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極品駙馬 作者:蕭玄武 (連載中)

 
V123210 2016-7-24 11:35: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4 231370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3 20:07
第326章 虎毒食子

    隨著音樂的節奏加快,大毳帳裡的氣氛也越加熱烈。

    薛紹再一看場中的艾顏,為了救自己、救伏念,她可能真是有點豁出去了,眼下她跳這舞非常的投入,一顰一笑都充滿了誘人的魅力。反觀阿史德溫傅,最開始他還有點放不開,像是在敷衍了事。但是跳著跳著,這位年近半百、雄性激素分泌異常旺盛的中年突厥男子,彷彿的確是被艾顏的舞姿和魅力所吸引了,臉上漸漸有了一些「色眯眯」的笑容,行為舉止也更為大膽,時不時的還敢摟一摟艾顏的腰肢了。

    每逢阿史德溫傅要「藉機揩油」,艾顏的眼神中就流露出一股憋屈和噁心,但她的臉上仍舊保持笑容,對於阿史德溫傅的鹹豬手沒有表示出半分的不滿。

    薛紹喝下了一杯酒,心中暗嘆一聲:忍辱負重,倒是真有點難為艾顏了!

    正當艾顏和阿史德溫傅跳得激烈、帳篷裡的熱烈氣氛達到了一個頂點之時,座位上的埃屯特勤突然嚯然而起,猛然一把將手中的酒杯摔到地上,一扭頭就朝帳外走去。

    音樂嘎然而止,氣氛頓時凝窒,所有人吃驚的看著埃屯。

    阿史德溫傅恍然回神,隨即大怒,「將他拿下!」

    帳篷外面衝進來幾個衛兵,不帳分說的將埃屯扭住,按得跪倒在地。

    埃屯沒怎麼掙扎,但是倔強的扭著頭,都不正眼去看阿史德溫傅。

    阿史德溫傅當然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樣的性格,為什麼要這樣發脾氣。但他無法忍受任何人在可汗的大毳帳裡大發雷霆耀武揚武,除了他自己!

    阿史德溫傅狼眼一眯,給身邊的一名突厥酋長遞了個眼神。那名酋長馬上跳了出來,大聲道:「我偉大英明的可汗,我迫切的想要知道,是誰殺了我們阿史一族高貴的智者,特格吐屯?」

    「是我!」埃屯大聲咆哮,「是我殺的,怎麼樣?!」

    「特勤……你為什麼要殺害那樣善良又充滿智慧的一位長者?」酋長很悲傷同時也很憤怒的大聲質問。

    「不為什麼,我就是看他不順眼,我就要殺他!」埃屯很倔強也很惱怒,他當然知道這是自己的父親在耍花樣,無非就是要藉故教訓他一頓。因此,爭辯根本無用,他更不能當眾說出這根本就是可汗默許與授意的——與其這樣,那還不如讓懲罰來得更爽快一些!

    冷眼旁觀的薛紹心中暗道一聲,這個埃屯特勤雖然性格衝動看似愚蠢,但是絕非頭腦簡單!相反,他很「識相」也很會演戲!

    「埃屯,你真是越來越混帳了!」阿史德溫傅果然藉機發作,勃然大怒,「就算你是我的兒子、是突厥部族的特勤,也不能濫殺無辜!更何況,你殺的還是阿史一族的吐屯、我的智囊謀主!」

    「父汗,你懲罰我吧!」埃屯仍是倔著頭,大聲吼道。

    「事到臨頭,還死不悔改!」阿史德溫傅大怒,「推出去,斬了!」

    帳篷裡頓時響起一片驚呼之聲!

    薛紹的心裡也是頓時一緊,虎毒食子,真夠狠的!

    艾顏心中一動,自己表演的機會彷彿又出現了!

    她連忙走了出來,當眾對阿史德溫傅跪倒在地,哀求道:「尊重的可汗陛下,我肯求你饒恕埃屯特勤!阿史特格想要對我不利,埃屯特格是想出手相救才錯手殺了特格!事情因我而起,如果你要處罰特勤,就請先處罰我吧!」

    被幾名衛士死死摁在地上的埃屯特格頓時感動得一塌糊塗,大聲叫道:「公主殿下,請不要為我求情!我願為你而死,哪怕死一百次,也再所不惜!」

    薛紹暗暗的嘖嘆一聲,真夠瓊瑤的,這個丑兒特勤真是個大情種!

    公主都出面出情了,很多酋長和將軍們也相繼一同出面求情。

    阿史德溫傅自然不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的兒子,於是也就順坡下驢,說道:「既然公主殿下金口已開,又有眾多族長與將軍求情,就免了特勤一死!但是本汗一向以嚴令治軍,特勤犯法也必須受到懲罰,否則無以號令三軍!——將特勤拖出去,施以五十鞭笞!」

    阿史德埃屯咬著牙,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來,「多謝父汗!」

    為了以示「賞罰分明、鐵腕治軍」,阿史德溫傅親自到了帳篷外面來監督行刑。行刑的軍士將埃屯拉了出去,先脫掉了他身上的鎧甲與上衣,在拴馬樁上將他的手腳四肢綁牢。有了可汗親自監刑,軍士們想要循私也是不敢,於是掄起馬鞭就對著埃屯的後背一頓猛抽起來。

    突厥人的馬鞭很結實,抽在埃屯的身上,每一鞭子下去都是一條血痕。埃屯咬著牙,一聲不吭,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做足了硬漢的姿態。

    薛紹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不經意的側目看了一眼艾顏,只見她眼神清冷表情決然,嘴角還掛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殘酷冷笑。

    薛紹心裡不由得暗暗一緊,人都是被逼出來的,這話絕對不假。艾顏被逼到了這份上,想必也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了。看她這副冷酷無情、坐山觀虎鬥的架式,真有幾分「最毒婦人心」的意味!

    五十鞭抽完,咬牙受刑的埃屯終究是耷下了頭,幾乎奄奄一息。他的後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鮮血都已經淋濕了他的馬靴。

    「攙下去,派人醫治。」阿史德溫傅冷冷的下令,「今後誰再敢犯我軍令,絕不饒恕!」

    酋長與將軍們心驚膽顫的一同應諾,個個大氣都不敢喘——特勤犯法尚且如此,要是我們觸怒了可汗,豈不是死定了?

    阿史德溫傅的目的達到了,他再一次讓所有的手下明白,任何敢於冒犯自己威嚴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薛紹看了一眼滿副威嚴志得意滿的阿史德溫傅,心中嘆道:阿史德溫傅這個草原叛軍的首領,居然有著和中原帝王一樣的心術!

    帝王從來不會忘記告誡所有人,誰也不要褻瀆我的權威,無論你是誰!尤其是太子,千萬不要以為你的羽翼豐滿了就想提前奪權,只要你敢威脅我,我就隨時能夠要了你的命!

    從南北朝開始數百年來,帝王與太子之間的爭鬥以及王室內部的骨肉相殘,屢見不鮮而且連綿不絕,幾乎成了一項「光榮傳統」。現在看來,這項光榮傳統在草原部族中間也是同樣的盛行!

    隨後,阿史德溫傅仍舊非常熱情的,邀請艾顏與薛紹等人重回毳帳,依舊飲酒跳舞。但是埃屯受刑之事讓大家的心頭都籠罩了一層陰霾,氣氛再也沒有之前的祥和與熱烈。

    很快,宴會草草收場。

    薛紹被安排單獨住進了一個帳篷裡,裡外四周有幾層的突厥兵嚴密監控,形同軟禁。郭元振與其他的三刀旅衛士,全都被分割開來分別安排住下,彼此不得聯絡。

    阿史德溫傅彷彿非常好客,親自前來慰問薛紹,說,唐使感覺如何,有什麼需要儘管提。

    薛紹半點也不客氣,直說與我隨行而來的女子是我愛姬,絕對不能單獨在外過夜。此外,所有的床鋪被縟通通拿去更換,要嶄新的、中原制式的床褥,我受不了那種骯髒的羊臊味道。再者,我的身邊從來就不能缺少奴僕,每日飲食須得按照中原的習慣來安排!

    阿史德溫傅呵呵直笑,非常爽快的全部答應了。

    很快,月奴被叫了來與薛紹一起同住,同時派了多名突厥族的中年女奴前來服侍,床鋪、被縟和酒器、桌椅這些全都更換了。

    月奴看到眼前這一切感覺很驚訝,阿史德溫傅怎麼如此客氣,難道他是真的是個慇勤好客之人?

    薛紹笑而不語,冷槍暗箭無處不在,阿史德溫傅其實就是在故意試探自己。眼下,自己在生活條件上提出的要求越多、越苛刻,就越能讓阿史德溫傅認定薛紹其人只是一個徒有虛名、驕奢淫逸的紈褲子弟,就越能讓阿史德溫傅心生輕慢!

    令對方輕視、甚至忽視自己,這是敵後偽裝、潛伏偵察的思想精髓。但凡大人物、尤其是梟雄人物,精明之餘難免也會有些自負。薛紹一點也不介意阿史德溫傅在這時候小看自己,最好是在心中不停的在嘲笑自己。

    就像以往無數次執行狙擊任務一樣,任憑蚊蟲虰咬、敵軍如何挑釁,我自潛伏巋然不動。薛紹唯一想要的,只是扣動班機的那一瞬間所帶來的勝利!

    入夜後,月奴偎在薛紹的懷裡,靜默不語。置身敵營,她也沒有了尋歡作樂之心,反而有些悶悶不樂。

    「不知道郭元振那些人怎麼樣了?」月奴小聲的道。

    薛紹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

    「不知道艾顏,怎麼樣了?」月奴再度問道。

    薛紹微然一笑,「你還會擔心她?」

    月奴說道:「以前是挺討厭她的,現在看來,她這個人其實還不錯,雖然脾氣不好但是沒有壞心眼,典型的嘴硬心軟。而且,也挺可憐的。」

    薛紹輕輕的皺了皺眉頭,低聲道:「如果不出所料,她應該會去探望受刑的埃屯特勤。」

    「那個特勤長得真醜,人也特別衝動特別愚蠢,像一條犟驢!」月奴撇了撇嘴,說道:「難怪艾顏不喜歡他!」

    薛紹的嘴角微微一挑,「你真認為,他愚蠢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3 20:08
第327章 惡毒與聖潔

    十餘名軍士七八條獵犬前後簇擁,火把照得艾顏的臉上通紅一片,一對褐色的眸子映著火光,熠熠閃亮。

    人生總有許多的岔路與轉折。很多時候,向左一步還是向右一步,直接決定生死與榮辱。眼下,艾顏就剛剛走過了一條這樣的岔路。看著近在眼前的埃屯的帳篷,她心裡清楚,自己的那一步早已經邁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

    或許就在幾天前,自己還只是一個天真懵懂的小女子,幻想著擁有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嫁給一個英俊神武的男人,像世上很多的女子那樣,過上甜蜜又安寧的生活。

    可是至從接過月奴給她的那一把大唐橫刀開始,艾顏心中所有的夢幻就全都破滅了。她彷彿一瞬間從酣然的美夢中清醒了過來,看到自己正站在一道懸崖邊上,看到有一股吃人的颶風真朝自己襲來,身邊是全是血雨腥風。

    自己,只能沒有選擇的走向一條充滿未知、凶險、鮮血與陰謀的人生道路。

    怪誰?

    艾顏不止一次的詰問自己,是誰讓自己放棄了原來臆想中的簡單人生,走上了這樣的一條不歸路?是已經亡故的父親,是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義父伏念,還是發動叛亂的阿史德溫傅那些族人,仰或是在她耳邊妖言惑眾的月奴,再或是心懷叵測的那個妖異男子——薛紹?

    彷彿誰也不能去怪。

    短短的幾天時間,艾顏彷彿是換了一顆靈魂,再或是以往蒙在自己眼前的一層面紗突然被撕去了。她突然想通了許多以往不曾去想的問題,也看清了許多以往似曾熟悉、卻從未真正瞭解的一些真實面目。

    原來,清醒也會是一種痛。

    曾經那些像親人一樣和善與親切的族人,現在在艾顏的眼裡都是那樣的市儈、狡詐與殘忍,他們為了一己私利不惜用帶血的屠刀去洗劫中原的城池、甚至洗劫自己的草原同胞;他們為了向新主人阿史德溫傅邀寵,不惜出賣與背叛以往對著神明起誓將要終生效忠的伏念可汗,並將魔爪伸向了自己。他們迫切希望犧牲阿史那氏公主的人生,來換取新主的強大與堀起,從而賜予他們財富與權勢。

    阿史特格,曾經那個總是笑容可掬的小老頭兒,是這些族人當中的典範!

    想到阿史特格,艾顏禁不住腳下一停,重重的深呼吸一口,眼神之透出幾許罕見的凌厲,甚至是刻薄與冷酷!

    與之同行護衛的突厥衛士全都整齊的一怔,顯然是被艾顏陡然發出的這股凌厲氣勢給震攝了一回,不約而同的面露驚愕之色。

    由於父母早逝,艾顏對於自己的族人、尤其是阿史特格這種從小看著她長大的熟悉長者有著很深的感情。在艾顏的眼裡,特格與伏念一樣,都像是她的父親。

    愛之深,痛之切。此刻艾顏的心裡如同驚濤駭浪一樣的翻騰著四個大字——「特格,該死!」

    憑什麼就要讓我成為他人的犧牲品?

