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極品駙馬 作者:蕭玄武 (連載中)

 
V123210 2016-7-24 11:35: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4 231372
V123210 發表於 2017-6-3 00:32
第336章 長安煙雨

    細雨淅瀝,古老而雄渾的長安古都彷彿籠罩在了一層煙雲之中,平添一絲神秘與妖嬈。

    與皇城僅有一街之隔的太平坊,往日裡總是車水馬龍、熱火朝天。因為二聖的寵女太平公主的新婚大宅需得日夜趕工。幾乎每天都有成千上萬的工人在此進出忙碌,太平公主府的豪敞與奢華甚至遠勝皇宮裡的任何宮厥,令仕人百姓們歎為觀止。

    只因今日下起了雨來,許多的工程被迫暫停。已經峻工大半的太平公主府裡,方才顯得蕭條冷清了一些。連日忙碌的工匠們也終於有了一些閒暇,可以躲在工棚裡吹一吹牛,喝一喝酒。

    正當工人們閒散自如酒醉半酣之時,還未完全建成的大門口忽然衝進一隊鐵甲衛士來,把所有閒散在外的工人都趕進了工棚,嚴令他們不得外出,甚至不得朝外張望。

    像一窩麻雀一樣躲在工棚裡的工人們知道,這是大唐帝國最尊重的太平公主來了。

    公主的尊顏,不是他們這樣的庶民可以隨意窺見的。尤其是她即將大婚。按大唐的風俗,將要嫁人的女子是不可以隨意拋頭露面的,這是婦德。

    隨即,大批的宦官與宮娥排著隊小跑進來,用色彩豔麗的絹帛在府第的各個過道與迴廊之間拉起了一個障蔽走道,地上鋪上了名貴的西蜀地毯,噴灑了大食國傳來的金鼎龍涎香。

    這樣的龍涎香就連一般的貴族人家都用不起。據說一滴龍涎香,就可以換取京畿的一畝良田。

    一陣香氣飄來,工棚裡的工人們幾乎都要醉了。這該得是多麼漂亮和雍榮的女子,身上才會發出這等讓人陶醉的香味?

    在一群宮娥與宦官的前赴後擁之下,太平公主走進了尚未落成的太平公主府。這是她第三次親臨府第來做「視查」。為避人多眼雜,每次來她都是挑的下雨天來。今天,也不例外。

    「琳瑯,待我走後,這些絹帛都賞給那些匠人。他們都辛苦了。」太平公主的聲音透過一層絹障傳來,宛如天籟。

    「是,殿下。」

    工棚裡的工人們集體跪倒在地,山呼謝恩,「謝公主殿下恩賜!」

    「楊思勖,派人將車上的酒搬下來,賞給他們。」太平公主再道,「雨水瀰漫,些許酒水助他們袪一袪寒濕之氣。」

    「是,殿下!」

    工人們再度叩謝,頗為激動。每逢太平公主親臨,總有一筆賞賜。匠人們就像是過了個年一樣。

    太平公主款款前行,工人們以額貼地不敢仰視,哪怕是隔著一層朦朧的絹障。

    琳瑯左右打著傘,緊跟在太平公主的身邊。前有鐵甲開道,後有楊思勖率領一批身負武藝的宦官護衛。一行人審視了若大的太平公主府中的幾處房宅與景點,太平公主頗為滿意,心情不錯。

    「婚期近在咫尺,薛郎還不歸來。」漫步在一片園林石景中間,太平公主幽幽的道,「莫不是,他忘了我們的婚期?」

    「殿下,駙馬絕對不會誤了婚期的。」琳兒連忙答道,「前些日子朔州傳來捷報,駙馬接連立下奇功,天皇與天后聖心大悅。想必大軍不久即將凱旋,駙馬也很快就會回來了。」

    「聖心大悅?」太平公主皺了皺眉頭,「我卻是,心驚肉跳!」

    「呃……奴婢該死!」琳兒連忙道。

    「不關你事。」太平公主輕嘆了一聲,說道:「薛郎也真是,也不想一想自己的身份。那等出生入死的事情,是他該干的嗎?他堂堂的駙馬都要出生入死了,大唐還養著那些將軍有何用處?」

    「殿下所言即是……」琳瑯異口同聲道。

    「你二人只會說這一句話。」太平公主剜了她們一眼,「還不如妖兒呢!」

    琳瑯一同臉紅。想一想,也是。妖兒聰明絕頂又天真爛漫,從來都是心直口快什麼都敢說,還時常不乏一針見血與妙語連珠。真不知道她是童言無忌,還是大智若愚。

    正當此時,從旁戒備的楊思勖突然厲喝一聲:「前方何人,站住!」

    眾人聞聲朝他那方一看,有幾個人被楊思勖喝住了。其中一人連忙道:「小楊公容稟,我等奉蘇尚書之命,請宋先生來給府中在建的石碑和牌匾題寫詩文字詞!」

    蘇尚書就是工部尚書蘇良嗣了,他奉命監造太平公主府。

    「哪個宋先生?」楊思勖喝問道。身負太平公主的安危,他從來不會有半點的馬虎。

    「在下宋之問,見過小楊公。」馬上有一個青年男子上前一步,拱手就拜。

    楊思勖馬上摀住口鼻後退了兩步,面露厭惡之色——好臭!

    太平公主遠遠的瞧見不由得眉頭一皺,「他不是和那兩個姓武的跑去從軍了麼,怎麼跑到我這裡來了?」

    琳兒上前一步來,小聲說道:「上次並州一案後,武攸歸與武懿宗就被天后叫回了長安。宋之問也就跟著一起回來了。」

    「想必是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盡在並州丟人現眼了!」太平公主冷哼了一聲,說道:「琳兒,你去傳話。就說本宮的府第用不著宋之問來題寫什麼碑文牌匾——把他轟出去!」

    「是!」琳兒馬上去了。

    太平公主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蘇良嗣怎麼辦事的,讓他來題寫什麼詩文!到時我府中的石碑牌匾要是散出一股口臭味兒來,就不怕本宮找人治罪?再說了,薛郎向來厭惡此人。若是讓他知道了,非砸了那些碑石不可!」

    琳兒一出手,宋之問瞬間狼狽逃躥。宮娥宦官們都在一旁竊笑起來。太平公主也笑,說道:「本宮來給你們講一個最短的笑話,就三個字——宋之問!」

    一群人果然笑成了一片。只苦了監工的官員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上前來請示太平公主,說既然殿下不要宋之問題寫,那府中該用誰的詩文墨寶?

    太平公主說道,「你們難道不知道薛駙馬禁中對策及高第,其文彩之斐然曾令二聖都拍案叫絕嗎?」

    「呃……殿下,只可惜如今薛駙馬不在長安,府第的工期卻是延誤不得啊!」監工官苦著臉哀求道。

    太平公主轉了轉眼睛尋思,計上心來,「那也簡單,本宮這裡收集了一些薛駙馬的詩文舊作,你們去把薛稷找來,讓他代為題寫便是。若有不足,待薛駙馬回來再說!」

    「殿下所指,可是長安城中傳言『買褚得薛不失其節』的那一位薛稷,薛嗣通?」監工官答道。

    「沒錯,就是他。」太平公主有點小自豪的說道,「河東薛氏家學傳世英傑輩出,薛稷是駙馬的族弟,人稱字畫雙絕。本宮府中的一切詩辭字畫,就都由他來打點好了。他尤其擅長畫鶴,記得請他多給本宮畫上幾幅!再有,千萬不可輕慢和虧待了他,那是駙馬的族弟,便也是本宮的親族!」

    「臣下遵命!」監工官這才吁了一口氣,由太平公主親自指定,最好不過。

    「宋之問,他在外面招搖撞騙尚可,卻也跑到本宮與薛駙馬的家裡來搬門弄斧,就不怕怡笑大方嗎?」太平公主說道,「琳兒,稍後你將本宮親自編寫的那本詩集交給他。」

    「是,殿下!」

    琳瑯等人都在一同竊笑起來,監工官的臉色很窘,突然靈機一動彷彿有了一個拍薛紹的馬屁、討好太平公主的法子,說道:「殿下,微臣得到一首《採桑子》,傳聞是薛駙馬在並州時所作,洋洋才思令人稱絕。不知可否用到府第之中?」

    「哦?」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薛郎的新作,本宮為何不知?」

    「這是宋之問從並州帶回來的。據說,這首《採桑子》已經傳遍並州的街頭巷尾,風靡一時。其中頗有許多風流佳……呃!」監工官說到這裡慌忙一捂嘴,慘了,說漏嘴了!

    太平公主鳳眉一揚,「風流佳話麼?——說下去!」

    「這、這……微臣也是道聽途說,不敢胡言!」監工官的滿頭大汗頓時潺潺而下。

    「看來,你這官大概是要做到頭了。」太平公主冷哼了一聲。

    監工官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慌忙跪倒在地,「殿下恕罪!微臣也是剛剛才聽宋之問說起,的確知之不祥!殿下若想知曉詳情,不、不如直接去問宋之問!」

    「把他給我找回來!」太平公主厲喝了一聲,「《採桑子》呢?拿來!」

    「在、在此!」監工官渾身直哆嗦,從袖管裡拿出一張紙箋來。

    琳兒上前,用殺死人的眼神怒瞪了他一眼,一把從他手中搶來了那張紙箋。

    監工官再度冷汗直下,全身都濕透了……這小婢好凶,看似都要殺人了!

    太平公主拿起紙箋看了看,低吟起來,「明月多情應笑我,笑我如今。辜負春心,獨自閒行獨自吟……哼,確是風流!」

    琳兒慌忙道:「殿下,薛駙馬是在思念公主殿下呢!」

    「要你胡說!」太平公主斥喝一聲,「若是思念本宮,為何沒有寄給本宮,卻在並州風靡一時?」

    琳兒頓時啞口無言,再次怒瞪那監工官一樣。看那情形,就差拔劍上前當場將他給刺穿了事。

    「啊!」監工官嚇得驚叫出聲,深身篩糠險些癱倒在地。

    「殿下,宋之問找來了!」

    太平公主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帶到絹障前來——讓他背對本宮說話!」

    ……

    大草原,黑沙城。

    薛紹與薛楚玉等人練習了半日的騎射各自出了一身大汗,暢快歸來。

    正巧遇到月奴扶著艾顏從帳篷裡走出來,趁黃昏暑氣消弱,出來見一見陽光。

    薛紹打量了艾顏兩眼,說道:「看來你恢復得差不多了。」

    「明日即可與薛公子比試一場,看誰的弓馬更為嫻熟。」艾顏說道。

    薛紹不禁笑了,「我記得不久以前,就是在這黑沙城外,我的性命差點就交待在了你這位草原巾幗的手上。我可不敢再與你比試。」

    艾顏淡然一笑,「薛公子,你彷彿很看不起女人?」

    「恰好相反,我從來不會輕視女人。尤其在兩種地方,一個是酒桌,一個是戰場。」薛紹神情輕鬆的隨口說道,一邊說一邊抬起腳來拍打腳上的灰土,準備走進帳篷去。

    誰料艾顏接下來一句話,卻差點讓單腳而立的薛紹摔了個趔趄——

    「那在床上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7-6-3 00:32
第337章 命裡犯桃花

    太平公主打道回府時,原來的小雨突然變成了大雨,隨即成了暴雨,甚至伴有雷鳴閃電。

    琳瑯左右伴隨太平公主同行,心情也由忐忑不安漸漸的變得有些驚恐慌亂,就如同現在這天氣一樣。

    聽完宋之問那一番話太平公主扭頭就走,而且,直到回了皇宮就再沒有說過一句話。回了宮裡在下馬車時,太平公主都沒等琳瑯撐起傘來就淋著雨大步前行,嚇壞了一群宦官宮娥們。

    「誰也不許進來!」

    太平公主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甚至不許琳瑯來伺候她更衣。

    琳瑯嚇壞了,擔心太平公主著涼生病是一回事……眼下,這不會又要出現第二個張窈窕了吧?

    姐妹倆不約而同的想道,那個監工官和宋之問都著實該死,明知道公主和駙馬大婚在即還在她面前說三道四,將駙馬在並州的風流韻事說得有鼻子有眼宛如自身經歷,分明就是受人指使刻意前來挑撥離間來的!——逮著機會,一定要狠狠的收拾他們!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太平公主在裡間喚道:「琳瑯,進來。」

    姐妹倆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應諾入內。

    進去一看,琳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太平公主已經自己換好了衣服甚至重新化好了妝,神情臉色都很平常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越是這樣,琳瑯心裡越是不安……公主向來喜歡發些小脾氣,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她現在這樣,反倒讓人心裡很是沒底!

