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極品駙馬 作者:蕭玄武 (連載中)

 
V123210 2016-7-24 11:35: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4 231362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6:15
第50章 黑山老妖

    聽薛紹說了這些,武則天既沒誇獎也沒有貶損,只是淡淡的道:“想不到你身為薛氏孫,不事孔儒不治家學,反而研習律法與政論。薛紹,你當真是想在仕途之上,一展拳腳嗎?”

    薛紹心說廢話,當然想了!難道你一直以為我的終極理想就是娶公主、當男花瓶,然後等著被你摔碎嗎?

    不過,這些話要是說了出來,應該會是一個提前被摔碎的下場。

    “天后娘娘,微臣以為,做事情要麼不做;既然做了,就務必盡力做得好一些。”薛紹如此尾婉的答道,也剛好是契合了武則天的“行為準則”而去的。

    武則天仍是不置可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淡淡道:“本宮聽聞你略通武藝,可有此事?”

    話題怎麼切得這麼快?

    “是,微臣喜好武藝,略微識得一招半式。”薛紹乾脆的答道。這種事情不必隱瞞了,無論是初次入宮時的角抵還是那天去射獵時的表現,都足以落入武則天無處不在耳目之,她肯定早就知道了。

    武則天突然道:“比薛楚玉,如何?”

    “微臣花拳繡腿,肯定比不上將門虎!”薛紹回答道,心裡卻有點好奇,她怎麼又突然提到了薛楚玉?

    “薛楚玉……”武則天意味深長的拖長了一點音調,“倒像是個人物!”

    沒說到自己,薛紹選擇了不插言。現在還有點摸不清楚,老太太到底是個什麼居心和態度,她今天的談話方式真是有點行為藝術。

    “太平好不貪玩,居然央求本宮帶她一同前去,參加你的燒尾宴。”武則天突然說道。

    “哦?”好像又是另外一個話題了,薛紹這次挺意外的小吃了一驚,那小姑奶奶還真能鬧騰!

    “燒尾宴歷來只是同僚相慶,豈有皇后攜公主到場的道理?本宮已然拒絕她了。正因為聽說了,本宮也就隨意過問了一句,你不必多想。”武則天的言語表情好像輕鬆了一些,說道,“既然你初入仕途,就需得一個穩妥的引路之人。令兄薛顗為官多年老道持重,又是你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來主持你的燒尾宴了。需要宴請哪些賓客,你也可以多聽他的意見。”

    “天后娘娘點撥得極是。”薛紹拱了拱手,心說我總算是稍稍弄明白一點了。這位老太太都成人精了,她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廢話。旁敲側擊說了半天繞了若大的彎,她是想一次性的把我們兄弟倆、包括薛楚玉兄弟倆、甚至我們整個薛家的立場都給弄個清楚!

    武則天將頭一偏看向身邊的那名女官,“婉兒,起草一份制令,召濟州刺史薛顗,即刻動身赴京面聖!”

    帝王的命令稱為“制”、“敕”“詔”或者“旨”,天后臨朝稱制,意思就是暫時代替帝王的名義來發布命令。

    “是,天后娘娘!”

    薛紹雙眼一眯,上官婉兒!!

    “薛紹,你兄長不日即將到京。到時,你便可以開始操辦燒尾宴。”武則天道,“近些日,你不妨先去拜訪一下你的薛族長輩。這也是禮數。”

    薛紹拱手,“微臣即刻著手去辦。”

    “你可以退下了。”

    “微臣告退!”

    退出了御書房,薛紹連著苦笑了好幾聲。跟武則天這位奇葩老太太聊天實在是太費腦力了,她機鋒不露綿裡藏針,時時挖坑步步設伏,一不小心就要在她面前露餡。

    要比智力、比偽裝、比見識還有真人pk比武力,薛紹都不怵了這位年近旬的老太太。唯有比“陰險”拼政治智慧”這一項,薛紹覺得還真是差了她一籌。武則天十四歲進宮,年輕的時候各種表現就已經夠傳奇夠“妖孽”的了,她在全天底下最陰暗最複雜最凶險的地方扎掙拼搏了四十多年,當年的妖孽都已經修煉成了黑山老妖!

    她歷經風浪百劫餘生奇蹟般的倖存下來並且混到了今天的地步,憑的是腦、智謀和那股狠勁!

    這就像養蠱一樣,武則天可是硬生生的幹掉了無數的對手才活到今天,她的“毒性”顯然已是強到了令人髮指!

    抹了一把冷汗,薛紹暗說古人或許有太多的地方不如現代人,但是“政治智慧”這一項,他們真是不輸給現在人。要與“黑山老妖”博弈而不落下風,我還真是有很多很多的東西要學,還要經過很多的考驗和磨練才行!

    “薛郎!”一聲清脆的呼喚從稍遠處傳來。

    薛紹想得正入神,聽到這一聲下意識的全身一繃眼神驟然一眯,做出了一個臨戰應激反應,定睛一看不遠處的龍尾道下方,是黑山老妖的女兒、黑山小妖在叫他。

    薛紹吁了一口氣放鬆下來,拜託能不叫“薛郎”嗎?乍一聽起來像是我以前的代號“血狼”,這個代號簡直就是我的一個“心錨”!

    太平公主在一群宦官使兒的跟隨之下,提著裙裾有點焦急的朝龍尾道上奔來,氣喘吁吁,“薛郎,我母后把你宣進書房,都說了一些什麼呢?”

    “大概問了一下燒尾宴的事情。”薛紹微笑道,“黑……公主殿下為何如此緊張?”

    “黑公主?”

    “臣口誤!”

    “本宮……沒有緊張呀!”太平公主故作輕鬆的眨巴著眼睛左顧右盼,“就是好奇,我隨便問問!”

    薛紹一看她這表情心裡就大致明白,這對黑山母女私下裡肯定有過什麼“祕密協定”,太平公主大概知道她母親今天會召見我。所談之事,對太平公主來說應該還比較重要。

    薛紹回頭琢磨了一下,貌似今天談話的時候並沒有怎麼提到太平公主,黑山老妖頂多提了一下她拒絕了太平公主要去燒尾宴的事情。

    “薛郎,我要騎馬!”太平公主眉飛色舞,笑嘻嘻的道。

    女上位嗎?……難道我又想多了?

    薛紹笑了笑看著太平公主,“公主殿下,微臣與你打個商量如何?”

    “你說!”

    “殿下可以不稱呼我叫——薛郎嗎?”

    太平公主臉上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是不是,我還不配這樣叫你?”

    郎君,算是如今一個挺普遍的稱呼。但如果是單個的“郎”,如果是從年輕的女嘴裡喊出來,就別有一番親暱和愛慕的意味了。

    “並非此意。”薛紹看到太平公主變了臉色,微笑道,“我只是有一點,聽不大習慣。”

    “那我偏要這樣叫你,聽多了你就習慣了!”太平公主嘴角兒一撇,“薛郎、薛郎、薛郎薛郎……”

    連著喊了有十幾聲,她一口氣差點沒接上。

    “你贏了,騎馬去吧!”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宣政殿,殺回了龍首池。

    託搭天王式,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騎上了高頭大馬。薛紹翻身騎上去將太平公主護在懷,“公主,我送你的衣服穿上了嗎?”

    “你好討厭噢!”太平公主的臉蛋兒一紅,忿忿道:“那樣的衣服如何能穿,羞死人了!”

    “穿在裡面的怕什麼,旁人又無法看到?”薛紹一聽她這樣說,完了,窮忙活了,她居然不喜歡沒有穿!

    “那件古怪的衣服,當真是要穿在……抹胸與肚兜之下麼?”太平公主有點羞於啟齒的感覺,臉蛋兒越發紅了,“那有什麼用嘛,不是多此一舉嗎?”

    “你要是不穿就算了,還問這麼多幹什麼呢?”薛紹做失望狀的嘆了一口氣,“真是白費我一番心血了,你還給我吧!”

    “不還、不還!誰說我不穿了?”太平公主有點急了,“莫、莫非還要本宮,當眾掀開來與你看嗎?”

    薛紹一想,好像有道理,大唐的女雖然開放,但犯不著這樣奔放。

    雙臂略微一緊一夾,薛紹還真是感覺到了太平公主穿在胡服和抹胸下面的那件胸,咪咪的觸感也似乎更挺了。

    “你、你好討厭,好浮浪哦!”太平公主羞急的低罵了起來,拍打薛紹的手臂。

    “駕!”

    高頭大馬賓士了起來,薛紹得讓太平公主切實的體會到“胸”的實用價值——騎在馬上顛簸起來咪咪也不會上下亂跳,多好啊!

    一群宦官使兒像那天公主落水時一樣,在後面發足狂奔,“薛公,你慢一些,慢一些!”

    唯有琳琅很淡定的站在原地沒有追。雙雙抱著劍面定定的站在原地,連表情和姿勢都一模一樣。她們彷彿,對薛紹的身手很是有信心,完全不擔心接下來會出什麼事。

    “嘻嘻,薛郎,我好開心噢!”迎著疾風,太平公主滿心歡喜的大聲道。

    不就是掛了這麼多年的空檔終於穿上胸罩了麼,值得這麼開心?薛紹在心裡好笑。

    “你以後每天都進宮來陪我騎馬,好不好?”太平公主說道。

    薛紹訕笑,“你方才不是還在大罵我討厭、浮浪嗎?”

    “……我,說說而已嘛!”太平公主一時辭窮。

    “胸喜歡嗎?”薛紹笑眯眯的問道。

    太平公主嬌憨的竊笑,羞答答的低聲道:“你送的,我自然喜歡。”

    薛紹一聽這話汗毛都豎了一豎,嬌滴滴的好像有點過頭了,明顯不對勁兒!今天總感覺太平公主對我格外的“親熱”,幾天沒見非但沒有疏遠,彷彿距離還更近了。

    這是為什麼呢?

    莫非……黑山老妖已經動了真格準備招我為駙馬,太平公主知道內情,於是就已經把我當作是她的丈夫來看待了?

    心頭猛然一亮,薛紹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腦殼,我怎麼這麼笨!這個時代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母早已雙亡,當然就是長兄如父,婚事將由我大哥來操持。

    黑山老妖已經讓上官婉兒下了一封誥令,把我大哥從濟州召回來,這麼說我和太平公主的婚事已經……正式提上了日程?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6:16
第51章 冰凍三尺

    陪太平公主在龍首池玩樂了一陣,太平公主玩得有些累了,拉著薛紹坐在霧月亭裡歇息,一起喝著瓊香蜜露吃些點心。

    薛紹腦裡想著一些事,顯得有些心不在蔫。

    太平公主見到薛紹有些悶悶不樂,擔憂的道:“薛郎,你可是身體不適,或是別有心事?”

    “沒有。”薛紹微然笑了一笑。

    “別騙我了,我可不笨。”太平公主拂了一下袖讓下人退遠,小聲道,“是不是我母后為難你了?”

    “真的沒有。”薛紹微笑道,“多謝公主殿下關心。”

    “……”太平公主略顯苦惱的抿了抿嘴,“薛郎,為何我總感覺你對我心懷戒意,若即若離?是不是我不夠好,讓你討厭?”

    “公主殿下,我沒有。”薛紹無奈的笑了一笑,“只是,畢竟主臣有別。”

    “哎!……”一向天真活潑的太平公主像個老夫一樣的,幽然長嘆了一聲,說道:“我就知道,是這個原因。”

    “怎麼了?”

    “薛郎,難道生在皇家也是我的錯麼?”太平公主的聲音,透出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滄桑感,輕聲道,“其實我很渴望像那些尋常女一樣的,愛哭就哭想笑就笑,能夠自由自在的在野外遊玩踏青,能有真正知心的好朋友,能夠遇到一個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的男,彼此純粹的相愛,然後成親,生,一輩就這樣簡單的過下去。”

    薛紹略微有點愕然,這實在不像是以往認識的那個太平公主,說出來的話。

    “聽起來是不是很荒謬?”太平公主淡淡的笑了一笑,“世人都道皇家好,榮華富貴坐擁天下,我卻並不留戀這些。我只想早日離開這座皇宮,去過屬於我的生活。平靜,安寧,踏實,幸福,對我來說就已經足矣!”

    薛紹沉默,傾聽。

    “那一次和你出去打獵,是我有生以來最開心的日。”太平公主眼神深深的看著薛紹,“你知道為什麼嗎?”

    薛紹搖了搖頭,當然不是因為“喜歡”這麼簡單。

    太平公主微然一笑,笑容當居然有幾分複雜的神色。

    看到她這個笑容,薛紹下意識的就想到了高坐在宣政殿裡的那個黑山老妖。太平公主這一抹笑容,真的很有她的神韻。

    “因為,我離開了母后的視線。”

    薛紹不由得略微有點吃驚。

    “你很驚訝?”

