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青蓮劍說 作者:華表 (已完成)

 
mk2258 2016-10-1 21:10: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2 1007763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 21:30
第40節-紙飛機

    在大武朝邊境防風鎮東北方三十里,撲城軍、亭岳軍、關婁軍和虎門軍迎頭撞上了風玄國的三万精騎。

    先是遊騎對斥候互相獵殺,隨即雙方不由分說的直接拉開了風玄國與大武朝之間的戰爭序幕。

    騎兵對騎兵,一場規模浩大的騎兵大決戰當場爆發。

    千人級廝殺很快升級為萬人級大混戰。

    直至日落,精疲力竭的敵我雙方這才鳴金收兵,草草結束了一天的戰事。

    黎明時分,風玄國精騎出奇不意的發動了夜襲,鏖戰了整整一個白天的大武朝封狼道四軍完全猝不及防,在片刻之間被戎人精銳騎兵殺入大營,眨眼間馬踏連營,不知有多少大武朝軍士在睡夢中被殺死。

    首當其衝的關婁軍傷亡慘重,毗鄰的亭岳軍甚至還發生了營嘯暴亂。

    幸好星夜行軍趕往防風鎮戰場的甄刃軍與刺牙軍先後趕到,沒有任何遲疑的殺進了已經陷入混亂到不可收拾的四軍大營,足足慘戰了一個多時辰這才勉強穩住陣腳,偷營未竟全功的戎人丟盔棄甲的一路逃了回去。

    即便如此,封狼道邊軍依然傷亡過萬,幾乎相當於兩支滿編的上等府軍全軍盡墨,甚至連關婁軍主將折衝都尉陳岳也在混戰中不幸身殞,為國捐軀。

    與人員傷亡的損失相比,戰馬損失更是超乎想像,撲城、亭岳、關婁和虎門四軍僅能勉強湊出一支騎軍,其實軍士皆淪為步兵。

    一時間,風玄國的精騎完全掌控了戰場上的主動權,戎人騎兵肆無忌憚的四處出擊,將大武朝數支邊軍堵在大營內不得不被動防禦。

    這一局面直到封狼道節度使林冕大人率領麾下的蕩寇軍、白勇軍和千雉軍趕到後,才勉強扳了回來,此前的包圍計劃卻隨著風玄國精騎的夜間襲營而宣告破產,只能單方面將對方堵在防風鎮附近展開正式決戰。

    震天的廝殺聲遠遠傳來,甚至連無數馬蹄重重踏地形成的滾雷般隆隆轟鳴都無法掩蓋。

    不時一片弓弦聲大作,箭幕如雨般射向天空,又撲天蓋地的落下,地面上隨即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戰馬奮力邁動四蹄,血脈賁張,載著自己的騎士毫不畏懼地往前方衝鋒,直至被敵方的兵器和流矢擊中,在哀哀的嘶鳴聲中力竭倒地。

    無論是戰馬,還是騎士,在這樣的戰場上一旦減速或落地,隨即就會被無差別的踏作肉泥,絕無倖免。

    騎軍飛快來回穿插,步軍列陣推進,是不時敵我雙方的騎軍與步軍狠狠撞在一起,當即血肉橫飛。

    沙塵漫天,血腥氣瀰漫,許多屍骸完全不見了形狀,甚至可見累累白骨,很難想像在片刻之前,這些血肉竟還是活人。

    數千士卒慘烈對決的戰場綿延數里,哪怕身在戰場邊緣,李小白依然能夠感受到遠遠折射過來的刀劍反光中蘊含的迫人寒意與森然殺機。

    依照老瞎子的話,修為不到凝胎境的術士在這樣的混戰中,隨時都有可能身殞,因此各軍並不會在這個時候動用異士營,術士們只需要安心觀戰即可。

    人是一種適應力極強的生物,這個規則放在李小白身上也同樣不例外。

    親眼目睹冷兵器交戰的戰場,尤其還是成百上千人忘我的浴血廝殺,第一眼總是令人心神震憾,緊接著便是令人極度不適的作嘔噁心。

    原因無他,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大活人轉眼間支離破碎,血肉模糊,換作誰初次體驗這樣的經歷,大多都會是這樣的反應。

    看久了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對生死的麻木。

    瞎老帶著李小白觀戰,正是想讓這個菜鳥盡快適應這個過程。

    然而在經歷過西延鎮突如其來的匪禍後,這位用靈符封住雙眼的老術士只能在李小白臉上找到起初的幾分驚訝後,便是熟視無睹的習以為常,顯然自己擔心純屬多餘。

    風玄國與大武朝的軍隊就像不死不休般殺得難分難捨,雙方主將不斷將己方士卒投入戰場,成為這場血肉絞殺中難以分辨的一分子。

    連續看了兩三個時辰後,李小白實在有些厭煩這樣的戰爭。

    主將機械的發布命令,軍士們機械的衝上去,遇敵,揮刀,要么被砍死,要么砍死敵人,周而復始。

    若是讓一個三歲小孩來指揮,或許都會比那些主將乾得更出色。

    沒有陰謀詭計,沒有驍勇戰將,完全是枯燥死板的消耗戰,敵我雙方都在毫無花假的拼硬實力,看上去很剛正面,實則無趣的很。

    百無聊賴的李小白摸出一張潔白的桑皮紙,飛快折出一架紙飛機,朝著前方不遠處的戰場隨手一擲。

    這也是閒的!

    瞎老訝然望去,卻見那個造形奇異的摺紙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托住,在離手後非但沒有飛快落地,反而越飛越高,直直衝著戰場飛去。

    一陣微風輕輕吹過,紙飛機在天空中打了幾個轉兒,立刻吸引住了不少人的視線,它緊接著一頭闖入鏖戰正酣的戰陣,在刀光劍影中穿梭,在咆哮與慘叫聲輕盈的移動身姿,流矢不時相伴或擦邊而過,在生與死的邊緣自顧自的遊走,舞步輕轉。

    潔白無瑕的桑皮紙,滿地血肉屍骸,浴血廝殺的雙方士卒,戰馬嘶鳴……

    莫名亂入的紙飛機給兩國的戰場添上了一絲異樣的色彩。

    突然間,大地劇烈顫抖,一支粗長的槍尖狠狠貫穿了紙飛機,將其撕扯得粉碎,眨眼間消失在隨之而來的鐵蹄下。

    一支風玄國騎軍衝進了戰場上大武朝騎兵最密集的區域,就像摧枯拉朽般硬生生碾壓出一條寬闊的血肉胡同,戰場外準備投入戰鬥的大武朝軍陣爆發出一片驚呼聲。

    那些不速之客連人帶馬都被包裹在厚重的鎧甲內,腰間掛著一支粗長的騎槍,渾然毫不費力的刺穿了前方的人與馬,甚至連人帶馬直接撞飛或狠狠踏在地面上,眨眼間消失不見。

    僅僅一個衝鋒,戰場上就像被怪獸啃掉了一大塊,空出了一大片,接下來便是所向披靡的橫衝直撞,身後留下滿地觸目驚心的屍骸。

    原本雙方僵持不下的局面被瞬間打破,天平一度向風玄國傾斜。

    很顯然這支突然殺入戰場的重甲騎兵是風玄國一方的殺手鐧,甫一出現便打開了局面。

    “衝城騎!是衝城騎!”

    “戎人的衝城騎來了!”

    “看上去至少有一千。”

    “虎門軍完了!”

    附近的軍士們先是一片倒吸冷氣,隨即此起彼伏的驚呼起來。

    風玄國以沖城騎立國,數量常年保持著一萬騎,以最驍勇的騎士,最強壯的戰馬,最堅固的戰甲,最優厚的待遇和最嚴酷的訓練而聞名,是所有戎人最仰慕的勇士,一旦投入戰場,便如同天崩地裂,風雲變色。

    一身重甲刀槍難入,衝擊力大得駭人,尋常人畜撞著必死,擦著便傷,絕無倖免,摧城拔寨更在談笑間。

    若是風玄國的一萬衝城騎傾巢而出,那麼這一仗恐怕也不必打了,封狼道的十一支折衝府邊軍恐有全軍覆沒的危險,因為沒有哪支軍隊能夠擋得住衝城騎集群摧枯拉朽般的衝擊。

    所幸的是,騎士與戰馬選拔標準苛刻,重甲打造保養不易,訓練耗費靡費,風玄國以傾國之力也只能勉強堪堪維持住一萬騎,再多是沒可能了,若是一口氣來個十萬二十萬,就算是國力依然蒸蒸日上的大武朝也照樣得跪。

    倒吸冷氣之後,不約而同的,周圍的目光紛紛向站在小山坡上的李小白投來,彷彿戎人的衝城騎是那架紙飛機給招來的一般。

    瞎老彷彿感受到了目光中的莫名壓力,輕咳了兩聲,拄著湘妃竹杖裝作若無其事的往旁邊挪開了兩步。

    老夫不認得這小子!

    “我只是扔個紙飛機玩!”

    李小白弱弱地嘀咕了一句。

    他沒想到自己閒得蛋疼的一時手賤,竟然會與戰場上突如其來的異變發生了誰也沒有意料到的驚人巧合。

    “莫要多事!”

    若不是靈符封了雙眼,瞎老多半要翻個大大的白眼,前方將士在打生打死,你卻在後方玩?

    小郎你確定是來打仗的,而不是來郊遊的。

    瞎老又在開始擔心,將夜泣託付給對方究竟是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就在這個時候,戰場上再次發生了變化。

    數息前,看到己方數千騎兵盡墨於戎人的衝城騎衝鋒中,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封狼道節度使林冕大人看得睚眥欲裂,暴怒的吼道:“誰?有誰能替本官破戎犬的衝城騎!有誰?”

    帳前眾將一片噤若寒蟬,一千衝城騎絕非個人勇武所能夠抵擋,即使是滿編的上等折衝府邊軍也依然只有折戟沉沙的覆滅下場。

    “我去!”

    話音剛落下,一員銀甲小將策馬衝出了軍陣,迎著正在戰場上縱橫肆虐的一千衝城騎衝去。

    “胡鬧!來人,快給我把她帶回來!”

    待看清出陣之人,封狼道節度使林冕急得大叫。

    中軍大帳立刻衝出數十騎,追著銀甲小將的背影,迅速沖進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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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7-1-25 22:44
第41節-悍將

    諸軍主帥,封狼道節度使林冕想要阻止,但是那些親衛已經追之不及。

    銀甲小將掄著一支長柄雙刃戰斧,一人單騎硬生生殺出了與衝城騎陣列衝鋒同樣的兇猛勢頭,衝鋒路線上躲閃不及的戎人精騎直接被雙刃戰斧掄飛,在半空中支離破碎,就像一列疾馳的火車頭,一頭闖進了人堆裡,放眼之處盡皆人仰馬翻,殘缺不全的屍體漫天飛舞,慘烈程度遠遠超過了方才雙方尋常士卒的對決。

    轉眼間一人一騎便與風玄國的一千衝城騎狠狠撞在了一起。

    尋常刀劍難以破開的全覆蓋式重甲在掄動如大風車似的雙刃戰斧面前,猶如紙糊的一般,眨眼間人馬皆裂,如銅牆鐵壁般一往無迴向前推進的衝城騎陣列就像海浪狠狠撞在了一塊巍然不動的礁石上,拍出無數血肉。

    單槍匹馬殺入戰場的一人一騎硬生生在一千衝城騎中間穿鑿出一個缺口,衝城騎的衝鋒勢頭立刻遭到了扼止。

    戰場外的大武朝軍士們隨即爆發出一片歡呼聲,跌落的士氣重新高漲起來,再看另一面的風玄國,直接陷入了鴉雀無聲,許多人一臉難以置信,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這一幕,竟然有人憑藉一己之力,與衝城騎剛正面而絲毫不落下風。

    長柄雙刃戰斧勢如破竹般斬開一具又一具鎧甲,內部的人體馬軀更是不堪一擊,就像支離破碎的西瓜,血肉臟器肆意揮灑。

    好一員猛將!

    恐怕趙雲呂布也就這樣了吧?

