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天影 作者:蕭鼎 (已完成)

 
arty2008 2016-8-28 22:04: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18 2770313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19 21:01
第五百九十一章 影子的感覺

  小小木桌,破舊椅子,隨意放在巷子路邊;一張帆布,撐在頭頂,平日裡為了遮陽擋雨,現下卻也攔住了頭頂那片暗紅光輝,讓人沒來由的心安幾分。

  一碗餛飩,幾許香油,再灑些新鮮翠綠的蔥花,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倒是有幾分賣相,讓人口舌生津有了食慾。

  桌子一角放著大碗,裡面有自取的筷子勺子,宋文姬喜滋滋地拿過那白瓷小勺,眯著眼睛聞著香氣,深深呼吸了一下,面上露出幾分滿足的神色。

  陸塵在一旁看著她,隨後也看了看自己面前擺放的那一碗相同的餛飩,猶豫片刻後,也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嚐了嚐味道。

  宋文姬倒是沒有急著吃,露出了幾分期待之色,看著陸塵笑著道:「怎麼樣,好吃麼?」說著她又嘆了口氣,道:「這家可是有好些年的老攤位了,我小時候就在這兒吃過的,那滋味太好吃了啊!」

  陸塵看著眼前的這一碗餛飩,眼底深處的微光卻是閃了閃,然後抬眼向宋文姬看去。

  這個女子在天律堂乃至真仙盟中,憑藉著鐵壺真君義女的身份,可謂是年輕一代中風頭正勁的人物。平日裡就算不能完全的隨心所欲肆無忌憚,但大多數時候,她應該是自由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進入天律堂已經有幾年了,但是這幾年中,聽她話裡的這份意思,似乎從未回到這裡吃過一次她念念不忘的東西?

  是她這些年太忙了,沒空過來,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呢?

  而這些隱隱會透露幾分私密的話語,平常人聽過就算了,但是對於陸塵,卻是很容易就察覺到其中的微妙不妥之處。只是按理說,宋文姬不會不知道陸塵的身份以及這些話語的疑點,但她還是這樣說了,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陸塵沉默了片刻,卻並沒有回答宋文姬關於好吃不好吃的話,而是對她笑了一下,道:「看來你今天的心情不錯啊,最近有什麼好事嗎?」

  「哪有什麼好事,壞事爛事破事一大堆才對啊!」宋文姬嘆了口氣,用勺子舀了一點湯水,也沒喝到嘴裡,似乎有些怕燙,在碗中轉動了兩下,道:「前幾日山上聽雨樓那件事,你知道了嗎?」

  「嗯,那天晚上我也過去了,就在樓外邊看著。」陸塵說道。

  宋文姬看了他一眼,不知為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臉腮邊還微微紅了一下,那一刻真是嬌艷若桃李,動人心魄。她有些嬌羞,又有些惆悵,嘆了口氣,道:「我丟臉了啊,那天晚上你都看到了嗎,我很狼狽吧?」

  陸塵正色道:「有點狼狽,但說到丟臉絶無此事。那件事與你無關,都是那淫賊作惡,他罪該萬死,你卻是無辜受到牽連的。」

  宋文姬目光流轉,似晶瑩寶石閃爍光芒,倒也沒有那種小女兒傷心流淚的意思,她看去似乎總是在美麗嬌媚中更多帶著幾分英氣與堅強,很少望見她軟弱的時候。

  她若有所思,想了想後道:「你說的有道理,可惜世事便是如此,女子受辱,縱然不曾失身,卻也有風言風語說個不停。」她看著陸塵,問道:「這幾日間,你曾聽說過有關於我的那些傳言麼?」

  陸塵默然,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那樣的流言,說實話,他確實是聽到了的,在這個男性為尊的修行界中,對一個美麗女子並且在那種晚上衣衫破損的模樣來說,自然便會有人腦洞大開,自行想像出許多事情、景象出來。

  在這些事情上,陸塵有時候覺得修士與凡人其實並沒有任何區別。

  他沒有說話,宋文姬便自然知道了答案,聳了聳肩,倒也沒有特別生氣的樣子,只是微笑著說道:「不過看起來你是不信的啊,那可不錯。像你這樣的人很少了,我謝謝你。」

  陸塵擺了擺手,道:「我要是真信了那些胡話才是蠢。」

  宋文姬明眸凝視著他,面上神色似乎有些複雜,過了一會後,忽然開口對陸塵問道:「聽說你很早以前,是一個浮雲司中的影子出身?」

  陸塵心中微微一凜,但面上神色不變,點頭道:「確實如此。」

  宋文姬看起來似乎有些感慨嘆息,道:「能夠從一介無人知曉的影子,到如今成為浮雲司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真君弟子,你的經歷當真可以說是一段傳說了。」

  「不過是有幾分運氣罷了。」陸塵輕描淡寫地說著,然後向她看了一眼,微笑著說道,「好好的,你怎麼突然對我的過去感興趣了?」

  宋文姬不說話了。

  這個壓抑而陰沉的清晨,這條熱鬧的凡人街巷裡,他們坐在人群中的破舊的桌椅上,如同一對平凡的人間夫妻。他們相對而視,面色平靜,周圍的人們似乎也沒有察覺什麼,用那些煙火氣掩蓋了他們眼中的淡淡厲色。

  ※※※

  「做一個影子……是什麼感覺?」

  宋文姬白皙如玉的手指,拎著那支白瓷小勺,在她面前的餛飩碗裡轉動著。在瓷勺與碗壁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裡,湯氣已不如之前那般滾燙,還有絲絲白煙裊裊升起,讓她的臉看上去彷彿有些模糊。

  陸塵心想她到了現在,好像還沒有吃上一口餛飩。

  沉吟了片刻後,陸塵說道:「大概是吃不香,睡不好吧,天天都在害怕,心總是懸著,總是覺得也許下一刻,自己就會被人一刀捅死,或者被一群人圍攻抓住,然後再受盡折磨的死掉。」

  宋文姬手指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在那片輕薄的白氣裡,她抬起頭向陸塵看了看,過了一會,輕聲道:「那滋味不好受吧?」

  「是不好過啊,所以,後來我選擇了自己用刀捅死了別人。」陸塵略帶自嘲地說著,然後伸起自己的一隻手掌,自嘲地笑道,「你看,這上頭染過血的。」

  忽然,白氣中宋文姬的手忽然穿了過來,握住了陸塵的手。

  陸塵面上神色一僵,幾乎是下意識地身子往後一縮,目光卻沒有看宋文姬,而是向自己身子四周附近掃視而去,一股凌厲之意在他身子周圍瞬間鋪開,隨即又消散而去。

  「我沒叫人埋伏在這裡殺你。」宋文姬說道:「畢竟你是天瀾真君最心愛也是唯一的弟子,要是你出了事,沒人能當得起那位的憤怒,哪怕是我也不行,到了那時,怕是連我義父都護不住我了。」

  陸塵笑了一下,道:「看來我還是有一個好靠山啊!」

  宋文姬目光略顯迷離,看著自己手中抓著的那隻手掌,這個男人的皮膚毫不細膩,觸手處傳來的是粗糙堅實的感覺,彷彿已經握慣了兵刃刀斧,但不知為何,卻並沒有想像中的血腥氣。

  「影子不好當的啊……」她幽幽地又說了一句。

  陸塵看著她不說話。

  然後,她果然又說了下去,似有幾分感慨,又有幾分輕蔑,道:「可惜有的人,還是絞盡腦汁要做呢!」

  陸塵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面上的笑容緩緩散了去,容色間也有了幾分冷意。

  宋文姬卻好像並不在意,鬆開了手,但陸塵卻突然翻過手掌,一下子抓住了她纖細白皙、柔弱無骨般的手掌。

  宋文姬抬眼向他看來,眼波盈盈如水。

  陸塵與她對視了一會,面上的寒霜漸漸退了去,又過了片刻,他鬆開手,溫和地道:「快吃早點吧,不然就該冷了。」

  宋文姬低頭看了那碗餛飩一眼,用手指拎著勺子舀著喝了一口湯,卻是搖了搖頭,面色漠然,站起身來,道:「不好吃了,小時候的那種滋味,再也沒有了。」

  說著,她丟下勺子,轉身走去,沒過多久,就離開了這條溫暖熱鬧,但在修道中人眼中看來卻似乎帶著幾分低賤平凡的小巷,頭也不回地走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20 17:40
第五百九十二章 第一步

  昨晚睡了一個好覺的老馬,今天精神很好,連帶著心情也好了起來。雖然這段日子裡自己的境遇算不上特別好,糟心的事也有一些,比如原本可以離開仙城這個是非之地的那條路子,莫名其妙地就被陳壑給搶走了。

  但是現在想想,其實事情也並不算太壞,雖然頭頂天穹上的那些血海異象看起來十分可怖,但傳說中或是想像裡的末日畢竟還沒出現,未來到底會怎樣誰也不知道啊!說不定就沒事了呢?而前幾日本是春風得意的那個陳壑,一夜之間家破人亡,也讓老馬在驚悚之餘暗自也有幾分慶幸,也許這件事與離開仙城並不一定是有聯繫,但禍福無常,誰又說得清楚呢?