    「你二人去一趟並州,把那個女人給我帶到長安來。」太平公主下令了。

    琳瑯同時表情一變跪倒在地,「請殿下三思!」

    「爾等竟敢抗命?」太平公主喝斥起來。

    「殿下……」琳兒咬了咬牙,壯起膽來說道,「前車之鑑,切不可再有第二個張窈窕啊!」

    「混帳,本宮的事情輪得到你來指手劃腳嗎?」太平公主很惱火。

    「殿下千萬三思!!」姐妹倆跪地磕頭不止。

    「滾出去!」太平公主雲袖一揮,「叫楊思勖來!」

    姐妹倆無奈,只得諾諾退出,將楊思勖喚了進去。

    「楊思勖,你跟隨本宮也有些日子了,一直勤勉忠心,卻未嘗立下過什麼功勞。」太平公主平聲靜氣的道,「今日本宮就將一件重要的私秘之事交辦於你。若能辦妥,必有重賞!」

    「臣不奢厚賞,但求能為殿下分憂!」楊思勖抱拳一拜,神情剛毅孔武有力,截然不像一個閹人該有的神彩。

    「很好。」太平公主說道,「你去一趟並州,將那個女人給我帶到長安來。切記不可張揚,知道人的越少越好!」

    「是!臣馬上就動身,五日之內,必來覆命!」楊思勖應諾。

    太平公主滿意的點了點頭,「琳瑯有私心,還是你用得順當一點。」

    楊思勖不由得心頭一震,琳瑯可是他的師妹,三人從小一起在宮里長大眼下又共侍一主,彼此既有情份又利害相通。但是眼看太平公主正在氣頭上,楊思勖可不敢逆鱗而上的代為求情,反而說道:「殿下,琳瑯若不忠心,臣請為殿下誅此二婢,以儆傚尤!」

    這才是一個心腹該有的立場與態度。

    「那倒不必。」太平公主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來,說道:「她們那一點私心本宮從來都是瞭如指掌。楊思勖,你是絕對不會有這種私心的。所以,本宮相信你一這能將這件差事辦得令人滿意。」

    「臣誓不辱命!」楊思勖鄭重抱拳,心裡卻在苦笑:我一個宦官當然不會有琳瑯的那份「媵御私心」了!……太平公主小小年紀就能洞悉人心並熟稔於敲山震虎、殺雞儆猴這樣的御人之術,言談舉止之間無不透著類似天后的威嚴風範,真是不簡單!

    「去吧!」

    太平公主揮了一揮雲袖,楊思勖畢恭畢敬的拱手退出。

    門已掩上。楊思勖僅用一個示警的眼神,就讓琳瑯乖乖的主動跪在了太平公主的房門前,自省思過。若不得赦,她們今天是起不來身了。

    太平公主拿起桌上的一杯瓊香蜜露,小啜了一口,隨即就將杯子重重的頓在桌幾上,「我都讓月奴去陪你了,你還滿並州的賣弄風流,連山野道觀那等地方你都不放過!區區一個邊州司馬收養來的親族孤女,出身低賤無才無德你居然也會應納下來!……薛郎啊薛郎,莫非你真是命裡犯桃花、走到哪裡都能招鳳引蝶?你可曾顧忌了我這個帝國公主的尊嚴?又可曾想過你未來妻子的心裡感受?」

    ……

    入夜了,大草原上只剩呼呼的風聲,偶爾傳來幾聲淒遠的狼號。

    滅了燈,若大的帳篷裡一片漆黑。薛紹獨自躺在榻上枕著雙臂睜著眼睛,沒什麼睡意。艾顏與月奴睡在隔了一層布帳的帳篷裡間,可以聽到她們均勻的呼吸聲。

    在被裴行儉任命為黑沙行軍長史後,薛紹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現在薛紹自己的每一個命令發出,都直接關乎戰役的成敗和上萬袍澤的生死,以及大唐帝國在未來很多年裡與草原部族之間的戰爭與和平。

    雖然有著兩世的從軍經驗,但薛紹在更多的時候習慣了獨來獨往。像這樣指揮上萬人進行大型的戰役,還真是生平頭一遭。

    有多大的權力,就意味道著有多大的責任,眼下薛紹要考慮的事情太多了。

    主將程務挺雖然是一名能征慣戰的沙場宿將,但也只是一名純粹的武夫。他的軍事素質絕對沒問題,但關乎政治、民生、外交與民族的這一類頗傷腦筋又瑣碎敏感的問題,他是想都懶得想。

    偏偏眼前的這一場戰役,軍事成份的含量其實並不是太高,更多的就是由這些瑣碎又敏感的問題組成。所以薛紹感覺,這或許正是裴行儉任命自己為行軍長史的一個重要原因——這些問題絕不是程務挺那個大老粗能夠處理妥當的!

    夜深了,薛紹仍在思考,非但沒有睡意,反而越來越精神。他索性披衣起床想到帳篷外面去走一走。空闊的草原與清新的空氣,或許能讓自己的頭腦更加清醒與敏銳一點。

    剛剛走出帳篷走出沒幾步,原本和艾顏睡在一起的月奴像一條小尾巴似的跟了出來。

    「你跟來幹什麼?」薛紹低聲斥道,「回去睡覺!」

    「嘿嘿,我見公子睡不著,自己也便睡不著了。」月奴訕訕的笑著不肯走,反而湊了上來挽住薛紹的胳膊,說道,「要不就讓月奴陪一陪公子?」

    薛紹笑了一笑沒有再趕她走,和她一起走到了帳篷旁邊找了地方坐下。

    星月滿天,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薛紹仰頭看著星空,思考。月奴很安靜,只是在一旁陪著生怕打擾了薛紹的思緒。

    良久。

    薛紹心中所思之事大體理出了頭緒,轉頭看向月奴。這姑娘居然把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著了。

    但是薛紹一有動靜,月奴又馬上醒了,「公子,是要回去睡覺了麼?」

    薛紹這時才意識到月奴心中小小的不純動機,笑道:「怎麼,你想換個床榻來和我睡?」

    月奴臉上一紅,低下頭去嘿嘿直笑。

    最近這些天來月奴一直忙於照顧艾顏,兩人同吃同睡形影不離,確是連和薛紹單獨相處的機會都沒有,就更別提親熱了。

    薛紹看到她這副神情不由得想起了白天的那一件「冏事」,於是道:「你和艾顏整天廝混在一起,都瞎聊一些什麼?」

    「啊?沒有呀!」月奴愣愣的一時沒回過神來。

    「還不承認?」薛紹不輕不重的在她臉上上擰了一把,說道,「我問你,艾顏那句『在床上』是什麼意思?」

    月奴一聽頓時捂著嘴大笑起來,笑得那叫一個花枝亂顫沒心沒肺。

    「不說是吧?明天滾回長安!」

    「說,我說!」月奴好不容易止住笑,小聲說道,「公子你怕是不會相信,艾顏居然還是……處子之身!」

    薛紹眨了眨眼睛,「那關我屁事?」

    「嘿嘿!」月奴一個勁的傻笑,「所以她就對男女之事特別好奇呀,尤其是那天她親眼看到我們在她面前『那個』了!……畢竟是胡人女子嘛,她對這種事情可不像中原女子那樣羞澀與矜持,自然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嘍!」

    「行了行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薛紹有點哭笑不得,「不扯了,回去睡覺!」

    「公子、公子,別急嘛,我還有一個特別好玩的事情要跟你說!」月奴的八卦之魂彷彿是被薛紹點燃了而且正在熊熊的燃燒起來,不依不僥的拉住薛紹說道,「艾顏老向我打聽做那事兒的時候是個什麼滋味兒、該要如何來做,甚至還問我公子在做那事兒的時候都有哪些習慣哪些喜好。看那情形,她倒是挺希望能把處子之身交給公子呢!」

    「胡說八道!」薛紹更是哭笑不得。

    「嘿嘿嘿!」月奴又一個勁的傻笑,說道,「反正很多胡人都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的,處子之身交給誰不是交呀,能交給公子這樣的人中龍鳳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薛紹很無語臉皮都抽筋了,掐住月奴的臉蛋罵咧道:「你們兩個,就成天瞎扯這等破事兒?」

    「哎呀疼疼疼……公子饒命!」月奴捂著臉求饒,嘴裡仍是含糊不清的嚷道,「公子不如行行好,就幫一幫艾顏好了,她好像還挺想懷上一個孩子呢!」

    「豈有此理,你們還把我當成種馬腳豬了嗎?」薛紹一聲喝完,心裡卻陡然閃過一道亮光。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艾顏想懷孕?

    這件事情可能就不像月奴說的,只是出於「少女的好奇」那麼簡單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6-3 00:32
第338章 權力的滋味

    月奴壓抑了好幾天的**,在羊皮睡榻上盡情的發洩了出來。她將薛紹壓在身下瘋狂的馳騁,彷彿要在這片刻的時間裡享盡人間所有的歡愉。

    薛紹需要做的就是躺著不動,飽受摧殘的快樂著。月奴好像不大樂意讓他太閒,於是拉起他的手捂在自己雄偉飽滿的胸前,嘴裡發出「嗚嗚」的咽嗚聲來。

    為免驚動僅有一帳之隔的艾顏,薛紹將她的嘴給塞住了。雖然嘴裡含糊不清,但月奴的意思通過肢體語言完美的表達了出來——「公子,用力!」

    正當兩人顛鸞倒鳳已是渾然忘我之時,冷不丁的旁邊傳來一記冷嗖嗖的女聲,「精交接以往來兮,心凱康以樂歡!嘖嘖!」

    兩人正要漸達妙境,聽到一片黑暗之中傳來這個陰惻惻的聲音還都駭了一駭。月奴的反應最是激烈,她瞬間全身緊繃起來,下意識的瞪大眼睛猛然回頭一看,馬上惱火的罵道:「小母狼,你嚇死我了!」

    薛紹經歷過極多的應激訓練心理素質非比一般,但是他卻發出了一聲驚叫——「嗷!!」

    叫聲非常淒涼!

    黑暗中傳來艾顏肆無忌憚的咯咯壞笑,然後又變作嬌滴滴的好不嫵媚,「薛公子,你怎麼了?」

    月奴大吃了一驚,慌忙一下扯去封在嘴裡的東西驚道:「公子,你怎麼了?」

    「你……你想夾死我嗎?!」薛紹的臉都要綠了,吸著涼氣非常惱火的在月奴的豐臀上怒掐了一把,「放開我!放開我!」

    月奴疼得哎喲一聲條件反射的香臀一抬,三人都聽到了「咕啵」一聲,就像是一個倒扣在水裡的杯子突然被拉出了水面。

    「**之極、**之極!真是有辱視聽、有辱視聽!」艾顏雙手捂耳,發出了非常誇張的痛心疾首的吶喊。

    薛紹感覺這一會兒腦門兒都在抽筋了,連忙扯過一床毛毯來往兩人身上一蓋,沒好氣的道:「大半夜的你幹什麼?」

    「這話該是我來問吧?」艾顏就蹲在離兩人床榻不遠的地方,神情悠閒的一手托腮,「你們兩個大半夜的不睡覺,偷偷摸摸的在這裡做什麼呢?」

    「關你什麼事!」薛紹簡直無語了。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月奴倒是沒有薛紹那麼尷尬,她藏在毯子下面仍是纏在薛紹身上,露出半張臉來笑嘻嘻的道,「精交什麼往來,心……啥樂歡?」

    「精交接以往來兮,心凱康以樂歡!」薛紹哭笑不得的幫她補充完整,說道,「這是戰國時期楚王在夢裡與雲夢仙子巫山**的典故。她在諷刺我昏庸無道、貪逸樂淫!」

    「喲,薛公子果然學富五車,才學淵博。」艾顏咯咯的笑了兩聲,說道,「我可不敢諷刺文武全才、天下英傑的薛公子。你們繼續吧,我不打擾了!」

    月奴憨直的當了真,馬上一翻身又要往薛紹身上壓來。

    薛紹一把將她按了下去,「那你還瞪著我們?」

    「我不介意的,就當是增長見聞或者拜師學藝好了。」艾顏說得輕描淡寫。

    「我介意!」薛紹的臉皮都抽搐了幾下,「獨門絕技,概不外傳!你還是趕緊走吧!」

    「小母狼,你別搗蛋了!……子曰,非禮勿視!」月奴絞盡腦汁才好不容易擠出一句「子曰」,幫腔的罵咧起來。

    艾顏惡作劇的拍著手大笑了兩聲,說道,「難不成你們還害羞嗎?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麼打緊呢?那天在朔州總管府的客院廂房裡,你們兩個不就是旁若無人的很快活、很得意嗎?」

    「……」薛紹咧了咧牙,「月奴,帶她一起去睡覺!」

    「不要嘛,公子……」月奴緊緊的抱住了薛紹,撒起嬌來。

    艾顏又是一陣大笑,笑得連綿不絕簡直像要背過氣過,「想不到堂堂的安大將軍,也會撒嬌呀!哎喲,今天可真是開了眼界了!」

    「小母狼,信不信我跟你拼了?」月奴惱羞成怒的伸手要撓艾顏。

    「來呀!來呀!你這個光屁股的大將軍,我可不怕你!」艾顏一邊躲閃一邊大笑不絕,「有本事來追我,我們一起到外面去大戰三百回合!」

    薛紹渾身癱軟表情呆滯的無語望蒼天,看來艾顏是完全恢復了。不光是身體和心情,連性格和脾氣都恢復了!

