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314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 11:36
第一百七十章 月華之斬

  那一天,本來只是昆吾城中很普通很平凡的一天。

  熱鬧、繁華,人來人往,商貨興隆。修士們興高采烈,平常凡人們安居樂業。

  城裡的大家族們也是這樣,過著自己大樹底下好乘涼的大好日子,恬靜悠閒地度過每一個好時光。

  多少年了,不都是這樣過來的麼?

  誰也沒想過改變,誰也不願去改變。

  昆吾城大世族蘇家,也是這樣的,直到那個安靜的午後時分,那一聲異常淒厲、震動心魄的銳嘯聲,突然像是刺破天地粉碎了所有平靜般地出現在這深宅大院中,撕碎了所有的一切。

  「轟!」

  那是一聲巨響!

  如晴天霹靂似暴雨驚雷般炸響在這座大宅中,令所有人驚愕回頭,令廳堂震動令地表顫慄,如虎嘯山林破空而出,在晴朗的空中掠起了一道無形卻又迅猛無比的波浪,狂野兇猛地向著四面八方湧去。

  一張桌子,飛上了半空。

  那是一張黑木方桌,平凡簡樸,沒有太多精美浮華的雕飾,有的只是深沉厚重!它飛了起來。

  一張桌子飛了起來。

  桌子沒有靈性,如果有的話,它一定也不會想到自己平凡的一生中竟然會有如此大放光芒震動四方的際遇。

  它飛上了半空,發出震耳欲聾的銳嘯聲,然後破空而去。

  飛桌所過之處,當者披靡,無可阻擋,人仰馬翻,樹倒牆開。如猛虎下山,如神龍入海,狂野不覊,帶著狂暴的決心,一往無前。

  轟然聲中,塵土飛揚,蘇府上下一片混亂,驚叫聲哭喊聲瞬間四起,人人舉目駭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有那一張桌子,孤獨而驕傲地飛著,越過人群,越過目光,打倒樹木,衝破高牆!

  那是一張飛桌!

  衝上天空,轟鳴而至,於是沙走石開,天地相鳴。

  一股巨大的煙塵彷彿凝聚作一條土龍,從遠處轟然而至,一路勢如破竹,從亭台樓閣庭院深深中,硬生生地破開了一條直達那個小院的道路,最後在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聲裡,蘇墨的這處院子先是被撞出了一個大洞,緊接著裂縫四起,怪聲傳來,片刻後轟隆隆一片喧嘩聲中,整整一面牆壁轟然倒塌下來。

  塵土飛揚,直上半空。

  所有人都呆若木雞,回頭看著那邊,而在塵埃深處,有淡淡一股微風吹來,一個身影,從厚重煙塵中慢慢走了出來。

  背負長劍,容色清冷。

  似人間孤獨又驕傲的女子,踏破塵埃,走進了這一處地方。

  ※※※

  空氣中有血腥氣。

  蘇青珺的目光越過那些驚愕的人群,然後看到了躺倒在地上的陸塵。

  那個男人看起來好像流了很多血,他的身上好像有很多的傷口,那些傷口看起來很深很重,有的地方不止看到了血肉甚至還能望見白森森的骨頭,慘不忍睹,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樣沉重的傷勢之下,那個男人卻並沒有昏迷過去。

  他似乎仍然還很清醒,哪怕這對常人來說根本難以承受的痛苦,他寧願承受著也不肯失去清醒的意志。又或者,這種痛苦對他已經早已習慣了……

  當他在血泊中回頭看過來的時候,他的目光與蘇青珺在半空中交匯了。

  他看著她走來。

  他躺倒在血泊中。

  他的臉上那一刻似乎並沒有太多痛苦的神情。

  他甚至還在鮮血中,對著她,微微笑了一下。

  那帶血的笑容,驚心而動魄,如利劍般刺進胸膛,如烈火般灼燒心靈!

  蘇青珺屏住了呼吸,身子輕輕顫抖起來,她的牙關緊緊咬著,才想要再一次控制住自己的時候,目光卻又看見,在那個躺倒在地男人的身邊,那些散落一地的可怕而又扭曲的刑具。

  那些尖銳的、鋒利的、扭曲的、帶血的刀刃。

  如驚雷霍然在頭頂處炸響,如蟄伏於心底深處的妖獸狂暴怒吼,那一股熱血衝上心頭,讓人的心,有片刻的空白。

  她微微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不知為何,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只是怔怔地看著那個躺倒在血泊中的男子,咬緊了牙關,眼角流下了一點淚珠。

  然後,她伸手,像年少的孩子一般,用手背抹去了臉頰上,那晶瑩奪目的淚珠。

  ※※※

  「哎,姐姐,珺姐,你怎麼來了啊?」

  一聲呼喚從前頭傳了過來,卻是坐在那棟小樓前躺椅上的蘇墨直起身子,對蘇青珺笑道:「怎麼搞得這麼大陣仗嘛,姐姐你這是要拆了咱們家啊。不過沒關係,咱們家別的沒有,就是錢多,你想怎麼拆就怎麼拆,大不了以後咱們重新再蓋就是了。」

  蘇青珺向蘇墨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然後邁步向前,向陸塵走去。

  蘇墨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與站在他身邊的蘇遷蘇文對視了一眼,蘇遷咳嗽了一聲,卻是對站在下方的那些隨從使了個眼色。

  片刻之後,便有人從旁邊向蘇青珺迎了過來,強笑道:「大小姐,你看這是墨公子他要的人,你……啊!」

  話音未落,驀地一聲慘叫,突然從這個隨從口中傳出,只見他的身子突然整個從地面升起,卻是被蘇青珺直接一伸手,抓住他的胸襟然後像丟一顆石頭般直接拋了出去。

  目瞪口呆的眾人,眼看著半空中的那個人劃過了一道弧線,越過了大半個院子,然後「砰」的一聲!重重地撞在對面還豎立著的那面牆上,瞬間砸出了一個清晰的人體印痕,然後口鼻流血地摔了下來,就此一動不動,看起來是暈了過去。

  小院之中,瞬間一片靜寂。

  片刻之後,忽然間卻是有一個憤怒而暴躁的聲音,正是蘇墨,在前頭吼了過來道:「你這是幹什麼,對我示威嗎?你別忘了我們是姐弟,親姐弟啊!你為了這麼一個外人,害得我這樣了還不夠,今天還要過來打我嗎?你來啊,你有種就打死我,打死我啊……」

  他狂怒地嘶吼著,似暴躁的野獸,蘇青珺冷冷地看著他在那棟小樓前的模樣,目光清冷如雪,忽地抬手,這紛亂的小院中,突然便只聽見一聲清脆龍吟。

  如一道秋水般光華照進塵埃,如一泓清水洗滌世間,一抹劍光亮起,照亮她絶世的容顏,倒映在她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散發出璀璨耀眼的光輝。

  她身後的長劍,奮然而出匣。

  劍影漫天,異象即現,晴天白晝之下,突然有一輪圓月顯露於空,清冷孤寂高不可攀,月華如水,落入人間,照見劍光。

  劍刃映著月光。

  月華光輝,化為幽寂,世間萬物,盡數屏息,唯有那一道光華,從無盡天穹之上,幽幽斬下。

  是為月華之斬。

  那一刻的光華,似奪盡人間歲月,無聲無息,像是無數斗轉星移日昇月落的朝夕,有人在彼岸的一聲嘆息。

  劍光落下了,燦爛了,凝滯了,消失了。

  如風煙過處,消散無痕。

  人人茫然。

  蘇家三兄弟在小樓前也是一時愕然無言,彼此對望一眼,確定各自無事後,蘇墨這才鬆了一口氣,剛想說話時,突然間只聽身後「咔咔咔咔」之聲傳來,三人駭然回頭。

  那一棟奢華無比的小樓上,突然間出現了無數道龜裂的裂痕,殘忍又冷酷地破碎了所有美好的華麗,撕碎了所有的磚牆壁壘和屋簷,片刻之後,突然間一聲轟然大響,整棟樓瞬間坍塌了下來。

  塵土飛揚裡,人人驚恐大喊,蘇家三兄弟跌跌撞撞,拚命向外奔跑爬行著,叫喊著,旁邊人也是驚慌失措,紛紛上去搶救,小院中頓時亂成一團。

  ※※※

  一片混亂中,那柄古意盎然的長劍已經悄然回鞘。

  蘇青珺不再理會那些紛擾,穿過煙塵,走到了陸塵身邊,一如當初在飛雁台時的樣子,她輕輕地在他身邊蹲下了。

  她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流的那些鮮血,還有他臉上本不該有卻此刻仍然還露出的那一點笑容。

  她忽然覺得剛才那一劍,那一點鋒銳似乎也割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有千言萬語都想說出來,可是到了最後,她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幾次後,卻還是只輕輕說道:

  「疼嗎?」

  「疼啊。」陸塵點點頭,笑了一下。

  蘇青珺低下頭,一滴淚珠落在地上的塵埃中,染濕了一點土地。

  「這麼大的人了,哭什麼?」陸塵對她說道:「而且又不是你的錯,好好的,我也死不了啊。」

  蘇青珺想笑出聲,可是不知怎麼眼淚卻流得更多,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眶,然後強笑著說道:

  「你又裝什麼剛強啊!我前頭在外面時,就聽到你的叫聲了。」

  陸塵道:「本來我是不叫的,可是後來我看到天上有一道金光掠過啊,想著大概這蘇家也就你一個金丹修士會來吧。所以就大聲叫著,看你會不會來救我。」

  蘇青珺點點頭,道:「你好聰明啊!」

  陸塵道:「可不是嘛!」

  蘇青珺凝視他半晌,伸出雙手,抱起他的身子,擁抱在懷中,然後輕輕地,用只有陸塵一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對不住啊,我來遲了。」

  「沒關係的。」陸塵說道。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2 18:15
第一百七十一章 心有虎狼

  溫熱的鮮血從軀體上流淌下來,很快染濕了她的衣襟,讓她漂亮乾淨的衣衫看上去也染上了一層異樣的血色。不過蘇青珺對此並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在想要抱起陸塵身體的時候,發現了他身上更多更深也更殘忍的傷口。

  她怔了好一會兒,發現現在似乎很難讓陸塵自己站著了,只好又輕輕將他放倒,然後看著他身上一片血肉模糊的樣子,低聲道:「你等我一下。」

  隨後,她站起身,向周圍看了一眼,便向小院中好些個隨從包括蘇家三兄弟等人都站在一起的地方走了過去。剛才那月華斬劍勢威力太強太大,已然將這裡的所有人都嚇破膽了,包括蘇墨現在都有些沒回過神來,一看到蘇青珺走過來,頓時眾人嘩啦啦都向後退了好幾步,個個面帶驚恐之色。

  蘇青珺面冷如霜,隨手指了一個身上看去還乾淨些的隨從,道:「把外衣脫了。」

  那隨從呆了一下,愕然道:「什麼?」

  蘇青珺沒有再說第二次,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那隨從瞬間腿就軟了,一疊聲道:「好好好!」說著連忙七手八腳地就脫下外衫,生怕慢一點自己的手腳也要和這衣服一樣離開自己身體了。

  蘇青珺抓過那外衫,重新走回到陸塵身邊,然後用衣服小心地包住他的身子,不再讓那些血淋淋的傷口暴露在漫天的塵土中。

  陸塵笑了一下,道:「不用這麼麻煩的。」

  蘇青珺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你怎麼沒痛死啊?」

  陸塵大笑,但才笑了幾聲聲音便和臉上的肌肉一樣扭曲了,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是不知道碰到哪兒的傷口痛處了。蘇青珺搖了搖頭,眼中有一絲擔憂之色,用力將他扶起,同時將陸塵的一隻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讓他大部分的身子都靠在自己身軀,便要離開這裡。

  這樣的動作看在這小院中其他人的眼中,一個個臉上都像是看到鬼一樣,尤其是蘇家三兄弟,更是面露驚駭之色。蘇墨頭一個跳了出來,但似乎傷勢也沒好太利索,腳下一個拌蒜險些就摔倒了,幸好被蘇遷蘇文扶住。

