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913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0
第78章 決斷
               
    彷彿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降臨當場,讓幾個老者陡然地沉默下來,甚至,連思緒都給凍結了。

    那距離他們太過遙遠的層次,那他們往常從來都不會想到的東西,此刻,以這樣的一種方式,來到他們的身邊。

    也因此,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種極荒誕的感覺。

    話本?

    話本!

    這太滑稽、太可笑了。

    但又沒有人笑得出來,包括常振河、梁伯明、雷鳴岳這三個地階。

    地階強者?

    也就是底下人這麼稱呼罷了!

    當跨過那個門檻,從人階進入地階,隨著時間慢慢過去,成為「地階強者」的激動和喜悅也跟著慢慢過去,取而代之的,是無奈,是沮喪,是痛苦,甚至是絕望。

    真是,不走到最後一步,你就不知道前面根本沒有路。

    而地階第一境,就是他們的最後一步。

    前面再沒有了!

    已經說不清是多少年了,安南郡一直都是這樣,這就是安南郡的「頂」。

    人階?地階?天階?

    對他們這樣的世家中人來說,以至於對差不多整個安南郡修者來說,天階,是不存在的,地階,也只是看起來存在。

    是的,他們都是地階,實實在在。

    但他們的這種地階,就像一個長出來了卻永遠都長不大、不能真正長成的瓜蔞。

    沒成就之前是企盼,是最大的願望和夢想。

    成就了之後,卻是和其他那些同樣站到了這個境地的修者一起,相顧苦笑,一句話都不用說,就能感受到對方心底和自己一樣的苦澀。

    也因此,只有人階,對他們才算是「真實」。

    而現在,那本是虛假的東西,以一種極荒誕的方式,呈現在他們面前。

    ——像真的一樣。

    抓住!

    無論如何,都要抓住!

    不惜一切代價!

    這就是在場三位地階共同的想法。

    但具體怎麼抓,卻需要慎重、慎重、慎重的思量。

    再怎麼慎重,都不為過。

    「話本的真假,也不需要多作討論了。」常振河說著,接過話題,「現在我們需要討論的是,如何對待這個話本,以及話本背後的人。」

    並不真是討論。

    略頓了頓之後,常振河拋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有幾個想法,大家共同商量一下。」

    「第一,當什麼事都沒有,當這個話本就是尋常的話本,什麼事都不做。」

    「不可!」常振河剛說完這個第一,就有一個老者出聲說道,「這個話本絕對不能就這樣擴散出去,會天下大亂的!」

    會不會天下大亂不知道。

    安南郡卻絕對會大亂的!

    想到話本中所講述的那些內容,想到那些內容被郡守府及其它宗門和世家知悉,幾個老者全都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說不出來是驚懼還是什麼。

    總之就是頭皮發麻。

    全身上下都是毛骨悚然。

    常振河神情漠漠,繼續說著,「第二,在其它勢力不知道之前,以強制手段,控制那個許同輝,從其口中撬出更多的東西。」

    「不可!」

    那個叫雨豐和的老者帶著急切地說著,「萬萬不可!」

    「那個許同輝被郡守徐大人安排在東正街,而其宅院的側鄰,就是藥師堂所有,我們如果動手的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不驚動藥師堂。」

    「如果是在外面動手呢?不,不需要在外面動手!那個許同輝來過聚星樓,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他還會來!」又一老者神情有點激動地說道。

    「那個許同輝只要出了宅院,就有人盯著。」

    雷鳴岳面無表情地說道,「盯他的人,有郡守府的,有紫華閣的,有藥師堂的,有明山宗的,有朝山宗的,有瀾水宗的,有八極宗的……還有,我們四海門也在盯。」

    聽著這話,這老者不自然地轉了轉頭,兼扭了扭身子,好像被盯的人是他一樣,然後嘿了一聲,不說話了。

    「第三,」常振河接著往下說道,「把這話本傳抄一份給郡守府,賣徐亦山大人一個人情。」

    「這依然不妥!」邊東恆說道,「人情這種東西,有相應的份量才叫人情,沒相應的份量,也沒可能被人家掛在心上。就算郡守府那邊可能從這話本得到再多,也未必能念我們的幾分好。」

    就如送出一千兩黃金,人家隨手拋出幾個銅板當酬謝一樣。

    身份不對等,人家憑什麼給你的酬謝會對等?給幾個銅板,都算念你的情了。

    他們四海門,和郡守府,身份對等麼?

    不對等!

    嚴重不對等!

    郡守府不算什麼,算什麼的是郡守府的這一任主人,那是在整個南州都能壓台的存在,在他們安南郡,只能說是一手遮天,根本沒有其他任何人、任何勢力可以對抗。

    這是郡內所有大小勢力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東恆此言,算是老道。」梁伯明微微點頭說道。

    「第四,把話本傳抄出去,但不只抄一份給郡守府,給其它幾大宗門全都傳抄一份。」常振河繼續說道。

    「那樣的話,接下來,就沒有我們四海門什麼事了吧?」一個老者說道。

    幾大勢力共同接手,他們四海門雖然算是發起者,而且勉強也算是「大勢力」之一,但自家人知自家事,到時,他們是極有可能淪為看客的。

    那太坑!

    還不如剛才的第三個提議呢!

    常振河自己彷彿沒有任何偏向,而只是陳述想法,「第五,把話本的知情範圍,就控制在我們八個人之中,以後也都是這樣。」

    這可能嗎?

    邊東恆等幾個老者相互交錯著目光。

    不太……可能吧?

    「第六,話本的消息,有限度擴散。在場諸位,可以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自己的家族,但僅限家主一人知曉,除此之外,四海門內,門主,副門主,執事堂,具有知情權。」

    「以後長時間內,都在知情權鎖定在這個範圍。」

    常振河不緊不慢地說道。

    「那個許同輝呢?如何對待?」有老者問道。

    「交好,盡全力交好。」常振河道,「就當沒有話本這事,光那份十全大補藥劑,就值得我們交好了,而且,有藥劑在前,就算我們再怎麼交好,也不會讓其它勢力生疑。」

    五個開竅境的老者相互看著,都沒有說話。

    這第六個提議,應該就是最靠譜的提議了,而且常振河的意思多半也就是這個。

    前面幾個提議,算是為他們梳理一下想法?

    「我沒有意見。」沉默了小一會之後,邊東恆率先說道。

    「我也沒有意見。」雨豐和接道。

    其他三個老者,也都附議。

    「那就這樣!」常振河直接拍板。

    隨後,五個老者都會意地告辭離開,使得亭中只剩下三位地階。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0
第79章 清風
               
    三位地階。

    常振河,四海門副門主,六品世家常家族老。

    梁伯明,四海門副門主,六品世家梁家族老。

    雷鳴岳,四海門執法堂堂主,六品世家雷家族老。

    三人都算是四海門的大佬,也是各自家族實際上權威比族長更盛的人物,像雷家,族長直接就是由雷鳴岳指定的。

    平常不論在門內門外,他們都是被下屬、子弟、其他修者敬畏、尊崇、仰望著。

    但這個時候,他們都只有一個身份。

    被困在地階不得寸進的修者。

    但凡修者,不管有其它多少身份,最大、最根本的身份,永遠都是「修者」。

    他們各自家族的傳承,最高都只到地階第一境。

    不知多少年前,就這樣了。

    漫長的千把年或幾千年下來,必然是有人想過突破這個禁錮的,那肯定是不能在安南郡內的,而必須去到郡外,去整個南州、整個崤國甚至不排除是其它的國家尋找機緣。

    然而,漫長的時間下來,局面仍然是那個局面。

    結果說明了過程。

    這其中,也未必就沒有人終於是得到機緣,晉入了更高的層次。

    但到了那個境地之後,他很可能就發現,自己是晉陞了,但並未能如原本預想,把傳承帶入自己的家族。

    人永遠是活在過程裡。

    一個升斗小民,一個月本來只能賺個一兩銀子,突然可以賺到二兩,他會欣喜若狂。

    而當第二個月還是二兩時,他還會欣喜,但多半不會「若狂」了。

    第三個月,小小欣喜。

    第四個月,習以為常,期盼更上了。

    第五個月,如果還是二兩,他不再欣喜,正面的情緒會被負面的情緒取而代之,最起碼也是麻木和倦怠。

    用某個世界物理學的術語,這是「速度」和「加速度」的關係。

    速度再快,身在其中,你也感受不到。

    你能感受到的,永遠都是加速度。

    如果沒有加速度,那就是一潭死水。

    最初,你可能在高速度的基礎上,享受著那平靜,但時間久了,「倦怠」,會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地到來。

    在安南郡,絕大多數的修者都有憧憬,有夢想。

    就算那些資質差得不行、修煉怠得不行,甚至連傳承也糟糕到不行的修者也不例外。

    他們自己也知道,凝氣可能就是頂了,通脈可能就是頂了,又或者開竅可能就是頂了。——但是,萬一呢?