    “誠然。”

    太平公主略帶警惕的四下看了一眼,離他們最近的琳琅都站在那一日被馬踩碎之後,重新鑄起的石荷邊。

    可見,就算她是公主,有些話她也不敢說得讓別人聽到。

    “從我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就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母后。”太平公主如話家常的道,“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給我安排好了的。以前小的時候,只要離開了母后一天,我就會哇哇大哭不吃不喝鬧得後宮裡天翻地覆,因為我根本離不開她,我已經無法想像離開她以後,該要如何生活。”

    薛紹輕輕的點了點頭,太平公主和她母親之間的感情,應該還是蠻深的。無論歷史上的後來她們這對母女之間發生過什麼,至少就眼前來看,武則天把太平公主視為掌上明珠,太平公主對她的母親有著深深的依戀。

    她們既是皇后與公主,也是血親的母女。

    “可是後來,我漸漸的不想呆在母后的身邊了,我不喜歡每件事情都被她安排得妥妥當當的,我想按我自己的想法去做一些事情,我想擁有自己的生活。”太平公主秀眉微顰,苦惱而無助的看著薛紹,“薛郎,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難道我開始討厭我的母親了嗎?”

    “不是。”薛紹微笑,說道,“人長大了,都會有自己的主見,這很正常。”

    “是這樣嗎?”太平公主眨了眨那雙靈動而烏黑的大眼睛,彷彿若有所思。

    薛紹肯定的點頭,青春叛逆期,每個人都會經歷。

    “薛郎,你有朋友嗎?”太平公主突然問道。

    薛紹略微點了點頭,“好像有。但不多。”

    “我一個朋友都沒有。”太平公主清澈的眼神當,流露出一絲罕見的憂傷,“我好羨慕宮外的人,他們可以四處結交朋友。有朋友的感覺一定很奇妙。”

    薛紹微笑,“當然。人活在世上除了珍貴的親情和愛情,也需要友情。”

    “可是我這樣的人,好像天生就不配擁有友情……”太平公主輕輕的抿了抿嘴,表情似乎更加憂傷,“無論是誰,只要知道了我是太平公主,就會用另類的眼光來看我。他們要麼心存敬畏,要麼心懷企圖。總之,我還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個人,能夠不把我當作太平公主,而把我當一位朋友。”

    薛紹說道:“可能是因為你從小長於宮,很少接觸到外界的緣故。宮裡,除了皇族就是宦官使婢,再不就是你父皇的妃命婦。因為主臣有別身份的差異,他們是挺難和你交朋友。”

    “是呀!就連你也說……主臣有別!”太平公主再度幽幽的輕嘆了一聲,“薛郎,現在你知道我那幾天出去與你射獵,為何那麼開心了麼?”

    “大概知道。”薛紹笑了一笑,“離開了皇宮,策馬於野外,讓你暫時忘記你的身份,沒有了許多的束縛。”

    “我從未感受過那樣的自由。就像是一隻離開了牢籠的鳥兒,飛到了藍天之上!”太平公主輕輕的搖了搖頭,“只可惜,那樣的日太過短暫,我馬又回到了宮裡。今天雖然也騎了馬,我也很開心,但只要身在這個皇宮裡,我就無法拋開我的身份,拋開那些森嚴的皇家禮法與宮規矩。我無法真正的釋然和開懷。再看到你也悶悶不樂……薛郎,其實我很不開心!”

    “抱歉,是我的錯。”薛紹苦笑了一聲,“我心裡想著一些雜事。”

    “可以跟我說嗎?”太平公主很認真的問道,然後滿懷期待的看著薛紹。

    薛紹想了一想,太平公主倒是挺渴望能夠有個“知己”,對我也夠坦承的。剛剛她說的那些話,很有可能對她母親都沒有說過。

    但是我心裡想的這些事情,又怎麼能跟她說?難道要我告訴她,為了以後不被你母親弄死,為了改變我們兩個人的命運和結局,我得去做很多的事情?我得憑一己之力去改變眼下的這段歷史?

    看到太平公主這樣真誠又渴望的眼神,薛紹又不忍心去騙她,於是,苦笑。

    “薛郎……”太平公主輕喚了一聲,伸出雙手,很自然的將薛紹的一個手掌握住了,“我不喜歡看到你這樣的表情。你很苦惱,卻不肯說。是不是因為我是公主,你就不能說?”

    薛紹稍稍用力回握了她一下,微笑不語。

    “你可以不把我當作太平公主嗎?”太平公主輕聲的道。

    薛紹呵呵的一笑,不能。至少現在,還不能。

    “不許笑!”

    薛紹仍是呵呵的笑,畢竟是沒有說出口。

    “我不勉強你了。”太平公主慢慢的鬆開了薛紹的手,表情略有一點失望。

    這種事情,本來就不能勉強。心與心的距離、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深淺和信任程度,就如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薛紹早就懂得了這樣的道理。

    現在,太平公主彷彿也懂得了這個道理。

    “薛郎,不出八個月,我就將擁有自己的府第,我就要搬到宮外去住了。”太平公主突然說道。

    “哦?”薛紹略微感覺有點意外,“八個月?”

    “母后已經派人去給我修建府第,限期八個月完成。”太平公主平靜的說道。

    薛紹點了點頭,他聽出了太平公主的話外之音,並非是武則天突然准許了她的寶貝女兒搬出去單獨住,而是……太平公主要嫁人了!

    嫁了人的太平公主,自然不可能再住在宮裡。

    太平公主站了起來,默默的朝石甬道走去,輕輕的默唸,“八個月……”薛紹也站了起來,詫異的看著一反常態的小公主。這一刻,她彷彿比以往看起來,成熟了不少。

    “八個月……”

    薛紹皺了下眉頭,她究竟想說什麼?

    “八個月的時間裡,我能讓你喜歡上我麼?”太平公主突然轉過身來,隔了有步之遠,雙眸之如同貯滿了一汪清泉,水汪汪,靈氣奕奕。

    薛紹深呼吸了一口,這樣的問題,如何回答?……言下之意,太平公主認為我現在並不喜歡她?

    “你送的衣服很漂亮也很好用,我很喜歡。”說罷,太平公主轉身朝前走去。琳琅和一群宦官使兒前赴後擁,一群人漸行漸遠。

    這一次,太平公主沒有再囑咐“下一次什麼時候見面”之類的話語。

    薛紹終於知道,原來太平公主並不像她看起來的那樣幼稚與單純,她很聰明,她心裡的想法很多,她一點都不笨,她成年了,她都可以嫁人生了!

    她對我滿懷期待,將心事和盤托出;我卻一直有所保留,像她認識的“其他人”一樣只把她當作是太平公主,而不是一個需要友情和愛情的,女孩兒。

    我今天,似乎有點傷了她的心……
V123210 發表於 2016-8-8 21:33
第52章 麒德慶功
   
    不經意的鬧出了一點不愉快,實屬預料之外。但薛紹並沒有特別在意。

    薛紹覺得,如果眼前的歷史已經改變,薛紹和太平公主不會再走到一起,那今天的事情當然是沒有什麼可值得在意的了。

    如果今生仍是要和太平公主成為夫妻,那麼彼此瞭解與磨合是必須的過程。無傷大雅的吵吵嘴鬧一鬧彆扭,是增進彼此瞭解的最佳途徑。

    因為每當吵嘴的時候,往往說的是真話。太平公主,今天就對薛紹說出了許多的心聲。

    太平公主情竇初開少不經事,再加上是個集萬千嬌寵於一身、從來無人敢於忤逆的天之嬌女,偶爾有點小情緒實屬正常。薛紹卻是一個心理年齡已經三十歲了的大叔,早已經過了因為情侶間的一點彆扭而惴惴不安鬱悶一整天的年齡。

    給太平公主一點思考的時間和空間,待她這一點小性使過了再去哄一鬨她,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於是薛紹沒有去追上太平公主急於賠罪哄逗,而是和她背道而行準備出皇城而去。

    太平公主悶悶不樂的鎖著眉頭走出了一百來步,突然一下定住,猛然轉過身來。

    倒把她身後的宦官侍女們嚇了一跳。

    “薛郎……走了?”太平公主睜大了眼睛愕然的看著很遠的地方,薛紹已經變得有些模糊的背影。

    “為什麼本宮的心裡,突然變得好難過?”太平公主捂著胸口,怔怔的看著遠方薛紹的背影,喃喃的自語。

    “公主保重!”身邊的宦官使兒整齊刷刷的跪倒下來,以頭貼地惶恐不安。

    唯有琳琅左右站在太平公主的身邊,仍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目光湛亮表情清冷,如同一對監視領空的蒼鷹。

    “琳琅,本宮是不是很傻?本宮好不容易和薛郎見一次面能夠相處片刻,卻又使起了性撫袖而去?”太平公主迷茫的左右看了看這對孌生姐妹,吶吶的道,“本宮是不是讓薛郎不開心了?他是不是以後都不會理我了?”

    琳琅姐妹倆同時露出一的迷茫之色,還真是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姐妹倆心意相通,異口同聲道:“回殿下話,奴婢不知!”

    “本宮真是急糊塗了,居然問你們這種問題!”太平公主越發鬱鬱不樂,“你二人從出生起就一直生活在後宮掖庭之,連男人都沒怎麼見過,又哪裡會懂男女情愛之事?”

    “殿下英明!”姐妹倆仍是異口同聲,連聲調都是一樣,整齊得像是一張嘴裡說出來的。

    “這有何英明!”太平公主忿忿的一拂袖,“身邊就沒有一個知事之人,全是無能之輩!”

    琳琅低眉順目拱手彎腰而拜,不聲不語。

    “殿下恕罪!”趴在地上的一群宦官宮女直叫苦,殿下啊殿下,你以為我們不想“懂”男女之事啊!……問題是,想懂也得有個先天條件啊!

    “別跪著了,都起來吧!”太平公主扭頭看了一眼薛紹遠去的方向,已是沒了人影。心越加急惱與忿然,跺了跺腳,“移駕宣政殿,本宮去找天后問策!她終歸是懂的!”

    薛紹剛剛走出東內苑時,突然聽到前方不遠的含元殿附近傳來三聲“嘭嘭嘭”的巨大鼓響,彷彿將整座宮殿都震動了。緊接著,是一陣高亢又厚重的金角沖天響起,震盪蒼穹聲勢喧天。

    含元殿前有鐘鼓樓,一則用來宮報時所用,二則,用來宣請百官上朝或是突發大事之時,臨時宣召皇城裡各省各部的重朝於宣政殿面君。現在快要臨近午鼓樓卻意外的響起,薛紹不禁有點好奇。

    一群身著緋袍的武大臣,成群結隊的往宮內步行而去。看他們彼此相談甚歡並沒有什麼緊張的神色,好像並不擔心朝堂之上突然發生了什麼意外。

    這時薛紹看到,有兩名身著綠袍的官員站在不遠處,於是上前拱了手問道:“二位同僚,不知朝堂之上突發何事,如此擂鼓鳴角召集大臣?”

    那二人回了禮,其一人答道:“閣下甚是面生,想必方才得授官職不久吧?”

    “正是。”

    那人答道:“鐘鼓樓擂鼓鳴角,是為凱旋歸來的出征將帥慶功,遍示群臣昭告天下。”

    另一人說道:“定襄道行軍大總管裴行儉北上平定突厥部落的叛亂,於黑山大破敵軍、敵酋泥熟匍授首,大軍方才凱旋班師。二聖聞訊大喜,將裴行儉一行作戰有功的將弁召入朝授予嘉獎,並於麒德殿設宴慶功令群臣作陪!”

    “原來如此,倒是在下孤陋寡聞了,慚愧、慚愧!”薛紹恍然大悟並且心斗然一亮,我怎麼能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一個人——裴行儉?!

    那兩人不約而同的上下打量薛紹,同是有點同命相憐的苦笑道:“閣下既然不知此事,想來也是未有受邀參加麒德殿的慶功宴了?”

    薛紹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那是自然,否則在下又何必多此一問?”

    “哎,二聖設宴,只請五品以上通貴。我等綠袍末進,只能遠遠的看上一看了。”

    通貴,平常來說即是通達顯貴之意。在大唐的官僚體系,五品是一個巨大的分水嶺。五品以上官員可以穿紅色官服,五品以下則是綠色青色一系的官袍,在面對律法和蔭及孫方面,“通貴”的意義就更加非凡,意思就是大致等同於貴族並擁有特殊的待遇了。

    “二位不必嘆氣,早晚必成通貴!”薛紹笑呵呵的和這二人寒喧了幾句然後拱手拜別,徑直去了太史局。

    今日來皇宮之時,承接薛府風水改造工程的“部門經理”李神棍,也與薛紹一同來了皇城。消失了多日他來官署點個卯,二人約好了一同回去。

    正到太史局門口,薛紹看到李仙緣哉遊哉的正和兩名同僚從裡面走出來,正在那兒吹牛,說當年跟隨他族叔李淳風在川蜀仙山之如何修煉道法、如何參悟天機,云云。

    “喲,李仙長這是趕著去麒德殿赴宴吧?”薛紹笑道。

    李仙緣旁邊的兩個同僚倒也認得薛紹知道他二人交好,一同哈哈的笑了起來,“薛公所言正是、一猜即準!李仙長可是唯一一名受邀赴宴的品官員,了不得啊!”