  他勉強站穩身子,便對蘇青珺吼道:「姐姐,你這是幹什麼,難道你真的和此人有了私情?」

  蘇青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閉上你的臭嘴。」

  蘇墨大怒,喝道:「我是你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你的事我為何不能說?」

  蘇青珺目光冰冷,盯著蘇墨道:「若不是看在你是我至親的份上,就憑你今天做的這喪盡天良的惡事,我剛才就一劍斬了你!滾開,以後不許你再多管我的事。」

  蘇墨被她那冰寒的目光一瞪之後,回想起剛才那孤寂卻可怕的劍光,一時間竟是提不起勇氣去反駁,不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從那門外突然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道:

  「他這做弟弟的不能管你,那我這做母親的呢,有沒有資格管你?」

  在場之人盡數動容,紛紛轉頭看去,果然看到在小院門口處,走進來一個保養極好的女子,正是如今蘇家的當家夫人白氏。一時間眾多隨從下人紛紛見禮,蘇家三兄弟則是迎了上去,蘇墨更是瘸著腿跑到白夫人身前,帶著一點哭腔喊道:

  「母親!」

  白夫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愛憐之色溢於言表,隨後轉眼看向周圍這樹倒牆塌塵土飛揚的一地狼藉慘狀,眉頭登時皺了起來,再看向蘇青珺時,臉色也是陰沉無比。

  「珺兒,你這是一點也不把為娘看在眼裡了嗎?」

  蘇青珺在白夫人逼人的目光之前,一開始有些許的閃躲,但很快的,她彷彿還是有了勇氣,直視她的眼睛,道:「母親,我說過了,今日的事,是弟弟錯了。」

  白夫人怒道:「他有什麼錯!就算有些許錯處,又哪裡值得你這般大動干戈,你這是要把咱們家都給拆了嗎?」

  蘇青珺冷笑一聲,手一指散落在地上的那些令人膽顫心驚的刑具刀刃,寒聲道:「你看到這些東西沒有,你覺得會用這些噁心玩意來害人的他,犯的還是小錯?」她忽然提高了聲音,大聲道:「這也就是在咱們家,若是在崑崙山上,森嚴門規之下,你看看等著他的會是什麼!」

  白夫人目光在那些刑具上掃了一眼,忽然間臉色便是一白,顯然也是吃了一驚甚至還受了些驚嚇,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狠狠地瞪了蘇墨一眼。

  蘇墨看起來整個人都縮起來一般,垂頭不語,白夫人咬了咬牙,低聲罵了一句,道:「回頭再跟你這個逆子算賬。」

  說著,她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再度望向蘇青珺,此刻她的目光又是有些不同,她已經隱隱有些感覺到,眼前這個女兒,這個家族中最出色被寄予了最大希望的天才女子,似乎已經有些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

  ※※※

  「墨兒他如果做錯的話,自然會有家規處置他,哪怕是等你父親回到家中,知道此事後也饒不了他。」白夫人看著蘇青珺,面色陰沉地道:「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你忘了我剛才在前廳裡跟你說的話嗎?」

  她看起來似乎非常非常的憤怒,盯著蘇青珺,一字一字地道:「你是根本不在乎為娘我的性命了嗎?」

  蘇青珺淡淡地笑了一下,眼神中似乎帶著幾分苦澀和無奈,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母親,你自己知道,不是那樣子的。」

  白夫人怒道:「那你還不聽我的話,跑到這裡來大鬧一場?」

  蘇青珺扶著陸塵,開始慢慢向前走去,同時口中道:「母親,其實你和我都知道,那些都只是氣話而已,你是不會死的。」

  白夫人氣得手都在發抖,指著蘇青珺怒道:「你、你這個忤逆不孝的女兒……」

  蘇青珺神色有些蕭索落寞,道:「您說話時真的又摸過自己的良心麼,這麼多年來,蘇家中最孝順你和爹爹的,除了我還有誰?難道會是我這個暴戾卻又無能的弟弟?」

  她扶著陸塵,慢慢地走過白夫人的身邊,放低了聲音,對她輕聲說道:「再說您怎麼會捨得死呢?你每天都那麼在意容顏,天天保養幾個時辰,抹的塗的還有吃的,全都是養顏保命的好東西。還有家裡那好些個小媽姨太太的,她們不死的話,你哪裡肯先走一步,對不對?」

  白夫人的臉色瞬間蒼白一片,看著蘇青珺,嘴唇都微微顫抖起來,但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蘇青珺走過白夫人身邊,繼續往前走去,片刻後白夫人忽然帶了哭聲,對她喊道:「行啊,行啊,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等你爹回來後,我就告訴他你今天的忤逆樣子,看他會不會傷心,看他會不會管你……」

  蘇青珺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轉身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過來,白夫人一時間被她看得全身不自在,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蘇青珺淡淡笑了一下,道:「母親,你不要再騙自己了。爹他老人家可比你實際得多,他一定也知道,日後數十載甚至百年時光,這個蘇家真正要靠的人是誰?究竟是我這樣一個年僅二十二歲的金丹修士,還是其他這樣一群爛泥扶不上牆的兄弟呢?」

  「你……」

  「你看,其實呢,我真的什麼都懂,什麼都看得到。」蘇青珺安靜地對她說道:「只是我以前什麼都不說而已。」

  小院之中一片寂靜,所有人都被蘇青珺氣場震懾,無一人敢上前阻攔,就這樣看著蘇青珺慢慢地半抱半扶地將陸塵扶著走出小院。

  在即將走出大門的時候,一直倚靠在蘇青珺身上,看去有些疲憊無力的陸塵忽然笑了一下,低聲道:「說得不錯啊。」

  「唔,還行吧。」

  「很厲害的,很有氣勢。」

  「這不都是拜你所賜麼。」蘇青珺輕聲道,「嗯,都是你教我掀桌的啊。」

  「是這樣嗎?」

  「是的。」

  「那我也挺厲害的嘛!」

  「……快被人打死的厲害嗎?」

  「你這人……太不會聊天了啊!」陸塵有些無奈地說道。

  ※※※

  那一天,昆吾城中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再次衝天而起的光芒,看到了蘇青珺趕來救走陸塵的結局。其中看得最清晰的,當然就是從頭到尾在蘇府大宅外頭圍觀的人。

  何剛和老馬就是這樣從頭到尾一直站在蘇府外,沒有離開的人。

  只不過他們的反應截然不同。

  何剛看著天空中遠去的那道光芒,一雙眼中如欲噴出火來一般,充滿了憎恨之意,他咬牙切齒地發出無人聽到的詛咒叱罵聲,然後轉身大步離開了這裡。

  這件事,一定要儘早告知大哥。那賤女人竟然會為了一個螻蟻般的雜役弟子動心,肯定是水性楊花之人,萬萬是配不上大哥的,必須給大哥提個醒。而且他們都是有天才之名的人物,日後如有相爭,嘿嘿,也不是不能利用那個叫做陸塵的螻蟻一把!

  而在何剛快步離開的身後,人群之中,身材微胖的老馬看過去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只不過片刻之後,他再次看向那蘇府大門時,目光卻是又有變化,冰冷而帶著一絲冷酷。

  如狼似虎!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3 11:00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金丹弟子

  這世上有很多事,人們看到了一些表面東西,便進而想當然地覺得接下來一定會怎樣;又或者,只是剛剛看到了一個人的外表、容貌、行徑和動作,便斷言此人的本質如何。

  很多時候他們都錯了。

  醜陋的人並不一定邪惡,美麗容顏下也未必純真;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

  凡塵俗世中,人們每每看到一二姿容美麗的男女,便為之迷戀沉醉,顛倒傾心,便以為心愛之人無所不美無所不好。

  而修仙界中,竟也是不能免俗,總有不少人敬畏仰慕著高階修士,看著那些高高在上的身影,以為那些傳說中的金丹修士、元嬰真人乃至於化神真君們,是無所不能的。

  這無關道行,只是人性而已。

  我們太弱,於是便習慣了仰視高大;我們看不清高大的影子,便以為那身影高如山嶽甚至於頂天立地,卻忘記了我們所看到的一切,都來源於自己的目光與眼界。

  我們看不到太遠地方時,便用幻想來填滿自己的期望。

  蘇青珺是一個年輕的天才,在她這個年紀便修煉到金丹境界的人,在崑崙派漫長的歷史上甚至都沒有出現過,也正因為如此,她被幾乎所有人都寄予了厚望,都認為她日後必成大器。

  她是貨真價實的天才,在修煉上的天分出眾卓絶。

  無數人特別是道行比她低的同門弟子們,將她視作偶像,對她崇敬仰慕,以她為榜樣,以為她無所不能。

  可惜的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

  這世上最瞭解蘇青珺的人,當然無過於她自己。蘇青珺當然知道自己絶不是那種傳說中別人臆想的完美無缺無所不能的人,她甚至還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不少的缺點,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沒有人會故意將自己的弱點公之於眾,而她並非聖人,終究也只是個普通凡人,她會有喜怒哀樂,她會有諸多顧慮覊絆,甚至於她所考慮的事情比一般人還要更多一些,因為在過往的日子裡,她需要照顧的人比普通人也要多很多。

  像所有天才人物或是那些受人關注愛戴崇敬的人物一樣,蘇青珺本能地將自己所有的缺點都藏了起來,並為了遮蓋這種痕跡,她常常會變成一副平靜冷淡美麗高冷的模樣。

  這樣的效果屢試不爽,異常靈驗,那些仰慕她的人被她的舉動拉開了距離,不能真的靠近她的身邊,就像是目光只能遠遠地眺望她的身影,於是眼光中看到的是模糊影子,於是他們看不清那種真相,於是他們所有人,都看不到那個人真正的模樣了。

  所以大家便開始了想像,將她想像得異常美好,將她變成了傳說中無所不能又有絶世容顏的仙子。

  就像人世間無數同樣類似的事情一樣。

  這無關修為,只是人性而已。

  可是假的終究不是真的,不會的永遠也不會,如沾了清水的薄紙,被現實一戳就破。

  那一天,蘇青珺的感覺就是自己好像就是那一層沾水的薄紙。

  當她震懾蘇家,喝退包括她母親白夫人在內的眾人後,將陸塵帶回了崑崙山飛雁台,那一瞬間的氣勢,那震懾全場的威風,決絶的語言,凌厲的言辭,都讓她看起來如此完美,連重傷的陸塵也為之敬佩。

  直到……她回山以後。

  她攙扶著陸塵回到那間草屋,放他倒在床上,看著血流滿身的這個男子,蘇青珺卻慌了手腳。

  因為她不懂治傷。

  這個對於許多修士、甚至是道行不高的低階修士乃至於散修來說,都十分熟練的手段,她卻是不會的。

  蘇青珺匆匆忙忙地從洞府中拿來一大堆瓶瓶罐罐,裡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珍貴藥材和靈丹妙藥,然後看著全身無數道傷口鮮血橫流的陸塵,她就傻了眼!