  還是知足常樂的好,眼下該怎樣就怎樣吧,再說如今陸塵在天瀾真君這個派系中的地位明顯是日漸高漲,看起來自己的前途好像也不太差啊!

  如此一番自我心理安慰,老馬便覺得生活頓時變得美好起來,心情也隨之愉快,在很多年前,他與陸塵都還在清水塘村那個偏僻的山村裡隱居避世的時候,這一套精神勝利法他就已經運用得十分熟悉了。

  所以,當他踏著輕快的步伐走上天龍山,在浮雲司大殿外頭找到陸塵時,陸塵就盯著他那副高興快活精神奕奕的模樣看了好一會,然後有些狐疑地道:「你怎麼這麼高興,難道遇到了什麼大喜事?」

  老馬嘿嘿一笑,道:「這話說的,我今天心情好,高興高興不行啊?」

  陸塵抬頭看了看陰晦壓抑的天空,又轉眼看了看肅殺沉重的浮雲司,以及那些過往面上都帶著肅穆凝重的人們,便很誠實地對老馬說道:「這滿山的人一個個都是苦瓜臉,只要你一人輕鬆愉快,那麼大家就都會看你不順眼了。」

  「嗯?」老馬吃了一驚,連忙向周圍張望了一下,發現果然正如陸塵所說的,怔了一下後,急忙將他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道,「這是又出了什麼事嗎?」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陸塵說道:「不過是死光頭今天心情不好,跑出去和人吵了一架,動靜比較大,剛剛才回來。」

  老馬頓時瞪大了眼睛,過了片刻後倒吸了一口涼氣。

  天瀾真君是什麼身份地位?就算是在如今已號令天下幾乎無敵修真界的真仙盟中,他也是如今名副其實的第一人了。真仙盟的第一人,當然也就是天底下整個修真界中的第一人,這樣一位大佬,今天跑出去跟人吵架了?還吵的動靜比較大?

  老馬並不蠢,雖然陸塵的話裡沒有明說清楚,但是稍微細想一下就能知道,這天龍山上能夠資格跟天瀾真君吵架的人,其實也就那幾個了……

  至於其他的人,哪怕是一方諸侯的元嬰真人,在憤怒的化神真君面前,大概更可能的下場是一掌拍飛,而不是動口不動手地來吵架的。

  老馬原本的喜悅心情頓時消散,不過他倒也沒有太多的沮喪,畢竟神仙打架,現在看起來也牽扯不到他這個小人物的頭上。倒是他心裡多了幾分好奇,拉著陸塵問道:「是哪位真君大人?」說著頓了一下,自己思索了片刻,道:「我猜多半是鐵壺真君了吧?」

  鐵壺真君古板正直,在真仙盟中這些年來對天瀾真君不太看得順眼,天律堂和浮雲司兩大堂口之間也時有摩擦,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所以老馬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兩個老冤家不知因為什麼又吵了起來,只是沒想到這次居然反應這麼大而已。

  誰知陸塵卻搖了搖頭,道:「不是鐵壺真君。」

  老馬一怔,訝然道:「什麼,竟然不是那位,不應該啊……難道是大宰院的廣博真君?這是眼紅了浮雲司最近收益麼?其他的幾位就不太可能啊,金龍真君?他好像……」

  陸塵打斷了他的自言自語,道:「別瞎猜了,是星辰殿的古月真君。」

  「古月真君?」老馬這下真是大吃一驚,面上甚至帶了幾分難以置信的神色,道:「不應該吧?最近星辰殿與咱們關係不是還行麼,別的不說,山下那個魔教地窟還是星辰殿與我們一起處置,一起看守的。怎麼好好的,這兩位大人居然吵起來了?」

  陸塵聳聳肩,道:「誰知道呢,聽說是古月真君那邊又處置了座下幾個親信弟子,其中有一人的罪名聽說就是和浮雲司這裡走得太近了。消息傳了出來,死光頭就勃然大怒,跑過去找到古月真君大吵了一次,還放出話來,說你們星辰殿屁股也不乾淨,整天往我們浮雲司裡塞釘子放影子,別當我們都不知道。」

  「呃……」老馬一時間有些無言以對,陸塵說的這些話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讓他否認的話,他還真不敢,因為他心裡清楚,這些話都很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這件事聽起來,似乎總有什麼地方覺得怪怪的……

  ※※※

  「你是不是覺得這事情有些不對勁?」陸塵拉了一下老馬,繞過浮雲司大殿,往後頭更遠處的崑崙殿走去,同時對他低聲問了一句。

  老馬十分老實地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有些猶豫地道:「按理說,他們這兩位那都是何等崇高的身份,怎麼會……呃,我的意思就是說,不應該這麼容易吵起來。」

  陸塵淡淡地道:「因為我昨晚剛找死光頭聊過了,說我們浮雲司這裡搞不好被人塞了許多內奸進來,說不定還有人吃裡扒外,主動去勾當那些外人。所以,死光頭一大早的看起來就十分上火,聽到星辰殿那邊的消息就氣呼呼地過去吵了一架了。」

  老馬有些錯愕,道:「就這樣?」

  陸塵點點頭,道:「就這樣。」不過他隨即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不過我總覺得,他好像是做給誰看的,你說呢?」

  老馬默然,這些話,包括更深的一點猜測,陸塵可以隨意說,他卻是要有些忌諱的。他的眼角餘光看著陸塵,只見陸塵面上神色肅然,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但目光卻是漸漸明亮起來。

  「大概,他終於是要開始發動了吧……」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21 18:30
第五百九十三章 憤怒的原因

  整個天龍山上的人都知道,那六位高高在上的化神真君之間的關係是有些微妙的。這裡面的原因很簡單,也很容易想到,大家都是站在整個人族修真界頂峰的人物,一覽眾山都是小的。能登上這個地位的人個個都是絶世之才,莫說資質了,在這上頭,萬裡無一的天資僅僅只是最基礎的東西罷了,甚至可以說,到了這種層次上,連勤奮刻苦、百折不撓、堅韌不屈等等珍貴品質都不算什麼,反而是那些運氣和機遇,才變成了最後分隔神與凡人之間的關鍵。

  人與人之間生來就不是公平的,你有你的機遇,我有我的氣數,總之到了最後,能成為化神真君這樣人物的人,幾乎就可以看作是天授神權,是上天青睞,自然也是心高氣傲的人物。

  都是了不起的奇才,都是眼高於頂目空一切的大佬,都認為天上地下自己是最為出色的,那麼再看到周圍居然會有跟自己差不多的人物時,自然就會有幾分看不順眼。

  這一點,哪怕是平日裡看起來再低調再平和的化神真君,大抵也會有幾分這樣的想法。

  所以,真仙盟中的這幾位化神真君,雖然德高望重,雖然權勢煊赫,但彼此之間,卻從來都各自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而他們之間偶爾發生的摩擦和口角,就像是天龍山上下樂此不疲的八卦消息,多年來始終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看上去這一次天瀾與古月兩位化神真君的爭吵,似乎也是這種大家見怪不怪的神仙打架中的一次。雖然天瀾真君看起來有點過分,居然從自己的地盤跑到人家星辰殿裡去和古月真君大吵了一次,雖然沒聽說,也沒人真正感覺到裡面有大打出手或是動用道法神通的跡象,但是那陣仗還是挺嚇人的。

  或許,是因為如今的天瀾真君勢力大盛,心氣爆棚,已經無法再忍耐與其他人平起平坐,甚至無法壓抑自己心裡的野心,所以要有所行動了嗎?

