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極品駙馬 作者:蕭玄武 (連載中)

 
V123210 2016-7-24 11:35:2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04 231367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5 19:06
第60章 酒色之徒

    “絕對驚人!”李仙緣信誓旦旦的說道,“昨夜平康坊,有個怪人花費重金前去捧場張窈窕,卻與她坐著下了一夜的雙……雙陸棋!你、你說,那人該是有多麼無能、多麼無聊、多麼無恥!”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薛紹直搖頭,這貨真是醉得不行了,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張窈窕?不就是我前不久轟出去的那個女人嘛,看來她又回了長安重操舊業了!

    “小生怎麼可能不知道?”李仙緣雙眼一瞪,義憤填膺,“小生打橫了坐在他二人的棋桌旁邊,活活的看了一整宿!”

    “你更無聊!”薛紹哭笑不得的怒罵。

    “嘿、嘿嘿!”李仙緣一陣傻笑,“小生恨不過了就那人說,張窈窕也不過是藍田公一名棄婦而已!……於是那人差點就瘋掉了,非要跑來拜訪一下大名鼎鼎的藍田公!”

    “你也太無聊了吧,居然還給我招這種破生意上門?”薛紹恨得牙癢癢,真想一把將這個酒囊飯袋掐死才好。

    “嘿、嘿嘿!薛、薛兄,你以往和他也曾有過一面之緣,不然小生豈敢把他招來?他、他已經來了,剛剛還跟在後面的!”李仙緣朝後方一指,卻不見人,“喲?莫非是醉到憨死半道上摔下了馬去?……薛兄,快、快派人去找尋,莫要讓他被野狗給叼去了!”

    “……”薛紹無語之極,擺擺手叫兩個僕人趕緊去找找。心裡直後悔,真不該把這個酒囊飯袋招進家裡來搞什麼風水改造工程。這下好,好不容易擺脫了紈絝膏樑的生活圈,現在又被人像牛皮糖一樣的粘上了。

    李仙緣被兩個身強力壯的男僕給扛走了,薛紹叫他們把李仙緣扔進澡池狠狠的洗一洗讓他醒醒酒,再給他換身衣服讓他好好的睡一覺。

    既然是“有客”來訪,薛紹也就不便出門了。他叫月奴帶著妖兒先去了芙蓉園柳樹林,監督她好好的摘錄和背頌藍田祕碼。

    等了一會兒,出去找人的兩個僕人回來了,牽回了一匹馬,馬鞍上像掛麻袋一樣的架著一個身著仕長衫的書生,正在鼾聲大作。

    “把他弄下來,扛去和李仙緣一併處理。”薛紹被他身上臭烘烘的酒氣薰得直搖頭,都懶得上前去看是哪路神仙了。

    那人被從馬背上弄下來倒是醒了,輪著惺鬆的睡眼瞟到了薛紹,雙手推開僕人,把腰上懸的一把寶劍左挪右擼掛正了一些,整了整零亂的衣冠,衝著薛紹彎腰拱手拜了下來,“吳興姚元崇,見過薛公。”

    姚元崇一拜下來沒站穩一跤就摔了下去。左右僕人急忙將他扶起。

    “姚元崇?”薛紹不由得心一動,上前幾步看個真切,好傢伙,這都摔到鼻青臉腫了,臉上還糊著很多的泥灰。就他現在這模樣,別說是僅僅一面之緣的“相識”,怕是連他親孃也一下認他不出來。

    “怎、怎麼,薛公當真是貴人多健忘,這就不記得姚某了?”姚元崇搖搖晃晃的站不穩,“三個月前,姚某曾和薛公一起在平康坊狎妓同醉了一場,醒來時公的臉上還蓋著女人的肚兜呢!”

    “行,你別說了。”薛紹連忙上前將他扶穩,再不扶穩又要摔倒了,苦笑的直搖頭,“有什麼還是等醒酒以後再聊吧!——來人,扶他去沐浴歇息,好生伺候!”

    “是,公。”兩名僕人將姚元崇左右扛起,他頭一耷,又打起了呼嚕。

    “這得是喝了多少酒啊!”薛紹直搖頭。

    但是姚元崇這個人,還真是讓薛紹的心裡一亮!

    姚元崇自稱是吳興人,這可是一個著名的郡望。吳興姚氏是舜帝的後代,在南北朝時期出了許多的名臣大將。雖然現在吳興姚氏遠比不上汾陰薛氏和聞喜裴氏,但是歷史上的吳興姚氏在大唐時代曾經達到鼎盛,因為出了一個著名的宰相——姚崇。

    歷史上的姚崇,原名就叫姚元崇。到了唐玄宗開元年間他為了避諱年號,才改名為——姚崇。

    歷史上,從武則天末期到唐玄宗開元之治這段最為動盪的時期,姚元崇都是一個極其重要的角色,尤其對大唐史上最輝煌的時代“開元盛世”有著不可磨滅的巨大貢獻,有“救時宰相”之稱。

    後人有稱大唐三百年間“前稱房杜、後稱姚宋”,房杜是指貞觀名相房玄齡和杜如晦,後者就是指開元名相姚崇和宋暻!

    不過,歷史上的姚元崇是一個大器晚成的角色。

    就如同薛紹今天看到他的樣,他可不是薛元超那一類打小就根正苗紅行端影正的大儒名仕。年輕的時候姚元崇雖然也有才學但更愛練武,因為他本就出身在一個武將家庭。除此之外和大多數的青年仕一樣,美酒和美女是他的至愛,走馬章臺醉臥花叢那是常事。

    要不然,又怎麼會和藍田公有了“一面之緣”?

    稍後薛紹留在府裡照看了一會兒,直到兩個酒色之徒全都像死豬一樣的睡下了,方才去了芙蓉園柳樹林。

    走到附近,薛紹聽到“咚咚”的木魚聲,擡眼一看,月奴正一邊看著密碼本一邊拿著一個小木魚在那裡敲。妖兒則是背對著月奴離了有三四米遠,在那裡聽。

    “哎呀,敲錯了,重來、重來!”月奴喊道。

    “嘻嘻,月奴姐姐,你好笨哦!”妖兒陰陽怪氣的笑道。

    “臭丫頭,小心我撕了你的破嘴,用心聽著!”月奴又重新敲了起來。

    薛紹不禁覺得好玩,這兩人還真的練起了密碼聽譯,於是也停了下來跟著一起聽一聽。

    因為是簡化的摩爾斯電碼,所以沒有長短音之分。月奴倒是敲得認真,雖然慢了一點,但薛紹隔得稍遠也大抵能聽個明白。她敲了五個字反覆的敲了多遍——妖兒是呆。

    “月奴姐姐是呆!”妖兒咯咯笑著喊了出來。

    “臭丫頭,看我不打你!”月奴扔了木魚就去追打妖兒,妖兒咯咯大笑的滿樹林亂跑起來。

    薛紹笑呵呵的走過去拿起小木魚,不得不讚嘆甚至稱奇,妖兒真是個名符其實的小妖孽!學東西實是太快、太快了!

    “神仙哥哥救命呀,月奴姐姐要打我!”妖兒大呼小叫的跑了過來。

    “別鬧了,都坐下。”薛紹笑道,“妖兒,剛才月奴只敲了五個字,你卻聽了四五遍才聽出來,實在是太慢了。”

    “噢……那我再用心的、狠狠的練習!”妖兒惶恐不安的點點頭,馬上不敢笑鬧了。

    “月奴,這個藍田密碼你也必須掌握!”薛紹道。

    “啊?”月奴一聽,頓時眼睛都直了……蒼天啊,不如讓我去單挑千軍萬馬!

    薛紹把臉一板,“啊什麼啊,這點東西都學不會,你還有臉跟著我嗎?”

    “是,公,我一定好好學,用心學!”月奴苦著臉,想哭的心思都有了。

    妖兒嘿嘿的壞笑。

    “臭丫頭,興災樂禍!”月奴恨恨的低罵。

    “妖兒,你也別笑。”薛紹正色道,“你身體太瘦弱了,從明天起,每天早起跟著月奴練習武藝,強身健身!”

    “嗚……我知道了!”妖兒的臉也苦了起來。

    月奴眉飛色舞,“看我怎麼整你!”

    “你們兩個,務必要將這套藍田祕碼掌握到最熟練的境地,從今天起,每天都要勤加練習,而且不能外傳。”薛紹道,“務必要熟練到用眨眼、敲桌這一類的方式也能順利的傳遞和讀取資訊。要讓那些程式碼完全的印在你們的腦裡,不用思考就能信手拈來!”

    “是……”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月奴,你不妨讓妖兒給你用催眠的方式,增強對程式碼的記憶。這樣,或許能夠事半功倍!”

    “好耶!”妖兒高興的跳了起來,“我又可以玩那個絲線銅錢了!”

    “得意什麼!你要是敢捉弄我,練武的時候我就整哭你!”妖兒忿忿的直翻白眼。

    “好了,現在我們來一起完善和熟悉這套,藍田祕碼!”

    三人在柳林裡學習了一兩個時辰,月奴已是頭昏眼花都有一點快要吐了的感覺,薛紹才帶著她們兩個回到家裡。

    那兩個醉鬼還在呼呼大睡,看來一時半會兒是不會醒過來了。薛紹交待了月奴讓她守著家門,自己獨自一人去拜訪薛克構。

    做為出身薛氏一族的高官,薛克構本身也是一名極有名望的大學者。與薛元超相比,他的官職要低去不少性情也隨和許多,一向人緣不錯。無論是在朝堂之上還是在薛族之內,薛克構都是一個頗受稱道的溫厚長者。

    薛紹先在西市買了兩盒好茶,準備進獻給薛克構。雖說他這樣的大儒高官一般都會崇尚兩袖清風,但是禮多人不怪,薛紹身為同族晚輩送兩盒茶算不得多麼出格。

    薛紹順道去找了虞紅。

    虞紅正帶著幾個女紅手藝出眾的女,在趕製胸。得聞薛紹來訪連忙親自出迎。

    薛紹很自然的去查看了一下虞紅的手工作坊,看來她們的工作進展還算不錯,已經有了一批質量不錯的成品胸。

    “虞姑娘,真是辛苦你了。不過,我今天來找你是另有事情。”薛紹道,“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薛公有事,只管吩咐就是。”虞紅拱手拜言。

    薛紹微笑道:“我想請虞姑娘姑帶上你那一套茶具,與我一同前去拜訪戶部侍郎,薛克構。”

    虞紅的一手茶藝,堪稱不俗;而薛克構最大的嗜好,就是飲茶。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5 19:08
第61章 徑渭分明

    虞紅聽聞薛紹的來意,略微驚訝的眨了眨眼睛,“紅自然是樂意為公效勞;但紅一介商女,不大方便前去造訪戶部侍郎那樣的當朝重臣吧?”

    “薛克構是我的族伯,為人謙和溫雅很好相處。而且,他最好飲茶。”薛紹微笑道,“所以,只好委屈虞姑娘假扮成我的侍婢了。”

    “這有何委屈?”虞紅嫣然一笑道,“公天潢貴胄,紅就是想做公的侍婢,還求之不得呢!”

    “當真?”薛紹促狹的笑了起來。

    “……”虞紅一時赧然,我隨口一說,你怎麼就能當真了呢?

    “看來你不是真心的。”薛紹直搖頭,“你逗我玩呢!”

    “紅不敢!”

    薛紹正色道:“那你趕緊籤一紙賣身楔,從此做我的戶婢吧!”

    “……”虞紅啞然失笑,拱了拱手道,“公稍候,待紅前去更衣。”

    “好。”薛紹呵呵的笑,和虞紅這樣聰明又大方的女在一起,感覺總是很輕鬆,隨口開個玩笑也不必有任何的顧忌。

    稍後二人結伴一同造訪薛克構的府第,薛克構正好在家。而且,今天還另有一人前來造訪。

    來的這人也是一名薛姓弟,姓薛名稷,字嗣通。

    要不說薛氏一族就是“禮樂流範、軒冕顯榮”。薛紹這一輩當也出了不少有名的才學者,薛元超之薛曜算是一位,而眼前這位薛稷則是過之而無不及。

    薛稷的年紀與薛紹不相上下,知名度也不輸與藍田公。當然,薛紹是以風流倜儻而聞名;而薛稷,則是以他的才學而著稱。現如今長安就流傳著一句話“買褚得薛,不失其節”。意思就是,求購褚遂良的書法真跡卻得到了薛稷的作品,也算是不丟人了!

    薛稷的外公,是大名鼎鼎的魏徵。

    魏徵為官一世兩袖清風,唯獨收藏了許多虞世南和褚遂良的書法真跡。這些東西傳到了薛稷這一輩,可就被髮揚光大了。薛稷就以這些墨寶為藍本對照勤學苦練,現如今他的一筆書法已經盡得虞、褚的真髓。

    後人把薛稷和虞世南、褚遂良以及史上著名的楷書大師歐陽詢一起,並稱為“初唐四大家”。

    而且,薛稷還是薛元超的親侄。

    可以想見,雖然年輕的薛稷如今尚未入仕,但他的將來必然前途無量。

    薛紹拜上了名貼之後很快被請進了府裡,他帶著虞紅一同來到正堂客廳,見到一名青年正坐在一旁十分專注的潛心作畫,一個慈眉善目的小老頭端坐在主位之上。

    薛紹剛要上前拜禮,小老頭豎起手指在嘴邊“噓”的示意他噤聲,並招手讓他過去。

    薛紹走過去拱手拜了一拜,小老頭兒招招手帶他一同走到了那名作畫的青年旁邊,靜靜的觀賞。

    那青年的神情十分專注,彷彿完全沒有留意身邊的任何變化。下筆有如行雲流水,畫之物是仙鶴。

    薛紹細看了幾眼,還真是栩栩如生神乎其技,堪稱傳統國畫的精品。

    史書有載,初唐四大家之一的薛稷不僅書法超神,畫技也是獨領風騷。他擅長描畫風水景緻,尤其擅長畫鶴。

    如今看來,的確是名不虛傳。

    薛紹再打量了一下薛稷的面貌,俊逸儒雅從容灑脫,絕對當得起“帥哥”二字。

    薛紹不禁心暗笑,我薛氏一族的遺傳基因是挺不錯的!

