個後世的經典罵名——「傻逼」!

    他們仗著自己是天后的侄兒、向來也算受寵,就妄圖想讓朱八戒做他們的走狗奴才,替他們辦事。或許在他們看來,朱八戒既然是天后的人,那也就是他們的「家奴」。

    但他們怎麼不想一想,朱八戒除了是天后的人還是太平公主的貼身內侍。如果沒有太平公主這個大靠山,朱八戒現在還不知道在內廷的哪個角落裡洗馬桶——他敢做出對我薛紹不利的事情嗎?

    「公子何故發笑?」朱八戒看到薛紹笑得那樣戲謔和無所謂,心裡反而是慌了,連忙拜倒下來小心翼翼的道,「小奴始終記得自己是太平公主殿下身邊的一介家奴,那便也是薛公子的家奴!再者公子曾對小奴有著天高地厚之恩,小奴寧死不會做出任何對公子不利之事!……可是小奴也不敢得罪了那兩位姓武的公子。因此還求薛公子賜教,小奴該要如何是好?」

    「請起。」薛紹抬了抬手,微然一笑,說道,「他二人的用意,想必你是非常清楚了。」

    「是,小奴清楚……」朱八戒老老實實的點頭。

    薛紹說道:「那你回朝之後,就按他二人所教授的言辭,向天后回報好了。」

    「啊?!」朱八戒大吃了一驚,「這、這如何使得?那小奴豈不是要害了公子?」

    薛紹笑呵呵的直擺手,「放心,不會。」

    「何、何以見得?」朱八戒嘴裡都有一點哆嗦了。

    薛紹笑道:「如此驚天大案,豈是你一名內侍三言兩語就能說了算的?事實擺在那裡,公道自在人心,朝廷之上自有能人會將此案的真相查得水落石出。二聖必然自有明斷。」

    朱八戒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那小奴豈不是要犯了欺君之罪?」

    「你只是被人脅迫。」薛紹笑眯眯的舉起酒杯來,示意敬酒,「明白嗎?」

    朱八戒連連的眨動眼睛,心中一尋思,對啊,我就照著武懿宗的話去回報天后,天后是個明白人,肯定知道我是在「胡說八道」。她老人家一發怒,我就「被迫」如實交待是武懿宗讓我如此回話——那天后還能怪我嗎?都是她的兩個好侄兒幹的好事,我一個內侍家奴當然不敢得罪了他們呀!

    如此,天后必然牽怒他的好侄兒!——好巧妙的借力打力!

    思及此處,朱八戒表情極是難看的咧了咧牙,「薛公子,如此一來,小奴就算是死罪可免,活罪也是難逃啊!」

    薛紹呵呵直笑,說道:「你回去後,先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對太平公主殿下說明。殿下必然不會讓你受太多的苦,會在天后面前為你做保求情的。」

    「看來,也只能如此了!……多謝公子賜教!」朱八戒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對薛紹拱手長拜,心裡非常的惱火,暗說沒來由的冒出兩個愚蠢之極的蠢貨,害得我夾在中間難於為人!

    薛紹看到一向笑眯眯的朱八戒臉上都浮現出了一抹慍色,不由得心中暗笑:那兩個跳樑小丑想要驅使朱八戒來對付我,卻反倒得罪了朱八戒,最終還要在天后那裡吃鱉。

    做人能夠愚蠢到這份上,也算是不容易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23
第309章 新官上任

    兩日後,朱八戒離開並州回長安,薛紹托他給太平公主捎去一封家信。信中除了敘說兩人的情意與思念,也提了並州之變的內情與太平公主在長安將要注意的一些事項,比如密切注意李仙童與武承嗣的動向,幫忙在天后那裡擔保一下朱八戒。

    此刻薛紹感覺,在一些工作、生活、娛樂或者其他的方面,自己或許會有很多的紅粉知己。但真正涉及到一些重要的事情,還是只有太平公主能是自己的得力幫手。二人雖然還沒有正式成婚,但已經有了立場利益的統一與「團隊」的默契。自己身邊的其他女子,身份各異親疏有差,但沒有一個人能讓薛紹將一些關乎命運的重大之事放心相托。就算是忠心一百的月奴,她辦起某些事情來也是有心無力。

    夫妻就是彼此生命的另一半,薛紹覺得,這句話還是挺有道理的。

    朱八戒前腳剛走,薛紹回到大都督府就收到並州傳來的一些消息。前方裴行儉的三十萬王師終於集結完畢,並於前幾日之內連續對突厥的大軍發起了正兵討伐。突厥人的可汗都落在了大唐的手裡,再加上此刻他們急需用勝利來為自己正名、鼓舞士氣,因此悍然迎戰。

    兩軍在長城以北的東於石谷及周邊一帶進行了三次大規模的戰鬥。在裴行儉的指揮之下,惡來將軍程務挺做為勇戰先鋒連破敵陣,左翼李謹行與李多祚、右翼張虔勖等部盡數得勝三戰三捷,突厥人直接放棄了黑沙牙帳、一潰千里向北逃遁到了於都今山一帶。

    三戰下來大唐斬首萬餘級,救回此前被突厥人擄走的百姓三萬餘人、牛羊二十萬餘頭,獲得了一場巨大的勝利。

    消息傳來,自然是軍民沸騰、一片歡慶。想必長安方面如果得知了詳情也會揚眉吐氣。

    可是這對薛紹來說,卻是一個不小的遺憾。他因為坐鎮大都督府而錯過了這樣的一場大戰役,失去了一次絕佳的鍛鍊機會。

    不過近些日子以來薛紹在並州,也算是大有收穫。一來是和司馬柳盛等人一同料理軍務民政,讓他在理政方面學到了不少的東西。另一方面,也讓薛紹積累了一筆寶貴的人脈資源——並州大都督府包括其治下的許多州縣官員,都和薛紹混得很熟了。再加上薛紹此前平定都督府叛亂、親自從監牢裡放出一批人來,這使得他很輕易的就在河北這一帶做下了不少的人情、籠絡了大片的人心也豎立了一定的威信。

    看不見的人脈資源,對初入仕途的薛紹來說或許比寫在功勞薄上的軍功,更加有意義。

    魚與熊掌不可得兼,兩相對比,薛紹覺得自己要立軍功還有得是機會,但短時間內就能經營起這麼大的一張人脈關係網的機會,卻不是時常都有。

    所以,留守大都督府,還是值了!

    幾日後,薛紹派薛楚玉押運一批糧草與醫藥物資送往朔州,並托請他私下的問一問裴行儉,大概什麼時候與突厥談判?

    草原幅原遼闊不亞中原,部族林立盤根錯結,想要徹底的掃清草原,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當年太宗皇帝「平定」草原,也只是打散了突厥人的主力軍隊、然後擒賊擒王捉了頡利可汗。

    如今三場大捷,估計該是到了「挾勝而交」坐下來談判的時候了。薛紹記得裴行儉曾經提過,要讓他薛紹擔任使者的重任。這可是一個建功立業的好機會,豈能坐視放過?

    哪怕是要犧牲一下色相,也無所謂嘛!

    入夜之後,薛紹如同往常一樣讓月奴給他洗腳準備安歇。正要寬衣上床之時,郭元振突然跑來,在門外道:「公子,長安來人了!」

    「誰來了?」

    「梁郡公,李孝逸!」

    薛紹心中一凜,李孝逸曾經四次擔任過益州大都督府的長史。時下大唐有一說「揚一益二」,意思就是揚州是天下最為富庶的地方,益州其次。李孝逸能四任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充分證明他理政是一把好手。二聖能把益州這個天府之國的重要政務交託給他,也足以顯得對他的信任。再者薛紹早就知道,李孝逸與天后的關係非常密切、可以說是天后的心腹。

    他在這時候突然駕臨並州,肯定不是小事!

    於是薛紹把剛脫了一半的衣服馬上穿了回去,拉開門走了出來,「人呢?」

    「已到大都督正堂!」郭元振答道。

    薛紹一揮手,「走!」

    李孝逸風塵撲撲面帶倦容等在正堂,看到薛紹大步流雲的走來,他馬上起身非常熱情的迎了上來,「薛公子,久違了!」

    「李梁公,你怎麼來了!」薛紹同樣給予了熱情的回應,「怎麼也不事先通知,好讓我有所準備、出郭相迎啊!」

    「哈哈,薛公子說笑了!老夫豈敢讓你屈尊來迎?」李孝逸說道,「老夫是為國事而來。並州軍情緊急政務繁忙,老夫既不敢怠慢也不敢託大招搖。因此只顧披星戴月的趕路,三天行程一千二百餘裡,可把老夫累壞了!」

    薛紹心中一亮,「莫非李梁公就是朝廷新任的並州大都督府長史?」

    「是——檢校!」李孝逸呵呵一笑,連忙拿出一封敕書來給薛紹看,說道,「事出緊急,朝廷沒有那麼多時間來反覆斟酌與挑選新任的並州大都督府長史,因此權且就讓老夫這個在長安吃閒飯的人,先來並州打理一番了。」

    「李梁公說笑了。」薛紹笑著接過了敕書來看了看,說道,「以李公的聲望和才能,絕對是勝任並州大都督府長史的不二人選。現在一時倉促,二聖只能權且任命你為檢校官。等得北伐結束,李梁公肯定就是真正的長史了!」

    李孝逸呵呵直笑,「檢校也好,實官也罷,都是為國效力、為君分憂。老夫不是特別在意。」

    薛紹笑著點了點頭將敕書還給了李孝逸,心裡卻莫名的些砰砰跳了起來。

    敕書上的那一筆娟秀的字跡,薛紹有幾分眼熟——很像是上官婉兒的筆跡!

    莫非她已經離開了秋瑟院,重回了天后身邊用事?