    既然我有著這樣特殊的血統與身份,你們都要爭著搶著來利用我,我為什麼要甘心被你們利用,為什麼不能拿來自己用?!

    我的命運,為什麼要任憑你們的擺佈?!

    「告訴特勤,我來了!」

    正撲在榻上疼得呲牙咧齒、同時也恨得咬牙切齒的埃屯特勤聽說艾顏公主來了,頓時就像是打了麻醉劑與興奮劑一樣,一把扯到搭在後背上的敷藥麻布,騰的一下就跳了起來開始手忙腳亂的穿衣服。

    僕人與醫士來阻攔,埃屯特勤大叫道:「我絕對不能在公主殿下面前失禮!」

    話未落音,艾顏進來了。

    雍榮款款,面帶微笑,「你躺下。」

    三個字,就像是有魔力一樣,埃屯特勤咧著嘴呵呵憨笑了兩聲,乖乖的躺了下來。左右醫士與僕人紛紛上前給他的後背重新上藥。

    艾顏揮手斥退了那些人,親自坐到埃屯特勤的床塌邊,用木勺舀起一些黑糊糊的傷藥,輕輕的抹在了埃屯特勤的後背上。

    埃屯特勤渾身一震,突然一扭身雙手握住了艾顏的一隻手,「我尊貴的公主殿下,求求你,嫁給我吧!」

    「放手。」艾顏的聲音很冷清,不容辯駁。

    埃屯特勤如同遭了電擊一樣慌忙鬆手,如同鑄下了大錯一樣把臉埋在了床褥之間,不敢直視艾顏。

    艾顏冷清的微然一笑,依舊輕柔的給他的後背上藥。

    良久,二人都保持著沉默。

    「我是不會嫁給你的。」艾顏突然打破了沉默。

    埃屯特勤陡然一下坐了起來,瞪大了眼睛近似於驚悚的瞪著艾顏,「為什麼?」

    「因為我是女人。」艾顏淡淡的道。

    埃屯特勤簡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你當然是女人,而我正好是男人!女人嫁給男人,不應該麼?」

    「很可惜,你未必是男人。」艾顏冷冷的一笑,輕輕的搖頭。

    埃屯特勤的表情詭異的大變,醜陋而古怪的臉龐曲線幾乎全部扭曲。

    艾顏站起了身來不急不忙的踱了兩步,說道:「我是草原上最尊貴的公主,對麼?」

    「對!」埃屯特勤也站了起來,驚愕的看著艾顏,無比肯定的點頭。

    「草原上的女子,都希望嫁給強壯的、英勇的、可以保護她的男子,對麼?」艾顏說道。

    「……」埃屯特勤沉默了。

    「很可惜,你不能做到。」艾顏微笑的搖頭,「就連最普通的草原女子,都希望嫁給一個能夠保護她的男人,我做為草原的公主,難道還不如一個普通的草原女子嗎?埃屯特勤,我知道你對我的心意。但是,我不能把我的人生和阿史那氏的血統與榮耀,交付給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了的懦弱的男人身上。」

    「誰說我不能!!」埃屯特勤爆跳起來,陡然上前兩步死死抱住艾顏,「我的馬,是草原上最快的!我的彎刀,斬下過最多的頭臚!我的箭,能讓翱翔九天的雄鷹也發出悲慘的哀鳴!我是草原上公認的最驍勇的戰士,誰敢不服?!」

    艾顏沒有掙扎,任由他野蠻的抱著,冷冷一笑,「匹夫之勇!」

    與艾顏隨行而來的十餘名軍士突然衝進帳篷裡,整齊的拔刀而出,「埃屯特勤,放開可敦!」

    「可敦?!」埃屯特勤頓時如遭雷擊,鬆開艾顏後退兩步,如同見鬼了一樣的瞪著艾顏。

    可敦,可汗的正室夫人,意同中原的——皇后!

    「沒錯,我已經答應了你父汗的求婚,不日就將成為你的庶母,突厥部族的可敦!」艾顏臉上的笑容更加冷清,甚至充滿了妖媚的挑釁,「你的父汗,才是那個足夠強大、唯一能夠保護我的人!」

    「你!……啊!」埃屯特勤突然大叫一聲癱倒在塌上,口吐鮮血,背後的傷口也迸發了,鮮血長流。

    「請多多保重,埃屯特勤。」艾顏依舊保持那個雍榮款款的姿勢站在帳篷的正中央,說道,「希望你能盡快康復,出席我與你父汗的婚禮。我今天來就是想要正式的告誡你,以後在我面前,請務必注意分寸與禮數。我不再是你心愛的公主,而是——你的庶母,你的可敦!」

    說罷,艾顏一轉身,大步走出了帳篷外。

    埃屯特勤全身劇烈的顫抖,口中再度吐出幾口濃血,嚇得醫士與僕人們呼天嗆天,亂作一團。

    走出帳篷十餘步之後,艾顏停步,仰頭看著頭頂那一輪皎皎圓月,沉默的心道:無所不知的光明神,請寬恕我的惡毒與殘忍。我只是為了活下去,為了擺脫他人的擺佈與愚弄……權力的世界,從來都是男人在縱橫馳騁。我沒有一兵一卒,一刀一劍,根本無力與之抗爭和較量。因此,我唯有使用上天賜予我的唯一的武器……恐怕用不了多久,我聖潔的身體也將和我的靈魂一樣,變得充滿惡毒與卑劣!

    我肯求你的寬恕與解救,無所不能的光明神!

    仰望月光的合手祈禱,艾顏閉上眼睛,終於潸然淚下。

    ……

    身後傳來埃屯特勤痛苦與憤怒的咆哮,艾顏抹去眼淚大步前行,將這一切都拋在了身後,直接走進了阿史德溫傅的大汗毳帳之中。

    一年難得洗一次澡的阿史德溫傅,在幾名女奴的伺候之下,剛剛沐浴完畢換上了一身新衣,甚至把鬍鬚都修剪得整整齊齊。

    看到艾顏去而復返,阿史德溫傅喜笑顏開的張開雙臂,「我尊貴而美麗的公主,你終於回來了!」

    艾顏雙手搭在小腹之上雍榮款款的站著,沒有回應阿史德溫傅的擁抱請求,而是面帶微笑淡淡的說道:「我已經親口對他說了。」

    「哦,那很好。」阿史德溫傅志得意滿的笑著點頭,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能讓阿史那氏的公主嫁給自己的兒子,曾是阿史德溫傅夢寐以求的。可是今天他才突然發現,自己以往的想法是多麼的簡單和愚蠢——自己親自迎娶公主,豈非更好?

    「可汗早點歇息,我要回去了。」艾顏施了一禮,就欲告辭。

    「等一等!」阿史德溫傅連忙一閃身攔到了艾顏的面前並且摀住她的雙手,「為了你,我今天特意沐浴更衣了。」

    艾顏微笑,但是很肯定的搖頭,「可汗陛下,我是阿史那氏的公主,不是兩匹羊就能換來的低賤女奴。請尊重阿史那氏高貴的血統與祖宗傳來來的族規。在舉行盛大的婚禮、接受神明的祝福之前,我必須保持我的聖潔!否則神明會因此而憤怒,從而降災於草原!」

    「……」阿史德溫傅面露一絲愕然鬆開了艾顏的雙手,表情呆滯了片刻,突然哈哈一笑,「對,公主說得對!我明天就派出八百匹快馬通知所有的草原部族酋長,讓他們一同前往騰格里神山參加我們盛大的婚禮!」

    「好。」艾顏微然一笑,答應得非常肯定。

    阿史德溫傅,心花怒放!

    「我先告辭了,英明偉大的汗!」再施一禮,艾顏款款的走了。

    阿史德溫傅坐了下來,獨自沉吟良久,將兩名軍士喚了起來,「告訴我,方才可敦去見特勤的時候,都說了一些什麼,做了一些什麼——任何細節,都不許遺漏!」

    ……

    接下來一連七天,薛紹連阿史德溫傅的影子都沒見著,更別提談什麼和談之事了。他的活動範圍,也被嚴格控制在帳篷周圍的一箭之地之內,明擺著就是被軟禁了。

    除了月奴和那些派來伺候飲食起居的突厥女僕,薛紹也無法再接觸到其他的人。但是薛紹明顯感覺,近幾日來突厥人很忙很忙,快馬跑進跑進,連綿不絕。很多的工匠與僕人也在忙裡忙外,彷彿是在張羅什麼重大的慶典。

    薛紹知道,阿史德溫傅根本無心講和,自然不會是在為了和談之事做準備。那麼眼前這些忙活,很有可能就是為了別的事情。

    看樣子,還是一件「喜慶」之事!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3 20:08
第328章 冰原下的火山

    當天午飯過後,突然有一大批人來到了薛紹所住的帳篷外,密密麻麻,數千之多。

    薛紹走出帳篷一看,那些人全都衣衫襤褸形容枯蒿,絕大多數人還戴著手鏈腳拷或是被繩子串綁在一起,像牲口一樣的被驅趕過來。

    從膚色五官上不難判斷,他們全都是漢人!

    毫無疑問,他們都是突厥人從中原的城池擄掠而來的人口,再不就是草原上放牧的漢人牧民!

    薛紹看到他們,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自己在離開並州之時,那些跪拜送行的百姓。他的心裡陡然變得非常的沉重,像是壓上了一塊千斤巨石,幾乎喘不過氣來。

    巨石之下,是滾滾的怒火在兇猛的燃燒!

    阿史德溫傅帶著一些將軍與近衛走了過來,紅光滿面大步流雲,大聲的說道:「唐使恕罪,近日來我忙於一些私事,因此多有怠慢!」

    薛紹按捺住心中的憤怒與各種情緒,淡然的笑了一笑,「將軍不必客套。請問你把這些漢民驅趕至此,是何用意?」

    阿史德溫傅聽薛紹口稱他為「將軍」而不是可汗,心中隱隱有些慍惱,但神色仍是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笑眯眯的說道:「這三千漢奴,是我送給唐使的一份見面禮。請你將他們帶回朔州,以示溫傅歸順大唐的誠意。」

    薛紹淡然一笑,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何況是面對阿史德溫傅這樣的梟雄。想要從他手上佔便宜,無異於虎口奪食。

    於是薛紹直接道:「將軍可有條件?」

    「唐使真是爽快人。」阿史德溫傅哈哈的大笑,非常熱忱的彎腰延請,「請唐使入帳安坐,我們再作細談如何?」

    「好。」

    二人進了帳篷分別坐下,阿史德溫傅也不廢話,直接說道:「實不相瞞,我準備迎娶一位正室夫人。因此,我想肯請大唐的皇帝下旨賜婚。」

    薛紹心中陡然一震——難道艾顏答應要嫁給阿史德溫傅了?

    換作別的任何女子,阿史德溫傅都犯不著大動干戈的請動大唐的皇帝賜婚!

    阿史德溫傅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最大程度的提升自己在草原上的名望。迎娶艾顏對他來說如虎添翼。如果這棕婚姻是大唐皇帝所賜,就更加注備它的「合法性」,那就等於是向全天下公然宣佈,阿史德溫傅已經與草原上的傳統王族阿史那氏聯姻了!

    思及此處,薛紹微然一笑拱了拱手,「那我先要恭喜將軍了。」

    「多謝!」阿史德溫傅也笑眯眯的還了一禮,追問,「唐使意下如何?」

    「如你所知,我此行前來代表的是軍隊,而不是大唐的聖上與朝廷。」薛紹說道,「如果是軍隊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做一些主張。但若是涉及到朝廷與聖上,請恕我無法給出承諾。」

    「那這三千漢奴,你是不要了?」阿史德溫傅笑眯眯的問。

    薛紹的眼睛略微一眯,阿史德溫傅這是典型的笑裡藏刀,**裸的在威脅!

    「有請唐使,三思而後行。」阿史德溫傅的口氣透出一股森森冷意,毫無疑問,如果薛紹不答應,他就敢拿這三千漢奴去祭刀!

    「要。」薛紹一口說道。

    「那麼,大唐皇帝的賜婚聖旨,何時能到?」阿史德溫傅問道。

    薛紹說道:「中原有句老話,叫做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將軍大婚這是人倫之喜,聖上開明,定然願意成人之美。但是古往今來,沒有帝王給哪個叛將逆臣或是異邦之人賜婚的先例。所以,將軍如果想要大唐皇帝陛下的賜婚與祝福,不如先行率部歸順。其他的,一切好談。」

    阿史德溫傅聽到「叛將逆臣」這四個字眼神之中飛閃而過一抹殺機,隨即又是呵呵直笑,笑得還很憨厚,「唐使所言,都在情理之中。其實最近幾天來,我一直在努力的勸說我的部下一同歸順大唐。但是草原上部族林立錯綜複雜,人心向來不齊。儘管我費盡了唇舌,也仍有一些部族不願歸順。為了草原的安定與和平,我必須謹慎從事,慢慢的對那些頑固之人進行誘導與勸說。」

    薛紹不由得笑了一笑,託辭!傻子都能聽得出來,這純粹是託辭!