    ……

    天亮了。

    薛紹走出帳篷,按例去往中軍帥帳議事。

    殫精竭慮的操勞軍事,又被兩個女人用不同的方式凌辱了半夜,薛紹一臉菜色。眾將軍見到他都大吃了一驚,有人驚問,薛將軍莫非害病了?

    程務挺則是哈哈的大笑,「都閉嘴,不該問的別問!」

    眾人一同會意,又紛紛的笑了起來。

    薛紹很是無語,老子今晚就換個地方睡!

    眾人戲笑了一陣,開始正議軍事。

    「薛將軍,適才收到一封快馬來件,說李多祚與張虔勖的麾下軍隊,最遲今日傍晚可以抵達黑沙。」程務挺說道,「我已叫屬下提前安排好了主力大軍的營屯,並準備了牛羊酒水用以犒軍。薛將軍可還另有指示?」

    程務挺的話說得很客氣,在眾將軍的面前給了他這位年輕的行軍長史極大的尊重。

    「辛苦程將軍和各位同僚了,我暫時沒什麼可補充的。」薛紹說道,「只有一件小事大家可能要注意一下,那就是,暫時不能讓艾顏與伏念彼此會面,最好不讓他們知道彼此的存在。」

    「好!——兄弟們都聽到薛將軍的話了嗎?言談舉止之間,切要注意這些分寸!」程務挺說道。

    「是!」眾將一起應諾。

    薛紹再道,「程將軍,等伏唸到後麻煩你安排一個隱密的住處,非得手令,常人不得靠近。我帶兩名心腹衛士親自搬過去與之同住。大戰之前,我還得花點時間好好的和他談上一談。」

    「這好辦,我馬上安排下去。」程務挺點頭,隨即大笑,「怎麼,薛將軍不堪兩位美人兒的前後夾攻,這就落荒而逃了?」

    「好吧,就算是吧!」薛紹很是無奈的搖頭苦笑,在場的將軍們都一同大笑起來。

    廝殺漢就是這樣心直口快,百無禁忌。

    午時方過未及黃昏,李多祚與張虔勖率領的主力大軍,抵達黑沙。

    七萬人馬連同民力腳伕共計十餘萬人,輜重車輛與各種牲畜加起來浩浩蕩蕩蜒綿三十餘裡,場面非常的壯觀和宏大。

    薛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當初做為一名小兵,押送糧車離開京城時的情景。

    時隔不過半年,當初那個拿著牛奔從鞋底里摸出來的兩文銅錢去買饅頭的無名小卒,如今已經是遠征千里之外的十萬王師的行軍長史總參謀。

    大軍進入程務挺事先就安排好的左右兩大營屯之內,兵丁與民夫們開始安營紮寨。李多祚等人前來拜見主將與長史。

    一干兒將軍同時騎馬而來,薛紹放眼一看,鬍子最長的張虔勖也就寸許而已,李多祚、郭元振、程伯獻、劉冕、崔賀儉,這些人全都不到三十歲。

    這一次,裴行儉用意可謂是相當明顯。他是在竭盡全力的培養與提拔一批年輕的將官,希望他們能夠盡快的接過老一輩的班,更希望他們能和薛紹一起撐起大唐軍隊的未來。

    此前被老將軍李謹行看上收入麾下的牛奔也一同來了,他見了薛紹非是一般的高興,差點又要當眾給他一個熊抱。與之同來的還有兩員猛將獨孤禕之和沙咤忠義。薛紹曾在李謹行的軍營裡與他們有過數面之緣,但對他們的勇烈之名早就如雷貫耳。

    因為他們是裴行儉手下出了名的「哼哈二將」,就如同當年李世民麾下的秦瓊與尉遲恭一樣,兩人都是武藝高強勇猛非凡專打硬仗的衝鋒箭頭,是敢在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蓋世虎將!

    牛奔和這兩位虎將形影不離儼然已是結成了莫逆之交,就連三人的長相與身材也都頗有相似之處,走在一起就像是三個親兄弟一樣。薛紹一打聽,原來三人還真是結臭味相投拜為兄弟了。此外,至從那一日大鬧並州大都督府之後,李謹行頗愛牛奔這個耿直仗義、勇猛無懼的猛漢子,歡喜之下收了他做義子。出身靺鞨族的李謹行讀書不多,原想賜牛奔一名叫「李大虎」。後來有人告訴他說大唐諱虎(唐高祖李淵的祖父名叫李虎),於是李謹行另行賜他名為——李鐵獅!

    從此牛奔就算是有了姓氏和大名,人人皆說鬚髮賁張形如鐵塔的「李鐵獅」,絕對是人如其名!

    此外,裴行儉還派了他的行軍管記蘇味道帶上一批精幹的書令使,來幫助薛紹分擔文案工作。另有一個讓薛紹意料不到的人也來了,吳銘。

    至從並州一案後,他為了避嫌並州官員們的耳目嫌疑就沒有再和薛紹碰面。後來他索性和牛奔一同投到了李謹行老將軍的麾下,做了一名不起眼的書令使,私下裡繼續調教牛奔的武藝。王師北進,他也就一同隨軍而來。

    曾經是突厥牙帳的黑沙城,如今已是大唐王師的遠征駐地。

    千軍萬馬猛將如雲。

    十萬人唯薛紹之命是從,勝負生死盡在掌握;於都今山若干草原部族的興衰存亡,全在薛紹一念之間。

    就連這一片天空和土地,都將因為薛紹一言而變色——或征塵漫天血流成河,或藍天白雲牧歌飛揚。

    生平第一次的,薛紹真正體會到了「權力」的滋味!
V123210 發表於 2017-6-3 00:32
第339章 棍棒出孝子

    程務挺準備了大量的羊酒犒軍,遠道而來的唐軍將士無不歡喜。等待將軍們的當然也會是一場豐盛而熱情的接風洗塵宴,眾將開懷暢飲非常盡興。

    幾杯酒水下杯,薛紹的頭腦比平常更為清醒與敏銳。

    環顧宴席上的眾將,他發現裴行儉的這一次用人除了大膽啟用新人,還有另外一個細節特別耐人尋味——他派來的這些將軍包括此前就在這裡的程務挺與薛楚玉,全都或多或少的跟自己有些交情。而且他們大多不是軍中的「大牌」,也就只有惡來程務挺和右羽林衛將軍張虔勖的資格較老、輩份略高。

    但是程務挺曾在朔州攻防戰時和薛紹結下了生死之交,同時欠下了薛紹若大的一份人情;張虔勖則是在皇家御林軍裡當職的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懂事」,而且他對薛紹的來路根底是知之甚詳。再者,張虔勖飽受同級別的左羽林衛將軍李尚旦的欺壓活得像孫子一樣,一直敢怒不敢言。從某種意義上講,張虔勖和薛紹也可算是「同一個戰壕裡」的袍澤。

    那麼顯而易見,這樣的一群將軍圍在薛紹這個行軍長史的身邊共事,很容易就能形成以薛紹為核心的軍事指揮中心,不會還有人結成第二股勢力出面反對與對抗薛紹。

    將帥同心唯令是從,這才是兵法上的取勝之道。

    再者黑沙共事之後,這些將軍也就很容易養成聽命於薛紹的習慣。換句話說,薛紹以後再要駕馭和指揮他們,可就不難了!

    看出了裴行儉在人事安排上的深遠用意,薛紹不禁心生感嘆:為了我這個剛入門的學生,為了大唐的軍隊和未來,裴公真是用心良苦!

    按照薛紹的意見,程務挺給阿史那伏念安排了一個隱密的住處,在輜重營房旁邊紮了個帳篷讓他住下。薛紹帶上吳銘與郭安也一同住了進去。

    只不過薛紹第一次接見伏念的地方並非是帳篷裡,而是將他帶到了埃屯特勤的墳墓前。

    「這裡面埋的是誰?」沒有寒暄,伏念開口就問道。

    「阿史德埃屯。」薛紹答道。

    伏念眉頭一皺表情微變,大概已是猜中了七八分。

    「想知道於都今山的現狀嗎?」薛紹淡淡的道。

    伏念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不必說了。你們贏了。」

    薛紹微然一笑,「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

    「我想問一句,我們阿史那汗族的公主呢?」伏念問道。

    薛紹嘴角微微一揚,「這不是你現在應該關心的。」

    「那我還能關心什麼?」伏念彷彿有點萬念俱灰的意思。

    「如此看來,我還是有必要告訴你一些真相。」薛紹冷冷的一笑,說道,「阿史德溫傅父子自相殘殺,雙雙隕命。於都今山群龍無首諸雄相爭,目前正陷入混戰之中。黑沙十萬雄兵枕戈待旦,只待時機一到我一聲令下,踏平於都今山易如反掌。無論是阿史那氏還是阿史德氏、仰或是九姓鐵勒、但凡一切參與過反叛大唐的草原部族,盡皆面臨滅頂之災——這,才是你現在應該考慮和關心的!」

    「說吧,你想讓我怎麼樣?」伏念雙眉緊擰,口氣當中不乏妥協與任人擺佈的意味。

    「我想讓你成為,名正言順的草原可汗。」薛紹說道。

    伏念愕然,「你說什麼?」

    「我相信你已經聽清楚了。」

    「……」伏念連眨了好幾下眼睛,「薛將軍,這件事情可能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

    「沒錯,我是做不了主。」薛紹說道,「適才我的話裡也表達過這一層意思了,是我『想』,而不是我『會』或者我『能』!」

    伏念苦笑一聲,「薛將軍才高八斗,我自嘆弗如。因此,薛將軍也就不用再對我咬文嚼字了。」

    「我沒有咬文嚼字,我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清楚。」薛紹說道,「我希望你能勸降與聚攏於都今山的叛亂部族,從而結束這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事成之後,我會向聖上與朝廷進言,封你為可汗或者郡王。」

    伏念呵呵的一笑,「就像當年的頡利那樣,做一個永遠回不了草原的可汗,和一個永遠離開不了長安的郡王,對麼?」

    「大抵如此。」薛紹平靜的答道,「這並不出乎你的預料之外,難道不是麼?」

    「好吧……這大概也是我預料之中最好的結果了。」伏念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薛將軍,請你現在就派人送我去於都今山吧!」

    「不著急,再等一段日子。」薛紹淡然道。

    伏念眉頭一皺,「為何還要等?」

    薛紹表情淡漠不動聲色,也沒有回答。

    伏念稍後尋思,愕然一怔神色有變,「莫非,你想讓於都今山的草原部族繼續內鬥下去?莫非,你和黑沙的十萬唐軍都在等著坐收漁翁之利,仍要發動一次清剿戰爭?」

    薛紹呵呵一笑仍是沒有回答,心想,不把你們這一撥叛軍的有生力量打掉,不讓你們發自內心深處的感覺到恐懼、在沉睡中也要被噩夢驚醒,不讓你們從此後悔與大唐為敵——我豈能善罷干休!!

    有時候,沉默也就是一種表態。

    伏念何等精明的人,這時心中已然明白了薛紹的意圖。

    「薛將軍,你這樣做是得不償失的!」伏念連忙說道,「大唐以仁孝治天下,現在這時候你應該在草原之上廣施仁義,不能再行征伐與殺戮。如果你真對於都今山發動起一場大規模的戰爭,那勢必加深大唐與草原部族之間仇恨,和平將會極難爭取。」

    「你錯了。」薛紹的反應出乎伏念意料之外的平靜,他說道,「五十年來,大唐一直以仁孝治中原,也同樣以仁孝治草原。可是結果呢?」

    「薛將軍,近年來唐朝屢在草原徵兵遠征,十去九不歸,再加上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官吏仗勢欺人草原人不堪其辱,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伏念急切的爭辯道,「要想結束眼前這一場戰爭,還是要行王道之舉。霸道殺伐,只會引起更大的風波!」

    「我的看法剛好與你相反。所謂的徵用兵夫、苛捐雜稅與官吏不肖,雖也屬實,但並非如你誇大其辭的那樣嚴重,至還還沒有達官逼民反的程度。你以此做為謀反的藉口——牽強!」薛紹義正辭嚴。

    伏念深吸了一口氣,「那你如何解釋草原上先後爆發的兩次戰爭?若非人心所向,每次參戰的草原兵力都多達十萬以上規模?」

    「很好解釋。」薛紹冷冷一笑,說道:「在我看來,大唐針對歸順異族採取的寬鬆羈縻自治政策,只能是開國之初的權宜之計,已經不適合現在的局勢。突厥歸順大唐已有五十年,如今再又復叛,正是因為寬鬆的羈縻政策養出了你們這些突厥貴族的復國野心。天下哪有完美的王朝,百姓與官府之間滋生矛盾那是正常之事,歷朝歷代從未斷絕。但是你們這些食君之祿的部落酋長非但不加以調解,反而任憑野心不停的驅使你們,為了一己私利在大唐朝廷與草原百姓之間挑撥離間。你們利用草原百姓對官府的一些怨憤,誇大其辭煽風點火,接連發動叛亂。眼下,你們就像是一個嬌生慣養的逆子,越是寵溺越是慣壞到最後任何道理都已是講不通。那麼,就該是到了讓棍棒出孝子的時候了!」

