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52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7-13 00:05
卷五.背叛者們 第9章 悵然

  塞爾瑪眼眶微睜,有些吃驚地接過那個精致的盒子。

  她先是疑惑地看了看滿面笑容的泰爾斯,然後輕輕地打開它。

  「這是……」

  塞爾瑪看清了盒子裡裝著的東西,訝異地抬起頭。

  「我去年寫信給國內的時候,讓基爾伯特他們托人做的,今天才由普提萊帶過來。」泰爾斯不無得意地眨眨眼,抓起盒子裡的東西。

  「你知道,星辰國內的工匠水平比較好……我按照他們的要求,量過了鏡片的弧度和厚度,希望不會有大的差錯,還準備了好幾副備用鏡片……」

  「如果有錯的話,只好重新磨鏡片了——話說手工打磨很貴的……」

  塞爾瑪吸了一口氣,看著泰爾斯手上那件明顯的精工細作出來的物品。

  「隆重介紹……夾鼻眼鏡!」

  泰爾斯微笑著,拿起手裡那副與少女臉上那副完全不同的新眼鏡。

  這副眼鏡很奇怪,它完全沒有沒有耳架,只在一側鏡框上連著鏈子,鏡框很纖細,鼻托也稍顯奇特。

  泰爾斯熟練地伸出左手,撫過塞爾瑪的一側額頭,把她臉上那副又大又重的黑框眼睛取了下來。

  仿佛練習過成千上百次一樣。

  但塞爾瑪只是呆呆地看著他,毫無反抗地任由王子取下她的眼鏡,連視力受到極大影響,也毫不在乎。

  仿佛經歷過成千上百次一樣。

  泰爾斯興奮地擺弄起手上的新眼鏡,把它按上少女的鼻梁,手指輕觸她臉上柔嫩的肌膚,「像這樣,用了一點氣壓的原理,夾上鼻子,就能穩住眼鏡,完全不需要架上耳朵!」

  「然後把這條鏈子放進……」泰爾斯抓著眼鏡一端的細鏈,低下頭,想要在塞爾瑪的身上找一個衣兜放進去。

  但他卻難堪地發現,少女的身上沒有衣兜,唯一有空隙的地方只有胸前,那同時被外衣和束胸內衣緊縛著的……

  「不放也行。」第二王子尷尬地移開目光,把鏈子塞到對方的手裡。

  第一次戴上沒有耳架的眼鏡,塞爾瑪反應過來,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她小心翼翼地扶著小巧的新鏡框,晃了晃腦袋,仿佛害怕它掉下來似的,然後抬起頭看看四周。

  泰爾斯觀察著女大公的新形象,近乎透明的夾鼻眼鏡讓塞爾瑪的臉從黑框鏡架的折磨中解脫,此刻的少女眨著迷惑的眼神,少了曾經的古板與嚴肅,看上去頗為嬌俏可愛。

  泰爾斯滿意地吹出一口氣,拿起塞爾瑪那副磨損甚多的舊眼鏡,嘿嘿一笑。

  幾秒鐘後,少女終於適應了她的新眼鏡。

  「謝謝。」塞爾瑪低下頭,似乎有些尷尬。

  「不客氣,我老早就想說了。」王子笑道,「身為這片土地的領導者,戴著那副黑框眼鏡總有些不太嚴肅——活像只青蛙,哈哈。」

  出乎他預料的是,塞爾瑪的表現很平靜,既沒有激動和興奮,也沒有好奇與疑惑。

  而是……

  「呐,泰爾斯。」少女呆呆地扶著眼鏡,出神地望著遠處。

  泰爾斯揚起眉毛,「嗯?」

  塞爾瑪輕輕地抬起頭。

  泰爾斯注意到,她的眼眶周圍有些紅。

  不會吧。

  一件禮物而已,感動成這個樣子了?

  最害怕看見人哭的泰爾斯心中咯噔一下。

  「泰爾斯。」塞爾瑪輕聲道,「你還記得六年前的那天嗎?」

  泰爾斯疑惑地眯起眼睛。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天。」

  「那個晚上,那個淩晨,那個上午。」

  她的聲音虛幻而渺茫。

  仿佛從遠方飄來。

  泰爾斯皺起眉頭,想起過去。

  那個晚上。

  努恩,倫巴,帶血的王冠,新生的女大公。

  「當然。」他的話語不自覺地凝重起來,直視著眼前的少女,「那種經曆,怎麼可能忘記。」

  「因為你,泰爾斯。」塞爾瑪認真地看著他,「我變成了女大公。」

  「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

  泰爾斯微微一愣,正想開口,但塞爾瑪只是搖搖頭,通紅的眼眶讓泰爾斯一陣語塞。

  他只感覺胸口沉悶。

  只是……

  為什麼提這個?

  「你說過。」只見塞爾瑪抽了一下鼻子,帶著淡淡的鼻音,帶著淡淡哀愁的目光從新眼鏡後射來,「你會一直在我身邊,你會跟我一起面對,你會……」

  泰爾斯唇角微張。

  「啊。」王子深吸一口氣,想起曾經的話語,下意識地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我會一直保護你。」

  塞爾瑪沒有說話。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王子。

  眼裡湧動的情緒讓泰爾斯頗為不安。

  兩人就這麼安靜地對望著。

  好半晌,沉悶的氣氛,終於被少女的一道笑聲打破。

  只是,這道笑聲在泰爾斯聽來,似乎並非那麼開心。

  「謝謝你。」

  「對不起。」少女帶著淡淡的失落,「明明跟你無關……我今天不該踹你的。」

  啊?

  泰爾斯先是睜大了眼睛,然後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腦袋。

  今天的塞爾瑪有些超乎他的預料。

  王子只能帶著疑惑,尷尬地笑笑。

  「沒關係。」泰爾斯輕聲嘆息,無奈地搖搖頭,「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就像你說的,生死與共。」

  說到這裡,塞爾瑪微微一顫!

  女大公猛地抬起頭,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

  「泰爾斯!」塞爾瑪吐出一口氣,話語一滯,「今天的聽政……那個……」

  泰爾斯感覺到了什麼,「嗯?怎麼?」

  但就在這時,塞爾瑪直視著泰爾斯的雙眼又突然一黯。

  像是放下了什麼。

  泰爾斯疑惑地看著她。

  這到底……

  下一秒,塞爾瑪的語氣和節奏回複了平穩。

  「那個……祈遠城來了信鴉。」她偏過頭,似乎毫不在意地道,「羅尼和他的同盟,北方的三位大公,想邀請我,邀請龍霄城在反對國王法令的宣言上簽字,支持他們的抗議。」

  「哦,那是好事啊。」滿腹疑問的泰爾斯想起這幾個月來埃克斯特的大事——查曼國王在黑沙領推行的新封爵法令幾乎遭到了全國上下的一致反對和聲討,目前估計正在焦頭爛額——有些幸災樂禍。

  「給倫巴一點顏色看看。」

  「是啊。」塞爾瑪悶笑一聲,語氣卻有些低沉,「是好事呢。」

  泰爾斯蹙眉看著眼前悶悶不樂的少女。

  「說起這個,你知道嗎,我們很快就要有位新老師了。」王子試探地問道,「還是普提萊從安倫佐公國請來的,他說那是一位德高望重……」

  但下一刻,塞爾瑪卻極為突兀地站了起來。

  「我吃飽了,你繼續吧。」女大公回復了恬靜和平淡的表情。

  泰爾斯心中一驚。

  啊?

  可是她才……

  「明天,老時間,藏書室。」塞爾瑪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有一批新書到了,別忘了,我們一起看。」

  泰爾斯下意識地點點頭。

  少女對他微翹嘴角,若有若無地點了點頭,就抓著拳頭,快步走出了用餐室。

  留下泰爾斯一個人,不明所以地對著滿桌的食物發呆。

  她。

  怎麼了?

  王子愣愣地看著少女離去的背影。

  她的座位上,似乎還殘留著淡淡的體香。

  泰爾斯突然反應過來,塞爾瑪離開的時候,把那副黑框眼鏡留在了餐桌上,沒有帶走。

  ————

  鮮血庭院,當天夜晚。

  「您真的不知道?」

  房間裡,普提萊在沙發上翹著腿,輕鬆地吞吐著他的煙斗,對著眼前一臉嚴肅的泰爾斯道。

  「當然,聽政日裡的英雄大廳,可不允許一個外國王子混進去。」泰爾斯有些焦躁地道,「今天,龍霄城的聽政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跟平素基本不發言的女大公有什麼關係嗎?」

  普提萊表情舒服地嘖了一聲。

  「好吧,雖然我也進不去,但我畢竟還是有一些渠道的……」

  「普提萊,如果你知道什麼,就趕緊說出來。」泰爾斯嘆了一口氣,連連催促道,「我真的很急。」

  泰爾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輕輕捏緊了口袋裡的那副舊眼鏡。

  心中略有沉重。

  普提萊點點頭,輕哼了一聲。

  「聽我說,殿下。」曾經的副使閣下淡淡道,「今天,龍霄城的聽政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有人指責您。」

  泰爾斯挑起眉毛。

  「指責誰?」

  王子有些訝異,他指著自己,「我?」

  「嗯。」普提萊一邊觀察著泰爾斯的反應,一邊慢吞吞地道,「有人說,星辰的那位少年王子,為了下盤棋而強行霸占了民用的商鋪——就在矛區,每月一次。」

  「啊?」

  泰爾斯吃驚地擺出了「o」型嘴。

  但是我到矛區下棋,包括那間棋牌室都是……

  可是普提萊的話還在慢悠悠地繼續,「在此期間,那位王子還慫恿他目無法紀的屬下,到僅僅屬於領主的城郊叢林裡狩獵……狩獵野兔。」

  泰爾斯又是一陣迷茫。

  我特麼什麼時候讓手下去狩獵野兔……

  等等……這個……

  泰爾斯想到了某個斗篷下的身影,頓時胸中一悶,眼前一黑,覺得自己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反正引起了軒然大波。」普提萊抽了一口煙,滿意地哼唧兩聲,這才繼續道,「聽政會上的封臣們,聽聞了敵國王子在對他容忍禮讓的龍霄城裡囂張跋扈的舉止之後,都義憤填膺地向里斯班攝政要求……」

  「要求對您的罪行實施相應的懲罰……比如更嚴酷的地牢拘禁。」普提萊嗬嗬笑道,「比如北地特有的鞭刑。」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罪行?那。」王子殿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向悠閑抽煙的普提萊投去懷疑的眼光,「等等,你的王子就要被人打屁股了,為什麼你還能這麼淡定?」

  普提萊輕笑一聲,在略有不滿的泰爾斯面前搖了搖頭。

  「別急啊,殿下。」

  「您的運氣一如既往地好。」

  「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普提萊用緬懷的語氣感慨道,「第一次,六年裡的第一次。」

  「在以往的聽政日裡都沉默寡言的,那位年方十五的沃爾頓女大公……」

  「居然激動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泰爾斯皺起眉頭。

  她……

  站了起來?

  「沃爾頓女大公震驚了四座——她頂著幾乎所有封臣的激烈聲討,大聲疾呼,說願意用自己的名譽和權威擔保。」普提萊說得很輕巧,但在泰爾斯聽來卻如此動魄驚心。

  「擔保您的行為都得到了她的允許,要追責,就先從她開始。」

  泰爾斯愣住了。

  他出神地望著虛空,無意識地道,「然後呢?」

  普提萊臉色一沉。

  他放下翹起的腿,坐正了身體。

  「然後啊……」

  「有個不長眼的子爵,當眾指責您的那位女士。」普提萊長嘆一聲,「說她如此袒護一個人質王子,難道兩人之間有……」

  泰爾斯呆呆地聽著普提萊的講述,絲毫沒有注意到勳爵閣下對那位少女有意無意的特殊稱呼。

  「當然,他當場就被憤怒的北地人們打得鼻青臉腫,趕出了廳外。」

  「後面的事情就難看了,聽說女大公發了脾氣,砸碎了一個石杯——里斯班攝政甚至差點就控制不住場面了。」

  「為了一個外人……我想,龍霄城諸封臣對他們的女封君,大概印象更差了吧。」

  普提萊說完這句話,輕輕呼出一口氣,吹出一個煙圈。

  原來……

  泰爾斯不自覺地坐倒在床上,表情驚愕。

  他摸了摸膝蓋,想起少女狠狠踢來的那一腳。

  她今天……

  他又想起她在餐桌上突兀的話語,那種泫然欲泣的語氣。

  因為我……

  「但因為此事,許多封臣們臉色都很難看,他們齊聲諫議,為了龍霄城的統治穩定,以及沃爾頓家族的血脈傳續……」

  泰爾斯呆愣地坐著,渾然不覺自己的呼吸開始加速。

  「尊敬的女大公應當在今年,就在本地封臣中挑選夫婿,成婚生子。」普提萊的話傳到泰爾斯的耳朵裡,竟然有種隔離感,仿佛是從另一個房間傳來的一樣。

  「理由太過正當,連里斯班都無法提出異議。」

  「這就是聽政會上發生的事情——我想,至少應該是您想知道的那部分。」

  泰爾斯不自覺地捏緊了拳頭。

  普提萊若有所思地看著有些失魂落魄的泰爾斯,輕嘆一聲,「殿下,做好準備。」

  「您的朋友。」

  「那位可憐的小姑娘。」

  想起過去的歲月,瘦削的男人嘖舌搖頭。

  「要嫁人了。」

  普提萊的聲音很低,仿佛生怕吵醒了某個沉睡的人。

  另一邊,久久不言的泰爾斯甚至已經忘記了如何反應。

  普提萊默默地吐出一個圓滿美好的煙圈,靜靜地看著它在空中飄散無形。

  就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只有吹出煙圈的人,才能在那一刻裡記得它是多麼完美。

  幾秒鐘後。

  泰爾斯.璨星王子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窗外。

  『你會一直在我身邊,你會跟我一起面對,你會……』

  小滑頭。

  他在心裡呼喚著那個許久未曾出口,卻清晰如故的名字,愣愣地望著英靈宮的方向。

  只覺手足冰涼,悵然若失。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7-13 00:11
卷五.背叛者們 第10章 暴動

  龍霄城,英靈宮,訓練場。

  在無數英靈宮侍衛和隨從的目光下,滿頭大汗的泰爾斯甩動著右手的長劍,抬起左臂的盾牌,雙腿拉開,嚴肅地擺出一個練習了無數次的「鐵軀式」。

  盡管心事重重,但王子每天必要的戶外訓練還是必須進行。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還在練這套劍術。」他的面前,臉色蒼白的前白刃衛隊指揮官一臉不屑地提起一柄重劍,「即使是對抗獸人,我們的軍隊格鬥式也早就翻新了幾百上千年,而你那種拿著劍盾,傻乎乎地等人來揍你的劍術……」

  「你要一直廢話下去嗎?」王子不耐地道。

  「我記得這是戶外訓練,不是諷刺詩寫作?」

  尼寇萊抿起嘴,眼神不快。

  隕星者對第二王子持續了整整六年的、不好不壞的態度,於昨天的聽政日後開始急轉直下,他開始以敵意的目光審視著泰爾斯,在戶外訓練中對這個星辰少年極盡苛責之能事——當然,泰爾斯後來知道為什麼了。

  泰爾斯聳了聳肩,示意他可以進攻了。

  下一秒,尼寇萊拉開腳步,一劍斬出。

  「咚!」

  泰爾斯的盾牌撞上尼寇萊的重劍,王子踩著腳步向前頂去,右手長劍反攻,卻被尼寇萊輕鬆地閃過。

  「如果你真想知道——這套劍術對我的意義非凡。」泰爾斯轉過身,劍尖迅速重新對準敵人,「一位嚴厲的老師囑咐過我,至少也得練出個樣子來。」

  說到這裡,他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基爾伯特托普提萊帶來的信件。

  『姬妮女士強調您要在這個年紀裡注意飲食,切勿挑剔,尤其是多種食物的均衡搭配,哪怕是西荒產的苦菜也有相當的價值,不妨一試……』

  泰爾斯的腦裡出現了姬妮那副嚴厲而不假辭色的形象,心中一動。

  「練出個樣子來?」尼寇萊冷哼一聲,「可惜你沒做到。」

  隕星者腳下突進,雙手握劍,借著重力下劈!