    「那麼將軍意下如何呢?」薛紹問道。

    「我想採取一個折中之法。」阿史德溫傅說道,「首先,我個人表示願意歸順大唐,並且願意送還我私有的三千漢奴,以示我歸順的誠意。其次,草原部族的整體歸順恐怕還要費些時日,為了避免大唐皇帝陛下與朝廷的猜忌,我願派我的親生兒子埃屯特勤攜帶草原部族的人口薄冊和進獻的貢品,前往長安面聖,代表我和突厥部族向大唐的皇帝陛下示以崇高的敬意,和歸順的誠意。」

    薛紹一聽,阿史德溫傅真是太狡詐、太狠毒了!

    他居然不惜拋出自己的兒子,來行使這一條緩兵之計。如果大唐的朝廷接受了阿史德溫傅這種形式的「歸順」,裴行儉麾下三十萬大軍自然就要撤回。到那時,阿史德溫傅仍舊坐擁草原叛軍割據為王,對外沒有了裴行儉大軍的威脅,對內還能剷除時刻對其地位構成極大威脅的埃屯特勤。

    再有,阿史德溫傅在抱得美人歸的同時還能贏得無上的聲望,並將最大的「情敵」埃屯特勤趕到了長安去做人質。

    所有的便宜,都將被阿史德溫傅一人佔盡。

    「唐使以為如何?」阿史德溫傅笑眯眯的、小心翼翼的問道。

    「中原歷來崇尚中庸之道,將軍所提的議和方案,不失為一條可行之計。」薛紹不動聲色的道,「其實我心裡也清楚,如果要將軍馬上率領全體草原部族去歸順,倉促之間很難辦到。但是如果一再拖延,裴公和大唐的朝廷也不會答應。」

    「那唐使是答應了?」阿史德溫傅面露一絲喜色。

    薛紹做沉思狀,沉默良久。

    阿史德溫傅也不打擾,耐心的在一旁等著。

    「不知將軍打算,如何安置阿史那伏念?」薛紹突然說道。

    阿史德溫傅呵呵一笑,「唐使說笑了。伏念是你們的俘虜,我何來權力安置?」

    薛紹一聽,這意思太明顯了——伏念就交給你們了,愛怎麼辦就怎麼辦,不關我事!

    薛紹仍是不動聲色,說道:「那麼將軍打算,何時安排埃屯將軍與我一同回往朔州?」

    「明日,如何?」阿史德溫傅一口說道。

    「明日?」薛紹不由得笑了,阿史德溫傅還真是心急,這麼急著就要把自己的情敵兒子轟走,免得在一旁礙手礙腳、影響他享受新歡!

    「怎麼,唐使別有想法?」阿史德溫傅問。

    薛紹笑了一笑,「人逢喜事精神爽,將軍就不打算請我喝一杯喜酒再走嗎?」

    「哈哈!」阿史德溫傅大笑,「如果大唐的聖上願意賜婚,我希望前來頒旨的是唐使本人。到時,你將感受到突厥人民最為盛情與好客的一面!」

    「好。我回去之後,自當全力周全此事。」薛紹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那就一切拜託唐使了!」阿史德溫傅站起身來,正兒八經的對著薛紹撫胸彎腰一拜,笑眯眯的道,「明日清晨,我的衛隊會來護送唐使一行以及這三千漢奴,一同回返朔州。還請唐使,早早做好準備。」

    「好。」薛紹二話不說,答應了。

    阿史德溫傅揚長而去,留下了三千漢奴在薛紹的帳篷外面,有很多全副武裝的突厥軍士嚴密看押。

    薛紹走出帳篷外面看著這些人,眼睛不由自主的慢慢眯起……誓死撼衛之!

    次日清晨,阿史德溫傅派了八百突厥兵來護送薛紹。

    薛紹再也清楚不過,說得好聽是保護與送行,實際上就是沿途密切監視自己與埃屯特勤,不讓我們耍什麼花樣。只要將我們這些人趕出了草原,阿史德溫傅就可以高枕無憂的去娶公主抱美人,並在草原之上一家獨大唯我獨尊!

    阿史德溫傅彷彿是掐准了大唐朝廷的脈搏,他對自己開出的「歸順」條件很有信心,就算大唐朝廷不會全盤接受,至少也有很大的迴旋餘地。一來二去,他又能為自己贏得很多的寶貴時間。到時阿史德溫傅已經和艾顏公主完成了聯姻,突厥叛軍必將進一步壯大——就算大唐再次派兵前來討伐,他也會比現在更有底氣來迎戰!

    對於阿史德溫傅的如意算盤,薛紹心知肚明,但隻字不提。

    或許是出於艾顏的堅持,她與阿史德溫傅一同來給薛紹等人置酒送行。

    艾顏親自給薛紹把盞敬酒,眼神之中充滿深意,舉杯道:「唐使回去後,請代我問候義父大人。」

    「好。」當著阿史德溫傅和眾多突厥人的面,薛紹半字沒有多說,一口答應並喝下了酒。

    鞭傷未癒的埃屯特勤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什麼表情也沒有。

    艾顏依次敬過了月奴和郭元振等人的酒,就是不敬埃屯特勤,然後施施然的走回了阿史德溫傅的身邊,小鳥依人的依偎著他,臉上寫滿了小女人的幸福。

    薛紹不用扭頭去看埃屯特勤的表情都能猜到,此刻,埃屯特勤的心裡肯定就像是有一萬頭草泥馬在瘋狂奔過。

    這一座冰原下的火山,眼看著就要爆發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3 20:08
第329章 狼子野心

    八百突厥士兵,名為護送實為押解,埃屯特勤就差被綁起來了。

    所以,無論埃屯特勤的心中有多少的憤怒也無從發作,只能乖乖的和薛紹等人一同離開了於都今山,走進了茫茫的草原與大漠。

    三千漢奴,薛紹無法想像他們在被俘虜和奴役的日子裡,承受了多少的折磨與苦難。當這些人走出於都今山的突厥大軍營盤時,所有人一同跪倒在地放聲大哭,對薛紹等人連連叩拜,如同遇到了天上下凡救苦救難的神靈。

    薛紹等人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將三千漢民勸慰過來,並將他們編成了一個個的分隊,分別在他們中間指派了臨時的隊長負責沿途的管理。同時,三刀旅的衛士們也零散的分駐到各個小隊裡維持治安。

    阿史德溫傅交給薛紹的三千漢民全都是老弱病殘,面對沒有給他們馬匹。這對薛紹來說無異於三千個大包袱,一路上薛紹不得不分心照顧他們。再者薛紹的心裡非常的清楚,一他們有什麼不良舉動,這八百突厥兵隨時可能變成劊子手,對這些漢民大開殺戒。

    總而言之,阿史德溫傅絕對沒安什麼好心。

    埃屯特勤一直處於嚴密的監視與看押之中,除了身邊的幾個看管他的突厥兵,他根本沒機會接觸到其他的人。

    大隊人馬走了四五天,也不過是走出了一兩百里。薛紹的心裡也暗暗有些著急起來,照這個速度走下去,不等我們走到朔州,恐怕阿史德溫傅與艾顏的孩子都要降生了!

    於是,薛紹想了個辦法,一定要盡快見到埃屯特勤才行。

    當天傍晚大隊人馬停了下來安營歇息。臨行之時阿史德溫傅倒是給足了糧食、牛羊與美酒。漢民們挖灶升火埋鍋做飯,突厥兵宰了牛羊在烤制食物。

    薛紹叫來三刀旅的人,叫他們將所有的美酒全都搬了出來,然後在野地裡升起大堆的篝火,用唐軍的龍膏酒從突厥人那裡換來了牛羊宰殺然後烤在了火堆上。

    然後,薛紹帶著三刀旅的衛士和許多的百姓,圍著大火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幾名衛士還脫光了上身玩起了「角抵」,博得一陣喝彩。

    不遠處的突厥人看到這副情景有些納悶,漢人怎麼也學著我們的樣子,玩起了夜火狂歡呢?

    氣氛漸漸熱烈起來,很多的漢民都湧了過來看熱鬧,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洩不通。有許多在草原上放牧的漢民跳起了歡快的舞蹈,一片載歌載舞。角抵的勇士也更加起勁了,人群中不時爆發出熱烈的喝彩之聲。

    薛紹叫人再去找突厥人換取牛羊,並送給他們更多的中原美酒。

    突厥人終於忍不住問了,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三刀旅的衛士答道,今天是我們薛將軍的誕辰,我們是在給他慶祝呢!凡是去給薛將軍祝壽的都能討得美酒和賞賜,你們要不要過去?

    突厥人心動了。原本他們就特別的喜愛摔跤、夜火和歌舞,再加上能夠討得綵頭,何樂而不為呢?

    當下,就有十幾個突厥人跟著三刀旅的人一起回來,混進了人群之中看熱鬧。

    薛紹見到有突厥人來了,馬上給郭安等幾個最擅長角抵的人遞了個眼色。

    郭安馬上會意,醉醺醺的來到了場上,拍著胸脯大聲的叫道:「要論角抵,我郭安是天下無敵!——誰敢不服!」

    眾人一陣哄笑,都說他喝醉了吹牛。

    薛紹站了出來,笑道:「你們還真別不服。在我們所有人當中,郭安角抵是最厲害的!——有誰不信的,出來一試!如若得勝,我賞他彩絹百匹!」

    「嘩——」人群發出一片驚呼,這可真是一筆大錢!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馬上有個三刀旅的傢伙跳了出來,「薛將軍給出如此重賞,我就是明知不如郭安兄弟,也要拼著一試了!」

    郭安哈哈大笑,「小老鼠,你過來!看我拎著你的尾巴將你扔出去!」

    眾人一起大笑,這名衛士的諢號的確就叫小老鼠。

    兩人過了把式,很快摔在一起。郭安果然厲害,三下五除二就將小老鼠給摔了個仰八叉。

    郭安得意的大笑,「薛將軍,那百匹彩絹不如還是賞給我吧!我看哪,這滿場數千人,就沒有一個是我的對手!」

    「你小子不要太狂妄了。」薛紹笑罵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會要吃大虧的!」

    醉醺醺的郭安仗著酒勁大笑道,「誰啊,誰能敗我?站出來、你倒是站出來呀!」

    「我來!」

    一聲大喝,有個牛高馬大的突厥人跳了出來,操著一口並不流利的漢語,大聲說道:「薛將軍,是不是任何人勝了他,都可以得到百匹彩絹的賞賜?」

    「那當然。」薛紹招了招手,月奴和另一名衛士馬上抬出一百匹彩絹整齊的擺在了薛紹的身前。

    大唐時代的絹,非但可以用來製作名貴的衣裳,本身也是一種硬通貨幣,就像明清時代的銀子一樣。按目前的市值,薛紹拿出的這種上好的彩絹,每一匹絹可以抵當三百文錢。一百匹絹,那就是三萬錢——接近於現在十萬人民幣的購買力了。

    對於普通的百姓和士兵來說,無疑是一筆巨款!

    突厥士兵果然眼睛發亮大喜過望,馬上將上身的衣服一剝露出一身精煉的肌肉和濃密的胸毛,擺開架式就和郭安站在了一起。

    薛紹暗暗的給郭安遞了個眼神——揍他!

    在一片鼓舞聲中,兩人動手。

    若論摔跤,一般來說的確是突厥人比漢人更為擅長。可是郭安那不是一般人哪,他跟了薛紹這麼久練了一身的本事,別的不說,光是來個簡單的一招制敵就可以在瞬間幹掉這個突厥人!

    所以,交手不過兩三個回合,郭安使了個巧勁一把就將突厥人掀翻在地,摔得還挺狠,頭暈眼花了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周圍的漢民大聲叫好,歡呼雷動。在他們看來,這一場勝負的意義已經遠不是一場角抵那麼簡單了,其中明顯帶上了許多的新仇舊恨!

    突厥士兵很沒有面子,羞愧難當的退下了。

    「我來、我來!」馬上有另外一名突厥人跳了出來。

    沒有半點懸念的,郭安三兩下就將他放倒在地。

    漢民的歡呼聲響徹夜空,那情形,活像是大唐王師打了大勝仗回來一樣,實在是揚眉吐氣!

    這個動靜,明顯是驚動了不遠處的大批突厥兵。他們的頭領馬上派人過來查看,一問得知,自己的士兵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郭安仗著酒勁不失時機的大叫道:「突厥人不是號稱最能摔跤嗎,難道你們這八百人當中就沒有一個能摔的,全都是軟腳的孬種?」

    這話一下就把突厥人的好戰之心激了起來。馬上,無數的突厥人圍了過來,紛紛磨拳擦掌的要跳上陣來收拾掉郭安。

    薛紹一看這情景,火候到了。於是馬上站了出來,說道:「各位,今日是薛某的母難之日,只作小聚歡慶,不要因酒鬧事傷了和氣。郭安,這一百匹彩絹歸你了,你退下吧!」

    「是,將軍!」郭安自然應諾而下。

    「慢著!」

    突然一陣大喝,突厥人當中跳出一個彪形大漢來,虎目如炬的瞪著薛紹,大聲道:「薛將軍,此人污辱了我們八百突厥人,且能如此善罷干休?」

    薛紹冷冷的一笑,「怎麼,難道你們還要仗勢欺人,與我開戰不成?」

    周圍的漢民當然是幫腔唐軍,馬上群情激昂的大叫起來,說突厥人技不如人,卻要仗著人多欺負人少,有本事你們拉出人馬來到朔州城外和我大唐王師決戰!