    二人靜靜的站在一旁欣賞了片刻,薛克構又笑眯眯的衝薛紹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雖然沒有一句交談,但是薛克構的言談舉止都讓薛紹感覺到和藹與親切。

    薛紹拱手而笑的謝過,就在薛克構的下首、薛稷的對面坐了下來。然後對廊外招了招手,將虞紅喚了進來。

    虞紅脫了鞋穿著襪,輕手輕腳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的走進來,俯地長拜行了大禮,然後就在一旁靜靜的開始煮茶。

    開始薛克構還不知道薛紹是何用意,甚至老臉紅了一紅……老夫一把年紀了,就不必你進獻美姬了吧?

    但一看到虞紅開始展現她嫻熟又優雅的茶藝,薛克構的一雙老眼就發亮了,笑容可掬撫髯點頭的連連稱讚。

    至始至終,堂沒人說話。只聽到薛稷作畫之時偶爾發出的擱筆磨墨之聲,和虞紅的茶爐裡發出的煮水咕咕之響。

    薛紹安靜的坐等。

    許久,虞紅的茶煮好了。

    “好茶!”薛稷聞到茶香斗然筆下一停,擡頭看了一眼堂,愕然道,“這……這不是承譽兄嗎,何時來的?”

    薛克構哈哈的笑:“嗣通作畫太過專注,我等都不忍心打擾於你。”

    薛紹微笑的點了點頭,“嗣通繼續吧,就當我們不存在好了。紅,上茶!”

    “那小生就失禮了。”薛稷點了一下頭,繼續專注於他的畫作。

    “給老夫多加三成的鹽!”薛克構舔了舔嘴說道。

    虞紅彎腰點頭的應過,給薛克構的那杯茶裡多添了一些鹽,然後進獻上去。

    薛紹不禁笑了,怪不得老人家常說一句“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唐人飲茶的習慣比較奇怪喜歡往茶里加些奇怪的東西,比如薑片、桔皮、胡椒,加鹽算是比較“高階”的了。

    薛克構品了一口,面露喜色連著點了三下頭,還對虞紅豎起了大姆指。

    虞紅陸續再給薛稷和薛紹奉了茶,然後就跪坐在了一旁安靜的伺候火爐與茶水去了。

    薛紹喝了一口,很香很純的茶水什麼也沒有任何新增。不由得微然一笑,虞紅倒是細心,記性也不錯。

    薛克構喝完了茶,意猶未竟的咂了咂嘴,笑眯眯的對著虞紅揚起了杯。

    薛紹不禁赧然,薛克構還真是個貪茶的老頑童。虞紅也有些笑了,馬上又給他奉上了一碗。

    過了許久,薛克構都喝了杯茶、上了兩回茅側了,薛稷的畫才算完成。薛克構捧起畫來細細欣賞,毫不掩飾他的稱讚與歡喜之情,“哈哈,老夫總算是求得嗣通的墨寶了!老夫要將它好好和裝裱收藏起來,當作家傳之寶!”

    “小侄獻醜了。”薛稷很謙虛的拱手而拜,又對薛紹拜了一禮,“方才小生多有失禮,還望承譽海涵!”

    “嗣通不必客氣,你我,乃是兄弟。”薛紹微笑的與之回禮。

    薛克構小心翼翼的收起了那副畫,然後坐定下來三人繼續品茶。

    “不知承譽前來,所為何事?”薛克構開門見山的問道。

    “小侄初入仕途定居長安,特意前來拜訪族伯。”薛紹也不繞彎,說道,“今後,還要多多仰仗族伯的照顧與提攜。”

    “哦,老夫想起來了!”薛克構點了點頭,“老夫適才聽聞,你已經是檢校七品太官令了,對嗎?”

    “正是。”

    薛稷一聽,笑而拱手道:“小生恭賀承譽兄步入仕途!”

    “豈止是步入仕途。”薛克構笑眯眯的道,“承譽,可能還要娶公主、當駙馬呢!”

    “哦?”薛稷驚訝的揚了揚眉梢,再度拱手,“那更要恭喜承譽兄了!”

    “慚愧、慚愧!”薛紹擺了擺手苦笑道,“薛紹不學無術,也就只能憑藉這樣的法混個閒官來當了。”

    “呵呵!承譽若能迎娶太平公主,那對我薛氏一族來說也是一件重要的大事。”薛克構撫了撫鬚髯,“不知令兄是否已經知情?”

    “天后娘娘已然下旨,召家兄回長安面聖。”薛紹答道。

    “嗯……”薛克構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如此,你的燒尾宴也該等你的兄長抵京之後再行操辦。”

    薛紹一聽這語氣,看來他還主動對我的燒尾宴上心了,於是道:“小侄今日前來,就是專程延請族伯到時出席小侄的燒尾宴。還請族伯莫要推辭!”

    “哦?好啊!”薛克構很爽快的就答應了,呵呵的笑道,“老夫別無所求,哪有好茶,哪裡就有老夫!——這名女是你的侍姬吧,真是煮得一口好茶啊!”

    “小女紅,拜見薛相公!”虞紅很乖巧的施禮拜道。

    “相公”這個詞,在大唐朝代只能是用來稱呼宰相級別的高官。虞紅不露痕跡的就拍了薛克構一個馬屁。

    薛克構哈哈的大笑:“老夫可不是什麼宰相!……這女煮得一口好茶又如此伶俐乖巧,承譽,你真是御人有術啊!”

    “族伯若是喜歡,小侄願將此女獻與族伯,朝夕伺候。”薛紹面帶微笑的淡然說道。

    虞紅一聽,頓時心裡猛的一咯噔……你、你說什麼?

    “不可、不可!”薛克構連忙搖頭加擺手,哈哈的笑,“老夫已是風燭殘年,豈能奪人所愛?承譽好意,老夫心領了!今後若得空閒,早晚要到承譽府上討杯好茶來喝,老夫已是心滿意足!”

    “小侄寒舍,隨時恭候族伯的大駕光臨!”薛紹拱了拱手,側目看了虞紅一眼,只見她低著個頭一副尷尬不已十分羞窘的表情,甚是好玩。

    薛紹不禁心暗笑,我知道薛克構不會要,才隨便說說的做了個空口人情,你緊張什麼?

    “嗣通,你與承譽是同族同輩的兄弟,他的燒尾宴,你也當去。”薛克構一點沒客氣的說道。

    “謹遵族伯吩咐。”薛稷很禮貌的拱手長拜。

    薛紹拱手道:“族伯不說,紹也是一定要請到嗣通前來的。”

    “屆時,小生就將叨擾了。”薛稷回拜。

    寒暄閒聊一陣後,天色已晚,薛紹帶上虞紅告辭而去。

    今天薛克構的表現,多少有點出乎薛紹的意料之外,他居然十分主動的提出要參加薛紹的燒尾宴,順便還捎上了一個薛稷,同時他也並不避諱的談起了薛紹與太平公主的婚事。看得出來他的態度與薛元超徑渭分明——他挺支援這門婚事。

    畢竟,仕族與皇家的聯姻,向來就是維持與壯大仕族的一個重要途徑。現今的天只有一個嫡親的公主了,若能嫁到薛族,當然是莫大的恩榮,也將帶來莫大的好處。

    並非是薛元超想不到這一點,而是他的身份和所站的位置與薛克構不同。他的父親薛收身為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薛元超就只能和他父親保持一樣的鮮明又堅定的立場——否則,堂堂的天下宗薛元超,豈不是成了無君無父之輩?

    與之相比,薛克構不過是個四品“小官”也沒有盛名之下其實難符的顧慮,他更有理由偏向於關注這一場婚事將給薛族帶來的好處。

    於是,兩個人表現出了截然不同的態度。

    想到這些,薛紹不禁搖頭笑了笑,這一場婚事八字還沒有一撇,就已經牽扯出了許多人關於利益、立場、派系和理念的鬥爭。

    今後,還將越演越烈。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5 19:09
第62章 祖墳冒煙

    薛紹騎馬虞紅乘車,二人到了西市街口就將分道揚鑣。

    虞紅下了車來立於旁道拱手拜道:“紅拜別薛公。夜路坎坷,公不如小心慢行。”

    薛紹笑了笑,“虞姑娘,你不會生我的氣了吧?”

    虞紅眨了眨眼睛,“紅為何生氣?”

    “我剛才不是說,要把你獻給小老頭兒?”薛紹笑道。

    虞紅婉爾一笑,“公多慮了,紅還沒有那麼小器。”

    “看來你倒是不介意啊!”薛紹摸了摸下巴,調侃的笑道,“依我看,薛克構還是稍稍的老了一點。我這一款的不錯,青春正盛十分般配!”

    “公就莫要再拿紅來說笑了。”虞紅不以為意的淡然一笑。

    薛紹笑呵呵的道:“今天有勞虞姑娘了,改日再行謝過。”

    “公,請。”虞紅拱手拜道。

    “虞姑娘,請。”薛紹拱手回了一禮,拍馬奔去。

    虞紅微微擰眉深看了薛紹的背影幾眼,嘴角兒輕輕一揚露出一抹意味複雜的微笑,頜首笑了一笑,翩然登車而去。

    臨近府第,薛紹遠遠看到月奴站在門外踮著腳尖朝路口盼望,看到馬匹她就歡快的迎了上來。彷彿薛紹是離家多年遠行萬里,好不容易才回了家一趟。

    薛紹心不由得感覺到一股久違的暖意——回家的感覺,被人期盼的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公,你回來了!”月奴滿面春風的迎上來,接過薛紹的馬繮,“薛克構沒有像昨日那酸儒一樣的為難公吧?”

    “沒有,他是個很慈祥也很可愛的小老頭兒。”薛紹笑了一笑,“那兩個酒鬼醒了沒有?”

    “醒了。月奴叫廚給他們安頓了飯菜,他們吃完之後正坐在前庭的花圃間閒聊呢!”月奴答道。

    薛紹踏進了大門,入眼就看到李仙緣和姚元崇坐在前庭的花圃石桌邊,正談笑生歡。

    “二位好雅興啊,居然還在花前月下。”薛紹笑著走了過去。

    李仙緣這個老油條不以為意的嘿嘿直笑。

    姚元崇連忙站起了身來,對薛紹拱手長拜,“元崇醉酒無狀,叨擾失禮,還忘薛公恕罪!”

    “姚兄不必客氣,請坐。”薛紹笑呵呵的坐在了石桌邊,自己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說道,“方才二位聊的什麼,好像很開心、很投機?”

    “無非是些風花雪月之事罷了。”李仙緣笑道,“我二人同是羨慕薛兄豔福無邊。”

    “你這樣的貨色,活該一輩把品官做到頭。”薛紹沒好氣的指謫了他一通,轉頭又對姚元崇說道,“薛某久聞姚兄武全才,為何不圖個出身,謀個官職呢?請恕薛某直言,走馬章臺醉臥花叢雖然快意,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男人大丈夫,還是要有所建樹的。”

    “姚兄看到沒,小生說得沒錯吧!”李仙緣笑道,“鼎鼎大名的藍田公,當真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姚元崇笑了一笑,拱手欠身道:“薛兄所言即是。其實,姚某不是沒想過圖個功名出身。但是,現如今的朝堂之上、官場之,怕是沒有姚某的立錐之地。”

    “怎麼說?”薛紹好奇的問道。

    姚元崇略微笑了一笑,因為臉上還有青腫,因此笑容顯得頗為古怪,他說道:“其頗有緣由。有些話,姚某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薛紹哪能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這裡四面開敞的有些話不方便說出來。於是他站起了身來,“天寒夜露,就請二位到我書房來敘話吧!”

    “好!”

    三人來到薛紹的書房裡分賓主坐下,月奴重新添置了新茶然後退了出去,掩上了門。

    姚元崇說道:“姚某不才,也曾讀了一些詩書,練了一些武藝。如今而立之年仍是一事無成,每日尋花問柳醉生夢死,實非姚某所想。”

    “姚兄居然已經三十而立?真是看不出來!”薛紹不由得感嘆,姚元崇看起來顯得很年輕。

    李仙緣並起二指對著姚元崇一指,“妖道,採陰補陽!”