    嗚嗚嗚……

    號角聲傳來,風玄國的衝城騎就像熱刀切黃油,迅速分成左右兩隊,在短暫的迂迴後,重新向銀甲小將衝來,試圖以源源不斷的衝擊力,欲將對方強行暴力碾壓。

    銀甲小將再一次生生抵住了近千衝城騎的衝擊,他(她)似乎找到了新的目標,勒轉馬頭,朝著戎人大纛所在方向衝去,敵軍主帥就在那面赤紅色大旗的下方。

    擒賊先擒王,大武朝折衝府邊軍終於有人學會了動腦子。

    風玄國三万精騎的主帥一旦被擒或被殺,這場慘烈的戰事將會戛然而止。

    察覺到銀甲小將意圖的戎人主帥並沒有託大,立刻作出了反應,中軍聚攏,將大纛所在保護的水洩不通。

    “小妮子,千萬不要出事啊!”

    死死盯著戰場,林冕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兵戰兇危,這丫頭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恐怕都沒有辦法向老友交待。

    執行節度使大人命令,想要將銀甲小將帶回來的那十幾名親衛就沒有那麼好運了,他們被敵方衝城騎的攻擊餘威波及,有三四騎躲閃不及,當場被踏成了肉泥,其餘的打馬逃遠,依然驚魂未定的心有餘悸,卻再也不敢靠近過來。

    “可惜了!”

    瞎老望著一騎當千的這一幕,忽然嘆了一口氣。

    人總有力竭之時,更何況是以一敵千,他並不看好那位小將在戰場上所向無敵的表現,那僅僅是曇花一現罷了,戰爭的勝利從來都不是靠個人勇武說了算。

    李小白好奇地問道:“可惜什麼?”

    他的話音剛落下,就見抵擋了三四個回合的銀甲小將一時不防,被敵方衝城騎的一支騎槍掃中了戰盔。

    銀色戰盔轉眼間不知被挑飛向何處,三千青絲立刻隨風飄揚,在第一時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戰場內外,不分敵我,盡皆一片嘩然,甚至連戎人的衝城騎衝鋒勢頭也不由自主的放緩了一分。

    一個女人!

    似乎還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女人,竟然能夠硬撼一千衝城騎,這等武力足以讓任何一位鬚眉為之汗顏。

    “女人!”

    “是一個小女人!”

    “長生天在上,那個魔鬼是一個女人!”

    “不!我們的勇士怎麼可能連一個女人都打不過,殺不死!這不是真的!”

    許多戎人將力拼衝城騎而不落下風的銀甲小將當作魔鬼,然而待看清對方的真面目後,卻變得難以接受起來,甚至連聲音都變了調。

    他們可以接受衝城騎被大武朝的勇士殺得一個不留,卻無法忍受一個原本作為男人附屬物,應該留在家裡做家務帶孩子的女人將他們的勇士如同砍瓜切菜般殺得毫無抵抗之力。

    彷彿受到了極大的羞辱,那些衝城騎就像瘋了一樣,更加不顧一切地向身披銀甲的大武朝女將發動決死衝鋒,似乎只有用對方的鮮血才能夠洗起自己身上的恥辱。

    這個妹子武力值爆表啊!

    剛剛在心中暗嘆了一句,李小白隨即一楞,遠遠望去,對方長相雖然看不真切,卻總覺得身形越看越眼熟。

    難道是熟人?

    想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往戰場上始終張望。

    “小郎!小郎!你去哪兒?回來!”

    瞎老看到原本好端端的李小白不知為什麼,突然像失了魂魄一般,一步步走下小坡,向戰場走去,他連忙叫了起來,然而對方卻置若罔聞。

    片刻的功夫,李小白便來到軍陣前方,努力瞪大眼睛,那個舉重若輕般掄動長柄雙刃戰斧的女將,似乎是白櫻兒!

    “櫻兒!”

    他忍不住大喊了一聲,然而聲音卻很快被戰場上隆隆如滾雷般的沉重馬蹄聲淹沒。

    李小白急切的想要找到白櫻兒,從她那裡問到武家小娘武香君被什麼皇家秘情司的“破軍”豆腐西施焦寡婦給帶到哪兒去了?

    他離開西延鎮,就是為了把失散的親人一個個找回來,讓西延鎮李家重新名符其實起來。

    身披銀甲的大武朝女將雖然掄動長柄雙刃戰斧,在正面迎敵衝殺之間完全沒有一合之將,她的坐騎卻並不是神駿異常的寶駒,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匹上佳的戰馬,即便女將承擔了大部分敵方衝城騎的衝擊,但是剩下的那些衝擊力依然不是它能夠長期抵擋的。

    十幾個回合後,那匹戰馬終於再也支持不下去,連連發出不甘的哀鳴,踉蹌著癱倒在地。

    一門心思掄動長柄雙刃戰斧的女將在猝不及防下,被倒地的坐騎牽連,身形狼狽的跌落在地,不得不帶著戰斧連續打了幾個滾,順勢斬斷十幾條馬腿,這才從風玄國衝城騎的連續踐踏下得以脫身。

    她雖然勇武至極,可是一旦被連人帶馬的數千斤重量連續壓到,就算是一個大活人恐怕也得生生變作肉泥。

    被砍斷馬腿的披甲戰馬轟然倒地,馬背上的騎士要么與戰馬摔作一團,要么直接飛了出去,重重拍在地上,大多數直接當場陷入昏迷,即便沒有昏迷,也摔得頭暈眼花,被身上的沉重鎧甲給壓得動彈不得。

    遊走在場內的節度使親衛想要衝過來把銀甲女將帶出戰場,卻很快被戎人精騎沖散。

    從騎兵變成步兵的銀甲女將一下子陷入了被動,憑藉著速度與衝擊力,風玄國的衝城騎不再急於集體陣列衝鋒,反而好整以暇的改變戰術。

    一騎又一騎,騎槍直指銀甲女將,戰馬全速沖擊,攻勢源源不斷,彷彿無窮無盡。

    中軍的蕩寇軍軍陣衝出近千騎,剛一投入戰場,隨即被察覺意圖的風玄國精騎纏住,隨即又是千騎,毫無懸念的再次被攔截。

    封狼道節度使無可奈何的發現,自己與風玄國大軍又一次陷入了添油硬耗的噩夢,想要將銀甲女將帶回來的可能性再加困難了幾分。

    “倪校尉!”

    臉色發青的封狼道節度使林冕望向自己的心腹大將。

    “末將在!”

    一名身形魁梧的武將當即抱拳出列。

    “我命你立刻帶人將那丫頭給我帶回來!不惜一切代價!”

    林冕望向正在承受狂風暴雨般無休止衝擊,依舊倔犟一步步往敵方大纛所在前進的瘦弱身影,眼中帶著深深的憂色。

    在他看來,那丫頭已經岌岌可危,隨時有可能被戎人的衝城騎淹沒。

    “末將……”

    校尉倪樂看了看戰場,有些遲疑,一千衝城騎雖然被幹掉不少,可是尋常騎士怎麼可能是衝城騎的對手,自己帶隊上去,恐怕還不足以撼動對方的陣腳。

    “沒用的東西,張校尉,你陪倪校尉一起跑這一趟吧!”

    林冕恨鐵不成鋼的瞪了這位愛將一眼,堂堂鬚眉男兒,勇氣竟然還不如一芊芊弱女子,若非他是自己的心腹愛將,恐怕當場就把這慫貨給一擼到底,當一個無官無職的大頭兵去了。

    “末將遵命!”

    張成校尉出列,與硬著頭皮接令的倪校尉互相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衝城騎若是這麼好啃,戎人的風玄國恐怕早讓人給滅了。

    片刻之後,兩支大武朝千人隊騎兵在戰鼓與號角聲中脫離了軍陣,全速沖進戰場,彼此廝殺不休的混戰變得越發白熱化起來。

    可是封狼道節度使林冕還是低估了戎人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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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7-1-25 22:44
第42節-衝陣

    瞎老沒能阻止李小白一步步往戰場前進,因為法術落在對方身上根本無效,剩下的老胳膊老腿連自己都顧不上,更遑論能夠拉住這個突然犯了失心瘋的年輕人。

    看到異士營所在有人擅自闖入戰場,附近軍陣之中的丁智當即帶人趕了過來,卻發現那位不遵軍令的術士竟然是自己的熟人李小白,連忙叫喊起來。

    “小郎,小郎!不能再往前了!”

    “讓開,我要找櫻兒!”

    李小白此時此刻就像一頭倔牛,完全無視戰場上的危險,固執往前走。

    把武家小娘尋回來當老婆,然後再找機會扒光了焦寡婦,這兩個念頭幾乎快成為了他的執念。

    “櫻兒是誰?你找她作什麼?不能等打完仗再找嗎?快跟我回去!”

    丁智才不管白櫻兒究竟是何方神聖,他有些急了眼,前方的戰場鏖戰正酣,任何一個術士在這個時候冒冒然湊上去,都免不了給敵方送人頭的命運。

    “我要找櫻兒!”

    李小白不想白白錯過這個機會,他不想眼睜睜看著那個銀甲女將的身影在下一秒被戎人淹沒,武家小娘的線索再次在眼前斷掉。

    人海茫茫,再加上連劉縣尉都忌憚到光聽名字就躲避不及的皇家秘情司,若是沒有線索,想要達成這兩個執念,恐怕就會像大海撈針一樣困難。

    “你瘋了,前面是戰場,還有戎人的衝城騎,你會沒命的!”

    丁智氣急敗壞的大叫。

    “不要!”

    李小白依舊固執的很。

    “校尉!就讓他去吧!讓這些高高在上的仙長嚐嚐戰場的厲害,哎喲!”

    一個騎兵不滿地抱怨,可是還沒說兩句,就被突如其來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險些被抽下馬去,驚詫的他隨即看到丁智那張怒不可扼的臉。

    “你給我閉嘴!小郎是我兄弟!明白嗎?是兄弟!”

    丁智就像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暴怒的咆哮。

    要不是這位李家小郎,自己不僅連現在的校尉都得不到,恐怕早就人頭落了地,這份情誼幾乎比兄弟還要親,凡是針對李小白,便是針對他丁智,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看。

    “是,是,校尉!”

    那名騎兵囁嚅地不敢與自己的長官對視。

    周圍其他跟隨丁智已久的老人幸災樂禍的看著這個剛剛歸入頭兒麾下的新人。

    不打勤,不打懶,專打不長眼,這個馬屁精真是活該。

    “小郎,你就听兄弟一句勸吧!”

    丁智心急火燎的想要說服李小白,這個時候已經有戎人精騎盯上了他們,脫離千雉軍陣列的這支騎兵開始與戎人展開交戰。

    “老丁,幫我一個忙!”

    李小白彷彿冷靜了下來。

    “什麼忙?只要你不發瘋,兄弟我什麼都肯幹。”

    丁智大喜。

    “掩護我!全力向那裡衝擊!”

    李小白抬手一指,直指銀甲女將所在的方向。

    “啥?”

    丁智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額滴個娘哎!

    這不是要恢復理智,而是要瘋上加瘋啊!

    “幹不干?”

    李小白盯著丁智大喝。

    “他娘的,幹!”

    話說出口,丁智也開始懷疑,剛剛說話的真的是他自己嗎?

    難道跟小郞一樣犯了瘋病,竟然應了,應了!

    “校尉,你可不能發瘋啊!啊!”

    “滾!”

    之前被抽了一鞭子的騎兵當即傻了眼,這瘋病咋還帶傳染的,那個姓李的年輕人一句話就讓丁校尉也跟著瘋了呢?

    於是他又挨了一鞭子,其他的同僚一臉幸災樂禍,老大的決定從來都不容置疑。

    新人總是在各種虐中得以學會融入整個群體的規矩。

    “兄弟們!咱們今天就陪小郎好好瘋上一把!”

    男兒一諾重千金,丁智不再猶豫,拔出橫刀大喝,他也是豁出去了。

    本來是欠李小白的,現如今就還了他吧!

    “殺!殺!殺!”

    周圍的騎兵們當即嗷嗷直叫起來,他們是一群殺才,一群只知道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殺才。

    丁智安排手下給李小白牽來一匹戰馬,戰場上無主的戰馬有很多。

    “殺!”

    做好衝擊準備後,丁智刀指正前方一聲大喝,整支騎兵隊緊緊圍著李小白開始不知死活的加速。

    什麼叫禍害?

