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錦衣春秋 作者:沙漠 (連載中)

 
V123210 2016-8-6 10:51:5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63 1566254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2:42
第一卷莫辨楮葉逍遙行第六十章道歉

長街青石板道雖然不似岩石那般堅硬,但是刀尖入地,這一手功夫卻也頗為漂亮,不少人已經發現這把刀是從人群之中飛出來,禁不住瞧過去,只見街道上已經有人正自覺分開,從人群之中,緩緩走出幾個人來。

當先一人身著黑色甲胄在身,四十歲上下年紀,龍行虎步,氣勢頗足,在他身後,跟著兩名甲胄衛士,俱都是佩刀在身。

楊寧瞧見當先那黑甲人,怔了一下,卻是認得,正是虎神營統領薛翎風,齊景出殯之日,楊寧是見過的。

薛翎風神情冷然,緩步走過來,西門先生微皺眉頭,黃衣世子此時就站在馬邊,還沒有上馬,先是怔怔看著那把刀,直等到薛翎風走到沒入地面的大刀之前,這才抬頭看向對方。

薛翎風伸手握住刀柄,輕鬆從地面將那把大刀拔出,淡淡道:“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攔住你們?”

黃衣世子立刻顯出怒容,指向薛翎風,怒道:“你是何人?”

薛翎風淡淡道:“京城戒嚴,禁止聚集鬥毆,這是朝廷的旨意,無論是誰,都要遵守朝廷的法度。”雙目微抬,眼神犀利:“遵守朝廷法度,便是帝國子民,否則便是挑釁王法,在本將眼中,一律視為觸犯王法的非法之徒。”

西門先生察言觀色,知道來者不善,拱手道:“我們來自西川蜀地,並無意違抗朝廷的法度。”

“有意無意我也不在乎。”薛翎風冷冰冰道:“本將沒有時間去抽絲剝繭,一直以來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哦?”西門先生淡淡笑道:“不知閣下看到什麼?”

“有人在大街之上聚眾鬥毆。”薛翎風道:“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自然是誰也走不了。”

西門先生道:“莫非這些事情歸你所管?”

薛翎風道:“京城戒嚴,虎神營協助京都府共同維持京城秩序,本將自然管得。”

“看來你是虎神營的人!”

“這是我們虎神營薛統領。”薛翎風身後一人道:“京城的秩序,自然是由薛統領管轄。”

西門先生眼角微跳,薛翎風已經瞧見黃衣世子,淡淡道:“據我所見,是你在這街道之上橫衝直闖,不顧他人安危,這才導致目下這種狀況,追其根源,其錯在你,​​不知我是否說錯?”

黃衣世子冷笑道:“是又如何?”

“既然你已經承認,那就很好解決。”薛翎風看向楊寧,招了招手,楊寧見薛翎風雖然表情冷淡,但言語之中似乎已經偏向自己,走上前去,拱手道:“薛薛統領!”

“你是事發的見證人?”

楊寧微挺胸,點頭道:“是,這小子在街道上放馬直衝,差點撞死了人,不但我是見證,這四周有很多人都瞧見。”

“你覺得應該如何解決?”

西門先生皺起眉頭,淡淡道:“閣下既然是虎神營統領,插手此事,本也無可厚非,只是既然要處理此事,難道還要假手於他人?”他雙眉微挑,“天子腳下,盡忠職守是本分,若是處事有失偏駁,只怕會惹來非議。”

楊寧知道西門先生的話中意思,顯然是對薛翎風詢問自己的意見大為反對。

不過這西門先生之前表現倒頗為冷靜,此時卻似乎有些先入為主,早早斷定薛翎風會有失偏駁,這讓楊寧心下疑惑,暗想此等人物,不至於因為薛翎風隨口問一句便沉不住氣,更不應該如此直白甚至帶有警告性與薛翎風說話。

薛翎風表情冷淡,道:“是否有失偏駁,並非你說的算,眾目睽睽,若有其他百姓說本將處事不公,本將現在就可以摘下頭盔。”也不多理會,問楊寧道:“你說,你本想如何解決?”

“王法如何處置,我不懂。”楊寧朗聲道:“不過此人驚擾百姓,而且傷了人,按照常人的規矩,就該賠償道歉。”

“賠償道歉?”薛翎風微微頷首,“如果其錯在他,這是理所當然。”目光如刀,盯住黃衣世子,“你方才已經承認,鬧市生波的根源在你,所以賠償道歉自然都由你來承擔,想必你也無話可說。”

四周百姓對黃衣世子早就看不順眼,此時聽虎神營統領都這般說,便有不少人叫嚷起來:“賠償道歉,賠償道歉!”

黃衣世子臉上肌肉抽搐,惱怒道:“你你可知道我是誰?”他萬沒有想到以往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今日竟然會鬧出如此風波,眼見得四周百姓聲勢浩大,都在指責自己,此時慌了神,只想到拿出自己的身份來震懾對方。

薛翎風搖頭道:“我不知道。”

西門先生正要說話,黃衣世子已經冷笑道:“我是蜀王世子,西川蜀王是我父親,你們敢對我如何?”

西門先生本想阻止,卻還是來不及,見黃衣世子亮出身份,眉頭微皺。

“那你知道他又是誰?”薛翎風指著楊寧道。

黃衣世子一怔,薛翎風淡淡道:“這位是錦衣侯世子,蜀王對大楚有莫大功勞,錦衣侯立下的功勳,似乎並不在蜀王之下。”冷哼一聲:“世子在這個時候搬出蜀王來,不知道究竟是何緣由?”

蜀王世子得知楊寧身份,呆了一下,便是西門先生眼中也顯出錯愕之色,一雙眉毛鎖得更緊。

“他在撒謊。”楊寧眼珠子一轉,猛地抬手指著蜀王世子,“他不是蜀王世子。”

四周眾人都是一怔。

“蜀王功勳赫赫,家教應該極嚴,絕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目無王法,更不會讓自己的兒子視他人生命如草芥。”楊寧大聲道:“此人在京中行凶,飛揚跋扈,蜀王怎可能有這樣的世子?這人一定是冒充蜀王世子,還請薛統領明察。”

薛翎風本來是神情冷淡,聽得楊寧這般說,眼眸之中劃過一絲笑意,卻是一閃而過,瞥了蜀王世子一眼,道:“錦衣世子的話,不無道理,你真的是蜀王殿下的世子?”

蜀王世子被懷疑身份,大是著急,正要辯解,西門先生已經搶到蜀王世子身前,道:“薛統領,無論誰是什麼身份,都不重要,你既說京城戒嚴,此刻百姓聚集,似乎不是什麼好事,以我之見,還是迅速解決此事為好。”

楊寧冷笑道:“解決的辦法很簡單,我早說過,賠償道歉,此事也就罷了,我們並不是無事糾纏之人。”指著蜀王世子道:“你到底道不道歉? ”

“為何非要世子道歉?”西門先生皺眉道:“我已經代世子道過謙。”

楊寧道:“道理很簡單,你道歉與他道歉意義不同。你只是他手下的一個跟班,如果你可以代他道歉,是否以後但凡有一點勢力之人都可以肆意妄為,一旦惹下事端,就可以讓自己手下跟班受過,自己卻安然無恙?”他聲音提高,大聲道:“只有他親自道歉,才能讓以後的人知道,誰犯的過錯,誰自己來承擔,絕不可因為自己的身份輕易躲過。”一字一句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此言一出,四周歡聲如雷,需知這裡是京城,遍地王公貴族,免不了以勢壓人之事,楊寧身為錦衣侯世子,卻說出這樣話來,那可是深得人心,四下里一片叫好聲,已經有人喊道:“錦衣世子和蜀王世子都是世子,可是所作所為天差地別,一個驕橫狂妄,不顧他人安危,一個卻不顧自己安危挺身救人,這便是錦衣侯和蜀王的差距。”

蜀王雖然在西川位高權重,但京城的人們自然感受不到這一點,所以並不忌諱貶低蜀王,反倒是錦衣侯在京城威望極高,深得百姓之心,楊寧先前不顧自己安危從馬蹄之下挺身救人,許多人親眼看見,本就對他十分欽佩,此刻知道這年輕人竟然是錦衣世子,更是歡欣鼓舞,一時間人們對楊寧的喝彩之聲不絕。

西門先生顯然也知道群情激揚之下,此事難以善了,此刻前方是身材魁梧的薛翎風帶人攔住去路,後面雷永虎則是帶著那群官差堵在後面,而圍觀的百姓裡三層外三層更是水洩不通,蜀王世子這一刻卻是成了過街老鼠。

西門先生微一沉吟,終是湊近蜀王世子耳邊,低語兩句,蜀王世子眸中顯出惱怒之色,可是見得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雙拳握起,緊咬牙關,目中滿是怨毒之色瞪著楊寧,若是目光能殺人,楊寧此時已經是死了無數回。

“我我向你向你道歉!”蜀王世子低下頭,“是我的錯,我!”

他聲音很小,四周百姓有些喧鬧,楊寧雖然聽得清楚,卻還是高舉雙手,示意人們靜下來,人們見狀,也都止住聲音,等四下里一片寂靜,楊寧才道:“你剛才說什麼?我們都沒有聽見。”

蜀王世子只覺得臉上火燒一般,羞惱無比,猶豫一下,咬了咬牙,終於道:“是我錯了,我我對不住你們。”

楊寧四下看了看,見到那抱著孩子的婦人,招了招手,那婦人抱著孩子過來,楊寧才道:“你最該道歉的是向他,這孩子差點死在你馬蹄下。”

“你不要得寸進尺。”蜀王世子恨聲道:“我已經道過謙。”

“你說什麼?”楊寧側著耳朵,“我們都沒有聽見。”

蜀王世子拳頭青筋暴突,他此時只盼越早離開這裡越好,衝著那孩子道:“對不起,我不該不該放馬奔馳!”

人們聽得清楚,都是一陣哄笑,更有人拍起手來。

蜀王世子顏面無存,翻身上馬,瞧著擋在馬前的薛翎風,怒道:“閃開!”

薛翎風顯然也不想逼人太過,閃身到一旁,蜀王世子坐在馬背上,盯住楊寧,冷笑道:“錦衣世子,好,我今天認識你了,你放心,咱們日後還有打交道的時候。”

“你放心,無論什麼時候打交道,知錯能改都不是壞事。”楊寧笑道。

蜀王世子目光如刀,一抖韁繩,催馬便走,西門先生卻是看了楊寧一眼,淡淡笑道:“聽聞錦衣侯已經過世,以後還望世子多多保重。”也不多言,領著一眾隨從跟在蜀王世子身後離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2:44
第一卷莫辨楮葉逍遙行第六十一章金盞銀台

蜀王世子一干人離開之後,人們也都開始散去,薛翎風這才向楊寧道:“世子不認識蜀王世子?”

“我為何要認識他?”楊寧瀟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算認識,也不會有任何交情。”

薛翎風露出一絲笑容,道:“世子的性情,與將軍很像。”提到齊景,薛翎風眸中微顯黯然之色,不等楊寧說話,已經道:“最近城中戒嚴,世子如果沒有什麼重要事情,盡量不要外出。”

楊寧知道薛翎風是為自己好,心想這虎神營也算是錦衣侯留下來的資源,點頭道:“多謝薛叔關照,我記下了。”

薛翎風微顯欣慰之色,也不多言,帶著手下幾人離去。

薛翎風剛走,雷永虎已經上前來,比之先前多了幾分敬意,拱手道:“世世子,夫人不好多留在這裡,她說回頭自會登門道謝。”

楊寧也已經發現那婦人帶著孩子離開,笑道:“舉手之勞,不用麻煩。”

“這可不是舉手之勞。”雷永虎認真道:“那是蜀王世子,真要是撞上了我們家小公子,他他也未必能夠伏法。”

他話聲剛落,袁榮聲音已經在旁邊響起:“兄弟,你這次可是真的將蜀王得罪了。”

“怎麼,袁兄害怕?”楊寧瞥了袁榮一眼,心想你小子剛才畏縮不前,定是畏懼蜀王,沒好氣地道:“那位蜀王世子可是當街用馬鞭抽你,我瞧你一定也不計較,看來袁兄的心胸真是寬廣。”

袁榮自然聽出楊寧的嘲諷,只是笑了一笑,也不多言。

雷永虎再三拜謝楊寧,這才帶人離開,楊寧不禁向袁榮問道:“這雷永虎又是哪個府裡的人?”

