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全知全能者 作者:李仲道 (連載中)

 
mk2258 2016-10-11 22:17:45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9 248899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1 02:15
第138章 直待凌雲始道高
               
    許廣陵這是誑言麼?

    是。

    但如果真有需要的話,他可以立馬拿出一本貨真價實的《萬法真經》來,和他剛才所說的,一般無二,如假包括。

    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講,其實也不算誑言了。

    但惡作劇地調戲一下老頭兒,卻也是真的。

    而甘從式,卻真是被嚇到了。

    萬法真經?

    九千九百九十九種法門,地階大成,最沒用的東西?

    九百九十九種法門,天階大成……也沒什麼大用……也沒什麼大用……

    好久好久時間,甘從式腦子裡一直迴蕩著的,就是這句「也沒什麼大用」,而他的整個人,都是懵的,從頭懵到腳,從手指尖兒,懵到頭髮梢。

    這小傢伙是不是在騙他?

    良久之後,甘從式稍微稍微地靈魂歸竅,然後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這事。

    他仔細地望著對面。

    此刻,朝陽還未升起,湖畔的小草上,遍是晶瑩露滴。

    而站在湖畔的這個小傢伙,那雙眸子,看起來竟是比露珠還要清澈。

    從那雙眸子裡,他看到的只有赤誠,而沒有半點虛假。

    甘從式卻是寧願自己看到虛假!

    如果小傢伙剛才所說都是真的,那麼……

    意味著什麼,甘從式一時間居然並不能很好地梳理。

    這位地階修者,這個時候的思考,比一個普通的痴呆患者也好不了多少。腦子一轉入這個方向,就是徹心徹骨的顫慄。

    也沒什麼大用的,能夠修煉到天階大成的法門,是中等法門。

    天階大成……那是什麼層次?

    說實話,甘從式知道的並不是很具體,畢竟他連地階大成都沒有達到。

    而他所接觸的最高層次的修者也就是地階大成,並且有且僅有一位。

    他零零星星的一些對於天階的瞭解,也就是從那位那裡得來的。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拒絕相信!

    修煉到天階大成的,居然只是中等法門?

    還有九十九種「上等法門」?你這是要上天麼?

    太扯了!

    甘從式確定小傢伙沒有騙自己,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小傢伙的那位老師騙了小傢伙!

    或許也不是騙,而就是逗他,弄不好是小傢伙還很小的時候其老師說給他聽的,然後小傢伙信以為真了!

    一旦確定這個想法,甘從式瞬間便找到了更多的證據。

    那個數目,便是最明顯的漏洞!

    九千九百九十九種……

    嘿!

    全天下所有的法門,有沒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種?

    絕對沒有!

    就算有,其中也必定有很多的大同小異,而如果那個什麼「萬法真經」真的存在,把這些都聚攏到一起,然後便稱為是「萬法」,好像……

    也談不上什麼格調。

    想著想著,甘從式便建立起心理優越感了。

    他已經可以居高臨下地俯視那什麼「萬法真經」了,心裡甚至有點好笑。

    娃兒就是娃兒。

    之前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老夫經常都不自覺拿他當個小大人看了,卻不想實際上是這般地幼稚。

    也對,這才是娃兒嘛!

    特別是小傢伙此刻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更是好笑了。

    甘從式心情舒暢。

    他的顫慄不見了,他的驚悸也不見了。

    身心經過剛才那一番大大的波折,此刻卻像是辛苦地登上了一座山,明明出了一身大汗,可當風吹來時,坐在山頂下望,卻是一派心曠神怡。

    唔。

    這個劇情,有點不太對啊?

    看著甘從式的神情表現,許廣陵一愣,然後瞬間便明白了他的心理走向。

    有點啼笑皆非。

    「算了,你這樣想也不錯,畢竟世界觀完全顛覆也不是什麼快樂事。」

    於是,許廣陵便有點「急」道:「前輩,莫非你不信?」

    他都差點急得跺腳了。

    甘從式臉上卻是愈加笑得明顯,「信啊,我怎麼會不信呢,小陵子你說的,我都信!」

    說完這話,他的話題便是一轉,「小陵子,我們還是來談談,你說的那個天眼的事吧!」

    明明那個「天眼」什麼的也很唬人,但甘從式被更唬人而且更唬人很多很多倍的「萬法真經」狠狠地唬了一番之後,現在回過頭來,便有點免疫的情況了。

    這個什麼天眼,多半也就是靈眼。

    估計也是那位老師,在小傢伙小的時候當話本故事說給他聽的。

    一念及此,甘從式居然都有點隱隱同情起小傢伙來了,你這娃兒,看著聰明,實際很憨啊,你的那個老師究竟騙了你多少啊?

    還有哪些東西?

    乾脆你都說出來,老夫給你糾正糾正!

    免得以後你到外頭去,不小心說了一星半點,然後讓外人給笑話!

    「天眼?」許廣陵懵懵懂懂,許廣陵天天真真。

    他的眼睛眨啊眨地,很撩人,至少如果有小姐姐在,撩幾個小姐姐是沒什麼問題的,「老師說,天眼是在修行過程中會自然而然出現的一種現象,只要修行到一定層次,天眼就必定會出現,並從低層次一步步向更高的層次發展。」

    「老師又說,如果想靠我自己打開天眼可能要比較長的時間,所以他順手就幫我把天眼給打開了。」

    啥?

    啥啥啥?

    甘從式又感到自己出現耳鳴了。

    不止是耳鳴,同時也心悸,同時也顫慄,同時也頭暈目眩。

    這腳下的地怎麼有點軟呢?

    莫非是靠小湖太近,被湖水一直滲透的緣故?

    還有,老夫的眼前怎麼有點發黑呢?

    甘從式垂在身側的兩手不自覺地握緊,甚至連鞋子裡的腳趾都不自覺地抓緊,彷彿這樣可以讓他站得更穩一些。

    但是他的臉上卻還是那般如同不在意地笑道:「小陵子,你說什麼?你老師幫你把天眼給打開了?」

    「對啊,但是只是層次比較低的那種!」許廣陵道。

    層次低那也是天眼啊。

    不,不對!

    這是層次高低的問題嗎?

    我簡直都被小傢伙給繞暈了,靈眼關係到的是靈目竅啊!那是老夫根本連想都不敢去想的一個竅。

    整個安南,可能也只有徐亦山一個人打通了靈目竅。

    還只是可能!

    甚至,如果不是和明山宗的一個老夥計有點交往,老夫都不知道有這個竅的!

    此刻,聽著許廣陵的「大言不慚」,甘從式用一種極度懷疑的眼神看著他。

    吹!

    你就吹吧!

    你這娃兒現在說的每一個字,老夫都不信的!

    不過甘從式又是有點狐疑,如果說那個萬法真經,是小傢伙的老師騙他的,這個天眼什麼的也是騙他的,但是,「老師幫我把天眼給打開了」……

    這個,小傢伙就算再笨,也不好騙的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1 02:16
第139章 森森直幹百餘尋
               
    「小陵子,你說你打開了靈……天眼?」甘從式狐疑地道。

    「對啊!」

    「那……」甘從式審視著,他從小傢伙的臉上看不到半點心虛之類的表情,「那你能看到什麼不一樣的東西麼?」

    「當然能啊!」許廣陵回答得理所當然。

    說完這話,他在原地小轉了一個圈子,並在這個過程中伸著手指,指向四邊的方向,「前輩,我能看到藥王谷中的這些靈氣啊,比城裡要濃郁很多!」

    「還有。」許廣陵把目光放在甘從式的身上,「我也看到了前輩身上的一些東西啊。」

    不待甘從式進一步提問,他便直接一股腦地說道:

    「前輩現在的修為是地階引氣境吧,大概是引氣境中段。」

    「前輩好像打通了七個體竅?」

    「唔,前輩的修行資質不怎麼好呢……前輩好厲害,是通過藥草提升修為上來的?……還有,前輩的身體裡積累了不少的雜質呢,要是不把這些雜質去掉,可能再想提升就有點小難……」

    「……」

    轟!

    轟轟!

    轟轟轟!

    甘從式簡直都要炸了!

    而且還是原地爆炸加螺旋的那種!