    無暇細想此事,薛紹忙道:「李梁公一路遠來辛苦,先安頓下來好好歇息一晚。明日清晨我請大都督府柳司馬,召請大小官員將佐一同來拜見新任的都督府長史!」

    「是——檢校長史!」李孝逸呵呵直笑,非常客氣的對薛紹拱手而拜,「我初來乍道,一切都憑薛公子多多照覷了!」

    「李梁公說這話,就太見外了!」薛紹笑道,「來人,趕緊打點宴席、收拾廂房,好生款待遠道而來的李梁公!」

    「多謝薛公子!如此,真讓老夫有些受寵若驚了!」

    薛紹看得出來,李孝逸初來並州顯得尤為謙虛與謹慎。他來的時候沒有半點招搖,到了並州第一件事情就是主動先拜訪了我薛紹,自然是因為他知道我此前已經在並州打下了一些根基,有一定的人脈與影響力。有我薛紹的幫襯,他這個長安來的「空降兵」想要立穩腳跟可就容易多了!

    如此看來,安排李孝逸來並州接任長史,應該是天后積極努力爭取來的,是她下的一步妙棋。如果李孝逸能夠從此在並州紮下根來,那麼此前屬於李崇義這個敵對派的並州大都督府這一方勢力,都將被李孝逸收編,從而投效於天后的麾下。

    二聖都想拔除李崇義,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但天后好像還是棋高一招,她收穫了最大的勝利成果,她笑到了最後!

    稍後,很少吃消夜的薛紹,陪同星夜趕來的李孝逸小酌了幾杯。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眼下他們需要緊密合作,完成「接管並州」這一件非常重要的政治任務。

    大唐天下除了關中兩京的政治中心,另有四大都督府顯得極為重要。除了揚一益二,另外就是並州大都督府與幽州大都督府。揚益二州是經濟重心,幽並二州則是軍事中心。四大都督府當中,並州的政治地位顯得尤為重要,因為它是李唐的龍興發源之地,是大唐的北都,兼負北面的國防重任。

    因此,大唐歷來都是選任嫡親的皇子遙領並州大都督,皇帝李治此前就被封為晉王,「晉」地即是並州一帶。而實際執掌都督府軍政要務的,則是大都督府長史。

    眼下看來,如果李孝逸能夠順利接掌並州大都督府,那就意味著天后的勢力從朝堂中樞向外有了一個重大的延伸,實力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

    「薛公子,你此行北伐連番立下奇功,天后極其滿意,連稱欣慰、更稱驚喜。」李孝逸對薛紹道,「那一日裴公的軍情馳報送達之會,朔日大朝之上,天后當眾宣讀軍報,朝野震驚一片歡騰。天后當眾稱說——吾婿,人中龍鳳、千里駒兒!」

    薛紹笑著搖了搖頭,「天后謬讚了。」

    「噫,老夫以為,不然!」李孝逸一本正經,而且壓低了一點聲音,小聲道:「薛公子你想,天后日思夜想的就是能夠有個得力之人,幫她打理軍隊方面的事情。近幾年來,天后苦心孤詣的培養她的幾個侄子,諸如武三思、武攸歸與武懿宗等人,都在軍隊裡擔任中郎將以上的高職。可是結果呢?這些武家兒郎資質淺薄、能力平庸,沒有一個能讓天后滿意的。若要在外臣當中選取股肱倒是有些人選,但外人畢竟是外人,哪裡能比得上自家人呢?——薛公子此時橫空出世、立下奇功,那是天賜瑰寶於天后啊!天后怎能不喜出望外呢?再者,薛公子不日即將與太平公主殿下完婚。駙馬如此出色能幹,二聖臉上也是頗現光彩呀!」

    「李梁公,我其實沒想那麼多。在兵言兵,既然從了軍就是一名軍人,我做的都是一些份內之事。」薛紹略微笑了一笑,舉杯敬酒,說道,「如今朝廷新任的並州大都督府長史已經到任,我終於可以回歸軍隊做回我的本職了。李梁公,你來得正是時候啊!」

    李孝逸笑眯眯的與薛紹對飲了一杯,聽話聽音,他趕忙問道:「薛公子如此急於回歸軍隊,莫非,另有良圖?」

    薛紹微笑的點了點頭,「大小的事情,都瞞不過李梁公這雙慧眼。沒錯,裴公在前方朔州三戰三捷重挫突厥,眼看到了收官掃尾之時。我豈能缺席?」

    「三戰三捷?太好了!」李孝逸喜上眉梢,連道,「薛公子當去、當去!」

    薛紹笑了笑,估計李孝逸以為我是急著跑到朔州去爭搶軍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關於談判之類的事情,還是不對他講了。

    「既然如此,三日之後,我就將啟程前往朔州了!」薛紹道。

    「三日?」李孝逸想了一想,「好,老夫不敢耽誤了薛公子。三日之內,老夫傾盡全力接手並州大都督府的軍政要務!」

    「好!」

    薛紹心中暗吁了一口氣,而且隱隱有些熱血沸騰。

    很好,終於要親臨十萬金戈鐵馬的大戰役現場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23
第310章 偷得浮生半日閒

    三天之內,薛紹和司馬柳盛會同欽差李孝逸,在大都督府裡召開了幾次會議,並逐一和大都督府的重要官員和幾位地方刺史、都尉都逐一單獨的做了交流。李孝逸曾經四任益州大都督府長史,對於料理民生政務、和地方官員打交道很有一套。再加上有薛紹和柳盛的幫助,他很快就在並州大都督府裡贏得了一定的支持。

    同時,下面的屬官也進行了一番人員上的變動。為了維穩,薛紹建議李孝逸在大戰結束之前不要進行太大的動作。李孝逸也聰明,趁著薛紹這個恩威並著、實力霸道的「軍隊留守」還在並州,他用雷霆手段拔除了大都督府的兩名參軍、一名主薄,以及一批追隨此三人的地方州縣上的小官員。

    李孝逸說,那三個人都是跟隨李崇義多年的心腹黨羽,那些小官員都是從屬嘍囉。

    薛紹見大打擊面不是太大應該不會影響到大局的穩定,於是也就沒有對李孝逸的行為過多干涉。他心想,既然李孝逸敢這麼幹,必然是早就得到了朝廷的默許與授意,在離開長安之前心中就有了這樣的計畫——這種原則上的大問題,誰也不好過多干涉。

    不過李孝逸辦事也算很有分寸。除了撤除三名大都督府的重要屬官和一小批從屬嘍囉,對於大多數可查可不查的人,李孝逸大多是從輕發落或是既往不咎了。

    因此,就算偶有一些怨言或是人心惶惶,但並州大體上還算是穩定。

    這一來二去,薛紹又增長了不少的「經驗」,一個最直觀的認識就是——人在官場,人脈與人緣實在是太重要了。

    就拿眼前的事情來說,李崇義在並州經營了這麼多年,真要算起來,每個官員都可以是李崇義的「黨羽」。因此,李孝逸不可能把所有的人都幹掉。但是典型肯定是要抓的,那些「倒霉」了的人當中,有些的確是貪官污吏罪有應得,但另有一些大概就是因為在「上面」沒有關係,或是平常不會做人、與同僚關係相處得非常差勁。

    相信以後,李孝逸還會陸續對並州大都督府的屬官班子進行調整。李崇義留下來的那一套原班人馬、尤其是在大都督府裡居於顯要位置的骨幹們,遲早都會被裁撤乾淨。

    這就叫」一朝天子一朝臣」,當官的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李孝逸的突然空降讓很多人措手不及,也讓更多的人追悔不矣——原來李孝逸和薛紹是一路人馬!那麼真該早一點搭上薛紹這條關係,也好留待今日保全自己啊!

    於是這三天的夜裡,薛紹所住的地方頻頻有客來訪,全都帶著比較貴重的禮物,當然就是那些想要前來巴結討好的人。

    薛紹當然不會在這時候見他們了,那豈不是喧賓奪主、讓李孝逸為難嗎?——再說了,現在才來「臨時抱佛腳」,早些時候你們幹什麼去了呢?還不是因為你們此前都瞧我不上眼!

    於是,安大將軍搖身一變成了門神,擋下了那些官員,說公子抱恙在身誰也不見。那些官員沒辦法,只好都灰溜溜的走了。

    同住在大都督府裡的李孝逸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嘴上不說心中暗悅——薛紹不收賄賂、不給這些人私下說情,那是把仲裁的權力全部留給了我這個新任長史,真是給足了我的面子!

    於是,李孝逸也就給足了薛紹的面子——但凡以往跟薛紹和司馬柳盛非常「親近」的官員,只要沒有犯原則上的重大錯誤的,李孝逸基本上都沒有去動他們。

    這是新官上任的潛規則,初來乍道,李孝逸不可能一下豎敵太多。同時,那些被寬恕了的官員心知肚明是因為薛紹他們才會得以保全,因此對薛紹更加的感恩戴德,這當然就使得薛紹在並州的恩威名望又得以大幅提升——李孝逸很默契的對薛紹來了一次「投桃報李」。

    薛紹和李孝逸,從長安就開始的「親密合作」,完美的延續到了並州大都督府。現在薛紹覺得,天后的確是善於「用人」。

    要是換成別的一個大臣來接手並州,別說是配合得如此默契,說不定還要鬧出矛盾、內亂不止了。

    人事調整這件大事一但解決完畢,李孝逸再要正式接手大都督府的長史工作,就顯得非常的輕鬆了。

    薛紹將軍隊後勤保障的任務全盤移交給了李孝逸,從此再也不用為那些糧草醫藥、民夫車輛的瑣碎事情操心了。他頓時感覺就像是扔掉了重擔身上一輕,心情都變得美麗了幾分。

    明天,即將就要離開並州去往朔州前線了。

    在按受了大都督府的官員們的餞行之後,薛紹回了自己的住處打點行裝。這種事情自然輪不到他來經手,月奴三下五除二的就一手包辦了。剩下半天一夜的時間,心情尚佳的薛紹準備去並州城裡走一走看一看。怎麼說也在這裡待了月餘之久,平常公務繁忙少有閒暇去遊逛,今日花上半天時間去看看並州地方的風土人情捎上一些土特產回去,走馬觀花亦是不錯。

    逛街彷彿是女人天性中的最愛之一,月奴聽說此事頓時興奮無比,趕忙換上了一身酥胸半露的女兒裝要陪薛紹一同上街。

    薛紹往她胸口一瞟,「太暴露了!」

    月奴飛快的往胸口一捂,臉頓時就紅了,「她、她們好多人,還不都是這麼穿的?」

    「你不行!」薛紹臉一板,一根指頭插進了她的雙峰之間,連根兒埋沒。

    「引人犯罪、惑亂民眾!」

    「公子稍候,請容月奴更衣!」月奴的臉紅成了一片,連忙跑去換衣了。

    薛紹悶聲暗笑,這稀世罕見的玉峰奇景,當然只有我一個人才可享眼福!