    就是一百頭健牛都拖不回來,埋頭往作死的道路上飛奔。

    李小白帶著一隊騎兵,開始超速闖紅燈,還準備要撞交警,至於地獄終生遊的罰單姑且也顧不得了。

    有些事情終究還是有遺傳的,老李若是能夠看到這一幕,多半會欣慰的感嘆自己後繼有人。

    -

    蕩寇軍的兩支千人騎兵在風玄國戎人引以為傲的衝城騎面前,就像三歲小兒與一個孔武有力的壯漢對決。

    沒有任何懸念,後者僅僅一個衝鋒,就在大武朝騎兵隊形中硬生生碾壓出一個觸目驚心的巨大缺口。

    大武朝的騎兵們拼盡全力,也沒有辦法用自己手中的兵器破開戎人衝城騎身上的鎧甲,大開刀槍不入無敵外掛的衝城騎根本不需要太多的動作,完完全全的一力降十會,碾壓,碾壓,再碾壓,暴力無匹。

    僅僅七八個回合,戎人就從大武人身上重新找回了自信,像銀甲女將那樣的怪物,也只有一人而已。

    一把大肉鋸在一塊鮮美的肥肉上來回狠狠划拉了幾下,大抵就是這兩支生力軍投入戰場上與風玄國衝城騎剛正面的下場。

    “報!倪樂校尉戰死,麾下全軍覆沒!”

    “報!張成校尉戰死,麾下全軍覆沒!”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不幸總是成雙結對,禍不單行。

    兩千大武騎兵就這麼打了水漂,如此損兵折將,但是戎人的衝城騎似乎並沒有損失多少,大多僅僅只是戰馬折了腿,騎士卻毫髮無傷。

    一股子寒意自封狼道節度使林冕的尾骨順著脊椎骨直沖天靈蓋,剎那間遍體生寒,風玄國的衝城騎果然名不虛傳,如果不能破開對方身上的鎧甲,大武朝的軍士根本無所作為,甚至只能毫無反抗能力的被碾壓成滿地血肉。

    全力廝殺到現在,銀甲女將的身形已經越發搖搖欲墜,卻依舊不依不撓的殺向戎人主帥與大纛所在位置,由於少了坐騎,再加上沖城騎的牽制,她每前進一步都變得無比艱難。

    林冕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時間沒了主意。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消息傳入中軍大帳。

    “千雉軍動了!有一支千人隊騎兵開進了戰場!”

    封狼道節度使林冕先是一楞,隨即失聲問道:“什麼?難道是俞鴻下的命令?”

    千雉軍是這次決戰的預備隊,自從風玄國出動了衝城騎,戰事就開始變得糜爛,林冕便不再想著將這張底牌投入戰場平白犧牲。

    千雉軍折衝都尉俞鴻也感到莫名其妙,他分明沒有下達出戰的命令,己方軍陣中怎麼會有一支騎兵擅自出擊。

    “去查!到底是哪一個無法無天的傢伙!”

    左果毅都尉衛思航大叫。

    “查!”俞鴻臉色十分難看,無論是誰,一經查實,軍法從事。

    不過他看到那支騎兵的前進方向,便知道他們多半是再也回不來了,蕩寇軍的兩支千人隊都全軍覆沒,一支千人隊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消息很快傳來,竟然是剛剛提拔上來的丁智校尉親自帶著整隊人馬衝了上去,不僅如此,其中還有一位新入異士營的術士。

    “俞大人,屬下曾經說過,那姓李的是戎人的奸細,丁智與奸細勾結,公然叛逃,請大人誅殺此二獠!”

    就在這個時候,杖傷初癒的蘇尚卓趁機跳了出來,他不放過任何打擊報復李小白與丁智的機會。

    未經受命,私自出戰,在軍隊裡面已經是足以殺頭的大罪。

    只要坐實罪名,肯定從重從嚴從快,根本沒有翻案的機會,人都死了,還翻什麼案。

    蘇尚卓正暗自竊喜的等待著折衝都尉大人的回應,卻沒想到,滿心惱火的俞鴻暴怒的喝斥道:“你算什麼東西,滾出去!”

    小小隊正也敢在軍主面前指手劃腳,挑撥是非,沒再賞他二十軍棍,算是看在對方世族背景的面上。

    “大人,那丁智與李小白行跡詭異,突然在這個時候發作,確實有奸細與反叛的嫌疑,蘇隊正說的並不無道理。”

    左果毅都尉衛思航見狀,連忙替蘇尚卓說項。

    “報,諸位大人,丁校尉已與戎人精騎交戰,他似乎打算去解救蕩寇軍女將!”

    前方打探消息的斥候恰好在這個時候回報。

    奸細?

    質疑丁智與李小白的左果毅都尉衛思航與隊正蘇尚卓就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如果真是奸細,那麼應該反過頭來與大武朝的軍隊開打才是,怎麼跟戎人幹上了?

    “毫無證據的事情,以後不要無緣無故的捕風捉影,小心本官以動搖軍心來處置你們。”

    俞鴻心底那一絲疑慮盡去,向蘇尚卓發出了警告,莫以為恃仗著世家身份,本官就會有所忌憚,軍中的規矩還容不得那些世家大族肆意妄為。

    同樣的,一句“你們”也把他的副手左果毅都尉衛思航包含了進去。

    丁智的騎兵隊開始不斷出現傷亡,不過他們距離銀甲女將的位置卻越來越近,幾乎是用鮮血和生命硬生生殺出一條道路。

    無論是封狼道節度使林冕,還是千雉軍主將,折衝都尉俞鴻都沒有心思追究這個不遵軍令,擅自出擊的傢伙,反而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這個膽大包天的傢伙能夠成功。

    -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5 22:45
第43節-謹慎

    “殺!殺!前進,不准後退!”

    完全殺紅了雙眼的丁智已經不在乎李小白是否坑了自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只有血戰到底,狹路相逢勇者勝。

    陷入苦戰中的蕩寇軍銀甲女將被風玄國的衝城騎死死纏住,儘管她想要殺向敵方主帥所在位置,無奈每前進一步都要耗費極大力氣,即便如此,依然越行越慢,在距離大纛還有五十多丈時,再也無法寸進,甚至連保持不後退都開始變得困難起來。

    風玄國代表主帥位置的大纛前方,厄不勒花王子看著前方百步開外的混戰,哈哈大笑道:“不自量力的南人,哪怕再厲害,也不可能是衝城騎的對手,還不快快棄械投降,給本王子做一個暖帳的小婢豈不快哉!”

    在風玄國的戎人口中,往往將大武朝子民稱作為南人,其中不無鄙視之意。

    “殿下,一員猛將可殺不可辱,怎能淪為一小婢。”

    額倫(萬夫長)塔木里當即皺起了眉頭,戎人武士最崇敬強者,向來堅持武士的榮耀,王子殿下的話卻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哼!一個女人竟然也敢如此猖狂,待會兒若是能夠擒下她,便給殿下送到帳裡。”

    一個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

    “帕可魯大公!”

    塔木里回過頭,當即翻身下馬行禮。

    說話的人正是風玄國國主大業王的兄弟,銀刀大公帕可魯,同時也是率領這三万精騎與一千衝城騎試探大武朝的主帥。

    “哈哈哈,還是帕可魯叔叔最懂侄兒的心意。”

    聽到對方的話後,厄不勒花王子眉開眼笑,彷彿那個勇猛無敵的大武朝銀甲女將已經被洗剝乾淨,擺在了自己床上一般。

    “女人嘛,就跟玩物一般,喜歡就拖到帳裡,不喜歡就扔掉,沒什麼好多想的,塔木里,像你這樣的勇士,別總擺著一張死人臉,多笑笑,會有很多女人願意投怀送抱的。”

    銀刀大公帕可魯跟這位忠誠可靠又有才幹的屬下開著肆無忌憚的玩笑,直到對方臉色漲紅的低下頭去。

    這個塔木里總是這樣,儘管是一等一的勇士,可是每次談到女人都會臉紅。

    “戎人的勇士可不能在女人面前露怯,塔木里,你該不會還沒嚐過女人的滋味吧。”

    雖然仍未成年,憑藉著身份的便利,厄不勒花王子卻已經是嘗過葷腥的老司機,更是以此不懷好意的調侃著這位比他年長幾歲,卻有幾分固執的將軍。

    “……”

    無可奈何的額倫(萬夫長)大人只好將自己的注意力投向前方不遠處的戰場,要不了多久,己方的衝城騎與大武朝的銀甲女將就會見個分曉,戰場上將再也沒有能夠阻擋衝城騎的力量。

    一旦成功擊潰這支大武朝軍隊,那麼便意味著風玄國將會得到千載難逢的可趁之機,甚至有可能將這些南人的土地狠狠咬下一大塊。

    塔木里忽然在那支正努力接近銀甲女將的大武朝騎兵中間看到了一個不同尋常的身影。

    穿著一襲白衣,沒有任何盔甲和武器,分明是一個書生般模樣的年輕人卻出現在戰場上,與周圍血肉橫飛的廝殺完全格格不入。

    這不是找死嗎?

    “塔木里,你在看什麼?前什麼有什麼好看的,南人就算派再多的人過來,也別想救走那個女人!”

    方才衝城騎連續碾壓了來自於南人中軍的兩支精銳騎兵,給了主帥銀刀大公帕可魯極大信心,現在敵我雙方的兵力對比已經趨於相近,若是繼續硬拼下去,他們這支孤軍絲毫不悚南人封狼道的大軍。

    一旦擊敗眼前這支南人的軍隊,整個封狼道將再也沒有能夠阻止他們的力量,猶如敞開大門般,可以隨意予取予求,即使是那堅城也不例外。

    “帕可魯叔叔說的沒錯,南人已經折騰不出什麼花樣。”

    厄不勒花王子對這場戰事同樣信心十足,昨夜一戰再加上今日沖城騎碾壓全場,南人的軍隊已經元氣大傷,要不是那個銀甲女將,說不定這會兒就已經敗了。

    塔木里卻對兩人的話恍若未聞,依舊死死的盯著戰場,他心頭突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那個人,是術士!”

    那支護著白衣年輕人的騎兵衝鋒方向不僅僅是那個銀甲女將,似乎與他們所在的位置也是同一條線。

    “術士?術士跑這裡來幹什麼?”

    厄不勒花王子依然不以為意,術士雖然強大,可是尋常術士在這樣的戰場上幾乎與尋死沒什麼分別,而修為更加強大的術士卻根本不屑於參與凡人之間的戰爭。

    “嗯!一個尋常術士,我們又不是沒有!”

    風玄國三万精騎主帥,銀刀大公帕可魯皺了皺眉頭,他也注意到了那支南人騎兵中間的李小白,看上去似乎很年輕,修為想必也高不到哪裡去。

    “帕可魯大人,還請務必小心。”

    塔木里說完,覺得還不太放心,當即對身邊的親衛說道:“傳我命令,在前方列盾!”

    他的命令很快得以執行,數百位虎背熊腰的甲士提著厚重的巨盾來到三人身前列隊,足足站了三層。

    “塔木里,你未免也太膽小了,放心吧!南人翻不出什麼花樣,勝利必將屬於長生天庇佑的勇士。”

    厄不勒花王子搖著頭,並不認同這位額倫(萬夫長)大人的謹慎。

    “來人,請南格大師和暹離尊者過來!”

    銀刀大公帕可魯為了顧及自己這位忠心耿耿手下的面子,同樣也覺得多一些防備並無不妥之處。

    “叔叔!您這是……”

    厄不勒花王子驚訝的轉過頭,帕可魯叔叔竟然接受了塔木里額倫的建議。

    “我的好侄兒,你若是想要繼承王位,必須學會接受勸策,否則無法得到大臣們的忠心!”

    銀刀大公帕可魯可謂是用心良苦的現身說法。

    “是,帕可魯叔叔。”

    一想到父王的王位,心頭一片火熱的厄不勒花王子當即虛心接受。

    “帕可魯大人,請問有何吩咐。”

    一高一低兩個穿著帶連衣帽黑袍的術道修行者在親衛引領下走了過來,正是這支風玄國精騎大軍供奉的術士隊內兩位實力不弱的術士。

    戎人原本並沒有傳承悠久的術道宗門,國內的基本上都是立國後的外來戶,有來自於極西之地的教士,有莽國與越慶國的黑白蠻巫師,也有大武朝的術士,魚龍混雜,竟也漸漸紮下根來,形成了自己的術道修行圈子。

    “前面的南人騎兵裡有一位術士!請兩位協助提防一二。”

    風玄國主帥,銀刀大公帕可魯對南格大師與暹離尊者的態度十分恭敬。

    術凡有別,無論凡人的地位有多麼高貴,依然比不上修為最低,哪怕是初入修行之門的術士。

    “術士?”