    突厥人一聽,這情況不妙。萬一因為一點小事爭吵起來傷了和氣,那會壞了可汗大事。於是他們馬上說道:「我們並無挑釁滋事之意。只是這名唐軍太囂張了,我們要挑戰他!」

    「仍是角抵?」薛紹笑著連連擺手,「算了,你們沒人是他的對手,別被他傷了!」

    突厥人馬上大叫起來——

    「有,我們有!」

    「我們的埃屯特勤,是草原上最英勇的戰士,特別擅長摔跤!」

    薛紹哈哈的大笑,「口說無憑,讓你們的特勤上來比試一場!」

    「好!」

    中了激將法的突厥人大多以為,我們所有人都圍在這裡,料也不會出什麼岔子。於是,他們馬上將埃屯特勤請了過來。

    埃屯特勤的心裡就和薛紹一樣的著急,時刻巴盼著能有一個外援出現,在這時候幫他脫困。

    陷身八百軍士的重圍之中,自己人都不可信任了。眼下埃屯特勤唯一能想到的外援,只能是薛紹。

    於是,當他得知要被叫來參加和唐軍的角抵之時,埃屯特勤的心裡是說不出的激動!

    薛紹靜靜的看著牛高馬大的埃屯特勤從人群中走出來,看著他的眼睛。

    埃屯特勤的眼神,就像這一堆正在燃燒的火焰那樣熾熱,而且像是在對薛紹提出某種只可意會的「請求」!

    薛紹衝他微然一笑,輕輕的點了點頭。

    埃屯特勤心裡頓時就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一樣,貌似非常憨傻的呵呵一笑,也同樣點了點頭。

    他知道接下來該要怎麼做了。

    薛紹不由得心想,看來阿史德溫傅對他的親生兒子埃屯特勤的時時提防、處處打壓並非沒有道理。這個埃屯特勤一點也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傻,他其實很有心機,只不過礙於自己的父親太過強勢和多疑,他一向表現得非常的衝動與愚鈍,怎麼看都像個肌肉長到了腦袋裡的白痴玩藝兒。

    事若反常必有妖。

    這個形如犟驢的醜兒特勤,一直都在韜光養晦。很有可能,他醜陋而粗野的外表下面,隱藏的是一顆不亞於阿史德溫傅的,狼子野心。

    不難想像,這對父子相互之間其實猜忌已久。艾顏,也只是一根導火索而已!
V123210 發表於 2017-5-23 20:08
第330章 血色兵變

    埃屯特勤走到了場中,脫下了上衣,露出後背上還沒有完全康癒的鞭傷。

    郭安的酒勁彷彿上來了,一陣呵呵的傻笑,沖埃屯特勤勾手指,「來,上來!」

    「我不想跟你對摔。」埃屯特勤站著沒動,冷冷的說道,「你喝醉了,我勝之不武!」

    「我沒醉!」郭安大叫。

    埃屯特勤冷笑一聲,「那你也沒有資格跟我對摔!」

    郭安頓時發火了,剛要大叫,薛紹走上前來說道:「特勤的意思,難道是要跟我角抵一場?」

    「沒錯。」埃屯特勤理所當然的大聲道,「我是突厥的特勤,在場所有的漢人當中,唯獨只有你有資格,和我較量!」

    郭安和很多的漢民一同發出了鄙夷的聲音,這個蠻子還真是自視甚高、不自量力!

    「不要吵。」薛紹無所謂的笑了一笑,隨即就開始動手解衣,「角抵而已,我奉陪就是!」

    滿場頓時響起一陣歡呼喝彩之聲。

    夜火狂歡的熱烈氣氛,頓時被推到了一個頂點!

    薛紹脫掉了上身站到了埃屯特勤的面前,兩個人一高大粗蠻一個勻稱精幹,一個醜陋炭黑一個俊美白晰,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來吧!」薛紹面帶微笑的衝著埃屯特勤,勾了勾手。

    埃屯特勤大吼一聲就朝薛紹衝了上來,兩人馬上就扭摔在了一起。

    四周的漢人也好突厥兵也罷,情緒都被調動了起來,非常的激動,此起彼伏的大聲喝彩叫好!

    兩人的頭臚相互頂在對方的肩膀上,埃屯特勤低聲快語道:「我請求你的幫忙!——呵!」

    「大唐軍隊遠在千里之外,你要我如何幫你?」薛紹一邊奮力與之角抵,一邊低聲說道。

    「隨行的人當中有七名頭領是我父親的心腹!你協助我將他們幹掉,剩下的士兵,我有辦法招降他們!——啊呀呵!!」埃屯特勤一邊急語低聲的說話,一邊表現的非常賣力。

    薛紹也極力配合,兩人的角抵就像是一場真正的龍爭虎鬥,讓圍觀之人熱血澎湃,激動萬分!

    「幫你,我有什麼好處?」薛紹自然不能忘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埃屯特勤咬牙道:「我父親是絕對不會率部投降的。只要有他在,草原上就永遠不會有真正的和平!如果你幫我奪回兵權和汗位,我發誓我會率領草原部族歸降大唐,永不謀叛!」

    「我憑什麼相信你?」

    「就憑阿史德溫傅,絕對不值得信任!」

    話說得這份上,薛紹知道,他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無論事後阿史德溫傅父子二人誰勝誰負,得勝的一方是否會真心歸順大唐,這都不是重點了。

    薛紹真正想要的,是從內部擊破突厥人的堡壘——只要他們開始自相殘殺、激烈內耗,對大唐來說顯然極為有利!

    「說,哪七個人?」薛紹算是答應了。

    埃屯特勤頓時欣喜萬分,忙道:「角抵結束後,你請我和所有的突厥將領到你的帳篷裡單獨招待,然後將他們全部灌醉!到時候,看我的!」

    「……如你所願!」

    薛紹猛然大喝一聲,埃屯特勤發出一聲慘叫,被薛紹重重的摔倒在地。

    滿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之聲——

    「薛將軍勝了!」

    「大唐勝了!」

    突厥兵頓時個個灰頭土臉,像是打了一個丟盔棄甲的大敗仗一樣,唉聲嘆氣無地自容。

    「薛將軍,果然神勇!」埃屯特勤爬起身來,悻悻的道,「我,自愧不如!」

    月奴連忙上前來給薛紹披上衣服,薛紹笑道:「特勤有傷在身,我是勝之不武。改日有機會,我們再行比過。」

    突厥人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

    薛紹再道:「難得特勤賞臉陪我活動了筋骨,就請特勤和諸位突厥將軍們,到我的帳篷裡一同暢飲歡聚,如何?」

    突厥人一聽紛紛面露欣然之色,但又有一點猶豫不決。

    薛紹輕鬆的笑道:「你們的溫傅可汗跟我都是好朋友,突厥很快也要歸順大唐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是一家人。今日是我賤辰,我好言相邀,你們不會不賞我這個臉吧?」

    埃屯特勤馬上說道:「薛將軍是真正的勇士,我願與你把酒一醉!」

    「好。」薛紹拍手大讚一聲,轉頭看向其他的突厥將軍們,「你們呢?」

    伸手不打笑臉人,突厥將軍們總不能真的當面拒絕了薛紹的一番好意。再者,他們更不放心埃屯特勤與薛紹單獨相處。

    於是,他們全都應邀走進了薛紹的帳篷。

    薛紹馬上叫月奴和兩名衛士在帳篷裡安頓起宴席來,搬來無數的美酒。帳篷外面,依舊是夜火狂歡不停。

    這一下,可就輪到月奴這個海量的「秘密武器」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了。那一日在並州,她生平第一次找人拼酒就掄起了十幾斤的酒罈子,當場就把李多祚和十幾個三刀旅的人給灌趴了,以致於後來李多祚等人大醉,在妓院裡被李仙童的人不費吹灰之力就給抓走了。

    今天面對這些沒怎麼見過世面的突厥人,月奴只消提著酒罈子往場中一站,就讓這些突厥人驚為天人,然後非常自覺爭先恐後的開始猛口灌酒,生怕被這位「天仙一樣的巾幗英雄」瞧不起。

    薛紹和埃屯特勤也表現得非常的開懷,不停的相互勸酒。很快,突厥人消除了戒心,開始肆無忌憚的享受唐朝軍隊裡才會有的龍膏果酒。

    夜半三更,帳篷裡的突厥人全都醉得東倒西歪,呼嚕連天。

    假裝醉倒的薛紹、埃屯特勤和月奴,悄悄的站了起來。早就埋伏在帳篷外面的郭元振等十餘名三刀旅衛士,像幽靈一樣的潛伏進來。

    薛紹從自己的馬靴裡摸出一把鋒銳的匕首來,扔給了埃屯特勤。

    埃屯特勤一言不發走到一名醉倒的突厥人身邊,一把摀住他的嘴在他脖子間飛快一抹,喉間鮮血噴湧,埃屯特勤再一用力,將他的頭臚整個切了下來!

    「好刀!」

    「趕緊!」

    瞬息之間,埃屯特勤手腳麻利如同殺雞一樣刺殺了七名突厥將領,將他們的人頭拎在了手中。

    「好了,叫醒他們!」

    餘下十幾個突厥將領很快被踢醒,一眼見到埃屯特勤渾身是血的手裡提著七顆人頭,他們大驚失色頓時就醒了酒。慌忙一摸腰間,彎刀早就不翼而飛了!

    「都別動!」郭元振等人圍上前來低聲厲喝,每人手中舉著一把上弦的軍弩對準了突厥人。

    「你們聽著!」埃屯特勤高舉那七顆人頭,說道,「我本不想同族相殘,但是這七個人想要害我性命,我不得不親手殺了他們!」

    餘下十幾個突厥將領惶恐不安的擠在一起,沒人搭話。

    埃屯特勤再道:「你們想一想,我是溫傅的親生兒子,他尚且如此對我。將來對待你們,他會怎麼樣?」

    突厥將軍們都沉默著。他們非常清楚,眼下是誰先出頭誰最先死!

    埃屯特勤冷哼了一聲,說道:「這幾年來,我每戰衝鋒陷陣在前立下戰功無數,一直忠心耿耿的侍奉我的父汗,但他又是怎麼回報我的?——阿史特格,是他下令讓我去殺的。事後又把責任推到我的頭上,並當眾鞭笞於我!這還不算,草原人都知道阿史那氏公主是我心愛的女人,他居然強奪過去要立為可敦!非但如此,他還要把我送給唐朝,借刀殺人斬草除根!——這樣昏庸又殘暴的可汗,你們還要追隨於他、為他賣命嗎?」

    突厥將軍們一聽,個個身上起了一身的冷汗,「特勤,你所言當真?」

    「他是我的親生父親,不到萬不得已,我怎會說出對他不利的真相?」埃屯特勤神情非常痛苦,咬牙說道,「那天他當著數萬人和阿史那公主的面鞭笞我,你們可曾見我有過半句怨言?」

    突厥將軍們都陷入了沉默和猶豫。

    薛紹上前一步來,說道:「這是你們突厥部族的家事,我本不該參與。但是,阿史德溫傅一意孤行要與大唐作對,不惜犧牲所有人的性命,只為了讓他自己成為草原的可汗。就連你們最尊敬的伏念可汗,阿史德溫傅也想將他除掉。」

    「你有什麼證據這樣說我們的可汗?」突厥將軍們對於薛紹這個「外人」,還是非常的警惕和排斥。

    薛紹說道:「眼前的這三千漢奴就是證據。阿史德溫傅對我說,他願意用三千條漢人的性命,換一份大唐皇帝陛下的賜婚聖旨。你們想一想,伏念怎麼可能答應讓他的女兒嫁給阿史德溫傅?——所以阿史德溫傅根本就不想伏念回去。他對我說,就將伏念交給大唐的朝廷處置好了,不必讓他再回草原了!」

    埃屯特勤越加怒火中燒,厲聲道:「你們還不明白嗎,溫傅根本就不想歸順唐朝!等我們所有人到了朔州,他就會再一次和唐朝開戰!到時候,唐朝怎會饒了我們?——你們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已經被溫傅利用和拋棄了!」

    「啊?!」突厥的將軍發出了一陣驚呼。

    「不要再猶豫了,如果你們不想白白送死,就跟我一起幹吧!」埃屯特勤高舉那七顆血淋淋的人頭,說道,「事成之後,你們全都是大功臣!」

    突厥的將軍們一片惶恐不安,舉棋不定。

    有道是旁觀者清,薛紹馬上出面說道:「特勤,我想這些將軍們一時不肯答應,也是因為心中疑懼。畢竟溫傅手下掌握了十幾萬兵馬,你們只有八百人,該要如何反戈一擊呢?」

    「這不難。」埃屯特勤非常肯定的說道,「三天之後,是溫傅與鐵勒各族酋長約定的黃羊狩獵日。到時,他們都會到騰格里神山腳下的大獵場去打獵。我對那一片山林非常的熟悉。只要我們提前做好準備埋伏進去,別說是八百人——哪怕只有八個人,也足夠成事!」

    一名突厥將軍突然跳了出來,大聲叫道:「特勤,你不能這樣對待你的父……」

    他一句話沒喊完,埃屯特勤手起刀落,將他的喉嚨切斷了。

    鮮血噴了埃屯特勤滿身滿臉,分外猙獰。

    「原來,他也是溫傅的心腹!」埃屯特勤沉聲道,「還有人反對嗎?」

    「誓死效忠埃屯特勤!!」

    餘下的突厥將軍們全都單膝跪倒了下來。

    薛紹暗暗的長吁了一口氣,狼與狽,終於是打起來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3 00:30
第331章 馬背上的誓言