  這個猜測在這兩位大佬發生爭吵後立刻不脛而走,在短時間裡就傳遍了整座天龍山,甚至是轉眼間就壓過了前幾日鐵壺真君為義女暴怒聽雨樓懲治淫賊的戲碼,成為人人關注的焦點。

  除了這次爭吵的雙方都是化神真君這種嚇人的大佬外,還有一點其實也暗中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那就是按照原本的看法,天瀾真君的浮雲司本身實力如今已經是當之無愧的真仙盟第一堂口,而與他們走得最近的勢力山頭,似乎就是星辰殿。

  但如今看起來,天瀾真君這位向來以囂張跋扈、目空一切,哪怕在化神真君這個層次中都令人側目的狂傲,似乎終於是讓他有些喪失了理智,再也無法忍耐任何人對他的不恭敬了。

  所以,他跑到星辰殿去罵了古月真君一頓。

  據說古月真君當時氣得臉色蒼白,與那位著名的光頭真君大吵了一架,中間甚至好幾次不顧身份,十分刻薄地譏諷了天瀾真君頭上長不出毛髮的缺陷之處,更進一步激怒了對方。

  當然了,這種層次的大佬基本上還是動口不動手,一旦動手,那基本上就是山崩地裂的程度,智者不取,大家也不喜歡。

  星辰殿上下人等在事發後都是氣了個半死,好歹大家都是名動天下的一大勢力,被人這麼跑上門來打臉,實在受不了這份羞辱。只是那位名叫天瀾的話……算了,受不了也得忍著。

  不過,從那以後,星辰殿與浮雲司之間就瞬間勢如水火,雙方劍拔弩張,底下人口角甚至動手的事情一日數起,搞得不亦樂乎。

  ※※※

  陸塵被天瀾真君派人召了過去,走到崑崙殿門口時,正好看到血鶯也來到這裡,在大殿門口,兩人正好相遇。

  陸塵看了一眼這個女子,發現她的神色間似乎略有幾分疲憊,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過忙碌,壓力太大所致。想想也是難為她了,本來浮雲司這麼大一個堂口就事務繁雜、千頭萬緒,偏偏上頭那位大佬還不省心,沒事找事地非要去跟人家星辰殿的化神真君大吵一架,鬧得滿城風雨,也是夠她頭痛的了。

  想到這兒,陸塵微微笑了一下,卻是向後退了半步,做出了讓血鶯先行的姿態。

  血鶯明顯是怔了一下,忍不住多看了陸塵一眼。

  自從那次在陳壑屋外的爭權後,兩人的關係就迅速惡化了,想不到今天陸塵卻似乎是主動退讓了一步。

  只是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善意的一種表現,血鶯並不是那種死板且一切放在面上的女人,雖然心中有所狐疑,但面上仍是溫和了下來,對陸塵點點頭,略微沉吟後,還是先走進了大門。

  畢竟,這周圍也有不少耳目盯著,或許這情形也能讓別人「明白」些什麼呢……

  大殿裡並沒有更多的外人,只有天瀾真君坐在那裡,嘴裡似乎正罵罵咧咧的,看到他們一前一後的進來,他的目光掃過,也沒有更多的神色變化,便招招手讓他們過來。

  看著這位神色間似乎有些惱火焦躁的樣子,陸塵皺了皺眉,覺得死光頭有些不太尋常,至少他記憶中幾乎從未見過他有這種不太冷靜的表現。

  待血鶯和陸塵走近,天瀾真君都沒讓他們坐下說話,便直接問道:「聽說底下有人和星辰殿那邊的發生爭執,還動了手?」

  血鶯點了點頭,道:「是有這種事,這幾天兩派之間的爭執發生了十七起,其中動手的五起,我都已經處置了,動手的人都先扣下了。」

  天瀾真君「哼」了一聲,道:「查清楚了沒有,是那邊先挑起的事端?」

  血鶯猶豫了一下,面上掠過一絲尷尬之色,道:「只是口頭爭吵的,多是星辰殿那邊先開的口;不過五起動手的,都是咱們這邊先行挑釁。」

  陸塵在心裡翻了個白眼,心想浮雲司這些日子來的跋扈果然是名不虛傳,明明是自己老大蠻橫無理去人家地盤上罵人,結果現在居然還趾高氣揚地欺負人。

  天瀾真君又「哼」了一聲,道:「動手的誰勝誰負?」

  血鶯道:「多數是咱們的人贏了。」頓了一下後,她的聲音略低了一些,但還是讓周圍的兩個人聽得清楚,道:「嗯……大部分時候,咱們的人都比較多。」

  人多欺負人少唄,這事情跟市井流氓也差不多,陸塵心裡想著。

  便在這時,只聽到天瀾真君憤憤地道:「幹得好,把扣下的人放了。古月那老不死,竟然敢罵我光頭,這次非要給他點好看才行!」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22 17:00
第五百九十四章 借刀殺人

  因為被人罵了光頭而惱羞成怒,進而大發雷霆甚至遷怒,這種表現發生在天瀾真君的身上,讓人覺得十分的詫異和感覺不協調,不過眾所周知的一點就是,每一位到了化神真君這個層次的大佬,事實上都有了幾分隨心所欲的資格。

  在大多數時間裡,他們高高在上似乎不食人間煙火,但是只要他們願意,同樣也可以毫無顧忌地拉下面子斤斤計較,同樣的事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是粗鄙淺薄,但天瀾真君這樣做了的話……

  「真君大人果然是性情中人,愛惜體恤部下,又兼英明神武,我等能為大人效命,真是三生有幸!」血鶯面露激動之色,情真意切地表示了一番忠心耿耿。

  陸塵在一旁為之側目,忍不住盯著血鶯多看了幾眼,那一臉驚訝之色明白著寫的「想不到你這位高權重平日裡傲氣過人的堂主,竟然也會溜鬚拍馬啊!」

  血鶯在陸塵目光注視之下,雖然依舊神色如常,但目光裡多少還是透出了一絲不自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很快也就遮掩了過去。

  天瀾真君看起來十分滿意血鶯的態度,點點頭對她說道:「妳做事我還是放心的,就按咱們前頭說的,偷偷給星辰殿那邊人一點苦頭吃。不過事情也不要鬧得太大了,老夫我雖然不怕麻煩,但也避免真的將古月那老頭的尾巴踩斷,讓他蹦跳起來亂咬人。」

  這話裡的意思就是直接將星辰殿的那位比作狗了,對一位化神真君如此肆無忌憚,天底下大概也就只有天瀾真君獨一人了罷。

  血鶯和陸塵對此都不敢接話,血鶯答應一聲,便快步退了出去。陸塵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回頭看了天瀾真君一眼,皺眉道:「她剛才在拍你馬屁。」

  天瀾真君的神色此刻已經輕鬆下來,聞言隨意地一攤手,道:「是啊,不過那是她自己的舉動,我也沒辦法。」

  沒辦法?豈不聞古話說「上有所好下必趨之」,陸塵搖了搖頭,嘴巴張了張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還是閉嘴不言。天瀾真君並沒有注意到陸塵的神態,而是對他說道:「那些和仙盟裡其他山頭勾心鬥角的事讓血鶯去做,她熟悉一切又有經驗,不用擔心。我叫你過來是另外有件事要跟你說的。」

  「什麼事?」陸塵問道。

  「下面的人追查了好幾日,雖然還是沒找到白蓮的下落,但是最後那一天裡,也曾經有人在三個地方看到過她驚鴻一瞥的身影。」說罷,他饒有深意地看了陸塵一眼,按時間順序對陸塵說出了三個地點。

  這三個地方都不是天龍山上的所在,都在仙城裡的街道上,陸塵的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他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又回憶了一下天瀾真君所說的那一天裡的幾個時辰,突然間臉色猛然變了一下,眼中有驚愕之色,抬頭向天瀾真君看去。

  天瀾真君笑了笑,道:「看來你想到了啊?」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那一天的那三個時辰,在那三個地方,我湊巧都從那邊走過。」頓了一下,陸塵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道:「原來她那天一直都在暗中跟著我。」

  ※※※

  「哞!」

  一聲低沉的叫聲,從崑崙大殿的門口處傳來,陸塵向那邊看了一眼,只見青牛那碩大的身軀從大殿門外走過,旁邊還跟著一個黑色的身影,看起來就是阿土。

  這些日子阿土還是常常會過來找青牛玩耍,不過自從上次青牛在地下洞窟裡突然受到壓制大傷元氣後,阿土對青牛的態度似乎也起了一絲微妙的變化,不再像是過往那樣完全的崇敬,似乎認識到了青牛也是有弱點的。但是不管怎麼說,青牛仍然強大,所以阿土直到現在,似乎也還甘於做一個跟班的角色。

  陸塵想起那一天自己好像就是被青牛帶著進入那個地下洞窟的,心中一動,便轉頭重新看向天瀾真君,還未開口,天瀾真君已然說道:「你去吧。看你心裡大概是有頭緒了,我也不管你打算怎麼做,總之就一句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陸塵默然,隨後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在走出門口的時候,他身子停頓了一下,然後對著旁邊不遠處的阿土叫了一聲,阿土看了青牛一眼,還是很快地跑到了他的身邊,對他搖著尾巴,看起來十分親切。

  陸塵道:「陪我去做事吧。」

  阿土「汪」地叫了一聲,看來是答應了。陸塵瞄了一眼懶洋洋躺在一旁的青牛,便大步走去了。

  ※※※

  看著那兩個如今自己手底下最得力也最有權勢的人都離開了這裡,天瀾真君也是在原地坐了一會後,緩緩長吐出了一口氣,面上竟是緩緩露出了一絲疲倦之色。

  似乎是受了他這一聲嘆息的影響,在他胸口忽然有一道金色光輝亮起,片刻後那枚崑崙印居然自己從他衣襟內飛了出來,懸浮在半空中。

  天瀾真君看了那崑崙印一眼,眉頭微皺,但也沒有多說什麼,袖袍隨意地向門口方向一揮,只見一股無形勁風吹過,頓時只聽啪啪啪之聲響起,崑崙殿上眾多的門扉窗戶都紛紛關上了。