    膚色黑紅,一臉皺紋的暹離尊者看了看戰場,突然笑了起來。

    銀刀大公帕可魯不解地問道:“尊者大人,怎麼了?”

    “半點靈氣皆無,哪裡有什麼術士!”

    暹離尊者卻笑著搖了搖頭。

    原本以為精騎大軍遇到強敵,自己被喊來解圍,趕來後用望氣術一查,結果只是一群凡人騎兵護著一位凡人年輕公子,真是白白期待一場。

    面容枯黃,身材矮小的南格大師輕輕捏了一個法訣,一道無形的晦澀波動從他所在的位置向四周圍疾速擴散,眨眼間掃過整個戰場,不論是大武人,還是戎人都毫無所覺。

    這個十分低調的法術完全沒有任何殺傷力,然而卻在遇到敵我雙方的術士時,突然莫名劇烈波動了一下,但是也僅此而已。

    只是在片刻之間,包括前方忘我廝殺的沙場在內,方圓十里範圍內的所有術道修行者所在位置盡數映入南格大師的心中,他開口說道:“戰場之上確實沒有術士!大人莫非看錯了?”

    厄不勒花王子與主帥銀刀大公帕可魯面面相覷,隨後齊齊望向塔木里額倫(萬夫長),難道真是看錯了?

    “兩位大師,這是真的?”

    塔木里緊緊擰起眉頭,南人難道真的那麼無聊,拼著白白搭上一支千人除騎兵的性命,卻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般模樣年輕人身陷險境,前來送死?

    南格與暹離互相對視一眼,齊齊向塔木里點了點頭,異口同聲道:“確實如此!”

    南格大師又飛快捏了幾個法訣,雙手一揮,一道沙幕平空升起,擋在了甲士盾陣的後方,平空又多了一道安全屏障,說道:“各位毋須擔心,有我等在,必然能夠護得周全。”

    “沒錯,大公完全可以放心!”暹離尊者也認為這位額倫(萬夫長)是小題大作。

    兩位術士心中皆不以為然,敵方不過一群凡人,不僅離得這麼遠,還有衝城騎攔著,怎麼可能構成威脅。

    釋放出這道黃沙幛,只不過是為了讓銀刀大公等人安心罷了。

    “小郎,小心!”

    一道流矢射來,正中李小白身下戰馬的馬頭,箭鏑直接透骨而入,這匹來自於風玄國的良駒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嘶鳴,當即踉蹌幾步轟然倒地,連帶著李小白也一起狠狠摔在地上,差點兒被壓到馬身下面,即便如此,依然摔了個七葷八素,頭暈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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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7-1-25 22:46
第44節-瘋魔

    “小郎!你沒事吧?”

    帶著滿身不知是自己還是敵人的鮮血,丁智策馬靠攏過來。

    腳下荒涼土地因為被鮮血浸透而變得有些泥濘,幾乎是在一片不成形狀的屍體中間踉蹌站起身,李小白卻搖了搖頭,回道:“沒事!”

    騎兵隊與戎人的精騎激戰,被圍在正中間的他毫髮無傷,即便如此,一身白衣依舊沾上了不少鮮血,除了大武人的,更多的是戎人的。

    這些殺才一旦衝進戰場,便完全忘了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戰,眼中只有兩種人,活人,死人。

    丁智終於鬆了一口氣,抹了抹臉上的血,喘著粗氣說道:“前面就是衝城騎!還要繼續嗎?”

    雖然距離拼死阻擊銀甲女將的衝城騎還有數丈之遙,大武朝騎兵們卻遭遇了莫大的阻力,即使還沒有接觸到戎人引以為傲的衝城騎,那些普通騎兵也依然不好對付。

    一旦與戎人最強的衝城騎剛正面,天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自從踏入戰場到現在,丁智這一支騎兵隊就已經減員了三分之一,戰爭的殘酷性考驗著每一個人。

    經過這麼狼狽一摔,李小白倒是冷靜了下來,他似乎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衝冠一怒為紅顏,而老丁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刀相助的捨命陪君子,兄弟做到這份上,恐怕沒誰了。

    他向四周環顧,只剩下約六七百騎的大武朝騎兵完全成為了陷入重圍的孤軍,處境與那個疑似白櫻兒的銀甲女將一般無二,無論是中軍,還是千雉軍都不可能再派兵來支援他們。

    這意味著他和丁智等人已經沒有退路。

    撤退已成了奢望,而且絕無可能,想要活命便只有奮勇向前,李小白咬牙切齒地大聲道:“前進!”

    丁智重重點了點頭,揮刀向著騎兵隊的前方,聲嘶力竭的大吼:“千雉軍!前進!”

    人這一輩子,若是不瘋魔一回,便是不完整的,此時此刻的丁智絲毫不後悔自己的選擇,因為他是殺才,既然是殺才,只要管殺得滿地人頭亂滾就好了,根本不需要考慮其他的。

    渾身浴血的騎兵們跟著一聲大吼:“千雉軍!前進!”

    千雉軍,彷彿城牆一般的軍隊,不動如山,動如傾城,大武朝每一支軍隊的取名都賦予了極深的喻義。

    在這一刻,丁智等大武朝軍士吼出了千雉軍的軍魂!

    千雉軍!前進!

    數百人的吼聲甚至一度壓倒了戰場上的廝殺聲,傳到了戰場外的風玄國與大武朝軍陣中,引起一片微微騷動,尤其是千雉軍本陣反應極大,軍士與戰馬險些條件反射般衝了出去。

    “好男兒!真是好男兒!”

    儘管千雉軍主將,折衝都尉俞鴻極為認同丁智等人的勇氣,卻並不會選擇支持他們的膽大妄為,反而隨後勒令全軍不得輕舉妄動。

    站在人群裡,蘇尚卓滿臉怨毒,卻暗自竊喜,奪了本公子的賤民恐怕命不久矣。

    大武朝中軍,蕩寇軍本陣,封狼道節度命林冕熱血沸騰,卻強自冷靜,依然忍不住擊節。

    “真勇士也!”

    敵眾我寡,身陷重圍,有死無生,依然勇往直前,哪怕是戎人也不得不暗生敬佩,當然,報以更加猛烈的攻擊方能作為對這些大武勇士的敬意。

    一時間,風玄國與大武朝敵我雙方都將這支孤軍與那位奮戰不休的銀甲女將放在同等的地位。

    瞎老嘆了一口氣,望了一眼夜泣,久久的陷入了沉默。

    “哼哼!真是找死!”

    李小白來到異士營第一天就不對付的鳴山道長冷哼了一聲。

    “南無阿彌陀佛,歸命無量光,如來即說咒曰甘露主……”

    專修野狐禪的大覺禪師直接念起了往生咒文,為李小白超度起來。

    面無表情的陰舉人收回目光,重新將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的七十二彩春宮圖上。

    夜泣依舊擺著算籌,口中念念有詞,彷彿戰場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這支以卵擊石的騎兵隊。

    -

    銀甲女將左右兩側的人與戰馬屍骸堆積如山,此時此刻,內氣消耗了大半的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往前踏出一步,周圍的屍體反而極大限制了她的輾轉騰挪空間。

    哪怕萬般不願,銀甲女將也只能不得不往後退。

    就在這個時候,一匹格外雄壯的披甲戰馬載著一位渾身豎滿刃刺的重甲騎士出現在銀甲女將的正前方。

    在他身後,十二騎全副武裝的衝城騎一起結成三角形衝鋒陣形,蓄勢待發。

    能夠負載衝城騎重甲的戰馬無一不是萬里挑一的寶馬,作為千夫長坐騎的更是神駿異常,以耗費巨大代價為其開智的靈犀境妖騎,一旦發動,妖騎不僅衝擊力極其恐怖,還能夠釋放出一些天賦法術,幾乎可以擁有真正摧城拔寨的效果。

    在付出了超過百騎的巨大傷亡後,這支千人隊沖城騎的千夫長決定親自給這個戰力大降的南人女將最後致命一擊。

    這些衝城騎自始至終都沒有將附近的那支大武朝騎兵放在眼裡,此前的兩支千騎傾刻間全軍覆沒,這一支折損近半的大武朝騎兵隊在風玄國引以為傲的衝城騎面前同樣不堪一擊。

    糟糕了!

    李小白第一時間發現了銀甲女將前方的異狀,連忙丟下隨手撿來護身的騎盾,朝著在前方艱難開路的丁智大喊道:“老丁!就在這裡,你們守住! ”

    發狠以傷換傷的全力一刀將一名戎人騎士狠狠砍下坐騎戰馬,有些搖搖欲墜的丁智抽空回應道:“什麼?”

    “防守!”

    李小白原地站定,神色肅然。

    他知道該動用殺手鐧的時刻到了,儘管代價巨大,尤其是在現下這個節骨眼兒上,至於後果如何,卻完全顧不得。

    “結陣!防守!”

    丁智這一回聽懂了。

    騎兵不再繼續衝鋒,而是結成一個防禦圈,將李小白緊緊護在當中,飛過來的流矢盡可能的擋開,也同樣將那些可惡的戎人死死擋在防禦圈外。

    深深吸了一口氣,李小白抬起右手,握拳後伸出食指與中指,大拇指壓在無名指與小指上,一個標準的劍指成形。

    “就是這樣!來吧!來吧!”

    右手臂伸的筆直,李小白瞄準了開始加速的衝城騎千夫長。

    “小郎!你在幹什麼?”

    丁智忙中偷閒,回頭望了一眼,完全看不懂李小白的動作,既不是捏法訣,也不是什麼武功招式的起手式。

    像這樣指著敵人,就能夠把人指死嗎?

    “守住!三!二!一!”李小白彷彿在吟頌咒語般口中念念有詞,當念到一時,猛然睜大了眼睛,一聲大喝:“曦和!”

    心中的混沌青蓮猛然一亮,渾身的力氣瞬間被抽空,迅速匯聚往指尖,傾刻間化作一道至純至淨的淡白色劍光乍閃即逝。

    正欲作勢前撲的妖騎被這道“曦和”劍光連人帶坐騎瞬間貫穿,猝不及防的一人一騎連半點反抗能力都沒有,當場神魂俱滅。

    發力不及的妖騎就像被狠狠震了一下,隨即頹然倒地,再無任何聲息。

    然而在戰場上,這一道“曦和”劍光造成的殺傷遠遠不止是如此,連帶著這位千夫長身後更多的衝城騎同樣未能倖免,數十騎就像多米諾骨牌一般,倒成了一條直線。

    戎人軍陣中央的大纛下,額倫(萬夫長)塔木里在第一時間察覺到戰場上的異狀,大聲示警道:“小心!”

    但是卻為時已晚。

    三万精騎主帥,銀刀大公帕可魯喉嚨裡發出幾聲嗬嗬怪聲,彷彿有些難以置信的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莫名出現了一道指頭般大小的血洞,鮮血瘋狂向外湧出,很快染紅了衣襟,重金購得的護身靈物不知何時變成了齏粉,只剩下一條空無一物的金絲,眼前隨即陷入一片黑暗。

    前方的甲士盾陣出現了一道缺口,與戰場上倒下的那一串包括千夫長在內的衝城騎恰好形成了一條直線。

    厚重的盾牌與鎧甲都無法抵擋住突如其來的詭異攻擊,甚至連南格大師釋放的法術黃沙幛都來不及反應,直接被那道淡白色光束貫穿。

    “帕可魯叔叔!帕可魯叔叔!”

    眼睜睜看前胸後背往外噴血的銀月大公直挺挺向後倒去,厄不勒花王子驚恐的大叫。

    “他是術士!”

    塔木里心頭一片徹骨寒意,狡猾的南人術士竟然假扮凡人迷惑他們,趁機發動法術,一舉擊殺了他們這支三万精騎的主帥,銀刀大公帕可魯。

    “怎麼,怎麼會這樣?”