  「砰!」

  他差點把苦苦支撐盾牌的泰爾斯擊垮。

  王子死死咬著牙,感覺到尼寇萊的劍上力度漸次加大。

  『至於您過去的那幾位舊友,請原諒,我必須羞愧而失望地告訴你,第十次搜查,我們依然沒有找到他們,無論是落日酒吧的那位女酒保還是那些乞兒,至少他們已經不在永星城了。雖然不合時宜,但我必須建議您,也許殿下您該放棄對他們的搜尋了,一來可能結果早已注定,二來,長達六年的搜尋實在不利於您……』

  「你從我手裡搶書時的那種魄力去哪兒了?」

  隕星者怒吼道,「把它拿出來,別總讓我覺得自己在跟一個白癡對劍!」

  泰爾斯吃力地矮身扭胯,把對方的重劍頂偏,再一劍刺出,「也許你該重新定義一下,究竟是誰從誰的手裡搶書——誒!」

  然而,王子這一劍還沒奏效,隕星者就矮身踢出一腳,將正在變換身姿的泰爾斯踢得一陣踉蹌!

  訓練場外,泰爾斯的侍從官,懷亞.卡索正按著長劍站在邊上,一邊嘆息,一邊對抱臂靠牆的銀面羅爾夫道。

  「你知道,我不是詆毀王子——事實上,他是我所見過最早熟的孩子——但你不得不承認,在擅長分析和謀劃之外,他對於臨到眼前,拳拳到肉,刀刀見血的激烈戰鬥實在是……」

  懷亞看著場中手忙腳亂,左支右絀的泰爾斯,搖搖頭,「他實在是……欠缺天賦。」

  羅爾夫皺起眉頭,一臉不爽地看向話語不停的懷亞。

  這個話癆。

  六年來,從來就沒停下過。

  這是把我當成垃圾桶了嗎?

  操他。

  羅爾夫不滿地輕哼一聲,連頭都懶得轉地豎起一根中指。

  但懷亞不以為意。

  他知道無法開口說話的羅爾夫很討厭話多的人,然而既能讓隨風之鬼感到不爽,又能欣賞他無法反駁的憤怒眼神,為什麼不呢?就像羅爾夫也喜歡幸災樂禍地看著懷亞對王子打出的手語一竅不通的笨模樣。

  懷亞既看不慣羅爾夫一身隨意而粗魯的街頭習性,也對只有他跟王子之間能懂的手語感到不滿;隨風之鬼則討厭侍從官身為王子唯一發言人(確實也確實是)的那種自信和自覺,也瞧不起對方對禮節和稱呼近乎吹毛求疵的態度。

  沒錯——哪怕並肩作戰多次,兩位出身天差地遠的王子隨侍,他們之間的關係都從來沒有好過。

  「如果他有時間和準備,無論下棋和談判,乃至劍術練習,毫無疑問,王子能給出很漂亮的回答。」懷亞繼續皺眉道,「但就像這樣,面對突兀的襲擊,他很容易變得慌亂、緊張、舉止失措——說實話,有些像新兵,尤其是那些抗拒鮮血和不習慣戰鬥的普通平民。」

  「這在戰鬥中是致命的——在關鍵時刻犯錯,會讓你後悔終生。」

  就在此時。

  「你直接說,泰爾斯不擅長打架就好了。」普提萊走到了兩人的身邊,看著場中的練習,出奇地沒有掏出煙斗。

  「勳爵大人。」懷亞恭謹地點頭,羅爾夫則只是象徵性地晃了晃腦袋。

  「有什麼方法可以克服這一點嗎?」普提萊的雙眼炯炯有神,「泰爾斯那種關鍵時刻手忙腳亂,大腦空白的毛病?」

  「恐怕很難。」懷亞回過頭,看了看第二次被擊倒在地的泰爾斯,嘆了一口氣,「劍術可以練習,技藝可以精進,但多年來的習慣和性格,卻沒法簡單地克服。」

  此時,羅爾夫突然輕輕地舉起手掌,眼神陰鷙地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嗯?」普提萊注意到羅爾夫,他挑了挑眉,「什麼意思?」

  懷亞看著羅爾夫的樣子,微微眯眼,「額,我想啞巴的意思大概是……」

  「……我在塔裡聽到過,有個養成戰鬥本能的速成方法,把人丟到九死一生的戰場上,鮮血和死亡就是效率最高的老師,在那裡,一頭無害小綿羊都能變成凶惡的巨龍,哪怕最懦弱的戰士和最生疏的新兵,也能迅速改掉一身的壞毛病——當然,前提是你沒死的話。」

  「而哪怕極境高手,無論是隕星者還是王國之怒,他們的超常戰力也是在搏鬥和廝殺中慢慢累積的,對著木頭樁子和靶子練習,是永遠不可能變成極境的。」

  羅爾夫輕哼一聲,也不知道是贊同還是不屑。

  普提萊皺起眉頭。

  「泰爾斯不是北地人,他是位星辰的王子,是璨星,日後很可能還是位國王。」曾經的副使閣下搖了搖頭,「戰場上的氣氛,他只需要淺嚐輒止就夠了,無論親身上陣還是戰場搏殺,都不該是他的必要技能,更不需要成為極境——他的職責,是在千軍萬馬的保護中,移動手中的棋子。」

  羅爾夫嘟囔了一聲誰也聽不懂的話。

  懷亞呼出一口氣,「但你知道,血色之年裡,哪怕有著重重衛兵的保護,璨星王室……」

  提到這個詞,普提萊突然轉過頭!

  氣氛仿佛瞬間變冷。

  「慎言。」普提萊犀利而不客氣的眼神把懷亞的話逼回了嘴裡

  「對於你不了解的事物,不要妄下判斷,尤其是血色之年。」

  以及璨星。

  懷亞有些迷惑地看著他。

  羅爾夫幸災樂禍地冷哼一聲。

  「對不起,我不該妄議王室。」貴族家庭的教育讓懷亞涵養極好地道了歉,他嘆了口氣,找到下一個話題,「說起來,似乎您這次回龍霄城,準備待很久,勳爵大人?」

  普提萊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回場內。

  「是啊。」他淡淡道,「可能比你想像的,還要久一點。」

  「說起來,王子也曾經跟我提過。」懷亞微微蹙眉,「六年前,您到底幹什麼去了?」

  普提萊微微一頓。

  懷亞看似閑聊的話還在繼續,「六年前,查曼王加冕後的第二天,也是里斯班開始收拾龍霄城的爛攤子,泰爾斯王子處境最不妙的時候……」

  「您卻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急匆匆離開了龍霄城?」

  「這些就算了,畢竟我們已經重逢了。」懷亞收回目光,有些憂心忡忡地道,「但我更在意的是,六年了,您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呢?」

  「為什麼不是早一些,比如王子還沒站穩腳跟的時候,或者晚一些,比如王子不得不面臨婚事等難題的時候?」

  「偏偏是現在?」

  「這讓我有些……擔心。」

  羅爾夫也皺起了眉頭,罕見地沒有對懷亞的多話表達意見。

  這個角落頓時安靜下來。

  普提萊垂下了眼瞼,他緩緩地伸手入懷,掏出那個從六年前用到現在的老舊煙斗。

  「你知道,很久以前,我還年輕的時候,我們的老師在結業時說過。」瘦削的前副使閣下不緊不慢地填充煙草,掏出火石,點燃煙斗,「基爾伯特.卡索的心很大,看問題總能不為眼前迷惑,跳出窠臼,抓住視線之外的重點,也許他以後會是那種高瞻遠矚、長於遠略和謀劃的後方棋手。」

  「所以那個天真的混蛋啊,常常想得太多。」

  聽見前言不搭後語的回答,懷亞詫異地抬起眉頭,「啊?」

  「哪怕你不承認,懷亞。」普提萊愜意地吸入一口煙氣,笑眯眯地道,「你還是有很多地方跟你父親很像的……」

  「比如——想得太多。」

  懷亞像是想到了什麼,他閉上了嘴,臉色難看地回過頭。

  他沒有再追問。

  場中,泰爾斯退後兩步,餘光瞥見氣氛奇怪的普提萊和懷亞。

  心中疑惑間,他不禁想起基爾伯特的信件裡提到的另一點。

  『殿下,請一如既往地信任普提萊,特別是在這個特殊的時刻,為了您的未來,請務必相信他!另外,也請您對於那位新來的老師保持應有的尊敬,虛心學習,他大概是我此生第二尊敬的人了。』

  基爾伯特強調了兩次相信普提萊。

  為什麼?

  劍光閃動,尼寇萊再次進攻。

  這一次,一直後退的泰爾斯終於等到了機會。

  趁著對方第三次擊中他盾牌的時候,王子在頂住進攻的瞬間,削出了一記準備了很久的破鋒式。

  他直取敵人防衛薄弱的左側,讓尼寇萊眼前一亮。

  「好想法。」

  但隨即,隕星者極快地回擺重劍,迎向這記犀利的反擊!

  跟著對方的重劍軌跡,泰爾斯吃力地甩動左手的盾牌,全力推開對方的回擊。

  「嘩!」

  尼寇萊的重劍順著盾面劃出,劍鋒帶起的勁風掠過泰爾斯的頭髮!

  那個瞬間,頭顱發涼的泰爾斯渾身一顫。

  隨著這種近在眼前的危機感來襲,泰爾斯只覺得一股莫名的顫栗感,從他的脊椎處忽然炸起,襲向大腦。

  下一秒,那股熟悉而陌生的波動——獄河之罪,不受控制,也無法抑制地,從他的體內湧出!

  像是一頭受驚的冬眠野獸,遽然醒來!

  也像突兀的極寒風暴,襲向他的每一寸身體,包括大腦。

  讓他有種想要豁出一切的欲望。

  但王子卻沒有絲毫的安心感!

  泰爾斯感受著獄河之罪的暴動,心中惶恐莫名!

  不。

  不!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7-13 00:16
卷五.背叛者們 第11章 不陌生的來客

  泰爾斯狠狠地咬住牙齒,控制住身體的動作。

  冷靜!

  冷靜,泰爾斯!

  這不是生死之戰!

  「砰!」

  下一秒,尼寇萊巧妙地讓開了泰爾斯的盾牌,一劍擊中他的武器!

  泰爾斯只覺得手中的長劍劇震,瞬間脫手而出。

  「當啷!」

  泰爾斯長劍落地。

  他嘆了一口氣,面對著尼寇萊橫在自己肩頭的重劍,攤手表示投降。

  戰鬥結束。

  「你倒是很喜歡走神啊。」隕星者收回重劍,冷笑著諷刺他,「就像過去一樣,很享受在戰鬥中發愣?」

  泰爾斯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沒有反駁。

  只有他知道,剛剛,「那個」又來了。

  一年前,泰爾斯在訓練中也遇到過相近的情形。

  一個陪練的北地戰士,用一柄格鬥斧砍得他的盾牌裂開一塊,碎片擊中了王子的下頷和脖頸。

  那個瞬間,在頸部動脈受到威脅的瞬間,獄河之罪像是受驚的刺蝟,轟然湧出!

  讓原本頭暈目眩的泰爾斯一個激靈。

  他本能地知道了如何反擊,迅速扔下長劍,旋身進步,在斧刃刮過臉頰的時刻側身擠入敵人的身邊,拚著被斧刃砍中的危險,一拳擂向敵人的咽喉!

  那個時刻的泰爾斯像炸毛的野獸一樣,心中只留著一種想法,戰鬥。

  在獄河之罪的加持下,他也許能一拳重創對方的喉部軟骨。

  然後再被對方的斧刃砍進肋側。

  如果泰爾斯沒有在中途清醒過來,停下腳步放棄進擊的話。

  最後,那個戰士為自己控制不住力量,劃傷了王子的手臂而不住道歉,所有人也都以為那是一次訓練中的失手。

  但當時,只有驚魂不定的泰爾斯知道,那不是對方的失手。

  而是他自己的,一次沒有進行到底的驚險反擊。

  那一刻,心有餘悸的泰爾斯第一次深切體會到獄河之罪的本質,初步理解黑劍的話,不要把它當作工具,而是當成可堪對話的同伴。

  從那時起,尼寇萊決定親自作泰爾斯的陪練,相比起其他人,極境者更能完美地控製戰鬥的節奏和力度,不至於發生不必要的損傷。

  同樣從那時起,泰爾斯開始有意識地警惕著類似情形的發生,以免釀成大錯。

  時間回到現在,心有惴惴的泰爾斯撫摸著自己的心臟,只覺得血脈激蕩,難以冷靜。

  就在剛剛,尼寇萊的劍風掠過他額發的時刻,獄河之罪也像被侵犯了領地的野獸一樣躁動不安,它一邊瘋狂填充著他的腿部肌肉,一邊極速湧上他的腦部,麻痹他的恐懼感,似乎在死命催促他,甩開盾牌,踩動腳步!

  借著那一瞬間的解放出來的敏捷,反身迎向敵人的劍鋒。

  冒險反擊!