    這一刻,他何止是頭皮發麻?根本就是頭上的每一根頭髮絲都在麻,麻得他整個身體直接打起了擺子,然後用搖搖顫顫的手指著許廣陵:「你,你……」

    這老頭偏又很倔強地搖而不倒。

    於是許廣陵善心大發,走上前去,小心地攙扶著老頭,然後把老頭往地上拽。

    他只是施加了很小的力。

    老頭順勢地癱坐到了地上。

    前世古希臘神話中有一個叫安泰的巨人,這是海神波塞冬和大地母神蓋亞的兒子。

    主要是後者。

    大地母神蓋亞。

    據說這個巨人只要不離地,就可以從母神那裡汲取到源源不斷的力量。

    此時,甘從式就短暫變身成了甘從式‧安泰,他癱坐在地上,兩條腿也整個地耷拉在地上。

    「大地給我力量!」

    這招很管用,只癱坐了沒多久,他就不打顫了,那彷彿走向崩潰了的目光也重新凝聚起來,也不再說不出話了,而是可以很「淡定」地開口:

    「小陵子,你……」

    你什麼呢?

    這一刻,老頭不是說不出話,而是不知該怎麼說。

    說這小傢伙把他的整個人都看光了,從裡到外一丁點兒的秘密都不再有?

    說這小傢伙簡直把他的一顆心碾成粉碎,差點都生出絕望來了,對過去懷疑對現在迷茫對未來不再抱有希望,然後都想去跳河?

    ……

    反正,老頭一輩子受的打擊,大的打擊小的打擊,零零碎碎所有的打擊加一塊兒,也沒有剛才這一刻所受的打擊大!

    大到老頭真的有點承受不住。

    徐亦山比他強,而且要強很多。

    他認!

    郡城的其它幾個勢力中,也有人要隱隱比他強一點。

    他認!

    這些,他都認!

    沒什麼不好承認的,也沒什麼不好接受的。

    人家因為某個或某些方面的條件比你好,然後比你強,這有什麼不好接受的?那本來就是很理所當然的事麼!

    就比如說徐亦山,本身出身四品世家,然後又被天階大佬收為弟子,這兩點,郡城的所有人都比不了,所以他比郡城的所有人強也很正常。

    不這樣才不正常!

    然後,徐亦山能被天階大佬收為弟子,那本身的修行資質能差了?

    不要說差,恐怕單用一個「好」都不足以形容,而應該說是「絕頂」才差不多!

    這樣的人,有什麼理由不強?

    對這種強,他甘從式又有什麼不好接受的?

    但現在……

    望著和他一起坐在地上的許廣陵,甘從式心裡極度複雜。

    複雜到像是一整個山頭的麻都被抽成絲,然後這些絲全都攪和在一起。——連聖人來了估計也都會頭皮發麻,根本分不開!

    「小陵子,你今年多大了?」想問的問題太多太大,甘從式問無可問,便問了這麼一個接近於廢話的問題。

    「快要十一歲滿了。」許廣陵道。

    「嗯。」

    甘從式點頭。

    一時間,他有點找不出第二個接近於廢話的問題來問了,那亂七八糟的思緒只是在自己心裡打著轉。

    小傢伙十一。

    他一百九十八。

    小傢伙還沒開始修行。

    他已經修行了大半輩子。

    在剛才這事沒發生之前,他心裡想的念的都是拐著騙著,把小傢伙收為自己的弟子,或者至少,有那麼一段師生之誼。

    現在,甘從式恨不得地上有個洞,他直接鑽裡面好了。

    這小傢伙根本就是個怪……怪物。

    這樣一個小怪物,也是他這種老朽之輩能有什麼企圖和想法的?

    還有,小傢伙的老師。

    能讓一個連修行都還沒有開始的小孩直接打通了靈……天眼,那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啊?!

    徐亦山的老師就是天階大佬,好像,也沒這麼厲害吧?

    「沒這麼厲害」是甘從式很基本的想法,如果不這麼基本,而是再具體點……甘從式不能想,因為那超出他的層次實在太多太多了!

    連想,都摸不著邊!

    甘從式也知道了,或者說承認了,那不是什麼他想的靈眼,而就是小傢伙說的,「天眼」!

    靈眼只是天眼的最低最低的層次!

    還有,萬法真經……

    從情況看,小傢伙之前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他沒有被他的老師騙,他的老師沒有誑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是真的!

    九千九百九十九種修到地階大成的!

    九百九十九種修到天階大成的!

    九十九種修到……

    誒?

    最後那九十九種的「上等法門」,是修到什麼層次的?

    之前,甘從式根本沒在意這個,因為他根本就不認為這個什麼「萬法真經」是真的。

    連一點點的真都沒有!

    不存在的!

    連傻子都不會信!

    既然是這麼一個情況,那還有什麼好在意的?

    而現在,情況是完全反了過來,甘從式已經不認為小傢伙說的東西,有任何一點點的假!

    那真的是「萬法真經」!

    甘從式已經不去想小傢伙背後的那個老師是什麼層次了。

    真的,他一點都不想了!

    他把腦子裡關於那個方面的想法完全切斷,當是根本不存在!不止現在不去想,以後也絕絕對對不去想!

    他只知道小傢伙!

    「小陵子,那個『萬法真經』,你看過?」甘從式問道。

    「對啊,不止看過,我還全都記得呢!」許廣陵眼睛眨呀眨地,像邊上清澈的湖水,像夜晚天上明亮的星星。

    「不過老師說了,那九十九種上等法門有點重要,不能隨便說出去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5 19:36
第140章 高入青冥不附林
               
    你全都記得?

    九千九百九十九種+九百九十九種+九十九種,你全都記得?

    如果換甘從式認識的其他任何一個人來,說出這話,甘從式都會毫無疑問地斥一句荒唐。

    連徐亦山也不例外!

    因為功法不是別的東西。

    你要說是藥草相關,那沒問題,這麼點的東西,甘從式自己就可以輕鬆地拿下,但功法……

    一套功法包含著太多的東西。

    凝氣有凝氣的講究,通脈有通脈的講究,開竅有開竅的講究。

    一個層次比一個層次複雜。

    就以通脈來說,比凝氣複雜了十倍不止!而開竅,可能比通脈複雜一百倍都不止!更不用說往上還有地階的三個層次。

    而按小傢伙所說,那個萬法真經,裡面最差的「下等法門」,其傳承也是直達地階大成的!

    六個層次的東西!

    九千九百九十九種!

    那麼多的東西,甘從式只是隨便想一下,都感到頭皮發麻。——退一萬步講,就算你全都記下來了,你不忘記的?

    而最要命的是,你不混淆的?

    沒那個道理!

    作為藥師堂的堂主,大半輩子與藥草打交道,這些年裡也教過族內堂內的不少子弟,甘從式對記性這種東西可謂是瞭解頗深了。

    而以他的瞭解。

    記性這種東西,和修行一樣,也是有「上限」的。

    這上限不是說你只能記多少東西,再多就記不得了,而是你再多記,就會把過去已經記下的東西給覆蓋掉,或者說是從腦子裡給擠出去。

    不管記多少,都不遺忘,都不混淆,至少在甘從式的認知裡,是不存在的!

    但是……

    甘從式看著和他一樣坐在地上,坐在他斜對面的小傢伙。

    小傢伙,你說你看過那「萬法真經」,你也全部記住了,老頭子我……信!

    我信!

    然後,剛才小傢伙後面說的那句話便在甘從式腦海裡迴蕩。

    「不過老師說了,那九十九種上等法門有點重要,不能隨便說出去呢。」

    九十九種上等法門。

    有點重要。

    不能隨便說出去。

    「有點」。

    「隨便」。

    ——那不知道傳承到什麼層次的「上等法門」,也只是有點重要,也只是不能隨便說出去?

    那麼,那些可以修煉到地階大成的下等法門呢?

    那些可以修煉到天階大成的中等法門呢?

    甘從式……

    甘從式的心臟不狂跳了,但是他的嘴有點干,不,是很乾。

    囁嚅了一下嘴唇,他差點都把上下嘴唇的皮給扯破。

    「前輩,我們今早兒耽擱的時間有點久,是不是該吃早飯了?」許廣陵道。

    「呃,哦……早飯,吃早飯!」甘從式拍拍屁股,站起身來。

    而就在站起身來的時候,天邊的第一抹陽光,透過山峰,透過林梢,照進這藥王谷來,也照在甘從式的身上、眼中。

    眼前,燦爛的陽光讓甘從式不自禁地小眯了一下眼,而後,他忽地微搖搖頭,笑了。

    早飯,一如之前。

    早飯後的教導,也一如之前,唔,今天的藥草增加到了十種!