  「你也要小心點,這山上到處都是耳目眼線,萬一被人看到了異樣起了疑心怎麼辦?」

  黑龍如沉雷般的聲音在那片金色光輝響了起來,聽著似乎帶了幾分嘲諷,道:「你不是說這裡是天底下最安全最可靠的地方麼?還怕這個?」

  天瀾真君苦笑了一下,有些無奈地道:「誰又能真的做到萬無一失啊……」

  「莫要再說這些廢話了。」黑龍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煩,道:「我且問你,此番本就是等血月極盛之時,你我徹底毀掉地下魔族,這件事本就簡單明瞭。為何你在這裡卻偏偏屢屢生事,節外生枝,折騰不休?萬一耽誤了大事,須記得我放不過你!」

  天瀾真君面對這隻黑龍突然而來的威脅,臉色不變,神色自若,只是淡淡地道:「你放心,該做的事我自然要做,不過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順便多做一點瑣事,想來你也無所謂罷?」

  金色光芒吞吐不定,黑龍的喘氣聲從那光芒深處傳來,至少聽起來它似乎還是有些生氣了,但是不知為何,這樣一隻巨大神獸卻對天瀾真君隱隱約約有些忌憚之意,過了片刻後,只聽黑龍冷笑一聲,道:

  「你自己掌握尺度就好,否則的話,若是誤了大事,到時候就別管我和你翻臉了。」

  說罷,黑龍的聲音就消失不見,而半空中金光收斂,那枚崑崙印晃晃悠悠地再度飛回到天瀾真君的手裡。

  天瀾真君輕輕握了握這枚金印,面上露出了一絲森冷之色。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23 17:01
第五百九十五章 記憶中的空白

  仙城白虎區裡那個通往地下城池的街道上,至今仍然被人嚴密地守衛著,原先的布幔也還是豎立起來,隔絶了普通人好奇的目光。不過與原先不同的是,原本駐守在這裡的有星辰殿和浮雲司的兩派人馬,現在也只剩下了浮雲司一系。

  至於原因,當然很簡單,在天瀾真君與星辰殿的古月真君大吵一架後,駐紮在這裡的兩派人馬就算平日相處融洽,眼下也只怕不融洽了。

  非但不能和平相處,大家還必須表面上怒目而視、咬牙切齒、大罵出口,臉紅脖子粗咆哮喝斥,然後星辰殿的人不屑一顧拂袖而去,浮雲司的人得意洋洋全盤接手。大家皆大歡喜,都覺得自己取得了勝利,既為老大爭了臉面,也站穩了立場,還避免了出手傷到自己,可見能在真仙盟這裡混的人果然都是人精滑頭。

  陸塵從山上下來以後,帶著阿土來到這裡,看到的便是這一幕十分平和還喜慶的景象,一旁早有人迎了上來,笑意盈盈地問候迎接。要知道這位年輕人如今的身份可是不一般了,將來說不定就能坐到天瀾真君那位子上,雖說如今還有一位浮雲司的血鶯堂主屹立在那裡,還聽說和這位不大對付,但誰也不傻不是?

  血鶯堂主當然深得天瀾真君大人的信任,權勢彪炳,但這麼多年來了,為何他不將血鶯更進一步收為門下傳人?都說修真界中實力為尊,然而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名分,實際上卻仍然無所不在。

  陸塵很和氣地和那位名叫劉庭的駐守守衛首領打了招呼,然後對他說道:「真君大人他派遣我過來,要下去做點事情。」

  劉庭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道:「這是當然,您一個人夠麼,要不要我再派一隊人跟著,不管是跑腿還是幫忙做些雜事都行。」

  陸塵略一沉吟,道:「還是不要了,不過多謝劉首領的好意。」

  劉庭哈哈大笑,雙眼都笑得眯了起來,十分和氣地道:「公子太客氣了,總之,一切都依您的意思。反正我們都在這兒,若是您需要的話,只要過來說一聲,我們立刻就過去。」

  陸塵笑著點點頭,倒是忍不住多看了這位劉庭一眼,片刻後往旁邊走了兩步。

  劉庭果然跟了過來,陸塵便笑道:「劉首領有心了,多謝。不過我記得派駐這裡守衛的兄弟同僚們,應該都是浮雲司下的精銳,你這麼……嗯,當眾與我這麼親近的話,會不會有些不妥啊?小心事後被人穿小鞋。」

  說完這番話,陸塵便留心看劉庭的臉色,果然望見劉庭臉色微微僵了一下,但隨即恢復了正常,然後面上帶了幾分誠懇之色,道:「公子多慮了,不過這份心意,屬下銘記在心。屬下固然是身屬浮雲司,在這裡出生入死也有些年頭了,雖然生性愚鈍,但心中總還是明白一點,這裡所有的兄弟,甚至包括整個浮雲司,都不會是屬於除了真君大人之外哪一個人的,就算真有那麼一人,那也只能是真君大人認定的、公認的傳人。」

  話說到這種地步,基本上就已經不能再深入下去了,場合氛圍都不合適,但劉庭的意思也已經表示得十分清楚了。

  陸塵眉目低垂,心中卻有幾分感慨,儘管距離自己那天深夜與血鶯吵了一次已經有幾天了,距離自己正式成為天瀾真君親傳弟子時間更久,但是除了原本就跟著自己的老馬,還有一個被自己策反,本來投靠自己,結果隨後又反水跑到血鶯那邊的陳壑,這段日子裡並沒有原來天瀾真君的手下來投靠自己。

  這個劉庭,不管他地位如何,品性如何,甚至實力如何,卻是第一個從原本浮雲司體系中有意改換門庭的人。

  這會不會是一個開始?

  想不到這次過來,居然會在無意中遇到這麼一件事,雖然真正的效果不一定很大,甚至劉庭此人投靠的誠意也還需要考驗,但總歸是從鐵板一塊的浮雲司上,隱隱約約開始出現了裂痕。

  陸塵心裡還是很高興的,他笑著對劉庭點點頭,低聲交代了幾句,然後便帶著阿土從那個地道入口,走入了那個地下世界。

  在他身後,劉庭一直恭送到地道入口,直到陸塵身影消失後,他才直起身子。

  這時,旁邊有他的一個親信靠了過來,低聲說道:「周圍沒人,屬下們都盯著的。」

  劉庭點點頭,「嗯」了一聲。

  那親信猶豫了一下,道:「劉哥,你這麼做,會不會有麻煩啊……」

  劉庭哼了一聲,道:「有什麼麻煩?我什麼都沒做。陸塵公子乃是真君大人的弟子,我恭敬服侍,又有什麼錯處了?總不能叫我這麼個小人物,對他橫眉冷對的吧。」

  頓了一下後,他又說道:「你交代下去,今天的事不許外傳。就算有人問起,也只說我膽小,對陸公子不敢怠慢,小心謹慎而已。」

  「知道了!」那親信面上露出會意之色,也跟著笑了起來。

  只是他們二人在這裡說話,站在遠處的那些普通守衛中,站在外圍一塊布幔邊上的一個面目普通的守衛,卻是在這時冷冷地向這邊看了一眼。

  ※※※

  陸塵的記性很好,有許多很久以前的事他都會記得很清楚,不管這份記憶是令人愉悅還是痛苦的,包括當年在魔教中所渡過的那些日日夜夜。

  所以到了現在,他還會在與別人的爭執言語中,突然想到了當年那個被魔教所殺死的女人,然後又過了一陣子,就把那個女人的名字和其餘的事情都記起來了。

  這有些像是天賦,那些事情就像刻在他腦海中一樣,許多時候只是沉睡著,陸塵也早已習慣了自己這種習慣,哪怕在許多時候,這種記憶力給他帶來的是更多的痛苦。

  只是在這一天,當他再次踏入那座被血月籠罩的地下城池時,當血色的光芒再一次落在他的身上的時候,陸塵猛然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黑火力量陡然一顫,竟有些蠢蠢欲動想要沸騰的感覺。

  也許是外頭那個真正的世界裡,天穹上的血海異象已經漸漸趨向高潮,也許是什麼原因,讓這地下的世界詭異的氣息越發強大而詭異,在那一刻,陸塵在下意識地壓制自身黑火力量的時候,突然間彷彿自己腦海中猛地轟鳴了一下,身子震顫搖動,然後似有一道詭異的閃電猛然刺穿了他腦海中黑暗的天空,照亮了幾分深沉陰影。