    三人一起大笑。

    姚元崇笑道:“李兄莫要說笑,姚某生平從來不信什麼妖魔鬼神,更不修道也不信佛。”

    他這一說薛紹倒是想起來了,**都曾經評價姚元崇是偉大的唯物論者、大政治家。這樣的宰相,在古代是很少見的。

    “不用理他,且說正題。”薛紹倒是對姚元崇此刻心裡的想法,挺感興趣。

    姚元崇喝了一口茶,說道:“凡君王用人無非三類,一用賢、二用能,三用忠。”

    “不如詳解。”薛紹道。

    姚元崇點點頭,“第三者不必多說,凡為人臣者,忠君愛國是為首要。但有些忠臣卻是一味的曲意奉誠只為討好君王,他們最擅於揣摩君王心意,一切與君王同氣同聲,或是憑著一技之長謀得聖寵。”

    薛紹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姚元崇說的這個“忠”是個性詞,包含了真正的忠臣和“偽忠臣”。

    偽忠臣這一類人歷史上比比皆是,比如宋朝憑藉蹴鞠而高居相位的高俅,比如歷史上的武則天曾經用過的那些面首和酷吏,都是君王因為一己愛憎或是特殊需求而讓他們執掌了重權。

    君王也是人,有私心和好惡並不奇怪。但如果因此而輕易的賦予了權力,很有可能給一個王朝帶來災難,甚至成為一個時代的悲劇。

    姚元崇繼續說道:“姚某淺見,賢臣說的就是那種道德高尚、聲名顯赫、才華蓋世、學問精深或者詩出眾的一類臣。就算他們在治國理政上並無非凡的能耐與高超的建樹,君王也必須要讓他們立於朝堂之上,以為臣民表率。”

    李仙緣嘿嘿的一笑,“顯然,你我三人都不在此一類。”

    三個人都哈哈的笑了起來。

    姚元崇繼續道:“能臣,說的就是務實避虛擅長治國理政的那一類臣,或者是獨擅於某一領域的人才,比如行軍打仗所向無敵的將軍,善長審案斷獄的刑官,或是像李兄這樣的身懷奇術洞悉天機的人。”

    “就不用這樣刻意編排小生了吧?”李仙緣直翻白眼。

    姚元崇呵呵的笑了兩聲,“這一類人,於國於民大有用處。但他們在道德章方面,是遠比不上第一類‘賢臣’的。自從漢武罷除百家獨尊儒術開始,歷朝歷代皆是以儒治國。儒家首重德行。所以,歷朝歷代的很多能臣往往都要遭受到許多的詬病,或是被身居高位的賢臣打壓排擠。除非亂世,能臣方能大展身手一顯崢嶸。但是等到亂世平定,能臣又很有可能會要遭殃。比如,留候韓信。”

    “高論。”薛紹點頭讚許,“治世用賢,亂世用能,說得不錯。如果是忠、賢、能三者兼備的極品良臣,史上可就比較少見了。”

    李仙緣笑嘻嘻的道:“如此說來,姚兄是自詡奇才能臣。如今太平盛世,姚兄沒有用武之地了?”

    “李兄取笑了!”姚元崇呵呵的笑了兩聲,“如今的朝堂之上,盡是豪門大族執掌權柄;官場之內,木秀於林風必催之,於是一片和光同塵。姚某雖是出身仕族大姓,但父輩卻是濁流武將官品低微,而且家父仙逝多年家道已然落,因此姚某並沒有祖上蔭庇可享。就算是從科考入仕,姚某頂上無人,也難以得到重用。因此,與其做個隨波逐流可有可無的小官,還不如自由自在來得灑脫清淨。”

    薛紹點了點頭,“姚兄真是胸懷奇志,寧願落得個白身,也不願和光同塵充當一介俗吏。”

    “小生就是一介俗吏。”李仙緣不滿的左右瞟了瞟他們二人,那表情彷彿是在說——你們能不當著和尚罵禿驢嗎?

    “李兄身負異才大隱於朝,又何必裝腔作勢?”姚元崇笑道。

    薛紹一本正經的點頭,“誠然如此。”

    “好吧,小生不說話了。”李仙緣氣鼓鼓的喝茶去了。

    “姚兄,薛某愚見,你還是應該入仕。”薛紹說道,“誠然如你所說,朝堂之上盡是豪門大族在掌權,官場之內一片和光同塵。但是我們沒有必要因此偏激而耿耿於懷,除非我們真的有能力去改變它。否則在此之前,我們只能改變自己,先去適應它。天行健,君以自強不息。於逆境崛起,才是真正的能人。”

    姚元崇聽得很認真,不由得眼前一亮,“天行健,於逆境崛起……薛公的話,讓姚某有醍醐灌頂之感!”

    “時下,大唐雖然也有科舉,但卻是走了偏鋒。”薛紹說道,“許多有出身、有門路的學,先向朝的大臣碩儒投了行卷,只要遞出的詩作章尚可入眼,暗已經是榜上有名,只要不出意外,等著考試一完就能被朝廷錄用。寒門學想要和這一類人競爭,無異於痴人說夢。另有許多人哪怕不學無術,只因父輩是四五品以上的通貴高官,就能享受家門蔭庇而入仕就官。朝堂之上官場之內,有許多這樣的‘恩蔭’。這樣一來,豪門仕族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日漸壯大。寒門士,的確是很難斬露頭角。”

    說到這裡,薛紹笑了一笑,“我河東薛氏,就是這樣的仕族。如今薛族大旺,擔任大小官職的人不可勝數。其,不乏像我這種欺男霸女作惡多端的紈絝膏樑。”

    李仙緣和姚元崇都笑了。

    “薛公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謂見識遠博心胸寬廣,姚某敬佩!”姚元崇拱手拜了一拜,說道,“如此,薛兄也就不難理解,姚某為何不肯做官了。”

    “因為你不是那種讀死書的人,你沒有祖上恩蔭和名師門第,也沒有詩蓋世、才華橫溢的名聲。如今這樣的世道你很難出頭,以你的個性也不願意和光同塵隨波逐流。你這樣的人才,如果生逢亂世那必然是大有成就。”薛紹心想,史上評價你不就是“救時宰相”麼?

    “知我者,薛兄也!”姚元崇眼睛一亮拱手拜道,“姚某與薛公,真是相見恨晚!”

    “不晚。”薛紹微然一笑,“現在這個日,正好。”

    姚元崇有些不解,“此話怎講?”

    李仙緣嘖嘖的道:“姚兄,你撞大運了!你難道還聽不出來,薛公打算提攜你一把?”

    薛紹笑呵呵的道:“姚兄,你去參加今年的春闈科考吧!我把你的章推薦給我的族伯戶部侍郎薛克構。讓你也投個行卷,成為他的門生!”

    “這!……這讓姚某,如何生受得起?”姚元崇十分的意外和驚訝。

    “大丈夫不拘小節,姚兄你就快快拜謝薛公的知遇之恩吧!”李仙緣伸出雙手抓住姚元崇的雙腕讓他拱手來拜,哈哈的笑道,“小生掐指一算,姚兄的祖墳之上一片霞雲籠罩,已是冒了青煙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5 19:12
第63章 人各有志

    當夜,姚元崇就找薛紹把書房借來一用,徹夜未眠的埋頭於筆墨盡情揮毫,寫下了一篇數千字的章。既不是“黃河遠上白雲間”那樣的詩句,也不是曰非也那樣的儒家經典論述,而是一篇針對如今大唐社會各個階層與角落存在的大小時弊,而提出的論證觀點與解決辦法。

    次日黎明天色初亮,李仙緣早早的起了床準備去皇宮應職,見到姚元崇拿著一篇紙稿在二進院的院裡回來的踱步。

    “姚兄徹夜未眠?”李仙緣上前道。

    姚元崇笑著點了點頭,“薛公高義,許我去投行卷。春闈科考的日不遠了,姚某連夜寫好了一篇章。現在卻在猶豫,是否應該把章拿給薛公?”

    “這祖墳冒青煙的好事,你還用得著猶豫嗎?”李仙緣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姚兄能否把章給小生看看?”

    “李兄請看。”姚元崇並不避諱直接把章給了他。

    李仙緣拿起章看了一陣,臉皮兒都抽起了筋來了,把章一合,說道:“姚兄,有句話叫做不在其位不謀其事。你以一介白身寫出這樣的東西,讓那些在職的官僚怎麼想?……好吧,就算本朝廣開言路書生也可議政。但你還在議論仕族豪門把持廟堂和地方權柄的弊端,建議朝堂公正科考以優良取仕——你這是要搬起石頭,先給薛公和薛克構他們來一下嗎?”

    姚元崇縮了縮脖,表情尷尬的咧嘴苦笑了兩聲,“所以姚某才猶豫啊!”

    李仙緣撓了撓臉,直搖頭。心說看來姚元崇沒打算藉著薛紹這根高枝混個官職就算大功告成。如果這篇章能夠被薛克構看,那他才會甘心去做薛克構的門生;如果能被朝廷採納,他才會甘心去做這個官!

    姚元崇這個人,真是孤傲得緊哪!

    “不行,重新寫過!”李仙緣拿出了“官”的威風,板著一張臭臉把紙稿折了起來塞進了自己的懷兜裡,拍了拍胸脯,“你這不是拿自己的仕途開玩笑嗎?你這不是要辜負薛公的一番好意嗎?”

    “李兄,請你把章還我!”姚元崇可憐巴巴的伸出手。

    “不給!你去好好寫兩首詩辭賦篇交給薛公,去把行卷給投了!”李仙緣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姚兄你聽我說,不作死就不會死!你要大刀闊斧的有所做為,也等你具備條件了再去謀劃啊!現在這種時候,你瞎折騰什麼?”

    說罷,李仙緣一甩手,大搖大擺的就走了。

    “喂、喂!李兄!……”姚元崇連忙去追。

    薛紹站在自己的臥房窗戶邊,一邊穿衣服,一邊看著外面的這一幕直髮笑。

    這兩個放蕩不羈的損友,其實還都稱得上是“妙人”。

    李仙緣雖然是一個貪財好色又愛吹牛胡說的“**絲歪才”,但他在玄學方面還是很有造詣的。而且薛紹覺得,李仙緣這個混蛋精得跟鬼似的,但平常很能裝傻很能藏拙。

    姚元崇則是一塊正材,但不是根正苗紅的那一種。如果是一般的人得到了貴族的青睞提拔,早就歡天喜地的跪倒在地抱大腿了。可是他偏就不願曲意奉誠。

    那篇章薛紹雖然沒有看到,但從他二人的交談可以猜到一二,其甚至有對薛族不利的東西。

    薛紹覺得,如果我要站在私心的角度上講,這個姚元崇真是“不識擡舉”;這或許,就是姚元崇以前一直不肯為官、或者說無法入仕的原因——哪個大臣碩儒願意收下這種不識擡舉又不安份的門生呢?

    但如果站在公心的角度上來說,姚元崇還的確是在為國家著想,想幹一番真正的事業。但是姚元崇現在畢竟還不在“體制”之,他的一些想法未免有些天真——別說是姚元崇了,就算是大唐的幾代帝王,也不是想解決門閥對政治的隴斷,那就能解決的!再者,假如哪一天在他姚元崇的帶領之下吳興姚氏也成為大仕族了,他又將如何呢?

    理想與現實之間,往往有著巨大的差距。歷史的演變與時代的造就,自有他的內在自然規律。所以薛紹對姚元崇的政見和主張倒是並不擔心和敵視。不過反過來一想,大臣碩儒不會收姚元崇,但有一種人會收。

    治世帝王。

    李仙緣這個“漢奸”,今天肯定是要進宮去見天后彙報一些關於“準駙馬”的情況了。那篇章被他揣進了兜裡,稍後會不會出現在天后的御案上呢?

    薛紹決定,不干預這件事情了。

    如果李仙緣不把章遞上去,薛紹當然就沒有必要去點破。水至清則無魚,“難得糊塗”也適用於朋友之間的相處。

    如果李仙緣把章遞了上去,最好。

    因為現在的天后要想成為將來的武則天,她就必須要破除現有的勢力格局、打破仕族門閥對權力的壟斷——歷史上的武則天重開科考並且發明了用“矇頭糊名”的形式隱藏考生的姓名來進行匿名考試,甚至開創了史無前例的武舉科考,就是想要廣納賢才多從寒門取仕。

    目的是否達到了先不說,至少武則天有這個政治需要。雖然現在武則天現在還無法做到這些,但她肯定早就意識到了姚元崇所提的這些問題——連布衣姚元崇都能想到這些問題,身為國家執政的天后能想不到嗎?

    如果看到這篇與她心意暗合的章,武則天肯定會心大悅。以武則天一慣的行為準則和用人思路來說,將來姚元崇或許就能收穫重用。

    薛紹像個沒事人一樣的去了馬球場煅煉身體,看到妖兒正蹶著小屁股蛋,在那裡兩腿瑟瑟發抖的蹲馬步。月奴則是在一旁練劍,冷嗖嗖的瞟著妖兒以防她偷懶。

    薛紹走過去笑道:“妖兒,感覺怎麼樣?”

    “腿、腿好疼,屁股也疼了!我、我蹲不住了,我想坐下來!”妖兒可憐巴巴的哼道。

    “不可以。”月奴沒好氣的斥了一聲,點燃了一根香插到了妖兒的屁股下面,凶巴巴的道,“你要是敢坐下來,就燙花你的屁股!”

    “嗚嗚,神仙哥哥,月奴姐姐她欺負我!”妖兒哭訴著告狀。

    薛紹笑著摸了摸妖兒的頭,“月奴也是為了你的身體好。不過,還是循序漸進吧,一下不要練太狠,不然容易傷到了。”

    月奴點頭,“公放心,月奴心有數。”

    “嗚嗚,你就是要報負我!”妖兒撇著嘴哭訴道,“你恨我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咬了你的胸脯!”

    月奴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臭丫頭,你想作死嗎?”

    薛紹大笑了幾聲,跑去練體能了。

    姚元崇終究是沒把章從李仙緣那裡搶回來。

    灰頭土臉的晃盪到了馬球場這邊,姚元崇遠遠看到薛紹正在那裡跑步。撓頭,皺眉,走來走去,糾結了好一陣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最後,姚元崇還是跑回了書房裡絞盡腦汁蒐羅枯腸的寫下了兩首詩。

    煅煉洗漱完畢之後,薛紹請姚元崇來一起吃早餐,姚元崇將詩作拿給了薛紹。

    薛紹看了看,說實話是挺一般的,至少比他學生時代背過的那些李白杜甫等人的詩作差了不止一籌。

    “好,我收下了。姚兄自己去好好的準備春闈考試。”薛紹也沒有多說。

    姚元崇的臉色很尷尬,“這個……薛公,不如還是不投這行卷了吧?姚某的才學如何,自己心有數。作詩比賦,還真不是姚某所長。”

    “我看挺好的,你就不必妄自菲薄了。”薛紹無所謂的笑了笑,心說有什麼關係呢?很多投行卷的人還叫他人捉刀代筆呢!除非你是真想成為名揚天才的詩人才,否則,就是走個形式。

    說穿了,行卷投的不是詩賦章,投的是背景門第和人脈關係。

    姚元崇直撓頭,咧牙,苦笑,“姚某……實在是太慚愧了!”