    被請來的兩位術士,南格大師與暹離尊者彼此面面相覷,兩人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難以置信的神情,南人騎兵隊裡的那個年輕白衣公子身上絲毫沒有任何靈氣,分明是一個凡人,怎麼可能會有術士才擁有的手段。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身後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爆響。

    塔木里與厄不勒花王子對視一眼,緩緩轉過頭循著聲音望去,卻見高聳的大纛木桿上莫名出現了一個小洞,被破壞整體強度的桿體不堪大纛的重量和被氣流引動的拉扯力,開始出現傾斜並且越來越搖搖欲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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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olee 發表於 2017-2-2 17:02
第45節-亂局

   「大纛,大纛倒了!」

    附近的戎人發出驚惶失措的聲音。

    戎人軍隊一向重視大纛,大纛在他們眼中猶如主心骨一般的存在,代表了軍心和凝聚力。

    大纛在,軍隊在,大纛失,軍隊亡。

    一旦發生意外,無論是軍心還是士氣立刻就會受到無可挽回的打擊。

    緊接著令所有戎人更加恐懼的叫喊聲響了起來。

    「大公死了!大公死了!」

    戰場內外一片嘩然。

    風玄國與大武朝雙方軍陣之間的戰場上,廝殺聲詭異的漸漸平息,越來越多的人目光直勾勾的盯著那桿掛有白熊皮毛織物的大纛傾斜速度越來越快,直至轟然倒下。

    十幾個戎人甚至連反應都沒有,被壓在了下面,當場死於非命。

    緊接著三萬精騎主帥,銀刀大公帕可魯身殞的消息就像瘟疫一般迅速在戎人軍陣中傳播開來,甚至連敵對的大武朝軍隊也聽到了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怎麼方才還好端端的,戎人軍陣中央那桿大纛說倒就倒了,甚至連主帥都死得莫名其妙,隨即越來越多的目光匯聚向戰場上那支已經抵近至戎人軍陣前方的那支大武朝孤軍。

    此時此刻,這支千人騎兵只剩下了最初的一半。

    「什麼?他竟然真的是術士?可是明明一點靈氣都沒有!」

    原本還留有一絲懷疑,鳴山道長卻瞪大了眼楮,事實勝於雄辯,此時此刻,僅剩的那點兒疑心不得不消散的乾乾淨淨。

    凡人怎麼可能擁有這樣的手段。

    冒充術士可以騙得一人兩人,甚至三人四人,卻沒有辦法在數萬人的眾目睽睽之下作偽,更何況那條貫穿了整個戎人軍陣的筆直死亡線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弄虛作假,拿自家主帥和沖城騎作配合,簡直是拿風玄國的國運開玩笑。

    難道這傢伙的修為真的比自己高,鳴山道長情不自禁的打了哆嗦,術士視凡人為螻蟻,修為較低的術士在實力強橫的術士面前,何嘗不也是被生死予奪的螻蟻。

    「南無阿彌陀佛!」

    大覺禪師頌了一聲佛號,依舊不看好身陷於千軍萬馬中的李小白。

    戎人大軍的瘋狂報復,恐怕不是一個尋常小術士能夠抵擋的。

    保持著冷靜與理智的不僅僅是他,在大武朝諸軍的術士們眼中,李小白的舉動就像一個抱著有去無回決心的刺客。

    駐足於戰場邊緣,與軍陣並列的異士營真正說一不二的首領,瞎老忽然說道︰「該我們上了!」

    「什麼?」

    除了依舊埋頭演算公式的夜泣,鳴山道長等人面露驚詫的望來,不是坐看那個李小郎自陷絕境嗎?

    猜到了另外三位術士心中念頭,瞎老說道︰「一個活的小郎功勞大?還是一個死的小郎功勞大?」

    「呃?當然是活的功勞大!」

    鳴山道長剛想要說自尋死路的李小郎死活關他們鳥事,可是轉念一想,當即明白過來。

    李小郎若是活著,擊殺戎人主帥,放倒風玄國大纛的這份首功應當算到千雉軍,準確的說,應該是千雉軍異士營的頭上,他若是死了,恐怕整個封狼道的各支折衝府邊軍都能夠分潤到這筆大功,落到千雉軍頭上的功勞即使佔了首功,恐怕也被分攤的相當有限。

    -

    主帥身隕,大纛傾覆,群龍無首的戎人大軍陷入了混亂,有人往戰場上衝來,有人往身後的戈壁荒漠逃去,相當數量的戎人軍士將厄不勒花王子圍在正當中,將他視作新的主心骨。

    然而這位明顯被嚇呆了的年輕王子殿下根本沒有應對這種事情的經驗,楞楞的站在那裡,任由氣急敗壞的塔木裡額倫(萬夫長)催促,失魂落魄的始終不發一聲,完全慌了神。

    -

    被瞬間抽空了渾身力氣的李小白顧不得身周的遍地屍骸,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只知道自己成功幹掉了那騎對銀甲女將最具威脅的沖城騎,至於其他的,完全毫不知情,甚至渾然不知自己竟意外幹掉了戎人的主帥,至於象徵軍心的大纛,那完全是添頭。

    附近的戎人先是一怔,在看到大纛轟然倒下後,無論是沖城騎,還是尋常精騎,都像瘋了一樣衝過來,將李小白護在中間的大武朝騎兵們登時壓力陡增。

    「小郎!你幹什麼?這些傢伙全瘋了!老天爺啊!戎人的大纛倒了!大纛倒了!」

    丁智並沒有看到李小白釋放「曦和」劍光的那一幕,他只看到銀甲女將前方的沖城騎莫名其妙的倒下了一條線,這條死亡線一直劃過了戎人的本陣中央,直到那支高聳醒目的大纛倒下,他這才意識到了異樣。

    這個時候,前方的沖城騎與其他戎人精騎狀若瘋狂的朝著他們衝來,眨眼間數十騎被這些如潮水般的戎人淹沒。

    「發生了什麼事?那個桿子怎麼倒了。」

    小白同學一臉茫然。

    稀里糊塗的他此時此刻滿腦子只想找到櫻兒,問她武家小娘到底被皇家秘情司的那個臭寡婦弄到哪兒去了。

    銀刀大公帕可魯若是泉下有知自己被幹掉竟然只是一個意外,恐怕非得氣得從地上跳起來詐屍不可。

    「接下來該怎麼辦?那些戎人都瘋了!」

    丁智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李小白身上,他與剩下的騎兵猶如深陷泥潭,完全進退不得,即便拚死一戰,恐怕也堅持不了太久。

    他甚至還不知道不止是敵軍主陣的大纛倒了,連帶著敵軍主帥也變成了串糖葫蘆。

    「瘋了?那就讓他們去死!」

    李小白從自己腰間的雲蛇紋蜀錦錢袋內拎出一條小青蛇,隨手甩了出去。

    妖女原本好端端的盤在小半袋銀錢上面睡得正香,突然間莫名其妙的被拽著尾巴拎出了錢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身子就已經在半空中。

     ! !

    奴家不發怒,就當奴家是黃鱔麼?

    不可饒恕!

    妖女也是有起床氣的,在半空中搖頭晃尾,身形迎風變長,眨眼間變得有四五丈長。

    滿身青鱗在陽光上熠熠生輝,狠狠砸翻了三四騎戎人精騎,連人帶馬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扭動了幾下,吞吐著蛇信人立而起,十分隨意的一甩蛇尾,一個全副武裝的沖城騎當即帶著人與戰馬的齊聲慘叫聲被抽飛出百餘米,重重砸在地上,餘勢未減的連續翻了十幾個滾,最終變成一灘難分彼此的肉泥和扭曲變形的重甲,再無任何聲息,鮮血汩汩流出,澆灌著這片荒涼乾燥的地面。

    青蛇昂首環顧,妖氣逼人,嚇得周圍一片人喊馬嘶,齊齊倒退,登時硬生生空出一大片區域。

    「妖!妖!」

    「大妖!」

    戎人騎兵們紛紛發出淒厲的怪叫。

    丁智等大武朝騎兵稍稍鎮定一些,不過也沒能好到哪裡去,一個個面無人色。

    妖族凶殘,世人皆知,他們這些凡人給對方塞牙縫都不夠。

    大妖?青蛇歪了歪腦袋,這些人族真是沒有見識,見到妖族就叫大妖,見到術士就喊仙長,真是可笑的很。

    不過她隨即狠狠望向被丁智等大武朝騎兵圍在正中央的李小白,公子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一言不合就把她給甩了出來,此風不可長。

    「我沒力氣了!接下來就看你了!三滴血!」

    李小白向正衝著自己怒目而視的青蛇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最後伸出三根手指頭,與這妖女達成協議。

    一滴血便是一天的份額,三滴便是三天,這筆買賣倒也做得。

    青蛇吐著蛇信,將目光投向那些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的戎人,突然張口噴出一團黑霧,眨眼間將數十名戎人精騎包裹了進去。

    「逃啊!」

    猛然發出一聲吶喊,方才還將生死置之度外,欲與大武朝騎兵拚個你死我活的戎人突然毫不猶豫的四散奔逃。

    與大武朝騎兵廝殺尚有一線生機,但是與大妖開戰,多少人都不夠填入妖腹。

    一陣狂風大作,風捲黑霧迅速瀰漫開來。

    緊接著一片慘叫聲大作,最先陷入黑霧的戎人和戰馬渾身血肉迸裂,並且飛快脫離了下來,眨眼間變成了血淋淋的骷髏。

    越來越多的戎人拚命打馬往遠處奔逃,可是他們的疏散速度哪裡比得上毒霧瀰漫,轉眼間一個個渾身血肉模糊的戰馬載著同樣血肉模糊的騎兵一邊亡命狂奔,一邊自身上不斷跌落越來越多的血肉碎片,還沒等衝出百多米,便只剩下一團七零八落的骷髏白骨往前翻滾著撒落在地,完全沒有了方才的活物形狀,場面無比恐怖。

    青蛇的毒簡直到了駭人聽聞的地步。

    當戰場上的戎人陷入大亂的時候,李小白看到方才逃過一劫的銀甲女將突然扯下一個像沒頭蒼蠅般從身側衝過的騎兵,順勢鵲巢鳩佔,翻身上馬。

    附近僅剩下小貓兩三隻的蕩寇軍親衛恰好及時趕到,將她拱衛在中央,向戰場外衝殺。

    「櫻兒!」

    李小白鼓足最後力氣放聲大喊。

    然而他的聲音實在有限,被戰場上的馬蹄聲,慘叫聲和廝殺聲等各種各樣的聲音淹沒。

    銀甲女將若有所覺地回頭望來,只看一條巨大的青蛇在橫衝直撞,戎人連人帶騎就像破布娃娃一樣四處亂飛,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狂舞的蛇軀恰好掩住了李小白的身影,自然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在這千軍萬馬中間,又氣又急的李小白眼前一黑,軟軟的癱倒在地。

    儘管擁有釋放劍光一擊必殺的能力,他忘記了自己依然只是一介凡人。
liolee 發表於 2017-2-2 17:11
第46節-追亡

    「小郎!小郎!」

    丁智恰好看到這一幕,急得大叫。

    依舊驚疑不定回望的銀甲女將被親衛們裹挾著,漸行漸遠。

    僥倖活下來,依舊盡忠職守的那幾名親衛揮刀在亂軍中左劈右砍,幸虧這些戎人失去了戰意,否則僅憑著他們這麼一點兒人,根本沒可能把這位驍勇無敵的大人帶出來。

    「哪裡來的孽障,速速受死!」

    一道帶著醒目劍光的飛劍自戎人軍陣方向飛來,迅雷不及掩耳的撲向屠戮戎人騎兵有如摧毀土雞瓦狗般的青蛇。

    「呔!欺我大武朝無人嗎?」
    一聲大吼在戰場上空迴蕩,來自於戎人術士的飛劍在距離青蛇還有十丈時,被一道金光定在半空中。

    叮噹清脆聲作響,大覺禪師手持錫杖,頭戴大日如來冠,披著錦瀾袈裟大踏步出陣,直奔戰場而來。

    千雉軍的異士營終於動了。

    「千雉軍!前進!」

    折衝都尉俞鴻騎在戰馬上,高舉斬馬刀「斷騎」狠狠往前一揮,這口憋了許久的惡氣,終於有機會得以完全釋放出來。

    「千雉軍!前進!」

    大塊大塊騎兵與步兵方陣從異士營的術士們身旁衝過,源源不斷的殺入戰場。

    數千人的吶喊響徹數里,聽到本陣的聲音,丁智等人早已疲憊的軀體內又令人難以置信的迸發出一股新的力量,一起跟著發出聲嘶力竭的吶喊。

    「千雉軍!前進!」

    「千雉軍?」

    封狼道節度使林冕驚詫於竟是千雉軍最先反應過來而且抓住了機會最先發動,他隨即拔出腰間長劍。

    「傳我命令,全軍出擊!」

    敵方主將身死,代表軍心與凝聚力的大 倒下,如此千載難逢的機會再不抓住更待何時?