    正當此時,院外有人來了,一路哼著不著調的小曲兒。

    薛紹認得那聲音,損友郭元振來了。聽他唱的歌詞還頗為耳熟,正是薛紹當日在道觀裡題寫的那首「採桑子」——「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閒行獨自吟……」

    「郭元振!」薛紹突然跑出去大喝一聲。

    嚇了郭元振一彈,「干、幹什麼!」

    「你警惕心太差了!」薛紹板起臉來,「如果方才我是刺客,你豈不是沒命了?」

    郭元振抓耳撓腮的哭笑不得,上前來笑道:「我這不是正陶醉在這絕妙的曲詞之間麼?——薛公子,你可真是風流大才啊!你可知你題寫的這一首《採桑子》如今已然風靡整個並州?無論是官員豪紳府中宴客,還是勾欄酒肆風雅座間,若是沒人彈唱這首《採桑子》,那都會顯得不入流、會被人恥笑!」

    薛紹便笑了,「這麼說,你方才是出去風流瀟灑了?」

    「沒有,絕對沒有!」郭元振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已是將要成親的人了,怎麼還會風流浪蕩?」

    薛紹笑道,「說下去?」

    「咳……」郭元振的表情有點一尷尬,笑了笑說道,「眼看即將離開並州去往前方征戰,不知何時得回。我便去了一趟柳司馬的府中……一解相思之苦嘛!」

    「這麼快就打得火熱,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薛紹呵呵直笑,突然臉一板,「老實交待,睡了沒有?」

    「啊?……啊!」郭元振猝不及防一時不知如何作答,臉都紅了。

    薛紹是哈哈的大笑。

    郭元振羞惱不已,「薛公子,你不地道!」

    「我怎麼不地道了?」

    郭元振字正腔圓的道,「你既然已經答應了納下柳司馬的外甥女陳仙兒,這麼多日子以來,都未曾去看過她一眼。你可知人家小姑娘對你是痴心一片,相思成疾?」

    「痴心一片,還成疾?」薛紹不禁笑了,才見了一面,至於麼!

    「當真成疾!」郭元振說道,「我去了柳司馬府上,隔著一座院子聽到陳仙兒彈唱此曲,真是幽幽慼慼催人淚下啊,可見那小女子心中確實難受。有件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陳仙兒自幼就在音樂與舞蹈方面有著驚人的天賦,在並州一帶聞名瑕耳,儼然一副大家風範——你真該去親眼見識一下!」

    「哦,敢情你是來當說客的。」薛紹笑了,自家兄弟,彼此實在是太瞭解了。

    郭元振自知這麼一點小心思絕不可能瞞得過薛紹,於是他嘿嘿直笑,說道:「薛公子,你就現身一下解一解小姑娘的相思之苦,又有何妨呢?順便……咳,睡上一覺!」

    「閉嘴!就知道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薛紹沒好氣的罵道。

    「別罵我,我是有樣學樣!」郭元振十足諂媚的樣子,嘿嘿笑道,「如何,去一趟吧?」

    薛紹回頭一看,月奴已經換好衣服回來了,於是道,「去就去吧……但睡,肯定是睡不成了!」

    然後兩個大男人竊笑成了一團。月奴走過來看到他們這副樣子,連眨了幾下眼睛又不好多問,只在心中狐疑:看郭元振笑得這麼猥瑣,肯定是來約公子要去哪裡尋花問柳了……

    月奴心中隱約有些怏怏不樂,但不動聲色的嘴上卻道:「公子,我忽然感覺有些腹疼……不然我就留守家中,請郭將軍陪公子一起去並州城裡?」

    薛紹一聽,月奴是越來越細心、越來越懂事了。

    郭元振略感驚奇的同時不禁對月奴肅然起敬、也對薛紹羨慕得要死——女人天生善妒,哪個男人不喜歡月奴這樣「懂事」的女子做為伴侶呢?

    兩人都一同看著薛紹,等他表態。

    薛紹微然一笑,說道:「既然身子不舒服,理當就醫。月奴,跟我一起去,順便去藥肆看一看郎中抓幾副藥回來。你生病了難受,我會心疼的。」

    「多謝公子……」月奴一下被感動得眼睛都要紅了。

    「嘖嘖,好一副郎情妾意啊!」郭元振煞有介事的道,「我郭某人何時能享有此等豔福呢?」

    「少廢話,趕緊走了!」薛紹猛推了郭元振一把,把手伸向了月奴。

    月奴猶豫了一下……我一介奴婢和公子牽手,這種事情怎可發生?

    「來!」

    「是……」

    月奴瑟瑟的將手伸了過去,薛紹一把將她和手握住,哈哈大笑的拉著她並肩而行。

    偷得浮生半日閒,有好兄弟與好女子從旁相伴一同遊玩……自從離開了長安,薛紹的心情還沒有像今天這樣輕鬆和美麗過。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24
第311章 全民偶像

    並州不像京城長安那樣的雄渾霸氣,也不似洛陽的繁華似錦,但它獨有自己的一份古都氣息。

    並州的治所太原城,即是古「晉陽」城,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也是成就帝王霸業的龍興之地。大唐高祖李淵當年留守太原之時,就在此地起兵最後建立了唐朝。從此以後太原一直作為大唐的北都,除長安洛陽東西二京之外,北都並州在人們心目中一直有著很高的地位。

    唐人有著濃郁的郡望與門第意識,地域觀念也很強。並州雖然富不及揚益、望不及二京,但並州人心中都有一股子優越感,他們有一點瞧不起外地人。

    在並州人看來,普天之下除了長安人和並州人,其他的都是「外地人」。

    因此,長安人仕在並州一直頗受歡迎被人高看一等。如果是長安來的貴族王侯就更不用說了,那絕對是一亮相就會成為眾星捧月的人物。

    薛紹與郭元振、月奴等三人都只著了便裝,打算在並州城裡逛上一逛、見識一番這裡的風土人情。但薛紹的想法好像有點太過天真了,他剛剛在並州城的繁華集市上一亮相,馬上就被人認了出來。

    「看,長安來的藍田公子!」一名妙齡女子遠遠的指著薛紹,驚喜的叫道。

    薛紹聞聲回頭一看,那女子好似有些眼熟,彷彿那一日在道觀中見過。

    「當真是薛公子!」另有兩個小女子跟著一起叫了起來。

    旁邊幾名書生模樣的人納悶的道:「你們所說的,莫非就是作出那首《採桑子》的藍田公子,薛承譽?」

    「正是!」

    「除了長安來的藍田公子,誰還有這等的才氣?」

    「就是!除了長安來的藍田公子,誰還有這等的風雅與俊逸?」

    幾名女子嘰嘰喳喳的吵嚷著,讓那幾名書生很沒面子,其中一個訕訕的道:「既是風雅大才,理當結交拜會一下才是……」

    「嘁!薛公子是你想結交就能結交的嗎?」

    那幾名書生越發無地自容了,紛紛抓耳撓腮面紅耳赤。

    薛紹心頭一陣大窘,擺擺手示意郭元振與月奴——趕緊走,不然又要像那天在道觀一樣,被包圍了!

    薛紹等人剛要混進人群之中開溜,一名在路邊賣肉的屠夫大叔叫了起來,「喂,小娘子,你說的那位薛公子,可曾就是如今坐鎮大都督府的那位薛承譽?」

    「就是他呀!」

    屠夫大叔馬上掄起了刀柄子,把那幾個書生女子嚇了一跳,「你要做甚?!」

    「莫非你敢傷了薛公子?」

    「我等馬上報官!」

    屠夫大叔哈哈的笑,「你們誤會了!薛公子少年英雄,還是我的恩人!早前朔代二州淪陷之時,我那老父與老母一同逃難南下,正是薛公子護著他二老一路安全的抵達了並州——我這是要割點羊肉去報答他呢!」

    「原來如此!」小女子和書生們這才放了心,爭嚷道,「那你還不趕緊去,薛公子要走掉了!」

    「好嘞!」屠夫大叔砰砰的剁了幾大刀子皮骨一陣飛濺,直接砍下了兩片羊排連著肥美的羊後腿,左右雙手各提一塊發足狂奔,開始追逐薛紹。

    「薛公子!薛恩公,萬請留步!留步哇!」

    薛紹回頭一看,頓時大窘——這位鬍子拉樁、長像非常野獸派的屠夫大叔跑來追我,是想要鬧哪樣?

    「站住!」

    月奴一聲厲斥,一晃身已然攔在了薛紹的面前,冷面寒霜殺氣溢溢。

    安大將軍的氣場頓時鎮住了那位野獸派的屠夫大叔,他慌忙停住腳,嘿嘿的笑道:「薛公子不要誤會,小人沒有歹意——只為當初你一路護送我老父老母逃難回了並州來,小人老早就想報答一回。只恨衙門的門檻太高、軍隊也不是我等小民可以進去,因此一直無緣得見公子之面——小人只是個屠夫,別夫他物,只能獻上一些羊肉為公子煮湯!今日幸巧碰上了,還請薛公子不要推辭,收下小人這一點微薄心意!」

    說罷,屠夫大叔當街一跪,雙手將羊肉舉過了頭頂,非常的謙恭。

    他這一鬧,整個車水馬龍的大集市上更加熱鬧了,很多人圍了過來。人們爭相口耳相傳,這下都知道了薛紹的身份。

    頓時,薛紹一行三人被無數的民眾「殘酷」包圍了。有和屠夫大叔一樣受了他恩惠的,紛紛擠了進來想要當面感謝一番;有仰慕藍田公子藍顏大名的少女與婦人,趨之若鶩爭相恐後的要來一堵真顏;也有一些喜好文辭的文人墨客想要沾一點薛紹的才氣,當然更不乏有人想要趁機巴結混個臉熟,若能得到這位長安來的貴公子的提攜照顧,便是攀龍附鳳了啊!