  只要反擊……就能……

  就能……

  泰爾斯按著自己的額頭,長長嘆息。

  但他不能這麼做。

  那個時候的想法,那種戰鬥的方法……

  太誇張了。

  簡直就是兩敗俱傷啊。

  黑劍好像沒說過,這種永不提升的終結之力,所謂獄河之罪發動的時候,還有這種「野性」?

  泰爾斯搖了搖頭,把視線轉移到別處,試著扔掉腦海裡的想法。

  「嘿!」

  隕星者不滿的聲音再次傳來。

  「你最好集中點精神。」尼寇萊冷冷地嗬斥道。

  「別再看她了。」

  隕星者的目光尤其陰冷。

  泰爾斯一驚,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把目光轉移向了另外一對做著戶外練習的人。

  他們的不遠處,龍霄城女大公。

  塞爾瑪.沃爾頓,正身著一身輕便的獵裝,在賈斯汀勳爵的教導下學著使用匕首防身,臉頰因為運動而滲出汗水,微微發紅。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他知道,尼寇萊誤會了自己走神的原因。

  不過……

  泰爾斯想起基爾伯特信件裡的倒數第二段。

  『……此外,我雖然很欣慰您為加強兩國邦交所做的政治努力,但在此還是要提醒您一句,在與那位沃爾頓女士的交往中,請把政治和私人感情明確分開。如果能以此加深龍霄城女大公的友誼,那蓬克大師工坊的手磨眼鏡即使再昂貴,也還是實惠的,但如果這種友誼再上升一步,那就值得商榷了,須知友誼是美好的,愛情卻是可怕的……』

  該死的基爾伯特……

  他不是遠在星辰國內嗎,到底是聽了些什麼莫名其妙的謠言啊……

  然而,泰爾斯又想起昨天聽普提萊所說的話,覺得心裡有些沉悶。

  『那位可憐的小姑娘……』

  『要嫁人了。』

  泰爾斯慢慢地俯下身子,撿起地上的劍。

  「為什麼?」

  尼寇萊微微眯眼,「什麼?」

  「六年前,努恩王去世的時候,為什麼你還願意忠誠於……」泰爾斯晃了晃手上的劍,想起那個改變命運的夜晚,凝重地道,「她明明不是……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塞爾瑪的身份……

  塞爾瑪的婚事……

  龍霄城的封臣們……

  自己的身份……

  把昨天的事情前前後後思考過一遍之後,泰爾斯莫名地覺得有所蹊蹺。

  尼寇萊的臉色變了。

  「小心你的措辭,小王子。」

  隕星者的冰冷口氣裡開始滲入隱隱的敵意,「尤其在一個對你敵意滿滿的城市裡。」

  「多謝提醒。」

  泰爾斯毫不在意地聳聳肩,重新揚起長劍,「所以,努恩王也算成功了,現在沃爾頓家族依然統治龍霄城,你和里斯班圍繞在女大公周圍。」

  「但塞爾瑪卻是一個威望不足的女大公……甚至會被本地的封臣齊聲逼迫下嫁,以生下一個本地的沃爾頓子嗣?」王子咬緊牙關,「這真的是你,是里斯班,是努恩王想要的麼?」

  下一刻,尼寇萊倏然出劍!

  早有準備的泰爾斯冷靜地後撤一步,準備用盾牌卸開——誒?

  這一次,尼寇萊的重劍在擊中盾牌之前就詭異地偏轉!

  似乎之前絲毫沒有著力。

  「砰!」

  帶著巨力的劍背狠狠地掃中泰爾斯的左膝蓋!

  失去平衡的泰爾斯一個踉蹌,感覺自己就要墜地,頓時心中大驚。

  獄河之罪轟然上湧!

  但出乎意料的是,早在獄河之罪發揮作用之前,毫不留情的尼寇萊就果斷拋開去勢難回的重劍,一拳擊來,擂中他的肋部!

  劇痛襲來。

  緊接著就是麻木。

  「當啷!」

  泰爾斯的盾牌和長劍雙雙落地。

  「撲通!」

  他的身體也轟然倒地。

  一旁觀戰的懷亞等人齊齊驚呼。

  捂著腹部的泰爾斯冷汗淋漓地躺倒在地上,面孔扭曲,蜷縮起來。

  在獄河之罪反應過來之前,他就徹底失敗了。

  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反抗能力。

  那一刻,泰爾斯的僥倖心,連同他的自尊心一起,蕩然無存。

  那種「我只是壓下獄河之罪罷了」的小小自我安慰,在尼寇萊毫不留情的進攻下,轟然粉碎。

  「今天到此為止。」隕星者帶著可怕的臉色,毫不客氣地哼聲道,「你的動作還是差得一塌糊塗。」

  「簡直沒有比你更蠢的學生了。」

  「還有,女大公如何,跟你無關。」

  尼寇萊丟下最後一句話,冷酷地轉身離去。

  懷亞和羅爾夫連忙跟上來,扶起滿頭冷汗,嘴唇發青的泰爾斯。

  「最後那下,他用的是終結之力,對吧?」

  那家夥……是故意的!

  泰爾斯搓著疼痛難消的肋骨,艱難地道,「那算作弊吧?」

  「欺負我沒有終結之力?」

  懷亞和羅爾夫面面相覷。

  「等我有了終結之力……」

  懷亞輕聲嘆息。

  「恕我直言,殿下,北地軍用劍術畢竟還是有些……古老,一般情況下,如果您十八歲之前還不能覺醒出相應的終結之力的話……」

  「更何況……您哪怕是覺醒出了終結之力,面對隕星者那樣的存在,多半……」

  倒黴的泰爾斯只得長嘆一口氣。

  戶外的訓練結束後,泰爾斯三兩步湊到了塞爾瑪的身邊。

  看著這位剛剛訓練完,臉孔紅撲撲的少女,王子再次無視了金克絲女官和兩位女僕的不滿目光,湊到她的耳邊。

  「塞爾瑪,聽著。」泰爾斯認真而沉重地道,「下午的時候,我們需要談談。」

  「就在藏書室裡。」

  整理著衣服的塞爾瑪皺起眉頭,習慣性地把頭低下,悄聲道。

  「談什麼?」

  「關於我們的……咳咳,事實上,是關於你的婚事,我總覺得這裡面……」

  塞爾瑪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她臉上的夾鼻眼鏡微微一顫。

  少女嘟起嘴巴,似有不滿地看著泰爾斯。

  「有什麼好說的,這又跟你沒……」

  就在此時,一道低沉溫和,卻頗有魄力的嗓音,從身後傳來。

  「女士!閣下!」

  里斯班攝政的語氣之凝重,即使隔著十步開外,泰爾斯也能感覺得一分不差,「抱歉打擾了。」

  在隨從的陪同下,頭髮花白,腳步卻依舊穩健的里斯班攝政緩緩地走來,面色嚴肅。

  老攝政穩穩地停在他們的面前。

  這位伯爵大人先是以審視的目光掃過女大公身邊的泰爾斯,眼神裡的深邃意味讓王子也不禁後背一涼。

  里斯班這才收回目光,恭謹地對著塞爾瑪鞠了一躬,然後對著金克絲女官輕輕點頭,「請您馬上換裝,需要正式的禮服。」

  塞爾瑪微微蹙眉,「現在?」

  里斯班點點頭,「我們有非常重要的客人,需要馬上接見。」

  泰爾斯心中一沉,他下意識地感覺出不對。

  塞爾瑪深吸一口氣,按照六年來的習慣,她也尊敬地回禮,「當然。」

  泰爾斯閉起嘴巴,有些懊惱,看來只能等下午……

  但他的思緒被打斷了。

  「請您也馬上換裝,泰爾斯王子。」里斯班攝政的目光再次落到他的身上。

  泰爾斯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什麼?」王子訝異地睜大眼睛,「我也要去?」

  這一次,里斯班攝政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些,不再是以往那種禮貌卻冷漠的審視。

  而是憂慮重重的提醒與警告。

  「這次的客人,他們特別指名,要見您一面。」里斯班輕描淡寫地道。

  「誰?」泰爾斯眯起眼睛。

  里斯班面色不變,卻握緊了雙手,「我相信,你對他們並不陌生。」

  只聽伯爵一字一句地開口。

  「禦前會議的次席輔理顧問,查曼陛下的掌鵝官——芒頓城的以拉薩.坎比達子爵。」

  「國王的親衛以及從事官,白刃衛隊的副指揮官——克羅艾希.邁爾克女勳爵。」

  「已於今晨,雙雙蒞臨龍霄城。」

  那一刻,塞爾瑪和泰爾斯齊齊動容。

  聽著伯爵的話,包括遠處擦拭著雙手的尼寇萊,靠牆聊天的羅爾夫和懷亞,都齊齊一愣。

  「他們帶著來自查曼陛下的問候與關切。」里斯班的話裡充滿著寒意與警戒,「以及重要的情報。」

  「要當面向你們轉達。」

  那個瞬間,難掩異色的泰爾斯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邊上的普提萊,想要向他徵求意見。

  然而,瘦削的勳爵依舊悠閑地抽著他的煙斗,面色不變。

  似乎毫不意外。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7-16 11:16
卷五.背叛者們 第12章 巨龍的榮辱(上)

  英靈宮的走廊裡,泰爾斯一邊頭疼地整理著袖子,試圖把上臂到肩頭的九芒星徽記扯平,一邊走在塞爾瑪的身邊。

  「按照以往六年的經驗,國王的使節。」第二王子不無懊惱與擔憂地道,「一般不是在換季的時候才會到來麼?而且他們平常都是為了……」

  「為了查看你的情況。」塞爾瑪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她看著手忙腳亂的泰爾斯,嘆息著翻了個白眼,伸出手幫他把肩徽扯好,沒好氣地道,「來確認某位倒黴王子還在寵物籠子裡。」

  「噢。」泰爾斯皺起眉頭,面無表情地哼聲,「還真是謝謝提醒啊。」

  身後的里斯班伯爵輕輕咳嗽了一聲。

  攝政大人默默地伸出手,按住泰爾斯的肩頭。

  「……以及來監視、提醒、警告龍霄城——我們是查曼王眼中的最大威脅。」里斯班一面不露痕跡地將他推到兩步開外,一面凝重地道,「即使在沃爾頓失去王位,龍霄城人心惶惶的時候,這一點也從未改變。」

  「特別是在璨星與沃爾頓的未來俱在龍霄城的時候。」

  泰爾斯挑起眉毛,看著不知不覺走到他和塞爾瑪中間的里斯班。

  在對待泰爾斯一事上,里斯班伯爵的態度向來飽含疏離與警惕,甚至帶著難以忽視的敵意,但在面對黑沙領,面對查曼王的時候,這位努恩生前最信任的封臣與助手倒是少有地表現出同仇敵愾的信任與善意,並不時提醒泰爾斯,他們站在同一方。

  泰爾斯想起普提萊曾經告訴過他的事情,「如果我沒記錯,祈遠城的羅尼和他的同盟們正在搖旗呐喊,在全境範圍內聲討國王不尊傳統的行為……」

  「似乎那才是查曼該擔心的當務之急,而不是來關心兩個無權無勢的小屁孩?」

  塞爾瑪白了他一眼。

  「所以這就是有趣的部分。」里斯班像是沒聽懂泰爾斯的暗諷,他的目光左右掃過兩位少年少女,「猜猜看他們為何而來?」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拉攏龍霄城,為倫巴在國內差得可憐的人望爭取支持,對抗羅尼等反對者?」

  塞爾瑪臉色一黯。

  但她隨即深吸一口氣,極力露出肅穆而冷漠的表情,一如過去六年,「那他們可打錯了主意,龍霄城是最不可能與他站在一起的勢力,我們都知道六年前發生了什麼。」

  「沒人能忘記。」

  泰爾斯想起那個夜晚,不由得砸吧砸吧嘴,嘆息道,「所以這就是我擔心的部分。」

  里斯班冷哼一聲,目光裡充滿了警惕,「我們會知道的。」

  下一刻,他們轉過一個角落,早已守候在前方的尼寇萊和賈斯汀對他們點點頭,推開一扇無論是泰爾斯還是塞爾瑪都無比熟悉的大門。

  在身後和兩側的親衛護衛下,星辰王子走在女大公和攝政的身後,踏進了這個氣氛凝重的橢圓石廳。

  英雄大廳跟六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其中最大的不同在於,那張代表著國王與九位大公的厚重長方桌已經撤走。

  似乎與天生之王的統治一起,消失在了歷史上。

  大廳中僅餘下一個位居三層台階之上,素樸而沉重的杉木製沉重座椅。

  後方的壁爐上,大名鼎鼎的戮魂槍依舊靜靜地躺在槍架上。

  泰爾斯自覺地在座椅下首的台階前停下腳步,尼寇萊和里斯班則踏上一級台階,才轉過身來面對大廳,唯有女大公,她面色嚴肅地提起裙子,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階,走向那張座椅。

  王子心情複雜地看著塞爾瑪既熟練又忐忑地坐上那張幾乎有四五人寬。

  獨屬於龍霄城領主的椅子,她先是像一隻踏足陌生領地的小貓一樣,小心翼翼地把雙臂放上兩側的扶手,然後才深吸一口氣,直起腰挺起胸膛,帶著強裝出來的高傲與清冷,昂頭看向大廳。

  像是剛剛學會走路的幼獅,對著獅群發出不成熟的咆哮。

  只是從少女的神色來看,坐在上面大概並不怎麼舒服。

  六年了。

  她還是不習慣吧。

  因為我,她坐上了這個位子。

  因為我,她沒有選擇。

  塞爾瑪似有所覺,少女僵硬地轉過頭看向泰爾斯,眼裡藏著只有王子能讀懂的不適感。

  一時間,泰爾斯居然不敢再看那張座椅和它的主人,他微微偏過頭,神色黯淡地望著地磚。

  下一刻,廳內響起傳令官雄渾而悠揚的呼喝。

  「來自黑沙領的芒頓城子爵,國王的特使與掌鵝官,禦前會議次席輔理顧問,以拉薩.坎比達!」

  整個英雄大廳的氣氛霎時緊張起來。

  尼寇萊有意無意地把背後的刀柄甩到右肩,里斯班則習慣地背起了雙手。

  兩側的侍衛們紛紛挺胸抬頭,抿緊嘴巴,哪怕是做過白刃衛隊的老資格親衛們,也不自覺地調整呼吸,露出最嚴肅也最凶厲的表情。

  他們知道來者何人。

  隨著兩道腳步聲由遠及近,一男一女出現在英雄大廳的大門處。

  泰爾斯眯起了眼睛。

  六年不見,坎比達,查曼王的頭號謀臣,那位曾經帶著兩千兵力「護送」王子到達龍霄城的高個兒子爵閣下顯得成熟許多,相比彼時的戎裝武備,他此刻衣著素樸,但腳步依舊利落,配上有股審視意味的禮貌笑容,不禁讓泰爾斯覺得,他比以往更難纏了。

  但最惹眼的人不是他。

  坎比達的同伴經過傳令官的身邊,卻停下了腳步。

  「怎麼?」

  這是一位輕甲齊備的寸頭女戰士,氣勢絲毫不比後者稍弱,她腰間掛著的長劍有著讓人眼熟的白柄。

  這位女戰士轉過犀利的目光,直視門口的傳令官。

  「沒有為女客人報名的習慣嗎?」

  大廳的遠端,塞爾瑪周圍的幾人都奇怪地向門口看來。

  傳令官警惕而毫不示弱地回望著女戰士,從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歡迎來到北地。」

  女戰士輕笑一聲,「是麼?」

  「哪怕,你們已經被一個女人統治了六年?」

  傳令官皺起眉頭,似乎被這句話噎了一下。

  走在前方的坎比達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艾希。」他扶著額頭,頗有些無奈地對同伴輕聲道。

  「沒關係。」女戰士像是沒有聽見坎比達提醒的話語,她依舊盯著滿面不屑的傳令官,「我自己來。」

  下一秒,這位圓臉的女戰士就轉過身,面向整個大廳!