    伏念的臉皮連著抽筋,幾口急氣噴出鬍子都吹得翹了起來,喃喃道:「在你看來,我們就是唐朝嬌生慣養的……逆子?」

    薛紹笑了一笑,「我這個比方難道還不夠生動嗎?」

    旁邊的吳銘和郭安聽著都笑了起來,一同道:「極其生動。」

    伏念倒是沉得住氣,他深呼吸了兩口,說道:「薛將軍,我想問一句——這是大唐朝廷的意思麼?」

    薛紹淡漠的微然一笑,「很遺憾,這也不是你應該關心的。」

    「……」伏念無語了。同時,腦子裡面也徹底的清醒了。

    現在,擺在伏念眼前的事實已經很明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弱者面臨強權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權益可言,更沒有什麼爭辯的資格。

    那麼現在伏念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讓草原上少死一些人。那樣,他因為發動這一次叛亂而造成的罪孽,或許能夠稍有減輕。

    薛紹留給伏念發揮的餘地,也就僅此而已了。

    「成王敗寇,我別無選擇,也無話可說了。」伏念仰著頭來眯起眼睛看著遙遠的遠方,夕陽如血,千里草原。

    薛紹點了點頭,「我相信你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伏念仰天長嘆一聲,突然撲騰一聲跪倒在地,雙手高舉喃喃而道:「我的家園,我的部族,我的同胞……盡皆,毀於我手!」

    薛紹聞言扭頭一看,伏念居然閉上了眼睛,發出了抽泣之聲。

    薛紹不由得想到,這一刻伏念的心中,是否有了一種類似於「亡國之君」的覺悟?現在看來伏念至少有一個優點,他沒有把眼前這一切失敗的責任,歸咎到別人的身上,或是用客觀原因來加以推卸。

    片刻後。

    「我們該回去了。」薛紹在伏念身後說道。

    伏念這位歷經風浪的草原梟雄慢慢的爬了起來,長久的凝視薛紹,說道:「裴聞喜說得沒錯,你的確是未來幾十年裡,所有草原部族的噩夢。」

    薛紹微然一笑,對伏念說道,「那麼今天我要補充一句,是所有心懷叵測敢於謀逆與反叛的草原部族!」
V123210 發表於 2017-6-3 00:33
第340章 臥虎藏龍

    夜幕降臨,薛紹等人洗漱罷後,準備睡覺。

    若大的一個帳篷,裡面開了幾個睡榻。薛紹獨自一人睡在一方,郭安與吳銘則是將伏念的睡榻夾在中間,嚴密看守。此外還有兩條長統鋪,是薛紹的二十名三刀旅近衛們睡的。有了這些人負責戒備帳內帳外,伏念就是通天的本事也難玩出什麼花樣了。

    伏念至從從埃屯特勤的墓地回來後,一直很沉默的躺在自己的榻上,一動不動一言不發,如同一個死人。

    薛紹拿著一本書隨意的翻了幾頁,瞟了瞟伏念,說道:「你不會是在心裡幻想,等到了於都今山就聯合那些酋長們一起合力與我決戰吧?」

    伏念仍是躺著沒動,淡淡的道:「我兒子和我侄子都還在朔州。公主也在你手上。」

    「區區幾個人質對你這樣的梟雄來說,哪值一提。」薛紹有意敲山震虎打消他心裡的最後一絲幻想。

    伏念仍是不動聲色,「薛將軍,你太多疑了。」

    「凡用兵之人,無不多疑。」薛紹不以為然的笑了一笑,說道,「其實在我眼裡,阿史德溫傅一直都只是個跳樑小丑。他再如何得勢也終究只是小打小鬧,成不了氣候。真正讓我擔心的,反倒是你。」

    「薛將軍抬舉了,我這個敗軍之將,何德何能。」伏念彷彿心不在蔫的道。

    「小勝靠智,大勝靠德。這句話我曾經來教訓我的愛姬月奴,今天用到這裡彷彿也是合宜。」薛紹頗為輕鬆像是開玩笑一樣的說道,「阿史德溫傅精通權謀、善於鑽營與縱橫之術,帶兵也還有兩下子。但是他從來都是一門心思在為自己謀求私利,為此無所不用其極。他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連自己的兒子都要栽贓嫁禍、斬草除根,這樣的人只能稱作是野心家。古往今來,再如何強大的野心家也都是無法走得長遠的,遲早一日會要作繭自縛或是自取滅亡,譬如東漢董卓,譬如隋末宇文化及。你卻不同,你雖然也一樣的精通權術富有謀略並抱有私心和野心,但你也確實有幾分公心和理想抱負。這樣的人,才稱得上是一位梟雄。梟雄,是可以成就大業的。」

    「呵呵……小勝靠智,大勝靠德!」伏念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能夠得到敵人這樣的評價,我阿史那伏念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薛紹不由得微然一笑,伏念這話說得很是委婉和客氣,但可是他的語氣中已經透出了真正的絕望。

    躺在榻上紋絲不動的伏念,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一臉死灰之色。

    「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與我合作,你下半輩子的安寧與富貴還是能夠有所保障的。」薛紹淡淡的道,「這比起溫傅來,已是強得太多了。」

    伏念閉著眼睛不說話了,就像是已經睡著了一樣。

    一旁的郭安和吳銘都不禁會心一笑,同時對薛紹豎了個大姆指。

    方才這看似一點也不起眼的幾句對話,其中儘是冷唆唆的殺人刀子。薛紹的話表面聽來是在恭維伏念,但實際上是在向伏念表明一個態度——阿史德溫傅這樣的小丑,手下兵馬再多我也不會把他當回事;你這樣的梟雄,哪怕是孤身一人,我也絕對不會掉以輕心放虎歸山!

    沒有人真的願意等死,伏念這樣的梟雄更不可能。但是薛紹的這一記敲山震虎,已經足以粉碎伏念心中的最後一絲幻想。

    帳篷裡再度歸於寧靜,薛紹昨晚沒睡好,看了沒見頁書就有一股倦意襲來。正準備吹燈睡覺。程務挺來了。

    「這麼早就睡?」程務挺帶來了四個卒子,每人抱著一個大酒缸。程務挺將那酒缸拍得咕咚作響,「看,我給你們送什麼來了!」

    薛紹頓時苦笑,「還喝啊?」

    程務挺大笑,「我可不敢在行軍長史面前壞了軍規,再喝可就是酗酒了。我就是來看一看你們,順便送幾缸軍中新釀的果酒。黑沙的果子長得好啊,釀出的酒分外的香!」

    「好極、好極!」郭元振笑嘻嘻的上前接住酒缸,「我就代長史收下了,就算今日不喝,改天大捷回來也可痛飲啊!」

    「酒囊飯袋。」薛紹沒好氣的笑罵。

    程務挺笑呵呵的走進來,瞅了瞅伏念然後環視帳中一眼,眼神突然停在了安靜坐在榻上的,吳銘身上。

    「咦,此人眼熟!」程務挺心直口快,瞪大了眼睛看著吳銘。

    吳銘連忙起身,抱拳道:「程將軍,上午我們曾經見過了。」

    「不,不是上午!」程務挺越加對吳銘好奇,濃眉緊擰做沉思之狀,喃喃道:「我以前一定是在什麼地方見過你,一定!」

    薛紹隨口道,「西域?」

    「對,就是西域!」程務挺突然興奮的一拍巴掌,指著吳銘道,「你以前有頭髮,對不對?」

    吳銘沒有否認,淡然微笑的點了點頭。

    「你、你就是那個……」程務挺的表情突然顯得有些震驚。

    薛紹不由得有些愕然,能讓久經沙場的程務挺如此神色大變,想必吳銘以前的身份,不簡單!

    「程將軍,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吳銘仍是很淡然,微笑道,「現在我只是薛府的一名家奴。」

    「家奴?!」程務挺震驚不已,看那樣子下巴都像要掉到了地上。

    「是的,家奴。」吳銘淡然道,「公子的先明府君薛駙馬和城陽公主仍然在世之時,我就投靠了薛府。直到今日。」

    「那算起來至少有十年了……」程務挺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點了點頭,「真是想不到,還能在這裡再見到你!」

    薛紹頓時好奇心大起,「吳銘,你與惡來將軍曾有一段什麼樣的淵源呢?」

    「僅有一面之緣。」吳銘答道。

    薛紹皺了皺眉頭,或許吳銘不大想提以前的事情。

    「的確,我們二人之間沒有什麼淵源。只不過他當年在西域的名頭實在太響,讓我如雷貫耳至今難以忘懷啊!」程務挺也如此答道。

    吳銘仍是非常淡然,笑了一笑道:「好漢不提當年勇,那些都只是過眼雲煙而已。」

    「不愧是得道高人,胸懷如海啊!」程務挺很是感慨甚至有些肅然起敬,主動對吳銘抱拳一拜,「今日,幸會了!」

    一旁的郭元振和在刀旅的人無不驚愕——程務挺可是黑沙城十萬唐軍的主帥,吳銘只是一個連品銜都沒有的書令使,程務挺居然主動拜他?

    更不可思議的,吳銘只是微笑的回了一禮,非但沒有半分惶恐還非常坦然的接受了!

    這太誇張了!——連薛紹都如此認為,哪怕是我,也不可能在程務挺面前如此託大啊!

    「不打擾諸位休息,我先告辭了。」程務挺說罷就走了。

    薛紹深看了吳銘兩眼,一時興起追了出去。

    吳銘只是淡然一笑,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又躺了回去。

    剩下郭元振等人在一旁錯愕不已,呆若木雞。

    薛紹追上了程務挺,直截了當的問吳銘究竟有哪些事蹟,能讓你都這樣的驚嘆?

    程務挺挺驚訝,「他是你的家奴,你居然不知他的過去?」

    薛紹搖了搖頭,「他一直跟隨我大哥遠在濟州,最近才跟了我,我對他的過去當真是半點不瞭解。再加上他是先父的好友,名為家奴實同尊長。他不願意主動提及,我也就不大方便反覆追問了。」

    「原來如此。」程務挺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說道,「說起來,此人真是一個傳奇。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他今時今日的成就與地位,絕對不在程某之下!」

    「快快說來!」薛紹拉著程務挺就在一個草墩上坐了下來,頗有幾分三姑六婆的八卦風範。

    程務挺哈哈的笑了兩聲,說道:「其實我對他的事情不是特別瞭解,多半源自道聽途說。很多前我曾經追隨裴公一同經略西域,時常會有異族進犯,吐蕃猶甚。在西域大大小小的戰爭中,有不少大將斬露頭角。」

    「你與王方翼就是其中之一吧?」薛紹道。

    程務挺點了點頭,說道:「但是有一個人,他的姓名或許永遠不會出現在史冊上,但是他的名氣在敵我雙方的陣營中,都是如雷貫耳。」

    「你是說吳銘?」薛紹好奇的道,「為什麼?」

    「他以前不叫吳銘。他甚至沒有名字,只有一個諢號——斥侯之王!」程務挺深吸了一口氣,「有時為了簡要,人們就稱呼他叫『斥王』。再後來,他在軍籍上的姓名莫名其妙的變成了『王斥』!」

    「王斥?斥侯之王?」薛紹多少有點震驚。

    「沒錯,他是當仁不讓的斥侯中的王者。」程務挺說道,「斥侯是戰場上的影子和水銀,他們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真正的精銳斥侯,不是舉著旗子騎著馬送一送情報的小卒。他們是軍隊的眼睛與耳朵,也是主帥手下最神秘也最鋒銳的一把暗器,他們的能力和表現能夠直接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但是他們的名字永遠不會公諸於眾也不會出現在軍功薄上,他們是行走在黑暗中的刺客,是戰場上無所不能的王者!」

    薛紹深吸了一口氣,深以為然的點頭——這段話說得很像我當年剛剛加入特種部隊時,中隊長的那一番致辭!

    沒錯,特種兵是現代戰場上的兵之王者;而斥侯,則是特種兵的祖先!

    可以想像,在通訊不發達的古代戰場上,一個優秀的斥侯將要發揮多麼重要的作用——這似乎都已經有了確鑿的證據,薛紹指揮三刀旅的人進行的黑沙奇襲戰,已經可以視同為一場斥侯的行動!

    「吳銘,就是當年西域最厲害的斥侯!」程務挺滿副肅然起敬的說道,「且不說他刺探來的情報幫助大唐打了多少勝仗,光是死在他手上的異族大將,都是多到不計其數!吐蕃人用等同於吳銘體重的黃金,懸賞他的性命。結果卻是,花了三年的時間他們連吳銘是誰都不知道!」

    「如此厲害……」薛紹深吸了一口氣,雖然我早就猜到吳銘身上有很多的故事,卻未曾想過他有這麼大的來路!