    從李小白扔出了青蛇清瑤那一刻開始,風玄國與大武朝之間的術士大戰從此拉開了序幕,戰場上空,飛劍你來我往,火焰、雷光、地刺與沙暴等法術此起彼伏,比此前任何一個時刻都更加激烈的戰鬥瞬間爆發。

    意外被捲進法術與飛劍對殺的雙方軍士無一倖免,毫無反抗能力的變成一堆碎肉,焦屍,甚至屍骨無存。

    戰場中央硬生生空出一大塊禁區,變成為了兩國術士彼此交戰的專屬戰場。

    在戰場上最瘋的術士,當屬被瞎老強拉上戰場的夜泣,滿臉面無人色,渾身顫慄不已的他對死亡恐懼到了極點,很快嚇崩潰了。

    尋常人嚇崩潰多半是癱軟在地或者呆若木雞,但是夜泣卻正好相反,渾身黑氣繚繞,握著一支短劍撲向戎人術士,口中哇哇大叫︰「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去死吧!去死吧!」

    突然毫無徵兆的化作一縷黑煙,地面上平空出現一道詭異的陰影眨眼間出現在對方腳下,影化身形無聲無息的重新凝聚,抹有劇毒的鋒刃閃電般劃過毫無防備的戎人術士脖頸。

    夜泣的先祖是一位專修刺殺技藝的術士,曾在大武朝開國時為太祖皇帝屢立功勞,多次出生入死,直至在某次凶險殺局中為保護太祖皇帝不幸戰死,留下的後人備受朝廷恩賞,儘管不是八大世族之一,但是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卻相差無幾。

    現如今老祖宗的技藝被流傳了下來,被這一代子弟夜泣學會了七八成。

    發起瘋來的夜泣簡直就是戰場上的鬼見愁,他越是恐懼,便越是瘋狂,發揮出來的戰鬥力更是強大,即使是同一陣營的大武朝術士都無不自覺躲得遠遠,以免遭到池魚之災。

    青蛇無心戀戰,捲著昏迷不醒的李小白往戰場外飛竄,丁智帶著殘存的騎兵們緊跟其後,打到這個份上,他們立下的戰功已經足以抵過此前擅自出擊的罪責。

    鏖戰至日落時分,銀刀大公帕可魯手下的三位額倫(萬夫長)再也無法控制住糜爛至不可收拾的局面,戎人大軍接連潰散,不得不往戈壁荒漠撤退,供奉術士被誅殺大半,剩下的紛紛逃亡。

    封狼道的多支折衝府邊軍一口氣連夜尾餃追殺了上百里,直到東面的天空晨曦初現,這才將一路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的戎人全數趕入了荒涼的戈壁荒漠。

    風玄國三萬精騎只剩下不到兩千,兩位額倫(萬夫長)的潰退途中戰死,碩果僅存的額倫塔木裡身負重傷,護著倉惶失措的厄不勒花王子狼狽而逃。

    近千沖城騎由於負載盔甲沉重,無法長途奔襲,在精疲力竭後,全軍盡墨,隨軍供奉術士更是十不存一。

    用「兵敗如山倒」這一詞來形容這支入侵大武朝邊境的戎人大軍是再合適不過,恐怕無論是敵我雙方,都沒有想到這一戰的轉折點竟然是一支擅自出擊的騎兵和一個膽大包天的「術士」。

    -

    狼奔豕突約一百八十里,從白天到夜晚,又從夜晚到白天,厄不勒花王子的屁股就沒離開過馬背。

    即使中途不斷換馬,一路下來,倒薨的戰馬不計其數。

    一騎快馬揚起久久未落的沙塵迎面而來。

    「殿下,前面,前面有水!」

    最好的戰馬交給最好的遊騎,在這片戈壁荒漠中尋找綠洲和水源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水?」

    嘴唇早已乾裂的厄不勒花在不斷起伏的顛簸中,聲音嘶啞的茫然回神,瞳孔深處驟然出現一絲神彩,聲音也變的大了起來。

    「水!在哪兒?快去!」

    不僅僅是這位王子殿下,其他精疲力竭的戎人聞聲不由自主的重新振作起來。

    「前面十二里!跟我來!」

    最精銳的戎人遊騎望著這些殘兵敗將,壓下了心中的感慨,勒轉馬頭,往來時方向為這些大隊人馬領路。

    十二里路,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或許是感受到騎者的亢奮,那些同樣疲憊不堪的戰馬奮力邁動四蹄,勉強追了上去。

    遊騎找到的綠洲並不大,僅有一個泉眼汩汩冒出略有些苦澀的泉水,匯聚成一汪丈許方圓的小池子。

    附近躺倒了幾個人影和幾匹鬆開韁繩的馬匹,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氣,這些已經變作屍體的受害者赫然是這片戈壁荒漠的特產,馬匪。

    只不過他們不幸遇上了風玄國的遊騎,在猝不及防間,還沒能堅持兩三個回合就被斬殺了個乾淨,這片水源也因此隨即拱手相讓。

    一片人馬捲著沙塵隆隆而來,一看到水光蕩漾,立刻像瘋了一樣衝過來,人喊馬嘶,不分彼此的衝到水邊,將腦袋埋進水中痛飲。

    眨眼間這汪淺淺的苦水泉就被飢渴的戎人與戰馬淹沒,擠不進去的人與馬在外圈直著急。

    在極度乾渴之下,哪怕苦澀的泉水彷彿也變得無比清冽甘甜,連續痛飲了十幾口,灌了一肚子水的厄不勒花起身離開泉邊,剛剛讓出的空位隨即被其他人填滿。

    他踉蹌了幾步,一屁股坐倒在這片小綠洲為數不多的沙棗樹下,打了幾個水嗝,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天僅僅是因為喝飽了水而感到滿足。

    人總是適應性極強的生物,只要稍稍歇一口氣,就能夠緩過勁兒來。

    剛剛吃了一個天大敗仗的王子殿下望著爭搶水源的士卒與戰馬,人幾乎與牲畜無異,莫名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好慘啊!

    幾曾何時,躊躇滿志的他還想著連敗南人,奪下大片豐美肥沃的土地,為風玄國立下大功,並得到父王的誇讚,驕傲的接受來自於兄弟姐妹們的羨慕目光。

    可是現在,殘酷的現狀狠狠抽了厄不勒花幾個耳刮子,三萬精騎轉眼間只剩下了眼前這不到兩千騎,連銀刀大公帳可魯和兩位額倫(萬夫長)都折在了戰場上,使他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深不過兩尺,寬不過一丈的苦水泉轉眼間被近兩千人馬搶了個乾淨,最後一些人沒能喝到清水,只能趴在泉池底的泥坑力,努力囁著那些濕泥,好滋潤乾渴已久的唇舌。

    好在泉水依舊緩慢的汩汩而出,後來者總歸能夠喝得上。

    「該死的南人,我厄不勒花發誓,若是能夠繼位,有生之年一定要馬踏天京,屠戮三千里,所有低賤的南人全部為奴,販賣四方!」

    不知道從哪裡湧出一股子力氣,厄不勒花掙紮著站了起來,扶著約一人合抱的椰棗樹,指天發誓。

    話音未落,天邊傳來隆隆的滾雷聲,彷彿這方天地見證了他的誓言。

    「殿下!勝敗乃常事,只要耐心等待機會,總有報仇的一天,毋須如此計較!咳,咳!」

    僅剩的一個額倫(萬夫長)塔木裡勉力說完,忍不住一陣胸悶氣短,急促的咳嗽起來。

    「塔木裡,南人實在是太可惡了!我,我沒想到會這樣!」

    厄不勒花王子捏緊了拳頭,脖頸和腦門處的青筋直蹦,與大武朝折衝府邊軍的慘烈戰事使他對國與國的戰爭有了新的認識和瞭解,不復最初遊戲出戰,輕取戰功的輕浮心態。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 19:08
第47節-傷毒

    “下官也沒有想到,真是出乎意料!”

    一想到南人的銀甲女將勢不可擋的殺到軍陣前,連沖城騎都差一點兒擋不住,再加上突如其來的法術攻擊,塔木里心底冒出深深的寒意,

    若是兩國再次爆發大戰,大業王御駕親征,若是再遭遇如此凌厲的手段,嘶……

    這位身負重傷的額倫(萬夫長)大人已經不敢想像下去。

    “塔木里,我們的術士都跟上來了麼?”

    厄不勒花的目光在佔據了整個小綠洲的人馬中找到了一些特別的身影。

    在維持法術的靈氣消耗完之前,術士的生存能力還是大於那些尋常精騎,由於沒有披甲的緣故,他們的坐騎往往也跑得比較快一些。

    “還有七八個!”

    儘管身負重傷,塔木里還是對他們這支殘軍敗將的實際情況了若指掌。

    “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些南人!”

    厄不勒花此刻表情就像一頭受了傷的惡狼,眼中閃爍著凶光,幾欲擇人而噬。

    不愧是大業王的子女,塔木里對厄不勒花的成長十分欣慰。

    “我需要一些死士……”

    厄不勒花並不打算就這樣灰溜溜的逃回去,在返回風玄國之前,他打算給那些可惡的南人一個狠狠的教訓。

    塔木里的瞳孔微微一縮,不僅他沒有想到,恐怕那些南人也不會想到。

    “遵命!”

    願長生天保佑……

    -

    “櫻兒!”

    隨著一聲大叫,李小白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胸口就像扯起了風箱,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過了好一會兒,呼吸漸漸恢復平穩,他的目光也隨之重新凝聚清晰起來,發現自己似乎正躺在一座營帳裡面。

    此前的記憶卻是殺聲震天的戰場。

    床邊擺著一張小桌,上面放有三四隻粗陶碗,一隻瓦罐和一盞小油燈,昏黃的燈光勉強映亮了整座帳篷。

    看著這座營帳新舊和样式似乎正是屬於他自己的專屬營帳,和異士營的其他術士一樣,享有一人一帳的待遇。

    “李公子!您可算醒了!”

    營帳門簾往上一掀,異士營負責庶務的劉管事走了進來,看到李小白恢復了清醒,登時臉上浮現出驚喜。

    李小白問道:“劉管事,仗打完了嗎?”

    “早打完了,戎人大敗,還丟下了一千衝城騎,大業王要是聽到這個消息,估計得心疼到肝兒都痛,公子在床上已經躺了整整一天一夜。”

    劉管事拿起李小白床頭的瓦罐,倒了一碗水遞過來。

    這位術士大人突然陷入昏迷使他擔足了心思,好在異士營的瞎老和醫生確認,只是體力並未受傷,一顆緊繃的心這才終於放鬆了下來。

    無論是劉管事,還是異士營的其他術士,心中都不免驚訝,那個幾乎貫穿了戎人整個軍陣的法術未免太霸道了些,竟然能夠抽空李小白的全部體力,讓人昏迷。

    “一天一夜?”也許是剛剛醒過來,腦子還沒有完全恢復清醒,茫然接過粗陶碗,李小白有些遲疑地琢磨著劉管事的話。

    在片刻之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端著粗陶碗跳下床,絲毫不在乎茶碗裡的水灑在了自己身上,連鞋都顧不上穿,光著腳直接衝出了營帳。

    “李公子!李公子!你去哪兒!”

    劉管事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突然跳下床,衝出營帳。

    天空中的太陽高懸,熾熱的陽光灑在身上,隱隱有些灼人,已是正午時分。

    站在營帳門簾外,李小白左右張望,卻只看到千雉軍這一支折衝府邊軍駐紮的營帳,其他邊軍一個都不見。

    “劉管事,櫻兒呢?白櫻兒呢?”

    李小白轉過頭,急切的望著跟隨出來的劉管事。

    “櫻兒?白櫻兒?是誰?”