  她直直望向大廳的另一端,毫不猶豫地高聲開口,「來自龍霄城、烙鐵郡、佩克村的白刃衛隊副指揮官,查曼陛下的從事官與親衛……」

  「克羅艾希.邁爾克女勳爵!」

  「來此覲見……」

  「龍霄城女大公!」

  女性的嗓音圓潤明亮,回蕩在大廳裡的每個角落。

  即使對站在另一端的泰爾斯而言,這道嗓音也清晰可聞。

  大廳兩側的親衛們紛紛變了臉色,他們像看集市上的稀奇物事一樣,驚訝地看著那位自己報名的白刃衛隊副指揮官。

  泰爾斯微微蹙眉,但他隨即翹起嘴角。

  女勳爵,覲見女大公。

  六年前,北地人能想像這一幕嗎?

  「這下學會了嗎?」

  克羅艾希揚揚眉毛,淡然地回望著驚疑得說不出話來的傳令官,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地打了個響指,驚醒了走神的對方,「還有……」

  「歡迎來到北地。」

  傳令官愣愣地看著她,半天反應不過來。

  坎比達子爵嘆了一口氣,他閉上眼睛,語氣可憐地催促身後的人,「艾希——」

  但他還未說完,就被克羅艾希毫不留情地一把推上肩頭,踉蹌著向前而去!

  「專心做正事。」女戰士重新邁開腳步,冷哼道,「而且別再那麼叫我。」

  被猝不及防推了一把的坎比達尷尬地笑笑,回過頭不好意思地對傳令官招招手,「抱歉,艾希向來比較熱——啊——情!」

  冷著臉的克羅艾希又推了他一把,子爵閣下只得露出妥協的笑容,重新整理好衣物,向著廳內走去。

  遠處的大公主位上,塞爾瑪皺起眉頭,看著剛剛引發騷動的兩人,「他們是故意的嗎?」

  里斯班搖搖頭,「不知道,但那位子爵至少沒有刻意阻止。」

  「這就能說明很多事情了。」

  「話雖如此。」泰爾斯聳了聳肩,遠遠看著克羅艾希的樣子,忍不住感慨道,「不過……真是位特別的女士啊。」

  尤其在北地。

  「瀟灑又奔放,讓人不得不驚嘆呢。」

  王子出神地看著步姿瀟灑的克羅艾希,禁不住想起索尼婭.薩瑟雷,想起那位在血泊中豪爽大笑,撥弄著他頭髮的要塞之花。

  下一刻,泰爾斯才意識到,台階上的三人都臉色古怪地看著他。

  王子這才收斂了笑容,輕輕咳嗽一聲。

  「對不起。」

  坎比達兩人終於在距離主座五米的距離上站定,子爵閣下饒有興趣地看著座位上的少女大公。

  塞爾瑪默默承受著他的目光,握著座椅的手越握越緊。

  里斯班伯爵輕蹙眉頭。

  「日安,女士,小姐,沃爾頓女大公閣下。」坎比達子爵微微一躬,似乎完全沒有感覺到大廳裡的緊張氣氛,「請允許我轉達來自國王的問候與祝福,願您在龍霄城的統治一切順利。」

  泰爾斯明顯感覺出這個禮儀有些不太恭謹,相較之下,反倒是克羅艾希的鞠躬更為誠心實意。

  塞爾瑪輕輕點頭,她先是看了一眼里斯班,謹慎而不帶感情地開口,「當然,也請代為轉達我對陛下的感謝。」

  她靠回自己的椅背,沒再多說什麼。

  坎比達子爵眼眸一動,目光掠過沉默寡言的女大公和面色嚴肅的里斯班,泛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我似乎沒有看到那些熟悉的龍霄城重臣們。」子爵閣下有模有樣地環視了一圈四周,「里斯班攝政之外的各位伯爵們呢?昨天不是聽政日嗎?」

  「這並非一次正式的出使。」回答他的是里斯班本人,前首相大人冷冷道,「不必驚動他們。」

  「這樣真的好嗎?」坎比達做出一個微微驚訝的表情。

  「我可是聽聞,昨天他們還在商量女大公的婚事?聽說赫斯特伯爵和納吉爾伯爵都是大公丈夫的好人選?」

  「卻在國王特使前來的時候,把他們丟下?」

  泰爾斯的呼吸頓時一滯。

  「你的消息可真靈通,只有龍霄城的直屬封臣,才能知道得這麼確切呢。」

  里斯班伯爵在難以察覺的錯愕後極快地接上話,語氣不善,「莫非你們又收買了英雄大廳裡的哪隻老鼠?」

  坎比達笑了,「怎敢,龍霄城的封臣歷來忠心耿耿,怎麼會為我們收買呢?」

  「我只是在說宮裡的老鼠泛濫成災而已。」里斯班不露痕跡地回話,「你為什麼會想到封臣?」

  坎比達挑挑眉毛。

  夏爾.里斯班,服務王國數十年的前首相,天生之王最得力的助手,一度被稱為「龍眸」的男人。

  名不虛傳,是個難纏的對手。

  而且老而彌堅。

  「經年未見,很高興見到您無病無災,健在安康。」下一秒,只見坎比達毫不猶豫地將目光投向場中唯一有著九芒星徽記的少年,綻放出笑容,「我代國王相詢,您近況如何?」

  「泰爾斯王子。」

  里斯班和尼寇萊的眉頭齊齊一蹙。

  他們看向泰爾斯。

  塞爾瑪眨了眨眼睛,在驚訝之餘居然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慶幸王子分擔了開場的壓力。

  泰爾斯皺起眉頭,他承受著全場——尤其是里斯班投來的凝視眼神,滿面狐疑地回望著笑眯眯的坎比達。

  見鬼。

  這家夥……

  說得一副我跟倫巴很熟的樣子。

  雖然我跟他確實「很熟」。

  「我們的確很多年不見了,坎比達子爵閣下,但是……」

  泰爾斯硬著頭皮開口道,「無病無災,健在安康……」

  「為什麼你這話……聽著像是在安慰那些,不久於人世的晚年老人?」

  高高在上的塞爾瑪噗嗤一笑。

  坎比達禮貌而自得的笑容停在了臉上。

  他身邊的克羅艾希毫不掩飾地吹出一口氣,似乎在嘲笑坎比達。

  很巧的是,平素笑容不多的里斯班伯爵,此刻竟然也配合地冷笑一聲。

  「還是與以前一樣伶牙俐齒。」

  坎比達環視過周圍的不善目光,不得不收起了笑容,生硬地轉圜道,「陛下十分想念您,王子殿下,他常常提及,你們之間還欠著一杯酒沒喝。」

  泰爾斯又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里斯班的眼神再次向他掃來。

  「你知道,十八年前,我的叔叔海曼就死在一杯毒酒之下。」王子撓了撓頭,「欠著一杯酒——你確定這是國王的原話?」

  坎比達閉上了嘴巴。

  看來陛下說的沒錯。

  我們的這趟旅程會很有趣。

  就在此時,里斯班伯爵笑了起來。

  「裁掉無用的廢話和挑撥,直擊主題吧。」

  「身為黑沙領近年來聲名鵲起的『夜隼』,坎比達子爵。」攝政大人的笑聲傳遍整個大廳,「你為何而來?」

  夜隼?

  你們這些北地人,能取個稍有想像力的外號麼?

  想起亞倫德公爵的外號是「鐵鷹」,泰爾斯就不禁在心底吐槽道。

  里斯班偏過頭,打量著坎比達。

  「在他被羅尼的反王同盟鬧得焦頭爛額的時候,查曼王不會僅僅派你來挑撥離間吧。」伯爵的聲音裡有著難以言喻的威嚴,一度讓泰爾斯想起那位離世多年的天生之王,「光靠耍弄嘴皮子,可沒法拯救你那位火燒屁股、麻煩不斷的陛下。」

  「那麼,你到底帶來了什麼重要的情報?」

  坎比達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

  他看著里斯班的眼神慢慢認真起來。

  「我必須承認,幾位大公和陛下之間誕生了一些小小的分歧。」

  泰爾斯在心裡冷笑一聲。

  小小的分歧?

  「但我相信,為了埃克斯特人共同的未來,我們必能站在一起。」

  「為了埃克斯特共同的榮辱,無論什麼樣的艱難險阻,我們都能攜手渡過。」

  坎比達子爵的臉色一寒,吐出一句讓所有在場者動容的話。

  「比如現在。」

  泰爾斯內心一動。

  現在?

  等等。

  他說,為了埃克斯特共同的……

  那就意味著……

  大廳裡的沉默持續了幾秒。

  老辣而敏銳里斯班伯爵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共同的榮辱?」只見老伯爵緊緊地盯著坎比達的表情,一字一頓,緩緩地開口,「怎麼?」

  他直接跳到了自己得出的結論,「要打仗了?」

  泰爾斯眼皮一跳。

  坎比達微微挑眉,似乎為伯爵的回答感到驚訝。

  讓泰爾斯頗為不安的是,下一秒,坎比達就面帶微笑地……

  點了點頭。


PS.掌鵝官???我孤陋寡聞了,查不出來,也許是錯字。
本帖最後由 al3311232323 於 2017-7-23 01:46 編輯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7-23 01:44
卷五.背叛者們 第13章 巨龍的榮辱(下)

  「來自西邊的情報。」

  坎比達挺起胸膛,肅顏正色。

  「三天前,我們的西方『小朋友們』召開了一場閉門的秘密會議,至少有三位元老提出,是時候要重新商榷、調整每年進貢給埃克斯特王國的貨物與獻金數目了。」

  「西邊……」那一刻,里斯班的眼眸一緊,「你是說——自由同盟?」

  「祈遠城西南側,黃金走廊上的自由同盟?」

  聽見這個詞,另一邊的尼寇萊突然抬起頭,面色難看。

  坎比達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盡管自由同盟還未最終做出決定,幾位元老的立場也搖擺不定。」坎比達冷酷地開口,字裡行間帶著讓人敬畏的寒意,「但毫無疑問,在他們膽敢從那愚蠢懦弱的腦子裡冒出這個想法,在那張被蘇里爾王子試過刀的圓桌上提出議案的時候……」

  「埃克斯特的尊嚴,就已經受到了侵犯。」

  坎比達的話音落下,他合上嘴巴,靜靜地等待回應。

  泰爾斯注意到,北地人們,無論是尼寇萊與賈斯汀這樣的親衛,還是里斯班這樣的高等貴族,呼吸都微微一滯。

  大廳裡的空氣,仿佛因為這句話而凝固了一瞬。

  但是……

  自由同盟。

  而非星辰王國。

  泰爾斯吐出了一口氣,幸好,不是他最擔心的那部分。

  他向女大公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但塞爾瑪只是略帶憂色地默默搖頭,顯然,她對這個名詞有所了解。

  幾秒鐘後。

  里斯班伯爵緩緩抬起頭,視線飄向遠方,回憶著過去的崢嶸歲月,話語卻表露出不容置疑的威勢,「二十年前,我們慷慨地『教導』過這些黃金走廊上的小朋友,要謹守本分。」

  「在巨龍的怒火之下,連自詡高貴的白精靈也無法庇佑他們——同盟的小朋友們,連這個教訓都沒有學到嗎?」

  坎比達嗤笑一聲,眼神中蘊含深意。

  「顯然,跟二十年前比起來,小朋友們似乎有種錯覺,沒有天生之王的埃克斯特王國,會比較仁慈。」

  坎比達子爵的眼中冷光乍現,「是時候,再次給他們上上課了。」

  他身後的克羅艾希輕笑一聲。

  大廳裡陷入了沉默。

  怎麼回事。

  埃克斯特和……自由同盟?

  泰爾斯不動聲色地回憶起這六年來,從北地貴族的課程裡所學習的地理知識,當然是以埃克斯特為中心——王子曾經將之戲稱為「埃克斯特眼中的世界」。

  終結之戰後,西陸大荒漠的西陲因為遠離新生兩大強權——星辰與龍——的紛爭,成為了終結歷紀年初期的和平淨土,矗立起大大小小的國家與城邦,形成了一條從北到南縱跨西陸眾多勢力的漫長地帶,東至荒漠內陸與岩層谷地,北接北海王國與北地,西達港口無數的魔鬼海與絕望海,南鄰長廊海岸上的龍吻地與荊棘地,東南則連通迷霧雙海甚至星辰王國。

  直到康瑪斯聯盟在幾次大陸戰爭中逐步崛起之前,這條走廊都以沿路小國眾多,諸勢力分離自治,遠離強國影響而聞名。當更西邊的幾個城邦——後來的康瑪斯人——開始行商大陸,他們便把這條錯綜複雜、通達各國,滿布商貨的陸上走廊,稱為「黃金走廊」。

  而坎比達與里斯班所說的自由同盟,便坐落在黃金走廊的東北端盡頭,東鄰埃克斯特西部的祈遠城,西接康瑪斯聯盟的善流城,若是大膽一些,往東南穿過一段荒漠,甚至還能到達星辰王國的西荒領。

  而在相當長的時間裡,這塊作為黃金走廊終點的土地都是混亂一片。

  直到第四次大陸戰爭後,一個多方勢力妥協共治的政權——自由同盟,才堪堪出現,過去一百多年內,它都在眾多內外勢力交纏不清的複雜局勢裡,勉強延續著自己的存在。

  顯然,從里斯班的話裡聽得出,自由同盟在最近一次的鬥爭裡倒向了埃克斯特王國,威勢正盛的北地人靠著以暴力壓服星辰與康瑪斯的恐怖戰績,奪取了對自由同盟的影響力與宰制權,也占有了黃金走廊最北端的大筆利益。

  這麼說,自由同盟試圖脫離埃克斯特的控制的話……泰爾斯想道,倫巴這是要,向著西邊開戰?