    還是有那個可能存在的嘛!

    就那一點小小的「妄想」,哪怕修為一生都沒有再進,也始終抱有希望。

    但當這些人中有人突破了人階,來到了地階,就像常振河、梁伯明、雷鳴岳這些人,那麼,「萬一」不存在了,「妄想」不存在了。

    存在的只有事實。

    而事實就是一潭死水。

    ——那麼現在,那個話本是什麼情況呢?

    情況就是,如一塊天外來的巨石,狠狠地衝砸在這潭死水裡。

    震盪。

    震動。

    震驚。

    不管最終的結果如何,「變數」、「變局」,已經來了。

    這是一定要抓住的!

    無須任何猶疑!

    五個開竅走後,剩下的三位地階大佬,其實交談得並不多,但三言兩語間,就把默契建立了起來,然後也都完全地明白了自己以及除自己之外其他兩人的想法。

    大家都是一樣一樣的!

    那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散場!

    這一夜發生在聚星樓的事情,就如一顆小小的小石子投在水面,是蕩起了一點漣漪,但那點漣漪很快地就消散掉,而沒有引起任何影響。

    其實影響還是有的。

    比如郡城的其它勢力,就都知道這天晚上聚星樓起了一點小騷動。

    某副門主的孫子,在晚上,像瘋了一樣地大喊「這不可能!」

    郡城的幾大勢力之間,藥師堂固然是像篩子一樣被其它勢力滲透,其它各大宗門其實也不例外,就是滲透程度不一罷了。

    就連郡守府,多半也不例外。

    郡守徐亦山哪怕力壓安南,也不能使得自身的郡守府其清如水。

    當然,硬要做的話,他是能夠做到的,地階頂點接近天階的層次,有太多的手段了。——但是,何必呢?

    自身已是天。

    卻連一點小小的雲彩都容不下?

    沒那個說法。

    所以,這晚的事雖然是發生在聚星樓中,但到得第二天,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但在沒有進一步消息的基礎上,連猜測也無任何意義。

    也所以……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第二天的安南郡城,陽光普照,一派明媚。

    五月的安南,明媚的陽光中,其實已經捎帶上一些熱烈的情緒了,但暫時來說,那熱烈才剛剛開啟,主體還是明媚。

    草木也都還處在最舒心的階段,夜裡安靜地休養生息,白天瘋狂地汲取陽光,然後在這個時間段裡,瘋長。

    一夜枝抽三尺,一晝葉滿新枝。

    許廣陵和草木的關係,無法用言語來準確地形容。

    平日,他是他,草木是草木,兩不相關,但當夜晚來臨,他進入休憩中,和天地同其體、和天地共呼吸的時候,大院裡的這些草木,也都俱皆被籠罩其中。

    草木無心,許廣陵無意。

    但許廣陵確實成了這些草木的「王」,它們經常會以自己的方式,對這位新來的「王」低語著。

    田浩依然是早出晚歸,暫時他在大院的事,也就是早晚做好飯,以及從許同輝那裡接手洗衣的任務,其它就沒有了,而關於許同輝許大人寫了一本話本的事,他並不知曉。

    著者許同輝本人,這一夜,輾轉了小一會,然後沉浸在氣血的感受和運行中。

    白天來臨。

    洗漱,晨練,早飯。

    這幾個過程他都表現得很平靜,而且晨練時,那絕對是專心投入,幫許廣陵捶打身體,就更是全神貫注。

    但早飯後,這位閣下就略有點坐不住了。

    好幾次看著許廣陵,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許廣陵沒好氣地瞄他一眼。

    許同輝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在面對家長,「少爺,那個話本……」

    許廣陵安坐躺椅上,搖啊搖。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前世,沈欣就弄了一院薔薇。

    經他改造過的。

    一年十二月,十月是花期。

    花開之時,繁朵壓枝,清香入骨,使得那個院子更像是一座小的「花城」。

    大樹的佈局工程初步完成,下一步,似乎可以考慮弄點花來?但沒有大宗師的能力,他也無法讓花草四季如春。

    一時花開倒是行,但那不抵用。

    前世,有能力時,其實也沒怎麼用,最大的用也就是佈置一個「雲嶺之城」了,那既是他對兩位老人的交待,也是他對孕育他的那片土地和文明的交待。

    這一世,再回普通人之身,確實又體會到了種種不便。

    果然還是那句話,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有奢的條件時,未必奢,但只能儉時,想奢也奢不了,這是兩種「看起來差不多」,但其實完全不同的感受和體驗。

    「少爺,你為什麼寫那個話本?」

    在許廣陵那淡淡的像是天邊棉花糖一般的心思中,許同輝終於問出了他想問的話。

    這話其實不是「最想問」的。

    因為許同輝最想問的,有好多好多。

    那個並不太長的話本裡,幾乎每一處,他都想問,而且也都是「最想問」。

    其實,還有「最最想問」。

    那就是——

    那個話本後面呢,後面怎麼樣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0
第80章 是我
               
    「為什麼寫那個話本?許叔,你聽說過核不擴散條約麼?」許廣陵問道。

    「什麼?」

    許同輝當然沒有聽說過!

    「沒聽說過就算了,反正你一個小小的凝氣境修者,知道這個也沒有任何意義。」

    「……」

    「少爺,我其實已經能算是通脈了!」許同輝弱弱反駁道。

    「那你告訴我,你通了哪個脈?」

    「……」

    「去,拿紙拿筆過來,我說,你寫。」許廣陵說道。

    許同輝一愣,然後以飛一般的速度去拿了紙筆過來。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許廣陵一邊說著,許同輝一邊記著。

    兩個發音古怪的字,許同輝不會寫,他便暫時用了兩個圈圈代替。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

    「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

    說到這裡,許廣陵頓了頓,問道:「懂了麼?」

    「懂!少爺,我懂了!」許同輝如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他是真懂了!

    之前就懂了七七八八,而現在,他徹底知道了少爺教他那個新的開架練體拳,讓他重新從凝氣練起,是什麼意思。

    「懂就好,那下面我就不用說了,你也不用寫了。」許廣陵道。

    「……」

    「少爺!」

    許同輝差點以頭搶地。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把這句話裡的「愁」換成「幽怨」和「控訴」,差不多就是許同輝現在的寫照。

    他已經被之前的話本煎熬好久了好不!

    少爺現在又來!

    「有客人來了,許叔,你接客去吧。不要把人帶到我這邊來。」許廣陵依然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躺椅,懶懶說道。

    許同輝一愣。

    有人來了?

    他都沒聽到任何動靜!

    但對少爺的話他卻是半點都不疑的,當下便起身,向著前院的方向而去。

    走的路上,許同輝的腦子裡還一直轉著剛才的這些句子。

    少爺明顯只是才剛開了個頭。

    他太想知道後面是什麼了!

    然而任他如何想像,也不可能想像出後面是如何的華麗。

    不是字句的華麗,而是思想上的華麗。

    那是真正的「神飛天外」。

    那也是一位大修對於生命巔峰的感悟,撇除「身」的層次不論,單論「心」的境界,如許同輝這等層次的修者,唯有一句話可以形容之。

    五體投地而已!

    而如許同輝這般的修者,當下來說,也只是那篇文章裡面的「蜩與學鳩」而已。

    許同輝穿過長長的庭院,來到前院大門邊時,恰是來訪者敲響大門時。

    平日時候,大門都是關著的。

    「咚,咚,咚。」

    三下雖沉悶卻悠緩的聲響。

    敲門,力度的大小,節奏的快慢,是足以向門內人傳遞出很多信息的。

    而繼這三聲悠緩的敲門之後,門外人的聲音也隨之響起:「是同輝麼?」

    許同輝打開大門。

    門外站著兩個老者,而其中一個正是那聚星樓的苗老。

    「苗老!」許同輝拱手微微躬身為禮,「這幾日正想著什麼時候再去聚星樓向前輩請益呢。苗老,這是前輩是……」

    「同輝,今天上門拜訪,我也要重新介紹一下。」苗姓老者微笑著說道,「老朽苗興禾,這位呢,姓常,名振河,和老朽一樣,也是四海門的副門主。」

    「苗老,常老,請,請進!」

    「同輝,你手上拿的是?」走在院內,苗興禾含笑問道。

    「哦,這個啊……」許同輝這才發現紙和筆都還拿在手上。

    他正常絕不至於如此恍惚!