    劉管事卻一臉茫然。

    李小白隨即醒悟過來,再次問道:“蕩寇軍去哪兒了?”

    他記得那個銀甲女將似乎來自於中軍蕩寇軍本陣。

    “已經走了!昨天休整了一日,今天一早就與其他幾支邊軍一起走了。”

    曾經遠遠觀戰的劉管事隱隱猜到李小白口中的那個白櫻兒或許與蕩寇軍中那位能夠硬撼戎人衝城騎的銀甲女將存在某種關聯,他試著問道:“您說的白櫻兒難道就是那個女將?”

    “也許吧!”

    李小白一楞,隨即苦笑起來,竟然走了!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看清銀甲女將的長相,總不能逮個妹子就叫櫻兒吧?那不是找人,而是耍流氓,以對方的武力,恐怕只需要一根手指頭就能夠將他輕而易舉的碾殺。

    “李公子您認識她?”

    劉管事訝然,在他眼裡,那個一人一騎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銀甲女將幾乎等同於戰神一般的存在。

    哪怕身處戰場外,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種所向無敵的氣勢,很難想像這竟然是出自於一個弱質女子身上。

    “也許!”

    李小白搖了搖頭,更加不敢確定。

    他想了想,重新走回到營帳內,開始穿戴起來。

    “劉管事!幫我個忙!”

    “公子請吩咐!”

    “幫我備一匹馬,再給我一張地圖,我要去追蕩寇軍!”

    李小白打定主意要去追尋白櫻兒的下落,非得把那個銀甲女將的真面目弄清楚不可。

    “李公子!您還是先休養幾日,那個白櫻兒若是在蕩寇軍,來日方長,也不差這一時片刻。”

    劉管事還是希望這位千雉軍的大功臣能夠多休息一段時間,別留下什麼後遺症。

    “不,就怕夜長夢多!我很快就會回來!”

    李小白一邊說著,一邊穿上衣服。

    忽覺手臂有異狀,低下頭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嘶!”

    右手臂上的皮膚表面莫名多了一對對米粒般大小的牙痕,細細一數,竟有十幾對,看上去就像是資深癮君子的特有標誌“螞蟻上樹” 。

    誰幹的?

    不用猜,一定是那妖女幹的,明明說好只給三天的份額,這妖女竟然趁他昏睡,偷咬了十幾口。

    昏睡這麼長時間,多半與這麼多牙痕有關,失血過多,怎麼不會更加虛弱。

    果然是唯妖女與小人難養也!

    氣急敗壞的李小白摸進自己腰間的雲蛇紋蜀錦錢袋,手剛放進去,指尖登時傳來刺痛。

    竟又被咬了!

    一不作二不休,一把拽出那條青蛇,提到眼前,李小白瞪視著它,怒道:“不是說好三天的份額,你到底多偷了幾天的?”

    青蛇裝作靈智未開的尋常小蛇,無辜的吐著蛇信,一言不發。

    奴家只是一個小妖,不懂得說話……

    我是一條小青蛇,我有許多的秘密,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劉管事望著大眼瞪小眼的一人一妖,咽了嚥口水,膽戰心驚地說道:“我說,你們兩位能不能別在這裡打架!”

    自從在戰場外遠遠見識過這條青蛇妖大發妖威,他就能夠猜到,這對飼主與妖奴若是打起來,恐怕千雉軍這座營地就別想要了,真可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一口毒霧噴將出來,白骨橫野,少不得要折損百十條性命,戰馬與騎士漫天飛舞的一幕仍然還歷歷在目,一千騎衝城騎造成的破壞和傷亡都比不上這條蛇妖。

    打架?文明人怎麼可能幹這麼粗俗的事情。

    李小白搖了搖頭,只有那些肌肉多過腦子的蠻子才會這麼幹,未來永遠屬於智力碾壓。

    且先不與這妖女計較,重重哼了一聲,他將青蛇直接塞回自己的錢袋,耳邊甚至隱約聽到那妖女竊喜的偷笑聲,依舊不再去理它。

    打是肯定打不過的,但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總有一天會把它剝皮抽筋做成一碗蛇肉羹。

    這可惡的妖女。

    “劉管事!劉管事!”

    營帳外傳來聲音。

    李小白的營帳並未設置隔音法術,故而外面的聲音能夠傳進來。

    劉管事回應道:“我在!”

    “節度使大人有令,李公子若是醒過來,請他坎兒井問話!”

    “哦,哦!知道了!”

    劉管事應聲道,他向李小白望來,恭候著對方的決定。

    “備馬備地圖!咦?老丁呢!怎麼不見他?”

    李小白依舊是之前的吩咐,他總是要去蕩寇軍的,這下更加名正言順了。

    “呃,丁校尉,丁校尉他……”

    劉管事神色一變,突然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他怎麼了?”

    連李小白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語氣中不知何時擁有了迫人的無形壓力。

    “他傷毒發作,快要不行了。”

    膽戰心驚的劉管事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偷眼打量著李小白的反應。

    他知道這位術士大人與丁智校尉關係非同一般,生怕對方聽到這個壞消息,遷怒於他。

    “怎麼會有傷毒?”

    李小白無法理解“傷毒”一詞代表了什麼。

    除了前日冒失的闖進戰場,戰陣上的一切對他來說,曾經一直是十分遙遠的事情,有些“常識”自然是不懂的。

    “傷毒就是刀劍創口潰爛,發熱虛脫,很快就會死掉,上陣廝殺,傷毒發作是常有的事,不過活下來卻是九死一生。”

    劉管事陪著笑臉,試圖努力證明這是一件十分尋常的事情,並非軍中醫士不給力,而是無可奈何。

    高高在上的仙長怎會知道,傷毒對於凡人來說,是多麼致命的無法承受之重。

    -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 19:08
第48節-療傷術

    “他在哪兒,帶我去!”

    李小白沒有遲疑,他想去看看傷毒發作的老丁。

    正因為他自己,老丁不得不捨命陪君子,才會落得有性命之憂,李小白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鐵石心腸的視若無睹,直到對方耗盡最後一絲生命力,被黑白無常勾去了魂魄。

    “李公子,那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您還是不要去了。”

    一想到丁智所在的地方腌臢不堪,異味刺鼻,劉管事生怕唐突了這位仙長,引來雷霆大怒。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替我作主了!”

    事實上在大多數時候,李小白都是沒有任何架子,十分好說話,但是一旦作出了決定或選擇,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他。

    “是!是!請跟我來!”

    劉管事心頭一顫,連忙低下頭。

    這位公子發起怒來,可真是嚇人。

    走入傷營,就像進入了人間地獄,慘叫聲,呻吟聲,哭嚎聲,不約於耳,有如百鬼夜行。

    血腥氣,糞尿臭,各種異味,混雜在一起,熏的人頭暈腦脹。

    李小白沒有想到,一場大戰下來,竟然有這麼多受傷的軍士,而且他們的狀態似乎看上去並不怎麼好。

    重傷號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除了胸口還在微微起伏,就像已經死掉了一般,輕傷號要么神色木然,要么齜牙咧嘴。

    屍體只不過是從一處搬到另一處而已,傷患營外濃煙滾滾,不時有屍體投入火堆,燒成一團灰燼,然後裝入陶罐內,用黃泥封好,再掛上軍士生前代表身份的竹牌,待找機會與撫卹銀子送還家鄉,又是引得一家人哭嚎不已。

    馬革裹屍只不過是一句奢望,軍隊向來運力珍貴,哪裡還有多餘的力氣運載會散播瘟疫的腐臭屍體,更不會把價格昂貴的防腐藥材用在尋常軍士身上。

    軍中醫士手持刀具,面無表情的切割著軍士的腐肉,隨後用鹽水沖洗傷口,引得一片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甚至當場昏厥過去,場面血腥無比。

    染上傷毒的丁智雖然沒有像那些尋常受傷軍士一樣擺在人擠人的傷患營帳內,一人獨處一帳,但是也沒能好到哪裡去。

    “怎麼會這樣?”

    李小白很快找到了他,差點兒沒嚇一跳,短短兩日未見,對方已然沒有了人形,皮膚蒼白,嘴唇乾裂,身上僅穿著一條犢鼻短褲,滿身傷口就像嬰兒嘴唇般裂開,有些甚至隱隱發黑,整個人奄奄一息,彷彿隨時會死去。

    哪裡是什麼傷毒發作,分明是重度感染。

    戰場上還好好的,卻沒想到一條鐵打的漢子竟被這小小的傷毒給放倒了。

    在沒有抗生素的年代裡,這樣的感染等同於上了閻王爺的業務單,距離掛掉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老丁!老丁!”

    李小白不顧丁智身上散發著難聞的腥騷臭,連聲呼喚,同時伸手一探額頭,燙的幾乎可以煮雞蛋了,看起來非常糟糕。

    丁智卻沒有任何反應,依舊靜靜的躺在那裡。

    劉管事縮了縮脖子,說道:“李公子,他已經沒救了!”

    在他看來,這樣的傷毒儼然與死人無異。

    “你給我閉嘴!”

    李小白轉過頭一聲大喝,嚇得劉管事一屁股坐倒在地。

    “是是是!是小的多嘴!”

    仙威之下,劉管事嚇得面無人色,當即抬手狠狠給了自己幾個耳光,臉頰當即腫了起來。

    仙長隨意殺掉個把凡人,根本沒有人會多嘴,他差一點兒又犯了幾位前任的忌諱,連忙求饒。

    “夠了!給我準備一些東西,繡針、蠶絲線、匕首、開水、烈酒、青鹽、煮過的白棉布,還有大蒜、蜂膠和蒲公英,就是婆婆丁,如果沒有蜂膠就換成蜂巢,這三樣數量越多越好。”

    李小白摸出一個約摸五十兩銀元寶,隨手擲出,說道:“拿去,不會白白使喚你,馬上去辦,速度!”

    即便不給銀錢,對方也依然會聽命蒐集這些東西,但是效率和認真程度卻遠遠不及使了銀錢。

    老丁的狀態看上去似乎堅持不了多久,時間就是生命,如果能夠用銀錢買時間,李小白不會有任何猶豫。

    “是!是!仙長!小的馬上去辦!”

    顧不得自己的腦門被五十兩的銀元寶當場砸了個包,劉管事在一怔之後,捧著銀元寶狂奔而去,期間還跌了一跤,卻連痛叫都沒有,連滾帶爬的狼狽而去。

    “來人!給我煮一鍋水!”

    憑著異士營仙長的身份,李小白指使傷患營打下手的軍士們煮了一大鍋水。

    鍋內水煮開後,他摸出一支玉瓶,許多傷患營醫士的目光一望過來便再也挪不開,眼睛都直了。

    “這是,是玉瓶!難道是……”

    異士營仙長拿出來的任何東西都不是俗物,尤其是一支玉瓶。

    尋常人只會用到陶瓶,瓷瓶,最多就是金銀銅質的瓶子,極少會擁有像這樣做工精緻,還雕有符文的玉瓶。

    “仙丹!”

    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整個傷患營一片嘩然。

    拔開瓶塞,李小白淡定的倒出一枚黃豆般大小的碧綠色丹丸,離得近些的醫士甚至能夠嗅到空氣中莫名瀰漫的一絲草木芬芳,瀰漫於空氣中的惡臭無形中消散了一分,他們的神色更加駭然,竟然真的是仙丹。

    尋常藥丸怎麼可能會有這種異狀?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李小白的動作,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一片鴉雀無聲。

    就像扔一顆尋常糖豆,碧綠色丹丸被丟進了鍋裡,李小白拿起馬勺攪了幾下,這枚百草蘊養丸迅速溶解,將剛剛煮開的水染得碧綠,就像一汪玻璃種的極品翡翠,更加濃郁的草木芬芳隨著微風瀰漫開來,壓制住了滿營的腥穢氣味。

    沒有受傷的人聞了無不精神一振,受傷的人聞了痛苦彷彿平空消失了幾分,甚至連昏迷不醒的重傷軍士都有了一些反應。

    “好了,每人一碗!就這樣!”

    李小白先為自己盛了一碗,隨即向丁智所在的營帳匆匆走去。

    軍中醫士們難以置信的互相對視一眼,齊齊跪倒,真心實意的作五體投地狀。

    “謝仙人賜藥!”