    程務挺突然一扭頭看向薛紹,「薛公子,你身邊果然是臥虎藏龍,連吳銘這樣的傳奇人物也是你的家奴!怪不得你能把三刀旅的人,訓練得如此出色!」
laimu 發表於 2017-6-13 01:57
第341章 薛子論戰

五日之後

大軍經歷了幾日難得的整休,體力恢復斗志昂揚,枕旦待旦蓄勢待發。

    正當此時前方斥侯傳來重要情報,于都今山的叛軍兩大陣營之間的矛盾終于迎來一個大爆發,阿史德溫傅重臣舊派與近期堀起的戰將新派之間因為爭奪最高領導權發生了火並。雙方幾乎是在同時決定下手對對方的重要人物進行暗殺,刺客毒酒全都用上了,結果是各有死傷。隨即就是刀兵相見,雙方人馬在于都今山爆發了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戰,打了兩天一夜,死傷無數勝負未分。

    這時,一直騎在牆頭兩面觀望的九姓鐵勒各部族決定不趟這淌渾水了,想要保存實力抽身而退。很快,室韋、同羅、卜骨等好幾個部族的酋長紛紛帶兵離開。與此同時,漠北的薛延陀部族則是派出三萬騎軍,以響應大唐平叛為旗號揮師南下目標直指于都今山。他們的用意也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無非是想跑到于都今山來坐收漁利,成為最後的草原霸主!

    于都今山的叛軍,徹底陷入了分崩離析!

    這也就給黑沙的唐軍,吹響了最後的總攻號角。

    當天早上,程務挺與薛紹召集軍中所有校尉以上將官,到中軍帥帳議事。眾將全都激動不已,他們知道,最後的戰斗終于來臨了!

    “我宣布,明日即對草原叛軍,發動最後一擊!”程務挺這位主帥用這樣一句開場白,點燃了在場所有人的斗志,他說道,“現在,有請薛長史先把前方的軍情對兄弟們詳細一說!”

    所有人的眼光凝聚到了年輕的行軍長史,薛紹身上。

    薛紹對眾人抱拳一拜卻沒有急于發言,只道︰“請諸將隨我來。”

    眾人好奇的跟隨薛紹走到了帥帳側旁的另一間大帳篷里,進去一看,當場一同亮了眼楮。

    帳篷里面沒有任何的擺設,只用泥沙石塊等物堆成了一個“行軍沙盤”。

    這是薛紹最近幾天的杰作。憑借著自己親臨于都今山對那處地理的觀察以及近日來斥侯的回報,薛紹親手做了這樣一塊立體行軍沙盤。

    在薛紹前世的特種作戰生涯當中,觀察敵情與地貌並通過強制記憶來繪制軍事地圖,是一項必修的功課與基本功。在大唐這個沒有衛星也沒有電子儀器的時代,遠征千里,能有一副手繪的平面軍事地圖就很不容易了。所以這樣的一副立體軍事沙盤一出現,眾將無不驚嘆稱奇,喜出望外。

    薛紹站在沙盤前,給眾將詳細的講解了于都今山的地貌特征和敵軍的分布詳圖。

    “听薛長史這麼一說,我感覺就像是親自去過了于都今山一樣,對,身臨其境!”听了薛紹的一番講說之後,李多祚驚嘆道,“這讀書人的腦子,就是好使啊!”

    “那當然。”他身邊的張虔勖笑道,“不然,為何裴公要收薛長史為學生,卻遲遲沒有收你呢?”

    “嘖!”李多祚跟了裴公幾年卻沒做成學生,這等于是被當眾揭了瘡疤,他不禁有點惱火,“笑話我,你斗大的字,又識得幾籮筐?”

    張虔勖哈哈的大笑,“剛好就比你多一筐而已!”

    “我呸!”李多祚臉皮直抽筋,很是無語。

    眾將一起大笑。

    這樣的嘲笑如果是在朝堂之上,估計會要結為生死仇人。但在軍隊里,卻是典型的小打小鬧司空見慣而已了。

    薛紹也笑了一陣,說道︰“于都今山的地理情況與敵軍分布,我大致已經說完。眾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盡管提出。”

    等了片刻,沒人提出異議。

    程務挺出來說道︰“既然兄弟們都已明白,那就好辦事了。我已經和長史有過商議,決定分兵出擊,先去截殺那些逃散的鐵勒部族。諸將可有異議?”

    這是一次公平的戰術商討會議,程務挺一直就有廣開言路的習慣。

    將軍當中有人提出了疑問,說歷來兵法都說合則強、分則弱,我軍孤軍深入不宜久戰,正當一鼓作氣搗毀于都今山的叛軍大營,為何要分兵出擊,去砍殺那些不起眼的枝蔓呢?

    這個問題,提得很有代表性。程務挺听完後,說道︰“其實一開始,我也不同意這樣的戰術,但是薛長史一番解釋之後,我同意了。現在,就請薛長史給大家講解一下!”

    眾將好奇的看向了薛紹,這位裴公新收的高足,究竟有何過人之處,要使出這樣一個讓人覺得不合兵法、匪夷所思的戰術呢?

    薛紹神情自若的站在沙盤前,用一根馬鞭指著那些分散在于都今山四周的鐵勒部族軍隊,說道︰“眾將請看,現在的于都今山大戰場,就像是一鍋煮沸了的水。我軍雖有十萬之眾,貿然沖殺進去就算得勝也會損失慘重。再者,一但叛軍遭遇了我軍的合擊,很有可能又會抱成一團,合力對抗我們。此事已有前車之鑒,否則我不會從前方撤回。此其一。”

    “其二,那些正在陸續從于都今山撤出的九姓鐵勒部族兵馬,其實仍持觀望之心,似撤而非撤。一但于都今山打出個結果,他們又很有可能殺個回馬槍,趁于都今山的叛軍兩敗俱傷之際,回去奪取草原霸權。和他們抱有同樣態度的,還有漠北南下的薛延陀部族。也就是說,那些佯裝撤離實際潛伏在于都今山周邊的鐵勒部族,對我軍來說是極大的潛在威脅。一但我軍殺入于都今山和突厥叛軍廝殺在一起,他們就成了我軍身後的那只‘在後黃雀’。所以,我們不能貿然出擊于都今山,必須先行剪除這些周邊的威脅!”

    “其三,一但我軍剪除了于都今山的周邊威脅,同時也就是打掉了突厥叛軍的外援,那麼我們就能對于都今山的叛軍實施包圍。同時也能打消了薛延陀部族的野心。他們不是打著幫助大唐平叛的旗號南下的嗎?一但剪除外圍佔據優勢,我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對他們發號施令。到時,薛延陀部族只能听令而行,否則他們就將變成欺世盜名的亂臣賊子,大唐王師可以正兵伐之,戰之必勝!”

    說到這里,薛紹大喝一聲,“有此三利,此計有何不可?!”

    “好,說得好!”眾將發出了一片喝彩之聲,大有一點對薛紹刮目相看的意味。

    “縱橫捭闔發微探幽,鞭闢入里面面俱到,好啊!”程務挺連聲贊嘆,“我觀薛長史今日論兵,不由得想起了當年還在西域追隨裴公麾下之時,他老人點將發陣的情景。薛長史于裴公,真是一脈相承、盡得真傳!”

    李多祚嘖嘖嘆道︰“讀書人的腦子當真是好,不得不服。”

    張虔勖又在一旁冷笑起來,“你就不能說一句別的?”

    “你就欺我讀書不多是嗎?”李多祚非常惱火。

    “是又怎樣?”張虔勖大笑起來,“那日你不是還說過,裴公讓你去跟薛長史身邊小婢去學文。如何,可曾多識了幾筐大字?”

    眾人一起大笑,李多祚一臉漲得通紅,“你別胡說,那可不是什麼小婢!她是裴公的義女!”

    “哦?”張虔勖臉色一變,連忙抱拳對李多祚一拜,又對薛紹一拜,“末將失言了,李將軍莫怪,薛長史恕罪!”

    薛紹呵呵直笑的擺了擺手,這些將軍都是耿直的人,犯錯和認錯都是一樣的毫不含糊。

    “好了,眾將重回帥帳!”程務挺站將出來大喝一聲,“分派軍務!”

    “是!”

    眾將集體肅然回到帥帳之中,一同恭身候命。

    “薛長史,請!”程務挺示意,讓薛紹來點將分兵。

    薛紹抱拳推辭,“程將軍是主將,理應由你來。”

    程務挺大手一揮,“此戰謀略盡出于你,理當由你來點將發兵。如果換作是我來指揮,很難達到你預期的目的與效果。程某可不是嫉賢妒能之輩,只要我軍能夠得勝,無論是程某退位讓賢還是當牛做馬,無一不可!薛長史勿要生疑與推辭——快請!”

    “好!”薛紹不再遲疑,走到中軍帥帳的主位大喝一聲,“眾將,听我號令!”

    “是!!”

    眾將齊聲大諾,摩拳擦掌、熱血沸騰!

    ……

    半個時辰後,眾將各自領了軍令與兵符,魚貫從中軍帥帳里走了出來。很多人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議論紛紛,議論的主題全都指向——薛紹!

    畢竟他們當中的很多人、尤其是新來的大多數中層軍官,對薛紹一點也不熟悉。可是今天在帥帳里逗留了一兩個時辰之後,薛紹的種種表現令他們嘖嘖稱奇。

    大唐的軍人,除了少數出身軍武世家的“軍二代”,大多數都是出身貧寒的平民子弟。就像張虔勖嘲笑李多祚那樣的,斗大的字認識不了幾籮筐。今天听了薛紹一番論戰,他們大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再加上薛紹點將發兵之時頭腦清醒舉重若輕,面面俱到的把每一支部隊的行軍路線和作戰方針都考慮到了,他的心里就像是裝著一副更加精密與細致的行軍沙盤,真正是做到了大處著眼、小處著手,絕對不像是夸夸其談紙上談兵。

    李多祚對眾將說了一個流傳在長安的故事,當初薛紹在拜訪河東薛氏的族老之時,曾經在輕慢于他的宰相薛元超面前寫下一副字——薛子當為天下雄!

    眾將都說,此戰如若得勝,那就證明薛紹的戰術指揮是正確的,那也就意味著將我大唐將有一顆閃亮的軍界新星,在草原之上騰空升起。

    此一戰,可視為薛紹的出道之戰,他當為自己正名。

    “薛子當為天下雄”——勝者英雄,敗則狗熊! 本帖最後由 laimu 於 2017-6-13 02:06 編輯

laimu 發表於 2017-6-13 02:09
第342章 勝券在握

次日黎明,軍中的集結號角比平常早了有一個時辰吹響。火頭軍先忙了起來,給大軍做起早飯,吃了啟程開拔。

    月奴在沉睡中听到號角聲,像條件反射一樣的翻身跳起,驚道︰“今日出征麼?”

    睡在她旁邊的艾顏被吵醒,“天都沒亮,你吵什麼!”

    “睡你的!”

    月奴飛快的穿好衣服鎧甲,抱著一個兜鍪就往帳篷外跑。剛出門差點和一人撞個踫面,是郭安。

    “郭安,大軍是不是要開拔了?”月奴很焦急,“快帶我去公子那里!”

    這幾天薛紹沒有回這里來,月奴已有幾日沒見著他了。

    “安大將軍,我正是奉了薛將軍之命,來給你傳令的。”郭安道。

    月奴一愣,“公子有何吩咐?”

    “薛將軍讓你留在黑沙,不必隨軍了。”郭安說道,“另外,他交給你一個重要的、絕密的任務!”

    月奴眨了眨眼楮,“什麼任務?”

    “嚴密看管艾顏,不可讓她離開軍營半步!”

    “……”月奴先是一驚,隨即就回過了神來。雖然心里有點失落,但乖乖的點了點頭,“好吧,我會做好這件事情。”

    “告辭。”郭安說完就走。

    “喂,等一下!”月奴將他叫住,訕訕的道,“公子可曾說了,何時能夠班師回來?”

    郭安撇了撇嘴,“這恐怕沒人知道。戰事如果順利,大約數日就回。如果不順利,就說不好了。”

    月奴心里頓時就郁悶上了,要這麼久見不著公子啊!

    郭安走了。

    月奴回到帳篷里,有力無力的仰天躺在了榻上,眼楮都發直。

    “怎麼了?”艾顏挺關切的問她。

    “哎……”月奴長聲嘆息。

    艾顏就笑了,“怎麼像個老夫子似的還嘆氣了?莫非是薛公子出征卻不肯帶上你?”

    月奴一扭頭瞪向她,“還不是因為你!”

    說完月奴就後悔了——露餡了!

    艾顏卻是無所謂的樣子,淡然一笑,說道︰“薛公子會將你留下來看管我,這是理所當然的。”

    月奴眨了眨眼楮,理所當然嗎?

    艾顏搖了搖頭躺下來,臉上掛著一絲淡漠又苦澀的微笑,平靜的道︰“他說得沒錯。大草原上的戰爭一天不平息,我們就一天是敵人!”

    “我們不是朋友麼?”月奴訥訥的道。

    “是朋友。同時也是敵人。”艾顏微笑道,“月奴,你可能根本就不了解你家公子。”

    “為什麼?”月奴很納悶,我和公子朝夕相伴親密無間,還能不了解嗎?