“我也沒見過。”袁榮搖頭道:“不過方才他領著京都府衙差過來,不是京都府尹府上的人,應該就與刑部有關係。”

“哦?”楊寧心想這天子腳下之地,到處都是官員,一不小心就能和其他官員結下恩仇。

忽地想到什麼,目光掃動,袁榮見楊寧四處找尋,奇道:“兄弟在找誰?”

“我我先前好像撞上了一個人,似乎是個女子!”楊寧只見到街道上人來人往,皺眉道:“當時也沒看清楚,總要向人家道歉的。”

袁榮失笑道:“兄弟現在看起來,不像是錦衣侯府的人,倒像是我們禮部的人,剛逼了人家蜀王世子當眾道歉,如今又想著自己向人道歉,我家那老爺子知道,定會對兄弟大加誇讚。”

“對了,那蜀王世子到底什麼來路,京城重地,也敢如此猖狂?”楊寧皺眉道:“那西門先生又是什麼人物?”

他心下其實對西門先生的好奇更甚蜀王世子,西門先生輕巧便將他丟出數米之遠,武功了得,絕非泛泛之輩。

袁榮低聲道:“蜀王是西川之王,近百年來,西川之地都是李家坐鎮,到如今這一代蜀王,李家已經是第四代蜀王了,不過當今蜀王李弘信是真正受朝廷賜封的王爵,之前幾代人,都是自立為王而已。”

楊寧皺眉道:“如此說來,李弘信是西川藩王?”

“這是我與兄弟私底下說話,雖說如今西川之地也是我大楚的疆域,但是李弘信卻是西川​​之地的土皇帝。”袁榮壓低聲音道:“若要說起這位李弘信,與你們齊家其實淵源不淺。”

“與我們齊家還有淵源?”楊寧來了興趣,“此話怎講?”

袁榮笑道:“看來兄弟對你們齊家往日的榮光了解的不多。我大楚和北漢南北分治之後,巴蜀西川就成了朝廷的心病,二十多年前,你們錦衣老侯爺還在世,李弘信的父親剛剛過世,西川局勢不穩,朝廷立刻調動十萬大軍,用錦衣老侯爺為帥,準備進剿西川。”

“祖父統兵,自然是所向披靡!”

“那是自然。”袁榮笑道:“老侯爺一路過關斬將,雖然說不上是勢如破竹,但也算是十分順利。”

“既然如此,西川李家為何還能存留至今?”楊寧皺眉道:“李家如何還能在西川做土皇帝?”

“李弘信還在守喪期間,我大軍殺到,李弘信立刻調兵遣將,他們李家在西川根深蒂固,倒也湊出數万兵馬抵擋。”袁榮道:“西川之地崇山峻嶺,險要之地眾多,李弘信當時雖然年輕,卻很會用兵,調兵扼守各處要地,據說還將李家幾代人存下來的金銀珠寶全都拿出來,鼓勵川軍禦敵,老侯爺越是打到西川腹地,戰事也就越加的艱難。”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西川成都平原,四面環山,身在其中,要想殺出來固然不容易,可是憑藉天塹要地,要想殺入進去,自然也是極其困難。

“西川之戰,雙方都是損兵折將,只是西川以一隅之地想要與我大楚相抗,也是癡心妄想,真要打下去,老侯爺總是能夠平定西川。”袁榮緩緩道:“朝廷是鐵了心要平定西川,老侯爺對西川用兵大半年,步步逼近成都,眼見得成都遲早要陷落,這時候北漢人倒是幫了西川李家一個大忙。”

“北漢?”

“不錯,北漢見朝廷在西川用兵,自以為是大好良機,出兵南下。”袁榮笑道:“我大楚陳兵淮水,據我所知,當時朝廷並不想因為北漢人的侵攻放棄對西川唾手可得的勝利,準備先在淮水拒水死守,先拿下成都再揮師北進。”嘿嘿一笑,“不過李弘信也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忽然偃旗息鼓,向朝廷稱臣,淮水那邊戰事吃緊,朝廷便也準了李弘信的請降,賜封他為蜀王,調兵北上。”

楊寧這才明白事情原委,道:“原來如此,只是這蜀地終究沒能徹底清除。”

“所以西川李家對你們齊家可沒有什麼好印象。”袁榮輕聲道:“當年西川之戰,楚軍殺了不少李弘信的族人親眷,而川軍也傷了老侯爺手下不少將士,從那時候開始,你們齊家和李家就互相瞧不順眼。”左右瞧了瞧,低聲道:“虎神營薛翎風是你父親的舊部,他的父親當年也曾跟隨錦衣老侯爺攻打西川,還因此受了傷,瞎了一隻眼,你說薛翎風對西川李家能客氣的了?”

楊寧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今日薛翎風對自己頗為偏護,而西門先生對薛翎風心存警惕,原來雙方早就有恩怨。

袁榮還要多解釋一番,忽見楊寧目光望向一處,目不轉睛,忍不住順他目光望過去,只見到楊寧正瞧著斜對面一家花鋪,他心知這滿街花店,楊寧定然不是被那花店所吸引,仔細瞧了瞧,發現那店外正有一名女子賞花,一身水綠色的衫子,穿著到很是普通,那女子膚色也不是很白,但自有一股小家碧玉清新脫俗的氣質。

袁榮立刻笑起來,湊近楊寧耳邊,低聲道:“兄弟是看中了那姑娘?眼光不差,這小妮子倒也水靈。”

楊寧白了袁榮一眼,這才快步走過去,袁榮急道:“怎地這般猴急,寧兄,追女人可不能太直接,我先教教你。”又道:“不是要去武鄉侯府嗎?我說咱們還要不要去?”

楊寧根本不理會,穿過街道,到了那花鋪門前,一陣花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這花鋪與其他花舖一樣,門前設有花棚,裡面的花兒正開的艷,賣花的是個老漢,臉上的褶皺如同花盆裡的泥土,滿是滄桑,見到楊寧走過來,立刻上前招呼道:“世子,要買花嗎?這裡可都是上等的名花,您好好瞧一瞧。”

楊寧先前與蜀王世子的衝突,許多人都是看見,而且不少人也都已經知曉了楊寧身份,事情就發生在這附近,這賣花老漢先前也是圍觀者,此時見到楊寧過來,頗為歡喜,只是京中高官重臣多如牛毛,穿梭在街市上的王公公子也是不在少數,楊寧雖是世子,但在京城,人們自然也算是見怪不怪。

“我隨便看看。”楊寧微微一笑,走到一隻花盆前,距離那女子不過幾步之遙,打量了幾眼,只見那女子氣質嫻雅,樣容清秀,不過十五六歲年紀,一身頗為清淡的衣衫,卻與她不施粉黛的模樣大是契合。

“世子,這裡有紫金盤、疊翠樓、白玉冰,唔,裡面還有一株滿堂紅,是我這店裡的鎮店之寶。”老漢殷勤介紹道:“世子若是有看中的,我派人送到府上去,擺在府裡,定會好看,世子隨便賞幾個錢就成。”

楊寧“哦”了一聲,心想這賣花的倒會取名字,這些雅緻的名字叫出來,倒也能夠博人眼球。

老漢一邊說,一邊介紹,紫金盤紫花金邊,疊翠樓花瓣重重疊疊,白玉冰顧名思義花色純白,一個個爭奇鬥艷,只可惜楊寧對花卉所知極少,那老漢說一聲,他就裝模作樣點點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花,偷瞟那女子,只見那女子此時正觀賞一盤鮮花,那花蕾金黃色,花瓣卻是純白。

“掌櫃的,這盆金盞銀台要多少銀子?”那女子忽然抬頭,向老漢瞧過來,此時終是看到站在老漢身邊的楊寧,恰好楊寧也正看著她,兩人四目相接,那女子有些慌張,立刻低下螓首。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2:45
第一卷莫辨楮葉逍遙行第六十二章品花

楊寧倒不是對這女子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依稀記得自己先前追趕灰袍長者時候撞了一個人,情急之下沒來得及停下道歉,但似乎也是穿這樣一身水綠色的淡衫,正想上前詢問,見到女子低下頭,一時倒不好立刻上去。

賣花老漢聽那女子問價,忙過去道:“姑娘看中了這金盞銀台?”豎起大拇指,“真是好眼光,姑娘是行家,你滿街找找,這種時節,金盞銀台極其難覓,這條街上絕不會超過三盆。”

女子這才抬頭,道:“我在街上找過,看你這裡有,所以問問要多少銀子。​​”

“姑娘看來是真心看上了它。”賣花老漢笑道:“你既然是行家,也知道便是平日里這金盞銀台也不便宜,莫說這樣的時節,更是難尋的緊。姑娘如果要拿走,給二兩銀子就成。”

“二二兩銀子?”女子秀眉蹙起,顯然​​沒有想到一盆花的價錢卻是如此昂貴。

賣花老漢自然也看出女子嫌花貴,解釋道:“我是看姑娘懂花,有心要將它賣給你,我在這裡經營花鋪多年,絕不會亂開價碼,姑娘若是找到比這更便宜的,這盆花我就分文不取送給姑娘。”

女子猶豫了一下,看了看那盆金盞銀台,勉強一笑,“那我再到別處看看。”轉身便走,走出兩步,回頭又瞧了瞧,頗有些依依不捨。

楊寧雖然不懂花,卻看得出女子對這盆金盞銀台十分喜歡,見那女子要走,終是道:“姑娘且慢!”

那女子一愣,楊寧已經上前去,向賣花老漢道:“這是二兩銀子?”

“世子也要買這盆花?”老漢忙道:“本來世子要花,孝敬世子賞玩都可以,只是只是花市有花市的規矩,不能破了規矩,否則其他人家都會!”

楊寧笑道:“我明白。”從身上取出錢袋子,取了二兩銀子送過去,這才端起那盆花,走到女子麵前,含笑道:“姑娘喜歡這盆花,拿去便好。 ”

女子立刻搖頭,道:“不能。”顯然有些緊張,轉身要走,楊寧忙道:“姑娘是否覺得我太過唐突?其實我沒有其他意思,這盆花是你應得的。”

女子停下腳步,回頭來,奇道:“世子為何這樣說?”

“如果我沒有記錯,先前事出倉促,我撞上了姑娘,不知是否有此事?”楊寧心下還不是十分確定。

女子低頭輕聲道:“你也是無意的,我我已經忘記了。”

楊寧雙眉舒展,心想好在沒有認錯人,笑道:“我誤撞姑娘,姑娘不與我計較,我卻不能裝傻充愣。這盆花,就算作是對姑娘的歉意,姑娘定要收下,否則我心中不安。”

賣花老漢已經接了銀子,只想這單買賣做成,在旁道:“姑娘,世子是大好人,剛才他可是連蜀王世子都不怕,挺身而出,世子有此心意,你收下就是。”

“我我剛才也看到。”女子有些拘束,臉頰竟有一絲暈紅,“不過這花我不能收,我不能隨意受人之物。”

楊寧道:“這並非隨意受人之物,而是向姑娘賠禮道歉之物。”

“不成。”女子依然搖頭。

楊寧想了一下,才笑道:“姑娘似乎對這金盞銀台十分喜愛,我其實並不懂花,不如這樣,姑娘如果有時間,可以給我講講這裡的花花草草,讓我長長見識,不知意下如何?”

賣花老漢在旁急道:“姑娘一看就是懂花之人,世子既然有心想要品花,姑娘大可以與世子切磋一番,也讓老漢長長見識,說不定這盆花可以送給姑娘。”

“這!”女子瞧了瞧楊寧手中的金盞銀台,有些猶豫,微一沉吟,才道:“其實我懂的也不多。”

楊寧忙道:“先不說別的,敢問姑娘,這金盞銀台名字別緻,又如何解釋?”

女子見楊寧和氣的很,膽子也微大了些,微微一笑,甜美可人,抬起纖纖玉指指著金盞銀台道:“世子你放下這盆花,從上細看。”

楊寧依照女子之言,放下手中花盆,居高臨下而觀,女子微上前來,道:“你看這花朵,四周都是白色花瓣,綻開之後,是否像一座銀色的檯面,中間黃色的花蕾,是否像一隻金盞?”