    “英雄莫問出處,沒什麼好慚愧的。如果姚兄真有才能,將來做出了政績自然能夠讓人信服。”薛紹道,“漢朝的衛青還出身奴隸呢,要不是她姐姐衛夫碰巧被漢武帝看上了,衛青能有機會成為一代名將嗎?”

    “唉!”姚元崇苦笑了兩聲,拱手對薛紹拜道,“那姚某,就愧領薛公的大恩了!”

    “客氣。”薛紹淡然的笑了一笑,“你我可是一被的朋友啊!”

    “呃?”姚元崇愣了一愣。

    薛紹笑道:“同蓋過一床被嘛!”

    “哈哈!薛公真是風趣!”姚元崇的臉臊得直髮燙,心說我還沒有蓋過張窈窕的被呢,只是和她下了一夜的雙陸棋!……咳、咳!

    皇城,宣政殿御書房裡。

    武則天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嘴角輕輕微揚露出一抹詭奇的微笑,“你是說,薛紹並不指望攀附他的族老前輩,卻想去親近裴行儉?”

    站在堂的李仙緣擰眉搖了搖頭,“微臣只能是將薛公的原話轉述給天后娘娘來聽。具體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微臣就不得而知了。”

    “你的嘴巴倒是很嚴實。”武則天似笑非笑。

    “不不,微臣把聽到的全說了,不敢有半點隱瞞!”李仙緣慌忙道,“但微臣總不能將一些憑空的猜測,拿來秉報給天后娘娘啊!那豈不是混淆視聽又賣友求榮?”

    “這話倒是在理。”武則天輕輕的點了點頭,拿起御案上的一篇章朝李仙緣一扔,“將這篇章拿回去,交給薛紹。不必讓他知道,本宮看過了。”

    “是。”李仙緣撿起章,拱手而拜。

    武則天停頓了一下,說道:“裴行儉伉儷恩愛。他的夫人庫狄氏愛吃魚,尤其是裴行儉親手釣來的魚。”

    李仙緣眼睛一亮,“微臣知道了。”

    “下去吧!”

    李仙緣退了出去。

    武則天表情玩味的笑了一笑,對身邊道:“婉兒,這個薛紹為什麼一門心事想要從戎呢,你不覺得奇怪嗎?”

    上官婉兒低眉順目的道:“天后娘娘,婉兒只能說,人各有志。”

    武則天“嗬”了一聲,“有趣。”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7 19:33
第64章 曲江垂釣

    春雨迷濛有如妙筆,給芙蓉園的樓臺宮厥塗上了一層宛如淡墨的新色。曲江池水微波盪漾似有清煙瀰漫,堤岸上楊柳扶風形如佳人漫舞。

    曲江池,芙蓉園,春日賞百花夏季觀垂柳,秋夜賞明月冬季品雪晴,一年四季美景醉人。

    池的鱸魚,更是一味佳餚。在食不厭精的唐人菜譜上,“南魚北羊”最是珍貴,對魚的吃法則是最為講究,除了常見的煎蒸烤煮,還吃生魚片。白居易就有詩句“魚鱠芥醬調,水葵鹽豉絮”,用來形容把魚切成了絲鱠再沾了芥末來吃。在大唐的宮廷菜餚,魚鱠絲也是一道重要的名菜,而且要廚師手執雙刀在席間現場表演,“無聲細下飛碎雪”,魚片要切得像雪花一樣的細薄,技藝之精湛和嫻熟令人歎為觀止。

    關兩京的鮮魚不如南方水鄉那麼多產,自然更加珍貴。曲江池皇家園林裡倒是養了不少的鱸魚,但不允許漁民前來捕撈,只是偶爾能看到一兩個人拿著釣竿來曲江池垂釣。

    當然,絕對不可能是平民。

    細雨淅瀝,薛紹打著一把油紙傘,手執一根綠油油的竹釣竿拎著一個馬札(小矮凳),腳下的人字木屐踩在石橋上咯噔、咯噔的作響。

    聽著木屐的聲音,薛紹心不禁有點感慨。許多原本屬於大唐的東西,比如橫刀,和服,建築,字,生魚片甚至三省部的建制,包括這種人字木屐先後都傳到了日本被他們學習和模仿並完好的保留了下來。在我們華夏的大地上卻反而少見,甚至被大多數的人遺忘了。以至於有人看到貼花鈿、點朱脣、穿木屐、梳仙髻的大唐仕女扮相,還以為那是在模仿日本人。

    薛紹搖頭笑了笑,我們總是善於閹割和遺忘自己的傳統化,同時又會把別人從我們這裡學去的東西當作異域精萃來欣賞。

    這很諷刺,也很無奈。

    妖兒戴著一頂很大的斗笠像是一根筷頂著一個茶碗,赤著一雙腳丫兒,左手提著鞋右手拎著一個小木筒走在薛紹的前面,一蹦一跳,用她帶著幾分稚氣的乾淨嗓音吟誦著一首白居易的詩篇——“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薛紹呵呵的輕笑,妖兒是江南人,所以我教她這首詩。不以圖名謀利為目的的剽竊,應該不算特別惡俗吧!

    透過迷濛的細雨,薛紹看到石橋盡頭的前端與柳堤相接的拐角處,有兩個身影。一個魁梧而高大穿著一身蓑衣站立著,打著一把傘;另一人身著灰色布衣蹲在傘下,身前有一根綠色的竹竿橫在水面之上。

    薛紹微然一笑,半吊神棍總算幹了一件靠譜的事情,今天裴行儉還真的來這裡釣魚了。

    妖兒歡快的走在前面,薛紹從容緩步的走得慢了一些,妖兒瘦小的身影都有些模糊了,只看到一頂與她身材不合的大斗笠,聽到她在反覆的吟誦那首詩。

    薛紹告訴她,這首詩描述的江南水鄉的景緻。於是,從小在洞庭湖畔長大的妖兒,就一直將它掛在嘴邊了。

    妖兒走到了石橋的盡頭停下步等薛紹,那兩個人都扭頭來看著她。蹲著的那個站還起了身來,對妖兒道:“小姑娘,這首詩是你作的嗎?”

    聲音略顯蒼老,卻通透且雄渾。

    妖兒擡手朝薛紹一指,“是神仙哥哥教我的!”

    “神仙?”那二人都朝薛紹一看。

    薛紹打著傘慢慢的走過來,“妖兒,不得無禮。”

    “噢!”妖兒連忙放下手的鞋和小木桶,還摘下了斗笠,拱手對著橋下的兩人拜了一拜,“回長者話,這首詩作是我家神仙哥哥教給我的!”

    “呵呵,真是個乖巧伶俐的小姑娘!”橋下的兩個人都笑了。

    薛紹走得近了一些,橋下的兩人都看著他。薛紹雙手拿著東西,微笑的點了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

    初次見面,點頭之交。既不諂媚也不失禮,恰到好處。

    橋下的兩人也都點了點頭算是回了禮。

    薛紹看到,穿蓑衣的高個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貌不驚人,安靜到木訥,腰上懸的不是富麗光鮮的書生飾劍,而是一把茶色木鞘、麻布裹柄的老舊橫刀。

    這把刀就像他的人一樣,樸素而簡單,但絕對是一把殺人飲血的快刀。

    他的氣質,讓薛紹感覺似曾相識,讓他想起了以前在特種部隊裡的戰友。

    傘下的那名老者,灰髮灰須笑容可掬,穿一身邊緣毛糙捲曲的灰色布衣,腳下一雙沾了許多江泥的搭耳草鞋。但是,但凡稍有眼力的人都不會把他視作一個平民家的老頭。用後人的話來形容,眼前這位老者“將才雄,凜然英風”。就算他站在一群比他高大健碩的人當,就憑這卓爾非凡的氣度,必然鶴立雞群。

    儒將之雄,裴行儉。

    薛紹踩著木屐“咯噔、咯噔”的從堤岸上走過,在離裴行儉約有二十米的地方停下,選了一塊較大的石頭擱放馬札坐了下去,上餌,拋鉤,開始垂釣。妖兒把小水桶放到了薛紹的身邊,好奇的用樹枝去捅小瓦甕裡的蚯蚓玩,時不時的發出幾聲咯吱的大笑。

    裴行儉和那個青年又恢復了之前的姿勢,一站一蹲安靜的垂釣,如同江岸邊的兩尊石塑,與周遭的環境融作了渾然一體。

    釣魚是一個很需要耐心的活兒,沉不住氣的人是肯定不會喜歡的。

    薛紹向來就沉得住氣,裴行儉顯然也是。

    活潑好動的妖兒顯然對釣魚提不起什麼興趣,她玩了一陣蚯蚓就光著腳丫兒去江邊踩泥巴了。薛紹吩咐幾聲讓她小心不要落水,妖兒咯吱吱的笑,一邊吟念著“日出江花紅勝火”,一邊朝裴行儉那邊玩了過去。

    薛紹微然一笑,裴行儉應該會喜歡妖兒,至少不會將她轟走。裴行儉的元配夫人和女早年全都過世了,現在的夫人是續絃,生的幾個兒都還很年幼。

    他曾經有女兒,但現在沒有了。

    妖兒提著褲管踩著稀泥玩到了裴行儉那邊,笑嘻嘻的看著裴行儉。

    裴行儉手裡拿著一根釣竿,扭過了頭來也笑眯眯的看著妖兒。

    “老者,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外公!”妖兒咧著嘴兒笑道,“他就像你一樣的老,鬍鬚很長是灰白色的,臉上的皮也都皺起來了,總是笑眯眯的樣。”

    “哦,是嗎?”裴行儉撫了撫鬍鬚呵呵的笑,“那你外公,他人呢?”

    “兩年前就死啦!”

    裴行儉身邊的那青年表情一滯,隨即苦笑。裴行儉則是哈哈的笑,“哎呀,看來我這糟老頭也活不了多久嘍!”

    妖兒笑嘻嘻的走到裴行儉身邊,低頭看了看他的魚桶,咯吱吱的笑,“這是鱸魚嗎?好小噢!”

    “很小嗎?”裴行儉笑道,“這都有一筷長了,算是大的了!”

    “太小了。”妖兒攤開她的雙臂,認真的道,“我們那裡的漁民打魚,經常打起這麼大、這麼大的魚!”

    “哈哈,真的嗎?”裴行儉再度大笑,笑聲爽朗又蒼勁,“小姑娘,你是哪裡人哪?”

    “我是嶽州人。”妖兒笑嘻嘻的道,“我們那裡有八百里雲夢澤,裡面有好多好多的大魚!”

    “哦,那就難怪了。”裴行儉笑呵呵的點點頭,慈愛之情溢於言表,說道,“你剛才吟的那首詩是在憶說江南嗎,很不錯嘛!”

    “那當然。神仙哥哥教我的!”妖兒眉飛色舞,無比自豪。

    裴行儉呵呵的笑了兩聲,“你自己會作詩嗎?”

    “不會,我只會背誦。”妖兒搖了搖頭,“我可以背很多很多的書!”

    “那你背一點來給我聽一聽可以嗎?”裴行儉笑道,“你若背得好,我就給你買糖吃。”

    “我有呢!”妖兒說罷就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小紙包,拿出幾枚桔黃色的芝麻鬆糖,翹起蘭花指兒躡著兩枚手指拿起一顆,笑嘻嘻的道,“月奴姐姐給我買的,可好吃了!”

    “嗬嗬,你還隨身帶著鬆糖呢!”裴行儉笑得更樂了。

    “我給你吃,你背書給我聽好嗎?”妖兒笑嘻嘻的往前一遞。

    那青年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攔,裴行儉瞟他一眼,青年連忙退下,低眉順目的站著就像他從來也沒有動過一樣。

    “好啊,我這老頭好多年都沒有吃過糖嘍!”裴行儉笑呵呵的把嘴伸了過來,一口將那顆芝麻鬆糖吞了過去。

    “咯咯!”妖兒大笑,“你的口水都弄到我手上了!”

    “哈哈哈!”裴行儉放聲的大笑,誇張的用力咬著糖吧唧作響,“好吃,好吃!”

    薛紹在不遠的地方靜靜的看著,不由得微然一笑,誰能想像得到眼前這個在小女孩兒的嘴上貪婪咬糖的老頭兒,是一個揮袖間白骨滿疆場的儒將之雄呢?

    “你吃了我的糖,要背書給我聽噢!”那一邊妖兒在說道。

    “好啊!”裴行儉拍著腿哈哈的笑,“那我背幾篇論語給你聽,怎麼樣?”

    “論語有什麼稀奇的呀,我八歲的時候就全部能背了!”妖兒拿了一顆芝麻鬆糖放進嘴裡,吮著手指咂著嘴兒,“學而時習之,不亦糖糖乎?有朋至遠方來,不亦糖糖乎?”