    特別是關於這十種藥草和其它各種藥草的搭配,甘從式那真的是完全放開了,一股腦地硬塞給許廣陵,也不管他記不記得住。

    如果是甘從式那些以往教導過的人在這裡,看到這情況,必然是瞠目結舌。

    一天的時間真的很短。

    十種藥草,方方面面,才只是教了大半,天色便已經完全地暮了下來。

    晚飯後,挑燈繼續!

    直待十種全部教完,甘從式才心神舒暢地休息去了。

    先休息,再修煉,再睡覺。

    而不管是休息也罷,修煉也罷,睡覺也罷,全程中,甘從式的氣息平和,生命光環波動穩定,早上的極度「零亂」,半點不剩。

    許廣陵在另一間草屋中,躺在床上,通過「天眼」,微笑看著這一切。

    「老頭兒,若是前世最開始的時候遇到,你也是足有資格當我的老師的,這輩子嘛,就當個老友得了。」

    隨後,許廣陵不再關注邊上。

    意收,識斂,心定,那已然成就的命竅,卻在許廣陵完成心神的動作之後,自然而然地從蟄伏狀態中甦醒,開始著與天地的連接。

    就像一個小湖打開與大海的連接。

    連接的其實並不是整個大海,而只是大海的一個「小邊邊」。

    就像此刻,說起來,許廣陵是與天地連接,但其實真正連接的也只是這一小片藥王谷而已,甚至連藥王谷也未完全包涵其中。

    但是。

    足夠了!

    大量的靈氣平緩卻源源不斷地以許廣陵為中心聚集,漸漸地形成一個靈氣的漩渦,而許廣陵的整個身體就泡在這漩渦中。

    命竅為引,身心沐浴。

    從某種意義來講,也可以說許廣陵現在是在洗澡,洗一個奢侈到極點的澡。

    靈氣如水,包裹著他。

    命竅所在,就是靈氣的進出通道。

    命竅翕動著,靈氣由外而內湧入,而當經過命竅後,靈氣的性質頓然發生了一些微妙的改變。

    和前世不太一樣的改變。

    那大抵是因為「不滅真性」融入了命竅的緣故。

    進入身體內的靈氣,上衝頭頂,下貫雙腳,而左右分開也同時沖貫著雙手。

    沖貫之後,靈氣也就隨之散逸出身外,如此不斷地週而復始。

    沖貫的過程,也是對身體作改變的過程。

    但那種改變極細微。

    許廣陵現在的身體可以分為兩部分。

    一是被不滅真性「點化」的命竅及其周圍,那地方,在許廣陵的感應中,其實就如一片光海。

    不可描述的光。

    既幽靜,也燦爛,既平和,也浩蕩。

    而在它的對比下,許廣陵其它地方的身體,就恍如粗陋的沙石一般。

    就連那所謂的靈氣,在這沙石的內外沖洗流動,也恍如是一派「濁水」。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而毫無疑問,這靈氣所形成的「滄浪之水」,在那片光海的對比下,是「濁」的!而且還是相當之濁!

    這讓許廣陵有點不自禁地苦笑。

    不滅真性,把整個身體的要求都給提高了。

    一次成功的晉陞式轉生,所得來的不滅真性,如果只夠點化一個命竅的話,那如果想成「神」,究竟要成功地轉生多少次啊?

    若單純以現在這樣的情況來看。

    不要說十次。

    就連一百次都不夠的!

    等破小天醒來,還是要好好問問它,這不滅真性的本質,究竟是什麼。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5 19:36
第141章 萬壑風生成夜響
               
    哪怕大宗師,哪怕成功地「鯉魚跳龍門」,經歷了兩個不同的世界,在修行這個老本行方面,許廣陵不知道的東西也還是很多。

    就比如之前,不知道身體的涅槃重生是那個樣子的。

    也比如現在,不知道不滅真性究竟會把身體的晉陞帶向什麼樣的方向。

    所以大宗師還得要有學徒心。

    不過許廣陵這個小學徒,在修行方面,在面對甘從式的時候,還是可以輕易地居高臨下,如望螻蟻的。——雙方的差距,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早上,從酣沉的睡眠中醒來,甘從式精神飽滿地投入新學的開架練體拳的練習。

    許廣陵還是在一邊閒看。

    命竅成就後,關於身體方面的修行,已經從「我修」變成「它修」,或者說「自修」,也已經從「有為」變成「無為」。

    不怎麼需要許廣陵的主動干涉。

    命竅自會運轉,通過與天地的連接,把身體調適到最好的狀態。

    所以當前階段,任何功法,只要是關於身體鍛鍊的,都對他沒有用了。

    當前,許廣陵的修行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自然而然,任由命竅運轉,在潛移默化中,讓身體的綜合指數水漲船高,直至漲到下一個關口。

    還遠沒達到前世的高度呢。

    但其實走的,是和前世不同的路。

    就比如這一世,早早地,就成就了命竅。

    若用前世的標準,這已經是握住了大宗師三大權柄的其中之一。

    但作為一位大宗師,又怎麼可能刻舟求劍呢?

    別說只是三大權柄的其中之一,就是三大權柄全數在握,也只是堪堪達到了這一世應該有的「起點」而已。

    他這一世真正的征程,應該是在那個時候開始。

    所以現在的這些所有。

    只是準備。

    只是體驗。

    只是挖掘。

    在準備中,在體驗中,在挖掘中,發現一些前世所未曾發現的東西。

    如此而已!

    目前來看,情況還不錯。

    前天,許廣陵演練的這個開架練體拳只有四十八式,所以儘管打得很慢,而且是一邊打一邊體會,甘從式也還是很快就打完了。

    打完後,他若有徵詢般地看向許廣陵。

    許廣陵微笑上前,「前輩,這套拳法的要求很高,如果最高的評價是100,您剛才所練的,最多也只是1。」

    甘從式瞪大眼睛。

    小傢伙,你也太狂了吧?

    就算你聰明絕頂,就算你打開了天眼,就算你看過「萬法真經」……

    你也不能這麼說老夫吧?

    老夫真有這麼不堪?

    嘿!

    老夫還真就不服了!

    你敢再說一遍?

    甘從式吹鬍子瞪眼地,如同咬牙切齒般地問道:「一?」

    一般情況下,還是要尊老愛幼地,所以許廣陵沒有再重複剛才所說的評價,而是好聲好氣地道:「前輩,我來教你這套拳該怎麼打。」

    甘從式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接下來卻是乖乖地站在一旁。

    怎麼說呢,昨天許廣陵的展示,還是頗有威懾力的,應該把老甘給懾得不輕,所以在修行這件事上,心裡默認了他的權威。

    「前輩,你擺出第一式。」許廣陵道。

    甘從式依言而行。

    許廣陵淡淡看著,這一刻,卻著實是用「天眼」在看。

    「前輩,你的右肘高抬一些,右手指尖向面部靠近一些,身體稍微前傾,通過右腳尖把身體的全部重量撐起……」

    許廣陵一一細說著。

    僅僅這第一式,他就講解了好半天。

    這才是真正的出自大宗師之手的「開架練體」,而且是專為甘從式調配的。

    如果沒有這般地詳細講解而只是讓老甘通過他昨天的演練去學?一百分打一分都算是很客氣了!

    因為要訣都在內裡。

    說得極端點,哪怕把前世的中小學生廣播體操拿出來,只作少許的改變,然後再配合內裡的行氣要訣,也可以打造出一套功效極佳的「開架練體拳」。

    只是沒有必要罷了。

    而當按照講解一一去做的時候,甘從式幾乎是立時地就感受到了不一樣。

    很大的不一樣!

    氣貫腳尖,氣貫指尖!

    在看似極簡實際卻又相當複雜的這第一式下,甘從式只感到氣從腳心而起,然後,下貫腳尖的同時,在身體此時姿勢的牽引下,一路上行,於臟腑外圍蜿蜒盤旋了一圈之後,極輕逸地繼續上行到右手指尖。

    特別是中指,最為集中。

    相反地,左手,卻是一片空虛。

    「轉第二式。」片刻後,許廣陵開口說道。

    還沒完全轉換到第二式,甘從式就感到身體中的氣血整個地,如山崩,如水覆,由右向左,向著身體的左側傾瀉過去。

    劇烈到這種程度的反應,把他嚇得氣血差點都凝滯了!

    昨天以及剛才,他完整地照著小傢伙的架式把這套開架練體拳打了個遍,卻自始至終,哪裡有半點這般的反應?