    越來越多的人,跑來看熱鬧。整個大集市裡頓時被堵得水洩不通,有些小販連生意都懶得管了,先看了熱鬧再說。更為誇張的是,原本好好的在酒肆妓竂這種地方風流快活的飲食男女們,都紛紛跑上了街來非要親眼一賭京城藍田公子的風流神采,那些老鴇子和龜奴們拉都拉不住。

    面對這樣一群人的善意圍攻,薛紹是頭皮都發麻了。月奴和郭元振也一時沒了主張——這些可不是敵人,總不能刀劍相向殺出一條血路突圍吧?!

    「公子,這……如何是好?」月奴攔在薛紹的身前,急切的問道。

    薛紹無奈的搖了搖頭,將月奴從身前拉開,對身前眾人抱拳道:「各位並州的父老鄉親們,薛紹這廂有禮了!」

    薛紹這一拜,滿場一片騷亂人們紛紛還禮。因為他們擠得比較緊,因此你撞我、我撞你,現場一片混亂。

    負責巡邏城中的軍士和衙役們匆忙趕來,一見百姓們把薛紹圍在了核心,他們嚇壞了,連忙擠進了人群當中來要保護薛紹。

    薛紹良言相勸,讓這些軍士與衙役們不要傷害與喝斥了百姓們,他們並無惡意。

    有了這些軍士與衙役的做「保鏢」,薛紹身邊總算是安寧了一些。適才一群人擠過來的時候,薛紹感覺後背、腰間和臀部好像都被某些柔嫩的「鹹豬手」偷偷的摸了幾把,這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其窘無比!

    「鄉鄰們還是都散了吧,莫要阻了薛公子的行程。如若耽誤了公子的軍政要務,是要吃罪的!」一名小校大聲喝道。

    這一聲喝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人們不再紛紛擠湧上前了。

    薛紹順勢說道:「以後薛某還會經常來並州,經常與並州的父老鄉親們見面的!今日請恕薛某有要務在身,就不大方便在此久留了!」

    「對,大家不要誤了公子的正事!」

    「都散了、散了吧!讓出道兒來!」

    人們紛紛的道。

    那名屠夫大叔仍是跪下在地上,大聲道:「肯請公子效納!否則小人一輩子良心不安!」

    郭元振道:「公子,你就收下吧!這位大叔是位孝子,你就成全他一片孝心好了。」

    「好吧……」薛紹無奈的笑了一笑,「月奴,收下大叔的禮物。回頭你按市值贈送一些布帛給這位大叔。薛某在並州留守,豈能貪賄了百姓的財物?」

    「薛公子,不必了!這是小人的對你的孝敬啊!」屠夫大叔急道。

    「大叔若不應允,這肉我也就不收了。」薛紹認真的道。

    郭元振從旁補充一句,「大叔,只能如此。否則,公子將要遭受非議。你也不想害了公子吧?」

    「那便……只能依了公子!」屠夫大叔只得應允,表情頗顯遺憾。

    「月奴,收下。」

    「是,公子。」月奴上前收下了羊肉,並將屠夫大叔扶起。

    屠夫大叔感激涕零的對薛紹連連作拜,高聲道:「鄉鄰們,薛公子不僅僅是天簧貴胄龍鳳儀表,更是一位保境安民的英雄人物,還是一位清廉愛民的好官哪!我們一同請命讓薛公子留任並州,如何?」

    屠夫大叔這麼一喊,方才略略散去了一些的人群馬上又被調起了熱情又湧了過來。

    「言之有理!」

    「薛公子,不如你就留在並州為官,不要再走了?」

    「有你在我們安居樂業,不用擔心突厥人來犯、也不用擔心有誰謀反作亂!」

    「若能時常得見公子仙顏,奴家們睡著了也會笑醒呢!」

    「公子詩篇膾炙人口,小生若能第一時間拜讀,此生無憾矣!」

    ……

    薛紹陷入了徹底的無奈與無語之中,這該如何是好?

    城中集市裡發生的這一幕,都驚動了大都督府。李孝逸聞訊吃了一驚,要是民眾有什麼過激的舉動傷害到了薛紹、或是惹怒了薛紹,如何是好?

    於是李孝逸連忙派了一名校尉率領一百鐵甲衛士到了集市,軟硬兼施的疏散了民眾,把薛紹解救了出來。

    此時,已是日薄西山。

    薛紹本來是想出來逛一下街而已,不料大半個下午的時間他都只能在原地挪不開腳,連衣服都汗濕了。

    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這街顯然是無法再逛下去了。薛紹確定,下次再來並州城裡拋頭露面,非得喬裝易容不可!

    有了軍士開道護衛,薛紹總算是突出了重圍,安全抵達了司馬柳盛的府上。郭元振心細,他對這些軍士們說只在司馬府中暫避,待天暗之後公子自行回府。軍士們也都識趣,乖乖的走了。

    進了柳盛家中,關上大門的那一刻,薛紹是如釋重負的長吁了一口氣,心中嘀咕道: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全民偶像不好當……好像還挺順口,算是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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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冰與火

    柳盛似乎知道薛紹會來,因此早有準備。府裡很早就開始備宴了,因為薛紹在市集裡陷入重圍耽誤了時間,因此午飯推遲到了傍晚。

    薛紹大駕光臨,柳盛率全家老小一起出迎,而且是跪迎,十分隆重。

    稍有一點心眼的人都能看出,柳盛這是把薛紹當成了一條京城伸來的金枝和一條粗壯無比的大腿,想要死死的抱住。

    為官之人有這種心態,不為過。

    在諸多官僚當中,柳盛算是比較本份的一個人了,至少他沒打算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獻給薛紹,就是害怕攤上一個諂媚巴結的罵名。反之,為自己收養的外甥孤女尋找一個良好的夫家歸宿,這件事情無可厚非,外人知道了反倒要稱讚他這個做舅舅的厚道。

    儒生好名,柳盛是個從儒幾十年的仕大夫,家宅平陋門風嚴謹,生活簡樸不置私財,他求的就是一個「名」。

    薛紹與郭元振等人入席,按仕族待客的常例,該有樂舞助宴。柳盛說,小女仙兒猶善歌舞,不如就讓她來助興。

    郭元振連聲叫好,說久聞大名,今日正好一見。

    薛紹道:「我雖允諾納娶仙兒做我妾室,但我現在與太平公主已有婚約在身。為免今後家中不睦誤了仙兒一生,回京之後我得就此事與太平公主相商。她若應允,此事方才得成。因此在我成親之前,納妾之事只得順延。現如今仙兒不是我妾室仍是待字閨中,因此沒有拋頭露面為誰獻舞之理。」

    柳盛一聽,這番話正合了儒家的「禮儀」,頓時對薛紹肅然起敬,拱手再拜,說道:「薛公子不愧是出身名門的貴胄公子,知禮尚法品行高潔,老朽慚愧!是老朽疏忽了!——眼下,不如就請樂班舞伎前來獻藝助宴,如何?」

    「好。」薛紹微笑的點了點頭,心想,偏遠地方的民風不像兩京之地那樣奢華與開放。京城仕大夫家中宴客請妓女佐宴都是常事,但並州這地方民風卻偏向於淳樸。我是京城來的王公貴族,在地方為官做事就要入鄉隨俗小心慬慎。人們格外尊敬的同時也對我實行了「雙重標準」的嚴格要求。一但我做出了稍有不合禮法之事,就能被一傳十、十傳百,小事也能被無限放大。傳到別有用心的人耳朵裡,一本奏到長安,那就可能變成多種罪名。

    京城來的人到了地方為官,就是有著這樣的難處。這也算是薛紹最近才有的感悟。簡言之,就是——地位超凡,雙重標準。

    郭元振在一旁直翻白眼,心想看到陳仙兒的絕妙樂舞只有薛紹一個人能夠大飽眼福了……

    仕族正宴,除了月奴這種從旁侍宴的婢子,女眷是不會入宴的。因此宴席只有薛紹與郭元振及柳盛三個人彼此推杯換盞,另有一班兒樂工在隔簾之後吹奏一些悠揚的絲竹曲樂。

    席間三人只是隨意的聊了一些無關輕重的話題,這飯就算吃完了。薛紹便要辭行,打道回府。

    這一下柳盛和郭元振都急了,同說,公子何不見仙兒一面?

    薛紹自然是推辭了一番,郭元振與柳盛一再堅持,薛紹只好「如命」。

    柳盛親自領著薛紹一人到了一間後院,院門還上了鎖,裡面立著孤零零的一棟繡樓,陳仙兒就住在上面。

    薛紹看到柳盛在開鎖,問道:「司馬何故將此院鎖上?」

    柳盛答道:「這鎖,鎖的不是仙兒,而是公子的名聲。」

    「何意?」薛紹不解的問道。

    柳盛拱手拜道:「仙兒既許公子,就得為公子恪守婦道,不得私自外出。因此至從那一日從道觀回來之後,仙兒就獨居此院再無外出,院門也上了鎖。除了一名侍婢從旁伺候,早晚送些日常用物與飲食,再無閒雜人等出入此地。」

    薛紹頭上差點冒出幾條黑線,儒家仕大夫的家風規矩,當真森嚴。還好我時時都在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否則還要被柳盛視為輕佻浮浪了。

    「公子,請!」柳盛站在院門口不肯上前了,請薛紹獨自一人登樓。

    薛紹點點頭,走了進去。

    天色已黑,繡樓上亮著一盞燈。薛紹走到樓下對上面說了聲,「陳姑娘,薛紹來了。」

    「公……公子,請!」陳仙兒的聲音裡明顯透著一絲慌亂。

    樓上馬上跑下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顯然是陳仙兒的貼身丫鬟,只對薛紹拜了一禮,匆忙就跑了。

    薛紹不禁感覺,這是要讓我今晚就洞房花燭嗎?