  一個豪門世家的天之驕女,何曾真正需要親自處置這樣的事情?不過看著事情緊急,蘇青珺也顧不上太多,只能趕鴨子上架胡亂幹了。

  於是,那些珍貴的藥粉靈丹隨便塗抹在了陸塵的傷口上,也不知到底有沒有功效,但流血確實很快止住了。

  蘇青珺頓時高興起來,然後又抓過好幾瓶有名的崑崙靈丹,就往陸塵嘴裡塞去。

  「咳咳咳……」原本還有些裝睡的陸塵劇烈地咳嗽起來,趕忙伸手擋開蘇青珺的藥瓶,然後有氣無力地道:「不要急,我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妳這樣能不能治好我且不說,我總覺得自己很可能會被噎死。」

  蘇青珺瞪了他一眼,道:「好心好意給你靈丹,就你話多,到底吃不吃?」

  陸塵連連點頭,道:「要的要的,不過稍緩些再吃行不?再說了,這麼多靈丹也不能一下子全吃啊,不然藥力反噬,就跟毒藥無異了。」

  蘇青珺「哼」了一聲,看起來好像也知道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把那些玉瓶往旁邊桌子上一放,道:「不識好人心!那東西放在這裡,回頭你自己看著吃吧,反正你這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有什麼來歷,懂的東西又多又雜,想必也會知道這些吧?」

  陸塵有些艱難地搖頭,道:「沒有的事啊。」

  蘇青珺嘆了口氣,壓住了他的手,道:「好了,我就是隨便說說,你趕快休息吧。」說著她頓了一下,聲音低沉了幾分,也垂下頭來,道:「這次你真是吃苦了,我真想不到,我家裡的那幾個弟弟竟是如此喪心病狂。」

  陸塵眼底深處有淡淡微光一閃而過,隨後開口道:「這跟妳沒關係的,別多想。」

  蘇青珺還想再說什麼,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草屋外傳來一個聲音,有人喊了一句,道:「珺丫頭,出來。」

  蘇青珺怔了一下,站了起來,看著有些驚訝之色,道:「我師父來了,這時候他跑過來,是做什麼?」

  陸塵躺在床上笑了一下,道:「大概是幫人說情的?」

  蘇青珺想了想,道:「不太可能,我師父十分愛護我,但對蘇家卻不算太和氣,以前還總對我說家裡的那些個弟弟妹妹的太過麻煩,讓我少跟他們……」

  話說了一半,蘇青珺忽然停了下來,倒是陸塵微笑道:「被他說中了?」

  蘇青珺苦笑著嘆了口氣,然後低聲道:「你先躺這裡休息一會,我去去就回。」

  ※※※

  走出草屋大門,蘇青珺果然看到木原真人站在飛雁台上,大概距離草屋還有五丈開外的地方。

  看到她走出來之後,木原真人也是頷首示意。

  蘇青珺快步走到了他的跟前,道:「師父,你怎麼來了?」

  木原真人嘿嘿一笑,道:「聽說妳前頭在昆吾城中大出風頭,回蘇家那裡是大鬧了一場,鬧得是沸沸揚揚,崑崙山上下都傳遍了,我這不也是趕忙過來看看麼。」

  蘇青珺臉頰微紅,搖頭道:「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

  木原真人呵呵一笑,卻也沒有再調侃這個女徒弟,而是向草屋那邊看了一眼,道:「聽說妳救的人,就是當初幫妳種鷹果樹的那個雜役弟子陸塵?」

  蘇青珺點了點頭,道:「是。」

  木原真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道:「以前妳師父我勸過妳多少次,跟家裡那些人劃清界限,對妳修行有百利而無一害,妳卻是從來不聽。但今時今日,卻是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雜役弟子,妳突然跟蘇家鬧翻了。這其中……可有私情?」

  說到最後,木原真人眼神中的銳芒已經隱隱顯露,只是淡淡地看著蘇青珺而已。

  蘇青珺卻好像什麼都沒發覺一般,只是苦笑道:「師父,我當初拜師時就對你說過的,我只對修行有興趣,其他的事也懶得多想。」

  「那妳為何救他?」

  蘇青珺面色沉了一下,道:「是我蘇家的那些兄弟做得實在太過分了,哪怕此人不是陸塵,只是與我毫無關係的一個路邊乞丐,我想我大概也不會坐視不理吧!」

  木原真人凝視蘇青珺片刻之後,忽然點了點頭,道:「妳能這麼想,倒是有些出乎我預料之外。但是妳也別忘了,妳救得了他一時,怎麼救得了一世?那陸塵道行低微,以後在崑崙山上修煉時,只怕多半便會受到蘇家人明裡暗裡的打擊了。」

  蘇青珺神色間一下子冷了下來。

  木原真人卻似乎並無放過她的意思,只是微笑著道:「真到了那時,他一個普普通通的雜役弟子,又不能真的跟著妳一輩子。他與妳是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的人,他要去做各種髒活累活,而妳卻生來便注定是人上之人。到了那時,他又該怎麼辦?」

  蘇青珺咬了咬牙,道:「我也想過此事了,他跟我不是毫無關係的人。」

  木原真人眉頭一挑,道:「哦,那我倒是奇怪了,他跟妳非親非故的,又只是一個平凡的雜役弟子,跟妳有什麼關係呢?」

  蘇青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大聲道:「陸塵,是我剛剛收入門下的弟子!」

  「什麼?」木原真人瞬間愕然。

  「嗯……恭喜你,師父,你現在升了一輩,當師祖了啊!」



  恭喜你,爸爸,你現在升了一輩,當爺爺了啊!

  其實木原真人是當了自己的師祖了啊...
本帖最後由 arty2008 於 2016-11-3 11:43 編輯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3 17:00
第一百七十三章 證真靈光

  像崑崙派這樣的修真名門,幾千年來的傳承當然都是通過師徒相傳這樣的方式延續下來的,從兩位創派祖師昆元子和鐵羅開始,薪火相傳,綿延不絶,一直到了今天。

  所以收徒弟在崑崙派中其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一般來說,大多數的修士都會收徒弟,不收徒弟孤獨終老的修士不是沒有,但十分罕見。原因麼,其實也很簡單,這就像是人世間的家族傳承一樣,自己辛苦一生打下的基業,總希望有人可以繼承;自己在道業上的成就,總希望可以有人發揚光大;而在臨死坐化的那一刻,也總是有大多數人希望,能夠有人侍奉床前,養老送終。

  這是中土神州這片浩瀚土地上無數人與生俱來的天性,不管你是不是修士,又或是平凡俗人,都很難跳出這種牽掛。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收徒對許多修士來說,特別是在崑崙派這種名門大派裡,又有了另外一層十分慎重的意味,因為道業的傳承不僅關係到個人的一生,也關係到門派實力的消長。

  你區區一個雜役弟子,跳出來昭告天下,今天收一個徒弟,明天收一個徒弟,教來教去的一門老小都是廢物,那有個屁用?

  崑崙派當然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事實上,為了讓大多數年輕弟子們可以更好更專心地修煉,在崑崙派中約定俗成的規矩是除了雜役弟子沒有資格收徒之外,煉氣境弟子和包括大部分築基境的弟子也沒有資格收徒。

  一般而言,對這世間絶大多數修士來說,金丹修士便是他們一生都難以到達的高峰,而過往能夠修煉到金丹境界的修士,無論在道行、實力、閲歷、天分上都往往是出類拔萃的,所以金丹收徒,便是崑崙派中劃下的一道界限。

  當然了,這道界限下其實也還是有一部分模糊的地方,因為有許多修士終其一生都被困在築基境上,在他們年歲大了之後,道行到了築基境巔峰多年後,崑崙派對這一部分人也會網開一面,允許他們收一些徒弟。

  總的來說,就一句話,在崑崙派中,金丹修士就有了收徒弟的資格!

  而蘇青珺,正是崑崙派這個古老門派中幾千年來最年輕的金丹修士。

  只是她的天分實在是太高,如今的年紀又實在太過年輕,以至於讓絶大多數人包括她的師父木原真人在內,都在為她道行勇猛精進而歡喜讚歎的時候,下意識地忘掉了蘇青珺已然也擁有了這種約定俗成的收徒資格。

  ※※※

  「妳,收徒弟?」木原真人看上去有些發呆的樣子,似乎還沒有從自己這個徒兒的話語中清醒過來。

  蘇青珺十分淡定地點了點頭,道:「是啊,師父,我想我有這個資格吧?」

  木原真人想了想,忽然發現自己這個徒弟還真沒說錯,這個發現讓他老臉一黑,在蘇青珺身前來回走了幾步,喃喃道:「可是、可是這也太……太那個了啊。」

  他忽然抬起頭,皺著眉頭看著蘇青珺,道:「妳自己才二十二歲啊,妳知道麼?」

  蘇青珺道:「我知道啊。」

  「那妳還收徒?」

  蘇青珺正色道:「咱們崑崙派歷代祖師裡,有哪一位曾經頒下法旨,說二十二歲的金丹修士不許收徒嗎?」

  「呃……這個好像還真沒有。」木原真人苦惱地摸了摸頭,道:「但以前不是沒有妳這樣的天才麼。」

  蘇青珺「哼」了一聲,道:「師父,你可不能有因為我天分高反而怪我的意思啊!」

  「不會,不會。」木原真人連忙否認,只是隨後眉頭又苦惱地皺起來,道,「但是這……總覺得不太好啊,珺丫頭。」

  這件事看起來當然有些奇怪,一般而言大部分像蘇青珺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都還在煉氣境最多也是築基境上拚命修煉著,就算放眼全天下也有一些像她一般的天才年輕人,但往往在如此年輕的時候,也都是心無旁鶩地一心修煉,眼中只有更高遠的元嬰境界和傳說中的化神真君,哪會有人分心去收徒弟?

  就算要收徒弟,不應該也要等到五六十歲這種潛力大部分耗盡、前途上限基本已經看到頭的年紀再考慮的麼?

  木原真人理所當然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希望能將自己這個乖巧的女弟子從歪路上拽回來。誰知這一天的蘇青珺格外的倔強,說要收徒就要收徒,一點也不肯退讓。

  兩人正是爭執不下的時候,木原真人已經開始有些惱羞成怒時,只聽遠處山峰之後,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數道豪光衝天而起,輝映天地,不多久,搖曳舞動,化作龍虎之象,灼灼煊赫,直令人不可逼視。

  木原真人頓時臉色微變,向那天際異光看了片刻,便對蘇青珺說了一句這事咱們回頭再說,然後便縱身飛起,向那異光衝天處掠去。

  蘇青珺也是被那陣陣異樣光芒所震住,雖然飛雁台離那邊隔了很遠,但兀自能感覺到一陣陣充盈鼓蕩、沛不可擋的天地靈力,猶如無形的漩渦般向那處光芒興起的地方瘋狂湧去……

  此情此景,正是人世間所有修士都夢寐以求的場面。

  有人衝破了大生死關。

  破大虛妄,見大歡喜,得無上法力,洞悉這世間造化玄奇,看破道法真諦,就此一步登天,成為人上之人。

  是為真人!