    「前輩,專心!專心!您不是小孩兒,不需要我提醒您這個事吧?」

    「再說,就算小孩兒,也都很專心的對吧?」

    許廣陵在一邊說道。

    甘從式……

    我忍!

    此時此刻,他連吹鬍子瞪眼都不敢,因為那勢必會影響氣血的運行。

    第一式,第二式,第三式……

    一式接著一式。

    許廣陵詳細講解,甘從式則是遵照這些講解反覆再三地校正著動作。

    哪怕地階中人,如此這般地練了幾式之後,甘從式都有一種精疲力盡的感覺,主要是,講究太多了!

    任何一式裡,從手到腳,單以手來說,手腕處,手心處,手指處,甚至每個手指都有不同的講究,有的要曲,有的要反曲,而不管正曲反曲,每個手指的力道都不一樣!

    甘從式越練心中越駭。

    也油然而生出一種慚然。——對比他以前所練的那個開架練體拳。

    那都是個啥啊!

    渣都不是!

    「前輩,我們今天就到這裡吧,一共四十八式,我們分六天來。」第八式完成之後,許廣陵這般說道。

    甘從式簡直是從身到心都大舒了一口氣。

    以前從來都沒有這麼累過!

    不過,精疲力竭中,甘從式的氣血卻是在翻騰,主要是,心中極度興奮。

    這一遍練下來,他甚至都感覺,也不要什麼四十八式了,就這八式,就能打破他身體現在的桎梏,讓修為繼續向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9-8-25 19:36
第142章 千山月照掛秋陰
               
    天翻地覆的改變!

    立竿見影的改變!

    極度興奮中,甘從式的心裡卻愈加駭然起來。

    僅僅一套開架練體拳就厲害成這樣,那些下等法門、中等法門、上等法門,又該是什麼樣的一個模樣?

    不能想。

    真不能想!

    藥王谷中的日子就這樣,平和而幽靜,一日逐一日。

    於許廣陵而言很簡單,目前他和外界的聯繫也就是許同輝和田浩兩人而已。若無此二人,他完全可以在這個小山谷裡過個十年八年再出去。

    於甘從式而言其實同樣很簡單,他固然是藥師堂的堂主,但需要他這個堂主親自做決策的事本就不多,而至於其它交遊之類……地階修者閉關上幾個月一兩年啥的,不是很正常麼?

    所以一老一小,自踏入藥王谷的那一天起,便徹底與外界斷了聯繫。

    雲與鳥來去,人與事不聞。

    從一天一種,到一天兩種,到一天五種,到一天十種。

    許廣陵在甘從式的教導下學習著這世的藥草,甘從式極為認真地教,許廣陵其實也在相當認真地學。

    倒不是學甘從式教的那些東西,那些對一位藥之大宗來說,其實只是一個引子。

    這一世,和前世主要的差別,還在於靈氣的指數不同,特別是這靈山之腳,藥王谷中。

    數千年一直生長著的樹,數千年一直迭代替生著的藥草,比比皆是。而這些世代繁衍於高靈氣指數中的藥草,和前世,差別是略有點大的。

    許廣陵能把握其總體脈絡。

    但細細地一一梳理和認識下來,總能發現不少的新奇。

    對一位專心研究的人來說,還有什麼比這更讓人驚喜的事呢?

    所以,在修行順其自然的情況下,許廣陵目前,是真的沉浸到了對這些藥草的研究中。

    甘從式除了認真地教藥草知識之外,也找到了自己的「痴」。

    那個四十八式的開架練體拳,他已經學全了,於是,老樹發新芽,此老早也練,晚也練,白天,教導許廣陵的任何一處空閒,他還是在那裡揣摩著練。

    甘從式的練拳規規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

    許廣陵的任何一處講解,都被他奉為圭臬,不敢稍錯半點。

    其實也不存在稍錯半點,因為有任何一處不對,身體中的氣血反應便不對。

    這本就是為甘從式這個地階中人量身打造的法門,它的要求難度是極高的,非地階不為。

    若換了許同輝來,哪怕他再聰明,哪怕他已經經過了好幾番的「易血」,依然擺不來這套架子。——只要他還沒晉入地階。

    許廣陵卻是在學藥的過程中,慢慢地,讓甘從式瞠目結舌起來。

    瞠目結舌的原因自然不是許廣陵學得快,關於這一點,甘從式早就無奈地認命了,不再把自己和這個小怪物放在同一個衡量平台上。

    小怪物有什麼表現都是正常的。

    但這「正常」不應該表現在對藥草的搭配使用上!

    「小陵子,這個露水草,和這個紫頭菜,不能搭配用吧?」

    這一天做晚飯的時候,甘從式看到許廣陵把一條白魚放入鍋中,然後投入露水草,投入其它的幾種藥草,最後又投入紫頭菜,便再也忍不住狐疑地問道。

    在甘從式看來,這個搭配,大有問題!

    問題不僅僅是露水草和紫頭菜不能搭配,單說露水草,就不應該和白魚搭配。

    白魚冷滑,露水草一樣冷滑,兩者共用,結果就是食用後,必然腹瀉!

    雖然又加入了幾味其它的藥草,可能會沖淡這種性質,但究其根本,這種搭配就不應該出現!是需要儘量避免的!

    如換一個其他的小學徒,甘從式早就斥一聲胡鬧了,哪怕那個學徒快要「出師」了,也不例外。

    但面對許廣陵,面對這個甘從式深心裡不知該如何去評價的「小怪物」,甘從式只是狐疑地詢問而已。

    「前輩,這樣搭配,好吃啊!」這是許廣陵的回答。

    好吃嗎?

    好吃!

    真好吃!

    沒過一會兒,隨著石鍋中的水漸熱,魚的香味便冉冉升起。

    一種很奇特的香,魚香和藥香混合在一起,而導致的結果就是,甘從式不自禁地饞意大起!

    這真的是個小怪物。

    這樣的情況已經不知發生多少次了。

    這次的情況還好說,畢竟是甘從式感到很「奇怪」的搭配,之前好多時候,明明只是三兩樣很正常也一點都不稀奇的搭配,更沒有什麼複雜的做法,就是一股腦地丟進水裡煮。

    結果煮出來的東西樣樣好吃!

    「小陵子,這湯怎麼這麼好喝?」甘從式都不止一次地這樣問過。

    「前輩,我怎麼做你也看到了啊!」許廣陵攤著兩手,極無辜地道,「我就是把那些東西扔進水裡煮啊。」

    是的,甘從式看到了。

    從頭到尾地都看在眼裡。

    反覆再三地好多次之後,在許廣陵的無辜表示下,在甘從式的自身暗示下,甘從式默認了自己做飯很糟糕談不上什麼手藝這一事實。

    之前他自己做的雖然也「好吃」,但那完全是因為沒有對比的緣故!

    嗯,甘從式默認了這一結果。

    他不默認也不行。

    因為小傢伙做的飯就是比他做的好吃啊!

    而且不是一般的好吃,是要超過很多很多很多!

    至於外面為什麼也沒有好吃的,那個原因甘從式自己就能解釋。——因為外面的食材都是尋常地方生長的,哪能比得上藥王谷?

    於是,很快地,一天早晚兩頓飯,除了食材準備需要甘從式來辦之外,「主廚」的事務,完全交到了許廣陵手裡。

    今天的這個「不合理」搭配,只是開始。

    慢慢地,越來越多的搭配,甘從式看不懂了。

    他開始還問為什麼這麼搭配,許廣陵要麼答曰隨便試試,反正毒不死我們,又或者答曰這樣做可能會好吃……

    如此等等。

    慢慢地,習慣成自然。

    對許廣陵越來越別出心裁的搭配,甘從式已經漸漸習慣了。

    也就在這個過程中,許廣陵由微至漸,和甘從式討論起了——

    凝氣期,有哪些藥草可以使用得上?能向哪個方面配製藥劑?

    通脈期?

    開竅期?