    登上小木樓,房門關著,薛紹敲了敲門。

    「公子請進。」

    「薛某無禮,這便進來了。」

    薛紹言罷推門而入,頓覺眼前一亮!

    那一日在道觀裡見到陳仙兒,她被包圍在一群姑娘中間並不起眼。因為是去崇拜仙道,當時她面無敷粉衣著也是簡樸。

    今日,陳仙兒卻是穿了一身綴著金絲的火紅色胡族舞胡,及腂的裙裾呈三角形狀,角尖掛著金黃的銅鈴叮咚作響。戴著一頂尖尖的柘枝胡帽,穿一雙腳尖高高翹起的鳳羽舞靴,妝容明顯也是精心裝扮過了,顯得十分的豔麗。

    甚至可以說,有幾分妖冶!

    「姑娘這是……」薛紹不禁有些好奇,哪有大姑娘在自己家中穿成這樣的?

    陳仙兒滿面通紅有些窘迫不安,不敢直視薛紹的眼神,款款一拜說道:「小女子早前是曾準備,為公子獻上了一曲胡旋柘枝舞的……因此才作這副裝扮。」

    「哦,原來如此。」薛紹笑了一笑,「倒是薛某辜負了姑娘一番盛意了,抱歉。」

    「公子恪守禮法,並無差錯。」陳仙兒低著頭,小聲道。

    薛紹更覺好奇,觀其言、視其情,陳仙兒的確是一位典型的小家碧玉,而且是家教非常嚴格、知書達禮小心慬慎的那種良家閨秀。可是她眼下的這副裝扮卻是奔放如火,讓人一眼看到她就能勾起強烈的征服欲。

    「既然姑娘早有準備,薛某不忍辜負。」薛紹自便坐了下來,說道,「不如,就請你在這裡跳上一舞吧!」

    「公子有命,小女子必然遵從。」陳仙兒款款一拜,先行上前來給薛紹倒了一杯濃稠的羊酪呈上。

    然後她走到了堂中,正欲起舞,卻是一愣,「公子,小女子起舞向有曲樂,眼下……」

    薛紹不禁一笑,以往藍田公子正是精擅此道,我正好撿個順手便宜,拿來便用。

    他起了身來走到一旁,看到廂房之內擺滿了各種的樂器。他信手拿起一面豎箜篌來,「龜茲樂,如何?」

    「龜茲管弦特善諸國,箜篌尤佳!」陳仙兒的眼中綻放出異樣的神采,「並州之地,仙兒還從未見到有誰,能將箜篌奏出美韻之來。」

    「那你今天可以見到了。」薛紹呵呵一笑,拿起箜篌走到一旁坐下,信手將琴弦一撥,「本朝依照前隋舊制,沿用隋煬帝所制《九部樂》,其中一部就是《龜茲樂》。薛某不才曾在宮中聽聞此曲,心下愛之,因此多有習練。今日就為姑娘伴曲,若有不妥之處,姑娘莫要恥笑。」

    「公子……請!」陳仙兒的表情之中充滿期待。言罷此句,她站在堂中擺出一個起舞姿勢。

    薛紹一看,她這是佛家「飛天神女」的姿態,後世敦煌壁畫之中常見此態——揚手起袖引頸望天,單腳著地身形斜立,擺出這樣的姿態來要求腰肢非常的柔軟而且有著極強的平衡能力,不亞於雜技與體操。

    光是這一個起舞的姿態,陳仙兒就展現出了超一流的舞技水準。

    薛紹心動手動箜篌弦動,龜茲樂起。

    音樂響起的一瞬間,陳仙兒不覺芳心震顫:真不愧是京城來的貴族公子,曲世非凡之極!

    身隨心動,原本十分文靜恬淡的陳仙兒彷彿瞬間變成了一個熱情如火的胡族女子,柳腰扭擺腳尖踢踏,飛快的旋轉舞動了起來。尖尖的胡帽像個陀螺一樣飛快的旋轉,鳳羽舞靴在地板上踩踏出節奏感非常強烈的踏聲,裙裾上的鈴襠合著音樂的節拍清脆作響,與箜篌的音樂相得益彰。

    要跳這種胡旋舞,必然要求舞者的節奏感非常強烈、身形也很靈活。

    院外,郭元振聽到小樓上傳來的箜篌與鈴鐺聲,非常嫉妒的直撇嘴,「可惜郭某人沒那眼福,一睹陳姑娘的絕妙舞姿……不過,能聽到她彈奏出如此優美的箜篌倒也不錯!」

    月奴在一旁非常鄙夷的直撇嘴,「郭將軍,原本月奴以為我已經算是很笨的人了。沒想到,你比我更笨。」

    「呃……安大將軍,言下何意?」郭元振窘態的問道。

    月奴笑道:「你也不想一想,陳姑娘能夠一邊奏樂,一邊起舞麼?」

    「對啊!」郭元振一拍腦門兒,「那這曲子該是薛公子奏的了?……真是奇怪了,薛公子居然能還精擅此道,郭某可是從未聽聞!」

    「那是理所當然才對。」月奴神色頗為自豪的道,「大名鼎鼎的藍田公子,詩賦曲藝無一不精。區區箜篌,何在話下?」

    「這倒是、這倒是。」郭元振訕訕的道,「安大將軍,郭某想問一個不該問的問道。」

    「大男人,扭扭妮妮。」月奴鄙夷的道,「有話就說。」

    郭元振乾笑了兩聲,說道:「我就是想知道,月奴姑娘眼見薛公子正在拈花惹草,心裡吃醋嗎?」

    月奴恨惱的瞪了郭元振一眼,把臉扭到了一邊去。

    「好,就當郭某沒問!」郭元振興災樂禍的嘿嘿暗笑。

    月奴深吸了一口氣長長的吐出,說道:「月奴從來不敢忘記,我是公子的侍婢。是下人。月奴能夠得蒙公子寵愛已是殊榮,何敢多想?」

    「……」郭元振略微怔了一怔,好死不死的道,「那意思就是說,安大將軍心裡其實也是吃醋的了,只是不敢發作?」

    月奴這下惱了,銀牙一咬惡狠狠的瞪著郭元振,「郭將軍,月奴久聞你文武雙全,尤其練了一手好拳腳——不如你我就著此曲比劃一番,曲終之時誰能安然站立,便是算贏?」

    「啊?」郭元振連忙跳到一邊,「不、不用了!不用了!……郭某彷彿是吃多了有些鬧肚,先行方便!」

    「站住,別跑!」

    「安大將軍莫追,我真是要去茅廁!」

    「貪生怕死!膽小鬼!」

    繡樓中,薛紹彈得興起,陳仙兒也是舞到了興頭之上。

    陳仙兒心中很是激動,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聽到有人將龜茲樂彈得如此的美妙與激揚,她不禁芳心震撼、甚至充滿感激——這是才是真正的音樂、這才是值得我為之翩然起舞的好樂啊!

    人生能得這樣的生音,再無所求!

    薛紹也算是眼界。沒想到看起來那樣文靜恬淡的陳仙兒,跳起舞來就像是一朵火焰,焰意熊熊熱情奔放,非但是賞心悅目,還能勾起男人心中本能的**。

    冰與火,彷彿在她的身上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渾然天成!

    薛紹與陳仙兒,曲舞合碧,儼然天衣無縫。

    至此薛紹相信了,郭元振沒有騙他。陳仙兒在音樂與舞蹈方面,的確有著驚人的天賦。做為一名王公貴族而且此前與太平公主在一起多時,宮廷之中的絕頂舞伎的表演,薛紹都見多了。但還真沒有誰,能把舞跳得像陳仙兒這樣驚豔與完美。

    那身段、那舞姿、那表情,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

    **!

    ……

    曲畢,舞罷。

    陳仙兒拜伏於地,薛紹起身立起,獨自一人為陳仙兒這位絕佳的舞者,鼓掌讚美。

    陳仙兒舞出了一身香汗來,此刻,眼淚也都流出來了。

    心中期待了多時的知音,竟和夢中的如意郎君完美的合成了一人,陳仙兒不知是因為感動還是慶幸,總之,這眼淚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來。

    薛紹不由得一愣,連忙上前矮下身來,「姑娘何故哭泣?」

    陳仙兒低著頭不敢看薛紹,搖頭,抹淚。

    「可是薛某唐突了佳人,有不當言行?」薛紹道。

    陳仙兒仍是拜伏於地的搖頭,搖得更快了。

    「姑娘請起,坐下說話如何?」薛紹道。

    陳仙兒猶豫了片刻,彷彿是鼓起了勇氣,仰起頭來看向薛紹,突然道:「公子,你帶我走吧!」

    薛紹與之四目相觸,看到了眼神之中的熾熱與期待,不由得略微怔了一怔,點點頭,「打完仗後,等我回長安之時,自會帶你一同回去。」

    「公子天簧貴胄人中龍鳳,仙兒原本不該高攀。」陳仙兒說道,「但天意如此,公子是我知音……此生,仙兒不求公子憐愛疼惜,但求跟隨於公子身邊,偶爾能夠得聞公子絕妙曲藝,為公子獻上一舞……仙兒,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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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駙馬的抗爭

    星月當空,薛紹與月奴及郭元振三人,結伴回返大都督府。

    一路上,薛紹比較的沉默,自顧想著一些心事。

    郭元振既然快是柳家的女婿了,自然比較關心自己的「小姨子」跟薛紹相處得怎麼樣,於是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莫非仙兒無狀,衝撞了公子令公子不快?」

    「沒有。」薛紹道,「她很好,冰清玉潔溫婉賢淑,而且能歌善舞頗富風情。」

    郭元振心中略暢,再道:「那為何公子沉默不語,有些悶悶不樂呢?」

    「沒有。」薛紹勉強的笑了一笑,說道,「只是覺得,剛剛與仙兒生出了一點好感馬上就要倉促的分離,再要相聚不知是何時,因此難免有些惆悵。」

    「呃……」郭元振一時無言以對。心想,以我對薛紹的瞭解,他是絕對不會對任何一名女子有著如此的「留戀」之情的,哪怕是太平公主那樣的天香國色、天之驕女,薛紹要從軍也是說走就走,沒有半點含糊與不捨。再者近一點的有仙女一般的玄雲子,至從那一日相見之後,又幾時見過薛紹再去見她一面?