    “什麼,不亦糖糖乎?”裴行儉愕然又好笑。

    “這都不懂呀!”妖兒像一個學館裡的老博士那樣,揚著手指一板一眼的認真講解道,“吃糖最開心了,所以叫——不亦糖糖乎!”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7 19:34
第65章 著實厲害

    裴行儉和那青年“哈哈哈”的大笑起來。顯然,他們不是那種古板教條的老夫,不然肯定要吹鬍瞪眼的大罵妖兒濫改儒家經典了。

    薛紹也笑了,妖兒真是越來越耿直了,怕是受了月奴的影響。她這樣的耍起寶來,對裴行儉的殺傷力可就太大了一點。

    “《離騷》你會嗎?”妖兒一點兒不在意他們的大笑,一邊吮著手指吃著鬆糖一邊說道,“不如你就背這個給我聽吧,因為我是楚人!”

    薛紹笑著搖了搖頭,用腳下的木屐在大石頭上敲擊了起來。嗒嗒嗒,嗒嗒嗒,聲音清脆傳得遠。妖兒一聽到這聲音,表情一下變得認真又凝重起來,站了起來認真的聽著,聚精會神。

    裴行儉和那個青年很好奇的看著她,“這是怎麼了?”

    妖兒聽了一會兒,吐了吐舌頭,連忙站直了身體正兒八經的對著裴行儉拱手拜了下來,“尊長恕罪,小女方才太過失禮了!”

    “咦?”裴行儉好奇的看向薛紹那邊,他自然也聽到了木屐發出的敲擊聲。

    妖兒怯怯的回頭看了薛紹一眼,伸出指頭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小聲道:“神仙哥哥在罵我呢,他用木屐敲來四個字——目無尊長!”

    裴行儉和那青年愕然對視了一眼。

    驚詫!

    大唐的軍隊裡有鼓點號角,金鐃旗幟,哪怕是沒有從過軍的人都知道,這些都是軍隊用來傳播資訊的工具。

    可是,這些傳遞辦法都是簡單粗糙而且固定不變的,比如擂鼓衝鋒鳴金後退。裴行儉還真沒見過有什麼辦法,能夠把具體的“字”通過敲擊的辦法來傳遞!

    嗒嗒嗒,嗒嗒嗒,薛紹的木屐在繼續敲擊石頭。

    妖兒嘻嘻的一笑,又拱手拜了一記,說道:“小女不學無術,尊長千萬不要怪罪!應該是——不亦樂乎!”

    “這也是那位神仙哥哥敲過來的字?”裴行儉驚訝的問道。

    “是呀!”妖兒乖巧的點頭,“四個字,不亦樂乎!”

    “尚書,這不可能吧!”寡言少語的青年,終於是開口說了一句話。

    “尚書?”妖兒眨了眨眼睛,表情當流露出一絲懼意,“好像是官名噢!很大的官!”

    “不是不是,他在叫我叔叔呢!”裴行儉笑眯眯的揮了揮手,示意妖兒蹲到他身邊來,說道:“小姑娘,你怎麼知道那位神仙哥哥的敲擊,代表的是什麼字呢?”

    “不能說。”妖兒一本正經的道,“不然神仙哥哥會打我屁股的!”

    裴行儉啞然失笑,“這是那位神仙哥哥想出的辦法嗎?”

    “對呀!神仙哥哥可聰明瞭!他教我好多好多的東西!”妖兒說道,“他教我吟詩,學算術,練武,還有這種藍田祕碼,可好玩了!”

    “藍田祕碼?!”裴行儉和那青年異口同聲的低聲驚道。

    “對呀!”妖兒笑嘻嘻的點頭,“他還教了我一種特別好玩的絲線銅……”

    說到一半,妖兒慌忙捂住嘴,面露驚慌之色。

    嗒嗒嗒,嗒嗒嗒……

    “不好了,神仙哥哥生氣了,我要回去啦!”妖兒急忙站起來,衝裴行儉彎腰拱手的拜了下來,“拜別尊長。”

    裴行儉一臉笑容的點了點頭,又饒有興味的看了稍遠處的薛紹一眼,說道:“小姑娘,你明天還來嗎?”

    “我要是來,你就背《離騷》給我聽嗎?”妖兒說道。

    “好,一字不漏的全部背給你聽!”裴行儉說得斬釘截鐵,像是在軍隊裡發號施令一樣。

    “嘻嘻,一言為定!”妖兒歡喜的點頭,“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的外公,我可喜歡我外公了!如果神仙哥哥明天再來釣魚,我就央求他帶我一起來,我給你糖糖吃!”

    “好,一言為定!”裴行儉呵呵直笑,“能有糖糖吃,不亦糖糖乎?”

    “嘻嘻,我走啦!”

    提著褲管踩著稀泥,妖兒回到了薛紹的身邊,嘿嘿的笑,“神仙哥哥,你別生氣好嗎?我剛才不是故意的!”

    薛紹笑了一笑,“那位老人家約你明天再來嗎?”

    “是呀!我想聽他背《離騷》給我聽!”妖兒認真的說道,“我外公當年最喜歡《離騷》了。我雖然也能背,但有好多好多不懂的地方。我想向他請教呢!”

    薛紹不禁好笑,你倒是自來熟,也不問人家是誰,花一顆糖就要請他做你的便宜老師——那可是當朝身兼武三品雙職的禮部尚書和檢校右衛大將軍、剛剛帶著十幾萬軍隊打了勝仗回來的大唐元帥!

    “神仙哥哥,我們明天再來釣魚,好不好嘛?”妖兒眨巴著烏黑圓溜的一對兒大眼睛,小聲的央求道。

    薛紹摸了摸下巴,笑道:“好是好,但你得負責挖蚯蚓。”

    “好耶!”妖兒歡喜的咯吱笑了起來,“我叫月奴姐姐幫我一起挖,她力氣好大的,一會兒就挖好了!”

    “月奴才不會幫你幹這種事情。”

    “她要是不幫忙,等她被絲線銅錢弄得睡著了,我就咬她的胸脯!……白花花圓乎乎的,像剛出鍋的大肉饅饅!”

    另一邊,打傘的青年也蹲了下來,在裴行儉耳邊說道:“尚書,這個小童兒方才聽到木屐的敲擊聲就能知道是什麼意思,甚至是哪幾個字都能說得一清二楚。莫非是他二人事先商量好了的?”

    裴行儉手執釣竿平靜的看著水面,淡淡道:“她沒說謊。”

    青年的表情略微滯了一滯,默然的點頭。

    有件事情別人或許不大知道,但青年跟隨裴行儉身邊多時,他是肯定知道的。那就是,裴行儉洞悉陰陽、精通相面識人之術。有這樣的陰陽奇術傍身,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小童兒還有可能騙得過裴行儉麼?

    裴行儉最為著名的一次預言,當屬給王勃相面批命。

    王勃是著名的神童,歲就能下筆成,十歲通經,十歲被當今陛下召入禁對策而深受賞識被封為散朝郎,併成為前太李賢的伴讀。

    就在王勃名揚天下被世人所稱道的時候,裴行儉卻說王勃輕浮急躁賣弄誇耀,非但做不到大官,還會早早夭亡不得善終。

    果然,年僅十八歲的王勃因為一篇輕佻諷刺的章激怒了皇帝李治,被逐出李賢的王府。過了四年他才好不容易混到一個遠州參軍,卻又殺人犯法,運氣好遇到天下大赦才撿了一條性命,他父親卻因為而受到連累被貶了官。

    五年前,年僅二十七歲的王勃,意外溺水而亡。

    除了對王勃的這一次“鐵口直斷”,裴行儉還給許多將軍大臣相過面,大多都是隱而不言或是密而不傳,但無一不應驗。這些年來,由裴行儉舉薦提拔的官武將已是數不勝數,許多人已是官至五品通貴以上。

    裴行儉的“陰陽識人”之能,或許不像他的治武功那樣著名,但卻是一件無往不利的“祕密武器”。

    “如果用那樣的擊敲之法,傳遞軍的資訊,當如何?”裴行儉突然說道。

    青年的眉頭略微緊了一緊,“軍向來有鼓角旗語或是快馬斥侯往來傳遞訊息。鼓角簡明,但所能傳遞的資訊不多,而且容易被敵軍認穿;旗語繁瑣,視線以外不可得知;斥侯倒是能夠精準的傳遞訊息與命令,但容易因為斥侯的個人安危或是馬匹的優劣快慢而誤事。”

    “戰場訊息瞬間萬變,如果有一個精密而迅捷的方法來傳遞軍情與命令,大軍的指揮就能更加得心應手。各軍行動迅速敏捷有如人的四肢一樣收發自如,那樣,無疑將勝算大增!”裴行儉微微的皺了皺眉頭,“還有,方才那個小童兒當著我們兩個大人的面接受訊息而不被識破,而且那個資訊的傳遞居然能夠精準到每一個字!如果我們的軍情傳遞也用上這樣的技巧,那就根本不用擔心軍情洩露了。想出這個法的人——著實厲害!”

    青年的表情微然一變,“著實厲害”這四個字,可是很少從裴尚書的嘴裡說出來的。

    “要不末將去把那青年郎君請來一敘?”青年道。

    裴行儉微笑的擺了擺手,“暫時不必。”

    “是。”

    裴行儉撫了撫鬚髯,意味深長的眉梢輕揚微微笑了一笑,突然雙手抓竿奮力一提,竹竿一下就被拉彎了,柔韌的釣竿尖頭猛然往水底一沉!

    “上鉤了!大的,一條大的!”

    傍晚時,雨停了。

    妖兒提著鞋扛著竹釣竿,歡天喜地的赤腳小跑在曲江池柳堤岸上,“有魚吃嘍,有魚吃嘍!”

    薛紹踩著木屐嘎噔、嘎噔的走在後面,呵呵的笑,看了一眼手裡提的水桶,收穫真不錯,條鱸魚,平均一斤左右。

    裴行儉釣得更多,還有一條四五斤的大鱸魚,於是早早的滿載而歸了。

    薛紹心想,我務必要趕在我大哥來長安正式和二聖商談婚事之前,和裴行儉搭上關係。最好是,在燒尾宴的時候請到裴行儉到場。另外,如果婚事真的談了下來,在成親之前,我務必要出去打上一仗混一點軍功在身,先入為主的塑造起一個“將軍功臣”的形象,而不是吃軟飯的花瓶男。

    否則把婚一結,“駙馬”的身份將是一個極大的桎梏,我再要去幹這些事情,可就非常的不方便了。

    時間緊迫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7 19:34
第66章 應運而生

    月奴叫火房大嬸燒好了一大鍋熱水,站到了前宅正堂的屋檐下,翹首而望。

    “天色將晚,公出去釣魚也該回來了。”

    正堂裡,李仙緣和姚元崇正在對席而坐下圍棋。月奴往屋裡瞟了一眼,既不冷漠也不熱情,面無表情。

    以往的薛府裡總有許多的紈絝膏樑搞得一片烏煙瘴氣,一連半個月的醉生夢死花天酒地那都是司空見慣。相比之下,如今有兩個人安靜的坐著下棋,真算得上是高雅而清淨了。

    不過月奴很不喜歡那個李仙緣,總是誇誇其談還一副色迷迷的樣,好幾次想要一劍捅他個透明窟窿。

    “我說姚兄,你這行卷也弄得太草陋了吧?”李仙緣一邊下著棋,一邊說道,“別人投行卷,都是把自己的多篇詩賦整理而成詩集,用上好的萱紙卷軸工整謄寫,字詞之間還須得多種避諱。此外,還要另附書信拜貼一封,以顯誠意與謙恭。你倒好,草草的寫了兩首詩就算完了?”

    姚元崇捏著一枚棋定在了棋盤的上空,苦笑,“姚某平日裡很少作詩寫賦,到哪裡去編那詩集?”

    “落、落!君豈能舉棋不定!”

    姚元崇被他一催,匆忙一落了下去。

    李仙緣嘿嘿直笑,“你輸了!”

    “李兄太奸詐了,這是故意亂我心神啊!”姚元崇很忿然。

    這時妖兒撒著腳丫朝正堂跑了過來,“我們回來啦!有魚吃嘍!神仙哥哥釣了好多的魚!”

    薛紹剛剛走到了府門外。

    “你給我站住!”月奴對妖兒大喝一聲,直皺眉頭,“滿地稀泥你亂跑什麼,看看你,臉上都是泥了!快跟我去洗洗!”

    “噢!”妖兒應了聲,把魚竿、鞋、斗笠都放好,正要一腳踏上臺階,月奴一把提住妖兒的腰帶,託著她的腰一拋一扔,妖兒像只小雞一樣被拋得飛了起來。月奴雙手凌空使了個天攬月將她抱住,扛在了肩膀上按住再也動彈不得。

    “滿腳是泥,到處亂踩!”

    “嗚嗚,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妖兒踢著腳丫一陣慘叫。

    “別吵,泥巴童兒!”月奴扛著妖兒,大步就走。

    屋裡的李仙緣和姚元崇眼睛都直了,太神勇了!

    薛紹提著魚桶走了過來,坐在了屋檐下準備換鞋,“二位聊些什麼呢?”

    “正聊起姚兄的行卷之事。”李仙緣說道,“小生覺得才兩首詩,實在太寒酸了。不如就讓小刀來捉刀代筆,給姚兄添上兩首吧!”

    “就你?”薛紹和姚元崇一同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瞧不起人嗎?”李仙緣臉色一正,清咳了一聲作沉思狀,良久,點點頭,“聽著!”

    “天上下了雨,地下好多水;出門釣魚去,回來一身泥!”李仙緣嘖嘖的道,“怎麼樣,採斐然吧!”

    薛紹和姚元崇都哈哈的大笑了起來。

    月奴擔著一盆水走了過來,在薛紹面前跪坐而下,“請為公浴足!”

    “好。”薛紹脫了木屐踩進水盆裡,水溫剛好。下雨天的赤著腳出去走了一圈回來,泡一泡還真是舒服。

    “哎呀,觸景有感,小生再來一首!”李仙緣嘖嘖的道,“公兩腿泥,美人一盆水。素手輕且柔,郎情妾有意!”