  可是明明以羅尼大公為首的人都在指責他的統治啊,難道國王還指望著用這場注定吃力不討好的仗,來洗刷自己的名聲?

  從六年前的那一幕起,國王與大公們的矛盾,早就不可調和了不是麼?

  坎比達子爵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向若有所思的塞爾瑪,「女士,這就是查曼王,是陛下托我帶來的重要情報。」

  「北地人的尊嚴……只能用鮮血維護。」

  坎比達的目光凝聚起來,有著隱隱的壓迫感,「對此,龍霄城的態度呢?」

  面對坎比達看似禮貌,卻咄咄逼人的問題,塞爾瑪皺起了眉頭。

  那個瞬間,泰爾斯從她的眼裡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無助和彷徨。

  但少女很快輕咳一聲,習慣性地看向了里斯班攝政。

  只見里斯班伯爵沉吟了好一會兒。

  「真是難為了你們的情報呢。」終於,攝政大人抬起他那仿佛有著千鈞之重的深邃眼神,「黑沙領明明遠離荒漠,遠離黃金走廊……」

  「但這麼大的事情,你們居然比就在自由同盟鄰近的祈遠城還要更早反應,更早派人通知我們。」

  「是羅尼大公失察呢,還是你們太有心了呢?」

  里斯班特別在「有心」上咬了重音。

  此言一出,泰爾斯不由得眉毛微挑。

  坎比達子爵也忍不住表情微動,重新打量起那位里斯班伯爵。

  原來如此,星辰王子想通了黑沙領來使們的疑點——這不該是由他們來通知的事情,而他們也不該如此熱心。

  坎比達身後的克羅艾希輕哼一聲,冷冷開口,「為一位志在四方的國王服務,我們當然要對得起他的雄心與宏圖。」

  坎比達扯起嘴角,對克羅艾希輕輕點頭,但女戰士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牢牢盯著女大公。

  里斯班淡淡地哼了一聲。

  「暫且不論埃克斯特對黃金走廊的影響力……」里斯班伯爵的腰身微微挺直,語氣肅穆,「自由同盟連通著豐沛的商貨和大筆利潤,而且毗鄰祈遠城,一旦它脫離我們的掌控,受損最大的人,擔心最甚的人,該是羅尼大公吧?」

  「為了他的事情操勞,你們還真是慷慨啊。」

  在越發壓抑的會面氛圍裡,伯爵大人直接點出了疑點。

  坎比達微微一笑,「羅尼家族與祈遠城的損失,就是埃克斯特的損失……」

  但是里斯班高聲打斷了他,「即使羅尼大公正孜孜不倦、旗幟鮮明地指責查曼王的統治?即使他呼籲我們拒絕向國王,向那個不尊傳統的叛道之徒繳稅?」

  坎比達似乎也被激起了火氣,他原本微笑的表情冷了下來,「埃克斯特人無分彼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就是國王陛下所希冀,也是所為之努力的未來——我們當然希望羅尼大公能夠理解他的苦心,也希望您能理解。」

  「哈!這倒是奇聞一件。」里斯班伯爵看樣子是準備把對方的壓力全數扛下,讓不知所措的女大公輕鬆下來,「弑親者居然是個愛國者!」

  當里斯班伯爵毫不猶豫地說出那個外號的刹那,坎比達和克羅艾希的臉色齊齊一寒。

  泰爾斯暗歎一口氣,弑親者,這大概是倫巴一生都揮之不去的汙點和陰影了。

  但是——泰爾斯想起查曼.倫巴在火光中的表情——跟旁人的看法比起來,更大的陰影,應該在他自己的心中吧。

  這是可謂努恩王給倫巴留下的,伴隨他一生的烙印。

  「相信我,查曼陛下無時無刻不把埃克斯特的尊嚴與利益放在心中。」坎比達面色冰寒。

  「我無法告訴你在收到消息的刹那,陛下究竟有多想集合全埃克斯特的兵力,拆掉自由同盟的城牆來做他們的墓碑……」

  但里斯班毫不客氣地怒哼一聲。

  「收起那些漂亮話吧。」老攝政的語氣很平淡,但卻似蘊藏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當祈遠城的羅尼大公在眾望所歸中領袖群雄,呼籲全國,準備對國王的不義之舉發難的時候……」

  「祈遠城以西的自由同盟,就莫名其妙地變得內部不穩,給羅尼找麻煩?」

  里斯班直來直往的態度讓泰爾斯不禁皺眉。

  但王子想不通坎比達的來意,這是國王與羅尼之間的鬥爭,但為何要特意告知龍霄城?

  查曼王還指望龍霄城站在他那一邊嗎?

  「羅尼必須選擇,對麼?」里斯班把雙手從背後撤出,在胸前抱緊,向前一步,壓力十足地望著台階下的坎比達。

  「大義之下,如果他想要解決近在咫尺的後顧之憂,想要維護自己身為祈遠城大公的威望,就必須放棄對查曼的抗議和反對,甚至跟國王合作,才能騰出手來全力處理自由同盟的內亂,奪回屬於祈遠城的利益。」

  坎比達沉默了幾秒,「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伯爵大人。」

  里斯班冷哼出聲,「我們都是北地人,就別再玩星辰人的那套帝國權術了。」

  星辰人?

  帝國權術?

  泰爾斯忍不住挑了挑眉毛,王子發誓,他看見塞爾瑪的嘴角向上扯了一下。

  「告訴我。」里斯班嚴肅地道,「如果羅尼沒有做出符合你們期望的選擇,查曼王又會怎麼反應?」

  坎比達盯了里斯班好幾秒。

  最終,這位黑沙領的使者笑了起來。

  「我想,陛下還是必須尊重共治誓約,畢竟自由同盟離祈遠城最近,所以在如何處理同盟事宜上,他尊重羅尼大公的態度,更尊重祈遠城的利益與自治——聲討那群小朋友是一回事,但貿然插手大公們的內務,無疑是不明智的。」

  「嘿!」里斯班諷刺地呼喝一聲,「這時候,我們的國王倒是想起共治誓約了,想起這是『大公們的內務』了。」

  坎比達沒有回答,他只是微微一躬,而攝政大人也閉上了嘴巴。

  大廳裡又回復了詭異的平靜,泰爾斯看見尼寇萊緊皺雙眉,塞爾瑪則似乎在沉思。

  奇怪。

  在這場詭異的覲見裡,泰爾斯迅速找出了幾個想不通的疑點。

  黑沙領提出了自由同盟的事情——但聽里斯班的說法,這不過是查曼王與羅尼大公等反對者博弈的其中一環。

  可是,這跟龍霄城有什麼關係?倫巴為何要派人來告知塞爾瑪這件事?

  更重要的是,這跟他自己,跟泰爾斯.璨星有什麼關係?

  如果基爾伯特所謂的「外交裡沒有毫無意義的話語」、「試探我們的腳步和虛實」成立的話……

  泰爾斯皺起眉頭,他的情報太少了。

  幾秒種後,里斯班伯爵表情一動,抬起了目光。

  「我知道你們為什麼要來龍霄城了。」伯爵大人凝重起來,「還有昨天的事情……」

  里斯班眯起眼睛,「你們……把龍霄城送進了風暴的中心。」

  什麼?

  把龍霄城……送進……風暴的中心?

  泰爾斯微微一愣,有些跟不上他們的思維。

  顯然,不理解里斯班話語的人不止他一個,塞爾瑪睜大了眼睛——這是少女在迷惑時慣常的表現。

  少女和少年對視了一眼,彼此看到了對方眼裡的疑惑和不解。

  「『龍眸』夏爾.里斯班。」坎比達的表情徹底嚴肅起來,他重新對視著自己的對手,「您果然名不虛傳。」

  那一刻,泰爾斯有種感覺,今天的會面,是里斯班和坎比達兩人的交鋒,是只有他們能懂的棋局。

  「覲見就到此為止吧,我的女士。」里斯班冷冷地道。

  塞爾瑪愣愣地看著里斯班,但她還是順服地點點頭。

  「您確定嗎?」坎比達冷笑一聲,「這關乎巨龍的榮辱,而陛下可是等待著女大公的答覆呢。」

  子爵頗有深意地加了一句,「而不是攝政大人的答覆。」

  泰爾斯在心底喟歎一聲。

  「夠了。」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件事會怎麼進行下去。」

  里斯班滿面寒色地看著坎比達,甚至連一點表面上的友善都懶得維護了,「女大公閣下會給你答覆的,但不是現在。」

  只聽伯爵寒聲道,「至少,不是在祈遠城遣使來訪之前。」

  坎比達吸了一口氣,回復平靜的神情,微微一躬。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女大公閣下。」黑沙領的子爵輕聲道,「順便一句……」

  只聽坎比達有深意地望了一眼有些疑惑的塞爾瑪道。

  「新眼鏡很漂亮。」

  塞爾瑪忍不住臉色一變。

  泰爾斯只覺得寒意上湧,攝政大人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壓迫力十足。

  里斯班伯爵冷哼一聲,「說得夠多了,子爵閣下。」

  坎比達笑了笑,有意地對星辰王子輕輕一躬,轉身離開。

  正在此時。

  「隕星者,我的上司送來了他的問候。」一直沉默著的克羅艾希突然抬起頭,看向里斯班另一邊的那個戰士,「『那柄刀真難用』,這是他的原話。」

  台階上的尼寇萊嗤笑一聲。

  「這柄刀倒是挺好用。」隕星者搖搖頭,「可惜了。」

  克羅艾希點點頭,轉向了大公的座位。

  「女大公閣下,請您保重。」

  她看著塞爾瑪的目光帶著柔和與希冀,讓泰爾斯微微一愣。

  「啊,感謝你的好意。」塞爾瑪下意識地回答。

  「請相信,您的份量和價值,遠比您想像的更重。」女戰士似乎只想說完她想說的話,只聽克羅艾希輕聲道,「無論如何,您的存在都是北地千年未見的奇跡,是我們得以邁步向前的旗幟。」

  「請您抓住屬於自己的權力,自立自強,成為一個真正的埃克斯特大公。」

  「因為您不比任何其他人差。」

  說完這句話,克羅艾希就深深一鞠躬,然後理也不理未及反應的塞爾瑪,果斷地轉身離去,跟上坎比達的步伐。

  留下滿廳的錯愕與凝重。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7-23 01:53
卷五.背叛者們 第14章 普提萊的謎團

  雖然那場莫名其妙的覲見讓泰爾斯一頭霧水,里斯班和坎比達在台面下的交鋒也疑點重重,但第二王子並不打算為此困擾太久如果說他在六年前的驚險一夜裡學到了什麼,那就是……

  「所以您就來找我了?」

  鮮血庭院中,被打擾了午後散步時光的普提萊一邊踱步,一邊不滿地看著笑眯眯的王子。

  「是的。」泰爾斯悠閑地模仿著普提萊的步伐,右手有節奏地敲擊佩劍,羅爾夫和懷亞跟在他們的身後,「並期待著你能給我滿意的答案。」

  普提萊冷哼一聲,「你就指望著一個剛到龍霄城兩天、愚鈍頑固、還愛挖苦人的壞脾氣老頭,分析這麼複雜難懂的外交和內政局勢?」

  勳爵彈了彈自己的煙斗,一臉輕描淡寫,「也許你該去問基爾伯特,而我對此實在無能……」

  愚鈍頑固、還愛挖苦人的壞脾氣老頭?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

  「好。」

  王子轉過身,倒著走在前方,舉起雙手面對普提萊。

  「我就暫且不提,六年前最絕望的時刻,那個壞脾氣老頭是怎樣神通廣大地找到秘科和尼寇萊,先是奇跡般地把我從暗室和倫巴的手裡撈了出來……」

  「又果斷地支持著我們闖進英靈宮,還巧妙地把王子送進了英雄大廳,最後神奇地拯救了龍霄城的輝煌事跡……」懷亞在身後很配合地接口道,就連羅爾夫也在後面點頭「嗬」了一聲。

  泰爾斯對他們豎起大拇指。

  普提萊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暫且不提』?」

  「我就只說。」泰爾斯沒有理會普提萊的笑容,自顧自地道,「那個壞脾氣的老頭,在到達龍霄城的第一天,是怎樣莫名其妙、繪聲繪色、巨細無遺地告知我,在重重保密的英雄大廳裡,在難以接近的龍霄城聽政日會議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駭人聽聞的秘密。」

  「你知道當坎比達透露出聽政日的內容時,里斯班的表情有多憤怒嗎?」

  普提萊揚了揚眉毛,「我朋友比較多,僅此而已。」

  「而最重要的是……」泰爾斯一邊倒退,一邊舉起右手食指,遙點普提萊,「在龍霄城波詭雲譎的複雜局勢裡,失蹤了六年的你卻突然出現了?」

  泰爾斯身體前傾,眯起眼睛,「你要告訴我這是巧合,你僅僅只是來介紹一位老師,順便送一副眼鏡?」

  「啊哈。」普提萊尷尬地咳嗽一聲,「說起那副眼鏡,你知道,那是專門為女大公打造的,它可是……」

  泰爾斯眉頭一皺。

  「懷亞,米迪拉,把守好四周,別讓任何人聽見我們的談話。」他打斷了對方,明智地掐斷了普提萊轉移話題的打算。

  略有疑惑的兩人領命而去後,泰爾斯重新轉過身,嚴肅地看著普提萊。

  普提萊看著王子,心裡有股淡淡的不安。

  「你知道,那天我沒追問下去。」泰爾斯表情微動,「但懷亞不止一次提醒過我。」

  「在我被困龍霄城後,你不聲不響地消失,花了六年多的時間,才重新出現在我面前。」泰爾斯抬起頭,「我並非不信任你,但是為什麼不早一些,不晚一些,偏偏是六年多後的現在?」

  普提萊臉色一僵。

  「懷亞繼承了他父親的敏感。」幾秒後,普提萊低聲嘆息道,「卻沒學到他的大氣。」

  泰爾斯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

  「六年前,我剛剛被承認為王子的時候……你才堪堪回到達永星城,就被基爾伯特拜托,作為副使保護我北上。」

  普提萊停下了腳步。

  他低下頭,讓人看不清表情。

  「事實證明,基爾伯特的決定很正確,不是每個人都能以有限的資源,在孤立無援的城市裡,憑著對陰謀和氣氛的嗅覺,就與白刃衛隊、與暗室、與黑沙領、與秘科、與里斯班伯爵周旋,不但不落下風,甚至遊刃有餘的。」