楊寧本來還沒察覺,聽女子這般解釋,細細一看,還真如她所言,喜道:“不錯不錯,是這個意思,這花蕾還真像放在檯面上的一隻金色酒盞。 ”

“這已經算是極好的了。”女子微笑道:“台盞分明,這種花並非都是如此,有些花瓣散開,難成檯面,有的花蕾形狀生得不好,也沒有金盞模樣,只有細細護理,而且氣候適宜,才能生出這個樣子。”

“哦哦,如此說來,長成這個樣子的機率是不是很小?”楊寧請教道。

女子想了一下,才道:“據我所知,五百朵或能有一朵生出這個樣子。”

“姑娘好見識。”賣花老漢豎起大拇指,“真正是地道的行家,老漢在這裡經營花鋪多年,買花的人無數,可是大都似懂非懂附庸風雅,真正懂花的卻是屈指可數!”說到此處,忽地意識到楊寧也不懂花,大是尷尬,不敢繼續說下去。

楊寧卻笑道:“你說的沒錯,附庸風雅的人多如牛毛。”又道:“如此說來,這金盞銀台還真是千里挑一了,也難怪姑娘會對它如此青睞。”

女子想了一下,才道:“其實不是我喜歡,是是我娘喜歡這種花,她這一生,也唯有對金盞銀臺情有獨鍾。”

“令堂定是個素雅之人。”邊上傳來袁榮聲音,這小子磨磨蹭蹭,也終是過來,笑嘻嘻道:“也只有像令堂那般素雅之人,才能養出姑娘這般人物。”

袁榮突如其來,倒是讓女子嚇了一跳,本來放鬆的心情又緊張起來,楊寧忍不住瞪了袁榮一樣,暗想這小子真是眼力太差,這時候跑上來湊什麼勁,當著別人的面,也不好趕他離開。

“幾位前來,讓我這小花鋪灼灼生輝。”賣花老漢當然也看出袁榮出身貴門,抬手道:“這屋裡還有不少上好的品種,幾位不如進去觀賞一番,或能找到喜歡的品種。”向那女子道:“姑娘是懂花之人,還請一同賜教。”

女子看上去緊張拘束,搖頭道:“我我就不進去了,我娘還在家裡等我。”

“姑娘,天色還早,其實也不用太急。”楊寧對女子在花卉上的見識大為欽佩,抬手道:“姑娘放心,我們只是賞花,你也說這金盞銀台是令堂所喜歡,卻不知姑娘又喜歡什麼花?這裡面或能找到姑娘喜歡的品種?”瞥了袁榮一眼,道:“這人雖然不大規矩,但是有我在這裡,姑娘也不必擔心他,就當他不存在就好。”

女子聽楊寧說的風趣,嫣然一笑,袁榮苦著臉道:“寧兄,哪有這般說自己兄弟的?我又哪裡不規矩了?”

不過楊寧這般說,女子倒也沒有拒絕,她顯然是個極愛花道之人,那賣花老漢領著進了屋內,只見寬敞的大堂之內,四周都是形狀各異的花花草草,花草香味充斥屋內,讓人心醉。

女子看到四下里的花草,清澈的眼眸顯出歡喜之色,那老漢笑道:“今日幾位既然賞花,老漢斗膽出個題目,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哦?”袁榮一抖折扇,笑道:“你儘管說來,我看看你能出怎樣的題目?”

楊寧心想我對花草一無所知,真要出這方面的題目,自己兩眼一抹黑,只是那女子就在邊上,也不好拒絕,含笑道:“姑娘,是了,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又知道這個時代動問女孩子家名姓實屬冒昧,加了一句:“若是不方便,不說也罷。”

女子想了一下,才道:“世子叫我小瑤就好。”

“是瑤池的瑤?”

女子微點螓首,楊寧笑道:“原來是小瑤姑娘,這位大叔要出題目考考咱們,小瑤姑娘意下如何?”

小瑤似乎有些興趣,問道:“不知是什麼題目?”

老漢笑道:“老漢的題目其實很簡單,三位說說,這滿園花草之中,何花才是花中之魁?”

花中之魁?

楊寧禁不住抬手摸了摸鼻子,瞥了袁榮一眼,袁榮卻是哈哈一笑,一收折扇,道:“我先來。”抬起折扇,指向一處,“依我看來,這花中之王,非這牡丹極品'滿堂紅'。”

楊寧心想你小子眼力倒不差,看來在花道之上也有那麼一點見識,​​先前這賣花老漢就說屋裡的“滿堂紅”乃是鎮店之寶,這小子倒是一下就指了出來。

滿堂紅,花如其名,紅艷艷喜氣逼人。

“這滿堂紅,花朵嬌嫩,大開大闔,有國士之風。”袁榮緩步走過去,洋洋得意道:“其色純正,寓意深遠,象徵我​​大楚紅紅火火,江山萬年,乃是天降的祥瑞。正所謂,揚碧水之清波,滋厚土之沃壤,凝山岱之精氣,集水秀之柔腸,昂昂然自遠古走來,艷艷然從歲月異妝,躍躍乎隨千卉出新,姣姣乎競百花較靚。”

楊寧聽得額頭上冒黑線,心想這小子不愧出自禮部尚書府,見他搖頭晃腦的模樣,若不是邊上有人,真有一種衝上去扁揍一頓的衝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2:48
第一卷莫辨楮葉逍遙行第六十三章濯清漣而不妖

賣花老漢點頭道:“這位公子眼力極好,滿堂紅是我這花舖的鎮店之寶,價格也最為昂貴。”看向楊寧,楊寧卻不等他說話,已經含笑向小瑤道:“小瑤姑娘以為這花中之魁又花落誰家?”

小瑤卻是走到一盆花前,目光柔和,道:“小瑤覺著這玉玲瓏也算上品。”

“哦?”賣花老漢笑道:“姑娘為何會以為是它?”

楊寧見那玉玲瓏花瓣純白,甚至有一種晶瑩之感,比起滿堂紅,自然毫無艷光可言,但簡單乾淨,素雅之中不失魅力。

“玉玲瓏一絲不染,冰清玉潔,若論高貴,確實不及滿堂紅。”小瑤說起花卉,秀氣的臉上滿是認真之色,“只是花道如人,人心品質,其實與出身貴賤並無干系,歷歷清白,真火灼練,勿以私慾使自己內心蒙塵,只有這樣,才能目光清澈。”迴轉身,看向楊寧這邊,繼續道:“心無塵埃,方能平和待人,沒有私慾,才能公平處事,治國興邦,就像就像世子今日所為,並不在意自己的出身,也不在意他人的出身,挺身救人,卻又不屈於人,正如這玉玲瓏一般。”

這小妮子真是會說話,楊寧心中誇讚,卻也是美滋滋的,暗想小瑤看起來幹乾淨淨,一身衣著看上去也只是出身普通人家,但是言談卻是很有修養,以花寓人,比之袁榮那滿嘴空話卻又高出不止一個檔次。

至少小瑤所言,淺白易懂,不似袁榮那般掉了半天書袋子,到現在也沒弄清楚這小子剛才到底說了些什麼。

楊寧心中雖喜,但口中卻道:“小瑤姑娘過過獎了。”

袁榮卻是搖頭晃腦道:“小瑤姑娘這番高論,讓人醍醐灌頂,這樣說來,這滿堂紅卻也是落了下乘。”

賣花老漢也是讚道:“姑娘幾句妙語,便讓這玉玲瓏身價倍增了。”這才看向楊寧,拱手道:“世子,不知您又以為何花為最?”

楊寧笑道:“我對花卉一竅不通,就不獻醜了,從他們二人之中挑一個獲勝便可。”

袁榮哈哈笑道:“寧兄,你是不想,還是不敢?這裡就咱們幾個人,便是說錯了,滿嘴胡話,我保證咱們幾個也不會張揚出去的。”

楊寧見他一副充滿優越感的樣子,心下惱火,道:“若要說在這裡尋找花中之魁,我還真是找尋不到。”

“世子是說,在此並無您心中的花中之魁?”賣花老漢忙道:“敢問世子心中花魁又是何選?”

楊寧想了一下,才道:“荷花!”

“荷花?”賣花老漢和袁榮對視一眼,袁榮立刻大笑起來,道:“寧兄果然是見解獨到,十月深秋,還真是找尋不到荷花。不過在我家後花園的池子裡,每年都有荷花盛開,稀鬆平常,真要論起來,應該是我府中最不值錢的花卉。”指著那滿堂紅,“寧兄可知道就是這一盆滿堂紅,足可以換來你們琵琶街所有府邸中的荷花?”

他言語之中,顯然對荷花大是不屑。

賣花老漢也笑道:“世子原來是愛蓮之人,不過咱們這條街上的花鋪,還真是少見有叫賣荷花的。不過花卉也並非以價錢論高低,世子愛蓮,想必自有原因。”

楊寧聽賣花老漢話雖然說的客氣,但是言辭之中卻明顯對荷花也頗為輕視,倒是小瑤秀眉微蹙,似乎在想著什麼。

他也並不爭執,微一沉吟,才朗朗道:“予獨愛蓮之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枝不蔓,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他聲情並茂,吟到這裡,聲音忽然抬高:“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

袁榮出自書香之家,文采不弱,陡然間聽到楊寧吟出這首詞來,呆了一下,顯然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小瑤清澈的眼眸之中也是顯出驚異之色,想了一想,輕聲道:“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明眸顯出光彩,“世子,這這便是你喜歡蓮花的原因?”

楊寧很淡定地微微頷首,一副雲淡風輕模樣。

忽聽得袁榮大叫一聲“妙”,竟是上前抓住楊寧手臂,問道:“寧兄,這是何人所做?當真是一等一的文采,原來你竟然認識這般人物,能否介紹讓我認識?”嘆道:“我自問文采不差,可是這麼多年來寫的詩詞歌賦,和這一首相比,那就是一坨狗!”意識到小瑤就在邊上,及時憋住。

楊寧心想你小子倒也知道好歹,不過這小子一上來就似乎確定這首《愛蓮說》不是自己所作,顯然是看輕自己,眼睛一翻,反問道:“你的意思,我就不能作出這樣的詩詞?”

“當然不能。”袁榮竟是十分肯定道:“你有幾斤幾兩,我難道不清楚?這可不是誰都可以做出來的極品妙句,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就是這兩句,足可以傳頌百年。”

楊寧心想你的見識還是差了些,這兩句可不僅僅只傳頌百年,抖開袁榮抓住自己手臂的手,道:“你願意說是誰所做就是誰,出了這個門,你對外吹噓是你所做,我也絕不會拆台。”

袁榮心想你這話有個屁用,這裡有人聽到出自你口,否則還真要拿這首詞出去招搖撞騙。

“世子出口妙語,佩服佩服。”賣花老漢雖然文才不高,但是看袁榮和小瑤的反應,便知道這是一首佳作,向袁榮笑道:“公子以為今日花魁之選,該誰獲勝?”

這賣花老漢其實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邀請楊寧進店品花,實際上就是為自己打個廣告。

楊寧當街救人,與蜀王世子針鋒相對,圍觀者甚眾,而且這種事情很快就會在京城傳開,楊寧的聲望必然會大漲。

到時候只要對外宣揚,錦衣侯世子曾經在這花店之內品花論卉,對自己花舖的生意自然是大有益處,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由自己來評定誰是最終的勝利者,畢竟錦衣侯世子身份尊貴,而袁榮看起來也是出身豪門,自己若判定勝者,只怕會得罪人。

袁榮笑道:“就看在這首詞的份上,勝者自然是這小子。”看向小瑤,問道:“姑娘以為如何?”

小瑤本就只是為品花,並無勝負之心,更何況楊寧這首詞語出驚人,短短幾句話,卻是將蓮花外形品質甚至是寓意展現的淋漓盡致,心下生出欽佩,嫣然笑道:“世子的蓮花,自然是花中之魁。”

楊寧哈哈笑道:“我只是胡言亂語,你們不要當真。”

“世子如果真的是隨口而言,那就更了不得。”小瑤嫣然笑道:“隨口而言,就能有此佳句,若是稍加用心,豈不更是妙句天成?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樣的佳句並不是時時能夠得聞。”

楊寧摸摸腦門子,道:“其實話雖這樣說,真正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卻並不多見。”

袁榮在旁道:“寧兄所言極是,我瞧秦淮河上下,無論是畫舫還是樂坊,身在污泥之中的多如牛毛,卻極少有人能夠不受風塵之染,反倒是一個個庸俗不堪,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上加難。”

“正因為艱難,所以才會寶貴。”楊寧道:“十里歡場,鶯鶯燕燕,哪有幾個乾淨的人物。”說到這裡,忽覺得不該在小瑤一個姑娘家面前議論這些,正要改變話題,卻發現小瑤臉色有些蒼白,竟是轉身便走。

“小瑤姑娘,你!”幾人相談甚歡,楊寧萬沒有想到小瑤說走就走,小瑤步子輕快,幾人一愣神間,她已經走到門前。

楊寧心下一沉,知道定然是出了紕漏,一時間也不明白是哪句話惹惱了小瑤,快步追過去,“小瑤姑娘,是不是我們說錯話了?”