    別說是見,薛紹提都未曾再提起過!

    所以郭元振心裡一直都很清楚,誠然薛紹很風流。但是他更多的心事是放在政途與軍事上的。除非特別輕鬆有了閒時空暇,他的風流之心才會略顯活泛。眼前正要前往朔州應敵,薛紹絕對不會因為仙兒之故心生留戀與不捨之意——也就是說,薛紹方才那是一句客氣話,是在教我如何給柳司馬回話!

    月奴跟隨薛紹這麼久,她當然是瞭解薛紹的。她聽到薛紹這話也是心中有數,因此只是沉默不言。

    郭元振見薛紹都用上了「託辭」,因此不好再追問下去,只道,「仙兒得侍公子,的確是她的福份。」

    從此一路再無多話,三人回了大都督府,各自回了住處歇息。

    到了將要睡下,月奴給薛紹洗腳之時,方才忍不住問了住,「公子,你今日彷彿有些心事?」

    薛紹正捧著一本兵書,就是裴行儉傳與他的《兵法四十六訣》在細讀。聽月奴這麼一問,薛紹就用書本不輕不重的在月奴頭頂上拍了一下,「好好洗腳!」

    月奴慌忙應了一聲「月奴多嘴」便不敢再言,只顧低頭洗腳了。

    薛紹斜瞟了一眼月奴,見她一副害怕與慚愧的樣子,心中暗自嘆息:月奴,不是我刻意要對你隱瞞,還有郭元振,我也把他當成親兄弟一般——但是有些話,我是真的不對能你們說,對任何人,都不能說!

    難道要我告訴你們,我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我因為兩個時代的巨大差距對我的內心產生了衝擊,從而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嗎?

    此刻薛紹心裡就在想,雖然我來了大唐這麼久了,自我感覺已經完全適應了這個時代的一切生存法則與生活方式。但有些事情,仍然會對我這個二十一世紀人的思想,產生衝擊。

    今天親眼見識到陳仙兒之後,薛紹才發現,自己之前好像有些太過「小看」她了。

    因此起初,薛紹以為柳盛是為了政治前程要對自己進行一番巴結。自己也正好有用得著柳盛的地方,因此沒有拒絕他獻上自己收養的外甥女。這件事情說白了,就像是一場「政治交易」。而陳仙兒在薛紹的眼裡只是一個交易的籌碼而已,並未放在心上。

    今日親自接觸了陳仙兒之後薛紹才發現,無論是按照現在大唐時代的審美標準、還是現代人的審美標準,她都是一個不扣不折的美女。而且她能歌善舞精通音律,有這樣的女子從旁相伴必然能使生活充滿情趣。再加上她溫順柔婉的古典性格,這樣的女人歸討男人喜歡。

    以陳仙兒這樣的條件,嫁一個好人家半點不難。哪怕是被選入宮掖,憑她的美麗溫柔與能歌善舞,要博得君王的寵愛都不是難事。

    可是陳仙兒偏就以嫁給一個識得風雅的貴族男人為畢生之幸,哪怕是做妾也再所不惜——二十一世紀哪個女人會甘心做一輩子小三,與另外一「些」女人共侍一夫?

    兩世為人,生活細節上的差別並不重要,最讓薛紹印象深刻的是不同時代的人們在意識、觀念與理想的差距。

    而且,薛紹遇到這種事情已經不止一次了。

    正是這一點一滴的積累,讓薛紹的「三觀」彷彿有了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變化。他覺得,大唐這個「男權世界」的生存法則,看來是不容自己不去接受了。

    大唐的貴族男子,的確享有很多的特權,非常的幸運和幸福。

    可是薛紹同時也清楚,自己即將成為大唐的「駙馬」,自己納回的小妾是要和太平公主去搶枕頭的——這位寵冠天下的天之驕女,會做何反應呢?

    陳仙兒把自己的一生都託付給了自己,自己又將如何回報她呢?

    所以薛紹覺得,陳仙兒的主動垂青其實是一個「幸福的煩惱」。

    推卸掉,那自己簡直就是虛偽得不配再做個男人了;收下,又將面臨著太平公主的嫉妒——張窈窕前車之鑑,可不能再一次疏忽大意而害了陳仙兒!

    所以薛紹得想個萬全之策,力保陳仙兒不被太平公主的妒火燒傷,順利將她納回家中做為妾室。

    而且,此事必須成功!

    在大唐這個男權社會裡,身為一名貴族和官員的男子不納妾是不合常情、甚至是違法的。如果自己做了駙馬就連妾都不可以納,那在他人的眼裡看來自己就只是一個皇權的附庸和玩物,就是一個吃軟飯的花瓶男人——那還談何自強自立、改變命運呢?

    所以,納妾之事並非只是薛紹為了「下半身」著想的一點淫樂之心,更是改變「下半生」命運與人生定位的標誌**件。

    陳仙兒的出現,使得一場「駙馬的抗爭」大戰,已經在無形之中拉開了戰幕。往小了說,這是公主和駙馬之間的「戰爭」,而且是枕頭間的戰爭;往大了說,「駙馬納妾」甚至可以視為是對皇權的一種挑戰。

    薛紹絕對不會再次忽視太平公主的「皇族本性」——唯我獨尊,威嚴不容褻瀆。世俗的法則與道德,是不會對她產生太多的約束力的。

    好好哄著,太平公主可能比世上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好;萬一真的激怒了她,一但她的皇族本性爆發出來,那絕對是狠辣無比、六親不認!

    女人,畢竟是天生善妒的。

    萬一讓太平公主知道了郭元振與柳盛等人是慫恿薛紹納妾的「幫凶」,太平公主就算不會把薛紹怎麼樣,暗底里要整死陳仙兒和郭元振這些人來洩憤,還是很輕鬆的。就像當初太平公主派出琳瑯去殺了張窈窕一樣,比捏死一隻螞蟻困難不了多少。

    所以,薛紹還怎麼能把這些事情和郭元振以及月奴去說呢?

    這一場關於納妾的、沒有硝煙的戰爭,薛紹注定是孤軍奮戰,不會有任何的幫手。交戰的「敵人」,還正是自己未來的老婆、大唐最尊貴的公主。

    這其中的微妙和利害,做為駙馬的「幸福的煩惱」,非外人能懂。

    ……

    次日清晨,薛紹與郭元振等人整好了留守並州的三刀旅數十人隊伍,準備離開並州大都督府前往朔州前線。

    新任長史李孝逸率領並州上下的所有官員和將弁,還有並州的豪紳百姓們,一路夾道歡送,一直送到了並州城北的十里開外。

    薛紹此次南行並州,本來是來「渡假」而已,卻不料誤打誤撞解決了一場政變風波。再加上他此前在朔代二州陷落之時,扶危救困的帶回了不好逃難的軍民,使得他在並州贏得了極大的讚譽與極多的擁護。

    薛紹勒住馬,回馬拜別這些人,「李長史,諸位上官、同僚、袍澤和父老鄉親們,都請留步,不要再相送了。再送,都要到朔州了!」

    李孝逸這些人方才止步,一同拜別。

    有些受過薛紹恩惠的百姓當場跪伏於地,肯求薛紹在大軍凱旋之後能夠再回並州來,讓他們有機會「報恩」。

    沿途黑壓壓的跪了一片,甚至哭聲不絕。百姓們很是捨不得薛紹離開這裡。

    此刻薛紹感覺,大唐的百姓真的是非常的「淳樸」。

    身為貴族和官員,其實是吃的穿的都是來自於百姓,自己何時揮過一次鋤頭、織過半絲的布匹?可身為衣食父母的百姓們,一但得到一點點官員和貴族的善待,就會死心榻地、感激涕零。

    此刻薛紹心中升起一個最簡單也最直接的念頭——好好打仗,絕對不能再讓北方的惡胡,傷害到我大唐的百姓!

    一路煙塵,披星戴月。

    薛紹一行人很快就抵達了朔州,與之同時趕到朔州的,還有一隻來自東北的大唐正規軍人馬,營州都督周道務所率領的數千騎兵。

    二者在朔州城外的野地相遇,相互一通報,周道務這位封疆大吏、一方軍帥,居然主動親自上前來與薛紹敘話。

    薛紹初時聽到周道務的名字,就覺得特別熟悉。細下一想——對了,這位營州都督周道務算起來還是我的「姨父」。他的妻子是臨川公主李孟姜,是太宗皇帝與韋貴妃所生的女兒,是我母親同父異母的姐妹。當然更重要的是,周道務是周季童的父親。我曾經在長安暗助周季童打敗李仙童、奪得了左奉宸衛將軍之位。難怪他要親自上前來見我了。

    薛紹心裡有點窘窘的嘀咕,我要不要向這位做了幾十年大唐駙馬的姨父,討教一下人生經驗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24
第314章 美男計

    論輩份,周道務是薛紹的姨父;請資歷,周道務帶兵幾十年,算是軍方的一個老宿,是薛紹的前輩。不過周道務可沒有在薛紹面前擺出任何一點前輩的架子,非常的謙遜和低調,迎請薛紹與之一同進城拜見主帥裴行儉,而且在進城門時堅持讓薛紹先行一步。

    與之同來的數千營州將士可是都看在眼裡,他們很納悶,我們的周都督為何對這個年紀輕輕、麾下人馬不過數十人的後生,如此的謙恭呢?