  泰爾斯也停下了腳步,他搖搖頭,「雖然你很會隱藏自己,而大家也都不甚在意,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個無權無勢的王子從來都不可能一個人拯救世界,從果斷撤離、保存實力、聯絡四方、營救王子、暗示我反擊、突入英靈宮、與黑沙領博弈、逆轉局勢……」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六年前,真正在幕後無數次拯救龍霄城的人,其實是你。」

  「普提萊.尼曼勳爵。」

  「身份蹊蹺的前外交司文官,在血色之年後遭貶謫的前子爵。」

  「以及先王長子,米迪爾.璨星的侍從官。」

  普提萊沒有說話。

  泰爾斯低下頭,想起普提萊在英靈宮裡對他說過的,關於血色之年的那些話。

  「據我所知,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泰爾斯臉色微黯,「不覺得你身上的謎團太多了嗎,普提萊?」

  那一秒,普提萊微微一頓,臉色僵硬。

  像是被說破了心事。

  「坦誠些吧。」泰爾斯觀察著對方的反應,嘆了一口氣,重新轉過身等對方跟上來,「普提萊,別學秘科的家夥,你知道我不喜歡他們。」

  「告訴我,現在的我,究竟身處在一個怎樣的棋局裡?」

  他們走過一棵大樹,普提萊敲掉煙鬥裡的灰燼,表情黯淡,一言不發。

  泰爾斯只是默默地盯著他。

  「我明白了。」終於,普提萊微微嘆息,回覆了初次見面時的口吻,「關於現在的局勢,你想知道什麼,讓人頭疼的小王子?」

  泰爾斯微微蹙眉,回憶著心中的重重疑點。

  「連接。」幾秒種後,少年王子看了看四周,謹慎而小聲地道,「我想知道,台面上的種種大事,是怎麼通過台面下的隱秘利益連接到一起的我想這是你的長項。」

  普提萊把煙斗套回煙袋,輕輕一愣,「連接?」

  泰爾斯點點頭,學著里斯班的樣子背起雙手,眼神卻飄向遠方。

  「六年前,米蘭達.亞倫德在牢房裡告訴我,龍霄城裡發生的看似不相關的一切,其實都有一條重要的線索貫穿前後。」泰爾斯眯起眼睛,「後來我們發現,幕後的那條線索叫作『龍血』。」

  那個瞬間,普提萊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落後王子一步。

  「這幾個月來,從查曼王頒布新的分封法令開始,祈遠城拉攏四方聲討國王,倫巴飽受譴責焦頭爛額,我作為人質被指責,龍霄城女大公遇到逼婚,自由同盟內部不穩,黑沙領蹊蹺地來使龍霄城。」泰爾斯渾然不覺周圍的一切,繼續苦苦思索著。

  「雖然一切都很零碎,有的事情甚至毫不相關……」

  「但我感覺,現在的局勢就跟當年一樣,隱隱中也有一條線索連接前後。」

  「我想要把握住它……而非被動地應付找上門來的麻煩。」

  普提萊的目光微微一頓。

  他們雙雙沉默了好幾秒。

  終於,普提萊長長地嘆息一聲。

  「你知道,前天見面的時候,我以為你比當年要開朗。」瘦削的男人搖了搖頭,「但我現在才發現,真正的你比當年還要焦慮,還要警惕,還要緊張你晚上真的能睡著嗎?」

  這一次,泰爾斯停下了腳步。

  「六年前,我在大意和自得中栽倒過一次。」王子的眼神慢慢聚焦起來,「代價就是我的自由,以及一位身為國王的敵人。」

  「那種感覺,那種你只能隨風飄蕩,不知道下一秒去向何方的無助和惶恐。」泰爾斯定定地望著腳下一塊因年久而碎裂的石板,淡淡地道,「我不想經歷第二次。」

  那一刻,普提萊第一次覺得,身邊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是一個名為璨星的王子。

  勳爵輕輕搖頭,小聲道,「你變了。」

  泰爾斯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每個人都會變。」

  「或多或少。」

  普提萊盯了他好久。

  終於,在泰爾斯以為過去了幾個世紀的時候,普提萊重新邁開腳步,這一次,勳爵的表情一改之前的懶散和譏諷,變得嚴肅而緊張。

  「多年以來,自由同盟一直依附於祈遠城生存。」

  來了。

  泰爾斯連忙跟上步伐,豎起耳朵。

  「他們作為巨龍的附庸,為埃克斯特輸送黃金走廊上的利益,埃克斯特也通過他們保持著對黃金走廊和大陸西面的控制力,遙遙牽制康瑪斯。」普提萊撓了撓下巴,認真地道。

  「你知道,就像我們跟瑟拉公國的關係一樣,星辰握著龍吻地的這個附庸國,就控制住了黃金走廊的東南端以及長廊海岸,甚至影響荊棘地的……」

  「我知道,塞爾瑪的老師們教過,埃克斯特跟自由同盟在二十年前打了一架。」泰爾斯咳嗽了一聲,並起手掌揮了揮,掐斷這位前吟遊者的傾訴和表演,「直切主題,主題……」

  普提萊不滿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對當年那個癡迷聽故事的小王子,已經變成了一個會打斷他的少年的這個事實非常不爽,但他還是繼續道,「關於你說的,打了一架……」

  「二十多年前,自由同盟的總督找到了新的盟友,他以為努恩王正忙於冰川防線的險情,又與祈遠城頗有齟齬,無暇顧及西方,所以第一次萌生了獨立的想法。」

  泰爾斯微微一愣,「新盟友?」

  普提萊點點頭。

  「白山。」他謹慎地道。

  「這些高傲的白精靈們罕見地插手了人類的事務,勢力不大卻不容小視的他們,支持自由同盟尋求獨立。」勳爵邊走邊道,「當然,有人懷疑康瑪斯人也在背後參了一腳埃克斯特與康瑪斯南方的藤蔓城聯姻,這讓康瑪斯的幾個北部城邦很不安。」

  泰爾斯微微一愣,想起那位總是笑容滿面的史萊斯侯爵。

  「結果呢?」

  「結果?」

  普提萊輕哼一聲,語氣有些嘲諷,「那位自信過剩的同盟總督,擅自扣押了向埃克斯特王國進貢的貨物,還寫了一封措辭委婉卻語氣堅決的信,要求『重新正視彼此的友誼』。」

  「盡管祈遠城與龍霄城矛盾重重,但作為巨龍國度的最高統治者,努恩王沒有幸災樂禍,也沒有回信扯皮。」普提萊板起臉,「他毫不猶豫地吹響了徵召令,龍霄城的軍隊遠途跋涉,會合祈遠城與戒守城的士兵們,向自由同盟開進。」

  泰爾斯靜靜地聽著關於自由同盟和埃克斯特的過往,迅速把這些課堂和史書上都不會記載的細節情報,跟當前的局勢連起來。

  「作為結局,兩萬多埃克斯特戰士踏破了自由堡的每一座城門和拒馬,蘇里爾王子的部隊甚至一路打進白山,威脅白精靈們的執政庭。」

  「他們用敵人的顱血染紅了善流河。」普提萊說到這裡,莫名地有些感慨,就像他自己親眼見過似的,「據說此後兩年,善流城的貴族們都不敢飲用自由同盟上遊流下的河水,善流河流域有名的河鮮水產也價格大跌。」

  「那一年,努恩王重申了巨龍國度在黃金走廊盡頭的絕對宰制地位,震懾了在和平中忘乎所以的小國與城邦,用鮮血告訴自由同盟,巨龍與螻蟻之間,從來不存在什麼『彼此的友誼』。」

  「努恩。」泰爾斯沉吟著,想起那位威勢無匹的老國王,又想起他令人不勝唏噓的結局,「又是他。」

  「努恩王威震西陸三十年的統治,不是沒有來由的。」普提萊輕聲嘆息,「不是每位國王都對得起自己的誓言,『立足在王國的最前端』此後,祈遠城的羅尼家族對龍霄城的態度一改從前的桀驁不馴,就連康瑪斯人也規矩了許多,善流城甚至自降身段,一城侯爵親自來到北地笑臉賠罪。」

  泰爾斯心中一動。

  「二十年前,龍霄城大公作為國王,以全埃克斯特的名義,出兵支持了祈遠城的利益。」

  王子一拳砸在自己的掌心,「所以,在自由同盟再度不穩的時候,里斯班會說『羅尼必須選擇』……」

  泰爾斯回想起里斯班攝政在大廳裡的話,「祈遠城若想像當年那樣,獲得以國王為首的舉國支援,羅尼大公就要選擇向國王妥協,放棄聚集貴族聲討查曼王的舉動……」

  瘦削的勳爵輕哼一聲。

  「確實,這是一個好方法,以國王名義,用埃克斯特的大義,勒令大公們為國而戰的主動權,正操諸黑沙領之手。」普提萊點點頭,「可以想像,面對查曼王伸出的援手,羅尼……」

  但泰爾斯堅決地搖了搖頭。

  「我認識羅尼大公,他不會選擇妥協的。」泰爾斯腦海裡出現了表情猙獰的倫巴和羅尼,出現他們在大廳裡兵刃相對,彼此廝殺的緊張畫面,「他寧願在血與火中實踐自己的信念,跟國王對抗到底。」

  而且。

  泰爾斯想道。

  現在,查曼王與大公們的衝突,已經遠遠不是當年,努恩王與大公們衝突可比擬的了。

  普提萊笑了一聲,「那就更有趣了。」

  他們走上通向王子臥房的台階,看著一道破敗的樹根延伸到他們的腳下。

  「如果羅尼拒絕國王的『幫忙』,那他就必須獨自面對自由同盟的內亂,必要時甚至不惜獨力出兵,再次重申巨龍國度的威嚴。」

  「坐視自由同盟脫離掌控,祈遠城損失一大筆進項還是小事,但羅尼大公的威望必然遭受重挫,無論令祈遠城蒙羞還是致使埃克斯特受辱,對他而言都不是好事。」

  泰爾斯死命回想著埃克斯特西邊的地理概況,「獨自解決自由同盟……祈遠城和羅尼能做到嗎?」

  「這就到考驗祈遠城實力,以及羅尼大公對封臣掌控力的時候了。」普提萊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但我想,哪怕不會像二十年前三位大公合力那樣順利,但要收拾一個小小的自由同盟,對毗鄰荒漠與黃金走廊,常年警備的祈遠城而言,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問題是,一旦把精力都投進同盟內亂,想必羅尼繼續聯絡貴族,聲討國王的舉動也會受影響吧。」

  泰爾斯皺起眉毛。

  「所以里斯班攝政的懷疑是事實,自由同盟的內亂跟倫巴有關,甚至可能就是他在幕後搞的鬼。」王子淡淡道,「讓後院失火的祈遠城和羅尼大公停下步步緊逼的腳步,把黑沙領從火燒屁股的全國聲討中解救出來。」

  普提萊挑挑眉毛,「誰知道呢。」

  可是泰爾斯又停下了腳步,面露疑惑,「但我還是想不通,如果這只是共舉國王和羅尼大公的博弈,那查曼王為什麼要派坎比達來龍霄城?里斯班又為什麼要說,龍霄城被送進了風暴的中心?」

  「為什麼是龍霄城?」

  普提萊同樣止住腳步,他微微一笑,眼神放出奇異的光芒。

  「你找到重點了,小王子。」

  泰爾斯眉心一動。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7-23 02:02
卷五.背叛者們 第15章 龍血未乾

  在泰爾斯似懂非懂,仿佛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的時候,普提萊重新掏出了煙鬥,開始裝填煙草。

  「如您所言,一旦性格剛烈的羅尼大公不向黑沙領妥協,不依靠國王的徵招令,不借助查曼王的名義,決定自行收拾自由同盟的亂子。」面對王子的眼神,普提萊沒有遮遮掩掩,他很痛快地道,「但他又想要繼續聲討、對抗查曼王的話……」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

  「羅尼就必須尋找額外的幫手,以最小的代價拿下自由同盟。」王子腦中的邏輯線索越來越清晰,「比如龍霄城,比如曾經出兵支援祈遠城的沃爾頓家族。」

  泰爾斯抬起頭,臉色凝重,「我開始明白了。」

  普提萊點了點頭,點燃煙鬥。

  「只要羅尼獲得了龍霄城的支持,只要女大公承諾會像二十年前一樣,出兵支援祈遠城的戰鬥。」普提萊平靜地道,「那羅尼就能底氣十足地拒斥倫巴不懷好意的計謀,一邊遊刃有餘地收拾自由同盟,一邊毫不退縮地向國王說『不』。」

  「我明白了,在羅尼作出選擇之後。」泰爾斯想起那位年少的女大公,頭疼地捏起下巴,「就輪到塞爾瑪選擇了,是否支持羅尼,是否加入他對抗國王的陣營。」

  普提萊輕哼一聲。

  「但這次,跟之前簡簡單單的簽名聲援相比,已經截然不同了,支持祈遠城,就意味著要拿出籌碼,要付出代價,要做出承諾,必要時徵招軍隊,大舉西進,與自由同盟及其支持者開仗。」

  「現在的局勢,就好比當年摩拉爾王子遇刺的時候,凱瑟爾王面臨是戰是和的選擇一樣。」吞雲吐霧間,普提萊鬆開嘴裡的煙斗,「代表龍霄城的女大公必須作出決斷,是戰是和?是付出代價,果斷支持祈遠城處理同盟事宜,還是袖手旁觀坐視事態發展?」

  王子緩緩抬起頭。

  摩拉爾王子遇刺的時候,凱瑟爾王所面臨的選擇?