他情急之下,拉住了小瑤一隻玉臂。

小瑤用力掙脫,冷笑道:“世子怎會說錯話?是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在這里胡言亂語。”抬腳便走。

楊寧聽她聲音完全不似方才那般融洽,充滿了冷淡,見她腳步匆匆,已經混入街上人群之中,呆站在門前,忽地瞥見邊上那盆金盞銀台,急忙叫道:“小瑤姑娘,你要的花!”再抬頭看時,小瑤已經消失在人群之中。

袁榮湊上前來,奇道:“怎麼回事?說得好好的,這姑娘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楊寧皺眉道:“好像是咱們說錯了什麼,到底哪句說錯了?”

“也沒說錯什麼啊?”袁榮也是一臉茫然,“咱們不就是說秦淮河上下的畫舫樂坊沒有幾個乾淨,咦,總不會是這句話惹惱了她吧?”

楊寧心下一沉,立刻猜到一種可能,失聲道:“難道小瑤她是?”

“這倒不會。”袁榮立刻搖頭道:“也虧你是錦衣侯世子,到現在還不懂女人。這小瑤姑娘眉鎖腰直,頸細背挺,一看就還是個黃花處子,你再瞧她的氣質言行,絕不可能是出自風月之所。”

袁榮這樣一說,楊寧倒感覺一陣輕鬆,奇道:“若果不是這樣,那那她為何會對那幾句話發惱?”皺眉道:“是不是咱們兩個沒有顧忌,在這種場合說起風月歡場,所以讓小瑤姑娘不快?”抬手指著袁榮,沒好氣道:“你這傢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品花就品花,好端端扯到那些做什麼? ”

“你可不能全賴我。”袁榮委屈道:“你不也接著話茬說下去了嗎?怎地將過錯都推給我?”

賣花老漢湊上前來,小心翼翼道:“世子!”伸過手來,卻是那二兩銀子,“小瑤姑娘走了,這盆金盞銀台你就不用再買。”

“這盆花我買了,不過就放在你這裡。”楊寧心下還在疑惑小瑤怎麼說走就走,“你細細照料,如果小瑤姑娘再過來,你無論用什麼法子都要將這盆花送給她。”想到什麼,問道:“是了,你可認識小瑤姑娘?”

賣花老漢搖頭道:“這裡每日里人來人往,就算小瑤姑娘以前來過,我我也記不得了。不過世子放心,我以後一定小心留意,這盆花我也會細心照料。”

楊寧望著小瑤消失的地方,喃喃自語:“你到底是誰?”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2:49
第一卷莫辨楮葉逍遙行第六十四章誤會

武鄉侯府的庭院之內樹影斑駁,草坪間有數棵數人合圍才能抱住的大樹,青石小徑曲徑通幽,相比起錦衣侯府,武鄉侯府明顯要小一些,但其間的格局卻奢華不少,正廳之內的各般擺設,華貴而不失雅緻,便是幾張椅子也都是極為考究的黃梨木,廳內的每一處都是錯落有致,顯出武鄉侯府無論是在大格局還是在小格局上都用了大心思。

只是正廳內外,難見僕役婢女,對這樣一個講究奢華的侯府來說,自然是十分反常的事情。

楊寧此時就坐在武鄉侯府的正廳之內,邊上坐著袁榮,入府之後,除了領著進門的家僕以及上茶的婢女之外,竟沒有見到其他人的踪影。

“人怎麼還不到?”袁榮小坐半天,已經有些耐不住性子,皺起眉頭:“蘇紫承到底是什麼意思?就將咱們兄弟晾在這裡不聞不問?”

楊寧倒是氣定神閒,既來之則安之,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微抿一口,微皺眉頭,隨即唇邊泛起一絲冷笑。

武鄉侯在錦衣侯府的時候,對錦衣侯府呈上的茶水挑三揀四,楊寧此時飲他們送上的茶,即使他對茶道也沒有多深的研究,卻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好茶,茶末粗劣,一看就是低劣之物,放下茶盞,見袁榮茶蓋打開,瞟了一眼,也難怪袁榮方才連飲幾口,沒有絲毫抱怨,只看茶水的顏色,就大不相同。

楊寧心知杜明,這武鄉侯府做事已經是下作之至,同樣是上茶,竟然送上兩種茶水,就似唯利是圖的鄉下土財主,毫無一個侯爵應有的氣度。

見袁榮焦躁得很,楊寧淡淡道:“今日只怕見不到蘇紫承了。”

他自然已經知道,蘇紫承便是武鄉侯蘇禎的嫡長子,一直以來與袁榮的交情頗好,兩人都慣弄風月,是此中益友。

“什麼?”袁榮一怔,“見不到他?這是為何?”

楊寧道:“如果可以見到,他早已經來了,遲遲沒有出現,定是武鄉侯不讓他出面。”

“這就怪了。”袁榮皺眉道:“武鄉侯為何不讓蘇紫承出面?侯爺知道我們平日里很有交情,每次過來,侯爺也並不阻止我們在一起。”瞅了一眼茶杯,“既然不讓蘇紫承出來,又何必給我們上茶讓我們坐在這里幹等?”

楊寧微微一笑,道:“你放心,蘇紫承不出來,武鄉侯遲早會出來。”

“武鄉侯?”袁榮站起身來,“罷了,咱們又不是過來拜見武鄉侯,既然見不到蘇紫承,咱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楊寧淡淡道:“你先坐下,稍安勿躁。”

“不等了。”袁榮耐心不是很好,“寧兄,我看咱們還是改日過來,這一天折騰下來,毫無收穫。”

“哦?”楊寧笑道:“莫非你平日里每天都有收穫?”微側身子,“你莫忘記,陪我到這裡,是你自己答應,也是我的條件之一,你若不願意等,現在可以離開,但是那位吳管事!”

袁榮瞪了楊寧一眼,終是坐了下去,屁股扭來扭去,就是坐不住。

忽聽得外面傳來咳嗽聲,一听就知道是故意咳嗽,提醒有人到來,隨即便看到一身錦衣玉帶的武鄉侯蘇禎從門外走進來。

袁榮瞧見武鄉侯進來,有些拘謹,立刻起身來,向武鄉侯躬身行禮,楊寧也站起身來,他心中雖然不恥蘇禎為人,但此刻卻也還是向武鄉侯行了一禮。

武鄉侯衝著袁榮點點頭,微微一笑,等看到楊寧之時,笑容瞬間消失,目光一掃而過,走過去在主座坐下,隨即便有婢女送上茶來,正廳兩邊各有一道屏風,左邊一道屏風是錦繡山水圖,右邊則是一副百鳥圖,兩道屏風屏立左右,讓正廳燦爛生輝。

“你家袁老大人身子還好?”武鄉侯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用茶蓋撥動茶末,瞧了袁榮一眼,便將目光落在茶杯上。

袁榮站著道:“多謝侯爺關心,祖父身子很好。”

“書香門第,就是氣度不同。”蘇禎淡淡笑道:“袁榮啊,你和我們家那不成器的時常走動,就多教教他詩書禮儀,讓他也多明白事理,懂懂規矩。說起來,咱們蘇家好歹也是個侯爵,我這武鄉侯的爵位,終有一日也要傳給他,堂堂侯爵,總不能連規矩也不懂,貽笑大方。”說到這裡,低頭飲茶,但眼角余光卻是瞥了楊寧一眼。

楊寧氣定神閒,渾似沒事人一樣,蘇禎見狀,嘴角泛起一絲不屑之色。

“侯爺多慮了。”袁榮小心翼翼道:“武鄉世子在侯爺的調教下,文武雙全,放眼京城,也沒有幾個比得上。”

蘇禎並不謙虛地笑了笑,放下茶盞,道:“是你祖父讓你來的?還是你父親讓你來的?”

袁榮心想這和他們都沒關係,是楊寧這臭小子拖著我來的,但這時候自然不能直言,只能道:“是想過來和武鄉世子談論詩文,所以過來拜會。”

“你也不用隱瞞。”蘇禎淡淡道:“其他事情,本侯自然會給你們老袁家面子,不過今日這事,你們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袁榮一愣,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想什麼事情不要插手? 他瞥了在一旁靜靜站立的楊寧一眼,一股不安的情緒升起來,隱隱覺得自己只怕是上了楊寧的當,聽蘇禎的語氣,今日似乎沒有什麼好事。

楊寧眼觀鼻鼻觀心,此刻並不輕易言語,但卻已經發現在那兩面屏風之後已經有身影閃動,少說也有十多人躲在兩面屏風後面。

袁榮只能尷尬笑笑,也不知該說什麼。

“紫承今日不在府中。”蘇禎忽然道:“一大早蜀王世子忽然登門拜會,他是受了蜀王的吩咐,特地來我府中拜見,蜀王世子年少英雄,與紫承一見投緣,還送了一匹良駒給紫承,據說那是蜀王府的九駒之一,放眼天下也是難得一見的上等寶馬,紫承得了那樣的寶馬,哪裡閒得住,出府遛馬去了。”

他說的不緊不慢,看似氣定神閒,但語氣之中卻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之情。

袁榮身體一震,瞥了楊寧一眼,只見楊寧依然如同標槍一樣站立,不為所動,他心下暗想是否這小子見到武鄉侯,被這未來的岳父大人嚇住?

不過以前錦衣世子也是時不時地發呆發傻,腦子不靈光,忽然精明的錦衣世子袁榮不適應,這種呆呆傻傻的齊寧倒是袁榮最為熟悉的。

他此時才知道,蜀王世子今日闖過花市,卻是從這武鄉侯府離開。

猛地又想到,這武鄉侯與錦衣侯可是親家,雖然算不得人盡皆知,但是在王公貴族之中,卻已經是人所共知。

當年西川之戰,錦衣侯與蜀王勢成水火,雖說蜀王歸降了大楚,但兩家的宿怨卻並沒有因此而消解。

按道理,武鄉侯與錦衣侯既然是親家,就絕不可能與蜀王走得太近,畢竟要照顧到親家的情緒,但是此刻武鄉侯毫不隱瞞武鄉侯府與蜀王的來往,袁榮的政治悟性雖然不高,卻也知道這大是反常。

他隱隱覺得將有麻煩事情出現,果然,只見蘇禎重新端起茶杯,淡淡道:“太夫人是否讓你來傳話?她是什麼意思?”

楊寧知道蘇禎終於和自己扯上了正題,微抬頭,正要說話,蘇禎卻已經抬手止住,神情變的更加冷漠:“我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就算你們那位太夫人不同意我的提議,那也沒有意義。”

袁榮沒有想到會聽到這句話,一時間怔住,第一反應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定是聽錯了話。

“當年你我兩家的老侯爺定下了這門親事,聽著似乎是段佳話,可是他們不是神仙,料不到後來的事情。”蘇禎緩緩道:“其實在兩家老侯爺過世的時候開始,這門親事就已經不存在。”

楊寧只是淺淺一笑,看起來竟然還有一絲羞澀。

“袁榮,錦衣侯府找上你們袁家,想讓你們袁家來調解,可是只讓你過來,就說明你們老袁家也知道本侯的性情,知道事情無法更改。”蘇禎淺淺飲了一口茶,放下茶盞,“我蘇禎做事情,從來都是斷無更改,回去告訴袁老大人,這事兒不是本侯不給你們袁家顏面,他應該能夠體諒。”

袁榮這時候終於確定,自己並沒有聽錯,張大了嘴,不敢置信,只覺得這比楊寧念出那首荷花詞更讓人匪夷所思。

“侯爺,我您這個!”他結結巴巴,一時間根本不知道該說什麼,心中卻是想著,好你個楊寧,將我拉到這裡來,原來是為了這種事情,親事成與不成,是你們齊家和蘇家的事情,與我們老袁家有屁的關係,這下子倒好,一不小心,竟然將我老袁家也扯進來。

雖然自己什麼話也沒說,但是蘇禎顯然認定老袁家是要幫齊家做說客。

他心下有些惱怒,這種豪門恩怨,最是難纏,精明之人從來都是讓自己撇清干係,不令自家捲入進去,可是自己被楊寧拉著登了這個門,事情就麻煩得很,他現在只擔心家裡那幾尊神一旦知曉自己捲入齊蘇兩家的恩怨,自己定沒有好果子吃。

“齊寧,不是本侯瞧不上你,而是眾所周知,你就是爛泥扶不上牆。”蘇禎輕輕撣了撣衣袖,也不看楊寧,“你輕浮無德,我家紫萱知書達理,你文不成武不就,我家紫萱琴棋書畫樣樣俱精,你其貌不揚愚笨粗淺,我家紫萱聰明伶俐,算了,我的解釋已經夠清楚了,你便是再蠢,也該知道,你根本配不上我們家紫萱,話說到這裡,我想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起身來,背負雙手,沉聲道:“來人,送客!”