  ※※※

  這一天風起雲湧,彷彿一件事接著一件事,而且一件比一件更大更重要,直令人目不暇接。起初在昆吾城中,蘇家人鬧市綁人,引來圍觀者眾;緊接著畫風陡然一變,蘇家天才金丹少女降臨,大鬧本家,引來全城轟動;而再接下來的事,卻又是讓昆吾城中所發生的那些事瞬間都黯然無光了。

  時隔十一年,崑崙山上赫然再現證真靈光,五千年名門崑崙,終於又再度出現了一位元嬰境大真人。

  除了天賦異稟,又必定要有極大氣運附身才能成就的極其少數化神真君,元嬰真人幾乎便是人類修士在修仙一道上所能達成的極致成就。

  到了元嬰境這種層次,其實已然不是全部由個人的天賦根骨所能決定的了,機遇、氣數、外力各種靈材資源幾乎是無窮盡地供給消耗,方才能有希望去造就一位強大無比的元嬰真人。而那個令人聞之色變、在修真界如雷貫耳般的大生死關,同樣也是最負盛名的鴻溝深淵,多少天才折戟於此,在離人生巔峰僅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墜落黃泉。

  一位元嬰真人的意義,無論怎樣重視都不為過,哪怕是崑崙派這樣的名門大派也是如此。雖然在真仙盟五大巨頭名門中,化神真君是門面是風向是強大的保證,但一般的情況下,不到宗門生死關頭的地步,化神真君是絶對不會出手的。這其中自然有種種關聯覊絆限制約束,但元嬰真人才是一個大門派的根基所在,這是不會錯的。

  當證真靈光衝天而起的時候,整個崑崙山瞬間都轟動了不說,甚至就連崑崙山外大大小小地方,也為之屏息,昆吾城裡的人們也瞬間忘記了之前的熱鬧,一個個眺望著深山中那與天相連的異光。

  崑崙派掌門閒月真人迅速地從天昆峰趕來了,而在他來到這裡之前,已經有七八位真人已經佇立在半空,看著下方那座三丈峰。

  是的,證真靈光就是從那座洞府中發出來的。

  是易昕的師父東方濤。

  在閒月真人之後,又陸陸續續有其他崑崙派的元嬰真人趕了過來,同門之誼是一回事,凡是成就真人之業的人,都比普通人更知道其中的艱辛凶險,實是值得大喜慶賀。

  而除此之外,卻是還有一件只能意會的意思,成就真人的那一刻,證真靈光衝天絢爛,會有諸般特異幻象,卻是能反應幾分這位真人所修功法成就、道行高低的意味。

  雖然不可能太過準確,但這靈光是騙不了人的,至少會讓人心中有數。

  不多時,只見那三丈峰外的天空中,遠遠近近地便出現了多道身影,沉默而關切地望著那座洞府和那些靈光。而在山下,也正有許多人陸續趕來。

  易昕當仁不讓地站在了最前方,就在東方濤的洞府外頭,雙眼中滿是驚喜期待,一眨不眨地看著那邊的異象,而在她身邊,顏蘿則是面帶感慨,神色有些複雜地望著那座洞府。

  除了他們外,崑崙派中也有許多人被吸引過來,當然了,這其中不可能會有道行太低的人,比如雜役弟子就不會湊這個熱鬧,那種天生廢物資質的人,連看證真靈光的資格都沒有,還是老實回去幹活吧。

  在三丈峰上的某處天空裡,天兵堂首座獨空真人面色淡淡地站在雲端上,而在他身邊,何毅則是臉色平靜但眼神略顯複雜地看著那道經天緯地的奇光。

  過了片刻後,獨空真人的聲音從前頭傳來,道:「如果你一定想去問他的話,小心一些,東方老頭的脾氣不好。」

  「是,弟子明白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4 11:16
第一百七十四章 掛名弟子

  雄偉的崑崙山中,山巒起伏,哪怕是在青天白日裡也會有陰影的存在,也會有陽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義塚,就是這樣一個彷彿永遠都躲藏在黑暗中的地方。

  那道璀璨靈光照耀山脈天地的時候,所有人都為之讚歎,光芒遠近皆至,但同樣沒有落在那座黑暗山峰的背後,照不進那片陰影中。

  看屍人沉默地站在那片黑暗的院子裡,抬頭仰望著天空中的光芒,還有那若隱若現的龍虎異象,縱橫馳騁,不可一世,象徵著人世間最強大的力量。

  良久之後,他轉過身子,悄無聲息地走入黑暗中,就像是一個殘留在人間的孤魂野鬼。

  ※※※

  證真靈光是難得一見的修真異象,不要說普通人了,就是許多修士這一生若非機緣巧合的話,都可能一次也見不到。

  所以在飛雁台上的草屋中,雖然陸塵傷得很重,但蘇青珺還是扶著他勉強坐起,靠在窗檯上,從窗戶裡去眺望看著天際上的那些奇光。

  蘇青珺坐在他的身邊扶著他,不知為什麼,兩個人的身份、地位、實力明明有天壤之別,但不管是她還是陸塵,似乎都對此處之泰然。而當她看到天上的證真靈光時,蘇青珺心中也還是忍不住激動了一下。

  哪怕對她這樣一個公認的天才來說,元嬰境界也仍然是一個很遙遠的目標,還有很漫長的一段路要走。更不用說那傳說中最容易夭折天才的大生死關,誰也沒把握一定能過得去。

  當她收拾有些激動的心情平復下來後,蘇青珺卻帶著幾分驚訝很快地發現,陸塵望著遠方那些神奇的光輝時,神色間似乎有些太過平靜了。

  對一個道行低微的雜役弟子來說,此刻所出現的奇景很可能是他一生中根本無法企及的境界,但是陸塵雖然看得很認真,神色間卻似乎並沒有出現如何激動興奮的神色。

  他看去似乎比蘇青珺還更冷靜些,就像是無動於衷的普通人。

  「你怎麼了?」蘇青珺對陸塵問了一句,有些關切也帶著幾分奇怪。

  陸塵道:「嗯?」

  蘇青珺指了一下天上的靈光,道:「我看你好像對那證真靈光不太感興趣的樣子啊?」

  陸塵怔了一下,隨即笑了笑,嘆了口氣道:「大小姐,如果你身上像我現在這樣多了幾十道傷口,痛得要命,恨不得馬上要昏過去時,對其他的東西也就提不起什麼精神來了。」

  蘇青珺想了想確實如此,輕輕嘆了口氣,道:「是我疏忽了。」說著,她扶著陸塵重新躺下,低聲道:「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陸塵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下,忽然道:「之前你在外頭說的話,是認真的麼?」

  蘇青珺道:「哪句?」

  陸塵道:「當然就是你那麼大聲地對你師父宣布要收我為徒的話啊。」

  「啊,你聽到了?」

  陸塵閉了一下眼睛,道:「你那個時候說話聲音不低的。」

  蘇青珺笑了笑,道:「是認真的。」

  陸塵嘆了口氣,道:「這件事我可以拒絶嗎?」

  「什麼?」蘇青珺吃了一驚,顯然陸塵的這個反應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陸塵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她,過了片刻後,蘇青珺皺著眉頭問道:「到底是為什麼?」

  陸塵道:「你師父剛才不高興了。」

  蘇青珺點點頭,道:「你怕他?」

  陸塵道:「你師父是元嬰真人,我是雜役弟子,你覺得我該不該怕他?」

  蘇青珺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後才輕聲道:「明明只是我想收徒弟而已……」

  「你身份不一樣啊。」陸塵有些無奈地打斷了她的話,道,「你天資太好了,大家對你寄予的希望太大,特別是你師父,所以他斷然不會允許任何可能耽誤你修行的事情發生的,而且我的歲數還比你大。」

  蘇青珺怔了一下,道:「你還在乎這個?」

  陸塵苦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我是臉皮厚的,對此當然無所謂,不過別人在乎啊!你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姑娘家,收了個比你大好幾歲的男人做徒弟,而且他的根骨天資還很差,這個你讓別人怎麼想?」

  蘇青珺冷哼了一聲,面上掠過一絲怒色,但卻沒有說話。

  陸塵嘆了口氣,道:「別人當然就只會想著,你這人是不是鬼迷心竅了,或許是年輕不懂事,意亂情迷被人勾引迷惑了。然後沒人會來找你麻煩,但你若是真的收我為弟子的話,只怕全崑崙山都看我不順眼了。真到了那種時候,你覺得我能活得長麼?」

  蘇青珺深深地看了陸塵一眼,忽然道:「你現在這反應,跟我原先想的完全不一樣。」

  陸塵道:「哦,那你原來怎麼想的?」

  蘇青珺道:「我想著這事我跟你一說,你不得一蹦三丈高,興高采烈難以置信然後痛哭流涕地跪在我面前,抱住我的腳就開口大喊師父啊!」

  陸塵有些困難地抬起手撓了撓頭,笑道:「好像本來應該是這樣的啊。」

  「嗯,是啊,我都做好了踢開你的準備了呢。」蘇青珺平靜地說道。

  陸塵嘴角露出一絲笑容,看著蘇青珺那張美麗容顏,過了片刻後,他輕輕點點頭,道:「多謝。」

  「不客氣。」

  ※※※

  到了最後,陸塵終究還是沒有成為崑崙派中最年輕的天才金丹蘇青珺的徒弟,這個足以令所有年輕一輩弟子垂涎三尺的名分就這樣離他遠去了。

  不過,大概是為了對陸塵這次所受到的傷害有所補償吧,也是為了日後能更好地保護他不被自己那家裡的人針對陷害,在蘇青珺的堅持下,陸塵還是得到了一個掛名弟子的身份。

  掛名弟子這個名頭,與正兒八經拜師入門的親傳弟子是差別很大的,基本上可以看作是一種人情的往來。比如某位道行高深的修士在偶然情況下欠了人情,但這份人情又夠不上他去收徒授業,於是乎,便有了這麼一種折中的法子和名號。

  大抵上掛名弟子是不能得到師尊的道法傳承的,無非也就是平日裡有個可以拿來吹牛的談資,危急時打腫臉充胖子的藉口而已。當然了,有了這個名號,別人也不能胡亂欺負了,不然誰知道那位師尊心情好不好?萬一要是觸怒了大修士過來找麻煩的話,豈非是倒了大楣?

  所以這個辦法麼,也就是相當於蘇青珺給了陸塵一個護身符的意思,等於是間接地告訴外頭的人,這個雜役弟子雖然是個廢物,但如今也是我蘇青珺門下掛了名的,你們不能再隨便欺負他了,不然的話,我說不定就生氣不客氣了啊……

  對於最後這個結果,木原真人倒是沒什麼意見,掛名弟子的事他自己見得多了,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徒弟。只要不耽誤影響蘇青珺的修煉和名聲,他才懶得多管蘇家的那些破事。

  不過話雖如此,但以蘇青珺在崑崙山上如今的名頭,突然間多出了一個掛名弟子,哪怕只是個雜役弟子出身的,也還是很轟動了一把。

  按理說,這件事本來也會有些麻煩,讓人議論一陣子的,但幸運的是,在這期間,東方濤成就元嬰真人的事實在太過重要,很快便壓倒了其他所有瑣事,倒是讓蘇青珺和陸塵都鬆了一口氣。

  東方濤在證真靈光出現後,便意味著他真正衝破了大生死關,成就了元嬰真人。不過他並沒有立刻從洞府中出來,而是繼續閉關了半月有餘。

  對此大多數人倒是都能理解,元嬰境界異常強大,等同於脫胎換骨,剛衝破生死關後氣息不穩根基不牢,都是正常的,需要一段時間進行穩固。

  而對修士來說,特別是高階修士,這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當然就是自己閉關的洞府。

  半月之後,東方濤順利出關,當其時,崑崙派的大部分元嬰真人眾多金丹修士幾乎都到場祝賀,便是不在崑崙山中的天瀾真君,也託人帶來了賀喜口信。

  到場賀喜眾人中,當然是以掌門閒月真人為首,其時三丈峰上,真人如雲,金丹遍布,可謂集一時之盛,也是崑崙派罕見的一次高階修士大展示,向全天下再一次顯露出了巍巍崑崙深不可測的強大實力。

  東方濤出洞之後,神完氣足,目有神光,志得意滿,衝著青天大笑三聲。

  旁邊,易昕早就激動地飛奔過來,一把抱住他欣喜萬分。東方濤大笑,又對旁邊的顏蘿點頭微笑,隨即大步向閒月真人處走去,答謝之禮,還是需要的。

  若無宗門,便無眾多靈材資源;若無宗門,也不會有如此安穩平靜的修煉環境。這些話,誰的心裡都有數。

  東方濤快步走近,剛要見禮時,忽然卻是一怔,只見前頭一派清一色的元嬰真人人群裡,閒月真人站在最前頭,對他含笑點頭示意,但是在其他所有人身前,與閒月真人並肩而立的,卻還有一人。

  一個看上去似乎只有十歲出頭的小女孩,臉色清淡,便如同冬峰上的漫天風雪一般,清冷而略帶寒意。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4 17:13
第一百七十五章 報復之因

  東方濤成就真人,出關走出洞府的那一天,崑崙派中大部分重要的人物都到場了,雖然兩位地位最高的化神真君並沒有親至,但也託人帶來了賀喜口信。

  其中天瀾真君的口信是百草堂的千燈真人代傳的,崑崙派眾人也早已知道千燈真人與天瀾真君過從甚密,也無人感到驚奇。倒是白晨真君這裡,卻是派出了一位年輕十歲的女孩,當然就是白蓮。