    但有所問必有答,甘從式盡心盡力地回應著許廣陵的一切疑問,然後不知多少的陽光下、星光下、燈光下,一老一小互相討論著。

    從最初的許廣陵只是問甘從式儘量答,慢慢地,問答的天平在不知不覺中,一點又一點地發生著偏移。

    從此問彼答到互相探討。

    再從互相探討到許廣陵提出一種可能,甘從式以自己的認知去推想那個可能。

    漸漸地,不知不覺地,在草藥方面,許廣陵已經不動聲色地從甘從式那裡接過了主控權。

    「這是一個草藥方面的絕世天才,比老夫要強上十倍、一百倍、一萬倍!」

    甘從式心裡漸漸地有了這樣一個認知。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1 02:28
第143章 豈因糞壤栽培力
               
    認知決定態度。

    最初帶許廣陵來谷中,甘從式只是把這個小傢伙當成一個小貴人。

    一方面,徐亦山的情面無法推卻。

    另一方面,甘從式自己也是抱著結一份善緣的心思。

    他的修行停滯了,對一個修者來說,再沒有什麼比這更糟糕的事了。連徐亦山也指望不上,因為徐亦山曾主動告訴他,老夥計,你的問題很麻煩!

    再問多,那臭屁傢伙卻不肯說了,最後只是甩了一句,「等我天階後,再給你想想辦法。」

    一聽這話,甘從式立馬就感覺自己已經涼了一半了。

    因為不知多久前,至少五十年以上吧,那時兩人關係就已經相當不錯了,徐亦山就說過,其離天階很近了,就差「一點點」。

    結果那「一點點」,走了幾十年也沒走過去。

    徐亦山是無所謂啦,大把的時間供他揮霍,在甘從式看來,徐亦山晉陞天階確實是早晚的事,但他等不起啊。

    再過幾十年……

    到時,就算有心,估計徐亦山也只能到他的墳頭來把辦法說給他聽了。

    而且,徐亦山都說了,等其天階後,才只是「想想辦法」,而不是說一定就能想到辦法。

    這也沒什麼好說的,修行這種事,本來就很自我,不要說只是知交好友,就是親如父子,比如說他的幾個兒子以及孫輩、後孫輩,有一些小傢伙他也看著不錯啊。

    還耐心教了。

    結果,真正教出來的,也就只有「半個」。

    許同輝叔侄這裡,不確定因素太多,甘從式也懶得想那些頭頭道道,但既然有徐亦山這層關係,他耐心地教一個小傢伙,又算得了多大事?

    這就是最初,或者說第一天,甘從式對許廣陵的看法和態度。

    而當到了第二天,他的態度就變了。

    大變!

    然後第三四五六七八天……

    甘從式的態度一天一變,變著變著,就真正地把這個小傢伙當關門弟子看了,而且越來越捨不得,因為他知道小傢伙在他這裡只是「過路」。

    他正在想方設法地想怎麼把小傢伙給留下來呢,至少,在他這裡待的時間長一點。

    也不要太多,憑小怪物的聰明勁兒,只要待個兩三年,就能把他會的東西掏個大半兒,這樣一來,底子就算是打下了。

    全天下都沒有人敢說哪家弟子有這樣的底子,哪怕是聖人門下估計也不例外!

    一想到這裡,甘從式就心潮澎湃,無法平靜。

    有這樣的底子在身,哪怕小傢伙隨後就修行去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都不沾不聞藥草事,但當修行有成時,只要再隨便沾一下藥草……

    那時,就問天下,哪個能比?

    那時,就算他這個老傢伙已經蹬腿了,但想到小傢伙其時的風光,他也開心啊!

    你們看看,你們都看看!聖人也好,普通的芸芸修者也好,你們都看著,這個小傢伙,是我教出來的!

    唔,那個時候,就不能再叫小傢伙,也不能再叫小怪物了。

    那時,小陵子的修為估計也很高了吧,到底有多高不好說,但至少也是一個地階巔峰吧?弄不好天階也是可能的。

    這些都不重要。

    修為再高,也高不到天上去啊。

    但是草藥就不一樣了,小陵子到時……

    到底能達到什麼樣的水平,甘從式想不到啊!

    而就是這想不到,讓他心潮澎湃再澎湃著。

    特別是,到時,這樣的小陵子,來到他的墳頭,給他祭奠一番,然後坐下來,對他說一聲一直都沒說過的「老師」。

    他能高興得再活過來!

    因著這番想像,甘從式都在盤算著閉上眼的時候用什麼姿勢好呢?

    坐著肯定是不行,就算他坐著閉眼,安排後事的小輩也會把他給扳平了。那麼,躺著的話,兩手是放在身側好呢,還是交疊放在腹上呢?

    ……

    一個老人的想像,總是這般看似奇詭卻又似乎正常。

    人生於世,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好,聖人也好,凡人也好,不管什麼人都好,總是想要留下點什麼。

    對聖人來說,那可能是「為萬世開太平」,又或者留下什麼百代之規範。

    對甘從式來說……

    作為一個修者,他在修行上,已經基本望到頂了。

    不要說什麼天階,就是地階的第二境,他都未必能攀上,就算能攀上,那也真的真的就是頂了!

    作為一個藥師,甘從式雖然是藥師堂的堂主,但他對自己的認識,還是很深的。

    不錯,在安南郡,甚至在整個南州,他確實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就算在南州數一不成肯定也是數二數三數四的,絕對掉不出前五!

    但放眼整個崤國,估計也就是那樣了。

    出色,但也只是出色而已!

    最多也就是一流,而算不上頂尖。

    地階引氣境的修者,崤國一流的藥師。——這差不多就是他的一生。

    自傲嗎?

    沒有什麼好自傲的。

    在安南,在南州,這樣的成就確實足以自傲。

    但放眼天下,這樣的人比比皆是。

    他確實是小地方的人不假,一生未能入聖地,一生未能聆聖音,一生未能沐聖澤,一生未能識大世繁華,但誰規定小地方的人就不能放眼天下呢?

    而就算放眼天下,老夫教出的人,也會是頂尖的!

    這就是第二階段,甘從式對許廣陵的「想法」。

    許廣陵學習藥草的進度,讓他生出了這樣一個想法。

    而第三階段的起始,就是那天早上,甘從式晨練之後,隨意地看了下小傢伙的晨練……

    一切,就在那一刻改變。

    隨後的事情無須多說。

    就如一個眼望著漸漸乾涸下去的池塘,一日復一日,只能等待著水越來越少,直至池塘底的泥塊都乾枯到破裂。

    有朝一日,卻突然地,這池塘被接通到一個不可思議的源頭上。

    那個源頭,是大海?

    甘從式是見過海的,年輕時候,他向東遊歷,見過「東海」。

    浩浩蕩蕩,一望無涯。

    對面看不到邊,左右也是無邊。

    無邊的海岸線從身邊延展開,磅礴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岸邊的沙石,漲潮又退潮,而每一次退潮,都有一些怪模怪樣的小東西被留在沙石岸上。

    老來愛思當年事。

    百多年後,回想起當年海邊觀潮的情景,甘從式時不時地就覺得,他就像是一隻那種怪模怪樣的小東西,被時間的浪潮,留在了岸上。

    而現在,他重新回到了海裡。

    爬啊爬,一直往深海裡爬。

    每朝前爬走一步,就算再小的一步,也狂喜得心臟都快要炸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1 00:58
第144章 自得乾坤造化心
               
    天眼是什麼?

    或者退一步講,靈眼是什麼?

    甘從式都不知道。

    這位地階修為的大人物,這位草藥方面的大高手,面對這個問題時,並不比一個三歲的小孩好多少。

    也因此,許廣陵可以隨意地「借題發揮」。

    不時地,他會指點和修正甘從式的修煉。

    甘從式當然不服啊!

    你一毛頭小子,那真的是毛都還沒有長齊,指點老夫我的修煉?

    啊哈哈!

    你睡醒了沒有?

    你偷酒喝了?

    你要說你聰明,老夫我認。

    你要說你出身非常了不起,老夫比不上,這個,老夫也認。

    但是,你連修行都還沒有開始,便來指點老夫這個地階?老夫便是再差,再差再差,好歹也是貨真價實的地階中人!

    誰給你的勇氣?

    「天眼。」

    許廣陵只祭出這一招。

    於是,甘從式服了。

    不得不服。

    也因此,在關於修行的討論中,他開始步步後退,一天退一步,一天退一步,退著退著,就把自己退成「小書僮」的角色了。

    一老一小兩人,恰如來了個對調。

    但對這種角色的變化,兩人卻都適應得很好。

    前世,孔夫子有一句話,「唯上知(智)與下愚不移。」

    甘從式是下愚麼?

    不是。

    下愚的話,並算不上高明的家族傳承,根本不可能讓他晉陞到地階;同樣,只是侷限於一地的藥師堂傳承,也基本不太可能讓他達到現在這樣的藥學高度。

    那麼,是上智麼?