楊寧凝視著蘇禎,忽然嘆了口氣,道:“武鄉侯,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沒什麼好誤會的。”蘇禎語氣冷硬,“本侯還有事在身,就不留你們了。”

楊寧臉上現出一絲微笑:“武鄉侯,你一定是誤會了,你以為我是找來袁榮求你打消解除婚約的念頭?”

蘇禎一怔,皺眉道:“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楊寧忽然坐下去,靠在椅子上,端起那杯劣茶,“我從來沒有想過娶你的女兒過門,解除婚約勢在必行,我今天來,就是來退婚,明明白白告訴你們,你們的女兒,進不了我齊家的門。”猛灌一口茶,隨即朝著地面一口噴出,罵道:“這是什麼東西?還是人喝的嗎?武鄉侯,你們府裡就喝這種茶?這種茶連我們家的狗都不舔一口。”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2:51
第一卷莫辨楮葉逍遙行第六十五章有債必償

袁榮率先變色,一臉駭然看著楊寧。

他既沒有想到蘇禎會突然說出解除婚約的言辭來,卻也更沒想到楊寧此行的目的是退婚,更讓他驚駭的卻是楊寧最後這幾句話。

無論楊寧還是蘇禎,都是大楚四大侯爵中的人物,兩家曾經關係融洽,在老侯爺那一代,甚至是生死之交。

無論官場還是民間,即使心有不滿,在通常情況下,也只會委婉地表示自己的不滿,很少口出狠言。

蘇禎方才盛氣凌人,對楊寧的一番職責,已經讓袁榮感覺蘇禎有失風度,但是楊寧最後這幾句話,卻更是凶狠。

蘇禎點名道姓,直接對楊寧加以侮辱,而楊寧言辭雖然沒有蘇禎那麼直接,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卻已經是言辭犀利至極。

袁榮只感覺背心出冷汗,此時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攙合進去,心中想著定要找個機會逃離此地。

蘇禎臉上先是發怔,隨即顯出吃驚,接下來是震怒,他的涵養本就不好,此時聽出楊寧話中意思,冷聲道:“你說什麼?”

楊寧此時也已經聽到那屏風後面一陣騷動,顯然是對自己言辭所做出的反應。

楊寧氣定神閒,指著那杯茶道:“武鄉侯大可以將這杯茶送到我們錦衣侯府,瞧瞧我們府裡那兩條狗是不是會飲下去?其實上次過後,我一直在好奇武鄉侯府裡會飲怎樣的極品名茶,現在看來,有些人就像井底之蛙,只看到身邊一寸三分地,就以為自己的東西都是好的,如此也好,下次武鄉侯若是到了我們錦衣侯府,我們便以此茶招待,這才對武鄉侯的胃口。”隨即皺眉道:“只是這種連狗都不飲的茶,真要找起來也不容易。”

“砰!”

蘇禎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厲聲道:“齊寧,你好大的膽子,在本侯府中,你竟敢如此放肆。”

“放肆?”楊寧故作一臉茫然:“武鄉侯,我只是據實相告,這又哪裡放肆了?”

袁榮終是忍不住向楊寧使了個顏色,楊寧看在眼裡,將那杯茶端到袁榮手邊,道:“你現在就嚐一嘗,我不相信你們禮部尚書府也是飲這種茶?”

袁榮本就是個擅弄風雅之人,十分熟悉茶道,只瞧了一眼,看到杯中茶的色澤,便知那是極為低劣的粗茶,此時也恍然大悟起來,暗想這兩家果然是出了大問題,心下暗暗叫苦。

蘇禎雖然惱怒,此時卻也大是尷尬。

他有心要將這門親事攪黃,無所不用其極,只覺得越是激怒錦衣侯府的人,解除婚約的可能性也就越高,為此給楊寧上茶之時,特別用最低劣的粗茶加以侮辱,誰知道卻被楊寧借題發揮,弄得自己現在下不來台。

“對了,飲茶不是我來此的目的。”楊寧話鋒一轉,道:“武鄉侯,今日來此,是為了退婚,希望你們能夠答應,不要多加糾纏。”抬手指著袁榮道: “袁榮是禮部尚書府的公子,我今日請袁兄過來,也是讓他見證此事,表明我們錦衣侯府對退婚的決心。”

袁榮額頭冒汗,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蘇禎一口老血幾乎要吐出來,他對解除婚約自然是鐵了心,可是萬想不到楊寧竟然登府退婚。

由誰提出解除婚約,與聲譽極其相關。

若是武鄉侯府提出解除婚約,雖說會讓人覺得武鄉侯府言而無信,但是對錦衣侯府的打擊更重。

可是此番楊寧拉著袁榮過來,當著袁榮的面對武鄉侯府退婚,這是一旦傳揚出去,就變成錦衣侯府看不上武鄉侯府,對武鄉侯府名譽的打擊絕對不輕,而且四大侯爵之中,武鄉侯本就略遜於其他三侯,楊寧這樣一鬧,定會更加拉開武鄉侯與其他三侯的距離。

他雙手握拳,楊寧這一手讓他猝不及備,一時間還真不知道如何應付。

“武鄉侯方才說的話並沒有錯,兩位老侯爺過世開始,這門婚約就已經結束了。”楊寧緩緩道:“我們錦衣侯以武勳立家,當年也實在是因為兩位老侯爺的交情,才定下這門親事。前人不知後人之事,如果我們家老侯爺泉下有知,也定不會繼續贊同這門親事。”

蘇禎眼角抽動,冷笑道:“哦?”

“據我所知,你們那位紫萱姑娘,刁蠻任性,就是容貌,也長得不好見人。”楊寧心知對蘇禎這種人,根本沒必要客氣,他既然對自己幾番侮辱,自己也沒必要給對方留面子,“按理來說,我的年紀早已經到了婚嫁的年齡,為何遲遲沒有讓你們家紫萱過門?說到底,還是因為我們骨子不願意讓她成為錦衣侯府的世子夫人。”

袁榮本來不敢說話,此時聽楊寧這般說,順話說了一句:“原來如此!”話一出口,立時醒悟,恨不得抬手照著自己的臉一陣亂抽。

蘇禎一聽袁榮之言,臉色更是難看,怒道:“齊寧,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家紫萱脾氣溫良,誰說她刁蠻任性?還有,她長相漂亮,誰又說她見不得人? ”

“武鄉侯不知道?”楊寧見他落進套子裡,笑道:“你只要往大街小巷追一圈,這種話可不在少數。不管怎麼說,這退婚之事決無更改,即使你們不同意,那也沒有意義,我們錦衣侯府做下的決定,十頭牛也拉不回來。”說完,立刻起身,也不拱手,“此事有袁公子作見證,就到此為止。”

“且慢!”蘇禎急道:“這都是你們太夫人的意思?”

“啊?”楊寧笑道:“這種事情,是我們所有人的意思,不是某一個人做決定。本來這門婚事像石頭一樣壓著我們錦衣侯府,這些年來我們一想到這樁麻煩事就心煩,現在把婚事一退,一身輕鬆,你走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

他話聲剛落,只聽一個聲音叫道:“姓齊的,你你是什麼東西,難道你們說退婚就退婚?”話音之中,從屏風後面衝出一個人來,楊寧瞧了一眼,只見是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子,長相還真是不錯,身材苗條,五官精緻,但是一雙眼睛卻滿是厲色。

她忽然衝出來,後面立刻跟著出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環佩叮噹,衣著華美,年過三旬,拉著那女子手臂,叫道:“紫萱!”

楊寧心想原來這女子就是蘇紫萱,樣容倒也絕對算得上是一個美人,不過瞧她那,刁蠻任性的評價恐怕不假。

袁榮瞧見蘇紫萱衝出來,眼睛微亮,急忙衝著那邊拱手,道:“蘇小姐,在下袁!”

“你滾開!”蘇紫萱柳眉豎起,不等袁榮說完,一揮手,掙脫那婦人的拉扯,抬手指著楊寧道:“你憑什麼說本小姐見不得人?你這個所謂的錦衣世子,才是人盡皆知的白痴。”

“不錯,我是白痴,所以我來退婚。”楊寧氣定神閒道:“你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你,將這門婚事退了,對你我都好。”

“不許你退婚。”蘇紫萱厲聲道:“要解除婚約,也是我們蘇家先提出來,是本小姐不要你,你卻不能不要本小姐。”

楊寧卻是大笑起來,道:“看來傳言不假,你這位大小姐刁蠻任性,不守禮節,我和你父親在這裡說話,你有什麼資格跑出來說三道四?婚姻大事,你覺得能輪得到你自己做主?”

蘇禎顯然也覺得蘇紫萱衝到大堂,實在是有失體統,如果只是楊寧在這裡,他或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袁榮這位禮部尚書府的公子就在這裡,今日之事定要傳揚出去,身為侯爵小姐,擅入大堂,這事兒自然會被人嘲笑。

“給老子滾下去。”蘇禎此時心下也是惱火,衝著蘇紫萱喝道:“誰讓你跑出來的?”瞪了那夫人一眼,道:“怎地連她也看不住?”

那婦人看來就是武鄉侯夫人,白了蘇禎一眼,卻還是拉住蘇紫萱手臂,急道:“紫萱,快退下去,咱們不能在這裡!”

“爹,你告訴他,是我們要解除婚約,是我不要他。”蘇紫萱氣急敗壞:“不許他退婚。”

楊寧笑道:“對不住得很,蘇小姐,剛才我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是我們齊家退婚,我們齊家不希望你這樣的這麼說吧,蘇家的女人,進不了我齊家的門,你現在可聽清楚了?”

蘇紫萱眼眸中顯出怨恨之色,楊寧卻還是瀟灑一笑,也不多言,轉身就走。

袁榮知道事已至此,還是越早離開這裡越好,忙向武鄉侯拱了拱手,道:“改日再拜訪!”跟著楊寧便走。

“齊寧,今日的事情,你給本小姐記住。”楊寧身後傳來蘇紫萱怨恨的聲音:“你折辱本小姐,終有一日,我要你十倍償還!”

楊寧停下腳步,也不回頭,淡淡道:“你們也記住,錦衣侯府做事的原則,便是有債必償,無論是欠別人的債,還是別人欠我們的債,都要一一算清,絕不會有絲毫的遺漏。”冷笑一聲,在蘇禎如刀的目光中,緩步離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2:52
第一卷莫辨楮葉逍遙行第六十六章烈火

離開武鄉侯府,袁榮背上的冷汗還沒有乾,他本以為今日是過來邀著武鄉侯世子蘇紫承一同去迎風弄月,誰知道竟是這樣一個結果,心中對楊寧老大不滿,但事情既已發生,責怪埋怨一番,也無濟於事,只能再三叮囑楊寧要履行承諾,保吳管事平安。

楊寧心情倒是頗為舒暢,回到錦衣侯府,也不急著將事情告訴家裡的人。

他本以為這一夜定然會睡得極為安生,事實似乎也確實如此,上半夜睡得十分安穩,到下半夜,忽聽到房門被敲得劈啪直響,硬是將睡意正濃的楊寧驚醒。

他心下大是不悅,起來正要發作,聽到齊峰的聲音,這才壓住火氣,打開門來,只見到齊峰一臉焦急之色,見楊寧開門,急道:“世子爺,大大事不好了!”