    李仙緣摸了摸臉,好像感覺有點燙,訕訕的道:“小生乃是方外之人,飢食仙霞渴飲天露,受不慣那麒德殿的葷腥飲食。因此雖是受邀,尤是拒絕了!”

    那二人哈哈笑了一陣,先行告辭去用午膳了。

    薛紹笑道:“李仙長連皇家宴席都嫌棄,想必是更加忍受不了寒舍的粗劣飲食,這就打算辟穀了?”

    “咳……今日有酒嗎?”

    二人結伴出了皇宮,剛剛上馬,李仙緣兩眼冒精光的道:“薛兄,難得今日消閒何必急於歸家,不如且去西市喝兩杯?”

    “不去!”薛紹臉一板,這個酒囊飯袋色餓鬼,怕是有段日沒有去鬼混,熬不住了。

    李仙緣一臉菜色的苦笑,“薛兄戒了酒色,害得小生也出家成了清水道人。”

    以前李仙緣就是傍著薛紹這個風月場上的大名人沾光,哪些高檔的酒肆鶯苑消費可算不菲,不是李仙緣這個品小官輕易能玩得起的。但只要薛紹一去,那些店家見了藍田公就兩眼發亮,漂亮姑娘們五迷三倒,非但不會收取藍田公的花費,還經常能有一筆回賺。李仙緣自然跟著沾光。

    “非是薛某自命清高或是不近人情。”薛紹道,“近幾日我將異常忙碌,又何來空暇和心情光顧聲色之地?”

    李仙緣好奇的道:“薛兄有何忙碌?”

    “三件大事。”薛紹輕皺了一下眉頭,說道:“其一,天后下詔,命我兄長回長安面君,估計跟我的婚事和燒尾宴有關。”

    “好事啊!看來薛兄真的快要當駙馬了!”李仙緣喜道,“不過,這有何忙碌?”

    薛紹道:“長兄如父,兄長一來很多的事情我都不好著手去辦了,能不忙嗎?”

    “哦,薛兄是指和虞紅協同經商一事?”李仙緣笑嘻嘻的道,“此事好辦,就讓小生代勞吧!”

    “你省省吧,虞紅對你沒興趣!”薛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說道,“再者,這件事情只有我親歷親為,任何人都無法代辦。經商一事我自會緊鑼密鼓的暗進行。府裡必須儘快修繕打理好了以便接待兄長入住,這件事情才是你應該幫我操持的。此外另有兩件事情,才真是棘手。”

    “何事?”

    薛紹皺了皺眉頭道:“今日天后突然過問我的燒尾宴,並讓我在兄長抵京之前,先去主動拜訪薛姓的族老。”

    “哦?”李仙緣好奇的應了一聲,“此事蹊蹺。歷來二聖不會過問臣的這等瑣事。薛兄可曾想到,天后此舉是何用意?”

    薛紹想了一想,防人之心不可無,難保李仙緣會將我說的一些話、做的一些事情彙報給武則天知道。不是李仙緣要當漢奸,而是他本來就是武則天派來做這個“婚姻介人”的。以武則天的個性,肯定要對我進行多方位的監控與考察。

    李仙緣固然算是我的朋友,但他也有他的立場與職責所在。天后,不是他這個品小官敢於誆騙與得罪的。

    所以一直以來,薛紹都有意識的既用著李仙緣,也防著李仙緣。

    經商之事讓李仙緣知道無傷大雅,武則天自己還是商人之女。至從她執政之後大肆鼓勵商業,朝堂之上暗參與行商的王公大臣不在少數。從戎之志、戒酒戒色、搬家置宅、讀書練武、絕跡於煙花柳巷之地這些更是不必隱瞞,讓武則天知道了反而是好事。

    除此之外,一些有可能犯忌的話,還是不對他說為好,比如妄揣聖意這一類的話。

    活在這個禍從口出的時代裡,防人之心不可無。
V123210 發表於 2016-8-8 21:33
第53章 微妙利害

    李仙緣滿懷好奇的等著薛紹的答案。

    薛紹面露難色的搖了搖頭,“聖意難測,我也不知道。但既然上旨已然下達,我只能著手去辦。你也知道的,我一家人很多年前就被流放在外,加之我父母雙亡已有十年。所謂人走茶涼,那幾個位高權重的薛姓族老未必會把我看在眼裡。就算是我那個貴為候爵的兄長,也只是一介外官刺史在京城之內並不聞達,在薛族之類的名望也不甚高。加之薛某此前名聲不佳,我怕我會吃了他們的閉門羹!”

    “薛兄所慮,不無道理……”李仙緣若有所思道,“薛兄是擔心,此事如若辦不妥當,天后那一處不好交待?”

    “那是自然。”薛紹苦了苦臉,說道,“天后交待下來的這一點小事我都辦不好的話,我還有何面目讓她信任於我?再者,如若族老們給我吃了閉門羹,我反正寡謙鮮恥的不要緊,天后娘娘那邊,顏面上過不去啊!”

    “言之有理!”李仙緣恍然道,“二聖意欲擇選薛兄尚配太平公主一事,雖然大多數的朝臣仍不知曉,但薛元超和薛克構這兩個位高權重的樞重臣,是肯定知道的。天后娘娘讓薛兄先去拜訪薛姓族老,大概就是想知道薛氏一族對於這一次聯姻的態度。如若薛氏族老態度生硬或是給薛兄吃了閉門羹,那可就……”

    薛紹直搖頭,“那我薛氏一族就真會把天后得罪得不淺了,那將是一場莫大的災難!”

    “對啊……”李仙緣也彷彿意識到了這一層利害,表情變得嚴峻起來。

    眾所周知太平公主是二聖最後一個嫡親的孩、唯一的一個女兒,也是武后唯一一個親自將她從小帶大的孩。二聖尤其是武后,一直都把太平公主視為天之嬌女、掌上明珠。

    在武后看來,誰娶了太平公主都該是天底下最大的榮耀。

    可是薛族的人未必會這麼想,近些年來名門望族的人對於娶公主一事,大多都是比較抵觸甚至是敬而遠之的。

    尤其薛紹的父親本就是駙馬,因為公主捲進厭勝之禍而舉家流放那麼多年不得還朝,夫妻雙雙客死異鄉,前車之鑑就在眼前,薛姓的族老不可能會對這一次的聯姻有多大興趣。再者武后執政,朝堂之上有許多人明著不敢說,心裡卻是很反感的——書令薛元超就是其一位。他和武后的關係一直有點僵,這幾乎是眾所周知的。

    武后在這時候特意讓薛紹去拜訪薛姓族老,說不得,有那麼一層“凶險”的用意在裡面。如果薛元超表現得不那麼合作,那就有可能激發早就潛在的矛盾,一發不可收拾了。

    薛元超身為當今薛氏一族在朝堂之上的旗幟和領袖,他一但和武后撕破臉皮,後果可想而知——就如薛紹所說,將是一場莫大的災難!

    薛紹沒有跟李仙緣多說情由,而是讓他自己去琢磨其的利害,到時他如果要向天後彙報情況,也會知道個輕重。這遠比薛紹去吩咐他求他,要來得有效得多。

    李仙緣這時反而有點緊張了,“那薛兄打算如何行事?”

    “我必須要有個穩之又穩的方法見到薛元超和薛克構,而不是冒冒失失的跑到他們府上去碰運氣。”薛紹說道,“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三件重要的事情了。”

    李仙緣有些滿頭霧水的感覺,“第二件事情都還沒有解決,怎麼又來了第三件?”

    “第三件事情,就是我必須找到一個足夠有份量的人,把我引薦給那兩位族老。”薛紹道。

    李仙緣眼睛一亮,“薛兄睿智!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他們不念及同族血親,也該給那個引薦之人一點顏面——可問題是,找誰引薦呢?”

    “裴行儉。”

    李仙緣雙眼一睜,隨即苦笑,“那薛兄還不如直接去那兩位族老的府上,碰運氣!”

    “怎麼說?”薛紹問道。

    “薛兄初入官場,不知朝堂之上的微妙利害。小生就為薛兄稍作講解。”李仙緣倒也耐心,說道,“裴薛柳三家並稱‘河東三姓’同為當世豪門,如今尤以裴薛二族最為旺盛。朝堂之上,裴薛兩族既齊頭並勁也暗較勁。現如今的樞宰閣政事堂裡,有書令薛元超、同書門下三品裴炎、侍郝處俊和尚書左僕射劉仁軌,堪稱當朝四大宰輔。”

    “郝處俊素與天后不和日漸失威,朝野皆知。劉仁軌早年平滅百濟軍功著卓頗受二聖信任,但他出身寒微治失缺而且年歲已是極高,根本不足以比肩薛元超和裴炎。如此一來,朝堂之上便呈現出薛裴‘二相相爭’的局面。裴行儉乃是裴炎的族兄,治武功非比等閒,近來飛昇躥起令人刮目相看。這次黑山大捷凱旋歸來,裴行儉定獲嘉獎與重用,出將入相是遲早的事情。”

    “如此,朝堂之上很有可能出現‘二裴一薛’的局面。薛元超將要落到下風。”李仙緣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當此之時,薛兄如果去請裴行儉代為引薦,小生估計薛元超可能會要……吐血而亡!”

    “言之有理,薛某險些唐突了。”薛紹點了點頭,雖然自己在史書上了解了許多關於這段歷史的記載,但朝堂時局當的一些微妙的東西,的確只有“局人”方才能夠切身體會。別說,半吊神棍這官雖然做得不大但畢竟是一名在皇城裡就職的京官,他的這一番講解還是很到位也很有參考價值的。

    但是薛紹,仍有自己的想法。

    “就算不引薦,我也必須要結識裴行儉。”薛紹說道,“就算薛裴兩族暗較勁,那也與我薛紹無干。反正那些個薛氏族老沒把我當族人,這些年來從來沒和我有過任何往來。”

    “薛兄,不可。”李仙緣苦口婆心勸道,“不管怎麼說,你終究是姓薛。這等時候要去結交裴行儉,會被族人視為出格。恐怕,於你不利!”

    “笑話,哪來那麼多的門戶之見?”薛紹道,“前些日我還剛剛把一個河東裴家的姑娘送回家呢,那該如何說?”

    “呃……”李仙緣愕然一怔,隨即嘿嘿的怪笑:“如此說來,薛兄和裴家還多少有點沾親帶故了?”

    “至少是混了個臉熟。”薛紹也呵呵的笑了兩聲,“反正,就算得不到薛元超的認可,我也一定要結識裴行儉!”

    “就因為裴行儉掌兵?”

    “你總算開竅了!”

    李仙緣恍然大悟,“如此,小生總算是明白了。薛兄認為,薛氏的族老必然對你有所成見,如此,還不如結好裴行儉?”

    “對。”薛紹點頭,“你也知道,我一直心向軍武。薛元超、薛克構和裴炎那樣的當世大儒、宰相名臣,滿肚儒家學問、錦繡章,我再花三十年去苦讀詩書也未必能和他們聊得投機。雖然裴行儉也是一代儒帥滿腹經綸,但他畢竟是帶兵之人。為將者胸懷寬廣性情豁達沒那麼多書生意氣、門戶之見。我要與之相交,反而容易得多!”

    李仙緣聽了薛紹說的那些話,雙眉微皺尋思了片刻,緩緩的點了點頭。

    薛紹瞟了他一眼,趕緊把我說的這些話去向天后彙報,趕緊!你要不說,我跟你急!

    其實這其有一層重要的用意薛紹沒有跟李仙緣說,也不可能跟任何人說。

    薛紹記得史書有載,薛元超在高宗李治過世、武后正式全掌朝政之後,他就以年老體弱為名辭官退隱了。無論薛元超辭官的真正動機是什麼,單從他的立場來看,他這一舉措就難免讓人想到,他是在對武后表示不滿。

    因此,別看薛元超別現在貴為當今大宰輔之一,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退出這個朝堂大舞臺,還有可能被武則天所忌恨——擺明了就是一隻垃圾股。

    在一支即將暴跌的宰相垃圾股,和一支即將堀起的帝王潛力股之間做個選擇,腦沒抽風的人都知道該怎麼選。

    如果非要站在私心的立場上做個比較,未來丈母孃和老婆一併加起來,還比不上一個連長相都不知道、從來沒有互通往來的族叔嗎?

    於是,薛紹不動聲色的給李仙緣傳遞了一個資訊——我跟薛元超不來電!與之相比,我倒寧願去親近裴行儉!

    “那薛兄打算如何去拜訪薛氏族老?”李仙緣復又問道。他彷彿比薛紹更關心這件事情了。

    究其原因倒也簡單,薛紹不想薛氏一族得罪武后,李仙緣也不想啊!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薛氏一族慘了薛紹可能會跟著慘、要是吹了這門婚事就更是大不妙——到時李仙緣這個品小官,還到哪裡去傍薛紹這種好哥們去?

    所以,李仙緣一直都在積極的撮合薛紹與太平公主的婚事。薛紹要是成了駙馬,他這個藍田公的老朋友和“婚姻介人”還不等於就是從此抱上了大腿?