    “因為,你始終站在他的身後,你的眼里只有他一個人。”艾顏說道。

    “沒錯啊!”月奴眨了眨眼楮,“這有什麼不對嗎?”

    艾顏微然一笑,“那也就意味著,你的眼楮再也看不到別的東西。你既不知道你家公子站在了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也不知道他的眼前,面臨著什麼!”

    ……

    薛紹全副披掛的站在點將台上,眯著眼楮看著眼前正有千軍萬馬集結而來,內心非常的震憾。

    冷兵器的戰爭,拼的就是人。

    眼前十萬人一眼看不到邊,旌旗翻滾的聲音如同海邊的巨浪拍打礁石,密密麻麻的刀槍劍戟,就像一片茫茫的鋼鐵草原。

    這麼多的人,生死全在自己的掌握。

    一向臨泰山之崩也心靜如水的薛紹,此刻,心髒砰砰的劇烈跳動。

    這時,程務挺帶著李多祚等幾名將軍過來了。

    “薛長史,來得好早啊!”程務挺聲如奔馬,大聲道,“大軍集結大約還有一兩個時辰方能完成,你何不歇息片刻?”

    “不用。”薛紹笑了一笑,說道,“這幾天,我已經歇夠了。”

    程務挺會心一笑點了點頭,想當年我第一次站上點將台面對數萬大軍的時候,可比他緊張多了。

    這時行軍司馬甦味道上前來道︰“程將軍,薛長史,誓師的祭文與檄文都已經備好,只等祭禮開始。”

    說罷甦味道就獻上來一摞文稿。

    程務挺連忙往旁邊退一步,訕訕的道︰“薛長史,你來主持軍前祭祀吧!甦先生寫的那種文章,我是念都念得拗口!”

    眾將哈哈大笑。

    凡大軍開拔尤其是正兵出征,必然會要祭祀天地神明,同時也要發表一通演講來彰示師出有名、鼓舞士氣。

    薛紹呵呵一笑,接過蘇味道寫的文章來看。幾篇祭祀風伯雨師的祭文都有著固定的套路與行文格式,並不為奇。但是那一篇檄文卻是寫得慷慨激昂豪情萬丈,還真不像是出自甦味道這樣一個斯文書生的手筆。

    薛紹不由得對蘇味道刮目相看,難怪裴公對他如此器重,此人非但是對軍中的大小事務了如指掌,辦事精明強干,文章寫得也是叫絕啊!……細細一回想,這倒是不奇怪。歷史上的甦味道出身雖然一般,但他憑借自己的才華與努力後來也是做到了宰相的。而且他的後代當中出了一個響徹中國歷史的文學巨匠,蘇東坡。

    “蘇司馬,就由你來主祭。”薛紹將文章給回了甦味道。

    蘇味道現在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連品餃都沒有的軍中文吏,現在能在十萬大軍的面前露臉,絕對是可遇不可求的揚名機會。更重要的是,薛紹的這一舉措擺明就是要抬舉他,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個驚喜。

    因此蘇味道非常恭敬的拱手長拜,“屬下領命!”

    大軍集結完畢。十萬人馬,排山倒海氣象如虎。

    恢弘磅礡,無以形容!

    在蘇味道主持了祭祀之後,按照薛紹的軍令分派,十萬大軍分為七部,程務挺、李多祚與張虔勖等六名大將各領一軍,依次開拔出發奔赴不同的戰場,截擊于都今山外圍的鐵勒各軍。薛紹麾下僅有薛楚玉本部的三千跳蕩軍與五千勤雜火頭兵,但卻是全軍核心所在,將會最後出發。其余六軍的一切動向需得時時向中軍回報,一切行動也必須向中軍請示批準。

    雖然程務挺是黑沙的行軍總管,但是現在的戰局分布已經很明顯,薛紹才是全軍總指揮。

    程務挺的確不是一個嫉賢妒能之人,他自己甘心充當了一回戰將,把主帥的位置與全軍的指揮權,拱手讓給了薛紹。

    六軍依次開拔,離開了黑沙城。

    薛紹率領中軍,隨即開拔。他回頭看去,龐大的唐軍營地已經變得空落落的了,只剩下蘇味道率領的三千兵馬與一些民夫雜役在這里留守。

    “這是我初出茅廬的第一戰。”薛紹深呼吸,“只許勝,不可敗!”

    近旁的薛楚玉听到了薛紹的言語,抱拳一拜,“將軍盡管放心,此戰我軍必然得勝!”

    薛紹不禁一笑,“何以見得?”

    薛楚玉慷慨道︰“以正討逆,必勝;以勝擊敗,必勝;以智擊愚,必勝;以有備攻無度,必勝;以嚴陣攻荒馳,必勝;以精誠攻內亂,必勝;以昂揚攻衰墮,必勝;以精銳攻烏合,必勝;以有道攻無道,必勝——有此九勝,何懼之有!”

    薛紹不由得眼前一亮,呵呵笑道︰“看來你也沒少讀兵書。”

    一旁的吳銘淡然道︰“在我看來,還有一勝。”

    “哪一勝?”

    “斥侯。”吳銘微笑道︰“我軍斥侯把敵軍的動向無一遺漏的回報給主帥,反觀于都今山的敵軍,他們甚至不知道我軍已有十萬人馬集結于黑沙,仍在激烈的內戰之中。因此,以明聰攻蔽塞,必勝!”

    “沒錯,這是關鍵。”薛紹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至從我從前方撤走,于都今山就開始掉以輕心,不再防備。但是我軍卻從未放松過緊盯他們的一舉一動。正是那些不顯山不露水的斥侯,讓我軍變得眼明耳聰。”

    吳銘微笑的點頭。

    薛紹心想,以後有機會真該讓吳銘來幫我一起煆煉精兵。當年西域大戰區的“斥侯之王”再加上我的現代練兵技術,必然如虎添翼!

    薛紹所部的人馬做為指揮中心遲了一兩個時辰出發,而且有意放慢行程走得不快。其余六軍則是輕騎快馬兼道疾行,采取的是“奇襲”手段要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

    次日傍晚,正當薛楚玉在指揮勤雜兵搭建營地的時候,第一份軍情馳報就已經送到了薛紹的手上,來自惡來程務挺。他率領麾下的一萬五千精銳騎兵,最先與鐵勒僕固部族的兵馬開戰。

    僕固部族一門心思盯著于都今山的戰況,哪會料到會有一支唐軍從天而降。而且程務挺采取的是黎明突襲,僕固兵睡得正酣完全沒有任何的防備。一場激戰下來,程務挺率軍斬首敵軍三千余級、俘虜五六千人並生擒了他們的部落首領與大小將領三十余人,正往薛紹所在的中軍押送而來。

    “迅疾如風侵掠如火,惡來果然名不虛傳!”

    接到這份初戰告捷的戰報,薛紹感覺到一種久違的興奮,就像當初獲悉入選了特種部隊一樣,從頭到腳每一根發梢都透出一股子爽勁!

    被薛紹秘密攜帶于軍中的伏念,對于這份捷報的來臨仿佛並不意外。他主動來問薛紹,“分崩離析的草原部族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你已經勝券在握。我只想知道,你打算如何用我?”

    “馬上你就能發揮你的作用了。”薛紹說道,“九姓鐵勒的部族之一,僕固族的首領與將軍們就快押到我這里來。你可以見一見他們,說一些你該說的話。”

    伏念恍然大悟,長嘆了一口氣,“原來我能幫你勸降的,也只是俘虜而已?!”

    “當然。”薛紹冷冷的一笑,淡然道,“在我看來只有窮途末路之人,才會真的甘心投降。因為他已經知道了與大唐為敵的代價!” 本帖最後由 laimu 於 2017-6-13 02:18 編輯

laimu 發表於 2017-6-13 02:22
第343章 狗咬狗,一嘴毛

三天,連續的激戰。

由于事先偵察得力、安排縝密,大唐的六路大軍幾乎在同時發動了對于都今山周邊敵軍的攻擊。那些九姓鐵勒的部族兵馬本來就是各自為戰互不通信,再加上唐軍的突然襲擊,根本無力獨自為戰的與唐軍對敵,因此,輪番大敗。

    居中指揮的薛紹,再也不用像黑沙奇襲戰的那樣,身先士卒的去沖鋒陷陣了。這或許也正是裴行儉想要的,他可不想再讓薛紹去以身犯險。萬一準駙馬出了事,誰也耽待不起。

    薛紹想起了武則天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下者勞力中者勞智,上者勞人。

    半年的時間,薛紹自己就從一個“勞力”的小卒變成了一個“勞人”的統帥,而且初出茅廬的第一戰,打得還算漂亮。

    陸續有很多的俘虜,被六路大軍押到中軍所在地來。這是薛紹事先對他們提出的要求。針對草原各部族,斬盡殺絕是辦不到的,將他們打怕了再施以招降,才是上上之策。

    于都今山的突厥人終于查覺了周邊的動向,心慌意亂的停止了內戰。正當他們還在因為新仇舊恨猶豫不決要不要合兵抗敵的時候,大唐六路大軍已經對于都今山的西、南二麓形成了合圍。東面是飛鳥難渡的山脊,北面,則有薛延陀的三萬大軍虎視眈眈。

    于都今山的突厥叛軍,變成了甕中之鱉!

    按照薛紹的指令,程務挺等人在得勝之後馬上就地佔據九姓鐵勒部族的營盤,把守各個戰略要道,深溝高壘嚴陣以待,一邊休養生息一邊修築防御工事,非但不再對于都今山采取攻擊,而且,就算是突厥人主動來尋釁也絕不出戰。

    反正,突厥人的騎兵不擅長攻城。面對唐軍挖出的深溝與密密麻麻的弓箭頭,他們只能忘洋興嘆,多次退兵而走不敢進犯。

    薛紹現在,需要的是時間。他既要利用伏念來勸降這些草原部族的酋長將軍們,也要用圍而不攻的手法耗一耗突厥人的銳氣。現在主動權全在實施了包圍的唐軍一方,我方不動,陷入了包圍之中的敵軍必然慌亂。

    再過了兩天,各軍的重要俘虜陸續都已押到了中軍營地。

    三軍振奮,士氣如虹。

    所有人對薛紹的戰術再也沒有半點的懷疑,這一仗打得太輕松、太漂亮了。就連那些被俘的鐵勒酋長們,也迫切想要知道,指揮了這一場戰役的唐軍主帥究竟是誰?

    起初,他們一致認定是裴行儉在親自坐鎮指揮。可是到了中軍營地後,當這些草原酋長們看到薛紹昂然站在點將台上,背後立著標志唐軍主帥的紅色大旗,前來接收他們這些俘虜,突厥酋長們都傻了眼。

    他們當中有很多人是見過薛紹的,就在薛紹做為使者帶著艾顏一起去見阿史德溫傅的時候。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那個到了于都今山不停索要好吃好喝錦衣玉食的紈褲子弟,居然會把他們打得如此狼狽!

    到這時,草原酋長們總算是紛紛醒神——原來從一開始,我們就中了薛紹的計。阿史德溫傅父子被他離間,自相殘殺而死;緊隨其後的就是于都今山的奪權內戰、鐵勒部族的連番出走,整個草原聯軍陷入了分崩離析再也無法與唐軍抗衡。接下來,就是他們這些人被各個擊破,然後個個淪為階下之囚!

    酋長們私下議論——

    “這個漢兒,好精深的心機!”

    “程務挺殺破我軍的時候,我只當是裴行儉親自來了,否則誰還能指揮惡來?誰料到,卻是這個年輕的漢兒在居中坐鎮!——這真是匪夷所思!”

    “這個漢兒究竟是什麼來路?”

    薛紹身邊的翻譯官,悄悄的將這些酋長們的議論說給薛紹來听。

    薛紹听了呵呵一笑,揮手,“給首領們檢綁,請到中軍帥帳設宴款待。我會親自作陪!”

    酋長們一听,既驚且喜——

    “你不殺我們?”

    “莫不是想毒死我們?”

    “如果我要殺你們,何必多此一舉將你們請到這里來?”薛紹笑道,“眾位首領不必多疑,請入帳用宴。那里已經擺滿了上好的烤全羊和龍膏果酒,諸位不如先喝上兩杯,壓一壓驚!”

    “好!”

    “我等早當自己是個死人,現在有酒有肉,吃了再說!”

    “捆了幾天,憋壞我了!要死要活都先吃個痛快!”

    幾十名酋長將軍紛紛被松綁,急先恐後一窩蜂似的涌進了中軍大帥帳里。

    薛紹身邊的將官們看到這些人狼狽又急切的樣子,忍不住一起笑了。隨即,薛紹帶著幾名將官進了帳篷,看到那些酋長們正在爭搶食物與飲酒,場面一片混亂,別說是吃相,連最基本的規矩都沒有。

    顯然,他們已經忘記了自己首領的身份只把自己當作了俘虜,眼下這些美食是吃一頓少一頓,哪里還顧得上什麼面子和尊嚴?