    都是少爺害的!

    許同輝心裡小小嘀咕和誹謗著,這時也不好故作遮掩,便順手把紙一揚,「晚輩居家無事,一時隨便寫劃幾句。」

    距離很近,更主要是兩位老者都是地階,那目光敏銳到不要不要的,這麼近的距離看清紙上的字,那自然是極為正常,看不清楚才奇怪了。

    而當看清紙上寫的是什麼之後,兩個老者一個不自覺地握了下拳頭,一個不自覺地頓了下腳步。

    不管是動手還是動腳,都是心亂了。

    極亂!

    「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

    這不就是說得他們,說得他們這類修者麼?

    凝氣順風順水,至通脈便如重擔在身,而到了開竅,則是步履維艱。

    終於突破了開竅,跨出了那一步,來到了地階,卻發現已經是身陷泥淖,而且是大半個身子都陷了進去。

    當真是,退,退不得,進,進不得,就連掙扎,也掙扎不得。

    不是到了地階才陷進去。

    而是早從凝氣,就開始陷了。

    凝氣陷一點,通脈陷一些,開竅陷很多,然後到了地階……

    這就是他們這些修者。

    這就是他們的功法傳承!

    轉瞬之間,兩位老者都是一顆心如被重捶,然後散裂為萬千亂麻。

    苗興禾直接笑不出來了,他的微笑僵硬到如同在哭。

    早上看到那份話本,他就已經被極大地震驚過一次了,而這時看到這樣的話,他才發現,之前的震驚……也許,並不算什麼。

    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用這麼簡短的一句話,就如此精當地刻畫出他們的境況?

    精當到讓人黯然,想落淚。

    人其實就在面前。

    但苗興禾和常振河兩人都發現,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一點點都看不懂!

    許同輝是通脈境的修者,而且邁入通脈境的時間並不長,這是極為明擺著的事情。

    兩位老人都不可能看錯這一點。

    但一個才跨入通脈境不久的修者,又如何能夠有這樣的領悟?

    也包括之前那份話本裡的諸多內容。

    「同輝老弟,向我聚星樓中投遞話本的那位著者,是你?」常振河問道。

    不是我!

    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對,是我,就是我。」許同輝微微點頭,應道,「閒來無事,寫著玩玩。」

    閒來無事,寫著……玩玩?

    聽到這話,常振河整個人都僵硬得差點把自己給絆倒。

    而苗興禾也好不到哪裡去。

    之前他似乎是想說話的,然後他直接就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

    好在是地階,不至於嗆到臉紅脖子粗,更不至嗆到像是要把心肺都給咳出來,他只是有點狼狽地連咳了幾下,消化掉那點不適,然後「普通好奇」模樣地問道:

    「同輝,你紙上現在寫的這個……莫非就是那話本後面的內容?」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0
第81章 試探
               
    這是不是那話本後面的內容?

    我怎麼知道!

    還有,我也想知道那話本後面是什麼內容啊,比你們還想知道呢!

    許同輝心裡小小誹謗著自家的少爺,然後伸手對兩人道:「苗老,常老,請!」

    不是知交好友,而且對方又是第一次上門,並且這是兩位大佬,至少對他來說是這樣,所以許同輝規規矩矩地把兩人引到了會客廳。

    賓主落座。

    這個地方沒有茶葉,但客人來了一樣有上水的習慣。

    大院暫時沒有其他人,所以這個上水的事只能是許同輝自己來了,於是兩位老人也就很客氣地起身相接,而且還走出了一兩步。

    如果是侍女什麼的上水,兩位來客自然是可以安坐。

    於是,接過水,重新落座後,苗興禾笑著道:「同輝啊,這個院子很大嘛,各種雜事應該也都不少,是該找些差使的人啦。」

    「前輩說得是,晚輩這不是才安頓下來麼。」許同輝笑著道。

    但他卻是知道,這個大院估計很長時間,都不會有任何外人進入的了。

    賓主相對,一陣寒暄是免不了的,但兩位老者來訪,可絕不是為了寒暄來的,他們又不是閒著沒事做的街坊鄰居。

    其實就算閒,可消遣的地方也多著呢。

    「同輝老弟,看了你的話本後,我是……」說著這話,常振河右手撫著自己的心口,「說實話,活了這麼大年紀,老夫勉強也算是見過點世面的,可是一看到你的話本啊,這心就怦怦地跳著,跳得老夫都快要眼冒金花了。」

    哎,真巧,我也是啊!

    許同輝心裡默默說著,然後他不由得地便想起了少爺先前說的「核不擴散條約」。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和少爺寫這個話本,又有什麼關聯?

    「同輝,你的想像能力真是豐沛啊,看到話本裡那麼多神奇瑰麗的描述,老朽就一個感覺。」苗興禾帶著感嘆地說著,「那就是,我等之輩,真的是又老又朽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啊,更比不得同輝你這樣的絕世天才。」

    絕世天才?

    聽到這話,許同輝全身都發麻發癢。

    坐著的椅子好像不是椅子,而是變成了燒得滾燙的湯鍋。

    天才,還絕世?

    嘖。

    許同輝面頰發酸,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面容扭曲。

    「呵呵,呵呵。」笑是最好的緩解情緒的動作,許同輝呵呵笑著,然後道:「前輩,太過獎了,不敢當,不敢當!晚輩小小一個……通脈,如何敢在兩位前輩面前,說什麼天才,若讓外人聽了,未免笑話。」

    「如何不敢當?同輝,你寫話本時的氣度呢?」

    「人間尚與昏冥朋,吾已山中見日昇。霧靄浮雲皆無阻,只緣身在最高層。」

    苗興禾緩緩念說道,「同輝,你寫的那二十首道詩裡,老朽最愛這一首。不瞞你說,看了那個話本,見了這首道詩之後,老朽站在亭中,那是念叨了一遍又一遍啊!」

    「可惜,老朽也只能是以亭作山了,『只緣身在最高層』,嘿,此等格局,老朽除了佩服,也還是只能佩服了。」

    「若是早個百來年,老朽聞聽這話,必然是大起豪情,生奮勇前行之意,現在麼……」

    說到這裡,苗興禾搖搖頭,神態黯然。

    這黯然半真半假。

    真自不用說。

    假麼,苗興禾是想借此觀察一下許同輝。

    苗家一位前輩在家族傳承中記載道,觀人當有四,觀其得意時,觀其失意時,觀其與我、他人相處,我等之得意時,我等之失意時。

    通過這四觀,可以大略地看出一個人的秉性。

    苗興禾深以為然。

    得意便生驕狂者,未經磨礪,不堪大用。

    失意便生沮喪者,若久不振,也同樣不堪大用。

    我若得意,彼或趨同奉承,或隨應附和,或貌誠而實存險僻之心,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我若失意,彼或生同情,或作寬慰,或口中虛應眼底藏譏,或逐漸怠慢以待。

    四觀現形者,俱皆凡流。

    此等之輩,可用而不可大用,可扶而不可重扶,可交而不可深交。

    若為家族計,不得為核心。

    若為自我計,不得為腹心。

    許同輝自不知對面老者在一派黯然之中,卻已經是施展出了「暗中觀察」,他只是搖搖頭。

    為什麼搖頭?

    一言難盡吶!

    我怎麼知道那個「只緣身在最高層」到底是什麼意思?

    思之極恐,思之極怖啊!

    只是這話沒法對你說。

    搖了搖頭之後,許同輝說道:「前輩再如何,也是層次遠遠高出晚輩的修者,晚輩再如何,也只是一個通脈的小修士,都不知何時,才能通脈大成呢。」

    事實是都不知何時,才能重新「凝氣大成」。

    許同輝心裡暗自說道。

    「前輩的層次,還需要晚輩不知多少年的登攀,現在只有晚輩心羨和敬仰前輩的份。」

    聽著這話,苗興禾和常振河不由得地便暗自交換了一下目光。

    登攀?

    登攀就可以的嗎?

    從人階到地階,對你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的?

    也是。

    都能寫出那樣的話本,估計地階在此子眼中,也只是一個「小小的地階」吧。

    心念及此,兩位老者這下是真的很黯然,很黯然。

    這人跟人,真的是沒法比啊!