  他的額頭,忽然有一滴汗珠悄然滑下。

  他站住了腳步,怔怔出神,在那一瞬間,他發現了自己原以為完整的記憶中,好像突然多出了一片空白……

  荒谷之戰的最後時刻,到他再次醒來的時候,那段時間的記憶,他竟是完全失去了!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24 17:00
第五百九十六章 挑唆

  天律堂大殿裡,今天和往常一樣顯得肅穆莊嚴,不過因為來了一位地位尊貴的客人,讓這裡增添了幾分生氣。

  這位客人的地位極高,甚至是讓鐵壺真君都親自出門迎接,然後自己作陪說話聊天,周圍屬下盡數遣開了,只留下自己最寵愛的義女宋文姬在一旁做著端茶送水的事。

  能夠當得起鐵壺真君這等人物鄭重接待的,放眼整個真仙盟和整座天龍山上下,也就那區區幾個人而已,不用說,就是和他同為化神真君的那幾位大佬。

  今天過來登門拜訪的人,就是真仙盟中有「隱相」別號戲稱的廣博真君。

  這位廣博真君,在真仙盟中地位尊崇,權勢極大,雖然通常來說他統御的大宰院並不以戰力強悍所著稱,但整個真仙盟上下幾乎無人願意得罪他們,包括如今實力最強的浮雲司也是如此。

  因為大宰院主管著真仙盟中的財物,並按例給各大堂口派發,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大宰院這一脈都是真仙盟中最權勢煊赫的。也就是到了最近這幾十年間,情況發生了變化,嗯,確切地說就是真仙盟裡出了個實力異常強大偏偏行事又往往不按牌理出牌的天瀾真君。

  在創建浮雲司後,這位光頭真君竟是撇開大宰院,自己置下了眾多產業,收入極為可觀。

  當然了,在這中間到底有多少是仗著浮雲司那強大無比的實力就不好說了,總之,浮雲司現在是不太依靠大宰院了。而且反過來,浮雲司勢力日盛,逐漸凌駕於真仙盟中所有堂口後,反而開始明裡暗裡地逼迫大宰院,造成的結果就是大宰院在其他堂口面前趾高氣揚耀武揚威,但一見到浮雲司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非但不能在浮雲司這裡佔到便宜,反而每個月乖乖地奉上例財不說,時不時地還會被浮雲司那邊打幾個秋風。

  這真是大宰院百多年來未見之恥辱,身為大宰院本代首領的廣博真君深為惱怒,但他們對上浮雲司,就好像秀才遇到兵,實在是無計可施。

  哪怕廣博真君自己也是一位化神真君,但那邊的死光頭天瀾委實太過強勢,雖然他自己每每嘴上逞強、口氣強硬,但是他心裡知道,自己如果真和那個死光頭動起手來,勝率只怕不會超過五成。

  「廣博兄。」一聲叫喚將廣博真君從這份不愉快的念頭中驚醒過來,他抬頭一看,只見坐在一旁的鐵壺真君正含笑看著他,道:「這是前幾日下面人才獻上來的上好仙茶,據說是人間罕有的珍品。老實說吧,你是不是聽說了這東西才特意過來的?」

  廣博真君哈哈大笑,道:「還是鐵壺兄知道我啊!」

  談笑間,旁邊的宋文姬款款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奉上仙茶,廣博真君向她瞄了一眼,微微一怔,只見在白煙裊裊升起的茶香氣息中,這女子面容嬌媚俏麗,又似帶著一絲神秘,竟有種動人心魄的感覺。

  他的雙眼微微一瞇,隨即對鐵壺真君笑道:「想必這就是你那位大名鼎鼎的女兒宋文姬了?」

  宋文姬腮邊微微一紅,向後退了兩步,回到鐵壺真君身邊。

  鐵壺真君帶著愛憐之意地看著宋文姬,隨口道:「小女兒家的,哪有什麼名氣可言。」只是說到這裡,他像是忽然又想到了什麼,神情間忽然一沉,哼了一聲道:「看來你也聽說了前幾日發生的聽雨樓那件事了?」

  廣博真君微笑點頭,心中卻是一哂,這鐵壺老頭真是死要面子,大家都在這天龍山上,當日事情鬧得那麼大,就算是山上的瞎子聾子怕也是都知曉了。不過面子上他當然不能這麼說,隨後廣博真君就表示那死掉的淫賊罪該萬死,死了活該,鐵壺老兄老當益壯,為民除害,果然還是不可小覷云云。

  鐵壺真君原本是挺高興的,但不知為何,在他聽到那老當益壯等言語時,他心裡突然便有幾分狐疑尷尬,只是當他仔細去看廣博真君時,卻發現此人神色間泰然自若,似乎並無他意。

  鐵壺真君喝了口茶,不動聲色地蓋去了自己那點心思,隨後對廣博真君道:「廣博兄,平日裡你也難得來我這兒,今日突然到此,或許除了這仙茶之外,莫非還有什麼指教?」

  廣博真君呵呵一笑,微微頷首,卻沒有立刻言語,目光只是隨意地掃過侍立在一旁的宋文姬。

  宋文姬立刻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有些猶豫起來,瞄了鐵壺真君一眼,身子微動,有離開之意。

  只是被她那溫柔眼神看過一眼之後,鐵壺真君卻似乎滿不在乎地對廣博真君笑道:「文姬乃是我最親近之人,也是最可靠的心腹,如今有許多大事秘事,我也交於她去做的,但說無妨。」

  廣博真君眉頭微皺,心中便有幾分不快,不過他畢竟也是有城府之人,不然也不會在這些年異常強勢的天瀾真君與浮雲司的壓力下,仍然將大宰院維持得相當不錯。

  所以,在心中迅速權衡了一番後,廣博真君便決定不再理會宋文姬的存在了,不過在開口對鐵壺真君說話前,他的眼角餘光還是暗暗看了那女子一眼,心想,此女果然是天生狐媚,鐵壺老頭兒老來昏聵,怕是要陷進去了啊。

  「不滿鐵壺兄,我此來確實是有一件大事,想要與你仔細商量一番。」廣博真君說道。

  鐵壺真君看他說得鄭重,並不似玩笑之意,頓時也嚴肅起來,同時心裡也隨即隱隱覺得好像留下宋文姬似乎有些不妥,畢竟自己和廣博都是化神真君,這中間若有大事,確實牽連極大,能保密些還是應該多保密點才對。

  只是之前話既然都已經放出了口,就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所以鐵壺真君猶豫片刻後,還是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後,道:「廣博兄有話請直說。」

  廣博真君說道:「近日來仙盟之中,浮雲司那些人馬越發猖狂起來,欺壓同道、橫徵暴斂、魚肉百姓等惡事層出不窮,想必鐵壺兄也心中有數吧?」

  鐵壺真君精神一振,但面上卻沒有顯露出激動之色,只是沉吟片刻後,道:「這個確實有所耳聞。」

  宋文姬恭敬地站在鐵壺身後,低眉垂眼,身子紋絲不動,好像完全不存在這裡一樣。

  只聽廣博真君聲音略微提高,似乎有些沉鬱之氣,道:「天瀾那廝,整日裡就做這些惡事,實在可惡。前日更是跋扈到了極點,直接跑到了星辰殿去欺負古月了。鐵壺兄,你可是天律堂之主,這仙盟中的規矩,應當由你來維持啊……」

  鐵壺真君眉頭微微一挑,心中卻是驟然大怒:好你個廣博老兒,自己不敢跟天瀾那瘋子對上,倒是跑來挑唆我去跟他鬥嗎?

  這是當我老糊塗了,當我是傻子麼?

  鐵壺真君冷冷一笑,笑容間寒意大盛。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25 17:00
第五百九十七章 密謀

  鐵壺真君心中憤怒,但畢竟是個閲歷豐富的化神真君,所以並沒有立刻發作出來,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卻是拿起身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站在他身邊的宋文姬對自己這位義父極為瞭解,立刻感覺到了他心境情緒的波動,偷偷地向鐵壺真君瞄了一眼。

  過了片刻之後,鐵壺真君神色平緩下來,卻是露出一絲微笑,對廣博真君說道:「哎,廣博兄,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這仙盟中的形勢到底如何,浮雲司那一派本就強悍,如今擊潰魔教之後,聲勢又是更上了一層,我看仙盟中已無人可以制住天瀾那些人了。」

  說著,他搖頭嘆息不止,看起來很是遺憾的樣子。

  廣博真君「哼」了一聲,面露不平之色,道:「想不到連鐵壺兄也如此氣餒麼?如此此消彼長,只恐正氣消亡,日後恐有禍事!」

  鐵壺真君眉頭微微一挑,看著廣博真君,似笑非笑地道:「聽廣博兄這麼說,倒似乎有些未盡之言啊?莫非兄台心中有什麼錦囊妙計,大可說出來,讓兄弟我聽聽?」

  廣博真君奮然道:「現如今天瀾與浮雲司一派日漸囂狂,並不將仙盟中其他諸人放在眼中。非但如此,他們的野心還越來越大,手也越伸越長,仙城中諸多產業,他們已經在不停蠶食。別的不說,近五年來我所領的大宰院收入逐年下降,也就是仙盟收益在不停減少,但浮雲司那邊卻是日益富庶,究其根源,便是浮雲司那邊仗勢欺人,逐漸吞噬了許多產出。」

  鐵壺真君緩緩頷首,以他的地位層次,對這種大層面上真仙盟的變化當然心中有數,只是平日裡這些事是不好明說的,大家心裡知道也就行了。因為如果真要計較起來的話,如今的真仙盟六大真君以及他們的勢力,除了廣博真君以外,私下裡都有各自的產業及收入,不過或多或少而已。

  不然的話,大家若是都只等著大宰院那邊每年撥過來的一點收益,吃不飽餓肚皮且不說,平日種種豈非都要看廣博真君的臉色了?