三更半夜,齊峰這副模樣,倒讓楊寧有些驚訝,問道:“怎麼了?天塌下來了?”

“也差不多。”齊峰道:“世子爺,當舖那邊那邊燒起來了。”

楊寧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皺眉道:“什麼意思?什麼燒起來了?”

“當舖,當舖燒起來了。”齊峰急得直跺腳:“段二哥已經護著三夫人去了當舖那邊,二哥讓我過來告訴世子爺。”

楊寧這才明白過來,失聲道:“你是說咱們家的當舖?”

“是啊。”齊峰心想若是別人的當舖,我又為何如此焦急?

楊寧心知事情不妙,急忙過去扯了衣裳,邊走邊道:“當舖怎麼會燒起來?嚴不嚴重?你趕緊帶我過去,對了,有沒有傷著人?”

齊峰跟在楊寧身邊,道:“那邊有人過來禀報,說是半夜里當鋪突然起火,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

齊峰早已經派人在府邸門前準備好了馬匹,出了府,也不耽擱,齊峰騎馬在前領路,楊寧和另外兩名護衛緊跟在後。

駿馬飛快,不多久楊寧便瞧見遠方的天幕紅彤彤一片,知道那裡就是火點,飛馬趕過去,到了一處十字路口,便見到前面火光沖天,烈火熊熊,四周人影閃綽,正有不少人在救火。

楊寧瞧見此景,目瞠口呆,這場大火已經不僅僅是焚燒一兩棟房屋,蔓延開來,已經有五六間房屋都被籠罩在大火之中。

楊寧翻身下馬,快步過去,火光之中,已經瞧見顧清菡娉婷身影,靠近過去,火光將顧清菡的臉孔照的通紅一片,她那嬌柔的身子卻是在顫抖,楊寧叫道:“三娘!”

顧清菡扭頭看向楊寧,臉上顯出苦澀笑容,猛然嬌軀晃動,卻見她一隻手忽地摀住自己的左胸口,俏臉上顯出痛苦之色,軟綿綿便要癱倒下去,楊寧疾步上前,一把扶住她柔軟香軀,驚道:“三娘,三娘,你怎麼了?”只見顧清菡牙關緊咬,雙眉緊蹙,雖在火光邊上,但臉龐卻是蒼白可怕。

段滄海此時也已經衝過來,驚道:“三夫人怎樣?”

齊峰卻叫道:“快請大夫。”

段滄海搶過來,道:“得罪了!”探手輕按顧清菡手脈,皺眉道:“趕緊請大夫!”

“等不得。”楊寧卻搖頭道:“三娘這是心髒病,這種病不能耽擱,我來試一試。”

段滄海和齊峰都是一怔,不由訝然,齊峰忍不住問道:“世子爺,你你還會治病?”心中卻大是懷疑,只怕楊寧治病不成,反要耽擱。

楊寧當然不會醫術,不過對於一些常見的急性病症,卻還是頗為了解,這心髒病其實就是最為常見的急性病症之一,楊寧還真是了解一些,此刻伸手往顧清菡的手脈上搭了上去,段滄海和齊峰對視一眼,心想看世子爺樣子,難道真的會把脈診病?

楊寧倒還真會一些粗淺的把脈,但把脈診病的手段卻沒有。

把脈診病並不像說起來這麼容易,這是一種比較高技術的本事,即使是在楊寧那個時代,真正會把脈的醫生也是鳳毛麟角。

楊寧把脈,不是為了診病,而是要找到顧清菡手上的郗門穴,郗門穴是人體十二經絡的手厥陰心包經穴道之一,在前臂掌側,腕橫紋五寸,楊寧知道,按摩心包經,有減輕心臟壓力補充供血的功能。

其實這種應急的經絡知識並不復雜,也不深奧,只是懂得血脈經絡的人不多,所以就顯得十分神秘。

楊寧當年學習過人體經脈穴道以及骨骼,在學習經絡穴位之時,少不得也學到了這些應急的方法。

心臟暈厥是極為常見的突發病,症狀也很容易辨識,楊寧一眼就看出顧清菡是心髒病發作,他知道這是氣急攻心所致,此刻左手拇指壓住顧清菡的郗門穴,右手抓住她柔荑,左手拇指逆轉,右手外搖,這樣的動作在段滄海等人看來,大是古怪,面面相覷,心下對楊寧卻大是懷疑。

只是搖動十來下,便見顧清菡粉唇之中輕吐一口氣息,眼睛微微睜開,楊寧並沒停手,伸指又按在顧清菡手臂處的內關穴,揉動數次,顧清菡便咳嗽一陣,終是完全睜開眼睛來,左右瞧了瞧。

段滄海和齊峰都顯出歡喜之色,此時對楊寧再無懷疑,心下大是欽佩。

“寧兒!”靠在楊寧懷中,顧清菡笑容苦澀:“當舖都燒了,這哎,這都怪我!”

楊寧扶起顧清菡,柔聲道:“三娘,當舖著火,只是意外,與你又有什麼關係?”瞧見救火的人不少,應該是左鄰右舍都被驚醒過來救火,甚至還有巡邏的官差也都加入到救火的隊伍之中。

段滄海見顧清菡無礙,這才過去繼續指揮人們救火,人多力量大,雖然火勢兇猛,但是在眾人的齊心合力之下,烈火漸漸熄滅不少。

楊寧見得這場大火竟是燒了五六間房舍,損失著實不小,皺起眉頭來,便在​​此時,卻見從人群之中走過來一人,年過半百,步履沉重,此刻衣衫凌亂不堪,那人看到楊寧,怔了一下,卻還是走上前來,忽地跪在地楊寧面前。

這人冷不丁跪下,楊寧吃了一驚,只聽這人已經帶著哭腔道:“老奴沒用,世子,當舖被燒,都是老奴粗心大意,您您殺了老奴吧。 ”

楊寧還沒來得及說話,顧清菡已經走過來,蹙眉道:“徐掌櫃,你先起來!”

徐掌櫃跪地不起,哭道:“老奴受將軍和三夫人信任,打理當舖十多年,今次卻釀下這滔天巨禍,這條命就算死了十次八次也難以贖罪,三夫人,世子爺,老奴老奴沒有臉再活下去了!”跪在地上,用腦袋往地面上撞。

楊寧心知這徐掌櫃應該就是當舖的掌櫃,見他以首叩地,再不拉住,這老傢伙真要自己撞死,伸手拽起來,冷聲道:“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究竟是怎麼個狀況都沒有搞清楚,你急著尋死做什麼?”

徐掌櫃淚流滿面,渾身發抖。

“怎麼會這樣?”身後傳來邱總管焦急聲音,楊寧回頭,見到邱總管匆匆而來,“好端端的,怎地會生出這麼大一場火?”

邱總管臉色難看,走上前來,盯住淚流不止的徐掌櫃,責問道:“老徐,到底是怎麼個狀況?這場火是從別人那裡引過來,還是咱們鋪子先著火?”

楊寧心想總管就是總管,這句話倒是問到了要緊處。

這場火燒了五六家店鋪,如果是從別家引來,齊家的當舖即使被燒了,秋後算賬,總還是能夠找人賠償,損失也不會太大。

可是這場火如果是從齊家當舖引起,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且不說當舖本身的損失就了不得,到時候其他幾家被燒毀的鋪子也定會找上錦衣侯府索要賠償,錦衣侯府必將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錦衣侯府目前的經濟狀況本就十分不理想,齊景大喪,耗費不輕,如今還欠著錢莊不少銀子,如果假以時日,畢竟侯府的經濟來源不弱,還能夠恢復過來,可是如果在這時候火災的責任落在錦衣侯府頭上,無疑是一場致命的災禍。

顧清菡顯然對此也是十分關注,妙目盯住徐掌櫃,只等徐掌櫃回話。

徐掌櫃老淚流淌,“三夫人,邱總管,這場大火這場大火是從咱們家鋪子蔓延過去!”

楊寧心下一沉,邱總管神色愈加凝重,便是顧清菡也是微微變色,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其他幾家都在咱們當舖的南邊,連成一線。”楊寧緩緩道:“今夜北風不小,火勢一旦蔓延開來,勢必往南一直蔓延下去!”皺起眉頭:“這些鋪子都是以木質為主,如今正是深秋,天干地燥,正是最為危險的時候!”

此時火勢已經小下來,救火之時,為了避免火勢繼續往南邊的鋪子蔓延,所以先從南邊開始滅火,阻斷了往南的火源。

不過正因如此,受災最重的便是齊家當舖,整座鋪子,幾乎都已經被燒毀,變成了一片廢墟。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2:53
第一卷莫辨楮葉逍遙行第六十七章廢墟

火勢完全熄滅已經是丑時時分,附近幾條街道在火災發生之後,都已經被巡邏的京都府衙差所封鎖,更加上最近一段時間京城戒嚴,所以除了附近趕過來的救火之人,並無圍觀人群。

京都府有十多名差役也參與了救火,火勢熄滅之後,差役們第一時間便是查找是否有人葬身於火海之中。

比起地方上的衙差,京都府的衙差訓練有素,而且在戒嚴時期,這樣一場大火自然是要小心處理。

殘垣斷瓦之中,雖然大火熄滅,卻還有零星的煙火。

邱總管這邊在火勢熄滅之後,也是迅速與徐掌櫃清點當舖的人員,齊家的當舖並不小,鋪子連上徐掌櫃,前台後庫加起來也有十一人,不過今晚在此值夜的卻只有五人,除了徐掌櫃親自坐鎮前堂,其他四人則是守在後庫。

當舖贖當東西,來來往往,儲存在當舖內的各類貨物自然不在少數,此外亦有一些現銀存在鋪子裡。

當舖早在數日之前,因為銀錢緊缺,所以暫時停止收當,不過為了防止有一些老主顧投當,這些銀子還是被放在這裡,以防萬一,錦衣侯府便是再困難,這些銀子也不敢調用過去,畢竟經營當舖,最重要的就是一個“信”字,有些老客投當,那是萬不能有任何的藉口拒不收當。

在殘磚斷瓦之間,倒是找到了封存銀子的幾口鐵箱子,銀子倒是一分不少都留在其中,由此卻也判斷出當庫的所在。

只是除了銀子,儲存在當庫裡的其他物事,除了極其少數幾件防火之物,大部分都已經付之一炬。

楊寧跟在邱總管身後,穿梭在當舖的廢墟之中,神情凝重。

“世子,當舖裡的東西都燒的差不多了。”邱總管帶著兩人在廢墟中翻來覆去找尋一番,苦笑道:“究竟損失多少,賬簿也已經燒毀,一時間也難以算清楚,不過應該不會少。好在店裡的伙計都安然無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楊寧也不多言,即使邱總管不說,他也知道這場火給錦衣侯府帶來了沉重的打擊。

“世子,徐掌櫃說,大火的源頭應該就在後庫這邊。”齊峰已經從後邊上來,向楊寧道:“他說半夜裡聽到後院傳來叫聲,起身去看,發現後庫這邊著火,急忙跑過來,當時後庫已經發起大火,而且火勢很快就蔓延開,他急著和值夜的伙計們一起救火,可是幾人之力,難以撲滅大火,所以只能一邊救火,一邊派人找人來幫忙。”

“賬簿當時是放在什麼地方?”楊寧問道。

齊峰道:“鋪子裡的賬簿,都是放在櫃上,徐掌櫃急著救火,亂了手腳,沒能及時將賬簿取出,等反應過來,櫃上那邊也燒了起來,他要搶過去拿出賬簿,可是火勢太大,幾個伙計將他拉住。”又道:“陳三也證明,火勢是從當庫裡面燒起來,他們手裡沒有鑰匙,發現大火之後,徐掌櫃很快也趕了過來。”

“如此說來,大火是從庫房裡開始燒起來?”

“他們幾個人都說確實如此。”齊峰道:“後庫邊上就是伙計們值夜時的宿房,半夜輪流起來看守巡視。”

楊寧皺眉道:“後庫這邊如果是火源,那麼庫房是如何著火的?”向邱總管問道:“這庫房的鑰匙在誰手中?”

邱總管道:“當庫是當舖最為要緊的地方,即使是徐掌櫃,也不能單獨打開。當庫四周都是密不透風,連窗戶也沒有,唯一進出的道路,就是加了兩道鎖的大門,徐掌櫃和陸朝奉各有一把鑰匙打開一把鎖,只有兩把鑰匙一起才能進入當庫內。”

“陸朝奉在哪裡?”