  而在眾目睽睽之下,白蓮還當仁不讓地直接站到了閒月真人的身旁,位在其他所有真人之前。

  這當然是一件很有含義的事情,不過對外說到此事時其實也有足夠的理由,因為白蓮那時候懷中抱著那塊風語盤,白晨真君以此寶為媒,等同於直接開口向東方濤賀喜,意義自然又是不同。

  不過也就是從這一日開始,崑崙派上上下下,終於是公開認識到,白晨真君在年老之際,卻是將這個年僅十歲、傳說中千年一遇的五柱天才少女,當作了自己最看重的衣鉢傳人了。

  而由此而來的,還有另一個之前人們並沒有注意到,但此刻私下裡又再度引起注意的,是崑崙派的另外一位強大無比的化神真君,多年以來仍然沒有傳人弟子。

  那位光頭真君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

  「死光頭心裡在想什麼,我哪知道啊。」陸塵仰頭喝了一口酒,然後對老馬抱怨道:「反正我知道的就是,這天底下最不靠譜的人就是他了。」

  老馬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慰他道:「你這次受苦了,心裡鬱悶,我是瞭解的,相信我,他心裡也不好受啊。」

  陸塵斜眼看他,一臉的懷疑不信,道:「死光頭怎麼個不好受?」

  老馬正色道:「他老人家一旦聽說此事,尤其是聽到你為了大局咬牙強忍,寧願身受肉體重傷也不出手時,真君他勃然大怒,怒斥蘇家混蛋。他讓我轉告你,今日之事他都記在心中,一旦來日大功告成,都不用你說,他回來就先拿蘇家開刀,整死那些不長眼的廢物給你出氣。」

  「放屁!」陸塵罵道,「說了半天不還是光說不動?這有個屁用。有種的,你讓死光頭現在就去蘇家一趟,以他的能耐滅了蘇家不跟碾死只蟲子似的,哪來要費這麼多口水?」

  老馬面上頓時露出尷尬之色,苦笑道:「這個……呃,你知道的,真君他與咱們地位不同,覊絆更多,實在也不能隨心所欲……」說著他臉色一正,再次對陸塵保證道:「反正你放心,真君再三說了,這件事沒完,蘇家這事他記心上了,遲早要找他們麻煩。」

  陸塵翻了個白眼,一副老子又不是傻瓜哪會信你的神情,老馬也是哈哈一笑,趕忙打過岔去,笑道:「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反正真君他老人家就是這樣說的,以後自然有分曉。對了,你身上的傷好些了沒?」

  陸塵伸伸胳膊,道:「差不多了吧,不然也不能下山來找你喝酒啊!」

  老馬點點頭,道:「你這傷勢恢復得倒是真快,別說啊,雖然你如今道行廢了大半,但至少在恢復這一塊,底子似乎還在啊,別說什麼雜役煉氣弟子了,就連築基境的修士也比不上。」

  陸塵怔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道:「大概是這段日子從蘇青珺那兒騙了不少靈丹妙藥吧,還是有點用處的。」

  老馬羡慕地看著他,道:「看你這日子過的,太舒坦了啊!別人是英雄救美累死累活,就你自己往那一躺,然後讓美人來救狗熊,吃人家的,用人家的,現在還住到人家洞府外頭了是吧?」他長嘆一聲,面上有蕭索之色,道:「可嘆啊!人世間如此不公,我馬小雲翩翩少年這麼多年,怎地就沒有出色女子看上我呢?鮮花都插牛糞上了嗎?」

  「插你個頭!」陸塵毫不客氣地罵了過去,道:「你躺那邊讓別人割你個幾十刀給我看看,舒坦嗎?裝什麼嫩,還翩翩少年呢!醒醒吧你,幾十年了,你就沒瘦過,一直跟豬一樣,若不是死光頭比你還胖,我都以為你是這豬仙轉世了,有鮮花也肯定不插你的頭上啊。」

  老馬臉色一板,指著陸塵喝道:「我聽到了,你罵真君是豬仙轉世!」

  「罵就罵了,你要怎地?」陸塵瞪著他。

  「哦,沒什麼,你聲音最大你厲害,當我什麼都沒說。」老馬淡定地道。

  ※※※

  「山上情勢如何?」老馬給他倒了一杯酒,問道。

  陸塵接過酒杯,道:「還好吧,主要還是東方濤突然成就真人,這事情十分轟動,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再加上我也沒有真的成了蘇青珺的徒弟,所以不算太過顯眼。」

  老馬「哼」了一聲,道:「這次真的是無妄之災,沒地被那三個蘇家的廢物給噁心到了。說實話,當天若不是你用眼神攔住我,我都有點忍不住了。」

  陸塵笑了一下,道:「沒什麼,為那幾個東西壞了咱們的大事,不值得。」

  老馬猶豫了一下,卻是放低了聲音,對陸塵輕聲問道:「對了,我一直想問你啊,當日你雖然忍了下來,但我們都不知道那幾個傢伙居然還私藏了那麼噁心的刑具玩意,讓你多吃了那些苦頭。不過真要是蘇青珺沒過來的話,你……當真是要苦忍到底麼?」

  陸塵回過頭看著老馬,過了片刻後緩緩搖頭,道:「不會。」

  「那你是要翻臉?」老馬追著問了一句。

  「當日他們動手的時候,我便已有了決斷,一旦他們下手到了傷及我筋骨根本、危及我性命的時候,我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總不能在原地真的等死吧,自然是要出手的。」

  「嗯,我想也是。」老馬點點頭,不過隨即又看了陸塵一眼,眼中似乎掠過一絲心有餘悸的感覺,道,「開始那天你……受了那麼重的傷,被那些廢物割了那麼多刀,我本以為你早該忍不住的。」

  陸塵笑了笑,目光掃過自己的身軀,在那衣衫之下的血肉間,隱約還有無數的傷痕遍佈其上。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淡淡地道:「被黑焰燒了十年,那些苦痛我好像都習慣了。」

  老馬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老馬問陸塵道。

  陸塵伸了個懶腰,道:「還能怎麼辦,繼續過日子,然後偷偷找內奸唄。該做的事總是要做的,對了,另外你幫我去打探一點消息。」

  「什麼消息?」

  「蘇家年青一代的那些傢伙們平日的作息、去向和喜好等等,越詳細越多越好。」

  老馬眼中一亮,面上露出一絲興奮之色,低聲道:「怎麼著,你忍不住了?」

  陸塵冷笑一聲,道:「老子又不是聖人,被人這麼整治了還要啞忍下來嗎?不行,這口氣我得出。」

  「說得好!」老馬一拍大腿,臉上的笑容看上去似乎也忽然間有了幾分兇狠之色,咬牙切齒地道:「可不就是這樣麼,幹咱們這一行的,比凶比狠,誰怕誰啊!」

  只是說到這裡,他話語頓了一下,又有些猶豫,對陸塵道:「不過這事情剛過去還不到一月,你立刻就報復過去,會不會被人關注,牽連到你身上啊。」

  陸塵淡淡道:「當日我都忍了,自然不會再為報仇輕舉妄動,不過這件事我可不能就這麼算了,總要找個機會討回來,讓他們嚐嚐什麼才是這世間的痛苦。」

  老馬看著他的臉色,皺了皺眉,似乎感覺有一絲寒意,不過很快臉色又恢復了正常,道:「這沒問題,反正我也看著這幾個東西不順眼了。消息你放心,回頭你下次下山時就能給你,我們兄弟出手,整死他們。」

  陸塵「嗯」了一聲,站了起來,看起來似乎想走了。老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突然對他說道:「對了,你如果下定決心這樣做了,蘇青珺那邊怎麼辦?」

  陸塵身子頓了一下,隨即道:「有什麼好顧忌的,她又不會知道是我幹的。」

  老馬點點頭,道:「嗯,話確實如此,咱們做得隱秘些,自然不怕被外人知曉。不過……呃,我就是隨便問問啊,有點好奇,你說蘇家那邊人自然個個可惡,咱們整死他們也沒什麼。但蘇青珺這女子聽說還是不錯的啊,對你也挺好,為了你,不但和家裡大吵一架,還掀桌砸牆,痛打弟弟,在崑崙山上也為了照顧你,給了你一個掛名弟子的名分……」

  陸塵抬起眼,靜靜地看著老馬,老馬的聲音越說越小聲,過了一會後,陸塵忽然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老馬道:「我想問你心裡難道就不會顧及她的感受麼?」

  「我受了傷吃了苦,要報復一下,為什麼要顧及她的感受?」

  「可是你們兩人之間,不是有些……呃,至少惺惺相惜麼?」

  陸塵目光微微低垂,似黑暗的陰影在暗處搖曳,望著遠方的光明而面無表情。過了一會,他淡淡地道:「我們這些做影子的,哪來談情說愛的資格,你想太多了。」

  他轉過身向外走去,同時聲音帶著幾分冷意傳來,道:「幫我去查一下那些人的消息吧,等我親手做了,我想你心裡或許也會放心一點,不會再懷疑了。」

  老馬站在原地不動,看著陸塵孤獨地走出大門外,片刻之後,忽然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只是那笑意有些蒼涼,也有些蕭索。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4 22:45
第一百七十六章 老狗阿土

  成就元嬰真人大業的東方濤,如今在崑崙派中可謂是風雲人物,是宗門上下都關注的大人物,畢竟距離崑崙派上一個元嬰真人出世,都已經過去十一年了。

  種種迎來送往,繁文縟節,重新確立在宗門中的地位權力,一應事務自然水到渠成。按照崑崙派裡的規矩,只要修成了元嬰真人之後,便有資格踏足崑崙派最核心,也是最珍貴的天穹雲間四座奇峰上修煉,同時,元嬰真人本身在山間的洞府也會保留。

  在這些事都告一段落後,東方濤正式舉行儀式,讓易昕拜師入門,算是平生收取的第一個親傳弟子了。

  消息傳開以後,崑崙山上下又是一陣轟動,尤其是在昆吾城眾多世家裡,對此的反應更大。

  雖說這個消息只要是消息靈通的人都有耳聞過,但是當初的東方濤最多也就是個老牌的金丹修士,後來受傷閉關久久不出時,那聲勢就更弱了,幾乎無人顧忌他。可是誰能想到,這老頭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閉關閉著閉著,居然閉出了一個元嬰真人出來,真是令人措手不及!

  一夜之間,昆吾城小家族易家的行情暴漲。畢竟易昕如今是東方濤唯一的一個弟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她日後很可能就會傳承東方濤的道統。一個強大的元嬰境真人站在背後,已然足以震懾這城中許多世家大族了。

  正式拜師之後,易昕在崑崙派中的地位自然也就一步登天,很快的,她就從流香圃中搬了出去,住進了三丈峰。

  當東方濤日後若是前往天穹雲間修煉時,這座山峰洞府,便等同是屬於易昕的了。

  接下來的日子仍然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前來恭賀拉關係的人彷彿永無窮盡,從宗門裡,到昆吾城中各大世家,從各大商舖到崑崙派周邊大大小小的修真門派勢力,都有派人過來問好套近乎。

  易昕算是真正大開了一次眼界,只覺得修真界在自己眼前,似乎又打開了另一扇更加寬闊的大門。不過在這中間,三丈峰上的這一對師徒,還是迎來了一個特別的訪客。

  當那個年輕人將拜訪名帖遞到易昕手中,然後微笑著站在一旁耐心等待著,看著她的眼神也是平靜溫和時,易昕的心裡卻有種詭異的感覺。

  名帖上的名字寫了兩個字:何毅。

  ※※※

  東方濤在收到易昕呈遞上來的拜帖時也是有些驚訝,他出關這麼久,當然一些該知道的事情他都知道了,比如說發生在易昕身上那件轟動宗門的事情。

  對於自己這個心愛的徒弟險些被人所辱甚至差點毀容這件事,東方濤當然心中不快,確切地說,他很惱火也很憤怒。但此事的罪魁禍首何剛已經被處置了,趕出崑崙派這個懲罰在修真界中是十分嚴酷的,哪怕東方濤對此也不能再多說什麼。