    連那些還能動彈的輕傷軍士也跪了下來。

    毫無疑問,能夠起死回生的仙丹哪怕化了水,也依然可以救人一命。

    有沒有這鍋仙水,滿營軍士的命運恐怕會變得截然不同。

    之所以用一枚百草蘊養丸化水,不僅僅是為了恩澤滿營傷患,同時也是因為丁智的傷勢虛不受補,若是直接一枚百草蘊養丸餵下去,恐怕非但救不了性命,反而會成為催命的毒藥。

    端著湯匙,舀起一小勺淡綠色的藥水輕輕潤入丁智乾裂的嘴唇,緩緩潤入喉嚨,隨著藥力漸漸發揮出來,在餵服了小半碗後,蒼白若死人般的膚色終於慢慢的浮現出一絲血色。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的命吊住再說。

    到底是術士們自用的療傷丹藥,效力神奇,即使用在凡人身上,也依然能夠發揮出不可思議的作用。

    李小白給丁智餵完一碗藥水後不久,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劉管事背著一隻大包裹,上氣不接下氣的撲進營帳。

    “李公子,李公子,你要,要的東西,我帶來了!後面還有一些,正在路上!”

    劉管事喘著粗氣,語不成聲的將包裹捧過來。

    “你來的正好,先給我把這座營帳折一半,不要挪動丁智,再叫幾個醫士觀摩!”

    坐在丁智旁邊的李小白站起身來,接過包裹並放在營帳內的方桌上打開。

    幾十根粗細長短不一的繡花針,一大卷雪白的蠶絲線,一長一短兩支尖刀,十幾隻大蒜,新摘的一大捧蒲公英,幾個壇子里分別裝的是烈酒虎狼燒,大塊蜂巢,甚至還有一小壇裝著蜂膠。

    青鹽和白棉佈在傷患營裡就有現成的,後者只需要煮沸一遍,便可以使用。

    “幹的不錯!”

    李小白點了點頭,又丟出一大一小兩枚銀鋌,說道:“大的去買石灰,越多越好,小的是你的辛苦錢。”

    劉管事來不及擦拭滿頭大汗,雙手高舉兩錠銀鋌,恭恭敬敬地說道:“小的只是做了一些份內事,不敢領賞。”

    “不要廢話,趕忙去辦!”

    李小白直接在桌上忙了起來。

    “是!小的這就去!”

    劉管事再次匆匆去了。

    將大壇的虎狼燒倒入碗內,分別將蠶絲線和幾支細針丟進碗內,選了一柄尖刀用烈酒擦拭乾淨,刀刃泡入酒壇中待用,然後再處理大蒜和蒲公英,濃烈的酒味與蒜味迅速混雜在一起。

    帳篷布被傷患營的軍士捲起,原本有些憋悶的空氣迅速流通起來,陽光灑了進來。

    傷患營裡幾位醫術最好的醫士趕來,給李小白打下手。

    “看清楚我的每一個動作,記好我說的每一句話!”

    李小白來不及多解釋,用浸泡過烈酒的尖刀在丁智的傷口上切削起來,鋒利的刀刃將發黑或變白的死肉腐肉剃除。

    -
V123210 發表於 2017-2-2 19:10
第49節-仙凡

    隨著手上的動作,李小白同時解釋道:“佛家有云,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還云佛觀一滴水,八萬四千命,在我們生活的世界,每一個角落存在無數生命,它們大部分非常細小,小到根本看不見,其中有好的,也有壞的,壞的使人生病,中毒,甚至得傷毒,我們可以用烈酒、鹽水、大蒜汁、蒲公英、蜂膠,甚至煮沸等方式殺死這些細小的生物,這樣可以避免生命和得傷毒,我現在做的就是先把傷口做預處理,將毒積聚最多,無法恢復的地方割去,丟卒保帥,顧全大局。”

    這些醫士平常就沒少干割除腐肉的活兒,對李小白的話雖然感到新鮮,甚至聞所未聞,但是卻隱隱覺得有些道理。

    其中用刀割去壞腐,用鹽水和煮沸這些方法也正是他們一直在用的,乍一聽到還有那麼多新方法,立刻覺得大開眼界。

    儘管還可以用烙鐵,不過實在太不人道,而且燙焦的傷口也容易崩裂,雖然止血效果立竿見影,可是後患也同樣不小。

    處理好幾處傷口後,李小白開始拗彎一支細針,掛上蠶絲,直接戳在了丁智的皮肉上。

    幸好老丁燒得稀里糊塗,要是看到小郎拿著針在自己身上戳戳戳,非嚇得大叫起來不可,然而現在卻像死豬一般任人擺弄。

    當看到李小白手上的彎針刺入皮膚的那一刻,饒是見慣了血肉模糊和屍體的醫士們依然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彷彿那支針刺在自己身上一般。

    “縫線是為了加速癒合傷口,避免再次崩裂和失血,針可以用烈酒浸泡或用燭火燒灼消毒,線可以用特製的羊腸線,蠶絲線和細棉線,傷癒後羊腸線與蠶絲線不必拆除,會被人體慢慢吸收,細棉線需要拆掉,避免再次染上傷毒,所用的酒越烈越好,可以與煮沸合用,一旦處理好,必須在短時間內用掉,因為那些細小的毒無處不在,時間一長又會重新沾染。”

    李小白的手藝並不怎麼樣,這個時候也不求好看,勉強把線收緊,將一條傷口縫合完畢,隨後用烈酒沖洗了一下殘血,再抹上蒜瓣與蒲公英搗成的泥,同樣具有殺菌效果的蜂膠與蜂巢處理需要時間,因此暫時沒有用上。

    現在還不是上藥的時候,需要進一步對傷口消炎。

    整個縫合過程讓參與觀摩的醫士看得心驚肉跳,大活人怎麼能像布偶一樣縫起來,簡直太令人震憾了。

    “好了,你們也來試試手!”

    李小白趁機借用了這些新鮮出爐的學徒。

    無論是消毒,還是縫合,其中並沒有多少技術含量,與醫士們的舊有醫術不過一張紙那麼薄,千百年來卻沒有人捅破罷了。

    現如今有人替他們捅開了這張紙,眼界豁然開朗,立刻看清楚了一直被遮蔽的新世界。

    聽到李小白的話,在場的醫士們當即躍躍欲試,用皂角和鹽水進行第一遍淨手,再用烈酒第二遍消毒,哪怕沒有把殘毒滅殺乾淨,卻比以前躍進了一大步。

    人多力量大,丁智滿身腫脹發黑的傷口悉數被如法炮製的處理了一遍,抹上消炎的膏泥,再灌入了一碗百草蘊養丸所化的水。

    由經驗豐富的醫士搭脈後發現,原本不斷惡傷的傷毒似乎有了一絲被控制住的徵兆,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若是放在以往,像這樣程度的傷毒發作,幾乎十死無生,怎麼可能還會有一線生機,其他傷者恐怕會恢復的更快。

    接下來不必李小白吩咐,傷患營的醫士們便自發性的一個帶數個,將剛學到的消毒與縫合醫術推廣開來,越來越多的負傷軍士享受到了這種極具針對性的治療方式。

    傷患營內不僅遍地污穢得到了清理,還灑上了石灰與石灰水,到處點著劉管事額外買來的干制艾草繩,瀰漫的艾草焚香驅散了各種異味及惡臭,甚至連帶著負傷軍士們的呻吟與哀嚎都減少了許多。

    對於這種改變,醫士們表示十分欣喜,以往的傷患營幾乎與豬圈沒什麼分別,現在的干淨整潔有序才是應有的模樣。

    -

    “小郎!你把珍貴的丹藥給那些凡人用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異士營的瞎老帶著鳴山道長,大覺禪師和陰舉人三人尋到了傷患營,頭一句話就像在興師問罪。

    傷患營的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百草蘊養丸的草木餘香。

    四位術士一到來,傷患營內的所有人,只要還能動彈的,連忙紛紛跪了下來,恭迎仙長大人的蒞臨。

    “沒錯!怎麼了?”

    仍然在陪著丁智的李小白有些意外的望著突然到來的瞎老等人。

    鳴山道長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一枚丹藥說不定可以救你一條性命,那些凡人死了便死了,怎能與術道修行者相比!”

    修煉術道的資源一向稀缺,術士們自己都不夠用,卻有人暴殄天物,將如此珍貴的丹藥白白浪費在低賤如螻蟻般的凡人身上,這個先河決不能開。

    “南無阿彌陀佛,凡人自有醫術便足矣,何必浪費如此珍貴的術道丹藥。”

    大覺禪師修的是野狐禪,沒有佛家正宗的悲天憫人,更何況他連自渡都勉強,哪裡還有餘力普渡眾生。

    儘管滿口阿彌陀佛,立場卻與鳴山道長等人毫無分別。

    跪伏在地的軍士與醫士無不瑟瑟發抖,凡人在仙長面前,生殺予奪完全身不由己,幾位仙長說的沒錯,他們這些凡人根本沒有資格享用仙丹救治,今天的造化恐怕足以讓他們驕傲一輩子。

    “因為我也是凡人!”

    李小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隱隱有些生氣,他已經不止一次看到術士對待凡人的這般態度。

    其他人或許習以為常,或許早已認命,但是他卻並不認同這種扭曲的普世價值。

    術士是人,凡人也是人,只不過擁有了一些超乎尋常的力量,就自我膨脹到不可一世,把凡人看作螻蟻草芥,大談仙凡有別,殊不知“凡人一怒,仙人末路”,李小郎的大哥李墨用自己的行動詮釋了這一點。

    跪在地上的許多人十分驚訝的抬起頭望過來,他們根本沒想到這位平易近人的仙長竟然會這麼自稱,明明是仙長,怎麼可能是凡人?

    凡人能夠遙搖一擊,殺死敵軍主帥,放倒敵軍大纛麼?人家不是韭菜,可以隨隨便便任人收割。

    “哈哈,別鬧了,你是術士,高高在上的術士,怎麼可能是螻蟻一般的凡人!”

    鳴山長道笑了起來,卻忘了自己在不久前堅持認定李小白是一個冒充術士的凡人,現在卻又態度截然相反的堅稱對方是術士,而不是凡人。

    有時候屁股決定立場,說出去的話都能夠跟放屁一樣,今天可以反對,明天自然可以支持。

    “能多吃幾兩乾飯,就忘了自己是誰,不僅我是凡人,你也是凡人,他,他,還有他,歸根到底都是凡人,你們憑什麼看不起凡人,如果沒有凡人,你們這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傢伙統統都得吃土去吧!”

    見慣了術士們這般令人生厭的嘴臉,李小白終於按捺不住爆發了。

    隨手指處,不僅僅點了鳴山道長、大覺禪師和陰舉人,連瞎老也點了進去。

    “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為了這些凡人與整個術道作對!”

    鳴山道長亮出黑色木劍法器,身上靈氣波動越來越強。

    在他眼裡,李小白的話簡直就是大逆不道的異類,必須好好的教訓,糾正那些錯誤的想法。

    “小郎,術士高高在上,如螻蟻般的凡人供奉整個術道,這是大勢,不是你那可笑的同情心能夠改變的。”

    儘管被毫不客氣的指指點點,瞎老卻沒有半點生氣,或許他曾經見過這樣的人,亦知道這樣的態度最後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

    出於前輩對後輩的關心,他並不希望看到李小白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李小白冷笑著說道:“哼,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世上究竟是凡人多,還是術士多,誰才是大勢?如果凡人盡起,術道,呵呵,它還會存在嗎? ”

    話音剛落下,腰間雲蛇紋的蜀錦錢袋口鑽出一條小青蛇,直接落在了地上,隨即身形變大了數十倍,成為一條巨大的青蛇盤踞在他的身後,衝著劍拔弩張的四位術士不懷好意的吞吐著蛇信。

    李小白在外面殺人放火也好,無惡不作也好,都跟它沒有半點關係,青蛇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護食,誰動它口糧,它就要誰的命。

    自從在李小白身上偷偷佔了便宜,修為再次大漲,清瑤從化形境初階,順暢無阻的踏入了化形境中階,距離真丹境大妖又近了一大步。

    像鳴山道長這般初識境巔峰的渣渣,它一個可以打十個,在場修為最高的也不過是老瞎子的煉神中階而已,其他人甚至連與妖族化形境等階的煉神境門檻都沒有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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