    薛紹悶哼了一聲,“既然裴行儉不能做為引薦人,那我只好出狠招了!”

    “什、什麼狠招?”李仙緣突然有點緊張起來,薛兄你可別亂來啊!

    “我要找一個,天不怕地不怕,連二聖也要讓她三分的狠角色,和我一起去拜訪薛氏的族老!”薛紹恨恨的道。

    “啊?”李仙緣沒回神的恍然一愣,“薛兄,太宗皇帝已經龍馭殯天多年了,如今正和長孫皇后一同在昭陵元宮裡面靜靜的躺著呢!”

    “憨貨!我是說,太平公主!”薛紹沒好氣的罵了起來,“就算薛元超和薛克構再不待見我,也不敢拒太平公主於門外而不見吧?”

    “呃!”李仙緣愕然,“這的確是……太狠了一點!”

    “說說而已。”薛紹哈哈的大笑起來,“我與太平公主的婚事八字還沒一撇呢,關係也還不是特別密切,哪能這時候帶她一起去拜會薛氏族老?——放心,我另有辦法!”

    “薛兄,你!……”李仙緣的表情很無語很羞憤,簡直就是在被活活的調戲嘛!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3 11:27
第54章 傳家之寶

    太平公主心事重重的跑到宣政殿,遠遠聽到含元殿那邊的鼓角之聲,小眉頭一皺,莫非朝發生了大事?

    她跑到御書房一看,天后已然不在這裡,只剩上官婉兒和另兩名女官和宦官在這裡整理一些書筆案。

    眾人見了太平公主,連忙上前來參拜。

    “婉兒,我母后呢?”太平公主問道。

    上官婉兒低眉順目的躬身施禮,“回公主殿下話,天后娘娘陪皇帝陛下一同去了麒德殿,宴請黑山大捷凱旋歸來的裴行儉等一干將士。”

    “噢!”太平公主悻悻的應了一聲,居然撲了個空!

    “公主殿下可有事情吩咐?”上官婉兒輕聲的問道。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看了上官婉兒兩眼,心說我母后數次當著我的面兒誇上官婉兒聰明,她以一介奴婢之身坐到了我母后身邊來成了貼身女官,倒也的確是挺神奇的!

    無論哪朝哪代,皇帝的後宮這個“小社會”裡從來就不比外界平靜,草菅人命、****、自相殘殺、黑暗血腥,這似乎已是歷史公認的。大唐的後宮建制大體可以分為三個部分,一是皇帝皇后與公主寵妃們住的“內宮”,太監們住的內侍省,和後宮的主體——殿省。

    就像一個等級相當森嚴的金字塔。

    殿省,仿造朝廷的尚書省部而建立了“尚局”,如尚宮局、尚食局、尚藥局等等。每局各有分工明確的下轄四司,習慣稱為“局二十四司”。

    內宮、殿和內侍省加起來有數千人、多的時候上萬人。居於這個小社會最底層的,當然就是宦官和宮女這一類賤籍奴婢。“奴婢”二字,在大唐時代來說幾乎是相當於牲畜,基本上沒有多少人權可言。尤其是後宮裡的奴婢,死了都難得有人挖坑去埋。

    上官婉兒當年因為祖父上官儀彈劾武皇后一事,尚在襁褓之就和她母親一起被罰沒成賤籍奴婢,在掖庭接受“勞動改造”。但她奇蹟般的在掖庭裡活了下來,而且天資聰穎下筆成,一次機緣巧合被武皇后發現了她的“異材”,從此免去奴婢之身一躍而成為女使,併成為皇后的貼身女官。

    女使就是差派到宮外去跑腿辦事的外官,官不大,在整個後宮來說有如滄海一粟不值一提。

    但上官婉兒這個女使卻是皇后的貼身女官,許多的聖旨制誥都是出自她的手筆,天后甚至時常讓她代為批示朝臣奏摺——這樣的女使,恐怕一般的妃和宰相都惹不起!

    上官婉兒的這一段經歷,就像是一夜之間從泥淖之飛到了彩雲之上,在後宮之已然成為一段傳奇。這遠比寒門學一躍成為高官寵臣都還要神奇和勵志,簡直就是“生命的奇蹟”!

    “除上官婉兒外,餘等全都退下!”太平公主下令,心說既然母后都誇上官婉兒聰明,她又與我年齡相若,我何不問一問她呢?

    “是……”宮人盡皆退散。

    “婉兒,本宮要問你一些問題。”太平公主端端的坐了下來,氣度非凡頗有她母親的幾許神韻。

    上官婉兒謙恭的侍立於旁,“請公主示下。”

    “嗯……”太平公主眨著眼睛略作尋思,“告訴本宮,你可曾真正的喜歡過一個人?”

    上官婉兒神不改色,“沒有。”

    “你竟敢欺騙本宮?”太平公主突然一下提高了聲調。

    上官婉兒慌忙彎腰拱手,“奴婢不敢!”

    “奴婢?”太平公主輕哼了一聲,“婉兒,你非但不是奴婢還是女官,還是一個連我父皇的嬪妃都怵你三分的女官,你比那些王公大臣都更受我母后的寵信——是否正因如此,你便不把我這公主放在眼裡,敢於信口雌黃的隨意欺騙了?”

    “奴……婉兒萬萬不敢!!”上官婉兒慌忙跪倒下來,以額貼地十分驚慌。

    主臣有別就如同天塹鴻溝不可逾越,上官婉兒再如何受寵得勢,也終究不敢在太平公主面前有半點的放肆和託大。要是連這點覺悟也沒有,上官婉兒絕不可能在後宮裡活到今天,還堂而皇之的成為了天后的貼身女官。

    “哼!”太平公主再度悶哼了一聲,小手兒在矮几上一拍,“還敢欺瞞!——你的那點桃粉祕事,還以為本宮真不知道嗎?”

    上官婉兒渾身一顫這下真是被嚇到了,冷汗直流低聲急道:“公主殿下千萬小聲,隔牆有耳,莫要傳將出去讓外人知曉,否則婉兒百死莫贖!”

    “原來你也是懂得害怕的。”太平公主看到上官婉兒這副惶恐不安的樣,稍稍滿意的暗暗一笑,“起來罷!——現在本宮再問你話,你需得真心回話!”

    “謝公主殿下!公主只管來問,婉兒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上官婉兒堪堪的爬起身來,嬌美如花的臉蛋兒上佈滿了惶恐,鬢角有冷汗涔涔而溢。

    “還是此前那個問題。”太平公主側目看著上官婉兒,“你可有真正喜歡過一個人?”

    “……”上官婉兒咬著嘴脣猶豫了片刻,輕輕的點了點頭,“有。”

    太平公主彷彿對這個答案一點也不奇怪,也沒有問她喜歡的那人是誰,而是急惱的道:“那你快些告訴本宮,喜歡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我又該如何知道,他是否真的喜歡我?為何喜歡一個人有時會很開心,有時又會很不苦惱?為何明明很想念,見了面卻又三句不投機我還因此而十分生氣?為何我生氣之後又會很傷心、很害怕?我好想現在就跑去見他,又怕他生氣了不想理我……本宮,究竟該如何是好?”

    上官婉兒眨了眨她那雙智光流轉的奕奕美眸,愕然。

    “你倒是快說呀!”太平公主急急的催道。

    “殿下,此等事情似乎不大適合在御書房討論。事關殿下的私密,若被他人聽了去,多有不妥。”上官婉兒乖巧恭順的拱手拜道,“不如挑個僻靜之地,婉兒再給殿下細下說來?”

    “好!”太平公主倒是爽快,“就去龍首池、霧月亭!”

    上官婉兒略微一怔,霧月亭?……莫非那一日我偶遇薛紹時被他撞破的私密之事,太平公主已然知曉?

    ……

    薛紹與李仙緣回到府,茶飯早已備好。二人入宴邊吃邊聊,專聊了一些關於薛元超的事情。

    雖然薛紹對眼下這個時代的大事件、大人物多少能記得一些,但他這顆腦裡面畢竟沒有長一個“百度”,許多細節卻是無法瞭然如胸。於是薛紹有意在李仙緣這裡多打聽了一些薛元超的嗣與親屬情況,心琢磨的那一條計策,漸漸就有了具體的實施辦法。

    匆匆飯罷之後,李仙緣還在那裡美滋滋的喝著酒,薛紹已然回了自己的書房,開始翻箱倒櫃。

    月奴急忙前來伺候,“公要尋物件何不吩咐月奴?”

    “我有一貼名有叫《虞摹蘭亭序》收藏到哪裡了?”薛紹問道。

    “公稍候,月奴這就取來!”女漢挽起了袖,輕而易舉的搬開了兩個貼牆而立的沉重大箱。

    這兩口大箱是近幾日搬家時剛剛挪進來的還未及收拾擺放,裡面全是裝著一些薛紹以往收藏的書籍畫貼和玉器古玩。

    在兩個大箱後方,月奴幾撥幾弄打開了一個牆上的隱蔽暗閣,從間取出了一個古樸厚實的竹筒,內裝一精緻畫軸,說道:“此貼乃是先明府君留下的家傳之寶,珍貴無比,月奴不敢怠慢因此叫能工巧匠在書房之內掏築了一個鐵質的機關暗閣,專門收藏此貼。因今日方才完成,月奴不及秉告公,還請公恕罪!”

    “明府君”簡稱明府,是大唐對縣令的尊稱,也稱呼尊貴的長輩和神明。

    “你做得很好,何罪之有?”薛紹將畫軸裝回了竹筒裡,在手裡掂了一掂,“這一貼《虞摹蘭亭序》的確是珍貴無比,乃是本朝最受太宗皇帝器重的著名書法大家虞世南,臨摹的王羲之的蘭亭序。據聞真正的《蘭亭序》已經被太宗皇帝帶進了昭陵陪葬,那這一貼《虞摹蘭亭序》的真跡,可就稱得上是當世珍寶了!……我那身為落魄駙馬和貶廢公主的先父先母仙去之時沒有留下什麼特別的東西給我,唯獨留下了這一貼字畫還算值錢,可算作是傳家之寶!”

    值錢?

    月奴有點忐忑的看著薛紹,“公今日特意將此貼取出,所為何用?”

    “放心,我還沒那麼敗家。此時將它搬請出來,當然是大有用處!”薛紹笑了一笑將畫軸交給月奴,“帶上它,隨我出門一趟。”

    “是,公!”月奴小心翼翼的接過畫軸,不再多問。

    薛紹去了膳食廳,李仙緣仍在美滋滋的獨酌痛飲,搖頭晃腦的還在吟詩,活脫脫一個自得其樂的酒囊飯袋。

    “李仙長,我有要事需得出門一趟。你只管在此好吃好喝便是。”薛紹笑道,“但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勞煩你去幫我個忙!”

    “薛兄有事……只、只管吩咐!”李仙緣喝得舌頭都有點大了。

    “近日我必須要與裴行儉有一場偶遇。聽清楚,是偶遇!因此不能在皇城內,也不能在他家,更不能在軍隊營盤裡。”薛紹說道,“你幫我安排。”

    “啊?”李仙緣本來有點喝高了眼神有些渙散,但這一下眼神瞬間又發直了,“小生一介品司歷,如何去安排裴行儉的行蹤?休說是裴行儉了,這皇城之內的一個掃地的小宦官,小生也安排不了啊!”

    “叭嗒”一聲響。

    薛紹扔了一片金餅在李仙緣的面前,“事成之後,我再給你一塊。管叫你在平康坊能夠逍逍快活一陣!”

    李仙緣雙眼之精光爆閃,飛起一爪將金餅收入囊,“願為薛兄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3 11:28
第55章 天下文宗

    殘陽斜照,倦鳥歸林。龍首池裡的一汪碧水,被柔柔春風所吹皺。

    “本宮聽得頭都疼了!”太平公主苦惱的皺著小眉頭兒,“婉兒,情愛之事為何如此複雜難懂?一會兒如蜜甘甜,一會兒又如煎似熬!人莫非是生來就是要犯賤的麼,明明如此痛苦,還紛紛趨之若鶩?”

    “公主殿下,追求情愛,是人之天性。”上官婉兒侃侃的答道,“其實,一萬個人就有一萬份獨屬於自己的情愛,個滋味唯有自己方能品評,外人都不足以體會。旁人的經驗與觀點,也並非完全就能適合於自己。”

    “那本宮與你說了這大半天,都要口乾舌躁了,豈非是白說?”太平公主更是鬱悶了。

    上官婉兒低眉頜首,“婉兒無能,未能幫到殿下!”

    “……”太平公主皺著眉頭咬了咬牙,“你便直接告訴本宮,今日不歡而散之後,我是否應該主動去找他呢?”

    “這……”上官婉兒為難的猶豫了片刻,說道,“這等事情,沒有什麼應該與不應該。公主殿下覺得值得,就可以去做;如若覺得不值得,就不必去做。當然,前提是天后娘娘會准許。”

    “說了等於沒說嘛!”太平公主不滿的輕哼了一聲,“婉兒,本宮對你和盤托出倚你為心腹,你為何時時有所保留,不肯對本宮直言相告?”