    快要天亮了,經歷了一場夜火狂歡人們大多還在宿醉酣睡。薛紹帳篷裡的血跡未乾,外面突厥人的營地裡很快掀起一股血雨腥風。

    兵變奪權從來就不會少了鮮血與殺戮,緊隨其後的就是剷除異己。壓抑在埃屯特勤心裡許久的惡魔終於被釋放了出來,他揮起手中的彎刀,結果了一百多名突厥兵的生命。

    突厥營地裡的慘叫與屍血讓漢民們大驚失色,惶恐不安。薛紹第一時間做出了緊急部署,他讓郭元振率領三刀旅的兄弟馬上帶領漢民向南方遷移,向唐軍所在地靠攏尋求保護。臨行之時薛紹交給郭元振一封信,讓他務必盡快將這封信交給裴行儉。同時,盡快聯絡負責接應的薛楚玉所部,讓他率軍前來匯合。

    郭元振重任在肩不敢耽誤,馬上就啟程護送漢民走了。留在薛紹身邊的,僅僅剩下月奴和郭安等七個人,加上薛紹本人一共才八個。

    埃屯特勤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他在八百突厥兵當中的大清洗,但凡阿史德溫傅的心腹和不肯投效於他的人全被誅殺。剩下六百餘人,成了追隨埃屯特勤參與這一場人生豪賭的死士部曲。

    埃屯特勤全副披掛騎著他的高頭大馬,來與薛紹辭行。他驚訝的發現,薛紹的動作似乎比他還要快。整個漢人的營地幾乎全部空了,薛紹的身邊只剩下區區數人。

    「薛將軍,此行我若成功,回來之後就與你結拜為兄弟!」埃屯特勤以手撫胸的低著頭,說得非常誠懇,「有遭一日我做了草原的大汗,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阿波達幹!」

    阿波達干是突厥的官名,大抵相當於執掌兵權的兵馬大元帥。

    薛紹抱拳回禮笑了一笑,說道:「承蒙特勤看得起我,但薛某人是大唐的朝廷命官,不敢以公廢私。」

    「若能統轄草原部眾,我必然率部歸順大唐,發誓永不相侵、永不謀叛!」埃屯特勤信誓旦旦的舉起彎刀,發出了誓言,「埃屯之心,神明可鑑!」

    「好,我拭目以待。」薛紹只是點了點頭,「祝特勤,馬到成功!」

    「告辭了!」

    埃屯特勤大喝一聲,快馬彎刀飛馳而去。六百餘突厥兵緊隨其後,如同一陣旋風很消失在了草原的地皮線上。

    「公子,埃屯特勤說的話,可信嗎?」月奴有點好奇,問道。

    薛紹只是笑了一笑,「如果僅憑幾句馬背上的誓言就可以帶來和平,歷史就不會在戰爭與鮮血中前行。」

    「我看他,倒是說得很懇切。」月奴說道。

    薛紹冷冷一笑,說道,「我早說過了,埃屯特勤一點也不愚蠢,他相當的精明。他今天在我面前許下這些鴻願、發下這些誓言,是因為他現在勢單力孤,希望得到大唐軍隊的外援幫助。如果他此行失敗,也還有最後一條退路——他可以走我這條路子投靠大唐,不是麼?」

    「好像是……」月奴若有所思的點頭,「我倒是不擔心這個埃屯特勤,他和阿史德溫傅之間的爭鬥就像是狗咬狗,讓他們去咬好了。我有點擔心艾顏,一但於都今山陷入了內亂,她的生死安危可就……」

    薛紹眉頭一擰表情頓時變得嚴肅了幾分,說道:「於情理來說,草原上沒人會去傷害艾顏。但是兵荒馬亂之中,一切都有可能發生。再者,對於陷入了戰亂與權力紛爭的大草原而言,阿史那氏嫡公主的身份與血統有著特殊的意義。除了阿史德溫傅與埃屯特勤,難保會有其他人也想將她搶到手上為己所用。」

    一旁郭安忍不住插了一言,「這就如同我們中原王朝的戰亂更迭之時,各路諸侯都會爭先搶奪皇室成員,或立為傀儡旗幟或挾天子以令諸侯。」

    「沒錯。」薛紹的眼睛眯了一眯,說道,「其實,草原部族根本就不太重視什麼倫理綱常,父子兄弟共用一個女人是常有之事,很多人生下來都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直到今天他們也沿習著匈奴人的俗規,一但父輩去世,父親的妻妾就像牛羊一樣都將由兒子來繼承。所以,阿史德溫傅與埃屯特勤之間的矛盾爆發,根本就不是為了爭奪一個女人。歸根到底,他們爭的是艾顏身上特有的血統與影響力,爭的是權力。埃屯特勤對艾顏所表現出來的愛慕與痴情,其中有多少愛情的成份……沒人知道!」

    「艾顏好可憐……這難道她生來就已經注定了這樣的命運嗎?」月奴禁不住幽幽的嘆息了一聲,「難怪有句老話,皇家無真情。在權力的面前,親情和愛情都將變得虛假、變得不堪一擊!」

    薛紹一扭頭看向月奴,月奴頓時大驚失色,慌忙道:「公子恕罪,月奴多飲了幾杯一時語失……」

    「算了,不怪你。」薛紹搖了搖頭輕嘆一聲,皇家無真情,還用你來告訴我麼?……我與太平公主的未來將會如何,沒人知道!

    「將軍,現在我們怎麼辦?」郭安問道。

    薛紹說道:「此地距離於都今山不過一兩百里,我們姑且坐山觀虎鬥,靜觀其變。等薛楚玉的部隊來了,再相機行事!」

    「是!」

    「但是這地方太過顯眼,我們暫時不能住了。」薛紹說道,「給薛楚玉留下暗語標記,我們先要潛藏起來。大家馬上行動,小心為上!」

    「是!」

    ……

    草原人認為險峻的高山是神明居住的地方,因此大漠和草原上就有了很多的「神山」出現。騰格里神山即是突厥人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天神居住之地」,但凡有重大的慶典活動,草原人都會到這裡來祭祀天神。

    阿史德溫傅將要迎娶阿氏那史的公主,這當然是草原上一等一的大事。阿史德溫傅選擇在這裡舉行婚禮,當然是想最大可能的擴大自己的聲勢,增加自己在草原部族當中的聲望與影響力。

    按照遊牧人的慣例,在舉行大型的慶典之前都會有大型的狩獵活動。阿史德溫傅邀請了很多的部族酋長來參加婚禮。草原幅原廣大,要等到各路酋長都趕到這裡得要很長的時間。因此,先來的人就會和阿史德溫傅一邊享受打獵,一邊等候其他的酋長陸續趕到。

    騰格里神山山腳下的百里山林與大草原,成了阿史德溫傅接待客人的大獵場。數萬軍隊屯紮在獵場的周圍,聲勢非常的浩大。各路酋長的帳篷都圍繞著阿史德溫傅的移動大毳帳建立起來,形成了一片臨時的草原貴族集散地。

    做為阿史德溫傅的兒子,埃屯特勤很瞭解自己父親的一切習慣。同時,他也曾經是阿史德溫傅手下最驍勇的將軍和最好的獵手。對於眼前這一片大獵場,沒人比他更加熟悉。對於突厥大軍的駐軍方式與巡邏的規律,他也是瞭如指掌!

    埃屯特勤和他麾下的六百餘騎,在防衛有如鐵桶一般森嚴的突厥大軍間隙之間,像泥鰍和幽靈一樣的來回穿插、潛伏前進,避開了大軍的偵察悄無聲息的潛入了獵場樹林之中,埋伏了起來。

    兩天之後,突厥大軍金鼓齊鳴號角暄天,可汗率領各位酋長開始圍獵了。他們的主要目標,是黃羊。

    黃羊肉一直都是突厥人餐桌上的上等美食,但它極善奔跑與跳躍,不易捕捉。騰胳裡神山腳下常有成群結隊的黃羊出沒。埃屯特勤從小就愛在這裡打獵,他對黃羊的習慣與行蹤實在是太過熟悉。所以,他非常自信自己設下的這個埋伏,一定能夠等來阿史德溫傅的自投羅網!

    第三天,阿史德溫傅和一批草原酋長率領著親衛、帶著獵犬,真的闖進了埃屯特勤的包圍圈之中。

    獵犬發出瘋狂咆哮的同時,埃屯特勤的箭也瞄準了阿史德溫傅本人!

    埃屯特勤眯著眼睛看著不遠處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太多的回憶與念頭在同一時間衝進了他的腦海,讓他的手開始發抖,心也在顫抖!

    埃屯特勤不射出第一箭,其他人是絕對不會出手的。

    「可汗,有埋伏!!」突然有人大吼一聲。

    阿史德溫傅大驚失色怒提馬韁想要回頭逃走。就在他跨下的寶馬發出一聲驚嘶人立而起之時,埃屯特勤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埃屯特勤大汗淋漓的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射中了阿史德溫傅的馬!

    馬匹發出慘叫瘋狂的撲騰,將阿史德溫傅掀翻在地。左右近衛連忙上前護衛,同時吹響了示警的號角。

    「殺——」

    惡魔的意志最終主宰了埃屯特勤的靈魂,他騎上戰馬揮舞彎刀,第一個衝殺了出來。

    緊隨其後,六百死士衝殺而出。

    一場血戰再所難免,阿史德溫傅的親衛拚死護主且戰且退,各種兵馬相繼奔向此地,前來救駕。埃屯特勤和他手下的六百人已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個個都像惡魔出世一樣的瘋狂與暴戾。

    「埃屯,你這個畜牲!」阿史德溫傅認出了自己的兒子,大聲怒罵。

    埃屯特勤在一片混亂聲中聽到了阿史德溫傅的聲音,毫不猶豫的一箭就朝阿史德溫傅射了來。

    這一次他的手沒有再發抖,那一枚箭精準的射中了阿史德溫傅的咽喉。

    一聲怒罵,要了阿史德溫傅自己的性命。他的喉嚨裡發出骨骨的怪響、嘴裡噴出陣陣鮮血,翻倒在地。

    身邊混戰不休,不停的有人死去。阿史德溫傅瞪大了眼睛看著頭頂刺眼的藍天白雲,心裡居然想起十幾年前,自己親手將埃屯特勤第一次推上馬背交給他人生第一副弓箭時的情景。

    那時的天空就像現在一樣的藍,白雲就像是草原上奔走的羊兒那樣潔白與歡快。第一次爬上馬背的埃屯,曾經許下過這樣的誓言——等我長大了每天都去打獵,我會把最好的黃羊肉獻給父親!

    阿史德溫傅的瞳孔很快變色,身邊的一切都在離他遠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6-3 00:31
第332章 在軍謀軍

    薛紹站在一處高坡之上,以手搭沿向南方眺望。茫茫的草原是一片蒼翠到刺眼的綠,遙遠的地平線與蒼天連為一體。

    沒有動靜。

    薛紹擰眉輕輕的吁了一口氣,等待是熬人的,派往埃屯特勤那邊的斥侯還沒有消息傳來,薛楚玉的軍隊也還不見蹤影。

    「將軍,有快馬!」

    高坡下方負責「地聽」的郭安大聲叫道。

    「哪個方向?」

    「北方,一騎!」

    薛紹再次舉目搭沿一看,果然,一騎飛馳從北而來。派去騰格里打聽消息的斥侯兄弟回來了!

    薛紹一擰身直接從高坡上跳下來,斥侯滾鞍下馬飛奔上前,報導:「將軍,埃屯特勤已經殺掉了阿史德溫傅並收編了一部分突厥叛軍的人馬。但是有很多的酋長與將軍不服,聯合對他進行了討伐。各路人馬在騰格里混戰了兩日,埃屯特勤寡不敵眾連戰連敗率軍突圍而出,最終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薛紹不禁皺起了眉頭。

    「當時百里之內一片混戰,屬下無能沒有偵知埃屯特勤的確切去向!」斥侯面露愧色。

    「不怪你,辛苦了。快下去歇息吧!」薛紹說道。

    「慢著!」月奴突然道,「有艾顏的消息嗎?」

    「沒有。」斥侯搖了搖頭。

    「……算了!」月奴遺憾的擺了擺手。

    薛紹眯著眼睛看著寬曠而遼遠的北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長長的吐出。

    阿史德溫傅死了,埃屯特勤不能服眾,大草原上的「戰國時代」——降臨了!

    那也就意味著,草原部族再也無法凝聚成一股統一的勢力,與大唐為敵!

    「報——將軍!南方有兵馬!」

    「多少?」

    「極多!」

    薛紹再度上了高坡舉目南望,只見遙遠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大群騎兵,如同滾滾的海潮正朝薛紹當初屯歇漢民的營地飛奔而去。

    「是我們自己人,速去聯絡!」

    「是!」

    薛紹長吁了一口氣,援軍來得很快,來得正是時候!