“陸朝奉和徐掌櫃輪流值夜。”邱總管解釋道:“今夜陸朝奉輪休,是徐掌櫃當值,按理來說,掛牌閉門之後,沒有誰能進到當庫裡。”

楊寧道:“這就怪了,當庫無人能進,可是大火卻從庫房裡燒起來,那豈不是活見鬼?”

邱總管也皺眉道:“庫房重地,夜裡向來不會開門,而且更是嚴禁執火入庫,絕不至於會在庫裡引發火災。”

“當時是誰第一個發現?”楊寧微一沉吟,終於問道。

齊峰忙道:“是陳三,他說輪值的時候,他巡視了一遍,然後去了趟茅房,等他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庫裡已經燒起來,而且火勢燒的極快,轉眼間就到處是火,他喊醒其他幾個人,然後驚動了徐掌櫃,等徐掌櫃過來時,庫房已經是大火熊熊。”

邱總管怒道:“這個陳三是怎麼辦事的?難道他不知道,庫房裡一刻也不能少了人?”

齊峰並不說話,楊寧心想這個時候計較這些有個屁用。

“這樣說來,這場火是在陳三-去茅房的時候開始燒起來。”楊寧若有所思,“上一趟茅房,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回來的時候,其他幾人還在睡著,也就是說,當舖裡的人根本不會拎著燈火進入庫房。”

邱總管搖頭道:“沒有鑰匙,想進也進不去,而且這些伙計最少的也在當舖待了三四年,都是老伙計,當舖裡的規矩都懂,絕不會出此紕漏。是了,今天鎖住庫房的時候,我還親自在庫房裡轉了一圈,絕沒有任何火具在其中,我親自看著當庫鎖上門。”

“邱總管下午來過?”楊寧問道。

“錢莊那筆銀子的期限明天就要到了。”邱總管愁眉不展:“三夫人讓我到當舖來瞧瞧,看看有沒有人贖當的,從這邊能調用些銀子。下午我過來這邊,檢查了一下當庫,順便看看能不能支些銀子去府裡。”

邱總管是錦衣侯府的大總管,楊寧已經知道,這邱總管的父親當年就跟隨錦衣老侯爺身邊,幫著錦衣老侯爺打理府邸中諸般事物,井井有條,那時候邱總管也跟在其父身邊打雜,等他父親老了之後,邱總管也就接替了父親的位置,幫著繼續打理侯府,一直以來倒也是兢兢業業。

侯府的兩處店鋪,一處藥舖和一處當舖,生意一直都是不錯,雖然侯府的幕後操人都是顧清菡,但畢竟一介女流,而且是侯府女眷,不宜在外招搖,所以外面許多具體的事情,都是邱總管出面打理。

楊寧微微頷首,道:“邱總管,這庫房裡可有硫磺一類極易燃燒的物事?”

邱總管搖頭道:“絕對沒有,藥舖那邊倒是有硫磺,這當舖庫房內卻不會收入那些物事。”問道:“世子莫非覺得庫房裡的這場火是自己燒起來?”

“除了是自己燒起來,我很難想像還有誰能進入庫房之內點火。”楊寧嘆道:“總不能還有人會穿牆進入吧?”

邱總管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齊峰終於道:“世子爺,當舖裡的伙計絕不至於自己縱火,這些都是錦衣侯府的老伙計,對侯府忠心耿耿,我只擔心......!”

“擔心什麼?”

“擔心有人趁機縱火。”齊峰猶豫了一下,終於道:“或許有人與我錦衣侯府為敵,想要在當舖做手腳。”

邱總管微微點頭道:“齊峰所言不無道理,世子,將軍性情耿直,或許得罪了某些人,如今將軍剛剛過世,當舖就莫名其妙地燒起一場大火,未必不是有仇家在背後做什麼手腳。”

“哦?”楊寧雙眉一緊:“仇家?”掃了兩人一眼,“你們都覺著是有人故意縱火?”

齊峰點頭道:“這樣的可能性極大,否則無法解釋這場大火。”

楊寧也不言語,背負雙手,在殘垣斷瓦之中轉悠一番,忽地停住腳步,蹲下身子,伸手在地上黏了一黏,然後將手指往鼻尖嗅了嗅,齊峰剛過去,楊寧卻已經起身,繞到其他地方,又再次蹲下。

“世子爺,是不是發現什麼?”齊峰輕聲問道。

楊寧起身來,搖頭道:“沒什麼。”便在此時,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嘈雜聲,回過頭去,只見不遠處此時竟然聚集了一群人,徐掌櫃和顧清菡被圍在當中,段滄海冷著臉站在顧清菡身邊,全神戒備。

楊寧見那群人氣勢洶洶,臉色一沉,快步走過去,便聽到有人道:“三夫人,咱們都知道錦衣侯府目下都是由你當家,我們對錦衣侯素來敬重,絕無冒犯之心,可是這次出了這麼大事,咱們也只能冒犯。這場大火是從你們家當舖引出來,別人家我不知道,我們家這間鋪子,一家老小的生計都指望著它,如今燒了個乾淨,一家老小沒了依靠,還望三夫人給個話。”

“誰說不是。”邊上有人嘆道:“你們侯府家大業大,一根手指頭比我們的腰還粗,一間鋪子沒了,對你們侯府無傷血肉,可是對我們來說,卻已經是剝皮抽血。我們敬重侯府,侯爺剛剛離世,也不想讓侯府面子太難看,這事兒私下里如果能夠解決,也就不必勞動官府。”

又有幾人哀聲叫苦,楊寧立時就知道,短短時間,被牽累的幾家鋪子已經找了過來。
本帖最後由 V123210 於 2016-8-6 12:55 編輯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2:56
第六十八章 當票

    一片哀聲怨嘆之中,顧清菡卻已經鎮定下來,淡淡道:“你們都放心,這場火既然是從當鋪開始,你們的損失,侯府自然會全部賠償。”

    眾人聞言,頓時都顯出歡容。

    “你們各家先回去清點一番,到底有多少損失,回頭確認之後,侯府一文不少都會賠給你們。”顧清菡秀容微有些疲憊,“這場大火突如其來,牽累諸位,實在是對不住。”

    一人笑道:“三夫人有這話,那就好說的很。其實我這邊損失也不算太大,加起來最多也就三四千兩銀子而已。”回頭瞧了廢墟一眼,嘆道:“一場大火將鋪子付之一炬,真要清點起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是啊,盧東家說的有道理,賬簿也都燒得乾淨,咱們還真不好清點。”邊上立刻有人附和道:“不過各家心裡都有本帳,想要算得一清二楚並不容易,大致有個數目也就是了。咱們敬重錦衣侯,就算吃些虧,那也不要去計較。”

    “諸位有這份心,錦衣侯府深為感激。”眾人正自唏噓,楊寧卻已經過來,氣定神閒:“三娘也說了,你們的損失,侯府會全力承擔,既然牽累你們,就不會讓你們再吃虧。”

    立刻有識得錦衣世子的人道:“世子也發話了,大家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

    楊寧看向那盧東家,含笑問道:“盧東家,你說你們鋪子損失大概有三四千兩銀子?”

    “差不多就是這個數。”盧東家忙道:“世子放心,咱們這幾家鋪子相鄰多年,這次侯府遭難,咱們也多少會擔著點。”

    楊寧笑道:“有勞有勞,是了,盧東家是經營什麼東西?”

    “哦?”盧東家道:“是鹽鋪!”

    楊寧一怔,心想食鹽不是官營嗎?據他所瞭解,官府設有鹽署,在全國各地都設有機構,掌管著食鹽的調運買賣,民間似乎並不能私自賣鹽,一旦查出,罪責極重。

    這盧東家難不成竟然是經營食鹽的官商?

    “原來是鹽鋪。”楊寧似笑非笑,“盧東家,你們的鋪子平日裡儲存的食鹽很多嗎?”目光銳利起來,問邊上的徐掌櫃道:“徐掌櫃,這盧東家既然是鄰鋪,你對他應該很熟悉了。”

    徐掌櫃面色慘白,一副失魂落魄樣子,聽得楊寧詢問,忙道:“和盧東家認識已經六七年了。”

    “徐掌櫃,盧東家的鋪面,比咱們的當鋪要大?”

    徐掌櫃也不知道楊寧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看了顧清菡一眼,見顧清菡面色清冷,只能道:“盧東家當鋪只有我們鋪面一半大小。”

    “咱們這鋪子,當年花了多少銀子?”

    徐掌櫃再次看向顧清菡,顧清菡冰雪聰明,已經明白楊寧意思,道:“這間鋪面位置極好,當年盤下來,花了六百兩銀子。”

    楊寧轉視盧東家,笑問道:“那盧東家的鋪面,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

    那盧東家也是精明商人,楊寧幾句話一問,便知道楊寧心思,目光頓時閃閃綽綽,也不回答。

    “就算是現在,最多也只值四百兩銀子。”徐掌櫃也緩過神來,“這已經是最高的價錢,盧東家,我記得去年有人準備用三百兩銀子盤下你的店面,你差點答應下來。”

    盧東家尷尬道:“那個.....那個鋪面確實只值幾百兩銀子,不過鋪裡面的食鹽......!”

    “盧東家當然不會在鹽鋪裡擺上古董字畫,所以不至於燒燬什麼貴重物品。”楊寧神情冷峻起來:“我就算不知道食鹽的價錢,可是你說損失三四千兩銀子,除去鋪面,總還要損失兩三千兩,不知道兩三千兩銀子能買到多少食鹽?”

    在場的幾位都是久做生意的商人,見得盧東家一臉尷尬,倒有些幸災樂禍,暗想你這傢伙漫天開價,這下子倒好,人家錦衣世子三言兩語,就讓你擡不了頭來,心下也都盤算著這損失固然要索回,可還真不能漫天開價。

    他們當然清楚,食鹽雖然是人們必不可缺之物,但價錢卻不貴,屬於薄利多銷的物事,莫說幾千兩,便是五六百兩銀子,也足以將鹽鋪填滿,而且也沒有哪個鹽鋪真的在倉庫裡存滿食鹽,這盧東家的損失,所有的加起來,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千兩。

    楊寧點到即止,也沒有繼續對盧東家窮追猛打,掃視眾人一圈,才道:“這次連累諸位,我深感歉意,這種事情誰都不想發生,可是既然發生,該擔的責任,錦衣侯府絕不會有絲毫的推諉。三娘也說了,你們的損失,一文錢也不會讓你們虧著,錦衣侯府做事的原則,素來是有債必償......!”說到這裡,聲音一冷:“不過如果有人想要趁火打劫,我勸這些人還是早些打消這個念頭,錦衣侯府固然不會欠別人的債,但是別人若欠下錦衣侯府的債,只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幾名東家面面相覷,其實心中都在想,都說錦衣世子是個腦袋不靈光的傻子,可是此刻看來,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說得好!”從楊寧身後傳來一陣笑聲,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道:“有債必償,這就是錦衣侯的家風,世子繼承家風,實在可喜可賀。”

    楊寧迴轉頭去,只見幾人大步走來,當先一人長身而立,腰佩長劍,劍鞘金絲纏繞,劍穗有美玉懸掛,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樣,年歲不過二十五六歲年紀。

    此人大是眼生,楊寧從無見過,但看他衣著,顯然是個官宦子弟,也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

    那人走上前來,打量楊寧一番,笑道:“世子,多日不見,聽說你前番被人綁架,我心裡可是記掛得很,後來聽說安然返回,可喜可賀。”瞅了顧清菡一眼,眼中帶光,上前一步,湊近顧清菡,拱手道:“這位想必就是錦衣侯府的三夫人吧?”

    顧清菡顯然也沒有見過此人,蹙眉道:“你是何人?”

    “在下竇連忠,家父竇馗!”那人眯眼笑著,一雙眼睛卻是在顧清菡身上上下打量,移不開眼睛。

    “哦,原來是竇大人的公子。”顧清菡淡淡道:“三更半夜,不知竇公子前來所為何事?”

    楊寧此時也是上下打量竇連忠,心想這人渾身上下就透著一股浮浪氣息,只瞧他那一雙眼睛在顧清菡凹凸有致的嬌軀上溜來溜去,就知道這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場大火還真是不小。”竇連忠向殘垣斷磚那邊瞧了一眼,嘆道:“三夫人,這火源從何而起?該不會是從你們家當鋪燒起來的吧?”