  真到了那時,廣博真君就要取代天瀾,成為眾人的眼中釘了。

  至於廣博真君自己少有私產,那是沒必要,他的大宰院本就主管著真仙盟錢財,上下其手的機會太多了,根本不需要去做這些事情。

  「這話確實有幾分道理,我對此不平之事亦不滿許久了。只是如今浮雲司一派勢大,為之奈何?」鐵壺真君正色對廣博真君說道。

  廣博真君身子微微前傾,壓低了些聲音,道:「我觀天瀾此人,狼子野心,目中無人,今有大功在身,若再不約束,只怕日後便是第二個魔教。」

  饒是鐵壺真君素來與天瀾真君不和,但聽聞廣博真君這番話,也是忍不住臉色微變,沉聲道:「廣博兄,這話可不敢亂說!」

  廣博真君卻渾不在意,只看著鐵壺真君,道:「鐵壺兄素來洞明人情世事,當知我所言不虛。」

  鐵壺真君低眉垂眼,過了半晌道:「若當真如此,廣博兄有何對策?」

  廣博真君道:「為天下蒼生計,你我二人或當聯手做些事情,使公義重生,使正道復清,如何?」

  鐵壺真君默然片刻,道:「此事頗大,容我再思量一番。」

  開玩笑,這麼大的事,就憑你廣博真君一番話就決定了?鐵壺真君心中可是清楚得很,他自己的天律堂部下雖然不如浮雲司那班驕兵悍將,但戰力在真仙盟中仍然屬於十分靠前的,說是僅次於浮雲司也不為過。

  但是廣博真君的大宰院?

  那批整天貪腐的修士,上至廣博真君,下到大宰院普通修士,每每過的都是窮奢極欲的日子,享受生活是有的,但要說戰力麼,除了廣博真君這個化神真君的頭頭有些用處外,其他人根本就是累贅。

  而派系間的爭鬥根本就不是只靠幾個化神真君的,只靠這兩三個人,累也累死人了,就別說其他的事情。

  驅虎吞狼計?鐵壺真君心中冷笑,面上也恰到好處地露出幾分不以為然之色來。

  廣博真君看在眼裡,心中雖然有些不快,但心裡也明白自己這邊大宰院向來給人的印象,所以也只好硬生生地將這口悶氣吞了下去。

  只是他既然專門來了這一趟,當然不可能就如此簡單淺薄,不然也不會主掌大宰院這麼多年,地位巍然不倒。只見他微微一笑,面上露出神秘之色,道:「鐵壺兄的擔心,我是明白的,但若是我還有後手,能夠至少確保我等對浮雲司那邊勝勢在七成以上,如何?」

  鐵壺真君與站在他身邊一直沉默聆聽的宋文姬聽了這句話,都是同時臉色大變!什麼後手,竟然能夠對天瀾真君如今幾乎可以算是天下第一的派系有如此大的優勢?

  宋文姬目光變幻,胸口微微起伏,看上去竟似有幾分緊張,而鐵壺真君也盯著廣博真君看了半晌,然後沉聲道:「竟有此事?請廣博兄教我?」

  廣博真君迎著鐵壺真君詢問的目光,淡淡地道:「天瀾和浮雲司實力再強,也不會強到我們真仙盟五成以上。以我看來,他們最多也只佔到四成,若我們剩下的幾個人……」

  鐵壺真君瞬間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皺眉道:「你找過其他人?」

  廣博真君微笑道:「古月前些日子不才被天瀾那廝羞辱過?他一大把歲數哪裡受過這種氣,昨日便悄悄來找過我了。」說完,他神色一正,道:「若鐵壺兄同意,則我們便可暗中結盟,至少有三派,對浮雲司已是大佔上風。我再去私下聯絡金龍、流雲二人,想必他們看天瀾如此囂張,心中亦有不滿,到時看我等勢大,豈有不共舉大事之理?」

  鐵壺真君心中念頭急轉,過了片刻後斷然點頭道:「廣博兄所言確有道理,此事關係到天下蒼生,公理正義,我等為正道領袖,正該奮然而起,此事當速速進行。」

  廣博真君撫掌大笑,道:「有鐵壺兄這句話,我們大事必成。」說著他頓了一下,又道:「既如此,我立刻就去聯絡金龍、流雲二人,於近日內我們就私下聚會,商議大事。」

  鐵壺真君笑道:「全靠廣博兄主持大局了。」

  廣博真君面露一絲喜色,顯然這句主持大局正是他最想聽到的了,連連點頭,又客氣幾句,如此才大步去了。

  大風在他開門而出的那一刻,猛然從這大殿外吹過,嗚嗚地刮過巍峨的天龍山頂,天地一片肅殺。

  而在大殿之內,宋文姬則是安靜地站在原地,望著廣博真君遠去的背影,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26 17:30
第五百九十八章 詭變

  陸塵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停了很久,周圍一片安靜,這地窟中本來就不見人影只有紅光,而身後通道那邊,上頭的那些浮雲司的守衛沒有命令也斷然不會下來。

  所以有那麼一會,這裡寂靜得就像沒有任何生氣,如果沒有阿土的話。

  阿土原本跟在陸塵的身後,在陸塵突然停下腳步後,牠也站住了,一開始的時候牠並沒有發現陸塵的異樣,只是很隨意地站著,同時向著遠處那座沐浴在詭異暗紅血月光芒中的城池裡張望。

  血月的光輝同樣也落在了站在陸塵身邊的阿土身上,但是阿土看起來對此毫無反應,至少是一點都不明顯。不過在等了好一會之後,阿土終於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走到了陸塵身前,抬眼向他看去。

  陸塵的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痛苦神色,但眉頭緊皺著,似乎在苦苦思索著什麼,但始終無法找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面上逐漸露出茫然之色。

  阿土想了想,用頭去蹭了一下陸塵的手臂,低低叫了一聲。

  陸塵身子一震,從無數紛繁複雜猶如迷宮般的過往記憶中,似乎天空中突然響起了一道驚雷,又彷彿有一道電光驟然撕開那長夜的黑暗,照亮了片刻陰影中的世界。他驚醒過來,臉色蒼白。

  然後,他低頭看到了阿土就站在自己的身前。

  陸塵木然片刻,忽然間他胸膛起伏,神色略顯激動,大口喘息了幾下,然後走上去,用手輕輕抱住阿土的脖子,將牠摟在懷裡。

  阿土有些錯愕,不知道陸塵發生了什麼,但是這麼多年一來,牠與陸塵早就經歷過無數次的生死與共,心靈相通,很快的牠就感覺到陸塵似乎心中情緒好像有些不太對勁。

  這個男人的身子在微微顫抖著,但很快平靜下來,他的雙臂有些緊張,彷彿正在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又好像太過寒冷的人渴求著溫暖。

  幸運的是,阿土的身軀是暖和的,牠的體溫溫暖了陸塵的胸膛,讓他有些冷的血重新流淌。

  阿土安靜地站著,口中偶爾會嗚咽地低鳴一聲,但是牠並沒有任何掙脫的動作,牠一直就這樣陪伴著陸塵,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他,還輕輕蹭著他的臉,帶著幾分安慰之意。

  這是許多年來,這只黑狗第一次看到陸塵露出了這樣的軟弱時刻。

  ※※※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塵的身體和情緒都平復下來,等他再度從阿土身上抬起頭時,那種軟弱的神色就已不翼而飛,他重新變成了那個堅強冷靜、身子周圍彷彿都帶著厚厚一層堅硬鎧甲的男人。

  「我沒事。」陸塵摸了摸阿土的腦袋,輕聲說道。

  阿土微微歪了歪頭,看著陸塵,那模樣似乎不太相信的樣子。

  陸塵嘆了口氣,也沒打算跟一隻狗細說,沉默了片刻後,他轉過身向來時的路,也就是那條通道口走去。

  阿土頓時有些驚訝,這剛剛才下來地下洞窟的,結果剛走到邊緣,連那地下城池裡都沒靠近的,這就要走了?