    不久後,大批的唐軍騎兵彙集到薛紹這邊來。一將飛身下馬跑步上前,到薛紹前面參禮而拜,「末將薛楚玉,奉軍命率三千中軍越騎赴往薛將軍麾下,聽侯差譴!」

    「精銳之王,跳蕩軍!」薛紹上前拉住薛楚玉的手腕,笑道,「好兄弟,朔州離此千里之遙,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薛楚玉滿身疲憊與煙塵,但是精神很好也挺高興,他笑著說道:「將軍走後不久,裴公借大軍演戰的機會暗渡陳倉,派譴惡來將軍率領三萬精兵朝北突進,正式的佔領了黑沙牙帳並駐軍在此。隨後,裴公命我在黑沙以北巡視,隨時接應將軍所率的使團一行。日前我派出的斥侯聯絡到了郭元振,於是我就馬上趕來了!」

    「惡來將軍已經進駐黑沙?太好了!」薛紹興奮的擊了一下拳掌,說道,「突厥叛軍已然陷入了內亂混戰之中,正是我軍用武之時。此前我一直還在擔心,我大唐的主力王師都駐紮在朔州,有點鞭長莫及。現在好了,惡來將軍屯兵黑沙,隨時可以發動攻擊一戰而定!」

    「哦?」薛楚玉驚訝的道,「叛軍內戰,這是怎麼回事?」

    薛紹便將埃屯特勤與阿史德溫傅之事,簡單的和薛楚玉說了一說。

    薛楚玉聞言大喜,「叛軍不攻自破,這太好了!北伐大勝平定草原,指日可待啊!」

    「希望如此吧!」薛紹笑了一笑,說道,「我已經讓郭元振給裴公送信,相信裴公很快就會有所行動……這一場戰爭,已經打得太久。是時候結束了!」

    薛楚玉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是啊,太久了!所有的兄弟都累了,都在想家。」

    「報——將軍!北方有快馬,來者三騎!」

    薛紹頓時一醒神,「派出斥侯,詳加查探!如有必要,生擒而來!」

    「是!」

    手下有兵馬心中就有了底氣,薛紹都不用藏頭露尾了,直接派出一隊精幹之人將那三騎給捉住,帶到了面前。

    那三人一見到薛紹,就像是見到了天上的菩薩一樣,跪地磕頭如同搗蒜。

    薛紹認出了他們來,就是幾天前跟隨埃屯特勤一同兵變的突厥將領。

    「特勤何在?」薛紹直接問道。

    「薛將軍救命!」其中一個突厥人的漢語說得不錯,爭先說道,「埃屯特勤救出了阿史那公主,一場混戰之後率領千餘人突出重圍躲進了於都今山北麓的叢林之中!特勤派我三人突圍出來,請求薛將軍與大唐王師的救應!」

    「特勤只帶千人突圍?」薛紹皺了皺眉頭,「難道十幾萬大軍,就只有這一千多人支持特勤嗎?」

    「有大約一半的部族頭領願意支持特勤,但是還有一些溫傅的餘黨不服特勤,兩方人馬打了起來!」突厥人答道,「於都今山腳下一片混戰,特勤為了安全起見才帶著公主一起遷入了山林之中!」

    「知道了。」薛紹不動聲色只是點了點頭,「郭安,帶他們下去休息。」

    「肯請薛將軍盡快發兵,搭救特勤、搭救公主!!」三名突厥人不肯起身,一個勁的磕頭。

    「帶他們下去!」薛紹輕喝一聲,郭安等人上次生拉硬拽的將三個突厥人帶走了。

    「將軍,眼下如何應對?」薛楚玉問道。

    薛紹回頭看了看剛剛解散的跳蕩軍,腳不沾地的長途奔襲已經讓他們累到了極致,有很多人都顧不上搭建行軍帳篷,就已經東倒西歪的睡著了。

    「於都今山有十幾萬人馬在大混戰,我們只有三千人還都是疲憊之師,跑去只能白白送死。」薛紹小聲說道,「突厥叛軍殺得正起勁,就讓他們廝咬個夠。他們內耗越狠,對我大唐就越加有利!」

    「言之有理!」薛楚玉深以為然。

    薛紹再作尋思,說道:「話雖如此,我們也得早做準備。不然機會出現之時,將會無從把握。惡來將軍可曾說過,他會否率麾下主力趕來支援?」

    「臨行之時我去請示過惡來將軍,他說,黑沙駐地是我軍的一個重要據點和中轉要地,不容有失。在裴公正式下令調譴之前,他不敢擅自棄守黑沙。」薛楚玉說道,「因此,惡來將軍還讓我轉達他的謙意,請公子勿怪!」

    「這不能怪惡來,黑沙是一個戰略要地。如果是我,我也會以守住黑沙為要。」薛紹說道。

    「那現在我們只有三千人馬,如何成事?」薛楚玉問道。

    薛紹擰眉沉思,良久。

    「還是堅持此前的方略,隔岸觀火,伺機而動!相信裴公很快就會有所行動。」薛紹說道,「只待主力大軍一到,就是突厥叛軍的覆滅之時!」

    「也好!——那我先帶兄弟們去安營紮寨,休整人馬站穩腳跟!」

    「行,去吧!」

    沒日沒夜的一路狂奔疾馳,薛楚玉和他麾下的三千跳蕩軍全都累壞了。當天他們就進駐了此前薛紹用過的營地安頓下來,養精蓄銳整兵備戰。

    其實這裡距離突厥叛軍的大本營於都今山不過一兩百里。如果是平時,突厥人肯定早就偵察注意到了這一支唐軍,並且很快就會做出反應。可是現在他們自己陷入了內亂,哪裡還會有人顧及百里開外的唐軍動向?

    於是,這三千唐軍像一顆釘子一樣牢牢的釘在了最前沿,成了大唐王師北伐的橋頭堡。

    薛紹派出了多路斥侯,時刻打探於都今山的戰況和一切消息。從傳回來的消息分析,以往的十幾萬草原叛軍現在大體分成了三個陣營:

    第一個陣營是以曾經追隨埃屯特勤一起征戰過的將軍們為主;

    第二個陣營是以阿史德溫傅生前的一批心腹和重臣為核心,他們不能放過弒父奪權的埃屯特勤,打出了「為可汗報仇」的旗號要滅了埃屯特勤——其實也就是為了自己奪權!

    第三個陣營則比較奇怪,大多是以往阿史德溫傅邀請來的室韋、鐵勒這些外族的兵馬。他們像是牆頭草一樣的觀望,看到哪一方強大就投靠哪一方陣營,朝秦暮楚、反覆無常。

    埃屯特勤雖然贏得了一些舊部的支持,但他在倉促之間無法將所有的兵馬聚集到自己的麾下,因此被迫轉移到了茫茫的大山之中躲避追殺,然後派出了多路人馬突圍出來四處求援。

    那三個找到薛紹的突厥斥侯,只是其中的一路。

    很顯然,這一路斥侯是埃屯特勤派出來「碰運氣」的。因為他只知道大唐的軍隊駐紮在千里之外的朔州,哪能未卜先知的料到薛楚玉已經率軍趕來?結果埃屯特勤的運氣還不錯,他派出的斥侯還真的在這裡找到了薛紹,遇到了大唐的軍隊。

    薛紹心想,埃屯特勤,不管你對我有過什麼樣的許諾和拉籠,草原叛亂一天不平定,我們一天都是敵人。眼下不讓你們打到兩敗俱傷,我就絕對不會讓你的「好運」真的降臨!

    入夜後,月奴偎在薛紹的懷裡,猶豫很久小心翼翼的道:「公子,你說艾顏現在是否安然無恙?」

    「你是不是想說,讓我早點出兵搭救艾顏?」薛紹說道。

    「呃……」月奴被說中了心事,做賊心虛的連連眨眼,不敢承認。

    「其實,我也希望她能早日脫險。畢竟,也曾結識一場,」薛紹說道,「但是,如果為了艾顏一個人的安危就讓薛楚玉和這三千將士去於都今山赴湯蹈火,那我究竟是在救人,還是在殺害自己的袍澤兄弟?」

    「在軍謀軍,公子的確不能為了艾顏一人而犧牲更多將士的性命,更不能因此壞了軍國之事!」月奴說道。

    「在軍謀軍……難得你也明白了這個道理。」薛紹輕嘆了一聲,拍拍月奴的後背,說道,「軍人的天職就是擊敗敵人、取得勝利。除此之外,任何的感情用事、偽善道德與婦人之仁,都有可能誤國、誤軍、誤民!!」
V123210 發表於 2017-6-3 00:31
第333章 血舞黃沙

    次日清晨,薛紹等人吃過了早飯,薛楚玉請他檢閱一下自己麾下的軍隊。

    薛楚玉現在率領的這三千越騎,人稱「跳蕩軍」,是直屬於裴行儉親自統領的中軍部隊,是三十萬北伐大軍中最精銳的一支騎兵。

    也可以說,是如今的大唐王朝最精銳的一支騎兵。

    裴行儉非常放心的讓年輕的薛楚玉來率領他們,現在,薛楚玉連同這三千越騎又一同歸屬在了薛紹的麾下。

    這讓薛紹感覺,就像是武俠小說裡師門傳下來的一柄,足以笑傲江湖的神兵利器!

    薛紹檢閱了一下這支軍隊,毫無疑問,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名符其實的百戰老兵、虎狼之士。或許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不比三刀旅的那些經歷過「特訓」的衛士強多少,但是做為一個集體來說,他們的戰鬥力絕對是天下無雙!

    「這三千虎狼,可抵十萬大軍!」檢閱完畢之後,薛紹由衷的感嘆。

    薛楚玉笑道:「惡來將軍一直都想從跳蕩軍當中抽調一些人,充為他的部曲。可是裴公不答應,惡來很苦惱。後來我率軍到了黑沙,惡來將軍對我威逼利誘想要找我借調一旅的人馬,我沒敢給。為此,惡來將軍險些跟我翻臉!」

    薛紹哈哈直笑,「惡來將軍是個兵痴,上次朔州攻防戰幾乎將他的軍隊打光,裴公許他在北伐大軍當中任意挑選兵員,重組部曲。但是,裴公自己壓箱底的中軍越騎,怎麼可能給出去呢?惡來將軍,這不是自尋煩惱麼!」

    「但是眼下,裴公卻很放心的將跳蕩軍交給了你。」薛楚玉說道,「將軍,裴公對你真是用心良苦。」

    薛紹點了點頭,心想,至從並州大都督府內亂平息之後,裴公明顯加快了對我的「栽培」步伐。他先是讓我做為軍隊留守坐鎮並州大都督府,後又多次讓我參謀軍機大事,再又派我出使突厥,現在又將跳蕩軍都交給了我……種種跡象都在表明,裴公似乎是在為自己的「退休」做準備了。

    思忖未定,一騎斥侯高舉紅旗飛奔而來!

    「紅旗示警,全軍戒備!!」薛紹當場下令。

    「是!」

    薛楚玉馬上披掛上馬指揮變陣。三千兵馬就像是一個人的四肢那樣行動靈活、配合緊密,瞬間擺出了迎敵之陣蓄勢待發,精銳之師的百戰風範一覽無遺。

    斥侯飛奔而來翻身落馬,高聲道:「報將軍,西北方向十里左右,發現兩方軍隊在追逐廝殺!一方向南逃逸,人馬約在五百左右;一方在後追殺,隊伍延綿數里、人馬不下萬餘!」

    「再探!」

    「是!」

    氣氛陡然變得非常的緊張與肅殺。

    薛楚玉拍馬過來,對薛紹道:「將軍,對方來歷不明正在捉對廝殺。我軍孤軍深入,是否先行迴避?」

    薛紹知道,按常理來說薛楚玉說的這是一條「上策」。就好比兩頭野獸在打架,貿然的沖上去幫助任何一方,都會有巨大的風險。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它們打出了一個結果,然後再看情況坐收漁翁之利。

    但是薛紹有著更深層的特殊考慮,因此沒有完全採納薛楚玉的建議,只道:「先等一等,看斥侯如何回報。」

    薛楚玉沒有多言,一口應諾。

    過了不久,再有一騎手執紅旗飛馳而來,身後還跟了一名突厥騎兵,二人一同來到了薛紹的面前。

    薛紹看到眼前這個突厥人心裡就明白了大半,因為他就是那天在帳篷裡發誓效忠埃屯特勤的其中一人!

    「薛將軍救命!埃屯特勤率領我們護送公主突圍,一路被人追殺已經死傷無數!現在埃屯特勤正在親自率領幾百騎兵死戰斷後,請求薛將軍能夠出手相救!」

    「好!我馬上發兵!」

    與昨日突厥斥侯來求救時的態度不同,薛紹今天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昨天情況還不明朗,薛紹當然希望突厥人的內鬥能夠更加徹底一點,更不可能讓薛楚玉等人跳進於都今山大戰場的那個火坑之中;但是今天,眼看著埃屯特勤與艾顏公主已經突圍出來逃命了,那就意味著於都今山的紛爭已經分出了勝負——結果就是埃屯特勤完敗逃逸!

    在這樣的情況下,不能再坐視埃屯特勤與艾顏被其他的叛亂部族殺死或是俘虜。否則,得勝的一方沒有了力量去箝制他們,那麼很快就會有第二個阿史德溫傅強勢堀起,之前的一番努力都要白費了!