    “哈哈哈!”

    月奴臉上一紅,恨恨的剜了李仙緣一眼,再胡說八道,一劍戳死你!

    李仙緣被她瞪得渾身一寒,“嘿嘿,小生獻醜了!”

    “你那醜,還是少獻一點為妙。”薛紹笑道,“不學無術的品俗吏,我都不知道你這官是怎麼混來的!”

    “開玩笑,小生可是舉明經考上的!”李仙緣臉色一正,說道,“帖經墨義,豈是等閒!”

    “原來李兄還是舉明經入仕,失敬、失敬啊!”姚元崇拱手拜了拜,笑道,“本朝科考最重進士與明經。進士著重於詩賦章,明經著重於貼經墨義。姚某,也只能去考明經科了。”

    貼經墨義,是指明經的考試方式。

    貼經,就像是現在考試當的“完形填空”,將經書當的某一段遮住只露出三五個字,然後讓考生將這一段補寫完整。

    墨義,就像是“名詞解釋”,比如“學而時習之不亦糖糖乎”這一段論語是什麼意思,有什麼典故,一一說明解釋清楚。

    當然,舉明經也不代表完全不看重詩賦,至少可以當作是“特長加分”。

    這樣的考試規則,在現在的高考也仍在沿用。不知道是否稱得上是“國粹”。

    薛紹走進去和他們二人坐在了一起,說道:“貼經墨義應該算是簡單的吧,本朝有許多臣都是舉明經。我聽說進士科才是真的難,進士及策以後的身言書判都不是一般人能通過的!時下不是有一說,叫做三十年老明經,五十年少進士麼?”

    “對啊!進士科極難!”李仙緣深有感慨的道,“考生就算是進士及策脫穎而出了,還要經由吏部進行身言書判的嚴格選官。首先是要檢驗書法是否遒美,這是書;判章是否出眾,這是判。二者優秀還要看體貌是否雄偉端正,言辭是否得體辯正,這是身與言。身言書判之後,還要考察考生有何特長,再由吏部的官員決定授予什麼樣的官職。當然,就算到了這一步,這官也不是想授就能授的。吏部要上報到尚書僕射那裡,僕射首肯了還要轉由門下省反覆的稽核。嘿嘿,任你才華蓋世章風流,一表人才人龍鳳,要是討不了尚書宰相們的歡心,一輩別想得授官職——呶,小生就認識好幾個進士及策的人,十幾年了還沒混到官職呢,現在都在那些王公大臣將軍們的府裡充當幕僚,混一口閒飯來吃。”

    姚元崇搖頭苦笑,“所以,除非是皇帝陛下直接下旨封的官職,或是出身高門仕族的學,再或者是生來就該做官的恩蔭,否則很難得到官職。姚某出身吳興姚氏尚且難以謀到官職,就不用提那些寒門士了。”

    薛紹呵呵的笑,“聽你們這麼一說,我倒覺得我這七品太官令,似乎挺值錢啊!”

    李仙緣直翻白眼,“哼!”

    姚元崇呵呵的笑,“以薛公的血統門第和見識胸懷,本就該要做官。”

    薛紹笑了一笑,說道:“本朝的科舉取仕完全掌控在少數的大官宰相手。長期以來,大官宰相門生無數桃李滿天下,人脈四處分佈勢力盤根錯節,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那些得了提攜之恩的門生官員嘴裡喊著忠君愛國,實際上命運卻掌握在那些大官宰相們的手。由此,帝王的權力和威信大大的被削弱。宰相專權,因此屢見不鮮。”

    姚元崇眼睛一亮,“想不到薛兄入仕不過短短數日,就早早的想到這一層!”

    薛紹呵呵直笑,我想到個毛,我一天官都還沒有當過。以前偉大的“歷史學家”安小柔老師整天在我耳邊跟我說這些,我就算是一塊石頭也應該記住了幾句啊!

    李仙緣左右看了看他們二人,“你們還一拍即合了?”

    “對啊,我們都是治世良臣,你只是一介俗吏!”薛紹笑道。

    “好吧,既然如此,俗吏決定賣友求榮了!”李仙緣將姚元崇寫的那一篇章拿了出來遞給薛紹,說道:“你自己看看吧,姚兄想要革仕族之命!”

    姚元崇臉色一窘,簡直無地自容。

    薛紹拿過捲來看了兩眼,呵呵的笑了一笑,“其實意識到這些問題的人,絕對不止姚兄一個人。但是這些問題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所謂積累難返,也不是一兩天、一兩個人就能解決的。皇帝要罷除一個宰相都得要大動干戈,事後還難免要引起朝野震盪、好一番傷筋動骨,何況是我們這些人想要從根源上去解決問題呢?”

    “對啊!”李仙緣壓低了一點聲音,“武后好幾年前就恨死郝處俊了,這是朝野盡知的事情,但直到今天才將他徹底扳倒!——再說遠一點,貞觀託孤大臣長孫無忌和褚遂良權傾朝野那麼多年,當今陛下心裡能痛快嗎?但還不是忍了十多年!世人都以為天無所不能,以為一封敕令就能解決一切問題。其實根本不然,他們也是有著很多顧忌、很多掣肘的!——天尚且如此,何況我們這些針眼大的俗吏?……好吧,針眼大的良臣和士?”

    薛紹點了點頭,“所以,現在二聖開始封授一些人充任同書門下三品,用來分割三公、書令、侍和尚書僕射這些宰相們的權力,分薄他們的人脈和根基,從而加強君王對朝政的掌控能力。姚兄,你提的這些問題不是沒有人看到。實際上,二聖都已經著手在辦了。不信你看著,以後會有越來越多的同書門下三品這樣的官員豎立在朝堂之上。”

    姚元崇深吸了一口氣,表情嚴肅的點了點頭,“是姚某坐井觀天,夜郎自大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薛紹微笑道,“你難道沒有看到,你想要做的事情,也正是二聖現在想做的事情嗎?天時地利人和,你正好順勢而起。”

    李仙緣嘿嘿一笑,“所以,姚兄你還是很前途的!好好的把行卷投了,好好的春闈應試考個好成績。將來,必有作為!”

    薛紹心一亮,李仙緣多半已經把姚元崇的這篇章給天后看過了。瞧他笑得那副賤兮兮的奸人嘴臉,肯定是早就心有數,知道姚元崇這樣的人正是二聖現在需要的人。

    這就叫“應運而生”。

    將來姚元崇要是得了勢,還能忘記他嗎?這個半吊神棍,絕對是個抱大腿的高手!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姚元崇正色的對著薛紹和李仙緣拜了拜,“姚某,真是茅塞頓開了!這些年來一直閉門造車的想當然,真是慚愧啊!看來,還是要先深入瞭解,才能權衡利弊因時制宜!”

    薛紹點頭笑了笑,“照我看來,你還真是需要更加深入的去了解官場實情。如果能從縣一級的官吏做起,不失為一件好事。”

    “能為縣官,姚某是求之不得!”姚元崇正色道,“官雖小,但卻能為百姓幹些實事。從最低層的小官實踐做起,腳踏實地方能步步為營!”

    薛紹點頭微然一笑,“我去試試!”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7 19:35
第67章 性命擔保

    說幹就幹,是薛紹一慣的風格。騎上威龍寶馬出了家門,薛紹直奔西市先去找了虞紅,準備帶上她和她的茶具一起,再去拜訪薛克構。

    從來都是一個好漢三個幫,更何況是要在官場上混。薛紹可不指望那一棕八字還沒一撇的皇婚能給他帶來一切;人,還是要靠自己。今天幫助和提攜了姚元崇,不管明天他混到什麼樣的程度,總會對自己有好處。哪怕是他到死一事無成,也算是多個朋友多條路。

    春天不播種,秋天哪來的收穫。

    薛紹到了虞紅的手工作坊,她們的工作進展十分迅速。虞紅做事十分的認真,每一個胸細小到每一個部件,她全都親歷親為的認真檢查,反覆斟酌。

    西市那地方彙集天下財貨,聚集了無數的商人在這裡摸爬滾打,一個比一個精明,每個人都是奔著錢來的。所以,想要多賺一個銅板都得像經歷一場戰爭一樣精打細算絞盡腦汁。

    虞紅再精明再能幹,終究是家底微薄的一介女流,想要脫穎而出笑傲群倫,談何容易。更可況商場之上除了暗底裡的競爭還有明面上的爭鬥,上一次若不是薛紹及時出現阻止一群人的圍攻,她的店恐怕都要從西市除名了。

    如今有了薛紹的穿針引線能夠做上皇家的生意,對虞紅來說可算是人生命運的一個重大機遇和轉折點。因此她對這一趟生意是無比的看重,不僅僅是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和人力,更傾注了幾乎全部的心血。

    每個人的人生當都會遇到許多的機會,少數人把握住了於是成功了。大多數的人坐視機會悄悄溜走,從而淪為了平庸。

    薛紹覺得,虞紅應該會是前者。

    “多少個了?”薛紹問。

    “到明日早上,將湊足兩百整數。”虞紅說道,“肩帶和腰帶都有牛皮彈筋和鬆動活結易於調整,不同胖瘦的人大概都是能穿。主要是針對不同的杯罩區分了尺寸。紅多番考證,將乙杯和丙杯做得最多,甲杯與丁杯次之。也有極少量……丁杯以上的。”

    這虞紅真是聰明,還會做市場調查了。薛紹呵呵的笑,“丁杯以上,專程給月奴這樣的人做的麼?”

    “紅要拿兩個胸去月奴親自試了,才知道合不合適。”虞紅的臉上稍稍一紅,婉爾一笑,“請公稍候,待紅前去更衣再陪公去拜訪薛侍郎!”

    “好。”

    稍後二人到了薛克構的府上。老頭兒一見到薛紹和虞紅就哈哈的笑了,“來得好啊,老夫正好茶癮犯了!至從那一日喝了紅姑娘煮的茶,老夫再喝自己府裡的茶可就不是個滋味了呀!”

    “能為族伯效勞,也是小侄的榮幸!”薛紹笑呵呵的拱手來拜。

    “坐、快坐!”

    二人分坐堂,虞紅從旁煮茶。

    薛紹也不繞彎,開門見山道:“族伯,小侄今日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好,你說。”薛克構倒也乾脆。無事不登三寶殿,他都當了幾十年的官了,哪能猜想不到。

    “小侄有一位朋友,出身吳興姚氏,三十上下的年紀,滿腹經綸一表人才。”薛紹說道,“原本他無意仕途,但小侄覺得他是個難得的幹實事的人才,因此主動勸說他參加今年的春闈科考,入仕為官。因此,小侄逼著他寫了一份行卷,想投在族伯的門下。”

    “嗬嗬,哪有逼著人蔘考入仕的道理!”薛克構撫著鬚髯大笑起來,“吳興姚氏,倒是名門大姓。他叫什麼名字?”

    “姚元崇,字元之。”

    薛克構點了點頭,把手一伸,“行卷拿來。”

    薛紹笑呵呵的將姚元崇的那兩首歪詩遞了上去,“一時匆忙,這行卷有些簡陋了。族伯勿怪!”

    “你啊!……哈哈!”薛克構不以為意的哈哈直笑,攤開卷來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這詩作很是一般哪!”

    “是。”薛紹點頭,“他是個幹實事的能臣,不是以采詩賦見長。正因如此,小侄才特意託請族伯來幫忙打點。”

    “老夫倒是和吏部尚書魏玄同有那麼一點交情,多少能夠幫上一點忙。”薛克構說道,“但是科考取仕也不是一個吏部尚書就能說了算的,上面還有尚書左僕射劉仁軌。雖然劉仁軌韜光養晦正在極立的推辭僕射一職,尚書省的事務他也很少去經管,但是更上面一點還有門下侍裴炎哪,他可是風頭正盛!”

    薛紹微然笑了一笑,“族伯只管把姚元崇舉薦上去便是。左僕射和侍那邊,應該不會有太大意見的。”

    薛克構在官場上混了幾十年,早就精得像鬼一樣了,他哪能聽不出薛紹話裡的意思呢?

    現在裴炎在天后的提拔之下強勢崛起,尤其是在春闈科考在即的這種節骨眼上,一舉取代了郝處俊接掌門下省成為侍宰相,天后的用意也就相當明顯了,就是要讓裴炎趁這機會廣結人脈、多收門生,從而壯大實力穩固位置。

    薛紹既然敢於在這種節骨眼上把姚元崇推薦上來,自然有他的道理。雖然他還沒有正式和太平公主成婚,但是通過太平公主給天后捎上一兩句話肯定是沒問題的。說不定,這個姚元崇早就在天后心裡“榜上有名”了。

    如今薛紹假借他薛克構的手把姚元崇推薦上去,還真是看得起他、讓他白撿一個為朝廷舉賢的美名並給姚元崇做下這一份人情。他日姚元崇如果飛黃騰達,肯定忘不了對他對有提攜知遇之恩的薛克構啊!

    既順了天后的心意,又收穫了薛紹與姚元崇的人情,這對薛克購來說無疑是一箭雙鵰的好事。對雙方來說,更是雙贏。

    薛克構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既然是承譽舉薦而來的朋友,老夫當然不能拒絕了。行卷我收下了,早晚會把姚元崇舉薦上去。不過老夫畢竟不是吏部和門下省的官兒,到時候姚元崇考得怎麼樣,還得看他自己的才學。”

    “多謝族伯成全!”薛紹拱手而拜,“族伯能夠做到這一步,已是仁至義盡。其他的,就看姚元崇自己的造化了!”