    以前和徐亦山比就讓他們感受到了極重的沮喪,而現在,面前這個才只是通脈的小子,讓他們感受到的,卻是近乎於絕望。

    常振河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彼是石中玉。

    我是玉邊石。

    難受!

    但他們這次來不是為了黯然和難受來的,是有很多的話想問。

    關於學堂的考核。

    關於話本中的那位先生。

    關於那些道詩。

    也關於那個「通天樹」。

    還有那個凝氣散!

    到底是真是假?

    還有,有凝氣散,那麼,有沒有通脈散?有沒有開竅散?有沒有……

    「同輝老弟,」常振河抿了口水,然後輕咳了一聲,「你話本中寫的那些東西,太驚人了!老夫不敢相信是真,卻也同樣不敢認為是假啊。就說那個凝氣散,老弟,這世間真的有那樣的東西嗎?」

    我怎麼知道!

    如果是幾個月前有人說有這樣的東西,我肯定是呸他一臉唾沫。

    現在麼,我只能告訴你,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有沒有凝氣散,我沒見過,我只知道一件事,少爺說有,那就一定有!

    「那只是晚輩不知天高地厚,胡說八道。」許同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憨笑著,「怎麼可能真有那樣的東西啊,要有的話,那豈不是天下大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0
第82章 猜測
               
    此子在演戲,然水平著實一般!

    苗興禾和常振河又是悄然地交換了下目光。

    「怎麼可能真有那樣的東西啊。」此子說著這樣的話,目光中閃動的,卻是另外的神情。

    這讓兩位老者心中都是劇震。

    老實說,對於話本中講述的諸多內容,他們確實是如常振河之前所說的,不敢相信是真,卻也同樣不敢認為是假。

    介於真假參半之間。

    而這時,他們從許同輝這裡得到了答案!

    至少,是關於凝氣散的答案!

    許同輝口中回答著沒有,但其神情中卻明明白白地說著——

    有!

    真的有!

    這太驚人了。

    而如果凝氣散真的存在,那麼那棵「通天樹」也是存在的?再然後,那位先生……

    苗興禾也好,常振河也罷,此時此刻,看著坐在對面的許同輝,腦海裡突然便想到了很多。

    觀此子年歲,應是在四十、五十之間,斷無超過五十之理。

    再觀此子舉止氣象,修為應是在通脈中段左右,甚至有可能接近通脈大成。

    關於這點,早上聚首的時候他們便交流了一下看法,而兩人的看法都是這樣的。兩個地階不可能同時看錯,所以許同輝的修為,可以初步確定為通脈中段往上。

    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修為。

    就很恐怖了!

    至少對安南郡來說,很恐怖。

    但對此子自己……

    苗興禾和常振河都不由得地想起了話本中的那個話:

    「不管根骨如何之劣,不管領悟如何之差,不管修行如何之怠,只要服用了這個凝氣散,就必在十年之內,凝氣大成,然後破入通脈。」

    「而如果根骨不錯,領悟不錯,修行不錯,三年之內,有望通脈。」

    此子能著出那樣的話本,領悟豈止是不錯?是簡直驚天動地!

    而觀話本中那位先生說的那句話,「大道之行,如日如月」,以及其後對「大」、「行」、「日」和「月」的註解,此子的修行,又如何會怠?

    只有一個根骨不能確定。

    但觀此子神情氣度,才只是通脈便一派端凝素定之象,其根骨縱不如其領悟那般驚天動地,也必是相當不凡。

    至少,絕不會差!

    這樣一來,四五十的年歲才只是通脈中段,對他來說就確實是慢了。

    太慢了!

    這也足證,此子沒有服用過那個凝氣散。

    「只有在族學裡表現極為優異,在整個家族那一批的孩童中佔據前三之列的,才有資格獲得這個獎勵。」

    「除此之外,別無它途。」

    而話本中的那個主角冷青雲,是以第四名的表現,遺憾地與凝氣散失之交臂。

    常振河垂下眼眸。

    苗興禾目光閃動。

    當幾乎是共同地想到了這一點的時候,兩人基本上都對許同輝的出身有了差不多的猜測。

    此子!

    此子多半就是出身於話本中葉家那樣的家族,或者,如冷青雲一樣,出身於和葉家交好的世家,而這後者的可能更大一些。

    但不管怎麼說,他應該算是半個葉家人。

    他在葉家那樣的家族成長。

    然後……

    和他差不多的幾個夥伴服用了凝氣散,然後紛紛地三五年之內,凝氣大成!而他卻仍然還在凝氣中苦苦徘徊著。

    就算他其它條件再好,以及修煉得再勤苦,又如何能比得上那幾個服用了凝氣散的孩子?

    昨日還是不相上下。

    甚至這許同輝在某些方面可能還勝出那麼一些。

    但。

    自此之後,分道揚鑣。

    一邊三五年之內就凝氣大成,破入通脈,然後成為家族的絕對核心,被其他許多昔日的小夥伴們擁護和拱衛著。

    一邊只能和其他凡夫俗子一樣,憑一己之力,苦苦地修煉,卻再怎麼修煉,都只是被那一邊甩得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而且,那等家族,子弟還沒修行的時候就有凝氣散,當其凝氣大成,進入通脈之後,以及再後面,當其通脈大成,進入開竅之後……難道就沒有什麼其它的類似於凝氣散的東西或手段?

    是以,那一邊,注定了——

    一路順風順水,一路得意高歌,一路青雲直上。

    想到青雲直上,苗興禾突然地便想起了那個話本的名字,青雲之路。

    然後他的心中便是一顫。

    你失去了青雲直上的機會,但你仍然想走一條青雲之路?

    不甘。

    對,就是不甘!

    你的心中肯定藏著極大的不甘!

    當值此時,苗興禾不由得地想起了關於山中的一個事情。

    和人類一樣,獸類也有王,那些聚群而生的獸類,往往會在兩個強者之間,決出自己的王。

    那些普通或早早落敗的獸,只須當王誕生的時候,拱衛自己的王就可以了。

    但一路走到最後,最終卻失敗了的那個獸,卻一般並沒有這樣的機會,這個獸,它要麼被新王驅逐出族群,要麼,就是自行退走。

    不論是實力,還是尊嚴,都不允許它像其它的獸類一樣,拜伏在王的威嚴之下。

    王也容不下它。

    所以,絕大多數情況下,它只能退走!

    這就是你麼?

    許同輝。

    苗興禾眸光深遠。

    常振河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許同輝之前剛來郡城的時候,在東市街擺了個小攤。

    雖然很快就和郡守府合作了,也不需要他再出攤出工,但最初的那些天,他確實是和那些尋常小販沒什麼兩樣,親自出攤的!

    這是一位不到五十便通脈中段往上的天才修者啊!

    常振河不知道郡守府現在的那位府主是什麼時候達到了這樣的修為,但據一些可靠的消息和判斷,那位應該是在八十左右,通脈大成,然後晉入的開竅境。

    那位現在是地階大成。

    而眼前此子……

    他會在什麼時候通脈大成,五十,六十,還是七十?

    斷無八十之理!

    甚至七十都不太可能,最可能的還是五六十之間。

    單純這麼看似乎也沒什麼,但只要一和那位府主大人對比下,就讓人不能不窒息。

    而就是這樣的一位修者,在街市擺攤!

    這就更讓人窒息了!

    是什麼讓他能夠作出這樣的行為和舉動?

    那多半隻有一個情況才能解釋,即,哀莫大於心死!

    此子必受過重大打擊。

    然後才能不在乎修者的身份,不在乎絕世天才的身份,不在乎他已有的實力和曾經可能有過的榮耀。

    什麼都不在乎了!

    至少也是不太在乎,遠不如以前那麼在乎。

    只有這樣,也才能不在乎身在市井,不在乎和市井凡俗同流共處。——最大的機會和榮光都已經失去了,還有什麼可以在乎的呢?

    想到這裡,常振河心中居然有一種莫名的難過。

    替面前的這個年輕人。

    此子。

    曾經。

    大概也是一個很驕傲的人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0
第83章 恐怖
               
    來此之前,兩人,或者說四海門內,有過很多的猜測。

    關於話本中那些內容的真假。

    關於許同輝為什麼撰那個話本。

    以及,在定下了籠絡的基本策略之後,該如何交好這個人?