    “殿下誤會了。”上官婉兒答道,“實在是,情愛之事沒有道理可言,更沒有對錯可言。因此婉兒也不敢斷言,如何做是對、如何做是錯。這天底下,怕是就沒有一個人能夠明斷情愛之的是非對錯。向來只有……愛,或者不愛!”

    “哦?”太平公主眼睛一亮,“情愛之沒有是非對錯,只有愛或者不愛?”

    “婉兒愚見,便是如此認為的!”上官婉兒答道。

    太平公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如此,本宮決定了!——出宮,去找薛紹!”上官婉兒低眉頜首而拜,不置可否。

    太平公主詭奇的一笑,“本宮要挑個合適的時機去請奏母后,並且,讓你陪我同去!”

    “……”上官婉兒再度愕然,我可是天后的貼身女官,卻要陪你出宮去……談情說愛麼?

    “你怕天后不允?”

    上官婉兒點點頭。

    “嘿,本宮自有妙計!”太平公主神祕而自信的笑了起來,智珠在握。

    ……

    夜幕悄然降臨。

    薛紹與月奴遠遠的在一座府第之前翻身下馬,正巧看到那府門大開,一輛馬車駛入了府內。

    “公,時辰剛好,他回來了。”月奴道。

    “很好。”薛紹微然一笑點了點頭,心說薛元超之薛曜身為朝廷五品正諫大夫,乾的是監督帝王言行、匡正帝王得失的嚴肅工作,首要的職業操守就是自己品行端正,要有一身正氣。再加上他有薛元超這個極重家教的嚴父在上,薛曜每日勤謹於公務之餘必然早早歸家,絕對不會在外面花天酒地的鬼混。

    這一對父都是出了名的為人師表,品行莊嚴。

    “我去登門求見,你在此等候。”薛紹略整了一下衣冠,拿著竹筒畫軸朝大門走去。

    “是,公。”月奴牽著馬應了一聲,頗為不屑的瞟了瞟那大門和圍牆兩眼,心說公為何要屈尊攜禮來拜訪這個同宗的酸儒?那區區的大門和圍牆豈能攔得住人?還不如讓月奴將那老夫生擒而來,再讓他乖乖答話呢!

    薛紹突然停步走回到月奴面前,“切忌不得無禮造次!”

    “呃!……是!”月奴的脖都縮了一縮,心慌道莫非公能夠聽到他人心聲?……啊,我居然忘了公是有神通之人,連鬼怪都可降伏呢!

    薛紹無奈的搖頭笑了笑,你那臉上的微表情也太明顯了!

    他上前敲門,少頃就有門吏來應。

    “郎君夤夜來訪,不知有何賜教?”門吏是一名四十多歲的年男,一眼看去卻半點不像一般的僕人,而像一位飽讀詩書的儒雅長者。

    “請長者代為通傳,就說汾陰薛紹,特意前來拜訪族兄薛大夫。”薛紹拱手拜道,“汾陰”是郡望,河東薛氏望族的發源與聚居之地。

    “屈折公稍等片刻,老朽這就前去通報。”一提汾陰,男就算是不認識薛紹也心明白了幾分,於是口稱公甚是儒雅謙恭的拜了一禮,轉身離去。

    常言道什麼樣的主人就養出什麼樣的狗,這話雖然不聽,卻是話粗理不糙。單從這門吏的舉止言談來看,薛曜定然是個知風雅、重禮節的人。

    河東汾陰薛氏一族,尤其是西祖一房,用後人的語來形容那是“禮樂流範、軒冕顯榮”,意思就是門風嚴謹、家學昌盛,歷朝歷代都有名臣名仕源源輩出。

    門風嚴謹與崇尚儒學鑄就了許多仕族豪門的人氣象,也正是他們“代有人才出”的家族底蘊。河東薛氏就是一個極重風門、家學傳世的大仕族,族內出了許多揚名當今、聞名於史的大豪與大學者。

    其最為著名的,當屬“河東三鳳”。

    從明朝起,但凡兒童啟蒙開智都會讀一本啟蒙讀物《幼學瓊林》,其就有一句是這樣說的——“荀氏兄弟,得八龍之佳譽;河東伯仲,有三鳳之美名”。

    那“三鳳”就是指成名於隋唐時期的薛氏三位大學者——薛收,薛德音與薛元敬。

    其薛收是三鳳之首,乃是前隋名仕薛道衡之。薛收早年曾在李世民的天策府擔任記室參軍,是李世民的十八學士智囊團成員之一。他為李世民出謀劃策立下了許多奇功,學才華也是名揚天下。如果不是因為年僅三十三歲就英年早逝夭折了,薛收的成就未必會低於房玄齡和魏徵這幾位貞觀功臣。

    薛收,正是薛元超的父親。

    薛元超以他才華蓋世名揚天下的父親為榜樣,刻苦治學勤謹為官,如今已是朝廷仰仗的宰輔重臣、享譽宇內的一代鴻儒。他還舉薦了許多德才兼備的寒門學為朝廷所重用,堪稱桃李芬芳、門生故吏遍及天下,士人學尊他為——“天下宗”!

    有薛收這樣一位祖父、薛元超這樣一位父親,薛紹不難想像薛曜的為人品性是個什麼樣了。

    片刻過後,府裡走出來兩個人,一個是方才應門的男,另一人則是個三四十歲的儒雅士,步態從容不急不緩,臉上的帶著微微的笑容,既不生疏也不親熱,走到了門口來對薛紹拱手一拜,“承譽大駕光臨,在下不及遠迎,還望恕罪!”

    “大夫言重。”薛紹一板一眼的回了禮,“紹不請自來,若有唐突冒失之處,還請莫怪。”

    “你我族親兄弟,不必以官爵論交。”薛曜微然一笑,“承譽,請!”

    “族兄,請!”

    書香豪門、官宦之家,難免禮儀繁瑣。

    薛紹和薛曜好生寒暄了一陣後,方才拿出那個竹筒取出貼軸來,說道:“實不相瞞,小弟藏有一貼,據說是當年虞世南奉太宗皇帝之命,臨募的一貼蘭亭序。如今世上贗品紛紛,小弟才疏學淺無法辯識,因此特意前來肯請族兄,代為鑑定。”

    “哦?”薛曜一聽這話,一直八風不動的神色略微有了一些起伏,“承譽所言,莫非是《虞摹蘭亭序》?”

    “正是。”

    “取來我看!”

    薛紹看他這副急不可待的樣,頓時心裡笑了。像薛元超與薛曜這樣的正人君、道德楷模,既不會趨炎附勢,也不會為財帛美色而動心。唯有投其所好,才能與之接近。

    這對父,都對書法有著痴迷的愛好。

    至晉朝開始,王羲之的書法“王字”成為主流,太宗皇帝更是竭力將它推到巔峰。所謂“上若有好、下必甚蔫”,大唐的士大夫十有成都習練並痴迷王羲之的書法。

    虞世南,則是本朝最有王羲之風骨的大書法家,同時,他還是李世民的書法老師。虞世南去世之後,褚遂良憑著一筆“近似”虞世南的書法成了李世民的心腹近臣,繼而成長為一代名相。而褚遂良則是薛曜的舅公——他還能不為虞世南的真跡而動心嗎?

    薛曜無比鄭重小心翼翼的攤開了字貼,神情肅重而虔誠,宛如是在朝拜神明一般,細細的品鑑了許久,他深呼吸了一口,“承譽,此貼極有可能是虞世南的真跡!”

    “當真?”薛紹作驚喜狀。

    “應該是錯不了。”事關重大,薛曜也沒有一口將話說滿,思量了片刻之後,他又道,“家父曾收藏有虞世南的幾篇手稿真跡。他老人家,定能明辨直偽!”

    薛紹不由得笑了,你也太配合了吧!……當然,這在預料之。這世上如果還有一個人能夠權威的明辨此貼的真偽,定然是“天下宗”薛元超!

    “不如,我將此貼留於族兄此處,待令尊大人有空了,再看上一眼?”薛紹試探的說道。

    “不可、不可!”薛曜連連擺手,“此貼若是真跡,當屬傳世之寶、萬金難求!”

    薛紹笑了,“君之交淡如水,小弟既然能把此貼拿出來專請族兄鑑別,無非就是仰慕族兄的才學見識和品行德操。至於令尊大人,天下宗為當世儒生之表率,紹更沒理由多慮了!”

    “話雖如此,此貼,萬不可收!”薛曜很堅持,正色擺手。

    “哎,那小弟……”薛紹苦笑,“只好另請高明瞭!”

    “承譽且慢!”薛曜面露一絲疑惑之色,“承譽為何只字不提,去請家父親自鑑別呢?”

    薛紹訕訕的苦笑了兩聲,“小弟不守門風不治家學,恐令尊不喜拒之於門外。因此……”

    “承譽,你多慮了。”薛曜的呵呵笑了兩聲,“若得方便,現在就請你與我一同前往家父府上,走上一趟吧!”

    薛紹心暗自一笑,居然比我還心急了!

    一貼字畫而已,送你行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3 11:29
第56章 為天下雄

    稍後,薛曜乘馬車而出府,薛紹騎了馬從旁跟隨,月奴從後跟得稍遠。

    行走了片刻,薛曜突然叫停馬車並且下了車來。

    “族兄為何突然叫停車馬?”薛紹也只好下了馬來。

    薛曜拱手一長拜顯然是在賠禮,一臉愧色的道:“方才我一時情急,竟然忘了一件事情。今日我曾在麒德殿上偶遇家父,見他老人家氣色不佳,詢問之下方才得知,他老人家罹患風寒已有多日。若非是陛下專程設宴款請功臣裴行儉,家父理應在家臥病歇息。此時天色已晚……你看……”

    薛紹淡然一笑,拱手回了一禮,“既然如此,薛紹不敢前去叨擾了。”

    “實在報歉!”

    “無妨,小弟改日再來便是!”

    又是一陣寒暄,薛曜再登馬車調頭回家去了。

    薛紹搖頭笑了笑,無聊。

    月奴走到薛紹身邊來,一臉憤憤之色,“公,此人著實可惡!”

    薛紹無所謂的笑了笑,“想看更為可惡之人嗎?”

    “在哪裡?”月奴義憤填膺。

    “藏一藏,稍後就能看到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薛曜的馬車去而復返,沿原路往薛元超家而去。

    月奴咬牙切齒真是臉兒都氣白了,“公,月奴當真看到了更為可惡之人!”

    薛紹呵呵的笑,搖了搖頭。豈不論薛曜的“正人君”之名是否浪得虛名,他這個謊卻是說得不大高明,也著實猥瑣了一點。就從這一小小的舉動就可以推測,這對父私下裡沒少議論我,當然絕不可能對我有什麼好評,無非是罵我如何的不守門風輕佻浮浪、不治家學不學無術。

    當然,他們父也肯定早就知道,我將有可能被擇選為太平公主的駙馬。

    薛元超的父親曾是李世民的近臣,薛元超以父為楷模一直都在堅定的擁護李家皇室,對於武則天弄權是相當的反感。由此恨烏及烏的討厭上武則天最為寵溺女兒的太平公主,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薛元超本就不喜歡我薛紹這個人,再加上我可能要成為太平公主的駙馬——他能待見我嗎?

    這麼一說,薛曜倒是個心機不重的厚道人。他見畫動心一時忘情,既不想當面得罪我,又怕違逆了父親大人的意思,因此玩了一出“半道折返”。然而他心裡又實在太過惦記那副字貼,於是又急乎乎的跑回去見薛元超了。

    “公,月、月奴真是氣極了!”月奴咬牙切齒的將手裡的寶劍一揚,“我想殺了他!”

    “胡鬧!”薛紹臉一板,“那可是我同宗兄弟!”

    “公恕罪!”月奴抱劍拱手,一雙柳眉犀利的飛揚起來,本就英氣勃勃的臉上溢起了一層殺氣,“公天潢貴胄,奈何要如此屈尊去結好這等滿肚古怪心腸的酸儒?月奴想不通!月奴也實在咽不下這口怨氣!”

    “你以為我願意嗎?”薛紹都翻起了白眼,心說要不是武則天用心深遠出這餿主意,我八輩不想去這種人家串門兒,光是那拜來拜去的就夠讓我蛋疼的了!

    “待月奴上前,一劍戳他兩個透明窟窿!”月奴握著劍的手,都骨骨作響了。

    “混帳!”薛紹喝罵。

    “月奴該死!”月奴慌忙單膝一跪“公教誨……鷹立如睡,虎行似病!”

    “那也不能一直睡、一直病啊!”薛紹頓時就笑了,“既然是族兄,兩個窟窿怎麼夠——至少得四個!”

    “是!”月奴刷的一下就蹭了起來,像是百米賽場上的運動健兒聽到了發令槍響。

    “回來!”月奴一把將她死死拽住,哈哈的笑,“憨姑娘,這麼不禁逗!”

    “呃!……”月奴哭笑不得又急惱不已,漲紅了臉蛋兒直跺腳,“公,究竟該要如何是好?”