    政治,離這些普通的將士實在太過遙遠了。

    周道務的心裡清楚,這個年紀輕輕初入仕途的准駙馬薛紹,絕對是一個狠角色。別的不說,他的兒子周季童在左奉宸衛裡和李仙童比肩爭鬥了十年沒分出個勝負,薛紹卜一出場,翻手覆手之間就把周季童推上了去、把李仙童趕出了長安。

    周道務感激薛紹之餘,心裡也難免會有些害怕——如果當時的事實顛倒過來,是周季童被趕出了長安,那麼自己現在還能帶著兵馬來參加這一場北伐嗎?或許早就和李崇義一樣,被趕盡殺絕了吧!

    有了這些前事和覺悟,周道務在薛紹面前是大氣都不敢吐,哪裡還有一個姨父和前輩的樣子,處處細節都反過來表現得像是薛紹的晚輩和下屬。

    二人進了朔州,剛到行軍總管府前,就聽到裡面傳出一陣澎湃的軍鼓號角之巨響,這是主帥在召集諸君將領召開軍事會議了。

    薛紹與周道務一想,來得正好。於是二人三步並作兩步進了總管府大廳,看到裴行儉與程務挺正在站在一張壁掛式的皮革軍事大地圖前對語。

    兩人上前參拜,裴行儉頓時一樂,「二位駙馬同時到達,老夫有失遠迎哪!」

    眾人都一起呵呵直笑,裴行儉這個老爺子,私下裡還是挺隨和挺風趣的。

    很快,諸軍將領聽到了鼓角之聲或是得到了斥侯傳令之後,先後趕到了總管府來議事。看來今天還是一次比較重要的軍事會議,全軍上下凡五品以上郎將基本上都來了,濟濟一堂近兩百人。

    薛紹在這其中,可是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有李謹行和李多祚,在長安時見過的右羽林衛將軍張虔勖,講武院出來的程伯獻、程齊之、劉冕和崔賀儉,還有薛楚玉也來了。

    其實薛楚玉現在仍是八品的低級軍官品銜,但他能夠出席這樣的軍事會議,沒有任何人會表示出任何的異議。

    奇襲黑沙一戰薛楚玉獲得了策勛八轉,加上以前的軍功,他要晉陞為五品以上將官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只不過大唐五品以上官員的任命,必須由皇帝親自來經手。因此薛楚玉和薛紹一樣都得要回朝之後論功升賞。

    此外,薛楚玉自從上次押送糧草與醫藥物資來了朔州以後,他的身份就變了。這位有著萬夫不擋之勇的青年將官,受裴行儉之命開始統領主帥的帳前親勳精銳部隊,也就是三十萬大軍當中最為靈活機動、戰鬥力最強的王牌尖刀部隊——「中軍越騎」。

    在最近一次的與突厥會戰中,初來乍道的薛楚玉僅僅率領五百中軍越騎勇士參戰,但他們一口氣斬殺了敵方將領四十多名,將突厥敵軍的帥旗都給斬斷拖回了本陣之中。

    阿史德溫傅險些被生擒,頭盔都被薛楚玉挑落,披頭散髮的一路落荒而逃。

    僅此一戰,「玉冠將軍」薛楚玉的大名就在三十萬大軍當中如雷貫耳。因為他此前跟隨薛紹奇襲黑沙獲得了「跳蕩」降功,因此他又有了一個綽號,叫做「薛跳蕩」,他麾下率領的中軍精銳騎兵,也被冠上了一個極富傳奇與頌揚彩色的美名——「跳蕩軍」。

    好鋼用在刀刃上,裴行儉的這一雙識人慧眼絕非浪得虛名。

    稍後會議便開始了。

    原來裴行儉今天召集全軍五品以上郎將大集會,是要安排進行一場大型的軍事演習,全軍三十萬人將要在三天之後、在長城以北的大漠荒原之上,演練「七軍六花陣」。

    大軍剛剛三戰三捷,裴行儉擔心全軍上下因此滋長起一股驕傲與懈怠的情緒,因此用大型軍事演習來保持士氣與鬥志,不讓將士們鬆懈下來。此外更重要的意圖,當然也是讓剛剛潰敗逃散的草原叛亂部族們一睹大唐王師的赫赫兵威,從意志上對他們進行打擊與摧毀。

    隨後,裴行儉開始對全軍的將領分派軍事任務,擔當演習中的不同角色。新來的周道務所部大家都不熟悉,因此被指派為「假想敵軍」,讓他負責衝擊七軍六花陣。而其餘各部除了守好本陣還必須要嚴密配合,要是有哪一方出了錯導致失敗,那也和戰前臨敵一樣,是要受到軍事制裁的。

    薛紹記得,七軍六花陣是衛公兵法當中闡述最多、最為經典、也是大唐的軍隊用得最多的一種臨敵陣法。它的歷史可就真是淵遠流長了,可以說它貫穿了整個中國古代的冷兵器戰爭史。它最初的起源是黃帝在《握奇文》當中所述的丘井五陣法,後來姜太公將其改造為太公陣,再有春秋戰國時的司馬穰苴、管仲與孫武這些人先後將其改造為五行陣與五行八卦陣等等,諸葛亮的八陣圖也是在此基礎之上有所增改而成,直到前隋名將韓擒虎將八陣圖改為「九軍陣法」。韓擒虎是李靖的舅舅,他將這個陣法傳予了李靖,然後李靖這位兵家奇才又因時制宜,將其改為了現在這一種適合大唐軍隊來用的「七軍六花陣」。

    所謂七軍,就是主帥麾下所有軍隊分為七個部分,分別是前後左右四軍、左右虞侯軍和中軍。中軍自然是主帥親自率領,其餘六軍以主帥所在的中軍為圓心,均勻排列在一個近似於圓的陣地上,像是一朵花的六個花瓣。這樣,主帥所率領的中軍到任何一隻部隊的距離都是相同的,這便於中軍隨時往來策應與救護。同時,這也能確保主帥的命令能夠從最近的距離、用最快的速度傳達到任何一隻下屬部隊。

    七軍六花陣看似很簡單,幾乎大唐所有的帶兵將領都在用。但就像所有的國人都在寫漢字一樣,有的成了書法家有的寫出來慘不忍睹,裴行儉就是當世公認的七軍六花陣之大成者。

    薛紹心想,來得正巧,可以跟老狐狸現場學習一下如何用最簡單的古戰陣法,發揮出最為強大的戰力。

    正琢磨著,裴行儉突然喚道:「右衛勳一府左郎將,薛紹何在?」

    「末將在!」薛紹出班應諾。

    好多人一起扭頭看向薛紹,一片竊竊私語響起——

    「這就是快要成為駙馬的那個薛紹?」

    「裴公新收的門生?」

    「上次奇襲黑沙的旅帥?」

    「怎麼看起來就是個鮮衣怒馬的美郎君,不像個打硬仗的將軍呢?」

    「誰知道呢?或許是徒有虛名,又或許是人不可貌相?」

    薛紹不由得婉爾一笑,軍人不像仕大夫那樣有城府都比較耿直,有什麼話他們都會直接開說。這些疑問和議論,看來很具有代表性。

    裴行儉對這些人的疑問和議論視而不見,說道:「你來輔佐周道務一同用兵,破我七軍六花陣!」

    「啊?」薛紹一愣,幾千人進攻三十萬人,老狐狸,剛來就這樣整我?

    「你有何疑問?」裴行儉平聲靜氣道。

    「沒有疑問,末將領命!」薛紹抱拳應諾,然後退回了班列。

    和薛紹站在一起的程伯獻等人興災樂禍的笑作一團,紛紛低語道——

    「這下你慘了!」

    「我們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你最好別遇到薛楚玉率領的跳蕩軍,不然一定會被揍得很慘!」

    薛紹很不屑的斜眼瞟著他們,真是誤交損友!

    軍事會議繼續進行,裴行儉與程務挺分別把命令與任務下達分派到每一個將軍的手中,明晚,三十萬大軍就將開始在長城以北,陸續集結到方圓百里的地界各自擺開陣勢,開始一場大操練與大講武。

    薛紹一直都很好奇,在沒有現代化無線通訊技術的古戰場時代,一名統率數十萬人的將軍,是如何在延綿百里的大戰場上,指揮全軍進行作戰的呢?

    現在,終於可以親眼見識一回了。

    更為難得的是薛紹自己還將扮演一次重要的「反派」角色,親自和大唐軍神裴行儉和他麾下的三十萬實地切磋一回。那麼,現代化的特種作戰理念與傳統的兵法的碰撞,又將是一個什麼樣的局面和結果呢?