    薛紹與薛楚玉等人相視而笑,心照不宣。

    沒錯,只有窮途末路、有了必死之覺悟的人,才有可能真的投降。如果是在他們得勢囂張的時候進行勸降,他們要麼坐地起價尾大不掉,要麼面降心不降等唐軍一走就馬上翻臉,很快再度反叛。

    胡蘿卜加大棒的法則,在這里很是適用。

    薛紹沒有阻止他們的爭搶與混亂,只是揚了揚手。麾下會意,馬上去把阿史那伏念請來了。

    伏念進來的時候,被帳篷里的一片混亂景象嚇了一跳。他也沒有急于阻止,只是轉頭一看薛紹,只見薛紹在一旁雙手叉在胸前,仿佛還在十分享受的欣賞眼前這片亂景。

    伏念痛心疾首的長聲嘆息,薛紹又贏了。軍隊被打散,還可以重新聚攏;如果意志被摧毀,那就真的是敗了!

    鐵勒人沒有受過什麼儒家教化,在他們看來生死當然就是最重要的,僅隨其後的是牛羊與財富。現在這些鐵勒部族的酋長們,意志都已經被他摧垮。眼下就算是沒有我的出面招降,只要薛紹肯給他們一條活路,他們就會心甘情願的投效薛紹!

    哄搶中的鐵勒酋長們有人看到了伏念,當下驚叫一聲,嘴里包的食物都吐了出來。很快,其他的鐵勒人也都看到了伏念,紛紛停止了濫吃濫喝怔怔的看著伏念。

    原本混亂的場面,莫名的安靜了下來了。

    薛紹站了出來,微笑道︰“各位,不妨坐下來慢吃慢飲。”

    伏念哀求不幸怒其不爭的重嘆了一聲,先行坐了下來。那些鐵勒酋長們,紛紛面露愧色的坐下。

    薛紹叫幾個小卒收拾了一番,帳篷里總算不再那麼狼籍髒亂。

    然後,他自己走到了帳篷的中央,“各位,先容我來自我介紹一回。我姓薛名紹,大唐河東汾陰人仕,現任右衛勛一府左郎將,兼黑沙道前軍行軍總管麾下,行軍長史一職。”

    鐵勒酋長們效力大唐多年多半識得漢語,聞言無不一驚,“只是個五品左郎將,行軍長史?”

    伏念說了一句,“他還是大唐的皇帝的外甥和準駙馬,即將迎娶太平公主。此外,他還是裴行儉的關門弟子,也是唯一的嫡傳門生。”

    “嘩,怪不得!!”

    鐵勒酋長們這下發出了驚叫,仿佛還有了一點慶幸——我們這才敗得不冤嘛!

    薛紹不禁笑了,你們究竟是敗給我這個人,還是敗給我的身份?……阿q精神,果然是源遠流長、無所不在!

    薛紹揚了一下手,酋長們很識趣的不再吵嚷。薛紹說道︰“在座列位,都是我請來的。雖然請來的方式各有不同,但目的是一樣的。”

    “你有何用意?”酋長們七嘴八舌的問道。這是他們眼下最為關心的事情了。

    “為了和平。”薛紹說了四個字。

    酋長們一听,紛紛大喜過望——小命能保住了!

    于是他們馬上群情激昂的大叫起來,稱說以前是被阿史德溫傅的淫威裹挾,不得不從,現在有大唐王師來平叛,定然棄暗投明。

    以及很多很多,為大唐與二聖歌功頌德,以及吹噓裴行儉與薛紹天下無敵的話。

    听得薛紹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至此薛紹的心中已經有數,要勸降這些鐵勒人,已經半點不難了。他們本來就是牆頭之草,風吹二面倒。現在淪為階下之囚,沒有任何理由不投降。

    跟這樣的一群小人,實在沒什麼多話可談。剩下的事情,薛紹就交給伏念了。

    薛紹走出了帳外沒幾步,薛楚玉就說道︰“將軍,這些胡人不可信。”

    薛紹點了點頭。

    “他們朝秦暮楚,反復無常。一但大唐王師撤走,難保他們又會再次作亂。”薛楚玉說道,“與其這樣,不如斬草除根!”

    “我倒是想。但是,眼下真的做不到。”薛紹說道,“草原幅原萬里,部落散居,如何斬草除根?殺了這些酋長,只會激起更大的仇恨。其實草原叛亂的根源,在于突厥部族的鼓動與發起。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就要去掐滅這個根源。沒有了發起者,這些鐵勒人翻不起大浪。”

    “那是否要對于都今山的突厥叛軍,發動總攻?”薛楚玉說道。

    薛紹眯著眼楮想了一想,“仗,肯定還是要打的。但是于都今山的兩派突厥人馬還有幾著幾萬大軍的實力,如果我軍正面強攻,難免損失慘重。因此我打算……”

    薛紹湊到薛楚玉的耳邊,對他耳語幾句。

    薛楚玉眼楮一亮,“如此,大妙!”

    薛紹笑了一笑,“好生款待那些鐵勒酋長,讓他們吃好喝好賓至如歸。另外,每人賞些綾羅綢緞,這些東西他們最是喜歡!”

    “好,我去辦!”薛楚玉欣然慶諾。

    薛紹輕吁了一口氣,狗咬狗,一嘴毛。

    壓軸好戲,終于要上演了。
laimu 發表於 2017-6-13 02:29
第344章 投名狀

  草原上的冬天,仿佛來得特別早一些。

    次日薛紹起床後走出帳篷的第一口呼吸,就感覺到一股秋瑟之涼意侵入肺腑。他不禁怔了一怔,轉頭問身邊的郭安,“今天是什麼日子?”

    “將軍,今天八月初六,眼看就快中秋了。”郭安答道。

    薛紹不禁眨了眨眼楮,時間過得這麼快,離我和太平公主的婚期只有一個多月了!

    近旁的吳銘仿佛是看出了薛紹的心思,說道︰“公子,看來得要加快步伐解決草原問題了,可不能因此耽誤了你的婚期。”

    薛紹皺了皺眉頭,“眼下,只能以軍國大事為重。”

    吳銘點了點頭,再道︰“我想,裴公心中也有這樣的計較,不會讓戰爭耽誤了你的大婚。如果在你大婚前的一個月草原問題還沒有徹底解決,他老人家應該會另有安排。”

    “那就到時候再說。”薛紹道,“一日本不卸任我就一日重任在身,來不及考慮別的問題。于都今山一役非一戰之成敗,它關乎整個千里草原和今後幾十年里大唐的周邊安寧。相比之下,我的婚事算不了什麼了。”

    吳銘猶豫了一下,小聲道︰“公子這樣想,只怕朝廷那邊的人不這麼想。如果公子耽誤了婚期遲遲未歸,恐怕會有變故。”

    薛紹淡淡的一笑,什麼變故,公主要退婚嗎?

    腦海中斗然閃現這個念頭,薛紹的心思突然變得很復雜。于個人情感來說,自己和太平公主之間的確有了一些感情,也願意與之共結連理共渡此生;但是從利益與意願來講,自己又從來都不想做什麼大唐的駙馬。

    這兩股思想在薛紹的腦海里,幾乎是一樣的堅定。

    非常的矛盾!

    “報——薛長史!”一名斥侯飛騎而來,下馬報道,“前軍惡來將軍來書請示,何時發動對于都今山的攻擊?”

    “怎麼,惡來按捺不住了?”薛紹一揮手,“軍書拿來我看!”

    斥侯連忙將軍書送上,薛紹展信一看是程務挺寫來的親筆信,字不大漂亮語言也很簡潔,就一個意思——我軍士氣正旺,前軍積極請戰!

    吳銘說道︰“公子,程務挺假權于你,會頭一個擁護你的權威,不會逼宮為難于你。他既然送了這樣的軍書來,就表示前軍將領們個個都是求戰心切,他不能違逆了眾將之意,迫于無奈之下才來請戰。”

    “沒錯。”薛紹輕吁了一口氣,連戰連捷士氣正旺,加上出征已久將士們歸鄉心切,現在可以想像前軍將士的邀戰之心有多殷切。

    但是欲速則不達,現在于都今山的敵人兵力仍在而且提高了警惕,此時發動總攻,就算得勝唐軍也會損失慘重。再者,現在薛紹最想要做的就是消磨于都今山敵人的斗志與意志。只有從意志上將他們打垮再用軍隊去擊敗他們,才是真正的勝利。否則,于都今山的突厥人就算是一戰失敗了,也不會真的心服口服!

    平定草原,攻心為上。這是最早的時候薛紹與裴行儉一同制定的戰略。

    “郭安,筆墨伺候。”薛紹道,“我親自回書惡來將軍!”

    “是!”

    薛紹寫下了一封信,讓程務挺安撫眾將士稍安勿躁,以糧草轉運需得時日為由再休整一段時間,對于都今山的敵人繼續圍而不攻。另外,不妨將戰利品全部拿出來分發給麾下軍士,安撫他們的情緒,保持他們的斗志與士氣。同時薛紹承諾,半月之內必定拿下于都今山,全軍可以凱旋而歸!

    斥侯攜書而去。

    薛紹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吳銘就在一旁笑了。

    “你笑什麼?”薛紹問道。

    吳銘小聲道︰“公子睿智,這封軍書定能穩住前軍。”

    “何以見得?”薛紹微笑道。

    吳銘答道︰“程務挺之所以來書請戰,只是因為抗不住麾下眾將的一同邀戰,怕觸犯了眾怒,于是才向公子這邊推諉一番。看得出來程務挺本人其實是擁護公子決定,並不急于速戰的。公子這里馬上給出了合理的回應,一則糧草轉運未濟,再又分發戰利品,最重要的是給出了半月之期的決戰承諾。有了這三樣東西,程務挺足以按住麾下眾將了!——前方將帥心意相通配合緊密,這才是取勝的關鍵!”

    “那你認為,現在我應該怎麼做?”薛紹有意問道。

    吳銘抱了一拳,說道︰“公子早已成竹在胸,又何必問我?”

    “群策群力,你說吧!”薛紹道。

    吳銘笑了一笑,說道︰“中軍帥帳里的那些鐵勒酋長,不都是公子網羅來的死戰先鋒嗎?無論他們的出戰是成是敗,他們的臨陣倒戈對突厥人來說都將是一個極為沉重的打擊!——只要突厥人的士氣墮敗,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薛紹聞言哈哈的大笑,不禁心想以前我還真是忽略了吳銘這樣一個重要的人才,他不僅是個斥侯專家在戰爭方面有著非常豐富的經驗,還是我的家臣更重要的是智謀過人——這樣的人才,就該留在身邊充當我的心腹和智囊啊!

    “吳銘,以後就由你來掌管我的軍書文墨,早晚隨身伺候。”薛紹道。

    “是!”吳銘非常鄭重的抱拳應諾。

    稍後薛紹一行人來到了關押鐵勒酋長們的大帥帳里,守備帳篷的人回報說,這些人猛吃濫醉了一場,至今全都宿醉未醒。

    “伏念呢?”

    “他徹夜未眠,現在還坐在那里。”

    薛紹走進了帳篷一看,果然,帳篷里滿是燻人的酒氣,鐵勒酋長們東倒西歪的醉翻在各處,打著震天響的大呼嚕。只有伏念一個人端坐在坐蒲上,面無表情眼神冷清,像是眼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

    “舉世皆醉我獨醒,阿史那公,果然與眾不同。”薛紹走了過去,拿起一杯酒來示意道,“喝一杯吧?”‘

    伏念不言不語,倒了一杯酒,與薛紹共飲而下。

    “怎麼樣,你可曾說服了他們?”薛紹笑而問道,“他們,是否願降?”

    “我一句話也沒有和他們說過。”伏念的聲音有些嘶啞和低沉,但是語調很平靜,“事實上,根本就不用我說一句話,這些人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你仿佛對他們很失望?”薛紹不禁笑了。

    “從來沒有過希望,自然也就談不上會有什麼失望。”伏念長嘆了一聲,“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大突厥汗國要興起,看來至少還要兩代人的努力奮斗與浴血奮戰。”

    “你還不死心?”薛紹不禁眉頭一皺。

    伏念突然哈哈的大笑,“我是失敗了,但這不代表我喪失了我的意志與理想!”

    薛紹深吸了一口氣,“你的確和這些鐵勒人不同。”

    “所以我不想與他們多說一句。”伏念站起了身來,“薛將軍,請將我帶回原來的住處。”

    薛紹擺了擺手,郭安等人將伏念帶走了。臨出帳篷時,伏念回頭一看薛紹,正好薛紹也側眼一瞅伏念,二人的眼神凌空相撞,幾如發生了一場雷電交接的暗戰。

    薛紹的心里,斗然再增壓力。

    其實草原上的大勢,薛紹心里比誰都要清楚,因為他明了這一段歷史的走向。大唐名義上統治了草原五十年,但是五十年的羈縻政策也養活了突厥人的復國野心。它就像是野草一樣在突厥人的心中滋長,大唐卻一直未有什麼發覺。接連兩次的草原叛亂一次比一次來得凶猛,叛軍的規模也一次比一次的大,就是他們野心不斷膨脹的結果與證明。眼下,就算自己能把于都今山的叛軍殺光,也無法徹底的根除殘留在突厥人心中的復國之心。

    歸根到底,突厥問題已經不是將軍能解決的了。朝廷將會采取什麼樣的政策來針對草原,這才是關鍵之所在!