    薛紹笑道:“當街殺人是肯定不行的,何況還是族兄,彼此更沒有深仇大恨。不過,既然對方如此蔑視於我,我們也就給他個難堪,以牙還牙,怎麼樣?”

    “甚好!”

    “上馬!”

    薛曜這個儒雅之人所乘的馬車向來都是從容緩步,哪裡跑得過孔武之人的跨下寶駒。當他停車落在薛元超門口之時,赫然見到薛紹就立在他眼前。

    “呃!……”薛曜像是觸電了一樣渾身一彈雙眼瞪大,瞬間那表情就像是生吞了一隻臭蟲一樣的那麼尷尬和難看。

    “族兄,這麼巧啊!”薛紹負手而立,笑吟吟的道。

    “咳……”薛曜一時都不知如何回話了,自然也是無可搪塞,只好硬著頭皮苦笑一聲,“承譽,請吧!”

    薛紹,終究還是踏進了當朝宰輔、薛氏領袖薛元超家的大門。

    月奴抱劍斜倚在院牆之側藏身於一片陰暗之,一雙眸如同暗夜覓食的夜鷹熠熠閃亮,嘴角上叼著一枚狗尾巴草,冷冰冰的美人臉蛋繃得緊緊的。

    “啐!”

    一口將狗尾巴草吐掉,月奴極是不屑的悶哼一聲,“酸儒!若非公約束,今夜便要殺你全家!”

    薛曜將薛紹請到了正堂客廳裡坐下奉茶,自己先行入內,去主宅延請父親。

    薛元超年近旬,家學淵遠一生勤謹,三歲喪父歲襲爵伴讀東宮弱冠為官,數次被貶宦海起伏直到今天已是貴為當朝宰輔,他的一生可謂歷經滄桑,養了一副沉穩如山威嚴內斂的大家風範。

    聽薛曜說明來意,薛元超喜怒不形於色的深看了他兩眼。

    薛曜慌忙跪倒在地,“孩兒寡智無能,竟落下如此難堪!辱及門風,請父親大人賜罪!”

    “回家之後,面壁達旦。明日此時,將悔過陳情書親手交來!”

    “是!父親大人!”薛曜以額貼地屁股高高的蹶起,誠惶誠恐。

    薛元超一撫袖,背剪雙手提步朝客廳走去。薛曜匆忙從地上爬起,拍了拍泥灰,快步跟上。

    薛紹坐在正客堂廳裡喝了半盞茶,薛元超父來了。

    薛元超老歸老,精神倒是很健旺,一身氣度頗能彰顯儒家庸之意,既不張揚亦不含蓄,既不奔放也不猥瑣,當得起“恰到好處”這四個字。

    “族侄薛紹,拜見叔父大人!”薛紹上前,以侄禮參拜。

    “免禮,坐。”薛元超自行上前在主位坐下,薛曜這個朝堂之上的五品通貴大員,略微欠身目前不斜視的侍立在他父親身旁,就如同一名僕婢似的謙卑。

    這種人家規矩繁瑣,不是讓你坐就真的能坐的。

    所以薛紹站在堂,挺守規矩的目視薛元超的腳下,拱手拜道:“小侄近日偶得一貼,斗膽,敢請族叔鑑定一二。”

    既然對方不想多說廢話刻意保持距離,薛紹也就不繞彎直接表明了來意。

    “取來。”薛元超將手一揚,薛曜連忙小心翼翼的雙手將字貼奉上。

    薛元超雙眼微眯看了片刻,“真跡。”

    薛曜雖是惶恐,眉宇間露出一絲喜意。薛元超冷看他一眼,薛曜慌忙低下了頭去。

    “小侄願將此貼,獻於族叔。”薛紹突然說道。

    這下,父倆的眼神都同時略微變了一變。雖然這變化極度細微,但至少是沒有逃過薛紹的眼睛。

    關心則亂,誰也無可避免。這對父再如何裝腔作勢,心裡終究是很在意這副字貼的。

    “無功不受祿,你拿回去吧!”薛元超淡淡的道。

    “小侄願將此貼獻上,實則是有個不情之請。”薛紹繼續道。

    “既然是不情之請,更是不必說了。”薛元超端起了茶碗來,“曜兒,送客!”

    薛曜無奈的苦笑搖了搖頭,小心翼翼收起字貼送回薛紹手,“承譽,請吧!”

    薛紹接過字貼,微然一笑,“世上從來不缺千里馬,缺的,只是伯樂。”

    薛元超雙眼略微一眯,嘴角輕輕一揚露出一抹冷笑,千里馬,就你?

    薛紹將字貼舉了起來細細的端詳,“既然這匹千里馬被他的伯樂所嫌棄,那還不如就此煙消雲散,總好過將來明珠暗投、遇人不淑!”

    什麼?

    薛家父有些愕然的看向薛紹。

    “嗞——啦!”

    薛紹雙手一揮,將《虞摹蘭亭序》一撕為半!

    “你!……”

    這下,縱然是快要修煉到了仙家心境,薛元超也是無法淡定了。

    他嚯然站起,雙目如炬的瞪著薛紹。

    薛曜的臉則是快要白了,張大了一張嘴說不出話來,彷彿能塞進好幾個煮熟的雞蛋。

    “嗞啦”!

    “嗞啦”!

    “嗞啦”!……

    一聲聲,如同是撕在了薛氏父的心頭,眼看著就要滴血了。

    薛紹仍是面帶微笑,彷彿撕的不是一篇價值連城的傳世名作,而是一張擦屁股的草紙。

    這一世歷經滄桑,薛元超早已將忍耐的功夫修煉到了極致。他深呼吸別過臉去不想再看薛紹,手一揮,“還不送客!”

    薛紹很是淡然的拍了拍手,“族叔勿催,小侄馬上就走。族兄,可否借小弟房四寶一用?”

    “……好吧!”薛曜看著地上的碎片,深是遺憾的搖頭重嘆了一聲,就從一旁的書閣取來了筆墨紙硯。

    薛紹一手負背,一手執筆,斜眼瞟了瞟薛元超,老頭真能忍,明明已經氣得快要三尸神炸跳了,還能不動如鬆。

    提筆,薛紹在那白花花的上好萱紙上寫下了一行字,放下筆,吹了吹墨跡,對摺疊好。

    薛氏父一直靜靜的看著他。

    薛紹捧著這一貼紙雙手捧到薛元超面前,略一低頭,平聲靜氣道:“族叔既然不喜歡虞世南的真跡,那就請收下小侄這一貼拙作吧!”

    薛元超一手剪背一手捻了捻鬍鬚,眼神冰涼神情淡漠,完全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二十年之內,此貼必然要比《虞摹蘭亭序》更為值錢!”薛紹雙手往前一拋,也不管那薛元超接是不接。

    薛元超下意識的一伸手將它接住,老眉一揚,“豎,狂悖!”

    薛紹不以為意的微然一笑,退後一步拱手一拜,“小侄無禮冒犯了!……告辭!”

    轉身就走,大步流雲。

    薛元超手一抖,原本對摺的那張紙貼鋪展開來,露出一行稱不是上名家風範、但是絕對鐵鉤銀劃、馳騁賁張的字。

    一向是臨泰山之崩而不改色的當朝宰輔薛元超,終究是變了臉色。

    七個大字——

    “薛當為天下雄”!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3 11:31
第57章 儒將之雄

    夜色如墨。

    薛紹走出薛元超的宰相府第,表情少有的帶著一些沉肅與冷峻。

    匹夫一怒血濺三尺,這世上沒人會心甘情願的去承受他人的輕視與嘲弄,薛紹也不例外。只是每個人的表現與發洩方式會有所不同。

    薛紹前世進入軍隊以前,二十歲不到的年齡,像一頭剛剛長齊了爪牙的幼虎,遇到不爽的事情就會怒髮衝冠勃然反擊。後來參了軍受到部隊的紀律管制與各種教育,尤其是進入特部部隊以後經歷的事情多了,他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漸漸喜怒不形於色。

    鷹立如睡,虎行似病,這八個字已經漸漸的融入他的性格之。

    但鷹不會總是昏昏欲睡,虎也不能老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

    於是今天在薛元超的面前,鷹睜開了他銳利的眼睛,虎發出了下山時的咆哮。

    薛紹覺得,也只有薛元超這種級別的“對手”,才配讓他亮出自己真正的銳氣。

    是的,銳氣。

    有句俗話叫做,莫欺少年窮。

    一個男人,尤其是年輕的男人,可以無錢無勢一無所有,但唯獨不能喪失了銳氣!

    月奴見到薛紹走出來,連忙迎了上來,“公,如何?”

    “挺好。”薛紹淡然的笑了笑,“事情都處理完畢了,回家吧!”

    “公,你的字貼呢?”月奴顯然是對這個薛家的“傳家之寶”特別的關注。

    “我暫時存放在薛元超那裡了。無妨,他日再行來取。”薛紹翻身騎上了馬,“走!”

    “……是!”月奴不敢再多問,乖乖騎上馬和薛紹返家而去。

    薛元超府裡,正堂客廳之。

    父二人左看看地上那一攤碎紙,右看看薛紹留下的那一貼字,良久無語。

    “薛當為天下雄。”薛元超輕吟了一句,語調平靜,不怒不諍。

    “父親大人,現下如何是好?”薛曜小聲的問道,“我們顯然是,已經得罪他了。”

    “你身為朝廷正諫大夫,連帝王都應不怕得罪,還怕得罪他嗎?”薛元超道。

    薛曜苦笑,“父親大人,此一事,彼一事。薛紹以禮而來、有意結交,我們卻拒人於千里之外,於禮不合。畢竟是同宗同族,往日又無冤仇,孩兒不禁心懷愧意。”

    薛元超不置可否的保持沉默,自己的兒自己清楚,薛曜為人忠厚老實沒有太多心機,在朝堂之上做的也是正諫大夫,行為立場從來都是保持著嚴格的立。朝堂之上的一些微妙利害他不是太懂;或者說,就算他懂也從來不會介入深陷。

    薛元超在步步殺機的朝堂之上混了這麼多年,早已是心細如髮見微知著。從來沒有互通往來的薛紹貿然來訪,表面看來只是一次很平常的同宗族人之間的拜訪,但其隱瞞之深意和凶險味道,薛元超豈能嗅不出來?

    但是,就算明知道開罪了薛紹會有可能引來一場凶禍,薛元超也一定會拒之於千里之外。

    因為在薛元超看來,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要比頂上烏紗、甚至項上人頭都要來得珍貴。

    比如身為一名士大夫的氣節;再比如,心高懸的那一面李唐龍旗!

    如果就因為薛紹將要迎娶武后最為溺愛的公主成為當今駙馬,就對他百般阿諛與奉誠,那薛元超就不是那個被天下讀書人尊為“天下宗”的薛元超了。

    “將這一幅字裝裱起來,懸於老夫的書房正壁之上。”薛元超將薛紹留下的那一貼字遞給自己的兒。

    “啊?”薛曜愕然無比的看著自己的父親,“父親大人,薛紹如此無禮挑釁,你這是……”

    “老夫的胸懷之若是連一個弱冠狂生都容納不下,又何德何能忝居相位,容納大唐之天下萬物?”薛元超不以為意的淡然笑了一笑,笑容很是玩味,“久聞藍田公的雅號,以不守門風不治家學而揚名族內。老夫是曾一度深為不恥。但今日一見,卻又覺得,此人有趣。”

    “有……趣?”薛曜聲調都變得古怪了,一向鐵面無私嚴厲非常的父親大人今天這是怎麼了,都已經被人擄了虎鬚、氣到快要吐血了,還這般談笑自若的反過來誇讚人家?

    “曜兒,這《虞摹蘭亭序》,你撕得下手嗎?”薛元超突然問道。

    “絕不可能!”薛曜看著地上的一片碎紙,簡直痛心疾首。

    “為父也不能。”薛元超輕撫鬚髯,“《虞摹蘭亭序》如此珍貴,薛紹卻視作等閒。那隻能證明他志不在此,根本就沒把一副《虞摹蘭亭序》放在眼裡。他的志趣,或許真有過人之處。”

    “啊?”薛曜再度愕然,“敗家”也算過人之處?

    “你敢逆我之意,與我斥面相爭嗎?”薛元超又道。

    “孩兒打死不敢!”薛曜連忙低下頭去。

    “薛姓舉族之內,可曾有過這樣的人?”

    “未曾!”

    “現如今朝堂之上武百官,學闈之內士無數,你可有見過這樣的人?”

    “沒有!”

    “這或許,又是薛紹的另一個過人之處。”薛元超轉頭看向那七個字,“薛當為天下雄,如果二十年之內此貼當真比《虞摹蘭亭序》更為值錢了,若不裝裱起來好生收藏,豈不可惜?”

    “父親大人,這不過是薛紹受辱之後的一番狂悖洩憤之言,豈能當真?”薛曜忙道。

    “那更要裝裱起來,好生收藏了。”薛元超輕撫鬚髯面帶微笑,“世人都該為自己的每一言每一行承擔責任。如果薛紹做不到,那這一貼字就是他的終身之恥辱!今日他在老夫面前的放肆與無禮,他日,將要百倍退還到自己的身上!”