  何毅雖然是何剛的兄長大哥,但在這件事情上卻幾乎沒有過錯,而從另一方面來說,何毅的身份地位,又絶不是普通弟子何剛所能比擬的。

  他自己是一個深受宗門重視的天才弟子,年紀輕輕道行便已修煉到築基境巔峰,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隨時成為一個金丹修士,到了那個時候,他就能比肩目前風頭最勁的蘇青珺,成為有希望窺視元嬰境甚至化神真君的真正天才人物。

  更不用說,何毅並非只是孤家寡人,在他身後站著的還有一位實力強大的元嬰真人獨空,天兵堂在宗門裡的勢力同樣十分強大。

  如果還是當初金丹修士的時候,脾氣古怪有些易怒的東方濤或許反而會發怒直接將何毅趕走,但在修成了元嬰真人後,他卻好像突然變得有些膽小了,所以他吩咐易昕將何毅請了進來,與他相見。

  見面時的氣氛有些尷尬,並沒有所謂的相逢一笑泯恩仇,也沒有和和氣氣高高興興客客氣氣的場面,東方濤果然是個脾氣古怪的老頭,他雖然壓住了火氣沒有針對何毅,但是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盯著何毅上下打量著,卻也實在不是什麼好徵兆。

  好在何毅似乎對此並不在意,保持著平靜的微笑很久,一直等到東方濤開口問話後,他才一一回答。

  他的態度始終謙和有禮,不卑不亢,甚至對易昕都保持著一份十分優雅有禮的態度。

  這樣的人,很難不讓人對他有好感,哪怕是易昕也是如此。

  在拜見東方濤的過程中何毅說了不少話,其中頗有一些是代師父獨空真人的傳話,大意是獨空真人過些日子會親自過來帶東方濤上天穹雲間的奇峰,包括山上一些特殊之處,都會相告。

  這顯然就是賣好,而是還是一個很難拒絶的大人情。

  以東方濤的性子,看著何毅的神情也緩和了下來,甚至還誇了他幾句。

  在離開之前,何毅趁著易昕收拾茶具離開的時候,對東方濤低聲說了幾句話,東方濤神色微變,沉吟不答,只是再看向何毅的眼神時,又是有所不同。

  何毅離開之後,東方濤沉吟思索多時,末了當易昕經過的時候,他卻是叫住了易昕,道:「昕兒,妳對當初何剛那件事,可還記掛於心?」

  易昕怔了一下,沒想到師父突然又提到了這事,隨即說道:「那件事……說忘掉,弟子現在也是做不到的,剛才看到何師兄時,其實心裡也是怪怪的。」

  東方濤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後,對易昕說道:「若是他們故意害妳,師父自然幫妳作主,妳也不用害怕。但之前的事既然已經過去,妳也不用再始終記掛心上了,更無須對何毅有記恨之心。」

  「是,弟子知道了。」易昕點點頭答應下來,隨即看了東方濤一眼,道:「師父,聽你話裡的意思,莫非對這位何師兄有所看法?」

  「妳最好別去招惹此人。」東方濤淡淡地說道。

  ※※※

  「妳是說我以後可以長住這裡?」陸塵的神情看起來有些詫異。

  蘇青珺微笑道:「是啊,反正飛雁台挺大的,而且我也確實一直想要找個人幫我培植一些珍貴靈材藥草,就可惜總是找不到既能信任又有培植之能,還肯好好幹活的人。所以現在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個,可不能輕易讓你跑了。」

  陸塵嘖嘖兩聲,隨後道:「我住在飛雁台上真的沒關係麼,其他人會不會說閒話?」

  蘇青珺淡淡地道:「你不是我掛名弟子麼,就當我壓榨你,讓你白幹活好了。」

  她說的這種情況還真是在崑崙派中不少見的,有些高階修士確實常常會收點掛名弟子在門下,但並不傳功授法,只是給些靈材資源或粗淺功法作為報酬後,就讓人專門為之培植重要的靈材。

  陸塵對此當然也是有所耳聞,不過蘇青珺的話當然也是開玩笑,他也是笑了起來,然後伸出了兩個指頭,道:「要我搬過來可以啊,但我有兩個條件。」

  蘇青珺怔了一下,隨即看起來有些惱火,道:「喂,你知不知道全崑崙派中,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住到這裡來啊,偏偏就你這人麻煩多!居然還敢跟我提條件!」

  「嗯,妳說的很有道理。」陸塵連連點頭,道:「兩個條件,妳聽不聽啊?」

  「哼!你說。」

  「第一,我不想再住這草屋了。」陸塵道。

  蘇青珺怔了一下,頓時警惕起來,道:「喂,妳可不要得寸進尺啊,想要住進我洞府那是萬萬不能的!」

  陸塵哈哈笑了一聲,道:「笑話,難道我看起來是那種人?」

  「總覺得有點像啊。」

  「……妳、誤、會、了!」陸塵瞪了蘇青珺一眼,然後指了一下後邊的山林,道:「我要住木屋,我自己去砍柴蓋個房子,大一點牢固一點,不那麼容易被人掀桌拆掉的,行不?」

  蘇青珺臉頰微紅,嘴裡輕輕咕噥了一聲道:「小心眼,小氣鬼!」

  「嗯?妳說什麼?」

  「哦,沒有。你可以蓋木屋,回頭我有空再幫你砍兩棵大樹也是可以的。」蘇青珺正色道。

  陸塵點點頭,道:「第二,我要養狗。」

  「什麼?」蘇青珺一時錯愕,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陸塵回頭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片刻後只聽「汪汪」叫聲響起,一道黑影從山林裡跑了出來,衝到陸塵的身邊,對他磨磨蹭蹭的十分親熱,正是阿土。

  「啊,這隻狗身上如何有這麼多的傷口?」當蘇青珺看清阿土的模樣時,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陸塵嘆息,面色悲涼,對蘇青珺道:「這是我養了十多年的一隻老狗,跟我一起浪跡天涯出生入死,渾身是傷,眼看很快就要到命數盡頭了,我實在是不想跟它分開啊。妳能不能行行好?」

  蘇青珺本來看著阿土面有惻隱之色,剛想開口答應,忽然又覺得有些奇怪,皺起眉頭道:「可是……我看這隻狗好像並不老啊,挺精神的啊?」

  陸塵面不改色地道:「這隻土狗顯嫩。」

  「真的?」

  「嗯,妳別看牠活蹦亂跳的,說不定幾天以後就突然死給妳看了。」

  蘇青珺呆了一下,連忙搖手道:「算了算了,不就一隻狗嗎,讓它住下好了,不用這麼咒它的。」

  陸塵哈哈一笑,道:「那就多謝了,阿土,快謝謝……」

  話音未落突然中斷,陸塵和蘇青珺同時轉頭看去,只見剛才還在陸塵身邊打轉的阿土突然偷偷摸摸地跑到了山壁那邊,聞聞嗅嗅一陣後,然後在那洞府石門不遠處的一塊岩石下邊,抬腿撒了一泡尿,隨後又優哉游哉地跑了回來,搖頭擺尾,十分高興的樣子。

  蘇青珺面色一黑,盯著陸塵看。

  陸塵面有尷尬之色,乾笑一聲後,道:

  「妳看,這狗歲數大了也跟人一樣啊,尿多……」

  「好噁心!」

  「唔……」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5 11:00
第一百七十七章 草蛇灰線

  不管怎麼說,陸塵和黑狗阿土如今也算是在飛雁台這邊暫時住下來了,比起以前在百草堂裡為雜役弟子時整天累死累活地幹活當然是要愜意了許多,有個金丹修士罩著就是舒服啊!

  自從不用再每天地去流香圃藥園裡幹活後,日子便一下子悠閒起來,陸塵也有了更多的時間做自己的事。在傷勢好起來之後,他便開始去飛雁台後山那片茂密的森林裡砍伐木材,準備搭建自己之前所說的木屋。

  木屋當然比草屋住起來要舒服,而且,那片山林占地闊大,樹木不知有沒有幾十萬棵,蘇青珺自然也不會小氣這點東西。倒是她從小到大還真是沒見過有人自己伐木蓋房子的,所以在這中間她常常很好奇地站在一旁看著陸塵幹活。

  蓋這木屋用了四五天時間,完工後陸塵心情不錯,不過蘇青珺卻在一旁大搖其頭,說這屋子木頭不錯,樣子很難看。

  既然有了掛名弟子的名分,又在飛雁台上暫居,陸塵也不可能真的什麼事都不做,整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的,這樣對外頭也不好交待。所以隨後他還是又拾起了老本行,重新清理了一下飛雁台上的那塊靈田,順帶著還往外擴了一圈,然後蘇青珺搞來了一些靈草靈果的種子,往靈田中一種,從這時候開始,陸塵就算是正式成為蘇青珺這位金丹修士門下專門被壓榨種田的「苦工」了。

  這樣的人在崑崙派中十分常見,而且一般來說,雖然從根本上來說做這種活的人也還是雜役弟子的身份,但總歸是上頭有了人,說出去十分好聽,不再是我是崑崙的雜役弟子,而是我乃某某金丹、某某真人的座下某某,豈不是威風多了?

  而且,從利益上說,為這些高階修士幹活的雜役弟子回報都比原先高多了,是以,許多時候大家都是擠破了腦袋往這上頭鑽。

  當初在流香圃中搞那個鷹果培植比試,之所以那麼多人想來,其實也是為了有朝一日或許有一點希望,可以真正被蘇青珺看中,最好的結果,其實也就是陸塵如今的情況了。

  ※※※

   得到了這份待遇的陸塵,比以往空閒多了,而靈田中所種植的靈果靈草,也都沒有像是當初鷹果樹那樣輕易不能離開的嬌貴品種。至於蘇青珺,對他也算客氣,並沒有真的死命壓榨他的勞動力,應該說,日子過得還是比較寬鬆的。

  所以,陸塵現在居然有時間在崑崙山中閒逛了,這些日子來,崑崙派中便有不少人看到陸塵帶著那隻黑狗,悠哉游哉地到處走著,引來了不少雜役弟子的羡慕。

  隨後的某一天中,陸塵帶著阿土下了飛雁台,漫不經心地散步著,然後走到了流香圃附近那棟曾經死了人的房子外。

  當初的賀長生,就是死在這屋裡。

  這時是白天,在這附近住的大都是最底層的雜役弟子,每天都要去流香圃藥園中幹活,所以周圍靜悄悄的,看不到有幾個人走動。當日命案發生的時候,崑崙派曾經派人封鎖了附近的地方,但追查了很久一直沒有結果,時至今日,布置在外頭的守衛弟子也已經撤去,除了那間屋子仍然無人入住外,這裡看起來似乎已經和周圍沒什麼兩樣了。

  那個叫做賀長生的人,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正迅速且徹底地消散而去。

  風輕輕地從樹林那邊吹過來,陸塵和阿土安靜地站在遠處看著那間屋子,都沒有開口,就像是兩個幽暗的影子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陸塵轉過身向一旁走去,不再看那間屋子,而是走入到另一側那片闊大的樹林中。阿土跟在他的身後,也走了進來。

  白天的樹林裡比外頭還是會稍顯昏暗些,但光線從枝葉縫隙間照射下來,還是讓林間顯得比較明亮,可以看清周圍的樹木情況。陸塵臉色平靜地在林中走著,隨著逐漸深入,周圍很快安靜下來。

  那些屬於崑崙派的熱鬧、紛擾似乎都被隔絶在林外,在這片山林中,有的只是沉寂。

  走了一陣,他來到了當初深夜時分,他到這裡凝視的那個地方。

  當日,一片漆黑的夜晚中,這個在樹林深處的角落伸手不見五指,完全被黑暗所淹沒,而如今在白天的時候,陸塵便看清了對面其實是一棵大樹。

  一棵看起來很大很茂密,比周圍樹木都更古老的大樹。

  斑駁的樹皮掛著青苔,幾許晨露還殘留在枝葉上,矯健的虯根從地表凸起,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巨爪緊緊抓住了大地。

  陸塵盯著那棵樹看了一會兒,然後走了過去。

  森林中仍然一片寂靜,沒有風,也沒有鳥鳴聲,此刻僅有的聲音似乎只剩下了他的腳步聲,一下一下踩在地表的枯葉上。

  大樹的軀幹很粗很大,至少需要兩人才能合抱,足以隱藏下躲避的身影。不過在這個早上,當陸塵跨過樹木的虯根走到樹後時,那裡空空蕩蕩的。

  阿土跑了過來,在大樹底下嗅了一陣,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就跑開去一旁玩耍了。

  陸塵則是靜靜地看著這棵大樹,目光明亮而專注,從樹根到樹幹,他一點一點地看了過去,似乎在仔細地尋覓搜索著什麼。

  只是,這棵大樹上始終沒有出現任何的異樣。

  沒有傷口,沒有劃痕,更沒有那些隱秘扭曲的圖紋。

  一切似乎都毫無結果。

  陸塵微微皺起了眉頭,思索了片刻後,隨即蹲下身子,卻是在如虯龍般起伏不定的大樹根上,仔細搜索起來。他甚至用手撥開地上的枯葉和黑土,檢查過每一處隱秘角落的樹根。

  然而,最後仍然一無所獲。

  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魔教奸細,似乎有著異乎尋常的耐心與戒心,並沒有受到這次的誘惑?