    「薛楚玉!」

    「末將在!」

    薛紹大聲下令:「命你率領全體跳蕩軍,前去營救埃屯特勤與艾顏公主!記住,救人為上、退敵次之,絕對不可戀戰!追擊的敵軍如果退卻,你馬上就率軍撤回——不能讓敵人知曉我軍虛實!」

    「末將領命!」薛楚玉大聲應諾,高舉方天畫戟大喝一聲——「出擊!」

    三千虎狼飛馳而出,望西北而去。那名報信的突厥人在地上給薛紹連磕了好幾個響頭,馬上翻身上馬一同追隨而去。

    「公子,我也去!」月奴翻身騎上了馬,手上提著長槍。

    薛紹眯了眯眼睛,點頭,「千萬小心!」

    「多謝公子!」

    月奴拍馬而走,風馳電掣一般。

    薛紹不禁搖頭笑了一笑,真是不打不相識,月奴和艾顏居然成了一對惺惺相惜的好閨密。

    這時,薛紹的身邊又只剩下了郭安等寥寥數人。眾人一起登上了高坡,往西北方向眺望。

    很快就有斥侯陸續飛馳而來,接連回報戰況——

    「報將軍——跳蕩軍已經投入戰鬥,敵軍未有防備先失一陣,我軍氣勢如虹,旗開得勝!」

    「報將軍——跳蕩軍與埃屯特勤合兵一處,共同抗敵!戰況膠著,我軍佔優!」

    「報將軍——薛楚玉突入敵陣斬將奪旗,敵軍陣角大亂似有潰敗之相!我軍大勝!」

    「報將軍——安大將軍回來了!」

    薛紹定晴一看,一襲紅袍的月奴當先飛馬而來,身前還抱著一個人,身後跟著數名越騎從旁護衛。

    「公子,我找到艾顏了!」月奴跑到高坡下面,大聲呼喊。

    薛紹縱身就跳了下去,「如何?」

    「昏迷!」

    「抬進帳篷!」

    月奴和郭安等人連忙將昏迷的艾顏抬進了薛紹的帳篷裡,薛紹親自上前查看,只見昏迷中的艾顏臉色一片蒼白憔悴,呼吸微弱,人也瘦去了不少。

    薛紹有著豐富的戰地醫療急救經驗,一番查堪下來,他吁了一口氣。

    艾顏性命無虞也沒有受什麼傷,之所以昏迷,是因為飢餓、疲累、驚嚇與心力交悴所致。

    「月奴,趕緊去準備一些稀粥,撬開她的嘴來喂給她吃。如果她醒了,就告訴她已經安全了,記住不要一下給她吃很多的東西,更要穩定她的情緒,千萬不要再驚嚇到她。」薛紹說道。

    「是!」月奴如釋重負的展顏一笑,匆匆的揮袖抹去了臉上一些血跡和汗漬,趕緊又去忙活了。

    薛紹凝視了艾顏兩眼,也是輕籲一口氣,再又走出帳篷上了高坡,繼續觀戰。

    斥侯接連回報戰況,跳蕩軍打了敵軍一個出奇不意,連連得勝。敵方追兵突然遭遇精銳唐軍的迎頭痛擊,不知對方人馬多少、以為自己落入了唐軍主力大軍的包圍之中,倉促接戰了幾陣之後,如同海水退潮一般敗退而去。

    薛楚玉遵守了薛紹的將令未有追擊和戀戰,馬上率部歸返擺出守勢,以防敵軍再度追擊而來。

    埃屯特勤麾下僅剩的百餘名突厥殘兵,幸運的撿回了性命,被薛楚玉救了回來。

    只不過埃屯特勤本人就不那麼好運了。薛楚玉,只帶回了他的屍體。

    而且,是一具無頭的屍體。

    突厥兵圍著埃屯特勤的無頭之屍,良久的沉默,跪地的哭泣,紛紛用刀割破了自己的臉頰以示哀痛。

    這是突厥貴族特有的葬禮習俗。

    然後,突厥兵殺掉了埃屯特勤的戰馬,割下馬皮將埃屯特勤的屍體包裹起來,從各處找來石塊將他掩埋起來。

    突厥追兵遠遠的退去,未有翻身追擊。或許對於他們來說,斬獲了埃屯特勤的人頭已是一場大勝,沒理由再和不知底細的唐軍死戰一場。

    黃昏。

    北方吹來的風中,瀰漫著一股血腥的氣息。軍隊廝殺捲起的黃沙煙塵,仍然飄揚在半空之中。

    薛紹來到了埃屯特勤的石塊墳墓前,用漢人的禮儀給他獻上了犧牲祭品,以示弔唁。

    看著這一處草陋的墳墓,薛紹不禁陷入了沉思。他心想,阿史德溫傅和埃屯特勤這一對父子,最後都死在了權力爭奪的刀光劍影之中,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上。

    這對大唐來說,當然是好事。但是薛紹的心情,未見得有多欣喜。

    骨肉父子的自相殘殺,以往薛紹聽說過不少類似這樣的歷史故事,總覺得有些無法理解。現在親眼見證之後薛紹才明白,原來,在權力爭奪當中人性的貪婪與醜陋會充分的暴露,感情也將變得非常的不堪與脆弱。

    「我自己,會不會也有親身參與進來的那一天?」

    薛紹突然打了一個寒顫。

    已經有很多年,薛紹不知「害怕」為何物。可是這一次,他分明感覺到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恐懼!

    月奴輕輕的走到了薛紹的身後,小聲道:「公子,艾顏醒了。」

    「唔……」薛紹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

    「她說,她想見一見你。」月奴說道。

    「唔。」薛紹仍是漫不經心,站著沒動。

    「月奴告退……」月奴小心翼翼的應了一聲,悄然轉身回走。

    「月奴。」

    「在!」

    薛紹轉過身來看著月奴,認真的問道:「如果有一天我也陷入了這樣的權力爭鬥之中,我會不會變得像埃屯特勤一樣?」

    「不會,公子一定不會的!」月奴斬釘截鐵的說道。

    「是嗎?」薛紹眨了眨眼睛,眼神之中閃過一抹罕見的「徬徨」之色。

    月奴突然感覺很害怕,上前一步來緊緊抱著薛紹,「公子,你不是埃屯特勤!你永遠不會變成他這樣的!」

    「嗯……或許吧!」薛紹漫不經心的道。

    月奴緊緊抱著薛紹不肯鬆手,突然就哭了起來,「公子,你會一輩子平安幸福的!一定!」

    薛紹微然一笑,輕輕的拍了拍月奴的後背,說道:「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是絕對不會像埃屯特勤這麼短命的。堂堂的安大將軍,怎麼動不動就哭鼻子?」

    月奴總算破啼為笑鬆開了薛紹,頗為委屈的小聲道:「公子,你以後不要這樣驚嚇月奴……你可知道,方才那一下我感覺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劍刺中了一樣,突然就忍不住想要大哭!」

    薛紹抹了抹她眼瞼的淚痕,微笑道:「好了,和我一起去看看艾顏。」

    「是……」

    鮮血未冷,黃沙飛揚。

    薛紹與月奴相依而行,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很長。
V123210 發表於 2017-6-3 00:31
第334章 九尾狐妖

    艾顏躺在床上背後枕了一大包衣服,身上蓋著被子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來,頭髮披散睜著眼睛,眼神有點呆滯。

    薛紹看到她,不由得想到了魯迅筆下的祥林嫂。如果不是眼睛間或的一輪,幾乎會認為她是一尊雕塑。

    薛紹與月奴走到她的榻邊,坐下。

    艾顏扭過頭來,先是沖月奴輕輕的點頭示以感激的微笑,然後又看向薛紹,「謝謝你救了我。」

    就這一句話,薛紹就感覺艾顏變了,像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很多人說,歲月是一把殺豬刀。其實,經歷才是更為殘酷的屠刀,它能改變一切、閹割一切,甚至是毀滅一切。

    這些天來的經歷,使得艾顏不再是那個衝動火爆百無禁忌直來直去的小母狼,她變得深沉,木訥,心事重重,還學會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客氣與禮貌。

    薛紹淡淡的一笑,「你安全了。」

    「但我的命運仍然不在自己的掌握,從前我是伏念、阿史德溫傅和埃屯特勤這些突厥貴族想要利用和擺弄的棋子。現在,我仍然是你和裴行儉手中的棋子。」艾顏轉過臉去,眼神空洞的看著帳篷頂,有氣無力的說道:「這些天,我突然就想通了很多以往不曾想過的問題。原來,上蒼對待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他賜予我良好的出身與血統,就沒有忘記給我安排無盡的苦難。」

    薛紹沉默,看來艾顏的確已經看清了我與裴公私下制定的戰略,就是要讓突厥叛軍內部生亂。而艾顏,的確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你為何不辯解,不開脫?」艾顏突然說道。

    「我沒什麼好解釋的。」薛紹說道,「如果每一個在戰爭中死去和受到傷害的人都需要解釋,那我只能給他們一個統一的答案——這就是戰爭!」

    艾顏居然笑了,「或許我應該知足,至少現在,我還活著。」

    「小母狼,你別這樣陰陽怪氣的,我聽了特別不舒服!」月奴心裡很彆扭,坐到床上來握住艾顏的手,說道,「你還是像以前那樣,跟我打打鬧鬧、罵罵咧咧的比較好!」

    艾顏臉上殘留著微笑,兩行眼淚悄然流出,「月奴,認識你真好。」

    薛紹轉身準備走。

    「薛公子,請留步。」艾顏突然喚道。

    「何事?」

    「月奴,請允許我單獨和你家公子談些事情,可以麼?」艾顏說道。

    月奴點了點頭,悄然退了出去,親自在門口站哨。

    薛紹坐了回來,「說吧。」

    「埃屯特勤是不是已經戰死了?」艾顏問道。

    薛紹點了點頭。如果他沒有死,現在坐在這床邊的肯定是他。

    艾顏的情緒似乎沒有任何的波動,繼續道:「不管出於什麼樣的動機,他一直都說喜歡我,想要娶我。但是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也沒有對他產生過一絲的好感。我是不是特別的刻薄與無情?」

    薛紹說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

    艾顏微然一笑,「我們的計策成功了,不是麼?阿史德溫傅與埃屯特勤自相殘殺,雙雙隕命。可是我為什麼一點也不高興,你看起來也不那麼高興?」

    「我不知道。」薛紹的回答很簡單,也很平靜。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處置我?」艾顏問道。

    「處置?」薛紹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沒有這個權力。」

    艾顏輕嘆了一聲,「我都不知道,我是應該感激你,還是應該憎恨你。」

    薛紹擰了擰眉頭,說道:「我不否認我一直都在利用你,想要達到離間阿史德溫傅與埃屯特勤的目的。」

    「算了。各為其主,在其位謀其事,你沒有做錯什麼,你也不欠我什麼。我現在的處境,一切都源於我的命運與我自己的選擇。」艾顏的表情依舊非常的平靜,說道:「在你的誘導之下,我走上了這條路。但是我不傻,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在利用我。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除了與你合作,別無選擇。因為我不想淪為阿史德父子的跨下玩物,不想自己的命運聽憑他人的擺佈,更不想連一場真正的愛情都沒有經歷過,就變得像一匹牝馬那樣只知生兒育女。」

    薛紹皺了皺眉頭,「告訴我,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和想法?」

    「我希望草原的戰亂能夠早一點結束,和平能夠早日降臨。」艾顏說道,「最近我親眼見識了戰場,我看到了那些支離破碎的屍體,那些刺眼的鮮血。他們當中的每一個人都是血肉之軀,都有很多的親人。戰爭,太可怕了。在戰爭面前,倫理、道德、感情和一切美好的東西都將化為烏有,骨肉相殘彷彿都成了理所當然!……當我面對這一切,再回想以往草原上沒有戰爭的日子,我非常懷念也非常痛苦。所以,我詛咒戰爭,期待和平!」

    「和平,這也是我一直在努力爭取的。」薛紹說道。

    「你?」艾顏輕擰了一下眉頭,「在這一場戰役當中,你最為閃光。你斬獲的軍功足以讓你飛黃騰達名揚四海。你難道不是熱衷於戰爭的那一個人?」

    「熱衷?」薛紹苦笑的搖了搖頭,「恰好相反,我是最厭惡戰爭的那一個人。」

    「為什麼?」

    「知兵者不好戰。」薛紹說道,「越瞭解戰爭的人,越知道戰爭將會帶來多大的傷害。我是軍人,只要上了戰場就會別無選擇,我只能不惜一切代價的殺死敵人、贏得勝利。但是我追求的並非是一場戰爭的勝利本身,而是……戰爭結束之後的,和平!」

    「軍人,追求和平?……」艾顏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中原有本兵書裡說過『以殺止殺,殺之可也』。這八個字已經足以表達古往今來很多軍人的心聲。」薛紹說道,「軍人也是人,他們一樣有著親人和朋友,受傷了一樣會疼會流血。他們不喜戰爭,但是又沒有選擇的只能去參與戰爭。所以他們希望通過戰爭的勝利,能夠換取最後的和平。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很多以戰爭為生的軍人,其實是最痛恨戰爭的!」

    「既然我們有著共同的目標,那是否意味著,我們還可以繼續合作下去?」艾顏說道。

    「那得看是,什麼事情?」薛紹問道。

    「我希望大唐能夠敕還我的義父,讓他來出面,勸和那些陷入了紛爭與戰亂的草原部族。」艾顏說道,「阿史德溫傅死後,他麾下的十五萬大軍分成了好幾個派系,各懷鬼胎相互攻伐,都想吞併對方成為草原上最終的霸主。如果不儘早阻止,草原上的征戰只會連綿不休。現在,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我義父一人,能夠做到這一點。我想,大唐也希望戰爭能夠早日結束吧?我們有著共同的心願,不是麼?」

    薛紹點了點頭,忍不住對艾顏刮目相看。

    在遭遇了這麼多的折磨與慘變之後,艾顏沒有崩潰也沒有自暴自棄,相反,她變得理智與成熟,她開始思考戰爭與和平、民族與興衰。她彷彿已經具備了一個政治家的大局觀與處事智慧。

    經歷,果然是最好的老師。

    「這件事情,我會極力促成。」薛紹給出了答覆。

    艾顏微微一笑,神情之中露出一絲難得的欣慰。

    「你很虛弱,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再談。」薛紹站起身來,「我的帳篷,就讓給你住了。我會讓月奴來照顧你。有什麼要求,你只管提。」

    「是不是我提出任何要求,你都會滿足?」艾顏的眼神之中,突然閃過一抹狡黠。

    薛紹略皺了一下眉頭,「那得看是什麼事情。」

    「薛紹,你很精明,時時處處都滿懷戒心。」艾顏淡然的笑一笑,「你這樣,活得不累麼?」

    薛紹的心裡莫名的顫了一顫,沒有答話,轉身朝外走。

    「我有一個要求。」艾顏在薛紹的身後說道。

    「請說。」薛紹站定,但是沒有回頭。

    「走到今天這一步,主要的原因我自己的身份與選擇,只怪造化弄人。但是你也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對不對?」艾顏說道。

    薛紹轉過了身來,凝視著艾顏,「對。」

    「那麼,請你對我負責。」艾顏直視著薛紹的眼睛,當仁不讓。

    「負責……」薛紹的頭皮都緊了一緊,為什麼每逢聽到女人說出這個字眼,心裡就會本能的感覺到一種不妙呢?