    人肯定是不能送的。

    不管是侍從還是女人,這都會被認為是刺探。

    不好。

    遇著敏感一點的人,會直接把你當成是不懷好意的敵人,那很糟糕。

    人不能送,剩下的就只有錢了。

    但在這一項上卻又被郡守府捷足先登了。

    徐亦山這個人不止在修為上於安南登峰造極,其行事手段更是既不瘟不火,又滴水不漏。

    他的手段很多時候都不能稱之為「手段」,顯得很尋常也正常,但就是這尋常和正常,經常是,無往而不利。

    百餘年來,安南的局內人說起徐亦山,絕大多數人第一個想起的便是他的修為,但對宗門世家來說,印象更為深刻的,卻是其處事。

    修為高絕,處事霸道的,好,至少有個說法。

    處事無指摘,修為卻一般的,同樣好。

    但如徐亦山這般,既修為高絕到讓他們望都望不見,又處事細密公道到讓你什麼閒話都說不出來,那就只能說是讓人絕望了。

    也所以,這些年來,宗門也好,世家也罷,只是要在安南郡內,歸他的治下,便不得不老老實實,聽調聽宣聽分派。

    這樣的人和許同輝搭上了線,還有什麼他們的湯喝?

    所幸,他們佔了一個絕大的先機!

    徐亦山再厲害,至少短時間內,不可能知道話本的消息吧?

    而那樣的一個大人物,對才只是通脈的許同輝也不可能太過親近。

    他的身份不允許他這樣做。

    ——差一步就是天階的人物,不要面子的?

    所以,能親自招見這個許同輝一次,就是極為給面子了,而以後如果沒有發生什麼意外,至少短時間內,他們兩人不會見第二次面。

    這個短時間,可能是多久?

    可能是一年,可能是十年,也可能是幾十年。

    幾十年對徐亦山這樣的人來說,真的不長。

    或許當許同輝下一次在修為上有突破,比如說從通脈晉陞到開竅了,又或者再拿出類似於十全大補藥劑一樣的東西,到時,徐亦山才會再想起這個人,然後召見其第二次。

    而這期間,就是他們的機會!

    所以現在的情況是,最大的盤面仍然掌握在徐亦山的手裡,他隨時都有操盤和翻盤的能力。

    除此之外,就是他們四海門了,佔據了一個其它所有勢力都不知道的先機!

    而這一次來訪,他們更是知道並確定了,一個哪怕是徐亦山也不可能想像到的絕大隱秘!

    滴水不漏的徐亦山這次也終於是漏了。

    漏的不是魚,也不是大魚。

    而是……

    苗興禾和常振河兩人溫言告別含笑離開之後,許同輝來到後院。

    「少爺。」

    他有大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就像被人抓到了幽冥地界,而這才剛剛逃出來。

    「怎麼了?」許廣陵有點奇怪地問道。

    「壓力太大了!」許同輝求安慰,「來訪的是兩個人,都是四海門的副門主,一個是我們前些天見過的苗前輩,他叫苗興禾,另一個叫常振河。」

    「少爺,你不知道,他們兩個絕對都是地階的人物!」

    「那眼神看得我啊,好像什麼都被看穿了一樣,很可怕的。」

    「哦?是這樣麼?」許廣陵說著,然後淡淡地向許同輝看去。

    唰地一下,許同輝全身汗毛都豎起了來。

    直豎!

    他的心臟怦怦怦狂跳,彷彿下一刻隨時都會爆裂。

    大量的血液被沖貫到身內各處,包括頭,也包括腳,但與此同時,他的全身卻是僵硬的。

    而且是僵硬到極點,許同輝本能地竭盡全力地想握起手,好攢聚起身上的力量,卻只聽到了自己手指骨節的咯咯聲,而手掌的樣子,絲毫未動。

    許同輝的心中生出極大恐怖!

    這根本不是什麼有沒有被看穿的問題!而完全就是如天災般的大劫降臨,冥冥中有個聲音在說,你會死。

    真的!

    許同輝毫不懷疑,看著他的這個人只要眼神稍動,或者手指稍動,又或者只是其衣角被風颳得動一下,他可能就會死!

    絕不存在任何意外!

    許廣陵微微轉頭,重新看向他身前的小淺河。

    呼!

    呼!

    呼!

    許同輝整個身體都癱了下來,他最大的努力也不過是讓自己沒有癱倒在地,而是兩手扶膝,弓著腰身,然後張大嘴巴,用口用鼻,竭盡全力地呼吸或者說喘息著。

    大量的汗水從其身上流瀉而出,直接濕了鞋子,也濕了他所站的那一小塊地面。

    過了好久,他的呼吸才慢慢平緩下來,也直到這時,他才毫無形象地坐倒在地。

    「少爺,這,這……這真的是太恐怖了!」許同輝的目光中,猶帶著深深的驚悸,但驚悸之中,卻又蘊含著更多的崇敬和拜伏,以至於狂熱。

    「你不是說剛才那兩人的目光很可怕麼,我就是稍微比劃一下,想問你是不是這樣而已。」許廣陵道。

    「少爺,你這比劃,差點要了我的小命了!」許同輝苦笑,他也終於能做出苦笑的動作了,雖然立時就感覺臉上兩邊都是又酸又澀,還帶著點疼。

    「他們的目光只是打量我,還儘量隱蔽和溫和著,哪像少爺你剛才的目光那樣,真的,我就像死過了一次!」

    「哪有那麼誇張。這樣的目光,以後,你也會有。」許廣陵淡淡說道,「如果你一直都很努力和聰明的話。」

    「少爺,努力我肯定會有,絕對會,打死都會。」許同輝說得平靜,「但是聰明……」

    說到這裡,他的平靜就轉為討好式地嘿嘿笑著,「少爺,我不要凝氣散,但是有沒有什麼讓人吃了能夠變聰明的藥散,嗯……」

    「這樣的藥如果有,我還想吃呢。」許廣陵白了他一眼。

    繼續慢慢平靜著,許同輝的心臟跳得還是有點快。

    整個身體也鬆軟無力,剛才是徹底僵硬,像冰塊,唔,更準確地說是凍土。

    而現在則又是凍土融化,變成爛泥。

    慢慢平靜過程中,許同輝也把之前他和兩個人的對話緩緩地說給許廣陵聽,然後不時地間斷著,發表一些他自己的看法。

    直到講完。

    「就這些?」許廣陵問道。

    還要有什麼?

    許同輝有點詫異。

    「你沒向他們索要修煉的秘法?」

    啥?

    啥啥啥?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0
第84章 俯視
               
    許同輝有點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被少爺給嚇出毛病來了,以至於出現了幻聽。

    少爺說什麼了?

    向那兩人索要修煉秘法?

    修煉秘法啊!

    那對任何人和家族來說,都是至高無上的珍藏好不。

    別的也不說,就說莊家和明家水家,三家好多地方都好得像一家一樣,但也從沒聽說過三家在修煉方面有什麼溝通過。

    互相交換交流家族傳承秘法?

    不存在的!

    更何況現在這還不是交換交流,少爺的意思分明是,才和人家見面了一兩次的情況下,就直接索要,索要!

    索要修煉秘法!

    如果剛才他說出這樣的話,真的不會被兩人當場打死?

    所以下一刻,許同輝就用天真而又純潔、懵懂而又懵逼的眼神看著許廣陵。

    「許叔,你有沒有聽說過這麼一句話。」許廣陵說道。

    我肯定沒聽說過!

    在自家少爺面前,許同輝已經成為「先知」了。

    少爺還沒說出來,他就知道那話他肯定沒聽說過。

    就這麼神!

    「天之道,損有餘以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餘。」許廣陵緩緩說著。

    前世,地球上,對很多華夏人來說,這是一句很耳熟能詳的話。

    就算從來都不知道老子這個人,就算從來都沒有讀過《道德經》這本書,也並不妨礙其從別的地方看到、聽到這句話。

    從文學裡,從遊戲中,從影視作品裡。

    等等等等。

    甚至國內的某些旅遊景點,某個廊柱上,某個石碑或者山峰上,就刻著這樣的話。

    更甚至,你都不知道是在哪裡聽說的,是在哪裡看到的。

    但你就是知道這句話。

    然後,都煩了。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而傳誦《道德經》的,又何止是「萬口」?

    前世,國內且不說,國外,東京,首爾,紐約,倫敦,柏林,新德里……任何一個你聽說或沒聽說過的大都市裡。

    或者南北極的科考船上。

    或者熱帶雨林的某個部落裡。

    這本書,以不同的文字,不同的版式,不同的新舊程度,被放在床頭床尾、書廚書架、壁爐旁、樹洞中、咖啡桌邊、瞭望台上……

    這個世界。

    有沒有這個話不知道。

    有沒有類似的話也不知道。

    但就算有,很顯然也不是許同輝這個層次的人能夠接觸到的。

    也因此,他猜對了,他的「先知」沒有出錯——

    這確實又是一句他沒有聽說過的話。

    一個才只是人階的小修士,聽到這種至少也是「天階等位」的話,會有什麼反應?