    “呃!……”薛曜這下彷彿才算明白了,父親大人的心胸器量和遠見卓識,絕非自己能夠衡量與揣摩。

    “孩兒慚愧!”

    “曜兒,若論治學章,你不輸他人。若論胸襟智巧,你的確應該慚愧。”薛元超半點沒客氣的說道,“以你的資質和性情,謹守門風沒問題,弘揚章也算擅長,但你若能將這五品正諫大夫做到個善終,為父已是心滿意足。”

    “孩兒資質魯鈍,讓父親大人失望了!”薛曜羞愧的跪倒了下來,以額貼地。

    “將那些碎紙收拾一番,尋個高手匠人修補裝裱起來,由你親自拿去送還給薛紹。記住,不可半句提及,老夫方才與你說的這些話。”薛元超突然道。

    “啊?”薛曜今天幾度驚訝,父親大人此舉何意?……我、我是不是真的很愚鈍,完全猜不到他老人家心裡想的是什麼?

    “去吧,照辦就是!”薛元超不再多說,撫袖而去。

    “孩兒遵命!……恭送父親大人!”

    ……

    薛紹回到家裡,發現李仙緣已經不在了。不用猜,那個憋了很久的酒色之徒剛剛有了錢,肯定去了平康坊尋花問柳。

    接下來的一些日,定然十分忙碌,許多的事情要做。薛紹做了一下計劃,明日就去拜訪戶部侍郎薛克構。

    相比於薛元超這個當朝宰輔書令,薛克構的份量輕了不少。當然,那也要看是跟誰比的。

    很多時候,大唐的官位品銜不能代表官員實力的真正含金量,所領的“職事”才是關鍵。戶部侍郎官階正四品下,品銜不是特別高,但手上的權力不可謂不大——相當於現在的國家財政部副部長。

    從李仙緣那裡瞭解來的資訊分析,薛克構這個性情溫和的小老頭兒可比薛元超這個天下宗好相處多了。至於能不能請來出席燒尾宴,那都另說。

    結識裴行儉,才是薛紹計劃的重之重。

    對於他,薛紹的印象十分深刻。原因倒也簡單,史稱裴行儉為“儒將之雄”,是大唐軍神李靖的第三代傳人,也是最後一位傳人。此前身為一名職業軍人又受到安小柔的諸多影響,薛紹想不對他充滿興趣,也難。

    薛紹仔細回憶了一下裴行儉的一生,真是堪稱傳奇。如果直接拿來寫書拍電影,都不用添油加醋的想故事情節了。

    裴行儉出身河東三晉名門聞喜裴氏。如今“薛裴柳”號稱河東三姓,又有“薛韋裴柳”的關四姓之稱。不管怎麼排比,裴姓都是不折不扣的當世豪門。

    裴行儉的父親是隋唐之交的大名人裴仁基,他的兄長裴行儼是一名超級猛將號稱萬人敵,也就是隋唐第三條好漢裴元慶的原型。但他們都被王世充所殺,當時裴氏洛陽一脈幾乎被滅族。

    裴行儉身負血海深仇長大成人,青年時代舉明經而入仕成為一名大唐的官,一筆書法幾乎與虞世南和褚遂良齊名。不久他結識了李靖的嫡傳門生蘇定方,從他那裡繼承了李靖的兵法,從此武雙修堪稱驚才絕豔!

    原本裴行儉這樣的人才理當在這個時代裡大放異彩,至少可以和李勣平分秋色日月同輝。可他嘴不嚴實,因為和長孫無忌、褚遂良這些人議論李治廢立皇后之事,被扔到了西域邊疆,一去就是十幾年。不過裴行儉的神奇也正在此處,他一個被貶出長安到邊疆去吃沙的品“廢官”,在任所上幹出了非常卓越的政績,居然做到了三品安西都護的位置,總管大唐在西域的半壁江山,成了名符其實的封疆大吏!

    後來裴行儉回朝任職擔任吏部侍郎,搞出了一套新的官員選拔與考核制度,被歷朝歷代繼承延用了一千多年,堪稱是國“人力資源管理”的鼻祖!

    一般人在政績、吏治上幹出了這麼多的事情,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代名臣了。可是裴行儉還嫌不夠過癮——李靖的兵法可不能白學!

    四年前西域叛亂,裴行儉恰巧擔任使者從這裡路過,故地重遊。一聽到訊息,孤家寡人一個的裴行儉就地招了一千多青壯起家,並以打獵為名邀請了一批信得過的西域部落酋長們帶兵前來赴約,很快拉起一支兩萬多人的隊伍。他用詭戰之法迅雷不及掩耳將叛亂頭給拿下,然後又用賊首的令箭騙來了其他的反叛部落的頭領,一併拿下。剩下的幾群小雜魚,望風而降。

    這簡直就是現代特種作戰——斬首行動的典型戰例和先驅鼻祖!

    原本是從西域路過打醬油的孤家寡人一個,裴行儉兵不血刃的將一場即將襲捲西域、破敗大唐半壁江山的異族大叛亂,就給無聲無息的擺平了。

    歷史,有時候的確是比小說和電影還要誇張和意淫。

    從此,儒將之雄裴行儉,威震當代、名垂青史。

    在薛紹看來,自己要想步入戎武之途,裴行儉無疑是一個最好的“引路人”。當然,這麼高階的引路人也不是那麼容易請得到的。

    首先,至少得要吸引到他的注意力。

    於是薛紹打算,送一份極其特殊的禮物,給裴行儉。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5 19:01
第58章 藍田祕碼

    夜已深沉,薛紹仍在書房裡寫寫畫畫。

    月奴打來打三盆熱水給薛紹洗腳,見他仍未睡下忍不住勸道:“夜色已深,公何不早歇?若有事情忙碌,也可明日再辦。畢竟身體要緊。”

    “你去睡吧,不用洗了。我這腳都要被你搓掉皮了。”薛紹筆下未停。

    “是。”月奴見薛紹正忙不敢多作叨擾,很乖巧的應了一聲然後彎身下腰來給他穿襪穿鞋。

    薛紹低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月奴雖是個武藝高強的女漢,但做起這些事情來卻心細如髮溫柔倍至,我好像都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伺候與照顧。

    “公早歇,月奴告退。”月奴擔著洗腳水往房外退去。

    “月奴。”

    “公可有吩咐?”

    “謝謝你。”薛紹微笑。

    月奴周身都略微顫了一顫,連忙低下頭來,“月奴不敢!月奴是賤籍奴婢,伺候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凡大唐天下之人,皆有“良賤”之分。良籍包括士農工商這樣的百姓民,賤籍就是罪犯、奴婢、妓女、乞丐和曲藝雜伎這一類。律法規定良賤之間彼此不可以通婚聯姻。有錢了養幾個妓女玩一玩可以,不可以娶作正妻、哪怕是做妾都不行,否則就等著被檢舉治罪吧!

    就連賤籍奴婢給主人家生的孩,都脫不了賤籍!

    薛紹微然笑了一笑,“改日我給衙門說一聲免了你的賤籍,讓你歸作良人。”

    “公恕罪!”月奴大驚,連忙放下水盆跪倒下來,“月奴再也不敢放肆莽撞了,求公不要把我趕走!”

    “誰說要趕你走了?”薛紹笑道“難道免去賤籍你還不開心?”

    “開心固然是開心的,但月奴只想留在公身邊!天下雖大,但月奴哪裡也不想去!”月奴仰起頭來,驚訝又歡喜還帶著一絲迷茫的看著薛紹。

    “你願意留下當然好,總之我是不會趕你走的。”薛紹淡然一笑,“免去賤籍之後,你就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了,莫非不好嗎?”

    “多謝公垂憐成全!”月奴的眼圈都一下紅了,連忙在地上磕起頭來,“月奴願意跟隨公一世,左右伺候!”

    “好了,起來吧,回去歇息。”薛紹淡然道。

    “多謝公!”月奴再又磕了幾個頭,方才起身拿起水盆,幽幽的深看了薛紹好幾眼,俏臉兒一片菲紅,輕手輕腳的悄然而去。

    在大唐的社會形態,良賤二籍有如天塹鴻溝,不是那麼容易逾越的。賤籍的奴婢從本質上講都不能算是“人”,可以被主人家任意的買賣交換和打罵,有如牲畜一般。所以,薛紹說免去月奴的賤籍,無異於賜予了她挺直腰竿重新做人的機會,她從此可以受到法律的保護、可以自由自在的去經營自己的家業、名正言順的去嫁人生了。

    “免去賤籍歸作良人”這樣的事情可不容易辦到,不是主人家說同意了就能行的。官府那邊的“資格審查”相當的嚴格和繁瑣,由良籍打成賤籍容易,由賤轉良那是難上加難。要是沒有一點身份和人脈,還真是辦不成。

    但薛紹是貴族,他的一句話已經足以改變月奴和她的孫後代的人生。

    “這就是權力的威力與美妙所在。”薛紹的嘴角略微向上輕輕一揚,露出一抹玩味的微笑,繼續書寫。

    他手邊擺著一本《玉篇》做參考書,相當於是一本漢字字典,其收錄了一萬千多個漢字,算是《說解字》的加強版。參照《玉篇》,薛紹正在謄寫的一本手札。

    手札的每一頁有列,每一列個字,絕不重複,而且每一頁都編有頁碼。這樣一來,每個字從頁碼到列數、字序都對應準確的座標,全部用阿拉伯數字來表示。比如“人”字錄在第一頁第七列的第五個字,它對應的座標用數字程式碼來表達就是175。

    薛紹將一些時常要用的字都編錄了進去,比如一二三四五,將帥兵馬敵,旗米糧勝負,這些字眼。

    是的,薛紹在編制一套大唐版的“莫爾斯電碼”祕碼本。

    雖然電報這東西在21世紀已經完全被淘汰和取代,但是拿到大唐來應用,卻仍是高科技。薛紹一時無法發明創造出“電報機”,但是編譯出一套獨特的祕碼還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軍隊從來不能缺少了往來的資訊傳遞,否則指揮作戰從何談起?但為了謹防敵軍截獲軍事信報,古代的軍隊裡都會用到“軍事祕碼”以免洩露軍事機密。

    如今的大唐軍隊裡,或者說在近現代之前的**隊裡,用的都是一種極為簡陋的“軍事祕碼”。在出徵之前,將帥們先商量好了用一首沒有重複字的詩作,來代表不同的意思。如“秋水共長天一色”這一句,眾人約好用“水”字代表“增援糧草”的意思。那麼到了戰時前線,某部隊要補充糧草了就會寫一封很隱晦的家信,向後方求援,比如寫成“家發了大水兄長速速歸來”,然後在這個“水”字的上面加蓋一個圖章,就表示“請求增援糧草”。

    這樣做,傳遞資訊的目的也算是勉強能夠達到,但是能夠傳遞的資訊可就少之又少了。如果被截獲,很容易被人一眼認穿這是一封加密了的“軍事密信”,破譯的難度也不高。

    但如果是採用薛紹的這種辦法,告訴敵人這是軍事密信也沒關係,想對送信的使者進行嚴刑拷打,也不可能審出個醜寅卯——他沒有祕碼本對照啊!

    就算祕碼本被敵人搶走了,也沒關係。可以有多個祕碼本更換備用,字序完全不同。

    而且,這樣的“”式摩爾斯祕碼,可以應用到很多的領域,比如用作商業用途。現在大唐還沒有銀行或者錢莊,以後如果有了,用這樣的高階加密技術製作的“銀票”還有誰能偽造或者冒領?

    這套祕碼甚至可以用最古老的方法來傳遞資訊,比如說擂鼓、號角。尤其是在深入敵後進行地下活動的時候,手指在桌上敲來敲去、或是火光忽滅忽閃甚至眼睛眨來眨去,除了精通這套祕碼的人,誰能破譯?

    大唐版的“式摩爾斯電碼”,實在是大有用武之地!

    薛紹一邊謄寫一邊暗自好笑,當年在部隊裡的“加密與破譯”這一門功課真沒白學,那些高科技的電加祕技術姑且不論,晉商票號的加祕技術、二戰時期獨領風騷的摩爾斯電碼甚至包括洪門切口這樣的江湖黑話,拿到大唐來因地制宜的加以靈活改編,全都能派上用場。

    這麼高階的“加密技術”,身為聰明人和軍事大家的裴行儉能看不出它的價值,能不動心?

    這就是薛紹要送給裴行儉的,特殊禮物。

    “沒莫爾斯什麼事了。就給這套新的加密技術命名為——藍田祕碼!”薛紹臉上的微笑之滿是自信和詼諧。

    天亮後,薛紹照例練了八段綿和形意拳,準備去洗漱吃飯時,看到妖兒在僕房的天井裡和兩個洗衣大媽湊在一起,“嘿喲嘿喲”揮著小棒槌在那裡洗衣服。

    “我不是說了,不讓妖兒做這些事情嗎?”薛紹走過去說道,“她又瘦又小身體也不好,府裡幾時還缺了她這麼一個勞力?”