    也不是。

    比之前世兩位老人,許廣陵感覺甘從式還是差了不少的。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這其中固然有個人的原因,也有環境的原因。

    前世,對兩位老人來說,那是某種意義上的「末世」,但正是末世中大半生的砥礪前行,最終成就了他們的高度。

    而這一世麼,就算甘從式向來孤僻自處,他其實也都是處在一個修行大行於世的世界,而在草藥方面,更是有整個藥師堂作為他的陪伴。

    在這種環境中,那種「遺世而獨立」、「舉世唯我一人」的孤獨,他是無從體會的。

    也所以,少了某種無以言表的砥礪。

    那是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的問天問地問己,既刻骨,也銘心。

    而當最終,從問天問地問己的反覆和掙扎中走出來,走到淡然時,他們已經是各自領域的大宗了。

    甘從式麼,還少了些火候。

    許廣陵無意把甘從式打造成兩位老師那樣的人。

    再說了,大宗也罷,大宗師也罷,也不是可以隨隨便便就能打造出來的,那是天資、領悟、心性、行為、環境等很多個因素的集合體。

    但這些時間看下來,甘從式勉強也算是個「可造之才」。

    如果以草木來作為比喻的話,不論是下愚還是上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君子務本」,也就是在生長成長的過程中,保持主幹的絕對優勢。

    把80%以上的營養,集中供給主幹方面的成長,而不是四面八面開花。

    如松,如竹。

    一個普通人,如果把他關到靜室裡,靜室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然後再丟給他一支筆一個空白紙本,關上個一天、兩天、三天,甚至一星期,他就會知道他的平常生活中,內在意識是怎麼樣的一種「開花」了。

    那何止是四面、八面?

    四十面八十面都不止。

    只是一般人意識不到這一點而已。

    「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春風上下狂。」

    前世有一句詩是這樣說的,也可以歸為「道詩」之列。

    而若以道詩來論,這句話並不徹底,並不究竟,說這話的人,更像是一個普通人而不是道人。

    但是,雖然不究竟,不過這種狀態卻是可以接受的。

    以甘從式來說,他的那顆心早年也必是「喜逐春風上下狂」的,如果是那個時候遇到,哪怕相處模式也像是現在這樣,許廣陵也不會傳給他修煉的法訣。

    因為沒多大用。

    不值得。

    但修行停滯,又漸漸步入老年,甘從式那顆心因為歲月滄桑的關係,變成了「沾泥絮」,不再任意亂飛。

    於是,本來枝蔓旁雜的這棵樹,經歲月之手,被修斫成了如松如竹一般的存在。

    這就行了。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許廣陵進入這個藥王谷,差不多快要一個月了。

    而在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他的收穫是——

    一、把甘從式變成了「小書僮」。

    繼在修行上摺服了甘從式,從而讓老甘任憑指點之後,許廣陵在藥學方面的學習和進步,也讓甘從式在不知不覺中轉變了身份,從教導者的角色轉變為共同的草藥學習和探討者。

    其實許廣陵可以在這方面表現得再離譜一點的。

    但這樣就夠了,再多沒有必要。

    這一世,因為年齡的關係,他有許多的場合加入不進去,也有一些事不方便去做。

    現在,繼許同輝這個支點之後,第二個支點,也算是打造出來了。

    至少,藥師堂,他是可以平趟了。

    二、有著前世藥之大宗的身份,許廣陵這一世的草藥學習其實是無須任何教導的,但甘從式的教導,還是起了不少的作用,至少,節省了許廣陵很多的時間。

    三、在大宗師之下的修行體系研究上,甘從式,又是一個很好的樣本。

    許廣陵自身這個樣本已經基本可以宣告失效了。

    不止是地階以下的研究不能再繼續,就是地階以上,因為早早就「點亮」了命竅的緣故,並且又有不滅真性的摻和,導致樣本的可參考性徹底報廢。

    這種情況下,無疑就需要更多個也是更多類型的樣本。

    毫無疑問,甘從式是類型之一。

    特別有意思的是,田浩、許同輝、甘從式,三個人都不一樣,從出身,到性格,到層次,以至於天資稟賦,全都不一樣。

    這就很好。

    但三個還是有點少。

    再多十倍,或許差不多,其實就算十個也能接受。

    日後,若是這些人都能沿著不同的方向和路線晉位天階,那許廣陵對於大宗師之下的基礎方面的修行體系研究,大抵就可以宣告大成了。

    屆時,又一個大宗到手。

    不過這是遠景了。

    同樣也是許廣陵的學習之路。

    而在時隔一月之後,幾乎完全與世隔絕的藥王谷中,終於迎來了第一位「客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1 00:58
第145章 廊廟乏材應見取
               
    老頭。

    身材修長,面目清癯。

    穿著一身灰衣,拄著一支山藤做的枴杖。

    修為是在開竅階段,比甘從式低了一個大層次。

    這樣的一個修者,就算是兩隻手撐在地上走路也絕對可以走得穩當,走得飛快,所以他手裡的那枴杖純屬裝飾。

    踏著晨光的影子,老者拄著枴杖從山谷外踢踢踏踏而來,褲腳和草鞋上還沾了不少露水。

    許廣陵和甘從式的晨練還沒有完呢。

    嗯,甘從式是正兒八經地晨練,許廣陵則是隨便揮揮拳踢踢腿。

    一般來說,訪客時間,要麼是上午,要麼是下午,但凡這種大清早或是傍晚將夜時分來訪的,要麼冒失鬼,要麼有事,再要麼,就是關係比較好的了。

    這位老者應該是關係比較好的那種。

    因為還隔著老遠,他就對甘從式嚷嚷開了:「嘿啊!好稀奇!你這老兒居然又找了個小子在身邊!——這小子誰啊?你的兒子還是孫子還是後孫?」

    後孫很正常,甘從式都快兩百歲了。

    孫子也正常。

    兒子……唔,以甘從式的修為層次來看,如果有兒子這麼大,其實也正常。

    不過甘從式沒有這麼大的兒子,他最小的一個兒子,都九十多歲了。

    說時遲那時快,這老者很快就來到了近前。

    甘從式卻是先指著老者給許廣陵介紹:「一個老不修的傢伙,除了會釀幾手酒,其它一無是處,你叫他老木就成了。」

    老者一愣。

    而就在他愣的當兒,甘從式鄭重其事般地對他道:「我的一個小友,你叫他小友也行,跟著我一起叫小陵子也行。」

    聽著這兩番介紹,老者直接愣神,然後用一種遲疑不定的眼神看著許廣陵。

    許廣陵對著他咧嘴一笑。

    瞬間,形象全無。

    老者趕上了早飯,當然,甘從式做的。

    早飯後,許廣陵聽到這老木拉著甘從式在不遠處偷偷問道:「老甘,這小子到底什麼人啊,看你這鄭重對待的樣子。」

    甘從式卻是沒有多說。

    一方面,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許廣陵在他心中早已確立了非常高的地位,兩人說是師友相從都不為過。

    而且,許廣陵是那個「師」。

    另一方面,許廣陵的來歷也著實神秘莫測,甘從式是真不清楚,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身份背景上的定位是越來越模糊。

    所以這時,面對老朋友的詢問,甘從式只是道:「你小子問那麼多干啥。嗯,你這次過來也好,抓緊地,把你拿手的那幾種酒都釀出來,讓大家都嘗嘗。」

    讓大家都嘗嘗?

    老木聽著這話,心中不止是遲疑,簡直都是驚悚了。

    這裡哪有什麼大家?

    去除老甘,去除他自己,剩下的也就是那個小朋友而已。

    而老甘居然是這樣的一種說法!

    而且還是在背地裡!

    從剛見面時的介紹,到這時這樣的一個說法,連續兩番的「暗示」,不,這已經是完完全全的明示了。

    老木終究不是蠢的,應該說,能修到開竅境的修者就沒有一個是蠢的,這時,他也終於回過神來,徹底地明白了老大哥想要告訴他的東西。

    另一端,許廣陵微微一笑。

    看情形,老甘和這人的關係應該是真不錯。

    他自己都還在修行的苦海中跋涉呢,這就很費心思地開始想法提攜小老弟了。

    接下來的日子,這老木就留在了藥王谷中。

    許廣陵並不知這老木到底何人,當然這老木就更不知許廣陵是何人了。每天從早到晚,雙方的直接交流很少。

    但老木確實是按照甘從式的提醒,在釀酒。

    很用心地。

    一種是采很多花瓣,在釀花酒;一種是採集不少果實,在釀果酒;還有一種是采好多藥草的地下莖或根,算是,根酒?