    許同輝再一次全身寒毛直立。

    但這一次,不是恐怖,而是莫可名狀的震撼。

    儘管,對這句話,他只是聽了個半懂,或者說小半懂,又或者連「小半懂」都談不上,而只是些些觸摸到一點其中的蘊含。

    但就是這一點點的觸摸和感受,就足以讓他身心俱顫了。

    如一個人,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上,仰望蒼穹。

    又如來到天外,看到那個既陌生卻又莫名熟悉的蔚藍星球,以無盡蒼穹為背景,在亙古的寧靜中,如若轉動,又如若靜止。

    天天都看到天,但視而不見。

    就看了那麼一眼,然後身心皆伏。

    這兩種情況和狀態,同時存在於每一個人那裡,只看其是不是在適合的情境下,以適合的方式去接觸和「看」。

    有時,不經意的一個接觸,一下子就地覆山傾。

    許同輝現在是不是那「合適的情境」?

    是!

    因為他面對的,此時此刻,說著這話的,是大宗師。

    「如果你只是一介散修,或小世家出身,以你這樣的修為,他們根本不會多看你一眼,更不會有上門拜訪這事。」頓了頓之後,許廣陵淡淡說道。

    「他們能上門拜訪,而且是兩位地階的人物聯袂來訪,這至少說明一件事。」

    「說明在他們心裡,把你放在了至少也是地階的地位。」

    「至少。」

    「你就是一個人階的小修士,這個他們不會看不出來,那是什麼讓他們把你擺在了這樣的位置?」

    許廣陵看著許同輝。

    「是藥劑,是話本。」許同輝說道。

    他仍然沒有從那種顫慄中徹底回覆過來,此時,也幾乎是顫聲著說道。

    「如果你只是普通人,哪怕是和他們身份對等甚至層次還要更高一些,提出索要秘法的要求,確實會被被斷然拒絕,以至,可能直接就翻臉。」

    許廣陵繼續說道,「但如果你是一個他們完全看不透的人,而且他們還隱隱地對你有所求——關乎根本,這個時候,你索要秘法的要求,就僅僅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的要求。」

    「甚至,往後,都不需要你的索求,他們自己就會把秘法雙手送上。」

    「就那樣,還生怕你不要。」

    會這樣?

    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這完全顛覆了許同輝以往的認知,而且還是徹底的顛覆。

    但奇怪地,此時,他居然沒有多少被顛覆的不相信。

    他只是乍聽此話,難以置信。

    但慢慢地,想著這話,想著許廣陵之前說過的那句話,他相信了。

    這一刻,他好像越過了很多的界限。

    越過了莊家那個七品、五品世家的界限,越過了之前他只是莊家僕屬的界限,也越過了他此時只是一個「人階小修士」的界限……

    莫名地,他用一種平視甚至是俯視的視角,去看片刻之前還被他小心翼翼以待的兩位地階人物。

    青水城修者的最高層次也只是開竅,沒有任何一位地階!

    城主府不例外,莊家、明家、水家三大世家也不例外。

    換言之,在許同輝以往四十多年的生命中,所見過的修者,最高也就是開竅。

    而其時,不要說開竅,也不要說通脈,就是莊家任何一個才只是凝氣的家族子弟,他都是以一種以下望上的心態在看著。

    而現在,藉著那句如同「天之道」一般的話。

    他也站在了「天」上。

    儘管,只是暫時。

    但就在這暫時裡,他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心態、眼界和視角,來俯瞰塵寰。

    就這一下子。

    許同輝感覺自己看到了許許多多以前都不知道、沒有看到的東西。

    也是突然之間,「他自己寫的」,那本青雲之路里,那二十首「道詩」中的一首,在他的腦海中冉冉升騰而起:

    枕中雲氣千峰近,床底松聲萬壑哀。要看銀山拍天浪,開窗放入大江來。

    開窗放入大江來!

    寒毛猶立,滿心顫慄中,許同輝只感覺一股滾滾洪流,從遠而至,從天而來。

    劈頭蓋臉,在他還作不出任何反應的時候,就從他的身邊,轟然而過。

    洪流在身邊肆虐。

    而他卻神奇地站在那裡,不搖不動。

    待洪流漸小,待洪流盡過,恍惚間,許同輝發現自己,再不是之前的自己。

    不是昨天,不是今天,不是剛才。

    這一刻,就是這一刻。

    這一刻的他,氣血在身內,如充塞天地,而人立天地間,如巍巍山嶽,如浩浩瀚海。

    「許叔,你把那個開架練體拳,再打一遍,此刻。」許廣陵淡淡說道。

    「是,少爺!」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0
第85章 螺旋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

    前世,唐時,杜甫在一首詩中如此說道。

    這首詩的名字叫做《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是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之舞,而想起小時候五六歲時看過的公孫大娘本人之舞,從而以回憶的方式寫下了這幾句。

    時光已過,昔人已過。

    後人已無從得知公孫大娘的真正劍舞究竟是如何的驚豔,又或只是……言過其實。

    別說後人了,就連杜甫自己,寫下的可能也只是自己的回憶,而並非真實。

    但這不重要。

    一點也不重要。

    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這,就是真實。

    對杜甫來說是真實。

    對觀看他詩作的後人來說,也是真實。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而留下來的,那些由個人記憶而滲透進群體記憶的東西,那就是真實。

    許同輝的開架練體拳,沒有這個劍舞來得驚豔,但比之他第一次練這個拳,提升的,又何止是一個層次?

    第一次練這個新的拳架時,許同輝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凝氣境的修者。

    不折不扣的凝氣境,也是中規中矩的凝氣境。

    一個小地方出身的,沒見過多少世面,沒經過什麼磨礪,同樣也沒有什麼高絕心氣可言的凝氣境。

    那時候的許同輝。

    用兩個字來形容,一般。

    用三個字來形容,還將就。

    用四個字來形容,馬馬虎虎。

    他比一般的僕屬高一檔卻又比莊家真正的子弟低一檔。

    他是個修者,凌駕於普通人之上,但比之真正的修士,卻又遠遠不如。

    這些,全都反應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上。

    他自己可能不覺,又或者沒有一個清晰的坐標來定位這些,但在一個大宗師的眼中,這一切,歷歷分明。

    何為修行?

    身如舟兮心是楫,漫漫海中破浪行。

    身是三軍。

    心是將帥。

    無三軍,則將帥無所用,任如何風華絕代,也只能臨風空惆悵。

    無將帥,則三軍為一團亂麻,哪怕再強,也只是易燃易爆自消耗,更不用說披荊斬棘,一路成長壯大。

    回到修行,回到身心。

    修行真那麼難嗎?

    難!

    真的難!

    絕大多數修者都會這麼說。

    但如果這個人是從修行的起步走過,一路走過低階、中階、高階,然後攀登上大宗師之境,再然後回過頭來看修行……

    也就那麼回事而已。

    修行,不論如何修如何行,總不離身心二者。

    當身不行的時候,就以心為主,使心先明徹通達,然後身亦隨之無阻無淤自順暢,稍作調養,自然跟上。

    當心不行的時候,就以身為主,以三軍之壯強逼帥,使帥不得不隨之而運轉,運轉那麼幾遭,自然也就跟上。

    身心雙運!

    身心互轉!

    就這麼簡單!