    顧清菡俏臉一寒,反問道:“竇公子如何知道這把火是從當鋪燒起?”

    竇連忠忙笑道:“三夫人千萬別誤會,我可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只是剛才世子在談及賠償,想來其他幾家是受了你們牽累。”掃視眾人一眼,才道:“三夫人,可有什麼在下能夠幫忙的?”

    顧清菡淡淡道:“侯府的事情,還不勞別人來過問,竇公子好意,只能心領。”

    “三夫人千萬不要客氣。”竇連忠往前又湊近一步,靠近顧清菡,“我和世子是知交好友,他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千萬不要客氣。”衝著顧清菡一笑,“咱們都是自己家人,若是太過見外,反倒生分了。”

    楊寧心知這傢伙應該是與錦衣世子有些糾葛,見他一步步往顧清菡湊近,忽地伸手,一把扯住竇連忠手腕子,竇連忠猝不及備,還沒反應過來,楊寧用力一扯,已經將竇連忠扯開到一邊,拉開了他與顧清菡的距離。

    竇連忠臉現怒色,楊寧卻抓住他手腕,笑道:“原來是你,半夜三更,你當真是過來幫忙的?”

    竇連忠見楊寧一臉笑容,一時間發作不得,想要抖開楊寧手,卻發現楊寧那隻手如同鐵箍箍住自己的手腕,而且力氣不小,被他捏著有些發疼,皺眉道:“你先放手。”

    “怎麼,翻臉不認人?”楊寧笑嘻嘻道:“剛不還說與我是知交好友,怎地連握手也不許?”

    竇連忠沉下臉,道:“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我是來辦正事,你把手鬆開。”用力一扯,這次楊寧倒任他掙脫,問道:“你說的正事,又是什麼意思?”

    竇連忠略帶厭惡之色瞥了楊寧一眼,扭頭看向顧清菡,笑道:“三夫人,我先前路過附近那條街,聽說這邊著火,所以心急火燎地趕過來,就怕你們家當鋪被燒。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你瞧瞧你們當鋪......!”嘆氣搖了搖頭。

    “竇公子,我這邊事情還很多,你若真有什麼事情,儘管說來。”顧清菡俏容冷清,“若無別事,你還是先離開的好。”

    竇連忠伸手到衣袖之中,取出一沓子紙來,在手中抖了抖,隨即洋洋得意道:“三夫人,你先瞧瞧,這可是你們家當鋪的當票?”將那一沓子紙遞了過去,顧清菡伸手接過,翻動掃了幾眼,秀眉更是緊蹙,擡首問竇連忠:“這確實是我們這裡的當票,怎地在你手中?”

    “三夫人說笑了。”竇連忠笑道:“當東西開當票,既然有東西在你們當鋪,我手中當然有當票!”
V123210 發表於 2016-8-6 12:58
第六十九章 黑手

    竇連忠此言一出,非但是顧清菡,楊寧也是臉色微變。

    “竇公子是在說笑嗎?”顧清菡迅速保持鎮定,“竇大人是戶部尚書,據我所知,貴府家資殷實,似乎還沒有到需要當東西的份上。而且這當票上寫得清楚,當物之人叫做趙信,不知與竇公子有何干系?”

    竇連忠笑道:“實不相瞞,趙信就在這裡。”回頭叫道:“趙兄,請過來。”

    跟隨竇連忠前來的幾人之中,立刻有一人上前來,傳著十分普通,長相也是平平,屬於丟在人堆裡很難被發現的那種。

    “徐掌櫃,可還記得我?”趙信上前來,向徐掌櫃拱手道:“前次有勞關照,趙某可一直都是銘記在心。”他的口音並非京城口音,似乎是個外地人。

    徐掌櫃畢竟也是在生意場上混跡多年的老手,之前失了方寸,但此刻見到趙信跟隨竇連忠而來,立刻意識到什麼,微微變色,只是多年的習慣,卻還是拱手道:“原來是趙先生。”

    “看來徐掌櫃記性不錯。”趙信笑道:“半個月前在貴鋪受到熱情接待,如今還是記憶猶新。”

    竇連忠道:“三夫人,這位就是當票的主人趙信,他是荊南嵐陽人氏,與我竇家還有些遠親關係,前番因為手中急用銀兩,所以在你們當鋪當了一些東西,這些當票都在手中,當時從貴號支了七千兩銀子。”

    顧清菡冰雪聰明,已經意識到什麼,問道:“趙先生是準備贖當?”

    趙信笑道:“在下當日是活當,和徐掌櫃也說過,最遲一個月,便會過來贖當。如今事情辦完,銀子倒還沒使上,這兩天正準備返鄉,也準備返鄉之前將東西都贖出來,今夜竇公子為我設宴送行,恰好路過,聽說這邊發生火災,所以專門過來看看。”

    竇連忠嘆道:“三夫人,現在看來,貴號恐怕是拿不出東西來,趙信當下的那些東西,可都是他祖上傳下來的,事情可就麻煩了。”

    “既然是開當鋪,有當有贖,理所當然。”顧清菡道:“即使東西損壞,有當票在這裡,自然會按照當票上的約定,如數賠付。”

    “三夫人,這要賠付起來,可不是小數目。”竇連忠搖頭嘆道:“按上面的約定,真要是全都燒燬,至少要一萬五千兩銀子的賠付,這......,當然,錦衣侯食邑三千,這點銀子自然算不得什麼。”瞥了楊寧一眼,道:“這裡既然燒燬,眼下你們又忙碌,我們也不多擾,等天亮之後,我們再登門拜訪!”

    一直沒有吭聲的邱總管終於道:“竇公子,趙先生,你們看,能不能緩上一些時日?”

    “緩一些時日?”竇連忠皺眉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們侯府想要拖欠賠款?”

    邱總管忙道:“絕無此意,只是......!”

    “只是覺得趙先生在京裡還沒有玩夠。”楊寧忽然打斷邱總管的話頭,笑道:“邱總管也是一番好意,如果趙先生真的急著贖當,那麼明日前往錦衣侯府,所欠賠償,盡數償還。”

    他話一出口,邱總管立時皺眉,顧清菡也微顯訝然之色。

    “好,還是世子痛快。”竇連忠似笑非笑,“即是如此,明日必當登門拜訪。”盯著顧清菡,拱手笑道:“三夫人,咱們明天見。”也不多言,領著趙信等人翩然而去。

    “世子,您這是......!”邱總管欲要說話,瞧見那幾位東家還在不遠處交頭接耳,並沒有說出口。

    楊寧道:“邱總管,今晚你辛苦一下,帶大家在這邊收拾一番,天亮之後,派人去京都府衙門一趟,讓京都府派人過來調查。”

    “調查?”邱總管一怔。

    楊寧冷笑道:“莫非你不知道,這是有人縱火,總要人過來好生調查。”

    邱總管張了張嘴,顧清菡也道:“邱總管,按照世子的話去做,天亮立刻派人讓京都府來人調查。”看向段滄海,道:“滄海,你在這裡幫著邱總管一起善後。”

    段滄海答應一聲,顧清菡此時已經是疲倦不堪,上了馬車,不等放下簾子,楊寧也竄進到馬車之內,隨即令人回府。

    侯府的馬車倒也寬敞,兩人一左一右相對而坐,車內頗有些昏暗,不過楊寧目力極好,倒依稀能夠看清楚顧清菡,輕聲道:“三娘,事已至此,著急也沒有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顧清菡苦笑道:“自從將軍過世後,諸事不順,麻煩事一樁接一樁過來,今晚這一把火,更是大麻煩。”隨即問道:“寧兒,剛才你讓竇連忠明日去侯府,咱們府裡一下子可拿不出那麼多銀子。”

    楊寧笑道:“三娘,你有沒有覺得事情很古怪?”

    “你說的是什麼?”

    “趙信在當鋪當了七千兩銀子的東西,這是不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楊寧在昏暗中凝視顧清菡,顧清菡眼眸如水,昏暗中兀自可見其美眸流動。

    顧清菡點頭道:“七千兩銀子當然不是小數目,趙信這筆買賣,我也記得清楚,當時將軍的遺體正在祕密運回京城的途中,府中上下還不知道將軍已經病逝,恰好當鋪來了這筆買賣,為此還從府中調走了三千兩銀子。”

    楊寧目光銳利,問道:“這筆買賣做成之後,將.....父親的遺體就回到了京城?”

    顧清菡嘆道:“正是,當時我就後悔,早知道將軍過世要辦喪事,這筆買賣就不該做下。但既然已經簽下契約,自然不能反悔。”

    楊寧冷笑道:“七千兩銀子,並非小數目,趙信趕在父親之前入當,這場大火剛剛燒起來,他就找過來贖當,這難道不蹊蹺?”

    “確實蹊蹺。”顧清菡蹙眉道:“而且那個竇連忠忽然蹦出來,很是反常。”

    楊寧微一沉吟,才道:“三娘剛才說父親過世後,侯府諸事不順,是否說江陵的銀子不能及時送達,然後又莫名其妙生出一場大火,如今又有趙信贖當?”

    “自然還有你在忠陵別院被刺。”顧清菡輕聲道。

    楊寧輕聲道:“三娘,你有沒有覺著這些事情並非是獨立發生,而是互相之間都有牽連?”

    “牽連?”顧清菡一怔,“寧兒,你為何這樣說?”

    楊寧道:“我覺著背後似乎有一張黑手,正在對我們錦衣侯府下狠手。”

    “黑手?”

    楊寧身體微微前傾,湊近顧清菡,低聲道:“火勢熄滅之後,我進去檢視,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什麼?”

    “在被燒燬的當庫,地面似乎有油跡。”楊寧輕聲道。

    顧清菡嬌軀一震,竟是伸手握住楊寧手腕,“寧兒,你可看清楚了?你是說,當庫找到了油跡?”

    楊寧點頭道:“我細細檢查過,油跡不多,發現有兩三處,我仔細聞過,那種味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正是最易燃燒的黑油,這種油遇火即著,按照他們的說法,當時當庫燒起來之後,火勢蔓延的極快,只是片刻間當庫就被大火吞沒,這應該都是黑油作祟。”

    顧清菡柳眉緊蹙,此時卻冷靜下來,想了一想,才道:“如此說來,這場火定是有人精心設計。”

    “恐怕就是如此。”楊寧道:“而且很可能與竇連忠有關係,即使不是此人出手,他也一定牽扯在其中。”

    “如果真的是竇連忠在背後搞鬼,他們燒燬當鋪,難道就是為了那一萬多兩銀子的賠償?”顧清菡蹙眉道:“事情恐怕不會如此簡單。”

    “三娘,這竇連忠的父親竇馗是戶部尚書?”楊寧問道:“此人與我們錦衣侯府可有仇怨?”

    顧清菡點頭道:“竇馗六年前升任為戶部尚書,其實早些年,他還只是戶部侍郎的時候,與將軍有些交情。將軍在外征戰,錢糧都是戶部在後面供應,竇馗好像有幾次親自押送糧草送到前線,所以與將軍關係很好。他後來升任戶部尚書,將軍似乎也在聖上面前為他說了話。”

    “如此說來,父親對竇家還有些恩惠?”

    “本來兩家相安無事,不過前年將軍忽然向朝廷上了一道摺子,隨後竇馗就被聖上當朝斥責,而且罰俸半年,聽說是因為糧草晚到了好幾天,將軍性情剛直,上摺子參了竇馗。”顧清菡幽幽道:“自那以後,兩家就算結下了些冤仇,不過竇馗在面子上對將軍還算敬重。”

    “原來如此。”楊寧若有所思點頭,“這樣說來,此番竇家必然是捲入此事之中,這場火大不簡單。”

    “但是無憑無據,咱們也不能對他們怎樣。”顧清菡蹙眉道:“明天竇連忠必然會領著趙信登府,莫說一萬五千兩銀子,就是五千兩銀子,咱們一時也拿不出來。”

    楊寧嘿嘿一笑,道:“三娘不用急,竇連忠既然捲入此事,我必回讓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神情冷峻起來,冷聲道:“他們想要不擇手段落井下石,我倒要看看誰能笑到最後。”

    顧清菡見楊寧自信滿滿,心下既有幾分歡喜,但更多的卻是憂慮,她實在不知道,楊寧又如何應對趙信那一萬多兩銀子的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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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