    “公恕罪!”洗衣大媽慌忙道,“奴家也曾苦勸過了,妖兒姑娘卻是不聽,她非要搶著做這些事情,攔也攔不住!”

    妖兒連忙放下洗衣槌跪到薛紹面前來,“給神仙哥哥磕頭!”

    “起來,青石堅硬滿地是水,跪什麼跪。”薛紹將她拉起來,“妖兒,我交待的事情你為何不聽,你跑來洗什麼衣服?”

    “我……”妖兒站了起來,有點害怕可憐巴巴的眨巴著眼睛,“我只是一個賤籍流民,我不能整日白吃白喝的,我應該多做一些事情!”

    “我不是讓你好好讀書嗎?你把書念好、把我教你的那些東西學好就行,將來大有用處的,遠勝於每日去洗一萬件衣服!”薛紹微笑的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吃過早飯之後到我書房來,我有新鮮的東西要教給你!”

    “是,神仙哥哥!”妖兒一聽有新鮮的東西學頓時咧嘴就笑,露出一對兒小虎牙。

    吃過了早飯,薛紹把管家陳興華叫到了書房,親筆寫下了一封書信蓋上了自己的私印,對陳興華說道:“你拿上我的名貼和這封信去藍田縣衙跑一趟,給月奴和妖兒各辦一檔良人戶籍來。有需要花錢的地方,你只管去打點。”

    薛紹自知在長安還算不上是什麼人物,京城的衙門門檻也很高,辦起事來恐怕不那麼容易。

    “公是要免去她們的賤籍賜作良人?”陳興華驚詫的瞪大了眼睛。這樣的事情對薛紹來說或許只是舉手之勞,可是對低下層的人來說簡直難於登天!

    “是的。”薛紹道,“你順便再去查驗一下我在那邊的田產情況。現在正到了春耕的時分,那些佃農該要動起來了。”

    “老朽這就動身前往藍田縣。”陳興華畢恭畢敬的接過名貼等物。

    “有勞陳先生了。記住,她們的姓氏都是‘安’姓,安然無恙的安。名字你就看著取好了。”薛紹道,“去吧,順便幫我把妖兒叫來。”

    “是,公。”陳興華挺好奇,為什麼是姓“安”呢?

    薛紹面帶微笑的拿起茶來小飲了一口,月奴和妖兒,是我來了這個世界以後遇到的最有“親密感”的人,她們不應該是賤籍奴婢。

    稍後妖兒來了,“給神仙哥哥……”

    “別跪,過來。”薛紹笑眯眯將她喚到書桌邊,把祕碼本攤開,“這些字都認識嗎?”

    妖兒看了一陣,笑嘻嘻眨巴著一對亮閃閃的大眼睛直點頭,“神仙哥哥,我都認得噢!”

    “很好。”薛紹揉了揉她的頭髮,“最短的時間內將它們全部背下來,連位置也不可以記錯!不然,打你屁股!”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5 19:05
第59章 母女連心

    臨近午飯時分,太平公主親自捧著一個黃絹包裹的小錦盒,在琳琅率領的一群宦官宮女的陪同之下,滿面春風腳步輕盈的走上了宣政殿的龍尾道。

    今日陽光甚是晴好,太平公主的心情就和這陽光一樣明媚。她不停的在心暗暗讚賞自己,籠絡上官婉兒真是個不錯的主意,就算不去過問一些辛祕政事,至少可以隨時從她那裡打聽到母后的心情如何!

    今日朝會之上,武則天干了兩件大事。一是罷去了老對手郝處俊的“門下侍”之位轉授太少保一個虛職,讓這位老宰相吃閒飯去了。郝處俊歷來極其反感皇后弄權,早前李治身體不適有意遜位讓皇后正式執掌朝綱,就是郝處俊給勸免的。

    第二件事情,就是提拔了同書門下三品裴炎為侍,頂替了郝處俊。

    在大唐“三省部”的樞建制當,書省的最高長官是書令,門下省的最高長官是侍,二者同為樞宰相,而且都是三品官銜。“同書門下三品”的意思是“相當於擁有了三品書令和侍的宰相權力”,它本身並不是銜職,專用來授予品銜不夠或者掛著高品虛職的官員,讓他們得已進入宰相議政的政事堂參與理政,用來輔佐宰相同時也分割宰相的權力。

    裴炎此前曾是郝處俊的副手,擔任門下省四品黃門侍郎,加授同書門下三品之後就有了和侍郝處俊一樣參知政事的宰相權力。他這些年來屢受提拔與重用,其或多或少都有武則天的手筆。如今武則天更是下了一記狠手,拔除了屢屢與她做對的郝處俊而將裴炎提拔為門下侍,讓他正式成為了能和書令薛元超比肩的巨頭之一。

    薛元超和郝處俊向來都是反對皇后的,現在皇后對裴炎有這麼大的知遇提攜之恩,擺明就是要在朝堂之上培植自己最親信又最得力的心腹黨羽。

    太平公主並不特別在意朝堂之上的這些政治博弈,她只需要知道母后今日夙願得償那便行了!——“以往郝處俊處處都和我母后作對,如今總算倒臺下野,母后定然鳳顏大悅!我去求她赦我出宮遊玩,定能得允!”

    走到御書房門口,太平公主就聽到了裡間傳出她母親的笑聲,“婉兒,你這首詩作得很好,理當收入朝廷詩集之!待以後得了空閒,本宮許你前去主持宮詩會,由你來品評那些朝的大儒和名揚天下的才們的詩作,若得良品佳作便收錄起來編為詩集,讓它們遍傳天下、留芳後世!”

    “婉兒跪謝天后娘娘鴻恩!”

    太平公主眨了眨眼睛,上官婉兒果然深受我母親寵信!

    “母后,皇兒特來拜見母后啦!”太平公主興沖沖的走進了御書房。

    武則天的心情正好也沒有計較太平公主未經通傳就擅闖進來,呵呵直笑,“太平來了,好!”

    “母后,這是皇兒送給你的禮物!”太平公主笑嘻嘻的將黃絹包裹的錦盒送上。

    “難道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為娘忘卻了嗎?”武則天接過盒,還挺異訝。

    “嘻嘻,今天是……”太平公主滴溜溜的轉著眼珠兒,“玉皇上帝萬壽!”

    李家崇道,玉皇上帝的生日是一個比較重要的宮節日。

    “胡說八道!”武則天笑罵了一聲,“玉皇上帝萬壽之日是正月初,早就過了,你以為娘老糊塗了嗎?”

    “娘,你就別管這麼多了嘛!”太平公主笑嘻嘻的道,“你趕緊拆開來看嘛,這可是女兒的一番心意!”

    “好!難得我兒有這一番心意,豈能辜負?”武則天笑呵呵的,慈愛之意溢於言表。

    開啟盒,裡面裝著一件金燦燦的……胸!

    “這是何物?”武則天顯然是不認識,很詫異。

    “嘻嘻!”太平公主笑得古靈精怪,“娘,這是孩兒親自為娘做的一件小衣!孩兒還給它取了一個特別的名字,叫胸!”

    “你做的?小衣?”武則天的臉上浮現出促狹的笑意,“休要瞞我,你幾時學會這樣的女紅手藝了?看這獨特的細密針角,必然是出自尚衣局的匠人之手!”

    “咳、咳!”太平公主很尷尬的乾咳了兩聲,嘿嘿直笑,“娘,你先別管是誰做的,你姑且試一試嘛!”

    “這……如何穿?”武則天不禁皺起了眉頭。

    “就穿在肚兜或者抹胸之下!”太平公主說罷,拉開了自己的紫色抹胸露出白花花的豐挺胸脯兒和胸的絲邊,“娘你看,我就是這樣穿的呢!”

    武則天細下一看,頓時面露一絲驚奇之色。她也是女人,哪能不知道女人的“美”該要如何展現。以往她還真沒覺得太平公主的胸脯長得有多麼出眾,畢竟她還只是待字閨的十七歲的女兒家,不如那些嫁了人生了娃的婦人那樣豐滿和嬌挺。

    可是今日……絕對刮目相看!

    “左右,更衣!”

    御書房裡都是一些武則天的心腹侍女和宦官,倒也不用避諱。她當即就將胸穿上了,再依次穿上了抹胸、衣和皇后冕服。

    “娘,你好漂亮啊!”太平公主誇張的驚叫起來,“你這一下就年輕了二十多歲呢!你看、你看!”

    “為娘看到了。”武則天看著鏡當的自己,還真是有點驚奇。

    再如何保養得法,武則天畢竟也是將近十歲的人了。縱然面部看起來年輕,但以往豐滿而傲挺的胸脯抵不過歲月的侵蝕,已然有些下垂和鬆馳。世人皆有愛美之心,何況是女人,何況是母儀天下的大唐第一女人?

    武則天伸手摸向自己的豐盈飽滿的突起胸部,輕輕的按了一按,臉上浮現出一抹年輕時才會有的,那一種獨屬於“女人”的笑容。

    “娘,這胸甚好吧?”太平公主笑嘻嘻的湊在武則天身邊。

    武則天點了點頭,“我兒何時有了這樣的巧思?”

    言下之意,我知道這肯定不是你親手做的,你沒這手藝——創意倒是不錯!

    太平公主嘿嘿的笑道:“娘,實不相瞞,我身上穿的這件胸是薛郎送給我的!然後我再參照原樣,讓尚衣局的人依照母后的鳳體量身定製的!”

    “薛郎?……薛紹?”武則天先是微微一驚,隨即促狹的笑道,“呵,他都給你送小衣了?”

    “娘……娘!!”太平公主羞澀不已的臉蛋兒發紅,搖著母親的衣袖撒起嬌來,“你不要取笑孩兒嘛!”

    “哈哈!”武則天朗聲大笑。

    許久沒有看到母后這樣開懷大笑了……太平公主心裡一嘀咕,笑嘻嘻的道:“娘,孩兒有個不情之請!”

    “說。”

    太平公主道:“春光明媚百花鬥豔,想那芙蓉園裡的景緻必然最美,孩兒想去踏青遊玩!”

    “你不是剛剛從皇林禁苑狩獵回來嗎?”武則天正了正臉色,“太平,我聽聞你近日甚是疏懶,既不好好學畫,也不用功練琴,就知道四處遊玩!”

    “母后……我可是堂堂的公主,畫什麼畫、彈什麼琴嘛!”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小心翼翼的道。

    “因為你先是一名女,再是一位公主!”武則天正色道,“你看那些王公大臣家的女兒,誰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身為公主若是連她們都不如,傳將出去豈不令人笑話,有辱皇家的尊嚴?”

    “母后,我知道了,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學的!我去了芙蓉園,我會每天都好好練琴的!”太平公主情真意切信誓旦旦的道,“母后,你就准許了孩兒的請求吧!”

    武則天寵溺的搖頭笑了笑,“好吧,就準了你!——但是,須得等幾天再去。”

    “為什麼?”太平公主驚訝又不滿的睜圓了眼睛。

    “因為薛紹近幾日必然十分的忙碌。你去找他,不是讓他左右為難嗎?”武則天笑道。

    呃!

    太平公主很羞慚很沒面的縮了一下脖,然後恨恨的瞪了旁邊的上官婉兒兩眼,叛徒!告密的叛徒!

    “別瞪她,她可是什麼都沒有說。”武則天再度搖頭笑了笑,寵溺的摸了摸太平公主的臉蛋兒,“你是為娘身上掉下來的肉,母女連心,你心裡想什麼,我還能不清楚嗎?等個三五日,為娘再準你去芙蓉園遊玩。”

    “又是三五日,為何你們都喜歡這樣說?”太平公主撇著嘴直輪眼珠兒,豎起三根指頭,“三天!”

    “半月。”

    “好吧、好吧,三五日就三五日!”太平公主無可奈何的叫道,“母后,能讓上官婉兒與我一同前去嗎?我想跟她……切磋詩!”

    武則天赧然而笑,“好吧,就看在你今日一番孝心的份上,都依了你!”

    ……

    薛府裡的風水改造工程仍未結束。吃過了午飯薛紹帶著妖兒一起去芙蓉園謄錄和背頌“藍田密碼”,準備稍晚一點等朝臣下班回家了,再去拜訪薛克構。正要出門時,李仙緣回來了,騎著馬都搖搖晃晃暈暈乎乎的,顯然是醉得不行了。

    薛紹忙叫兩名僕人將他從馬上扛了下來,李仙緣迷迷糊糊的看著薛紹,哼道:“薛兄,你……你可知朝發生了大事?”

    “什麼事?”薛紹好奇問道。

    “郝處俊的門下侍之位,被裴炎所取代了!”李仙緣呼哧哧的喘著粗氣。

    薛紹眉頭一擰,武則天趁著李治患病的這段日,迅速果斷的拔除了李黨死忠郝處俊而提拔起心腹裴炎,這下她在朝堂上的勢力更加強大了!……現如今不管朝堂之上發生什麼,我都只能是一名純粹的看客!

    李仙緣搖頭晃腦的又道:“昨夜小生看到了一處奇景,說出來,絕對要比這件朝堂大事更為驚人!”

    “還有更驚人的?”薛紹更加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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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