    前世,許廣陵身邊的人都是天才,不論是兩位老者,還是沈欣與君長安。

    他們根本無須用上如此簡單的手段,或者也可謂是「不用而自用」,「隨意舉手抬足,而自然中節中律。」

    許廣陵自己也不用。

    當他總結出這個宗旨的時候,他早已經過了那段路,身心如一。

    這個手段自然是被束之高閣。

    而這一世,好歹也終於是派上了用場。

    經過好幾次的「身心互轉」,眼下的許同輝也終於不再是當日的許同輝。

    特別是剛才這一次。

    當許同輝有了幾次接受經驗之後,許廣陵發現這傢伙還挺皮實,頗堪造就,所以這次直接就給他來了個稍微狠的。

    信任也好,依賴也好,恐怖也好,狂熱也好。

    任何情緒放大到極至,都是對身對心的一次熔煉。——像是把身把心投入到「熔爐」裡,鍛燒。

    當然,這個熔爐需要合適,不合適的話,就全部成渣成灰了。

    而在合適的情況下。

    大量的雜質都會被去除。

    剩下的,就是相對的純淨。

    而這,於修行來說,就是機會,就是關鍵,就是鑰匙。

    鑰匙插入,輕輕一轉。

    那身也好,那心也好,也就隨之而轉了起來。

    許廣陵之前的威壓,就是對許同輝的一次鍛燒。

    至於鍛燒的效果究竟如何,在已經妙到毫巔地掌握了火力的方式和大小之後,剩下的,就是要看許同輝自己的造化。

    遠的那些也不提。

    近的,既有話本中那麼多的道詩,又有今日的一小段逍遙游。

    如果有了這麼多的東西,許同輝都還不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引子」,從而把自己的身心引入一個更高的境地,那也就白瞎了。

    更何況,這套開架練體拳,本身就是為他量身定製,本就能起到一種引子的作用。

    而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還可以。

    其推掌抬腳,勢動身隨,至少讓許廣陵想到了杜甫的那首詩。

    驚豔當然是沒有的。

    但動靜、疾緩、輕重、剛柔,都已經是像模像樣了。

    若是前世,時光倒流,回到兩位老人還未與許廣陵相遇的那時候,見著了這樣的拳法,那麼,不論是兩位老人中的哪一個,必然都會說一聲。

    「好!」

    確實好。

    許同輝自己也感受到了,或者說,感受得極為深刻。

    當他站著,感覺自己是一座山,當他動著,感覺自己是咆哮的怒海。

    當氣血在身內,隨著他的架式轉換,而或如海水傾瀉,或如雲霧繚繞地,自如流轉。

    他知道。

    他又一次地,向前邁了一步。

    只是這次……

    邁的真是一步嗎?

    許同輝有點懷疑。

    之前幾次的幾前邁步,許同輝好歹還能看到身後自己的影子,能看到之前自己,但這一次,回過頭來,許同輝看到的只是群山莽莽,碧海連天。

    之前的自己。

    早上的自己。

    在會客廳中和兩位地階強者相處相對的自己。

    全都被留在那群山之外,碧海彼岸。

    拳法打完,架式收起,許同輝靜靜而立。

    氣血還在身內沸騰著,一時之間並沒有止息的意思,正當許同輝想徹底結束這一次鍛鍊的時候,耳邊傳來那個早已極熟悉的聲音:「繼續,不要管我。」

    於是許同輝就繼續。

    氣血沸騰,氣血流轉。穿心過腹,穿手過腳。

    許同輝的心神意識,也全都被拉入了其中,物我兩念。

    身即是山河。

    我即是氣血。

    而氣血即是那海裡的水,是那江河裡的水,是地上的水也是天上的水,是往下降落的水也是往上升騰的水。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1
第86章 上升
               
    當許同輝醒來,心神又從身內世界轉移到身外世界,睜開眼,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早過了晚飯以及晚間鍛鍊的時間。

    他們正常是早上起來先鍛鍊,鍛鍊完吃早飯,而到了晚間則反過來,是先吃飯,稍事歇息後鍛鍊,鍛鍊後再游泳,然後睡覺。

    這幾天來都是這樣子。

    雖然連頭帶尾好像也沒超過十天,但卻是已經初步形成了習慣。

    「少爺!」

    許同輝有點急切以及自責。

    少爺的晚間鍛鍊,是需要他的幫忙的,而他居然給錯過了!

    許廣陵不在這裡,他已經睡覺去了。

    在這裡的是田浩。

    並不太明亮的燈盞下,田浩站在樹下,用一種羨慕至極的眼神看著許同輝。

    田浩不是修者。

    但他同樣也不是瞎子。

    許同輝這些天來的變化,他完全地看在眼裡,想不羨慕都不行。

    而之前,許同輝哪怕只是站在那裡,動都沒動一下,他就感受到,又一次新的變化,發生在這位大人身上。

    變化從哪來?

    田浩也很清楚,從少爺那裡來!

    也所以,在暗暗咬牙奮力鑽研廚藝以及對將來抱著絕大期待的同時,他對於發生在許大人身上的情況,就只能是羨慕又羨慕了。

    當許同輝睜開眼來,向他走過來的時候,田浩就更是驚羨猶甚。

    天吶!

    這次不是變化!

    而是簡直就像換了個人!

    「田浩,少爺呢?」許同輝走過這邊,然後問道。

    「許大人,少爺已經休息了。」田浩恭敬應著,「少爺說你今天消耗有點大,吩咐我給你準備飯,並讓你能吃多少吃多少。」

    前院,往常他們用餐的地方,一棵大樹下的土灶上,柴火燒得正旺。

    真正的乾柴烈火。

    上好的木段碎成的塊兒,郡守府或者說同福樓那邊給送過來的,送了好幾大車。

    如果一直是他們三人這樣的消耗量,一年都用不完!

    鍋中煮著的,正是田浩現在已經很拿手的那個湯,當然,他也只這一個拿手。

    他們早晚吃的也都是這個湯餅!

    在自己家裡,許同輝自然沒什麼客氣,田浩也是如此。

    田浩這時也還沒吃。

    當下,兩人各盛各的,也各吃各的。

    田浩一碗湯,兩個餅子,也就好了。

    其實還不算飽,儘管已經吃了快半個月了,但田浩對這個湯仍然是極稀罕,如果讓他放量吃,別說一大碗了,就是三大碗,他也能輕鬆解決掉!

    但是少爺不讓。

    規定了他的量,一天就是兩碗,早間一碗,晚間一碗。

    而此刻,吃完之後,他就有點羨慕地看著許同輝添第二碗,添第三碗,添第四碗……

    然後他的羨慕就開始變得目瞪口呆了。

    因為不知不覺,許同輝已經添到了第八碗!

    田浩不自覺地向許同輝的肚子看過去,好像,也沒怎麼鼓啊!

    八大碗啊!

    這小動作自是被許同輝清清楚楚看在眼裡,他哈哈一笑,放下碗,伸兩手輕輕拍著肚子,一副心滿意足,似乎天塌下來都能當被子蓋的那種滿足。

    「哈哈,今天終於吃飽一次了!」

    說得好像一直都受苦挨餓一樣呢。

    不過其實他也被許廣陵限制了量,一頓最多只允許兩碗。

    餅子可以隨意吃,吃飽為止,湯卻限制在兩碗。

    這個規矩一樣被帶進了同福樓,普通人最多一碗,修士則不管什麼修為,也最多兩碗。

    沒什麼人敢鬧事,不過請求、抗議、要求以及當面誹謗質疑卻是少不了的,但短短時間過去,「同福樓有錢都不賺」的這個說法,和這條規矩一起,成為很多人津津樂道的軼事。

    許同輝是第一次吃飯吃到淋漓酣暢。

    以前在莊家自然談不上什麼吃不飽,不過食物沒什麼好說,普通的食物,也就無所謂淋漓酣暢。

    而這時,吃飽喝足,放下碗後,許同輝當真是不論身體上還是感覺上,都是那麼美妙。

    這美妙甚至持續了整整一夜。

    這整整一夜的時間裡,許同輝都沒有睡著。

    躺在床上,吃得飽飽而又鼓鼓實實的小腹處泛起一陣陣暖意,然後那暖意和著身體內的氣血一起,從小腹處向四肢散去。

    讓他整個人都懶懶的,像是躺在並不太烈的陽光下。

    但與此同時,卻又很神奇地並沒有睡意。

    他的精神很好!

    所以,許同輝就是靜靜地躺在那裡,默默地感受著身體內的氣血流轉。

    當一個修者最初是由動入手,而卻不知不覺地轉向靜的時候,這也就意味著,他進入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另一個層次了。

    由動轉靜,然後再由靜轉動。

    然後再再由動轉靜。

    這是一個很正常卻很符合「道」的晉陞路線。

    當然,此際的許同輝,還不可能知道這樣的道理。

    這一夜,他只是遵循著身體的本能,契入了一種很不錯的狀態。

    第二天,早飯後不久,又有來客。

    但這次的來客不是入院拜訪,而是請許同輝前往別處。

    郡守府。

    來人是那位大管家薛守一。

    其實不是傳喚也不是邀請,應該說,介於兩者之間吧,倒是薛守一的態度很客氣也很熱情。

    但在很客氣和很熱情的表象之下,去郡守府的路上,薛守一的內心卻是翻騰不已。

    怎麼回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短短數日時間,這個許同輝的改變就有這樣大?

    莫非,就這幾天間,他就已經是晉入開竅了?

    不,不可能!