  陸塵臉上卻是沒什麼表情,或許是情緒實在不好吧,他實在沒什麼心情再去這下面一大片的空蕩蕩猶如森羅地獄般的城池中去搜尋白蓮的下落,更何況就算去尋找,也未必找得到。

  不過在他走出幾步後,阿土在身後汪汪」叫了兩聲,聽起來似乎有些奇怪,還略帶了一點不滿,看起來就算是狗也是有自尊心的,沒事被人拉過來白溜躂了一圈,阿土有些不滿意了。

  陸塵嘆了口氣,不過也知道自己這做法古怪,苦笑了一下轉過身來,對阿土說道:「阿土,我現在這是遇到了一件事,挺麻煩的,白蓮她……」

  當他口中正試圖對阿土解釋一下時,當白蓮那兩個字從他嘴中說出口時,他的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掠過了白蓮的身影,想到了白蓮的容顏相貌。

  他的話語聲突然中斷,他的眉頭忽然皺了起來,那個美麗的少女在他記憶中,似乎從來都是兩面人,一面是陰狠毒辣的血手少女,一面是清麗脫俗的溫婉玉人。只是在這一刻,那個少女兩種截然不同的模樣似乎突然合而為一,變成了一個嶄新而熟悉的人,而那張臉,隱隱約約地竟似乎和他記憶最深處,某張久遠而模糊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白蓮她……」

  陸塵又喃喃地再說了一遍,還甩了甩頭,似乎想要掙脫腦海中那古怪的情緒和念頭,但是他的話語聲終究還是再一次停頓下來,然後這一次,他完全陷入了沉默。

  ※※※

  阿土有點被陸塵搞糊塗了,牠覺得自己跟隨陸塵這麼多年以來,從沒有見過陸塵像今天這麼古裡古怪的。牠的眼珠子轉了幾圈,然後抬頭往石窟穹頂高處,那一輪被暗紅血光所籠罩的血月看了一眼,感覺陸塵是不是被那血月給禍害了。

  中了邪?

  失了智?

  變傻了?

  阿土突然有些憤怒起來,對著高空中的血月咆哮了一聲,怒吼著咬牙切齒,看上去十分兇殘。

  但天上的血月對牠毫無反應,似乎不屑一顧,又好像並不明白這隻黑狗莫名其妙的憤怒。

  這時,忽然有一隻手從背後伸了過來,是陸塵走到了阿土身邊。他輕輕撫摸著阿土柔軟光滑的皮毛,沉默片刻後,道:「我們下去吧,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去把白蓮找回來。」

  說完,陸塵便邁步向前走去,阿土呆了一下,心想,這人今天不是普通的善變啊……站在原地搖了搖尾巴,阿土還是小跑著跟了上去。

  安靜的地下城池,在紅色的血光裡猶如沉睡的巨獸,又像是一具已經完全死去的骨骸,陸塵和阿土一人一狗,在街道上緩緩走過,一扇扇洞開的大門,彷彿裡面都隱藏著某些什麼詭異的目光,正在凝視著他們。

  寂靜的空間裡,也許正有什麼可怕的聲音嘶吼著,呼喚著,叫喊著,想要將他們一起拖下深淵,去陪伴那些死去的魂靈。

  不知不覺,他們走到了那座雕像的附近,只是這一路走來並沒有任何異常。正當陸塵考慮著是否要用最笨的辦法從附近開始搜尋過去時,彷彿是這裡某種力量在回應著天上的血月,突然有一道輕細卻哀婉的哭泣聲,從這座城池裡的某個角落飄了出來。

  那好像是個少女悲傷的哀泣,飄飄蕩蕩,似跨過了多少歲月的光陰,從記憶深處重新回到了這個世上,來到了陸塵的身邊。

  陸塵霍然回身,望向那血色光影搖曳變幻的遠處。

  長街寂寂,空無一人,但與此同時,卻似乎突然有一道詭異的霧氣,從街頭悄悄瀰漫而起。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27 18:30
第五百九十九章 血人

  幽幽怨怨,哀哀切切,那聲音聽起來彷彿承受了人世間極大的痛苦,又好像心中懷著極傷心的故事,在這座城池中孤獨地哭泣著。

  陸塵聽到了這個聲音,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那一片突然飄起來的薄霧。

  世間大多數的霧氣都是白色的,但在這裡,或許是上方穹頂血月的光芒照耀,於是下方的霧氣便成了帶著淡淡微紅的氣流,緩緩地流淌在這座神秘城池裡的路上、屋宇,流淌在每一個角落裡,遠遠看去,就像是一股血色的溪流,悄然無聲地蔓延著。

  阿土往前走了一步,對著那片薄霧叫了一聲,看上去有些警惕,但並沒有太多的畏懼之意。

  陸塵面色有些肅然冷峻,他凝視著那片正漂浮蔓延的紅色薄霧,同時仔細聆聽著那個飄蕩在這地窟城池裡的女子哭泣之聲。那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忽近忽遠,又彷彿隔了一層高牆一般,讓聲音有些變調,所以陸塵雖然心中有些懷疑,但仍然無法斷定這聲音就是他要尋找的白蓮。

  除此之外,陸塵心中的警惕之意也是生起,他來到這地下城池已經有許多次了,雖然頭懸血月紅光漫天,還有這片空蕩蕩的高門城池,雖然看起來這裡到處都十分詭異,但像這種異變卻是第一次。

  確切地說,是當初那些星辰殿人馬在這地下城池裡鼓搗了半天,也不知布置了什麼奇異禁制或是陣法後,這裡第一次出現了意外。

  紅色的薄霧在緩緩靠近,但是陸塵仔細聽了半晌,仍然還是無法辨別出那聲音具體的出處,他沉吟片刻後,輕輕拍了拍站在身邊的阿土,低聲道:「能找到那聲音出來的地方嗎?」

  阿土抬頭看了看天空,但並沒有去仔細聆聽的意思,反而是用鼻子在空中聞嗅了幾下,過了片刻後,它似乎有些猶豫地向前邁出了一步,然後又停頓了下來,看起來正在仔細分辨著,而且比較艱難。

  陸塵也不催促,只是微微皺眉看著周圍。

  阿土開始走走停停,並且沒有往前繼續走遠,而是開始圍繞著城池中央那個巨大的雕像轉圈子。

  它走幾步,嗅一下,如此不緊不慢地在繞了一圈後,眼看著那些紅色的霧氣正逐漸蔓延靠近,大概距離他們只有十多丈的距離時,阿土突然停住了腳步,向著某個方向走了過去。

  陸塵抬起頭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發現阿土走過去的方向是一座看上去和周圍並沒有太大區別的房屋,高高的門扉敞開著,裡面安靜空蕩,其中在一些角落裡已經有了少許紅色的薄霧。

  幾層石階,過膝門檻,走到門前向這間屋子裡看上幾眼後,陸塵又一次確認了這裡的房子看起來,除了各種尺寸都比人世間正常房屋更大一些後,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

  那麼原先住在這裡的,又會是什麼人呢?

  阿土顯然對這種追根溯源的問題並不感興趣,它往前走了幾步,首先跳過了門檻,跑進了這座房子裡的院子裡。然後,它抬頭又聞嗅了幾下,便盯著這屋子後院的方向,邁步向那邊跑去。

  陸塵跟在阿土的身後,面色森冷,向周圍看了一眼,明顯地能感覺到從那個方向飄來了一股血腥之氣。他哼了一聲,雙眼中緩緩亮起了一股黑暗的焰火,衣襟無風自動,緩緩走了過去。

  那女子的哭泣聲音,忽然大了起來,而且逐漸清晰起來,似乎就在前方某處。而在陸塵的耳中,似乎也覺得那聲音漸漸變得有些熟悉,甚至就連那原本模糊不清的哭泣聲裡,似乎也多了幾分詞句,雖然大部分還有些模糊,但有幾個字,他聽清了。

  ……血……合歡……花……呀……

  陸塵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他記得自己以前聽過這首歌,那是在崑崙山的某個夜晚,他還住在蘇青珺洞府外那個山崖上的草屋裡時,白蓮深夜而至,坐在他的窗檯上,搖晃著腳,抬頭望天,輕聲吟唱的那一首歌謡。

  他的心靈深處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似一把冰冷的刀子突然捅了進去,鑽心的疼,令人窒息。

  「吼!」

  前方的阿土突然低聲咆哮起來,聲音中突然帶著一股狂暴的氣息,幾乎是與此同時,陸塵也感覺到血腥氣陡然濃烈了十倍,他目光一閃,幾乎不假思索地,他身形猛地掠起,如閃電般向前撲去。