  陸塵站了起來,臉色有些凝重。

  沉思一會之後,他叫了一聲阿土,然後轉身向來路走去,準備離開這裡。

  一束陽光從頭頂枝葉間落下,照在他的身上,也灑落在他身邊沉默的大樹身上。斑駁的痕跡,似乎已經經歷了無數歲月的滄桑。

  陸塵繼續向前走去,但在走到第五步的時候,他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皺起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片刻之後,他的眼神忽然亮了起來,霍然轉身,卻是緊緊地盯住大樹正面這一邊,樹幹上那些看上去古老而滄桑斑駁的痕跡。

  陽光灑落下來,那裡許是因為經歷了太久時光,樹幹上的樹皮,亦有龜裂的模樣。

  ※※※

   哪怕是在白天,無名山峰背面的義塚也仍然籠罩在一片黑暗陰影中,這裡的陰森寒氣似乎終年不退,散發著這座名山中罕見的陰氣。

  平日裡一向少有人來這裡,大多數的人們包括修士都還是更喜歡光明的生活,哪怕是修道需要的石壁洞府,其實更多的也是在向陽的地方。

  不過這一天,義塚之外走來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敲響了那扇黑色的大門。

  剛剛成就元嬰真人不久的東方濤,來到了義塚這個陰晦幽暗的地方。在他的周圍沒有任何人影,顯示他是獨自前來的,而當陰風從不知名的角落吹過時,他的神情也是同樣淡漠,只有在眼底深處有一絲隱藏得很深的厭惡。

  「吱呀」一聲,黑色的大門打開了。

  陰暗的庭院裡,那些黑暗的房間沉默地佇立在周圍,有的完全黑暗,有的則閃爍點點昏暗的燭火,像是為死去的魂靈在黑暗的道路上指引方向。偶爾間有風吹過,那點點燭火竟然會瞬間變作綠色,如惡鬼的眼眸燃燒的火焰,片刻後又緩緩恢復原來的模樣。

  一個枯瘦、乾癟,全身彷彿都籠罩在黑暗中的身影,孤獨地站立在這個庭院中央,陰寒的眼眸中射出冰冷的光,正冷冷地看向走進來的東方濤。

  東方濤先是向四周看了一眼,目光在那些黑暗的房間,還有那些燭火上停留了片刻,最後落在站在那兒的看屍人身上,點了點頭,道:

  「好久不見。」

  看屍人幽幽地笑了一聲,道:「是啊,你總是不願來這裡見我,當然,咱們好久不見了。」

  東方濤神色不變,淡淡地道:「這個鬼地方陰氣森森的,誰也不會喜歡來吧。」

  看屍人目光一冷,聲音好像也提高了幾分,道:「但是拜你所賜,我卻已經在這裡待了三十四年!」

  東方濤皺了皺眉,道:「別廢話了,你這次託人傳話找我過來,到底是有什麼要緊事?」頓了一下後,他忽然又「哼」了一聲!道:「還有,以後就算要找人傳話,也別找何毅,那人我不喜歡。」

  看屍人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而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東方濤,隨後冷笑了一聲,道:「你這是成就元嬰真人了,架子立刻就大了啊?是不是以後我再想找你過來,也未必能叫得動你了?」

  東方濤面上掠過一絲不耐煩的神色,道:「有話就說,別扯那些舊賬,而且我再說一次,」他盯著那個看屍人,聲音也似冷了幾分,道:「少跟我說什麼拜我所賜的話,你有今時今日的下場,全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師弟!」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5 18:00
第一百七十八章 蛛絲馬跡

  陸塵走到大樹前,仔細地看了一會兒,隨後忽然伸出手,在樹幹上輕輕撫摸了一下。粗糙的樹皮在他的掌心掠過,有種如岩石般粗糲的感覺。

  周圍仍然是一片寂靜,但陸塵的目光卻越來越亮,他的手指移動得越來越慢,過了一會之後,當他的手指滑過一道斑駁的裂痕時,他忽然停了下來。

  乾裂的樹皮在他的指尖呈現出晦暗深褐的顏色,陸塵眉頭挑起,輕輕按下又摸索了起來,漸漸的,一道細微的隙縫從深色的樹皮中顯露出來,隨著他手指的動作,隙縫不斷擴大,最後變成了一塊巴掌大的樹皮忽然搖動,然後從樹幹上掉了下來。

  「啪嗒」一聲,那塊樹皮輕輕掉在了地上。

  陸塵並沒有去細看,他只是凝視著那塊樹皮背後顯露出來的樹幹,那個地方光滑的木頭上,被人用尖鋭的刀刃刻出了一幅簡單而扭曲的圖案。

  一根粗線,幾條細線,長短不一,粗細不同,一眼看去有些像是胡亂的塗鴉,但若是仔細觀察的話,便會發現這些扭曲的線條在一起時,好像是一棵樹。

  一棵大樹!

  陸塵的嘴角慢慢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緊緊盯著這個隱秘無比的圖紋,像是要將其牢記在心裡,過了一會之後,他右手一翻,黑色的短劍出現在他手中,然後只見黑光掠過,他一劍削下,卻是直接將那塊刻著圖紋的木頭砍了下來。

  隨後,他轉過身叫了一聲阿土,便快步向山林外頭走去,再不回頭。

  ※※※

  陸塵回到飛雁台上的時候,走在山道上遠遠地便看到前頭站著一個俏麗身影,一開始陸塵還以為是蘇青珺,不過很快地便察覺有些不對,再往前走幾步時,發現卻是易昕來了。

  黑狗阿土發出一聲歡喜的叫聲,撒開腿跑上前去,易昕笑著蹲下身子,將阿土抱住,狠狠一陣亂摸。

  阿土也是高興地圍在她的身旁跳個不停,片刻後,陸塵走了上來,笑著說道:「今天怎麼過來了啊?」

  易昕摸了摸阿土的腦袋,這才站了起來,對陸塵笑道:「難得有空啊,想著好久沒見你和阿土了,就過來看看你們。」

  陸塵道:「聽起來好像妳最近很忙的樣子啊?」

  易昕道:「可不是麼,自從我師父出關之後,那來的人是一撥接著一撥,我身為他目前唯一的徒弟,整天接待客人的,都累得夠嗆。偏偏能跟我師父拉上關係的,還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也不能掉以輕心,別提多累人了。」

  陸塵哈哈一笑,道:「別抱怨了,總比妳以前沒人管好吧。」

  易昕嘻嘻一笑。

  陸塵向周圍看了一眼,只見飛雁台上空空蕩蕩,遠處那座山壁洞府並未開啟,石門緊閉,便對易昕問道:「妳過來沒見到妳那位蘇姐姐麼?」

  易昕道:「沒有啊,我也是剛過來不久,蘇姐姐一直沒出來,我也不敢輕易過去打擾她。」

  陸塵點點頭,道:「沒事,那妳到我那邊坐坐吧。」說著,便領著易昕往自己剛蓋好不久的木屋走去。

  進了木屋之後,易昕左看右看十分好奇,只見屋中大部分地方都是用木頭所製成,包括牆壁、桌椅、床鋪等,只是並沒有經過什麼刷漆塗抹之類的後續整治,所以整間屋子看起來顯得十分粗糙,但同時也散發著一股樹木天然的芬芳氣息。

  看著易昕的臉色,陸塵笑著道:「怎麼,沒見過這樣的屋子吧?」

  易昕點點頭,道:「是啊,真的是第一次見到呢,這都是你一個建的嗎,陸大哥?」

  「嗯。」

  「好厲害啊。」易昕由衷地誇讚了一句。

  陸塵失笑,扯過一張木椅讓易昕坐下了,隨口道:「不過就是砍一些木頭過來綁在一起,隨便瞎搞的,沒什麼好稀奇的。」

  易昕笑了起來,然後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一板,眼神中狡黠之色閃過,對陸塵正色道:「嗯,今天我過來啊,還有另外一件事要通知你的。」

  「嗯?說得這麼正式,是什麼要緊事嗎?」陸塵有些奇怪地問道。

  易昕咳嗽一聲,然後道:「以後我不能再叫你陸大哥了。」

  「啊,為什麼?」陸塵問道。

  「你看啊,」易昕一本正經地道:「我和蘇姐姐從來都是平輩論交的,可是現在你作了蘇姐姐的掛名弟子,這得叫她一聲師父吧?那你看到我,是不是也得叫一聲師叔?」

  陸塵呆了一下,隨即笑罵道:「行啊,現在居然會佔我便宜了!」

  易昕「哼」了一聲,道:「什麼佔便宜,你要是敢不叫蘇姐姐師父,那我也就不讓你叫師叔。」

  陸塵擺擺手,道:「什麼話,蘇青珺比我還小好幾歲呢,怎麼可能我叫她師父嘛,不行不行。」

  易昕哈哈一笑,道:「這話你也就在背後說吧,待會蘇姐姐真要來了,我看你敢不敢承認。」

  陸塵正氣凜然地道:「男子漢大丈夫,說不叫就不叫,妳威脅也沒用。」

  易昕掩口咯咯直笑,看起來很是開心的樣子。

  看著她的模樣,陸塵也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便笑著對她說道:「妳前頭不是說很忙的麼,怎地今天有空閒了?」

  「哦,我師父今天出門去見一個老朋友了,所以我才空閒下來的。」易昕伸了個懶腰,然後也沒什麼忌諱地往那張粗糙的床鋪上一仰,倒在上面帶著一絲愜意笑容,說道:「還是在你這邊自在啊,陸大哥,你不知道我在三丈峰洞府那兒,一天到晚的,臉都笑得酸了,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得笑臉相迎,真比修煉還累十倍。」

  陸塵笑罵道:「妳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不過,天天見那麼多確實也挺煩的,以後妳沒事都可以跑我這裡來玩,我不在的時候,妳跟妳那位蘇姐姐聊聊天也是好的。」

  易昕聳聳肩,道:「我找你聊天就算了,也不耽誤你什麼,但蘇姐姐可是萬眾矚目的天才人物,一定是整日抓緊時間修行的,我可不敢去打擾她。」

  陸塵想了想,道:「唔……其實也不完全是這樣了,妳那位蘇姐姐有時候也挺喜歡有人跟她聊天說話的吧,反正妳多跟她親近親近,總不是壞事。」

  易昕有些意外地看了陸塵一眼,道:「咦,你對蘇姐姐現在挺瞭解的啊!」

  陸塵笑道:「一般了。對了,這山上那麼多真人、大佬的,妳師父這是要去拜見哪位啊?」

  易昕道:「我師父沒跟我說,就是跟我打了個招呼就走了。哎,平時他去哪兒一般都會跟我說的啊?」

  大概是想到了這點區別,易昕有些悶悶不樂起來。陸塵見這女孩情緒如此容易波動,也是有些好笑,當下隨口說了些笑話,轉眼便將易昕逗得開心起來。

  兩人在這邊說笑閒聊了一陣子,看看天色不早了,易昕便起身告辭。陸塵送她走到山道邊,目送她走遠,但是沒過一會後,易昕忽然又折返回來,對陸塵道:「陸大哥,有個事我想還是要跟你說一下。」