    沒有人能在這麼年輕就開竅!

    然而,如果不是晉入開竅,那又是怎麼回事?

    幾天前,他第一次見許同輝,那時的許同輝也就是一個很普通的通脈,根本看不出什麼特別的地方,從頭到腳都很普通。

    但今天再見。

    這人卻彷彿脫胎換骨了一般。

    不止是修為一眼就看得出來的明顯大進,更是氣勢沉凝。

    薛守一甚至隱隱感覺,許同輝在氣勢的某些方面,似乎比他還猶有過之。

    這怎麼可能!!!

    幾天前,這還是一個根本進不了他眼的小輩啊!

    但修行這種事,又不便貿然相問。

    對任何一個修者來說,這都是最大的秘密。

    你能不能看出什麼來是你自己的事,而如果問詢又或者說質問對方,那性質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要說他,就連大人都不會問。

    問了,就是敵非友。

    眼看就要到郡守府了,薛守一終究是沒忍住,問了這麼一句:「小許,這幾日,過得還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7:21
第87章 顛覆
               
    徐亦山並沒像苗興禾常振河等四海門大佬想的那樣,對許同輝不聞不問,更不至於幾年、幾十年後想起來,才見個第二面。

    他們太不瞭解一個地階大成的修士了。

    修行,一路又修又行,提升的不止是修為,更是心識。

    而一個離天階僅差一步的修者,其心識,心也好,識也好,都完全不是同為地階的苗興禾等人可以理解的。

    徐亦山給他們的印象,除了修為高絕之外,也就是行事不偏不倚,而又滴水不漏。

    這後者,他們認為是手段和心思縝密。

    但其實,於徐亦山而言,只是自然。

    ——他覺得應該怎樣做,他就去做了,就像渴了喝水,餓了吃飯一樣。

    地階大成也只是地階大成,終究不是天階。

    就算天階也不敢說自己走的就是「道」。

    但毋庸置疑的,確實是層次越高,離「道」越近,與「道」的契合度也越高,而很多時候,呈現出來的,就是一般人的無法理解。

    和徐亦山比起來,所謂苗興禾常振河等,又或是其他差不多的人,也都只是「一般人」罷了。

    而且,就算不說地階大成的心識,苗興禾他們也根本不可能理解,徐亦山對出現在自己身邊的「變數」,到底是有多的欣喜和重視。

    徐亦山能把握安南的一切,但唯獨晉陞不了天階。

    晉陞,需要從變數中來。

    而許同輝就是變數。

    「小許,來,坐。」徐亦山雖然沒有站起身相迎,但卻很客氣地伸手邀請著,這對一個才只是通脈的小修士來說,絕對是超額了不知多少的禮遇了。

    「謝前輩!」許同輝抱拳行禮。

    這次見面的不是上次的地方,而是一個小花園。

    在座的也沒有其他人,而就是徐亦山一個。

    甚至連薛守一把人帶到之後,也退走了,只留下徐亦山和許同輝隔著石桌面對面而已。

    這場面就很隆重了,隆重到許同輝絕對的受寵若驚。

    還好他是現在的許同輝,如果把時間提前一天。

    就一天!

    若是昨天的這個時候到這裡來,遇著這樣的場面,許同輝多半怕是戰戰兢兢,連話都說不利索。

    倒不單純是畏懼什麼的,而是低階修士直面高階修士,且沒有其他任何人等在其間作緩衝,那麼彼此之間,某種「意」又或某種「勢」,會無法避免地直接對接。

    然後,作為一個絕對的下位者,不需要徐亦山有心有意地做任何,許同輝就會像是站在一條大瀑布底下的普通人一樣,被直接衝擊著。

    好在,許同輝今非昨比。

    所以,雖然拘謹,雖然也還是完全放不開,但許同輝心神不亂,思緒不散,氣息不浮,而表現出來的,就是其目光中的清定。

    剛才來的路上,薛守一對許同輝是驚訝到難以置信。

    而甫一見面,徐亦山其實是微微縮了一下眸子的。

    能讓一個地階大成且坐鎮整個安南郡百餘年的修士有這種反應,那絕對是表明其心中的驚異非同小可。

    而此時,兩人面對面,中間隔著僅僅三五步之遠,看到許同輝此刻的這個表現,徐亦山心中就遠不是驚異那麼簡單了,而是極其的震驚莫名!

    徐亦山不是薛守一。

    薛守一雖然在修為上要比現在的許同輝高上不少,但他能看出來的東西,其實不多。

    甚至不客氣點說,他基本什麼都看不出來。

    但是徐亦山不一樣。

    他和許同輝之間不僅隔著一個絕對階位,更隔著整整五個大層次!

    從某種意義來講甚至都可以說,徐亦山在許同輝身上能看出來的東西,要比許同輝自己都知道得多。

    而且是多很多!

    也正因為如此,他無法不震驚。

    徐亦山的修為層次越高,就越知道修行的很多關鍵和方方面面。

    而正是因為知道,此刻,他不淡定了。

    就像是一棵蘋果樹,蘋果成熟後,不是從枝頭往地上落,而是反過來,往天上飄。

    小孩子看到了,會很驚奇,會嚷嚷道:「爸爸,快過來看,這些蘋果好奇怪啊!」

    他也就是這麼嚷嚷了。

    說不定還沒到吃飯時,他就把這事給忘了。——這種小事,還不值得他記上半天。

    但這個孩子的爸爸,就不一樣了!

    那個時候,他應該會先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是不是做夢,然後看是不是刮著大風,再然後抬頭看天上有沒有飛碟什麼的。

    又或者,看蘋果上有沒有纏著線?就算眼睛看不見,他可能也會伸出手臂在蘋果的上方來回劃上那麼幾下。

    如果這些全都不是,全都沒有……

    那他下一刻,會開始懷疑人生。

    徐亦山現在就有點懷疑人生。

    這不合理!

    這沒道理!

    太不合理了!太沒道理了!

    發生在許同輝身上的巨大變化,不是超出,而是完全地顛覆了他的認知!

    僅僅幾天時間,一個人的變化,能大到這種程度?

    這是幾天,還是幾十、幾百年?

    是的,就是這樣,從第一次見面的許同輝,到這第二次見面的許同輝,在徐亦山看來,就是之間應該隔著至少幾十年的時間!

    ——只有把這些時間加上去,而且這個許同輝還要是天才,並且這幾十年裡他一直都在大踏步地奮勇前進著。

    ——在這個基礎上,此刻的這個許同輝,才算是合理的!

    短短的幾個呼吸之間,徐亦山心中不知翻覆了多少的想法,然後,待其化作說出口的言語時,卻又是顯得很雲淡風輕,「同輝,這幾日,過得如何?」

    他不著痕跡地換了稱呼。

    從「小許」變成了「同輝」。

    雖然修為上還是差得極遠,但許同輝現在的這表現,已經配得上他這麼稱呼了。

    這是一種認可!

    許同輝沒有注意到這個。

    事實上,他的心神還是崩得有點緊。

    這時,他就是有點奇怪這位郡守大人的問話居然和剛才的薛前輩差不多?

    所以他也就作著和剛才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回答,也是實話實說:

    「前輩,因為不再需要出攤,也因為有郡守府送去的銀兩,所以晚輩不再需要為這等雜事犯愁,這幾天來,晚輩也就是早晚修行鍛鍊,然後白天大部分時間都閒著。」

    「或者整頓一下院子,或者閒坐,又或者出來逛逛。」

    這確實就是這些天來許同輝的全部!

    對這些情況,徐亦山其實很清楚!

    而這也正是他無法理解的地方所在。

    難道他送給許同輝的那個院落是靈地?

    但不要說靈地了,就算是靈境,也絕不可能讓許同輝的身上出現這麼大的變化!

    在低階修士那裡,要麼沒聽說過靈境,要麼就是把靈境當作是一種傳說中的存在,但在徐亦山這等層次的人眼中,所謂靈境,其實也就那麼回事而已。

    稀罕還是稀罕,但並不神奇。

    而他本人,就曾在一個靈境中生活了十年。

    靈境,最多只是讓一個修士的修為往上漲得快一些罷了。

    這也是靈境最為主要的作用。

    但這個許同輝身上最大的變化,卻並不是修為,而是……

    那也是對一個修士來說,最為重要的東西!

    莫非我郡城之內,還住著一位聖人?

    突然地,徐亦山心裡升起這麼一個極為荒謬的想法。

    ——因為根據他的認知,似乎再沒有什麼其它的原因,能解釋發生在許同輝身上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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