  一抹紅光陡然在眼前閃過,如一隻嗜血的野獸撲了過來,陸塵身子微挫,身上黑火瞬間大盛,直接化作一道黑色劍鋒劈了過去。

  風聲尖嘯,淒厲無比,那血光在半空中被黑火一下子劈開,並且發出「滋滋」的可怕聲音,然後一個聲音慘叫起來。

  一個渾身被鮮血淹沒、甚至看不清楚面孔輪廓的人踉蹌地向後退去,但是那可怕的黑火如同惡魔一般,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直接向前咬住了他,將他團團圍住,然後劇烈地燃燒起來。

  陸塵在半空中落了下來,身軀大震,向後連著退了幾步,臉色也白了一下。

  這個血人的力量異常巨大,哪怕以他此刻的道行也有些禁受不住,甚至胸口都疼痛了一下,幾乎是一口鮮血要噴了出來。

  但是陸塵還是忍住了,而翻眼看去,那個血人雖然感覺強大,但不知為何,卻並沒有給他一種有生氣的感覺。

  是的,他甚至不覺得那是個活人……

  鮮血從那個血人的身上不停地流下,如同小河一般,而且看上去無窮無盡,也不知道這個人身上究竟有多少血液,一股狂暴的氣息在他身上散發出來,卻又蘊含著一股衰弱絶望的感覺。

  與此同時,黑火纏繞在這個血人的身上,血人明顯對此毫無辦法,黑火狂烈地燃燒著,然後拚命地向著血人身軀的內部鑽去。

  陸塵在那一瞬間想起了許多年前,自己被黑火所糾纏生不如死的絶境,與那種難以形容的痛苦。

  然後,他就聽到了那聲嘶力竭的嚎叫聲,彷彿發自靈魂的最深處。

  陸塵向後退了兩步,雖然眼前這個血人異常強大,但是在這片刻之間,陸塵已經感覺到這個怪物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神志,他轉頭向旁邊看去,然後神色猛地一僵。

  他看到了白蓮。
arty2008 發表於 2017-11-28 21:00
第六百章 救人

  從一開始自前院衝進後院,立刻就遭遇到了這怪異血人的攻擊,可以說是直到此刻,陸塵才第一次正眼觀察這周圍的情況。入眼處,一切皆是鮮紅血色。

  也許是天上那輪血月與生俱來的詛咒,在血光所照耀的地方,終究免不了血光之災。

  而這個曾經平靜的後院裡,現在已經完全被鮮血所塗抹,那場景異常淒厲刺目,令人驚心動魄。若是膽小一點的普通人看到了,只怕當場嚇昏過去都有可能。

  但是陸塵並不是平常人,他平生所見識過的恐怖可怕景象早已數不勝數,所以他幾乎根本沒受到那淒厲場景的影響,反而是在瞬間判斷出,這個院子裡看似雜亂而兇殘的到處塗抹的鮮血,竟似乎像是一個陣勢,而且居然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然後他就看到了在那似陣非陣的鮮血之中,後院裡的某處,有一個看似水井的地方。當然,井邊此刻也幾乎都是被鮮血覆蓋,但是在水井邊上,在那淋淋鮮血之中,此刻卻是坐著一個人。

  她看上去身材嬌小,身上也滿是鮮血,但與那個血人不同的是,她的頭顱露了出來,並且十分詭異地沒有沾染上任何血跡,在她脖子以下的地方,則像是被血漿塗抹過一層一樣。

  她的臉是白蓮,一眼看去,她就像是穿了一件鮮紅衣裳的少女。此刻的她坐在血泊中,雙眼緊閉著,眉頭也皺了起來,面上隱隱有痛苦之意,時不時臉上會抽搐一下,但不知為何,她始終一言不發,好像在強行忍耐。

  陸塵怔了一下,剛想往前走,但忽然心中一動,腦海中好像突然迅速無比地掠過某個念頭,但一下子又沒抓住,只是隱隱覺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麼,眼前的這一幕場景,慘烈、可怖、詭異,但似乎有某個地方不太對勁。

  他站在原地停頓了片刻,隨即看出地上那些血跡塗抹而成的鮮血陣勢中,雖然有許多遮掩或是雜亂血跡掩飾,但主要的部分仍然還是當年他看到白蓮曾經布置過的那種「血食」秘法。

  能夠布置這種兇狠毒辣陣法的白蓮,當然不會是個省油的燈,但眼前這一切還是讓陸塵倒吸了一口涼氣,因為就算是當年他還在魔教中時,也沒見過這等規模和靈力異常強烈的陣法。

  他發現自己似乎還是有些小看了白蓮這個女子。

  「吼!」

  一聲咆哮從旁邊傳來,把陸塵的目光從白蓮身上拉了回來,他回頭望去,便看見阿土站在血食秘法陣的邊緣,正對著那個被黑火焚燒的血人大聲吼叫著。

  陸塵有些擔心,往阿土那邊走了兩步,在剛才那倉促之間的交手中,雖然這個血人的狀態異常古怪,看上去神智不清,但一身力量異常強大,可以說是非同小可,甚至不在普通的元嬰境真人之下,實在是個十分危險的人物。

  阿土現在已經變得十分強大,但是在面對這樣一個神秘詭異的敵人時,陸塵仍然還是有些擔心。

  不過很快的,陸塵就發現了那個血人並沒有對阿土進行攻擊,哪怕阿土正在對他咆哮,散發出明顯的敵意,但是血人卻在狂亂地擺動著身軀,用雜亂不清的聲音嘶喊著。

  黑火正燃燒在他的身上,是被那可怕的痛苦燒昏了頭嗎?

  陸塵猶豫了一下,對阿土叫了一聲。阿土扭頭看了他一眼,便放棄了和那血人的對峙,跑了過來,不過一雙眼睛還是時不時回頭看著那個血人,顯然對這個大敵十分警惕。

  血人對陸塵和阿土的舉動毫無反應,他的聲音正慢慢低落下去,身軀往下軟了半截,似乎是跪到了地上。

  陸塵皺著眉頭,看了那古怪無比的血人一眼。帶著濃烈血腥氣的風從這地下洞窟裡吹過,帶著幾分嗚咽呼嘯,彷彿是古老歲月之前的悲鳴。

  陸塵轉過身,大步走向白蓮,他的腳步踩過地上的那些血跡,留下了兩行沾染了斑斑血跡的腳印。

  沒多久,他就來到了白蓮身邊,只是當他在白蓮身前蹲下身子後,一時間卻有種不知該如何下手的感覺。這個少女身上脖頸以下,全是被血漿覆蓋著,陸塵想不到為什麼會這樣,但是看白蓮的神色,雖有幾分痛苦之意,但精氣神上卻還是過得去。

  陸塵低聲叫了白蓮兩聲,白蓮毫無反應,似乎聽不到他的呼喚。

  陸塵猶豫了一下,便伸出手在白蓮臉頰上輕輕拍了拍。

  白蓮果然有了反應,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但不知為何,她的雙眼仍然沒有睜開,反而是眼皮跳動了幾下,嘴唇抿緊顫抖,但仍然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張口說話。

  陸塵心頭一跳,白蓮這種反應有好有壞,好的是她似乎仍有意識,對外界的刺激有所反應;但是很糟糕的是,她好像被什麼詭異的手法禁錮住了,眼不能睜,口不能言。

  阿土跟著陸塵走了過來,牠明顯對周圍這個血食秘法陣勢沒有好感,左看右看,目露凶光,就算是抬頭看向白蓮時,阿土眼中也沒有什麼好眼色,看起來如果可以的話,牠大概很願意上去對這個少女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咬上一口,同時口中低吼聲不時會吼上一聲。

  陸塵也沒理會阿土,沉吟片刻後,便無視白蓮身上的那層血漿,直接伸手抱住了她,一聲低響,便將她直接抱了起來。只是當他的雙手接觸到白蓮的身軀後,忽然間眉頭一皺,臉色沉了下來。

  那層血漿太過引人注目,甚至將陸塵的目光都騙了過去,或者可以說是沒注意到白蓮身上的其他地方,直到這個時候他將她抱起,才發現白蓮身上竟沒有任何衣物。

  這個少女竟是赤身裸體坐在這詭異的陣勢裡。

  陸塵臉色陰沉了幾分,也沒太多猶豫,直接伸手到懷中,片刻後微光一閃,手裡便已多了一件披風,然後手一抖,披風展開,直接就將白蓮包了起來,然後再轉頭看了一眼,只見那個血人在黑火的焚燒下,已經完全撲倒在了地上的血泊中,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沒有生氣了。

  陸塵看了一眼懷中的白蓮,只見她仍是雙眼緊閉,似乎仍然還被困在那種莫名神秘的禁制中,他不敢再猶豫,便大步向外走去。

  一路走到了這座大房子的門口,在他即將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他心中突然一動,卻是想到了剛才自己似乎有些忽略的一個地方。

  白蓮她好像是被禁制住了,那麼剛才……那片薄霧中的模糊不清的古怪歌聲,又是誰在吟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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