    許廣陵饒有興致地全程觀看。

    甘從式不時給他作介紹,偶爾地,老木也親自介紹著。

    不過看得出來,老木的態度有點怪。

    通過甘從式的指點,他是儘量用一種慎重的態度來對待許廣陵了,但這般毫無因由地強行「慎重」,表現出來的,也就是多了幾分生硬,不太協調。

    其實關於釀酒的知識,許廣陵是極度豐富的。

    從白酒,到黃酒,從米酒啤酒,到紅酒起泡酒,從花酒果酒,到傳說中的所謂猴兒酒,從外敷的跌打損傷藥酒,到內服的各種滋補或行氣行血藥酒……

    林林總總,應該說,但凡地球上有記載的酒,那些釀造的知識此刻都存在他的意識內容裡。

    其中更有不少,是「獨家」的知識。

    不過自己動手釀酒,許廣陵卻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嘗試過。

    因為前世,這項工作被兩位老人給包了。

    這時,看著老木認真地發揮著他的「特別拿手的釀造」,許廣陵倒是有點懷念起前事來了。

    花酒也好,果酒也好,又或者根酒也好,這類酒,從開始釀造,到能夠飲用,所需要的時間並不太長,一般一週或兩週的時間就差不多了。

    三週四周那都算特別長的。

    這一天,晚飯時,老木就搬了一個罈子過來。

    泥封打碎,瞬間,清香撲鼻。

    花酒!

    種種馥郁的花香,被封藏之後,以一種大體融洽的方式混同在了一起,同時,那些輕浮的、尖銳的、躁動的等種種氣息,在釀造中,在等待的日子裡,被一點一點地消解掉。

    剩下的,全都是清甜而又醇厚的氣息。

    桌上三個木碗品字形擺開,老木從許廣陵面前的木碗開始,一一斟上。

    很淺,大概只是三分之一滿,嗯,有個二兩左右吧。

    放下酒罈,拿起木碗,老木當先對許廣陵示意道:「小友,請,看看老頭子的這酒,怎麼樣。」

    許廣陵微微一笑,也是道:「請!」

    酒精的度數很淺。

    但是這酒,還不待喝,都熏人欲醉。

    高靈氣指數下的草木,其花也罷,其果也罷,其根也罷,本就非是凡品。

    而老木的釀酒手段,如果不用許廣陵的高標準來說,其實也確實是有那麼兩把刷子的。

    面前的這酒,和前世兩位老人釀的酒如何?

    答曰,各有千秋。

    其實,這就已經是相當之不錯了!

    甘從式沒說錯,這酒,拿得出手。

    老木的釀酒水平,甩了他自個的修行水平,至少十八條街。

    「小陵子,怎麼樣,我沒騙你吧?」老甘在一邊說道,「你要是喜歡喝,我就讓這老兒一直給你釀,要多少有多少。」
Babcorn 發表於 2019-9-16 01:44
第146章 世無良匠勿相侵
               
    老木在藥王谷中待了近一個月,然後因為有事而離去了。

    在此期間,許廣陵喝了他的好幾種酒,卻始終都沒有如老甘所想,傳給老木什麼東西。

    秘法本不輕授。

    輕授才是不可思議的事。

    但許廣陵對自己,以及對老木,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差別對待,還是讓老甘很詫異。

    因著兩人現在已經是相當親近的關係,老甘直接就問了:「小陵子,為啥?」

    許廣陵自然不會裝傻,同樣也是直接直白地回答道:「前輩,木老和你不一樣,你的人在這裡,心也在這裡,而這一個月裡,木老的人在這裡,心卻不在這裡。我就是傳他什麼東西,他的收穫也不大。」

    ——「我就是傳他什麼東西,他的收穫也不大。」

    這個說法是很值得商榷的,或者說,根本不可能!

    老甘現在已經是深信不疑地認為,那個《萬法真經》絕對是天下第一等的秘法寶典。

    不,不是天下第一等,沒有「等」,而就是天下第一!

    甚至不止是天下。

    天上天上,都是第一!

    從這些天來,他自己身上的變化,老甘堅信這一點。

    更不用說,木小子現在還只是人階的開竅境。許廣陵哪怕手裡稍稍微地漏一小點,都能輕易地把木小子給提到地階來。

    但老甘沒有和許廣陵討論這個,而是很狡猾地道:「那你喝了他這麼多的酒,怎麼還?」

    「還用我還嗎?」許廣陵詫異樣地道,「前輩你來還就行了。」

    這個話題就這樣過去。

    老甘想的是來日方長,以後有機會再讓兩人多照照面,說不定什麼時候,小陵子突然就能看上眼了呢。

    而對於許廣陵來說,不管是眼前的老甘,還是留在城中的許同輝以及田浩,不管他們的修行層次怎麼樣,高或者低,以至於完全未涉修行,但他們的「心」及「意」,總是不錯的。

    都比老木強。

    老木也不是差勁。

    只是雜念太多,既談不上「靜」,也談不上「定」。

    而在許廣陵眼中,這就是不合格的。

    他就是再怎麼想完善基礎層次的修行體系,這種人也不在考慮之中。

    當然,還有很重要的一點,許廣陵沒對老甘說的。

    那就是,《萬法真經》,許廣陵可以對老甘說,也可以輕易就傳他不止一套法門,這都沒什麼事。

    但老木身後牽扯的人就太多了,許廣陵不確定他在這裡對老木說了什麼,過段時間,這信息是不是就傳到其他不少人那裡。

    無所謂「背叛」或者不保密,而是太多的牽扯,本就談不上保密。

    最簡單的例子。

    老木從人階晉陞到地階了。

    老木可能有鍾愛的弟子,鍾愛的兒孫之輩。

    然後他們就問了。

    老木說還是不說?

    基於這是老甘的老友,保守認為老木還是有節操的,他可能什麼都不會說,但他有可能把他的弟子、子孫帶給許廣陵認識。

    到時……

    很多種情況都是有可能的。

    牽扯不清。

    那不如乾脆從源頭上斷掉。

    所以這個酒債,那真是要等將來老甘代還了。

    二個月的時間。

    藥王谷中的草藥全部識完,連種種搭配、宜忌之類的,甘從式也全都教完,真的是感覺幾乎再沒有任何東西可掏了。

    這讓老甘感到很沮喪。

    雖然這個趨勢早就有了,而且心裡對此情況也早有準備,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甘從式還是嘆了口氣。

    好在,也只是嘆氣一小會兒。

    停滯了不知多少年的修行,正在穩步上漲中,老頭兒不知多高興呢,而且注定是長期的、持續的高興,像藥草方面的這種「小事兒」,不值得掛懷。

    期間,甘從式還是把許廣陵掛肩上去了城中一次。

    在郡守府聚會。

    許同輝也終於再次見到了許廣陵,明顯大鬆了口氣。

    作為隨從來說,把主人拋在一邊,一拋就是差不多兩個月,這當然是極不合格的。不過這是出於許廣陵的命令,而且,許同輝也知道些自家少爺的本領,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不過這兩個月間,許同輝過得還是豐富的。

    幾乎過個七八天,他就會到郡守府來一趟,「師兄弟」一聚就是一整日。前幾次是郡守府這邊來相招,後面就是許同輝自己過去了。

    徐亦山拿出了好幾套秘法口授給許同輝。

    然後,聚星樓那邊,更是隔三差五地就邀請許同輝過去。

    聚星樓的活動還是很多的,特別是,每當許同輝過去時,那邊都有話本演出,幾乎就是明著對許同輝說:「快把你的第二冊話本交出來吧!」

    許同輝當然沒得交。

    他自己都想看呢!

    另外,其它幾個大勢力也都邀請著許同輝過去踩踩門,而許同輝遵照著許廣陵之前的吩咐,但有邀請,基本都過去了,來者不拒。

    許廣陵回城的這一天,晚上便跟著許同輝回了院中。

    先是田浩正兒八經地拜見。

    然後是許同輝把這兩個月的經歷無一遺漏地匯報給許廣陵。

    聽後,許廣陵沒有發表意見,只是點了點頭。

    「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與處者焉。」

    正如這句話所言,經過這種交遊,許同輝已經漸漸適應了這個層次的眼界。

    這同樣是修行。

    兩個月的時間,許同輝的進步,著實是不小的。

    田浩需要「獨」,需要「專」,需要「潛」。

    而許同輝的基礎已經打得差不多了,這段時間,正需要交遊和開闊眼界。

    其實如果是前世的環境,讓其「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才是最好,但這個世界既沒有萬卷書給他讀,以他的情況也不適合行萬里路。

    修行層次還是太低了點。

    真要出於晃蕩,一個弄不好就被人給辦了。

    以許廣陵目前所見。

    人階中高段,在如青水城這般的小城晃蕩,一般是沒什麼事的。

    踏入地階,則可以比較有保障地在安南郡城這樣的大城晃蕩。

    地階中高段,或許可以去到南州及帝都?