    所以,薛紹心裡很是有些激動和期盼。

    會議散後,裴行儉叫薛紹把他麾下的三刀旅的人都集中到了一起,站好列隊等候訓話。

    三刀旅的人都暗暗有些激動,因為裴行儉此前早有承諾的,等薛紹從並州「休假」回來,裴行儉就要正式的提拔三刀旅的將士們,給他們任命不同的軍官官職。同時三刀旅的人也有些惆悵,這也就意味著,薛紹和三刀旅的所有人,將要分道揚鑣,去往不同的部隊任職任事了。

    在正式頒授任命書與發下官憑告身之前,裴行儉把薛紹叫到一旁,私下對他說:「這是你最後一次率領三刀旅的人,執行軍事任務了。」

    「最後一次?」薛紹好奇道,「裴公是說,讓我帶上這些兄弟,一同輔佐周道務來用兵?」

    裴行儉笑眯眯的搖了搖頭,高深莫測的像一隻修行千年了的老狐狸,說道:「那只是個幌子。你和三刀旅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像上次對付程務挺的斬旗演習一樣,給老夫來一個黑虎掏心。」

    薛紹心中一亮,「那裴公究竟是想讓我,去幹什麼?」

    裴行儉更是神秘的嘿嘿一樂,「當然是去執行,美男計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7-5-8 00:25
第315章 偶然與必然

    薛紹聽裴行儉說出「美男計」這三個字,當下就苦笑了一聲,說道:「裴公,只要能打勝仗,讓我出生入死都沒問題。美男計,我個人不反對。但是,如果讓另外一個人知道了,她可能會咆哮、會發怒!」

    裴行儉何嘗不知薛紹是在說太平公主,他仍是笑眯眯的,只道:「放心,老夫還沒有糊塗到那份上。此事稍後再議,先給你手下的這一群驕兵悍將們頒下告身任狀再說!」

    「也好。」

    其後,裴行儉與薛紹、蘇味道等人,拿著一大摞官憑告身到了三刀旅的隊列之前。

    看著那一摞朱棱膠漆所制、光彩奪目的官憑告身,三刀旅的衛士們個個心潮澎湃、熱血沸騰。

    對於薛紹這樣的天簧貴胄、世家子弟來說,當官或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沒什麼值得大書特書的。但是對於三刀旅的這些出身寒微的普通衛士來說,可就是一場改變人生、甚至改變家族後代的大事了。

    這一紙任狀下來,三刀旅的人就完成了從「民」到「官」的驚世轉變。從此,他們將享有以往不敢企及的、崇高的社會地位、政治地位和經濟待遇,他們可以理直氣壯的去迎娶仕紳豪門家的千金女兒,他們的子女後代將擁有良好的仕族出身與家門背景。

    簡言之,他們就像是十年寒窗苦讀、一朝科舉及第的仕子一樣,完成了鯉魚躍龍門的壯舉。

    「承譽,你來。」裴行儉很給薛紹面子,讓蘇味道把那些官憑告身都交給薛紹,讓薛紹來頒下這些任狀。

    「多謝裴公。」

    薛紹接過了那一大摞官憑告身,面帶微笑的看著手下這些兄弟,先打開了其中一份。

    「郭安!」薛紹大喝一聲。

    「諾!」郭安大聲應諾的站了出來。

    薛紹看了看官憑告身,又看了看郭安,笑道:「不錯,本旅帥的位置,由你頂替上了——從今天起,你就是右衛勳一府越騎團第三旅旅帥!」

    「是!」郭安激動得有點發抖,聲音都打顫。

    「是——什麼?」薛紹大聲問道。

    「誓死撼衛之!!!」

    薛紹一笑,重重的將官憑告身拍到了郭安的胸口,「它是你的了!」

    「陳元義!」

    「諾!」

    「左武衛翊府越騎團第二旅第一隊隊正!」

    「誓死撼衛之!」

    「崔清風!」

    「諾!」

    「左武衛勳二府騎曹參軍!」

    「誓死撼衛之!」

    ……

    除了薛紹、郭元振與薛楚玉之外,三刀旅的所有衛士全被火線提拔為六到八品的軍官。隨著一聲聲的「誓死撼衛之」,官憑告身逐一發放完畢。

    裴行儉上了前來,「首先,本帥恭祝各位榮膺將官!」

    「多謝裴公!」三刀旅的衛士們很激動。

    裴行儉笑眯眯的點了點頭,「你們都很不錯,是大唐軍隊未來的脊樑與希望。本帥希望你們到了各自的軍伍之中,能夠繼續保持與發揚三刀旅的精神。讓『誓死撼衛之』的誓言與行動,遍佈大唐的所有軍隊!」

    「誓死撼衛之!」三刀旅的衛士們高聲大喝。

    「你們還有幾天的時間,可以和薛紹一同共事。」裴行儉說道,「本帥知道你們之間的兄弟感情非常的深厚。但本帥要著重提醒你們,軍人一定要以服從軍令為首要,不要憑感情用事。大講武完畢之後,你們所有人都將各歸各軍、各行其職。到時,不得拖延、不得異議!」

    「是!」三刀旅的衛士一同應諾,聲音多少顯得有些悲慼。

    「老夫說完了,先行一步。」裴行儉道,「承譽,交給你了。」

    說罷裴行儉就走了。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兄弟,是一輩子的。就算三十年不見面,再聚首,仍兄弟!」

    薛紹這話一落音,好多三刀旅的衛士黯然淚下。

    「都散了,回去打點行帳。」薛紹下令,「明日清晨,照常操練!」

    「是!」

    三刀旅的人靜默無聲的漸漸散去。

    郭元振搖了搖頭,嘆息道:「還真是有點捨不得和他們分開。」

    薛楚玉淡淡的道:「你會習慣的。」

    郭元振有點惱火,「你是在倚老賣老嗎?」

    「我本來就比你老。」薛楚玉笑道,「我是四年軍齡的老兵了,足跡遍佈河隴、皇宮和北塞。你呢?」

    郭元振直翻白眼,機智的調轉了話題,「適才我聽到行伍裡面有人嘀咕,說『感謝天后』——莫非這些官憑告身,都是天后下令頒發的?」

    薛紹和薛楚玉都呵呵直笑,薛紹道:「裴公臨行之時,朝廷許他便宜行事之權,這其中就包括因功行賞、破格提拔五品以下將官的任命權。不過裴公曆來謹慎,他雖然有了這樣的權力,但針對三刀旅衛士的擢升,他還是上報朝廷請示過了。這一批嶄新的、正式的官憑告身,就是朝廷給予的答覆。我想這應該不是天后私下的主張,畢竟三刀旅的衛士們斬獲了跳蕩和降功,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這些官職,是他們應得的。」

    「那他們為何要說感謝天后?」郭元振不解。

    薛楚玉淡然一笑,「我知道,但不敢說。」

    「為何?」郭元振納悶。

    「我怕有人說我,倚老賣老。」薛楚玉一本正經的道。

    薛紹哈哈的大笑,郭元振惱羞成怒,「有屁快放!」

    薛楚玉也笑了一陣,方才說道:「早年我從軍的時候,就屢次聽到軍隊裡受勳得賞的老卒們說起『感謝天后』這樣的話。當時我也好奇,於是追問。老卒們就告訴我說,天后當上皇后之後提出了『建言十二策』的施政綱領,推行了一些輕徭薄賦、善待士卒、息兵止戰的政策。此後又推行了一個對立功衛士非常有利的國策,就是『勳官免審』。意思就是,在陣前立功了的勳官,在回歸鄉野之後可以免除地方官府的盤查與核對,直接得到應有的田土、房屋和牛羊奴婢的賞賜。」

    「你一說我想起來了。」郭元振拍了拍腦門,「以往我也做過縣尉,經手過這一類事件。每逢國家有戰爭,就有大批的衛士得勳回鄉。回鄉之後地方的官府衙門就要對其論功行賞,分撥土地、房屋與牛羊給他們。但是以往地方衙門對勳官有著嚴格的審查制度,辦起事來也難免拖延與貪墨,使得很多得勳回鄉的衛士在時隔七八年之後都無法領到他們應得的賞賜,時間一長甚至不了了之。因此很多老兵勳官對官府極其不滿,樂於從軍的人也就越來越少了。」

    薛楚玉就笑了,「看來我是班門弄斧了,忘了郭將軍曾經也是做過縣尉的人。」

    薛紹再度哈哈大笑,薛楚玉這分明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誰不知道郭元振在做縣尉的時候跑去「混黑社會」,然後被天后拎到了長安管了幾年倉庫?

    「休得取笑,我早已痛改前非!」郭元振忿忿的白了薛楚玉一眼,再道:「其實我覺得,勳官免審還不至於讓三刀旅的這些兄弟說出『感謝天后』這樣的話來。更重要的,或許是因為天后參政之後推行的另一項國策!」

    薛紹眉頭略微一擰,「你是說,姓氏錄?」

    「沒錯!」郭元振說道,「早年天后頒行《姓氏錄》,以官員擔任的官職品級,決定他的門第等級。並且天后一直都在積極主張不拘一格從寒門之中錄用人才,使得許多寒門士子和軍隊裡的普通衛士們,有了向上攀爬、改變人生的機會。就拿今天我們這些因功擢升的兄弟們來說,他們有了官職,從此也就有了門第,他們的子孫後代也就有了出身,整個家族都跟著風光起來了。」

    「這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薛紹道,「在天后二十多年的皇后生涯中,她推行的一些施政綱領,的確給許多的寒門仕子和普通百姓帶去了努力拚搏、積極向上的希望與動力。這使得大唐的朝廷與軍隊裡人才輩出、朝氣蓬勃。」

    「可是這樣一來,那些頑固守舊的傳統老仕族和大門閥,難免對天后頗有微辭啊!」郭元振不經意的就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薛紹和薛楚玉一同瞪向他。

    郭元振表情一滯,乾笑道,「我倒是忘了,二位都是河東薛氏子弟……」

    「揍他!」

    薛紹大叫一聲,郭元振撒腿就跑,三人樂哈哈的追打玩鬧起來,像是孩童一般。

    雖然是在玩樂打鬧,可是薛紹的心裡突然像是靈犀一閃,有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覺悟——方才的三言兩語讓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武則天在她當皇后的二十多年裡,一直都在積極的培養她的「群眾基礎」。她的一些施政綱領,讓她在廣大的平民、寒門子弟和軍隊的普通衛士中間,贏得了很多的讚譽與擁護。

    在大唐國家的上層建築之中,達官顯貴、儒家仕大夫、尤其是李家的皇族們對於「婦人幹政」的武則天一直都是非常反感的。但是武則天很聰明,她知道自己無法真正的贏得上層的支持與擁護,於是她一直致力於團結大批的民眾,走的是一條群眾路線!

    歷來都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歷史上精善權術、掌握權柄的女人其實不在少數。但真正登基稱帝了的女人,卻只有武則天一個。

    薛紹不禁心道,歷史總有它的偶然與必然。「群眾路線」,這難道就是武則天最終能夠走上歷史舞台、成為中國歷史上唯一女皇的重要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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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