    但是這樣的國策大事非但是薛紹本人插不上言,裴行儉插不上言,北伐軍中的任何一個人,也都插不上言。

    那是二聖和政事堂里的宰相們,才能決定的事情。

    如果這次得勝回朝之後朝廷的安撫政策到位,草原或許還能安寧一段時間;反之若有失妥之處,草原必然復叛。如果再有一個類似伏念、或者比伏念更加厲害的草原梟雄出現,千里草原必將完全脫離大唐的控制……突厥汗國的復興,並非是天方夜譚!

    ——剛才伏念的眼神里,傳遞而來的就是這樣的信號!

    “將軍,是否叫醒他們?”左右近衛上來請示,打斷了薛紹的沉思。

    薛紹點了點頭,“給些食物款待一番,酒就不用了。隨後叫他們到中軍議事帳來見我!”

    “是!”

    半個時辰後,三十余名鐵勒族的酋長與將軍們,乖乖的來到了薛紹所在的軍帳之中。帳前兵戟林立旌幡森嚴,左右刀斧手煞氣凜然,這些酋長們一改昨日的放蕩與粗野,個個大氣也不敢出。

    恩威並施,薛紹今日表露出了自己威厲的一面。

    廢話不說,薛紹開門見山表明意圖,“諸位首領,意下如何?”

    “我等願意歸順大唐,誓死效忠大唐二聖,誓死追隨薛大將軍!!”

    首領們顯然是商量好了,非但是口吻一致,連撫胸而拜的動作都是那麼的整齊劃一。

    “識時務者為俊杰,諸位頭領,做得很對。”薛紹微然一笑,說道︰“口說無憑,你們拿什麼來證明你們的忠心歸順?”

    眾頭領們仿佛也早就料到薛紹會有這一問,當下就有一人搶先說道︰“只要薛將軍信得過我們,可以放我們回去收拾兵馬!”

    首領們馬上爭先恐後的大叫起來,生怕說慢了就顯得不忠心一樣——

    “我等願為先鋒,力助薛將軍攻破于都今山!”

    “薛將軍可以撥一名唐將給我們做統帥,我等願意合兵一處,听從調譴!”

    “一切兵馬糧草,我等自行籌備,堅決不要薛將軍一兵一糧!”

    “願用突厥人的人頭,作為我們歸順大唐以示效忠的進獻之禮!”

    ……

    看著眼前這些人的表演薛紹不禁冷冷的一笑,這些鐵勒人倒是懂點規矩,還知道納上投名狀!

    猛然一巴掌拍在書桌上,薛紹昂然站起。鐵勒首領們惶然一驚,瞬間集體收聲,驚詫莫名的看著薛紹。

    薛紹哈哈的大笑兩聲,“好!——我就讓草原人最為敬重與懼怕的鬼月將軍薛楚玉做你們的聯軍大將!由他率領你們的部族兵馬,一同前去攻伐于都今山!”
laimu 發表於 2017-6-13 02:35
第345章 血之章

短短的五天時間,鐵勒族的兵馬匯集完畢。包括之前的俘虜在內,每個鐵勒部召來的人馬少則三千多則七八千,共計將近四萬人馬一同集結到了薛紹的中軍所在地,糧草堆積如山尤其豐足。

    草原幅原遼闊,光是從這個兵馬集結的速度就可以看出,鐵勒人投誠大唐的心意堪用“歸心似箭”來形容。個個爭先恐後,生怕慢了一步就被薛紹質疑其心不誠,這個後果他們已經可以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了——當初聲望之高如阿史德溫傅父子,都已經變成了冢中枯骨。兵力強大如突厥部族,如今已是于都今山的甕中之鱉。

    說得好听,鐵勒人是順天應人,識時務為俊杰;說得難听點,他們就是一群牆頭之草,干慣了見風使舵混水摸魚的行當。

    薛紹派出了薛楚玉做為鐵勒聯軍的主帥,率領這四萬人馬前往于都今山助戰程務挺。理所當然的,薛楚玉麾下的親勛跳蕩軍就成了這一撥人馬的核心力量。臨時之時薛紹對薛楚玉密語了一陣,交待了他一些用兵細則並請他傳達給程務挺,歸根到底就一條——務必讓鐵勒聯軍和突厥人,打得越狠越好!

    鐵勒人急于立力納獻投名狀,這是他們現在的心態;突厥人見到了反水的鐵勒人肯定也會特別惱怒。只要唐軍在中間稍加挑撥,兩方人馬很容易殺到眼紅。與此同時,薛紹以程務挺的名義對北方南下的薛延陀所部發出了邀戰軍書,與其約定時間一同打響對突厥人的聚殲之戰。

    薛延陀部族是大漠北方比較強大的一只游牧部族,也屬于九姓鐵勒部族之一,此前也曾一同歸屬于大唐。現在他們打著替大唐平叛的旗號南下,勉強算是師出有名。但薛延陀的用意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無非是想趁著突厥與大唐打到兩敗俱傷,他再坐收漁利從而壯大自己,最終是想要成為草原上的霸主。

    薛紹把準了薛延陀的脈,現在是給他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如果薛延陀應約出戰,那他們就是平定叛亂的大唐功臣,可是這樣的戰斗非但達不到坐收漁利的稱霸目的,還必然會讓他們損兵折將。

    反之,如果薛延陀拒不出戰或是出工不出力,前方督戰的程務挺看在眼里,當場就可以把他們定性為“趁火打劫”。到時不用大唐出手,憤怒的突厥人都饒不了薛延陀這個落井下石的“好鄰居”。

    當然還有最壞的結果,那就是薛延陀與突厥人合兵一處共同對抗大唐。薛紹覺得這種可能性是極低的,除非薛延陀的人蠢到了用屁股思考,否則他們絕對不會像殉情一樣抱著突厥人的尸體往火坑里跳。

    ——就算是,大唐也不介意自己的包圍圈里,再多添三萬具逆臣之尸!

    一切就緒,大軍開拔!

    薛紹站在高高的箭塔之上,目送薛楚玉率軍走遠。

    千軍萬馬,黃沙漫天;巍巍如山,磅礡似海!

    薛紹終于體會到了一名軍事統帥身上所承擔的壓力與責任,還有權力帶來的無法形容的威壯與快感。

    頓戟一怒,伏尸百萬!……不靠譜神棍李仙緣的話,突然浮現在了薛紹的腦海里。

    ——莫非就是眼前這般?!

    ……

    三天以後的黎明,于都今山的戰斗——打響!

    休生養息鷙伏了數日的唐軍,生龍活虎士氣爆棚。這些天里,陷入了重圍的突厥叛軍如同困獸一般神經緊繃惶惶不可終日,雖然依舊呲牙咧齒,但心氣早已衰墮內部更加不和,有一些士卒甚至偷偷的溜出了營盤投靠到了程務挺的麾下。

    正如薛紹預料的那樣,在經歷了連番劇變與曠日持久之內戰的突厥人,在被唐軍圍困數日之後,斗志徹底的被消磨殆盡。

    在程務挺的指揮之下,由薛楚玉率領的跳蕩軍與鐵勒聯軍充當了破敵先鋒,于夜間發動突襲。

    突厥人不是沒有防備,相反,他們是一直都在嚴加防範。只是他們一直嚴防死守可是唐軍就是不來攻擊,時間一長他們難免疲憊與懈怠。程務挺這一員經驗豐富的沙場宿將逮的就是這樣的戰機。

    一聲令下,薛楚玉身先士卒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最先殺進了于都今山的陣營之中。

    與此同時,外圍設防的六大唐軍營地里,無數的軍鼓與號角一同大響起來。

    整座于都今山,仿佛都顫栗了!

    突厥人,魂飛魄散!

    薛楚玉所部有數萬人馬,如同水銀泄地一般殺進了突厥人的營盤之中,防不勝防。他們的第一戰術就是搗毀拒鹿與營防,拔除箭塔與兵廂里的射手,四處放火制造混亂。再加上巨大的鼓角之聲的遮掩,突厥人的軍令已經完全無法通行。一時間,盤據在于都今山百里境內的突厥人陷入了巨大的混亂,惶惶然的各自為戰,慌不擇路四下奔逃。

    兵敗如山倒,于都今山變成了一片鮮血與烈火彌漫的修羅地獄!

    听到于都今山的戰聲,狡黠的薛延陀人馬上整點兵馬備戰。但是,他們在戰斗打響的一兩個時辰之後才投入戰斗。

    用他們自己的話說,再虛弱的野獸在遭受獵殺的時候也會爆發出吃人的力量,尤其是剛剛見血的時候。于時他們選擇了突厥叛軍的血快要流盡的時候,“英勇”的加入了大唐的平叛之戰。

    可是當他們加入戰爭之後方才發現,原來大唐這位獵手仍是比他們棋高一著,唐軍的主力根本就沒有出動,在于都今山戰斗的只是少部份唐軍和幾萬鐵勒人的聯軍!

    開弓沒有回頭箭,薛延陀人只能是“平叛到底”,和突厥人真刀真槍的干上了!

    坐鎮指揮的程務挺接到了戰場的斥侯回報,拍案而起哈哈大笑!

    “薛長史用兵有如神助,薛延陀這只狡猾的狐狸果然出來搶肉吃了!”

    這聲喝罷,程務挺突然大步走出帥帳,親自掄起大錘砰砰的敲響了大軍鼓。昂揚激烈的鼓點之聲,讓在場的所有唐軍將士,熱血沸騰!

    這是大唐最有名的軍樂,但逢戰爭得勝之後都必然會要奏起的

    今天,程務挺親自擂鼓,提前將它奏響了!

    眾將一同抱拳,嘶聲大喝——

    “惡來將軍,我等請戰!”

    “是時候讓這些胡人,見識一下大唐的軍威了!”

    “我等萬萬兄弟,等這一天實在太久!”

    “為所有死難的同胞——報仇雪恨!”

    ……

    程務挺不為所動,如痴如狂的奮力擊鼓,汗如雨下全身溫透!

    索性,他脫去了軍服,赤著上身奮力擊鼓,直到把一曲奏完!

    雙眼通紅,淚如雨下!

    “我死難的熱血兄弟們,今日,程某就要為你們報仇了!”程務挺高舉雙臂望著朔州的方向,“兄弟們,你們在天之靈——安息!”

    在場的許多唐軍將士一同潸然淚下。

    那一日朔州之戰,程務挺麾下帶了多年的精銳騎兵一萬二千五百人,死得只剩八百殘卒。活下來的人,無時無刻不在心頭滴血,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仇雪恨!

    “報仇雪恨,兄弟們在天之靈——請安息!”所有的唐將,一同跪拜下來。

    “眾將士听令!!”程務挺昂然而起虎目圓瞪,聲如奔雷!

    “願死戰!!”所有唐軍將士,聲嘶力竭,熱血沸騰。

    “全軍——出擊!”程務挺將兩根大鼓錘重重的扔到了地上,“報仇——雪恨!!”

    ……

    百里開外的中軍營地里,薛紹站在高高的箭塔之上,長時間的凝望北邊的地平線。

    這個時候,薛紹寧願自己是在前方的血火河山里拼命廝殺,也不願意在這里枯寂的等待戰爭的結果。

    做為一名統帥,要承受常人無法理解的困惑與壓力,還有這種噬魂銷骨的等待與煎熬。

    吳銘提著一些飯菜上了箭塔來,“公子,該用餐了。”

    薛紹擺了擺手,“等一等,我還不餓。”

    吳銘扭頭一看,中午時分送來的飯菜仍是半點沒動的放在一邊,當時薛紹也是說要等一等,還不餓。

    吳銘沒有多說,仍是將飯菜放在了一邊,然後靜靜的站在了薛紹的身後。

    “吳銘,你說,什麼時候會有前軍的消息傳來?”薛紹突然問道。

    吳銘略作思考,回道︰“算一算時間,應該快了。”

    薛紹長吁了一口悶氣。

    “公子是在擔心勝負?”吳銘問道。

    薛紹雙眉緊擰,搖了搖頭。

    “那公子所慮何事?”

    薛紹說道︰“審時度勢,我軍勝算極大。而且,我對程務挺與薛楚玉充滿了信心。我唯一擔心的是,這一戰過後草原上將要平添一大批冤魂與仇恨。朝廷會在戰後如此安撫與處置,遠比眼前這一場戰爭重要得多。”

    吳銘略感意外的微微一怔,隨即又是微微一笑,“公子在這樣膠著與緊張的時刻還能超脫于戰爭之外思慮深遠,殊屬不易。公子,或許你天生就該是一名統帥!”

    天生?

    薛紹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一翹露出一抹只有自己才能懂得的苦笑,心想,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這輩子都不踫任何的刀劍,不沾惹任何的鮮血。

    ——命運不肯給我選擇的機會,那我只能手提屠刀,向他發起挑戰!

    就算我會在戰斗中死去,也好過跪倒在地被人砍去頭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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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