  泰爾斯想起六年前,在復興宮內面對封臣們逼迫,冷冷舉起手中權杖的那位星辰至高國王。

  「等等,如果是別人就算了。」泰爾斯想起剛剛普提萊跟他說的兩國恩怨與過往,不由得微微一驚,「但是龍霄城……」

  「啊。」普提萊有些驚訝於王子的反應,但他還是面無表情地點頭,「對於一般的埃克斯特人而言,面對自由同盟,這不過是一個『打不打』的問句。」

  「但對於龍霄城和沃爾頓家族而言,這可不僅僅是巨龍的榮辱,更是家族的顏面。」

  「要知道,二十年前,自由同盟總督那封言辭不遜的來信到達龍霄城的當日,在使者靴上的雪水乾涸之前。」普提萊吐出一口煙氣,眼神銳利,「努恩七世,就毫不猶豫地吹響了王國的徵招令。」

  「兵發自由同盟。」

  泰爾斯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一年後,努恩王的長子,蘇里爾.沃爾頓在舉城投降的自由之堡裡,在瑟瑟發抖的眾位同盟元老面前,一刀接著一刀,生生剁掉了同盟總督的十根手指。」普提萊的語氣也慢慢沉重下來,「據說,他每剁掉對方的一根手指,都要大聲地質問其中一位元老,『你會寫信嗎?』」

  「剁完最後一根手指之後,蘇里爾王子把那封不敬的國書丟還給了快要昏厥的總督。」

  「『不,你不會』,蘇里爾笑著這麼說,然後把沒有回答『不會』的元老們,統統吊死。」

  「蘇里爾.沃爾頓。」泰爾斯皺起眉頭,「聽上去是位殘暴的統帥。」

  普提萊眯起眼睛。

  頭顱微低,「但他也成功讓自由同盟記住了巨龍的怒火和恐怖,那幾年的黃金走廊上,蘇里爾的名字比努恩王還管用就連身為沃爾頓姻親的康瑪斯藤蔓城也收到了益處,就算聯盟裡最跟他們過不去的死敵,也不敢難為他們的貨物。」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

  「您明白了嗎?」普提萊盯著王子,「努恩王下令出兵,蘇里爾贏得勝利,就這樣,沃爾頓家族維護了埃克斯特的尊嚴。」

  「而二十年後,如果飽受詬病與質疑的女大公面對自由同盟,面對同樣的問題時,卻選擇了中立和旁觀,選擇了退縮和避戰……」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想通了事情的關鍵。

  「她沒有選擇。」王子斬釘截鐵地道,「為了證明自己不墮父祖的榮譽,為了維護龍槍家族的威嚴和統治,塞爾瑪必須出兵。」

  「所以,在因為自由同盟不穩,而引發的查曼王與羅尼大公的這場博弈中,龍霄城是關鍵女大公既是必須加入棋局的棋手,又是能夠幫助羅尼扭轉局勢,讓查曼王重回尷尬的轉折點。」

  泰爾斯緊皺眉頭,「所以,黑沙領才要派人來龍霄城,因為它確實位於風暴的中心是幾大勢力博弈的要害。」

  然而,普提萊卻在此時搖搖頭,「如果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泰爾斯驚訝地抬起頭,「什麼意思?」

  「我說了,這個局勢跟當年凱瑟爾王所面對的困局很像。」

  普提萊抽了一口煙,眼神裡透露出精明和警惕,「如果女大公對祈遠城作出了承諾,在關鍵時刻支持羅尼對自由同盟的西征……問題是,龍霄城有多少封臣會支持?有多少兵員能被徵招,該被徵招?利益和代價如何分配?如果只有沃爾頓的直屬領地願意響應,那麼這場仗該不該打?如果徵招起軍隊,又該由哪位德高望重的封臣來領兵?」

  泰爾斯愣住了。

  跟當年凱瑟爾王所面對的困局……

  凱瑟爾所面對的……

  那就是說……

  一個可怕的念頭從他的心裡冒出來。

  「如果女大公無法對祈遠城作出承諾,也不過就是得到一個『優柔寡斷,猶豫不決』的名聲。」普提萊的話語斷句,帶著讓人不安的節奏,他繼續道,「但如果女大公作出了承諾,在關鍵時刻卻因為龍霄城的內部原因而不能履行,比如封臣反對、兵員缺額、資財匱乏,甚至龍霄城徵招來的軍隊因質量低下乃至铩羽而歸……」

  「那在整個埃克斯特的視線下,此事對於女大公統治的影響,就是毀滅性的了。」

  泰爾斯皺起眉頭,「如果塞爾瑪只派遣沃爾頓的直屬軍隊,而不借助封臣的力量……」

  「當一位手底下封臣無數的強勢大公卻只能派遣自己的直屬軍隊,孤零零地上戰場的時候。」普提萊冷哼著搖搖頭,「那在無數人看來,那位大公的統治,大概也就快到盡頭了。」

  泰爾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終於,在普提萊的幫助下,他找到了貫穿前後的那根線索。

  原來……

  「總之,所有問題都彙聚成一句話。」普提萊猛吸了一口煙鬥,瘦削的臉上,皺紋緩緩拉緊,「現在的龍霄城,是否還像當年努恩王麾下的龍霄城那樣,從上到下如臂使指、渾然一體,從裡到外堅不可摧、心合力齊?」

  「在需要名望卓著的龍霄城和沃爾頓家族站出來的時刻,大公們在看著她,封臣們也在看著她,考驗女大公威望的時候到了。」

  普提萊冷冷地哼笑道,「為了維護家族的名望,為了保衛國家的尊嚴,為了對抗查曼國王,女大公必須代表龍霄城作出承諾,並確保這個承諾是可被履行的。」

  泰爾斯呆若木雞地看著普提萊。

  普提萊的目光聚焦在泰爾斯的灰色眼眸中,語氣嚇人,「而要確保封臣們支持這個承諾的話,那位繼位六年的女大公……」

  「又願意付出多少代價呢?」

  泰爾斯深深地吸進一口氣,捏起雙拳。

  泰爾斯吐出一口悶氣,艱難地道,「付出代價?」

  「比如……」

  普提萊點了點頭,他默默觀察著王子的表情,在喟嘆之餘輕聲道,「比如,她是否願意向封臣們展現她的誠意,展現她的信任。」

  「比如,女大公下嫁封臣的其中一人……」

  「來維持龍霄城的凝聚力,換取封臣們的信服與合作。」

  「借著丈夫的支持和血脈的傳繼,借著脫離『女大公』,變成『大公夫人』,來重現沃爾頓家族的光榮。」

  普提萊的聲音很輕,但在王子的耳中卻如此沉重,如鳴雷般悶響。

  泰爾斯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他糾結起眉毛,咬緊牙齒。

  王子的眼前出現了六年前的那個小滑頭……

  他想起六年前的那天,那個髒兮兮的小女孩在藏書室裡著迷地看書。

  他想起英雄大廳裡,滿臉淚水的女孩瑟瑟發抖,無助地看著手上的凱旋指環。

  他想起盾區的街頭,小女孩尖叫著,死命地把他從觸手裡拉出。

  他想起……

  「告訴我,普提萊。」泰爾斯睜開眼睛,無力地道,「在國王與大公們的鬥爭愈演愈烈,在自由同盟生亂,在祈遠城也許會求助龍霄城出兵,在塞爾瑪最需要封臣們支持的時刻……」

  「龍霄城的聽政日內卻有人借機生事,就女大公的婚事發難,提醒所有人,他們的領主未婚……」

  泰爾斯抬起頭,在疲憊的嘆息中淡淡道,「這真的是巧合嗎?」

  普提萊沒有立刻回答。

  他輕輕地轉過頭,看著庭院裡的一棵參天大樹,看著它已經開始朽壞的根部。

  最終,普提萊嘆了一口氣,「有句話雖然武斷,但是大多數時候很對,請您不妨記下來。」

  「那就是。」勳爵捏緊了自己的煙斗,眼神冷冽。

  「政治沒有巧合。」

  泰爾斯黯然地低下頭。

  微風吹拂過鮮血庭院,遠處的懷亞似乎又在跟羅爾夫抱怨著什麼,只見隨風之鬼再次抱起雙臂,一臉鄙夷。

  「原來如此。」王子輕聲開口,「這一切都連起來了。」

  他抬起頭,看向頭頂的太陽。

  「從祈遠城聲討國王,到麻煩不斷的查曼王,到聽政日的風波,到坎比達的來使,到自由同盟……」

  普提萊靜靜地看著王子,聽著他的話語。

  「在外,這是六年裡,巨龍國度因為內鬥正酣而引發的,自由同盟與埃克斯特的利益糾紛。」

  只聽泰爾斯淡淡道。

  「在實質上,這是六年前那場特殊的選王會留下的裂痕,是查曼和羅尼,是黑沙領與祈遠城,是共舉國王與列位大公之間不死不休的落子博弈……」

  泰爾斯按住自己的佩劍,向前一步,臉色難看。

  「在內,這是龍霄城因為努恩之死引發的動蕩,是沃爾頓女大公繼位產生的風波,是被里斯班的威望和大公們的背書所壓下的浪潮,在六年後的瘋狂回湧。」王子咬住牙齒,語氣漸漸緊張起來。

  「里斯班一定很憤怒,有人無論是誰,都繞開了他這位女大公手下的最大封臣和實際掌管龍霄城的攝政,試圖插手龍霄城的權力繼承。」

  普提萊站在他的身後,微不可察地彎起嘴角。

  「您看得很明白。」

  「哪怕可能有人從中作梗,但這確實是我們六年前,於龍霄城中,於英靈宮中橫衝直撞所播下的種子。」瘦削的勳爵感慨道,仿佛回到了當年在龍霄城裡惶惶逃命,絕地求生的日子。

  「在六年後的反噬。」

  泰爾斯繃著臉,咬著牙,快要把自己的拳頭抓破了。

  法克。

  事情沒有結束。

  毒藥般的龍血……

  不但遠未乾涸。

  而且。

  依舊流淌。

  兩人之間又沉默了下來。

  就在普提萊以為王子因為突如其來的情報而情緒激蕩的時候……

  「還有一件事讓我很不明白。」泰爾斯轉過頭,看向普提萊,突兀卻冷靜地問道。

  「為什麼是我?」

  勳爵驚訝地看著泰爾斯的表情。

  一反他之前的預料,此刻的王子沒有慌亂,沒有激動,甚至沒有過大的情緒變化,連緊張都不看。

  這個小家夥……

  跟六年前相比……

  只見泰爾斯抿緊嘴巴,眉宇間微微動彈,認真思考著什麼。

  「這是查曼王與羅尼大公的鬥爭,是龍霄城被捲入其中的風暴。」泰爾斯的眼神開始變得鋒利,讓普提萊不太舒服,甚至有種想要轉頭的,「但為什麼。」

  泰爾斯簡潔地問道,「坎比達為什麼提出,要特意見我?見一個星辰王子?」

  看著王子的目光,普提萊吸進一口氣,抬起僵硬的手,含住自己的煙斗。

  「不知道。」普提萊眨了眨眼睛,偏過頭。

  「也許是……巧合吧。」

  巧合?

  那一刻,泰爾斯眯起了眼睛。

  仿佛要從對方的眼裡看出什麼來。

  普提萊笑了笑,猛吸一口,這位平素嗜煙草如性命的老煙斗才突然發現,自己的煙斗已經熄滅了。

  他嘆了一口氣,「我建議您少理會龍霄城的這些事說實話,因為日前的那場風波,現在您的位置很尷尬。」

  「畢竟,這件事暫時跟您無關。」普提萊聳聳肩,「除非您看不下去小情人的……」

  泰爾斯微微一愣。

  普提萊微微一笑。

  王子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皺眉看著勳爵,滿臉的狐疑,「小情人?」

  普提萊又眨了眨眼睛,「開個玩笑,殿下。」

  泰爾斯抱起手臂,不滿地哼了一聲。

  但他隨即一愣。

  「等等,普提萊。」

  「你剛剛的用詞……」

  王子臉色難看地望著瘦削的勳爵,語氣裡滿布疑惑,「什麼叫做……」

  「『暫時』跟我無關?」

  在泰爾斯疑問的眼神中,瘦削的勳爵咳嗽一聲,臉色嚴肅。

  「您跟女大公約定的時間到了您該去藏書室了。」只見普提萊一臉認真地道。

  「可不能讓女大公久等啊。」

  泰爾斯頓時愕然。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7-29 12:34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章 斷龍者(上)

  當泰爾斯硬著頭皮走過重重護衛,頂著一雙雙比平素更凶悍的眼神——特別是來自尼寇萊的警告目光,穿過那道老舊厚重的弧頂門,邁入他熟悉無比的耐卡茹藏書室的時候,星辰的王子正在為原本應隨意而輕鬆的會面而發愁。

  塞爾瑪清楚自己所身處的政治漩渦嗎?

  不知不覺,少女已經身在一個無法逃避的棋局裡,她所面對的,是倫巴、羅尼、龍霄城一眾封臣這樣的老辣棋手。

  泰爾斯不知道里斯班跟她說了多少,也不知道女大公現在是什麼狀態,而且他更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和立場,去面對塞爾瑪。

  面對那位曾經的女孩兒,現在的女士。

  藏書室還是老樣子,被一排排高大書架所填充的弧型回廊,在光與影的交織中掠過他的視野,書架旁的通道被火盆和天花吊頂的反光寶石映照得明亮而清晰,隔斷了光線的書架與書架之間則只剩下昏暗和朦朧。

  泰爾斯就這樣忐忑而焦慮地走在光亮與暗影之間,走過一排排書架,來到六年前他和兩位女孩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存放著兩國之間第一份條約的玻璃櫃。

  「你遲到了。」

  龍霄城女大公靜靜地坐在一張椅子上,並攏的膝蓋上平躺著一本翻開的厚書。

  泰爾斯猶疑地看了看四周,毫不意外地在回廊的兩側盡頭看到了金克絲女官和兩位女僕的身影,前者仿佛雕像一樣,搭著雙手,優雅而高貴地平視著前方。

  王子深吸一口氣,走到塞爾瑪的面前,壓低了聲音。

  「塞爾瑪,聽著,我……」

  頭也不抬的女大公打斷了他,看不清表情,但聲音卻很平靜,「這一批書籍是商人們從龍吻地新搜集來的,聽說有許多是古籍和手抄本。」

  泰爾斯挑了挑眉毛,對於塞爾瑪打斷他這件事情有些意外。

  他只是遲疑了一會兒,就拉過一張木製座椅,把椅背轉向塞爾瑪,臉色沉重地倒坐下來,雙臂趴在椅背上。

  那個瞬間,王子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嘿。」面對六年多的老友,他難得生硬地開口,「我……我聽說聽政日上發生的事情了。」

  少女沒有回答,但她的手卻沒有再翻頁。

  「我想說,呃。」真正見到塞爾瑪的之後,泰爾斯只覺得自己變得笨口拙舌,一肚子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僵硬地道,「謝謝你——保護了我。」