    「你不想負責?」艾顏說道。

    「你要我如何負責?」薛紹反問。

    艾顏的眼神中再度閃過那一抹狡黠,而且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好整以暇的悠然道:「等我想清楚了,自然會告訴你。當然,如果你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那就當我沒說!」

    空頭支票?

    激將法?

    「……」薛紹咬了咬牙,我算是作繭自縛了麼?

    「多謝薛公子的關心與慰問,現在我感覺有點困累,想要歇息了。」艾顏還下達了逐客令。

    薛紹無語,轉身走出了帳篷。草原上夏日的陽光突然刺得他有點睜不開眼睛,於是伸手擋了擋眼睛。

    「公子,你哭了?」守在帳篷外的月奴驚道。

    「胡說八道,我沒事哭什麼?」薛紹心裡正悶呢,沒好氣的喝斥了一聲,抬腳就走。

    帳篷裡傳來艾顏咯咯的大笑聲,洋洋得意,妖氣四射!

    「艾顏受什麼刺激了?」月奴再吃一驚,連忙走進了帳篷。

    薛紹不禁咧了咧牙,受刺激的是我才對!

    為什麼女人變起來那麼快,艾顏之前那麼耿直簡單的一個女子,轉瞬間就變得像個心機玄遠、媚惑眾生的九尾狐妖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3 00:31
第335章 脫穎而出

    救援埃屯特勤的遭遇戰,讓於都今山的草原人陷入了恐慌。他們沒有料到,唐軍會在深入草原千餘裡的地方突然出現,而且還是一支戰鬥力異常強大的精銳騎兵。

    當時的戰場上,有人隱約認出了薛楚玉,說他就是那天在黑沙牙帳裡殺人最多的漢人將軍。

    至那一戰後,舉族崇拜勇士、但又不知薛楚玉姓名的突厥人,給了薛楚玉一個諢號代稱——鬼月將軍。

    在突厥人的原始崇拜與神話傳說中,月亮是代表男性的,象徵著光明、繁衍、力量和戰爭,後來又引申為戰神。突厥人送給薛楚玉「鬼月將軍」這樣的一個稱號,毫無疑問是對他的神勇表示出認可與崇拜,同時又冠之以「鬼」,這又增加了一層神秘與恐怖的意味。

    鬼月將軍在戰場中的現身,讓於都今山的草原叛軍們非常不安。再加上他們無法確定這一支唐軍的人數、來歷、目的和統帥,因此一片人心惶惶。

    接下來的兩天裡,突厥人派了很多的斥侯不停的打探薛紹這一支人馬的動靜虛實。薛紹手下的斥侯當然也沒有閒著,於都今山的動靜也被打探得一清二楚。

    突厥人沒敢輕舉妄動的對薛紹發動襲擊,但是他們停止了的內戰聯合了起來,看來是想合力抵抗和防範這一支來路不明的唐軍。

    薛紹審時度時,一戰打草驚蛇,現在不能在這裡再作久留。否則,非但會有全軍覆沒的風險,還讓突厥人在面對外敵時停止了內戰一致對外。

    這太不划算了!

    於是薛紹下令,在第三天的深夜三千騎兵捨棄了營盤與輜重,輕兵上陣悄然撤走,一夜之間遁走三百餘裡。

    等到天亮突厥人的斥侯再來偵察之時,發現唐軍的營盤裡面已是空無一人。想要追擊,都已是鞭長莫及。

    突厥的酋長們得知了消息之後無不悔恨,唐軍悄然撤兵,證明他們實力不濟、害怕敗戰。我們卻坐視他們從眼皮底下溜走,白白的錯失了戰機!——這一撥唐軍,真是太狡詐了!他們的統帥,究竟是誰?

    薛紹剛一撤走,外患解除,突厥人的內部矛盾馬上又浮出了水面。誅殺了埃屯特勤的部族首領認為他們平定叛亂有功,理當受到其他部族首領的尊敬與認可,應該繼承阿史德溫傅的草原盟軍統帥之權。可是以往阿史德溫傅的幾名心腹重臣卻大不以為然,他們覺得,我們才是目前的草原上最有聲望與影響力的部落首領,以前追隨溫傅可汗立下的功勞也最大,新的統帥應該論資排輩,豈能僅憑一戰之功就竊取豪奪?

    剩下一些實力不濟的弱小部族只能見風使舵,再度扮演起了牆頭草的角色。

    群龍無首各懷異志,於都今山的內部爭鬥很快又死灰復燃了。

    此時,薛紹已在八百里開外,進入了黑沙境內。

    一路疾行日夜趕路,所有人都很疲累了,連馬匹都瘦了一圈去。

    本就身體就比較虛弱的艾顏病倒了,薛紹親自採集草藥為她醫病,月奴衣不解帶日夜照顧,好歹穩住了她的病情。

    程務挺的哨騎發現了薛紹一行,馬上回去通報。得知消息之後,程務挺親自帶兵出來迎接,薛紹終於吁了一口氣,安全了!

    程務挺就地取材,把軍隊安紮在突厥人沒有來得及撤走的牙帳行營內,軍士們都住進了帳篷裡,日常生活也頗富草原之風。

    薛紹住進了一個大帳篷裡,程務挺還派了幾名火頭軍專門伺候。得知艾顏生病,程務挺將自己的私人醫官派了來給艾顏瞧病。

    回歸了大部隊,薛紹等人此前的飄泊與不安總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當日,程務挺設宴款待薛紹等人,前來相請的是程務挺的兒子程齊之。

    薛紹與程齊之是左奉宸衛與講武院的同僚,又與程務挺共事過一場對他有些恩惠,席間氣氛非常融洽。眾人難免談及軍事,薛紹將前方的情況與程務挺說了一說。

    程務挺聽聞之後大喜過望,說突厥內亂,確是大唐之福。只需再醞釀一些時日讓突厥人打到兩敗俱傷,就是北伐勝利之時!

    「如果我還釘在前方,突厥人就會團結起來一致針對我們。所以我腳底抹油,馬上開溜了!」薛紹笑道。

    「看來薛公子已經領悟了裴公兵法中的精髓,一字謂之曰——狡!」程務挺大笑道。

    薛紹笑了一笑,不用學什麼古代兵法,我也早就精通這樣的戰術。特種作戰的精髓,也無外乎一個「狡」字!

    酒行正酣,相談也歡,突然一名帳前小將闖進來,報導:「報將軍,接到一名快馬斥侯,送來軍中急件!」

    「拿來!」

    程務挺馬上拆信一看,頓時大喜一擊拳,「好,來了!」

    「誰來了?」薛紹問道。

    「薛公子請看。」程務挺滿面紅光將信交給了薛紹,說道,「裴公英明,如此迅速的就派來了主力大軍增援我們!七萬大軍啊,加上程某麾下人馬,共計十萬之眾!——平定突厥,指日可待!」

    薛紹看了信,心中也是隱隱有些激動。

    裴行儉親自坐鎮朔代,除了征討突厥同時也有鎮攝契丹、奚族、渤海這些北狄異族的深意在,以防這些異族趁突厥反叛之時趁火打劫。再加上朔代二州是在淪陷之後剛剛收復的,內部局勢也有些不穩,因此裴行儉不可能親率所有大軍離開朔州大本營,那樣後勤補給也會沒有了保障。

    於是,裴行儉在接到薛紹傳去的急信之後,馬上就點起了七萬大軍交由李多祚與張虔勖率領,離開朔州大營開往黑沙增援。

    快馬急件還包含一些大元帥軍前委任狀,裴行儉任命程務挺為黑沙道前軍行軍總管,總攝黑沙大軍一切軍務。命李多祚與張虔勖為副總管,做為程務挺的副手一同用兵。一同參戰的還有多位年輕的將領,如薛楚玉、程伯獻、程齊之與劉冕、崔賀儉、郭元振等人,都有明確的職掌。

    其中有一個特別重要的人事任命單獨成文,就是任命薛紹為黑沙道前軍行軍長史,參贊軍機出謀定策,直轄薛楚玉麾下的跳蕩軍,並擁有黑沙前軍最高軍事否決權。

    薛紹,成為了大唐北伐軍黑沙駐地的——全軍總參謀!

    「裴公真是胸懷寬廣,高瞻遠矚。此一戰他老人家大膽啟用了這麼多的年輕將官,並且完全放出了軍權由我等自行決斷!」程務挺讚不絕口,說道,「尤其是你啊,薛公子!這一戰怎麼打,看來我都得聽你的安排了!」

    薛紹呵呵一笑,拱手道:「惡來將軍不必如此。我向來只會紙上談兵。若要實戰征伐,還是得要惡來將軍親自操刀,那才行得通啊!」

    「哈哈!」程務挺粗獷的大笑連連擺手,說道:「薛公子這話換作是幾個月之前對我說來,我還真會相信。現在,我是絕對不信了!」

    「哦?」薛紹不禁笑了,「惡來將軍,言下何意?」

    「此次北伐,薛公子從一名小卒幹起,直到今日,已是做到前軍行軍長史,參贊軍國大事。」程務挺說道,「在這期間,可沒有什麼人因為你的身份和來歷,給過你特殊的提拔與照顧。你的敵人更不可能這樣做。在這半年的時間裡,你無論是做為一名小卒還是做為一名將軍,都立下了赫赫奇功,甚至創造了很多的奇蹟。毫無疑問,你已經是大唐天下的戎行翹楚、少年英雄!如果一個只會紙上談兵的人就能做到一點……那我等征戰沙場數十年的武夫,又還有何顏面苟活於世呢?」

    薛紹不禁笑了,「惡來將軍,你身為軍中老宿如此誇讚後輩,我可就真要驕傲起來了——不如我們還是來談一談,當下的急務吧?」

    「哈哈,行軍長史上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這就要辦理軍務了!」程務挺笑道,「也好,願聽長史高見!」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裴公來信中說到,他將伏念也押送了過來。可見裴公用意明顯,是想利用伏念的影響力來對殘餘的突厥叛軍,進行勸降。」

    「嗯,不戰而屈人之兵,上上之策。」程務挺點頭,說道:「草原幅員廣大不亞中原,部族人口都比較分散。如果想僅憑武力就想徹底的平定整個大草原,無異於痴人說夢。所以戰爭打到最後,終究還是要用談判來解決、用政令來安撫!」

    「沒錯。」薛紹說道,「雖然現在於都今山那裡的十幾萬人馬正在內鬥,可是分散在草原其他地域的各部族人馬,要遠遠的大於這個數。如果當真激起所有草原部族的反抗,他們全民皆兵,足以拼出百萬大軍!——所以,我們迷信於武力,必須採取『戰和共佐、剛柔並濟』的手段來收拾這個殘局。關鍵,就是收伏草原部族的人心!」

    「戰和共佐、剛柔並濟——高論哪!薛公子的見識果然不是我等粗莽武夫可比。裴公慧眼識才、任人得法!」程務挺擊節讚嘆,說道:「你就說吧,這一仗怎麼打?打完了,又該做些什麼?」

    薛紹呵呵直笑,說道:「惡來將軍不要心急,現在後續援軍都還有沒有趕到,至少還需得三日他們才能抵達黑沙。大軍遠來疲憊,先行休整個七八日再說。十天的時間,也夠讓突厥人自己打個夠了。在此期間,我們主要是養精蓄銳,同時必須密切注意於都今山的一切動向。一但戰機出現,以雷霆之勢果斷出手,先勝一陣挫散他們的銳氣再說!」

    「好!這個辦法,我很喜歡!」程務挺大笑道,「既有充裕的時間能讓袍澤們喝酒吃肉養足精神,又能以逸待勞的收拾突厥人!——十天就十天!十天之後,我老程要第一個爬上於都今山,把我大唐的龍旗插到最高的山頂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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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