    “好,好!”薛克構撫髯長笑,“承譽身為國戚貴族,能為朝廷舉薦人才,這樣很好。你放心,老夫會竭力推薦這個姚元崇的。”

    “多謝族伯!”薛紹拱手再拜,“依小侄愚見,姚元崇是個幹實事的人,能讓他從縣一級的小官做起積累經驗,則是最好。”

    “呵呵,看來承譽對這個姚元崇是頗為器重啊!”薛克構點頭笑了笑,“好,老夫儘量去幫忙說項,爭取幫他謀求一個父母縣官的實職!但老夫畢竟不是實際掌權,最終他能得到什麼樣的官職,老夫也就不敢完全擔保了。”

    “多謝族伯!”

    虞紅煮好了茶,給二人分別呈上。

    “真是好茶啊!清香冽口,鹽味也恰到好處!”薛克構喝了一口,讚不絕口,“承譽,你這侍姬真是長了一顆玲瓏巧心,這麼快就精準的把握了老夫的口味鹹淡!”

    “薛相公過譽了,奴家實不敢當。”虞紅連忙拜謝。

    “哈哈,嘴兒也甜,非要叫我相公!”薛克構笑了兩聲,轉而說道,“承譽,上次有薛稷在這裡,老夫有些話不太方便說。”

    薛紹道:“族伯有何訓誡,今日不妨直說。紅是我心腹。”

    “嗯。”薛克構點了點頭,表情變得嚴肅了一些,說道,“我汾陰薛氏乃是河東大姓,歷來家學昌盛名臣輩出,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國時期。數百年來薛族不斷壯大,至南北朝到大唐開國達到鼎盛,乃是一等一的名門貴族。李唐以軍武起身於關隴而得天下,雖為皇族但是李姓在世人的眼並不高貴,遠遜於關的薛韋裴柳和山東的崔李鄭王這些傳統的貴族大姓。當年太宗皇帝下旨編修氏族志,最初關隴李姓被排在了第四等姓氏。太宗大怒,強令把關隴李姓排在了第一。儘管如此,也一時無法改變世人心約定俗成的看法與印象。因此,大唐三代天只能不斷的和大仕族聯姻,來提高李姓皇族在世人眼的形象與地位。”

    “我汾陰薛氏,就是李姓皇族最為看重的聯姻貴族之一。”薛克構撫了撫鬚髯,然長嘆一聲道,“其實,在我們這些重視儒學與禮法的真正貴族看來,起身於關隴漢胡雜居之地的李姓皇族,又是在馬背上奪取的天下……”

    薛克構說到一半打住了,畢竟有些話是犯忌的。

    薛紹點了點頭以示明白他的話外之音——意思就是,李姓皇族的人多少還帶著一點“胡人習氣”,並不特別重視禮法。他們的一些行為習慣,在許多傳承了幾百年儒學教化的貴族們看來,是很粗陋很下流的。

    比如說,太宗皇帝當年搞出的玄武門之變,殺弟弒兄逼父,這種事情在儒家貴族看來絕對是道德敗壞到了極點的大不肖;李世民殺了他親弟弟李元吉,然後又娶了他弟弟的老婆楊妃,更是亂|倫。

    另外,李姓皇族的人深受胡風所染在男女之事上顯得頗為隨便,母女共侍一夫的事情都不少見,這在許多飽讀詩書深受儒家教化的貴族老夫們看來,更是“胡性未泯、荒蠻未脫”的野蠻表現。

    所以,很多傳統的貴族大姓認為李姓皇族粗俗野蠻沒化,根本不樂意與李姓皇族聯姻,但又拗不過一紙皇命只能屈而從之。而且,李唐的公主多半都是飛揚跋扈不敬公婆、枉顧禮法不守家風的,更不別提什麼守婦道了。像高陽公主那樣偷和尚又參與謀反的前車之鑑都有。

    “娶公主”這在歷朝歷代許多人看來是光耀門楣飛黃騰達的好事,在薛族這樣的顯赫貴族看來,卻是很委屈又很膽顫的一件事情。

    薛克構雙眉緊擰的低聲說了一句:“承譽,你若是真成了駙馬,以後須得多加收斂小心尤其要守好門戶,千萬不要惹禍上身!時下不是有句俗語麼——娶妻得公主,平地買官府啊!”

    言下之意,娶了大唐的公主過門兒,就是把官府擺在了家裡,隨時可能攤上官司麻煩。

    薛紹不以為意的淡然一笑,“族伯儘管放心。如果這棕婚事真的落實了下來,小侄敢用性命擔保——太平公主絕對不同於其他的大唐公主,她一定會是薛家的好媳婦!”

    性命擔保?

    薛克構瞪圓了眼睛,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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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文武雙修

    半夜裡,淅瀝瀝的春雨又落了下來。輕揚的雨水灑落在大明宮宮殿的琉璃瓦上,如宮廷音樂之婉轉清柔。

    可是這在太平公主聽來,卻是要多煩人就有多煩人。

    “可恨,又下雨了!”太平公主看著窗外,恨得牙癢癢,“本宮苦練書法和琴藝飽受了五天的煎熬,臂酸脖疼手都要破皮了,好不容易才讓母后滿意准許我去芙蓉園踏青遊玩。卻不料在這節骨眼上又下起了連綿春雨,真是太掃興了!”

    朱八戒小心翼翼的湊上來,低聲道:“公主殿下,小人聽聞芙蓉園曲江池在下雨的時候,景色也是頗為美麗的。”

    “你懂什麼,若是下雨連馬都騎不了!”太平公主撇了撇嘴兒怏怏的道。

    朱八戒小聲道:“公主殿下如果和薛公高坐在皇厥樓臺之上,煮上一壺清茶彈上一曲琵琶欣賞一番曲江池的雨景,或於綿綿細雨泛舟遊湖,或能親手釣上兩尾曲江池的鱸魚來片作魚鱠沾以芥醬享用,想來也是頗有一番雅意情趣啊!”

    “咦,你這痴憨倒是難得聰明瞭一回!”太平公主轉慍為喜嫣然一笑,雲袖一揮,“好,無論明日是否下雨,本宮都要去芙蓉園遊玩!”

    “公主殿下,是否要事先知會薛公一聲?”朱八戒小心翼翼的道。

    “不必了!你去傳令於上官婉兒便可!”太平公主不假思索的道,心說要是讓那個壞人知道我是特意去找他的,他還不得意忘形到極致呀?……真是太壞了,那一日口角分別之後,他居然一直不來找我!

    “小人遵命!”

    ……

    離開薛克構的府第正要回家走在半道上時,正遇上一場雨,下得還不小。

    虞紅連忙捲起車簾道:“薛公,不如你來乘車我來騎馬!”

    “不用了。我這威龍寶馬性情野烈,我怕你駕馭不了。”薛紹從馬鞍上取下了一件時常備好的雨衣,攤了開來穿在身上,“如此便可!反正也不遠,很快就到家了!”

    說罷,薛紹就拍馬前行而去。

    虞紅看了兩眼,薛紹穿上的可不是尋常可見的避雨蓑衣,而是一種桐油所浸的絲絹製成的雨衣,名叫“琥珀衫”。眼下絲絹都可以充任貨幣,這種琥珀衫當然就昂貴得緊。而且這雨衣披在身上騎馬迎著風雨跑了起來,非但不顯得狼狽臃腫,反而飄然如仙極是瀟灑。

    虞紅凝眸看著前方不遠處的薛紹,輕咬朱脣臉上略略發燙。

    “人龍鳳……”

    薛紹感覺到背後的視線回頭一看,美人卷珠簾,一向爽快利落如男兒的虞紅,露出了罕有的嬌羞女兒之態。

    四目相對,虞紅慌忙將車簾放下,雙手捂胸,心如撞鹿。

    薛紹哈哈的一笑,“駕!”

    虞紅越發心慌意亂。

    臨到岔路分別時,虞紅鎮定心神宛如平常的告訴薛紹說,她明天將會帶上制好的那批胸到薛紹府上去。一來要給薛府的女眷都送上一些禮物,二來,也好未雨稠穋以備薛紹隨時拿去進獻給太平公主。

    薛紹一想,和太平公主鬧了那次小別扭之後也有五天沒見面,是時候去見一見她了。等明日去見過了裴行儉,就去宮裡找太平公主,把這批胸獻上。

    二人分道,各自回家。

    姚元崇正在正堂之上等著薛紹回來,見了面就拱手彎腰的長拜,“姚某拜別薛公,就請辭去。”

    “姚兄為何要走,莫非是府裡的僕婢招待不週?”薛紹瞟了一眼旁邊的月奴。

    月奴緊張的瞪圓眼睛,連忙搖頭。

    “不不,薛兄十分熱情好客,府裡也照顧得無微不至,儼然賓至如歸。”姚元崇說道,“只是春闈在即,姚某也該收心沉斂了。因此,姚某打算去租一個僻靜的院,好好的溫幾天書。”

    “我這裡不是挺安靜的嗎?茶飯上手,衣服有人洗,還有現成的書房可以給你用。姚兄只管安心備考。”薛紹道。

    “不不,連日打擾姚某實在心有不安,絕計不好再逗留下去了。”姚元崇堅持道,“如若他日姚某能夠登科及第,到時再來宴請薛兄小聚!”

    李仙緣在一旁嘿嘿的笑,“薛公,你就別留他了。他要趕著去張窈窕那裡,請人家指點詩以備科考呢!”

    “咳!絕對不是、絕對不是!”姚元崇尷尬的直襬手,“姚某會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獨自小住幾日,讓自己的心神徹底的沉寂下來。”

    “這樣也好,那我就不勉強留你了。”薛紹點頭微笑,“薛克構那邊我已經幫你打點好了,有空你可以去登門拜訪一下。然後,只管放心去應付春闈考試。”

    “好。”姚元崇深吸了一口氣,拱手彎腰正拜下來,“姚元崇,拜謝薛公的舉薦提攜之大恩。”

    “姚兄不必多禮。”

    李仙緣走了過來,賊兮兮的將薛紹請到一邊避開了姚元崇,小聲道:“薛公,你答應小生的還有一兩黃金呢?”

    “你還真是說得出口啊!”薛紹很鄙夷的瞪著他。

    “嘿嘿,你們都說了我是一介俗吏嘛!俗吏自然是貪財好色又寡廉鮮恥的。”

    李仙緣怪笑連連,“如今姚元崇既要租房買書又要春闈應試,學考官之間總是少不得會有一些詩宴會往來,考上之後也要多方打點、領取官憑、擺宴慶賀,這些都要花不少錢。姚元崇不過是恰巧途經長安身上沒帶多少錢。所以小生想要資助姚元崇去應試科舉,但是小生又財力不濟,所以嘛……”

    “難得你這俗吏還有點仗義疏財的良心。”薛紹笑著點了點頭,李仙緣畢竟是過來人,對這些細節瞭解得比我多,也想得比我周全。

    “那,薛公就趕緊掏錢吧!”李仙緣賤兮兮的笑著伸出了手來。

    薛紹搖頭笑了笑,扔給他兩片小金餅,“算我一份。”

    “薛公,真有孟嘗之風啊!”李仙緣豎起姆指來贊。

    “少拍這種便宜馬屁!”薛紹沒好氣的道,“姚元崇個性清傲,估計不會直接接受我們的錢財資助。你去想辦法讓他收下或是從旁幫他打點。總之,交給你了。”

    “包在小生身上。”李仙緣拱了拱手,“小生現在就與他一同去了,先將他安頓下來。等雨停了,小生再來薛兄府上打理風水建造的事情。”

    “行,去吧!”

    二人一同拜別而去,薛紹叫府裡的車把式駕車相送,以免雨淋之苦。

    姚元崇坐在車裡,感慨不已,“上次見到薛公,好像不是這番景相。這一回略為深交之後姚某方才發覺,原來出身顯赫的薛公是這樣的仗義豁達胸襟如海,更有淵搏的見識和獨到的眼光。他雖是比姚某年輕了十歲,但風采氣度比之姚某更加沉穩理智,時時讓姚某有一種智珠在握、高屋建瓴之感。薛公不過弱冠之年就有了這樣的器識,假以時日他必成氣候啊!”

    “姚兄這一趟,走得不冤吧?”李仙緣嘿嘿直笑,“小生早就說了,薛公絕對值得你一見!”

    “沒錯。”姚元崇認真的道,“但絕不是因為李兄之前所說的,張窈窕的緣故!”

    李仙緣嘿嘿的又笑,“要不,我們今晚再去張窈窕那裡……下兩盤棋?”

    “抵死不再去了!”

    送走了兩位朋友,薛紹回到了自己的書房裡。看著擺放整齊的大量書籍其還不乏頗有收藏價值的一批竹筒古書,薛紹不由得有點好笑。

    以往出身於河東薛氏的藍田公,雖然不喜歡讀書,但好歹也是個“禮樂流範軒冕顯榮”的仕族弟,於是不惜重金收買了許多的書籍擺在書房裡充門面,假裝是個飽讀詩書的化人,其實滿肚男盜女娼,偶爾有幾篇“詩作”留在酒肆花樓那種地方騙錢,也是早就請人捉刀代表寫好然後背在了心。要他親自作出幾句“日出江花紅勝火”那樣的詩句,是打死也不可能的。

    大唐時代的書可不便宜。藍田公的這些藏書,卻便宜了現在的薛紹。

    將來如果想要逆天改命並有所成就,從戎可以算是一條路徑,但是歸根到底元帥將軍的根基也是在朝堂之上,那就少不得要和許多的鴻儒仕打交道。要是自己胸無點墨沒有半點學問和採,別說與其深交了,估計還會像“暴發戶”一樣被人打從心眼裡鄙視和唾棄。

    大唐雖然尚武,但還真沒有哪個只會衝鋒陷陣的“純武夫”標秉了一個時代的。李靖、李勣、蘇定方和裴行儉,都是上馬可治軍下馬可治民。反過來,當初追隨李世民打天下的秦瓊、尉遲恭和程知節這樣的猛將,在偃武修的貞觀治時代很快就退出了權力核心和歷史舞臺。

    大唐,是一個大氣磅礴、將星閃耀的恢巨集時代;儒帥,則是眾星拱月的存在。

    如此說來,“武雙修”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知道我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大學生,讀一讀四書五經了也去參加一次春闈科考,會是怎麼樣?”薛紹想到這一層越發覺得有趣,“有個功名出身,再和那些科考出身的大臣們相交相處,是不是容易一點了?這畢竟是一個屬於仕大夫的治時代,不是天下大亂諸候並起的戰國亂世。依靠槍桿倒是可以站得住腳,但估計很難打出一片真正的天下。”

    “憑我前世十幾年的化功底和速記心算的技能,再加上今生的血統門第與……貼經墨義、身言書判,要去拿一個大唐的‘憑’是不是太容易了一點?”