    不是說非要這些層次才能去這些地方,帝都的外來者中肯定也有只是凝氣境的小散修,而且為數絕對能稱得上眾多。

    但那種情況下,極有可能動輒得咎。

    而且,層次太低,也根本參予不進當地的人和事。

    那樣的情況下,遊歷個啥子?

    有鑑於這種情況,許廣陵決定再傳授給許同輝一些東西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9:13
第147章 馬穿山徑菊初黃
               
    許廣陵這次準備傳授給許同輝的,卻不再是秘法啥的,而是「雜學」。

    什麼是雜學?凡是與自身專業無關的所有項目,都是雜學。對這個世界的修者來說,不是修行的,就是雜學。

    想了想之後,許廣陵第一個教給許同輝的,是象棋。

    前世,棋藝種類甚多,與象棋經常並肩出現而更值得一說的,其實是圍棋。

    不過圍棋講的是陰陽,往更高大上點說,是混沌,如果觸類旁通的話,它通的是文章裡的《道德經》。

    如果只是學棋,象棋圍棋沒什麼差別,都是小孩子就可以學的東西。

    但若是想從棋法中領悟或者說感受一點什麼東西,那對於許同輝這種層次的修者來說,圍棋就遠不如象棋了。

    象棋七子,用於進攻的車馬炮卒(兵),用於防守的象(相)士,以及固守大營的將(帥)。

    將帥,就設為這一世的郡守就好了。

    更高的,許同輝沒有認識。

    在許廣陵的指揮下,許同輝重操木工,砍切雕琢了一些小件出來,和前世的棋子一般無二,然後第一個小木塊,許廣陵讓他在上面刻了兩個字,「郡守」。

    有了郡守,然後就有了「管家」(士),以及「護衛」(象)。

    然後輪到車馬炮卒。

    前世,關於小卒,還有一個頗有意思的說法,「人生為棋,我願為卒。行動雖慢,可誰曾見我後退一步。」

    說來好聽,但其實這是規則所限。

    卒,只能進,不能退。

    而且,進還只能進一步,所謂循規蹈矩,處處受限。

    在棋盤上,雖然也有很多一卒定勝負的場面,但更多時候,卒只是炮灰。

    所以小卒,就定為「凝氣」好了。

    許同輝剛從這個層次脫離出來。

    然後,炮,定為「通脈」,馬,定為「開竅」。

    其實在棋盤上,炮馬難分高下,開局炮勝馬,殘局馬勝炮,但也無所謂了,它們遵循的是不一樣的行棋規則。

    最後輪到最重要的一個棋子,「車」。

    無車十子寒。

    以一個國家來說,這就是鎮國神器,類似於前世的核武。

    於是,在設定中,車,不是更上一級的「引氣」,而是直接定為「地階」。

    棋子刻好,棋盤也刻好。

    許同輝雖然還不解其意,但看著這一個個刻著「凝氣」、「通脈」、「開竅」以及「地階」等字樣的小圓木塊,身為修者,心中已經是升起了本能的興奮。

    「許叔,來,來來來。」

    許廣陵指揮著許同輝坐到對面,然後在兩人中間,棋盤就位,棋子擺好。

    這一世,是沒有棋的,當然也就沒有「棋」這個字,索性許廣陵也不介紹這是啥東西了,直接幹!

    把規則簡單地一說,然後兩人就對弈起來了。

    象棋的規則其實非常簡單,而以許同輝現在的腦瓜子,記這點小規則根本是大材小用,所以雖然第一次玩這個東西,他還是頗為躍躍欲試,非常想和對面一較高下,讓少爺看看,自己也是有兩把刷子的。

    當然事實很快地教他做人了。

    許廣陵也沒太欺負他,只是對弈了十盤,就撤了局。

    雖然十戰十敗,而且敗得非常之慘,但是許同輝依然興致高昂。

    許廣陵可沒興致陪一個菜鳥多玩,只是對他說道:「許叔,你可以拉其他人玩。嗯,這就是個小玩意兒,你可以教出去,誰都可以教。」

    許同輝第一個教的,是田浩。

    田浩才剛從同福樓回來,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呢,就被許同輝拉著坐到了棋盤前。

    許同輝腦瓜子聰明,田浩也不是吃素的。如果排除修行的因素,認真講起來,許同輝在田浩面前估計根本就不夠看的。

    隨後,遠程地看著兩人菜雞互啄,許廣陵搖頭而笑。

    下午時分,兩人一直對弈到做飯時,而晚上,晚鍛鍊之後,兩人居然又挑燈夜戰了好一會。

    那勁頭。

    如同小男孩剛入手好玩的玩具。

    如同小女孩剛收到整整一大箱子的衣服和首飾之類。

    在城中,許同輝現在是很受歡迎的,來自各處的邀約,早就排滿了他的日程。而沒要幾天,這個新的小玩意兒,就幾乎風靡了整個郡城。

    郡守府。

    郡守徐亦山和許同輝對弈,和管家薛守一對弈。

    薛守一又和他的手下對弈。

    沒多久,就連府中的那些小侍女,也都開始玩起了這個遊戲。

    同福樓。

    田浩把這個遊戲帶進了同福樓。

    同樣沒隔多久,同福樓的上上下下也都玩起了這個遊戲。

    象棋的進入門檻是不高的。

    或者說,根本就沒有門檻,只論入門的話,象棋的入門難度不會比五子棋高多少。

    從田浩到大廚,從大廚到幫廚,從幫廚到傭工,從傭工到顧客,很快地,郡城之中,很多的同福樓店裡出現了這樣的一幕:

    「這個凝氣,不能丟吧?」

    「通脈,打,打過去啊!」

    「臥……臥了個大槽,地階,地階也能被憋死?」

    ……

    聚星樓。

    這個四海門專門用來招徠修者以及聚結賓客活動的地方,就更不用說了。

    小到才幾歲的跟著長輩來到這裡的小娃娃,大到那些四海門高層或長輩之類的,年齡至少也是一百往上的,要麼兩人對座,要麼三五成群,要麼兩人對座之外圍了大大的一圈……

    都在玩象棋。

    這個乍然出現的新東西,在安南郡的這個郡城中,甫一出現,就像是病毒一樣地開始了瘋狂的傳播。

    幾乎人人都是自來水。

    口碑好到爆炸。

    當然,一些弱弱的爭議也是層出不窮:

    「凝氣……凝氣沒有這麼弱吧?」

    這麼說的,多半就是凝氣的修者,有還是少年的,也有已經白髮蕭然的,特別是老爺子輩的,相當之不忿,「我覺得這不合理,凝氣……太悲慘了!」

    彷彿感同身受。

    凝氣(小卒)在棋盤上的步履維艱,而且是對方任意棋子都隨手可滅,這實在太讓那些凝氣修者不舒服了。

    當然,這種不舒服並不會影響他們對象棋的喜愛。

    而他們的對弈則本能地和前世的地球上有了一點點的偏差,那就是特別注意凝氣,五個凝氣,任意一個都不捨得舍。

    還有人下得比較皮。

    那就是棋局剛一開始,先手的人就連續用通脈(炮)把對面的開竅(馬)給打了,算是炮馬交換。

    然後,一局終了。

    「咦,我怎麼輸了?!!!」

    「這沒道理啊!」

    「用通脈換了開竅,明明是大賺嘛!」

    不少的開竅者修者對此情形,卻是一片沉默,深有所思。

    而徐亦山當日,是輕拈那枚刻著「郡守」的棋子,笑問許同輝:「同輝,我這個郡守,只能在這個小框框裡走?出不去?」

    這個問題,一時間,居然把許同輝給難住了。

    不過,現在的許同輝,終究不是幾個月前青水城裡的那個許同輝了,只是略一注目棋盤,許同輝很快便有了應答:「師兄,郡守是你,地階也是你。」

    而這個回答,一時間,居然也讓徐亦山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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