  陸塵看她神色有些凝重,不似開玩笑的樣子,心中也有些詫異,道:「怎麼了?」

  易昕道:「我師父這次出門前,有一個人曾經過來拜訪他……是何毅師兄。」

  陸塵臉色微沉,道:「何剛的大哥?」

  「是。」

  陸塵可以瞭解易昕為何此刻的臉色不算太好看,畢竟何剛那件事對她來說猶如夢魘,實在是不願回想的往事。而何毅乃是何剛的大哥,何剛又因為那件事被直接趕出了崑崙山,無論怎麼看,他和易昕這裡都是勢如水火的局面。

  而易昕身為東方濤唯一的徒兒,顯然,東方濤與何毅也是走不到一塊去的。

  但是這事情就這樣發生了,這中間顯然有些古怪。

  陸塵想了想,道:「那天他們說什麼了,妳都聽到了嗎?」

  易昕想了一下,道:「前頭大部分時間我都在一旁,但他們說的都是些客套話,沒什麼要緊的東西。後來快說完了,我收拾茶具離開了一會,看他們兩人好像又說了幾句話,那些我就沒聽到了。」

  陸塵皺了皺眉,一時沒有言語。

  易昕看起來面上有些憂慮之色,心思滿懷,低聲道:「陸大哥,你說……他們會聊些什麼呢?我師父他該不會,該不會被何毅師兄說動了什麼吧?」

  陸塵看了這個少女一眼,在心裡嘆了口氣。易昕如今的好日子,可以說是幾乎完全都源自於她得到了東方濤的賞識,而東方濤又意外地衝破了大生死關,成就了元嬰真人。

  如果萬一東方濤被何毅蠱惑,對易昕有了什麼看法,那麼對她來說幾乎就可以說是滅頂之災了,也難怪她一點都不淡定。

  陸塵沉吟片刻後,對易昕道:「易昕,妳不要著急,其實以我看來,此事應該不會到妳想的那麼糟糕的地步。」說著頓了一下後,他又說道:「若是妳還是不放心的話,我想辦法幫妳去打聽打聽何毅最近的動靜?」

  「嗯。」易昕重重點頭,面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雖然明明知道那位何毅師兄與陸塵的道行實力有天壤之別,但不知為何,在陸塵對她說出幫忙的時候,易昕幾乎是下意識地就相信了他。

  他說的事,一定會做到的吧。

  易昕心裡這般想著,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arty2008 發表於 2016-11-6 11:40
第一百七十九章 順藤摸瓜

  「明天我下山一趟啊!」陸塵背靠著一棵大樹坐在田埂上,對站在不遠處的蘇青珺說道。

  這時已是黃昏,蘇青珺在洞府中待了一天,這時候都會出來走動走動,算是這些天來她一個相對固定的習慣了。陸塵並不知道以前她獨自一人住在這飛雁台上時是不是也有這種習慣,不過一般情況下黃昏時候就是他與這個女子閒聊說話的固定時刻,大多比較輕鬆的。

  說起來,或許是前一陣子回蘇家大鬧了一場,將家裡人都嚇壞了,所以這些日子以來飛雁台這邊竟是異乎尋常的平靜,常常一連幾天都沒人上來。偶爾有人過來,也是崑崙派中一些與蘇青珺有些交情的朋友,蘇家的人則是一個不見。

  蘇青珺對此沒有太大的反應,至少在陸塵面前時如此,這些日子,她看著十分平靜,但是這個女子內心深處到底是何感想,卻是誰也不知道的了。

  陸塵也不會去追問什麼,他們兩個人在蘇青珺大鬧蘇家回山之後,便很快不約而同地不再去提及此事了,但比起以前,他們兩人的關係無疑還是親近了許多,甚至蘇青珺在私下裡已經可以和陸塵比較隨便地開玩笑了。

  此刻的蘇青珺便笑著對陸塵問道:「去做什麼?我看你最近很閒啊,要不,靈田裡再多種點靈草如何?」

  陸塵哈哈一笑,道:「下山去隨便走走,另外,我知道一些小東西,像妳這樣的肯定沒見過,回頭給妳帶點,讓妳開開眼界。」

  「嗯?」蘇青珺本來只是開一句玩笑,但聽陸塵說完倒是真有幾分好奇了,道:「什麼東西?聽起來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陸塵笑著道:「我帶回來妳就知道了,明晚過來找妳啊!」

  「哦,好吧。」

  ※※※

  翌日一早,陸塵便起身下山,同時也帶上了黑狗阿土。如今他掛了一個金丹修士掛名弟子的名分,走出來身份便有所不同,不再像以前那樣窘迫了。

  而狗憑主貴,阿土近來也能跟著陸塵光明正大地到處閒逛了,將原先崑崙派中不能隨便養狗的規矩忽視了過去。

  前途無量的天才金丹的弟子養的狗,那能是普通的土狗嗎!

  一路下山來到昆吾城中,陸塵也沒急著去那個僻靜巷子裡找老馬,而是帶著阿土滿大街的閒逛,一路上給牠買了好多肉啊骨頭的,裝在袋子裡一路提著,準備到黑丘閣那邊餵阿土。

  這一下把阿土給饞得,一路上口水滴答滴答,眼睛就只盯著陸塵手中的兜袋、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了。然後,陸塵又在街上逛了一會,買了些七七八八的東西後,這才帶著阿土回到了黑丘閣。

  進屋之後,來到後頭那小庭院中,陸塵把那些肉骨頭往角落地上一撒,阿土頓時一聲咆哮,衝過去惡狗撲食,呼嚕嚕大嚼起來。

  旁邊的老馬看得有趣,笑道:「這貨在山上是餓得狠了吧,怎麼這副吃相,就像八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

  陸塵嘿的一聲笑了,道:「牠日子過得舒坦得很,你就別擔心牠了,要不然我把牠放在你這,你養著?」

  老馬立刻擺手道:「罷了,當我什麼都沒說,我可養不起這位狗大爺。」

  兩人相對坐了,老馬看了看他,道:「上次下山也沒多久啊,怎麼又下來了?再說這城裡也有不少蘇家的人,你就不怕又出意外?」

  陸塵笑了笑,道:「蘇家不敢再作死了,沒事。」

  老馬笑道:「說得這麼肯定,看起來胸有成竹啊。」

  陸塵哼了一聲,道:「蘇家好歹也是盤踞昆吾城裡多年的老世家,家裡肯定也是有幾個明白人的。如今這局面,稍微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蘇家日後最大的倚靠就是蘇青珺,又不是人人都跟那幾個廢物和那位白夫人一樣傻的。」

  老馬點頭道:「說得沒錯,換了我是蘇家人,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快緩和與那位蘇大小姐的關係,以血親關係動之以情,其他的事多做多錯,最好什麼都不做才是對的。」

  陸塵面上有些遺憾之色,道:「是啊,我原本想著今天會不會再引出幾個廢物出來,然後看看能否藉機生事,再挑撥幾下,徹底斷了蘇青珺和那一家子的關係,可惜的是,居然真的還有明眼人,枉費我在街上走了一大圈啊!」

  老馬嗤笑一聲,道:「你這人太壞了,這是想從根子上去毀蘇家啊!」

  陸塵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

  「對了,最近還有件事,你有空的話,在山上也幫我留意一下何毅近來的舉動,看看有什麼奇怪之處?」陸塵對老馬說道。

  「何毅?」老馬皺了一下,眼神似乎突然間有些古怪,看著陸塵問了一句,道:「好好的,你為什麼突然又關心起此人了?」

  陸塵也沒瞞著,隨口就將易昕對他說的話複述了一遍,最後道:「我總覺得這個何毅有些古怪,上一次明明被逼得被迫閉關了,但過了一段時日突然又莫名其妙地被放了出來,看起來最近還在崑崙派中到處遊蕩,一副四處逢源的樣子。」

  老馬目光一閃,沉吟不語,陸塵注意到他的神色,道:「怎麼了?」

  老馬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說得對,何毅這人確有古怪。」

  「嗯?」

  「記不記得我上次跟你說過,有人在查硃砂這種靈材的事?」

  「記得,有什麼發現?」陸塵問道。

  老馬冷笑了一聲,道:「查的人就是何剛。」

  陸塵臉色微變,身子也微微坐直了些,沉思片刻後忽然道:「但你之前說過,追查此事的人有向某些大商舖出示過崑崙派的信物?」

  「不錯!」

  陸塵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道:「但是何剛明明已經被崑崙派趕出宗門了?」

  「正是如此,」老馬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道,「換句話說,他本不該有這種東西。」

  陸塵看著老馬,緩緩道:「可是他卻有了,並且還給人看了。能給他這種信物的人……」

  「只有何毅。」

  陸塵沉默了下來,面上露出思索之色,好像想到了更多的東西,過了片刻後,他沉聲道:「換句話說,想要追查硃砂這件事情的人,是何毅本人,只不過他自己不好出面,才讓何剛去幹這件事。」

  老馬點頭道:「不錯,何剛那廝做這件事還藏頭藏尾的,我很是費了點力氣才確認是他。」

  陸塵一雙眼睛越來越亮,低聲道:「硃砂平日裡無關緊要,但最近卻關係到崑崙山上一宗魔教殺戮案,何毅突然出關,又明裡暗裡插手此事,所以他突然被放出來的原因……」

  他的嘴角慢慢露出了一絲笑意,但並不溫和還帶著一絲冷意,與老馬對視一眼後,老馬臉色淡淡地伸出一根指頭,指了一下他。

  「衝你來的。」

  ※※※

  「想不到這段日子以來,在崑崙山上暗地裡,一直有個人在偷偷地追索我啊,這種感覺……」陸塵口中嘖嘖了兩聲。

  老馬斜眼看了他一下,道:「有什麼好奇怪的,這麼多年你不都是這麼過來的,早該習慣了罷?」

  「嗯,你說的對。」陸塵點點頭,道,「不過既然知道此人的目的,那就更應該將他查清楚了。」

  他目視老馬,老馬點了點頭,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好!」

  這些話說完,兩個人都是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同時臉上也都隱隱有一絲興奮之色。對於藏身於暗處的影子來說,發現了這樣一個秘密或許有著與眾不同的感受。

  「喂,我看你最近精神不錯啊!」老馬對陸塵笑著說了一句。

  陸塵道:「是啊,我忙著報仇呢!那麼多欠債要討,我不精神點怎麼做得完?」

  老馬看了他一眼,道:「不對,我感覺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以前你做影子時,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好像動不動一言不合就翻臉殺人的模樣,可是跟現在不同。」

  陸塵怔了一下,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老馬盯著他,道:「這段日子來,我總覺得你好像比以前開朗許多啊!這是改了性子嗎?還是說崑崙山上有什麼人,讓你心情變好了?」

  陸塵默然片刻,眼底深處忽然異光一閃而過,隨即突然哈哈大笑,對老馬笑罵道:「放你的狗屁!老子身為影子,千百身影化身無數,憑你也能看透?你怎麼就知道我以前給你看的不是假的,現在才是真的啊?」

  老馬點點頭,道:「嗯,你這樣說也有道理,有時候我確實也看不透你啊。不過你自己看你自己,這樣子活得不累麼?」他笑著對陸塵道:「這裡就咱們兩個,放輕鬆些就好。不然一直裝一直裝的,我都怕你以後自個兒就瘋了。」

  「去死,你瘋了我也不會瘋!」陸塵罵道。

  老馬哈哈笑了起來,起身走到一旁去逗弄還在大吃特吃的阿土,陸塵則是看著他的背影,面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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