    月奴正巧擔著一盆水走了進來,“請為公浴足。”

    薛紹拿著一本《春秋》,臉上盡是古怪的笑容,“月奴,你說要是我也去參加一次春闈科考,會是怎樣?”

    “啊?”月奴很是一愣,大搖其頭,“公還是快快坐下,洗腳吧!”

    “難道這問題還沒有洗腳重要?還是你根本就不認為我能考得上?”薛紹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月奴眨著眼睛很認真的思考了片刻,嚴肅的點了點頭,“想必是極難的。”

    薛紹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真想把這溼漉漉的42碼大腳,印在月奴那張漂亮的混血兒臉蛋上。

    這女漢,也太耿直了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6-8-17 19:36
第69章 尊卑有分

    次日清晨雨水停稍,薛紹在馬球場上練弩。本就重達二十多斤的鐵弩下面,掛了兩塊厚實的土磚,薛紹端著弩一動不動的瞄準,全身繃緊如弓弦,腮邊一層層的汗水滾滾而下身上也快要溼透了。

    前世他就是這樣練的槍,也是這樣練的軍用弩。一來可以煅練毅力和體力,二來,有利於身體的肌肉能夠儘快的形成適應性記憶。這些,都是射擊的基本功。

    世上是有妖兒這種妖孽級的天才,但畢竟是億萬分之一。薛紹和絕大多數的人一樣,除了千百次的錘鍊沒有什麼捷徑可走。就算他現在擁有許多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和能力,那也是前世三十年學習與歷練的厚積薄發。

    月奴在一旁練著箭,刷刷刷例無虛發。妖兒蹶著小屁股蛋蹲著一個蹩腳的馬步,小肚腿不停的發抖,兩腿之間有一根燃著的香,撇著嘴在那裡自言自語的低聲碎碎念,“今天沒有糖,今天沒有糖,嗚嗚,腿好疼……嗚嗚,今天沒有糖!”

    薛紹開始還沒有聽清楚,後來聽清不禁笑了起來一下就洩了力氣,土磚也掉到了地上。

    小妖孽昨天答應了裴行儉今天要給他糖吃的,可不能失信了。

    “月奴,騎馬去跑一趟,給這貪嘴的小吃貨買一包芝麻鬆糖來。”薛紹笑道,“順便,你可以去一趟虞紅那裡。她好像有禮物要送給你。”

    “是,公。”月奴應了聲放下弓箭,走到妖兒面前雙手一插腰,恨恨道,“小吃貨,就知道害人!”

    “嘿嘿,多謝神仙哥哥!多謝月奴姐姐!”妖兒咧開嘴甜甜的笑了,露出一對小虎牙來。

    “就知道耍寶賣乖!”月奴壓低聲音,咬牙切齒,“晚上再敢咬我,一輩別想吃糖了!”

    “噢!”妖兒可憐兮兮的撇了撇嘴兒,“那、那我就舔舔行嗎?”

    薛紹哈哈的大笑了起來,“月奴,你再順便給她帶兩個白花花的大肉饅頭回來吧!”

    月奴的臉臊得一片通紅,一把拎到了妖兒的臉上,一扭,“我真想一把掐死你!”

    “啊呀呀,疼疼疼!”

    月奴出門沒有多大一會兒,就下起了雨。吃過了早飯,薛紹帶著妖兒在書房裡讀了一會兒書,溫習藍田祕碼。

    妖兒跪坐在薛紹的高大桌椅旁邊,一直有點心不在蔫,賊兮兮的瞟著窗外盯著府第門口,就盼著月奴回來。

    “爪,伸出來!”薛紹厲聲。

    妖兒嚇得跪直了身體,乖乖伸出雙手。

    薛紹拿戒尺在她的小手兒上啪啪的輕打了兩下,“心不在蔫!”

    “嗚,我知道錯了!”

    這時院裡傳來嗒嗒的馬蹄聲,妖兒頓時雙眼放光。薛紹搖頭笑了笑,“去吧!”

    “多謝神仙哥哥!”妖兒飛快的爬起來提腳就跑,噔噔噔的下了樓正迎到月奴朝這裡走來。

    “月奴姐姐你回來了!……哇,你身上怎麼全溼了?”

    “廢話,這麼大雨!”月奴沒好氣的道,“拿去吧,小吃貨!”

    “多謝月奴姐姐!”妖兒歡喜的接過了荷包囊。

    月奴進了書房來,“公,月奴回來了。原本虞紅是要與我一同前來的,但是下了雨她怕弄溼了貨物,於是決定等雨小一些了再來,她讓我提前告之公一聲,莫要久等。”

    “這麼大的雨,你怎麼就不再等一會兒呢?”

    “我不怕,習慣了!”月奴滿不在乎的道。

    薛紹擡頭看了月奴一眼,頭髮身上全溼了,本就有些緊身的胡服粘在了身上,露出雪白的肌膚和噴火誘人的身體曲線。胸部彷彿是更大更挺了,還可以看到粉紅色的胸痕跡。

    “穿上合適嗎?”薛紹笑問道。

    “啊?……挺、挺好的!就、就是感覺有一點點夾肉,不是特別習慣!”月奴下意識的雙肩縮了一縮,胸部顯得更大更挺了。

    夾肉?主要是你那兒肉太多了。薛紹笑了。

    看到他這樣的笑容,月奴臉上紅成了一片,“公,月奴先去……更衣!”

    薛紹笑呵呵的,“快去吧,彆著涼了。”

    “是……”月奴下意識的雙手捂到了攔胸,退了出去。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妖兒大哭的聲音。

    “怎麼回事?”薛紹連忙走下了樓來。

    妖兒坐在樓梯邊抱著一團溼糊糊的東西,哭得十分傷心,“嗚嗚,嗚!——大肉饅饅全都變成了麵糊糊了!”

    月奴雙手抱在胸前,在一旁哭笑不得,“這麼大的雨,我有什麼辦法?”

    “多謝月奴姐姐……我只是覺得好可惜!嗚嗚!大肉饅饅!”妖兒哭得更傷心了,就像那天撲在母親的屍身邊一樣,“我娘帶我從嶽州老家來長安尋親,才過了江盤纏就被人偷了,我們一路乞討來的!我娘做夢都想吃一個大肉饅饅,可是到死了也沒有吃到,嗚嗚!”

    薛紹蹲到妖兒身邊,摸了摸她的頭,從乾爽的木盒裡拿出一枚芝麻鬆糖來放到了她的嘴裡。

    “嗚嗚……好甜的糖糖!嗚嗚,娘,我想我娘!好可惜的大肉饅饅!要是早一點把大肉饅饅帶回去,我娘就不會餓死了!”妖兒一邊淚眼滂沱的大哭,一邊又舔著糖。

    “這……怎麼弄呢?”薛紹很頭大,聽她哭得很難過,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可偏又沒耽誤了吃糖。

    “有什麼好哭的?你娘至少養了你十二年,你還給她送了終讓她入土為安。”月奴突然冷冷的道,“我當年還只有一歲多的時候,我的爹孃和親人就全被人殺了,我都不知道我爹孃和什麼模樣!”

    妖兒果然瞬間止住了哭泣,好奇又驚怕的看著月奴。

    薛紹略微一怔,“那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月奴嘴角略微一揚,露出一抹嚴重與年齡不符的滄桑微笑,“反正是我義父從死人堆裡把我扒出來的,當時我旁邊全是我家人的屍體。那一夜正好是秋月圓,於是義父給我取名為月奴,從此我就跟著他,其他的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薛紹點了點頭,“去換衣服吧。通知廚,讓他趕緊去做一大鍋大肉饅頭。以後,府裡每天早上都用這個當早餐。”

    “是。”月奴點了點頭,凶巴巴的瞪了妖兒一眼,“公,你不要太慣著她了,會慣壞的。”

    薛紹呵呵的笑,揉了揉妖兒的頭髮,“女兒,要富養。就是要慣著。”

    女兒?

    月奴愕然怔了一怔,默默的走了。

    妖兒雖是沒有號淘大哭了,仍是撇著嘴止不住在流淚,眼睛一片通紅。

    薛紹給她抹了抹眼淚,“乖,別哭了。不是有糖吃了麼?”

    “我想我娘……”

    薛紹微笑道:“你爹呢?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起過。”

    “我一生下來就沒見過我爹,是我外公和我娘把我帶大的,我都沒有姓氏,她們都叫我小野種……”妖兒撇著嘴,小眉毛也變成了八字型,傷心的道,“我外公去世以後,我娘說帶我來長安找我爹,可是沒有找到,我娘也餓死了!……嗚嗚,我以後再也沒有親人了!”

    看來妖兒是個私生女……

    薛紹輕輕的嘆了一聲,“我不是你的親人嗎?還有月奴姐姐,她不是你的親人嗎?”

    “是!神仙哥哥和月奴姐姐,就像真正的親人一樣!……嗚嗚!”妖兒哭得更厲害了,伸出了雙臂,“神仙哥哥,你可以抱抱我嗎?”

    薛紹呵呵的笑了一笑,將妖兒抱在懷裡,然後將她抱了起來走上樓去,拍著她的背,“不哭不哭!等會兒我還要帶你去見那個小老頭兒呢,你不是說他很像你外公嗎?你還要跟他學《離騷》的!”

    “噢,對喲!”妖兒一下睜圓了眼睛,瞬間不哭了,“我忘了挖蚯蚓!”

    薛紹將她放下來,佯怒,臉一板,“那還不快去!”

    “好,我去、我馬上去!”妖兒一邊抹眼淚兒,一邊撒腿就跑,“我去找月奴姐姐,讓她帶我去挖蚯蚓!”

    薛紹搖頭笑了起來,還真是個心思極為簡單的小蘿莉啊!

    下午,薛紹帶著妖兒走過那條小石橋,依舊打著油紙雨傘,依舊木屐踩著石橋咯噔作響。

    妖兒今天沒有吟詩,而是抱著一包熱乎乎的肉包急急的走在前面,大斗笠一搖一晃的幾次差點掉下來。

    裴行儉和那個青年,老早就在昨天那地方垂釣了。依舊是一站一坐,像兩尊石塑。

    “兩位尊長,我來啦!”妖兒還隔得挺遠就喊了起來,“我今天請你們吃大肉饅饅!”

    “大肉饅饅?”裴行儉不由得呵呵一笑,“江泥溼滑,去將她抱下來。”

    “是。”青年應了聲,將雨傘遞給裴行儉走到江岸邊,將妖兒抱到了裴行儉身邊。

    “給你吃!”妖兒拿一個饅頭遞到裴行儉面前,咧著嘴笑,笑得很甜很甜,“神仙哥哥可疼我了,他專門叫人給我做的大肉饅饅,可好吃了!”

    裴行儉伸手接過饅頭,呵呵直笑,“有朋至遠方來,不亦饅饅乎?”

    “咯咯!是的、是的!”妖兒放聲的大笑,也遞給青年一個,“你也吃一個!”

    “多謝。”

    薛紹走到了河堤邊,“妖兒,不得放肆無禮。”

    “是。”妖兒乖巧的應了聲,笑嘻嘻的道,“你們快吃嘛!要趁熱吃才更香!我把它抱在懷裡一路跑來的,就怕它了涼了不好吃呢!”

    “好,好,我吃!”裴行儉轉頭深看了薛紹一眼,笑呵呵的吃起了包。

    這兩人三兩口就全都吃完了,風捲殘雲一般。

    “皮薄餡多油而不膩,好吃、好吃!”裴行儉讚不絕口。

    妖兒咯吱吱的大笑,“你們吃得好快喲!”

    “我們都曾經從過軍。”裴行儉笑眯眯的道,“在軍隊裡的人呀,吃東西都是很快的,所以就養成了習慣嘍!”

    “原來如此。”妖兒認真的點點頭,“老者,你今天可以背《離騷》給我聽嗎?”

    “當然可以。”裴行儉笑呵呵的點頭,“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老者請說。”

    裴行儉轉頭看向一側,薛紹已經在昨天的位置垂下了釣鉤。

    “待老夫背完了《離騷》,你去將你家神仙哥哥請來陪老夫一起釣魚,如何?”裴行儉道。

    妖兒眨了眨眼睛,認真的搖了搖頭,“不可以。”

    裴行儉很詫異,“為什麼?”

    “因為禮不下庶人!”妖兒鄭重其事的道,“老者是江邊釣魚的漁夫,神仙哥哥是貴族的公,尊卑有分,只能是你主動過去,不可以叫神仙哥哥過來的!”

    “哈哈哈!”

    裴行儉、那個青年還有薛紹,全都一起笑了起來。

    裴行儉拍著大腿哈哈的大笑,“好,好,待老夫背完了離騷,就去拜見神仙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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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