  女大公依舊沒有抬頭,但她卻從鼻子裡小小地嗤了一聲,要不是泰爾斯聽力過人,差點就以為她在走神了。

  「但是。」泰爾斯嘆了一口氣,「我也聽說了……」

  「這批新來的書籍,我剛剛翻了翻目錄。」然而,女大公再次打斷了他,「裡面很多內容都是你所關心的,比如終結之戰。」

  「還有巨龍……」

  塞爾瑪的臉龐依然深深垂下,與書本幾乎平行。

  泰爾斯臉色一緊。

  她的情緒不對。

  「塞爾瑪。」

  「關於聽政日。」泰爾斯想起普提萊跟他的兩段談話,咬緊牙關,「你……我……」

  「嗯,婚事。」

  泰爾斯愕然,「啊?」

  塞爾瑪緩緩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個帶著淡淡澀味的微笑。

  「這就是你今天訓練的時候,想跟我談的。」女大公輕輕嗤笑道,「不是麼?」

  泰爾斯不禁注意到,少女的眼睛裡有些紅絲。

  他下意識地點點頭。

  「嗯。」

  塞爾瑪合上膝蓋上的書本。

  輕輕嘆息。

  「所以,你想說什麼?」

  她把書本擺上一旁的桌子,直截了當,「推薦一位丈夫給我?」

  塞爾瑪說這話的時候挑起了眉毛,看上去頗為咄咄逼人。

  泰爾斯的話語有些滯澀,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卻最終只能蹦出幾個詞,「我……」

  「我想問……」

  塞爾瑪微微偏頭,夾鼻眼鏡後的碧色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他。

  泰爾斯頭一回發現,這個小姑娘的目光也有這麼難以招架的時候。

  幾秒鐘後,依然組織不出語言的王子只得呼出一口氣,故作輕鬆地道,「所以,關於你的婚事……他們是怎麼說的。」

  「有什麼人選嗎?」

  這一次,塞爾瑪牢牢地盯著他,整整盯了十秒鐘。

  讓泰爾斯心中忐忑。

  最終,塞爾瑪從鼻子裡呼出一口氣,搖搖頭移開目光。

  「就是那些人,直屬封臣的伯爵們,比如——赫斯特伯爵。」她淡淡地道。

  「赫斯特?」泰爾斯皺起眉頭,「烙鐵郡伯爵?那個黃金鬍子?」

  「是啊。」

  塞爾瑪面無表情地補充道,「在龍霄城的直屬封臣裡,他的年齡與我最是相當。」

  王子抓住椅背,直起腰來。

  「年齡相當?」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吐出一口氣,在初初的驚訝過後不屑地道,「是啊,也就只比你大了二十歲嘛。」

  塞爾瑪耐人尋味地看了他一眼。

  「或者貴族的子嗣,納吉爾伯爵有個二十歲出頭的兒子,是家族繼承人。」

  「小納吉爾?」泰爾斯再次皺起眉頭。

  「哈,我聽說他的風流名聲從城裡的女僕到郊外的母豬都知道……」

  女大公疑惑地眯起眼睛,「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泰爾斯輕哼一聲,搖搖頭,「後廚的小道消息,宴會的時候,女僕們都要……算了,不重要。」

  塞爾瑪抿起嘴巴,似有不滿,「實在不行的話,還有夏爾……」

  這一次,泰爾斯打斷了她。

  「里斯班伯爵?攝政大人?」

  王子像是見到了最不可思議的事情,「我的老天,那老頭連孫子都有了!」

  「泰爾斯。」

  塞爾瑪似乎終於受夠了泰爾斯的口吻,她冷冷地道。

  「我說的人選,就是夏爾的孫子。」

  泰爾斯,「……」

  塞爾瑪不滿地盯著地面,尷尬的泰爾斯則把下巴頂在手臂上,一時間無話可說。

  終於,兩人之間的沉默被女大公打破了,「泰爾斯。」

  只聽她用帶著疲憊的聲音,低聲問道,「你不想看到我結婚嗎?」

  泰爾斯沒有馬上說話。

  「塞爾瑪。」幾秒之後,泰爾斯才堪堪出聲,聲線低沉,「告訴我實話。」

  「你真的想結婚嗎?」

  塞爾瑪猛地抬起頭,臉色緊繃。

  「這重要嗎?」

  少女的話在王子聽來像是在賭氣,「你知道,我必須結婚。」

  泰爾斯微微蹙眉,他直起腰,把椅子挪近了一些。

  「我們彼此認識六年了,你知道……」

  王子表情認真,「我不想看見你不開心,不希望看見你被逼著做不情願的事。」

  「因為……」

  塞爾瑪愣愣地看著他。

  因為是我把你害成現在這樣的。

  泰爾斯閉上嘴巴,心情黯然地對自己道。

  他的眼前出現了六年前,小滑頭答應幫助他的那個瞬間,以及小滑頭被宣布為龍霄城女大公的那個瞬間。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把下巴靠回椅背。

  幾秒後,女大公偏過頭,看向另外一邊。

  「就算我不想,但那又怎麼樣呢?」塞爾瑪的聲音突兀地傳來。

  「你又能怎麼做呢?」

  「你能禁止他們來娶我?」

  女大公依然偏著頭,看不清表情,雙肩卻在微微顫抖,「還是能……不許我嫁給他們?」

  泰爾斯抬起目光,心中惆悵。

  她不喜歡這事兒——他這麼告訴自己。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如果你不願意,那就不要嫁給他們。」

  塞爾瑪突然回過頭,冷冷地盯著他。

  「哼。」她嗤了一聲。

  「如果我不嫁給他們。」那一刻,少女的目光很奇怪,「那我又該嫁給誰呢?」

  泰爾斯只覺得眼皮一跳。

  趕在女大公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之前,他就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那個,我的意思是說……」

  「你是女大公。」泰爾斯就咳嗽一聲,學著記憶裡的某個大塊頭警戒官的樣子,撓了撓頭,「只要你堅持自己的意志,就沒人能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情——如果你不想要個丈夫,那就不必勉強自己非得嫁人。」

  說完這話,泰爾斯只覺得渾身不自在,他聳了聳肩,尷尬地笑笑。

  塞爾瑪深深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好半晌,女大公才輕聲開口,「你也見到今天的黑沙領使節了……夏爾告訴我,自由同盟的事情沒那麼簡單……」

  「夏爾也說,龍霄城沒有選擇,如果我想贏得封臣的支持,維護女大公的權威……」

  「那你就更不能隨便嫁人了!」

  泰爾斯打斷了她的話,又趕緊補充了一句,「你不能寄希望於用婚姻來贏得支持。」

  「想想看,你只有一個人。」王子深吸一口氣,頂著塞爾瑪直勾勾的眼神,「而龍霄城光是伯爵就有六位,無論你嫁給了誰……」

  「也許你能短暫地平息風波,度過這一幕危機。」

  「但代價是,你很快就會被卷進更深一層的龍霄城內鬥裡。」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因為你的新丈夫是其中一員,所以你將無法再在封臣間的關係中置身事外,無法作為至高而公正的仲裁者,無法作為他們的封君……來統治這片土地了。」

  「而且,用自己的婚姻向貴族們妥協,這樣做的女大公,是換不來忠誠的。」

  這一次,塞爾瑪盯了他很久。

  盯得泰爾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知道。」少女的聲音有些飄。

  「夏爾也是這麼說的。」

  「里斯班?」泰爾斯一個激靈,「他也反對你結婚?」

  塞爾瑪沒有直接回答他,她失笑道,「但封臣們會很不高興的。」

  她無精打采地道,「我要怎麼辦呢?龍霄城要怎麼辦呢?」

  「他們本來就對我很不滿了,說我儀態不穩,風姿不佳,打扮和談吐都不成熟……」

  「如果我還拒絕跟他們結婚,沒有子嗣……」

  女大公微微嘆息,有些頹然和疲憊,「我知道,在未來,無論出兵還是法令,他們都不會乖乖合作的。」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

  不知道為何,知道里斯班也反對領主結婚這件事之後,他莫名地覺得放心了好多。

  但他轉過頭,卻看見女大公消沉而苦澀的表情。

  泰爾斯輕輕捏拳。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不,塞爾瑪。」王子認真地道,「這與你的儀態和風姿無關,與你的打扮與談吐也無關。」

  「甚至跟你結婚與否,有子嗣與否都無關。」

  「你的封臣們,他們會有這種態度……」

  塞爾瑪抬起頭,木然地看著他。

  泰爾斯的拳頭越捏越緊,他深吸一口氣。

  「是因為,因為……」

  但他還未說完,就被女大哦姑娘再一次打斷了。

  「因為我是位女大公。」塞爾瑪失笑一聲,她把頭顱向後一仰,靠上椅背,斜著看向遠方的一排書架,「是個女人。」

  「讓他們看不起的女人。」

  泰爾斯愣住了。

  「對,我知道的。」塞爾瑪的聲音很低沉,乍聽之下毫無情緒,「我一直都知道的。」

  「他們不習慣,更不喜歡一個女人的統治,無論是他們還是敵人,都覺得這樣的龍霄城不穩妥,他們覺得我既弱小,又無知……」

  「所以他們催我結婚,女大公嫁給本地的龍霄城貴族,在我肚子裡留下種,冠以沃爾頓之名,終有一天把權位交給他。然後,龍霄城才算安定下來了。」

  泰爾斯沒有說話,但他握住椅背的手更用力了。

  「聽政日裡,無論我說了什麼,所有人的目光都只會看向夏爾。」塞爾瑪的話像是在無意識地夢囈,「說對了,他們就對夏爾投去讚許的目光,錯了,就對他予以責備的眼神。」

  「不止這一次,以前也是一樣。」

  「以後也是。」

  塞爾瑪輕輕地抖了抖肩膀,麻木也似地失聲一笑。

  「我所謂的封臣們,沒人在乎我。」女大公的聲音很微弱,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椅背上,似乎失去了一切支撐自己的力氣,「他們在乎的只是女大公頭銜和沃爾頓的血脈。」

  「而我自己,根本不重要——除了我的肚皮,因為那裡能生出沃爾頓的種。」

  泰爾斯微微咬牙。

  塞爾瑪深吸了一口氣,雙眼通紅地看著泰爾斯。

  她突然撲哧一笑。

  「也許他們是對的,泰爾斯。」

  塞爾瑪咬住下唇,面無表情,「女大公什麼的,也許我根本就做不到。」

  「也許我天生就軟弱不堪,就該倚靠他人。」

  女大公聲音越來越縹緲。

  厚重而古樸的藏書室裡,她就這樣斜斜地靠著座椅,幽幽地道,「小時候,我倚靠著阿萊克斯,做個默默無聞的小女僕。」

  「長大一些了,我倚靠著你和努恩陛下,靠著你們的力量成為女大公。」

  「現在,我倚靠著夏爾,由他替我統治龍霄城,處理那些我無法可想的事情。」

  「未來,我也必須倚靠我的丈夫,靠著我肚子裡的血脈,穩定龍霄城,活完下半輩子。」

  「更何況,我根本連沃爾頓的血脈都不……」

  「砰!」

  王子一巴掌拍在椅背上。

  「塞爾瑪!」泰爾斯嚴厲地開口,嗬斥住了愕然的少女。

  「塞爾瑪,小滑頭。」王子深吸一口氣,擺出他所能想到的最嚴肅的表情,「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拉著你逃課麼?」

  「尤其是金克絲女士的禮儀課。」

  不等對方回答,泰爾斯就開口了。

  「因為你是位女大公。」少年握緊拳頭,「但他們教的是紡織、縫紉、刺繡,彈奏、歌唱、跳舞、持家。」

  「他們把你當成了大公夫人。」

  「女大公和大公夫人,它們是同一個單詞。」泰爾斯咬緊牙齒,「卻有天壤之別,絕不一樣!」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7-29 12:35
卷五.背叛者們 第17章 斷龍者(下)

  「但他們沒做錯,不是麼。」她哼笑著搖搖頭,舉起自己的右手,看著拇指上面的『凱旋』指環,「我根本……」

  「小滑頭!」

  泰爾斯再次用那個很久以前的名字,狠狠地打斷了她。

  少女愣愣地抬起頭來。

  「別,塞爾瑪。」

  「哪怕你不能選擇自己的要成為的人……」

  「但至少,別成為他們要你成為的人。」

  泰爾斯死死地盯著她,「請你,別變成那樣。」

  但塞爾瑪只是微微錯愕,就諷刺地搖了搖頭,「沒用的,身為北地的女大公,我未來的路已經注定了……即使不是這次。」

  她失望地道,「我想過了,嫁給本地的貴族,生下男性繼承人,然後被禮貌地送到某個隱居地,一直到老……」

  「啪!」

  一聲脆響。

  塞爾瑪呆呆地望著第二王子。

  看著他抓住了自己的右手。

  「小滑頭!」

  泰爾斯認真地看著她,把「凱旋」移到兩人視線的中心。

  「哪怕是女人,你也可以活得很精彩!我就知道一個這樣的女人。」

  「啊,那位教導你劍術和禮儀的姬妮.巴克維女官。」塞爾瑪搖頭失笑道,「聽你說過上千次了——擺脫家族束縛,獨身立足王都,餐刀與長劍俱佳的傳奇女性?但她是特殊的,而且她又不是領主……」

  「不,不是她。」

  泰爾斯果斷地開口,止住塞爾瑪的話。

  「我說的,是另一個年輕的女孩。」

  塞爾瑪微微一愣。

  她被泰爾斯握住的手腕微微一顫。

  「你說……年輕的女孩兒?」

  「對。」泰爾斯堅定地點了點頭,「她同樣是偉大家族的最後遺孤,在戰亂與暴動中生還,三歲時就繼承爵位,統領一方。」

  塞爾瑪沒有再反駁他,而是帶著疑惑和詢問的目光,看向王子。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回憶起六年前的秋冬之際,「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年紀跟你現在差不多,十五六歲,青澀、年少、甚至還有些稚嫩。」

  「但那時的她,已經是獨當一面的大人物了,我還記得她跨越整個群星之廳,面對一個國家的君臣黎民,用鏗鏘有力的語句震懾全場的那一幕。」

  泰爾斯出神地道,「而當她穿著那身隨性的紫黑色獵裝,英姿颯爽地走進大廳的刹那,滿廳的人潮都自覺退開,為她讓開道路。」

  「當時,也有人嘲笑她,不屑她,鄙夷她,看不起她,『星辰怎麼能由無知的婦孺來統治?』」

  「而那個女孩,她就那樣緩緩走來,冷著小臉,邁著碎步,優雅而孤高,毫不在意地說出想說的話,無論譏諷還是譴責,無論支持還是反對。」

  「兩位分量十足的敕封伯爵也只能走在她的身後,一人殺氣騰騰,一人滿面貴氣——但他們都不能掩蓋她的光彩,反而被她身上的氣勢壓得幾不可察。」

  「當她長袖揮出,寒聲開口的那一瞬間,好像全場的人們都變成了她的陪襯——無論國王還是公爵,無論貴族還是平民。」

  塞爾瑪聽著他的敘述,略有驚訝,「你說的是……」

  泰爾斯咬起牙齒,點點頭。

  「星辰王國,刀鋒領守護。」

  「女公爵——萊安娜.特巴克。」

  王子眯起眼睛,「據我所知,她到現在仍以未婚女子之姿,在血月之徽下,獨力支撐著六大豪門中的特巴克家族,守護、統治著刀鋒領。 」

  泰爾斯猛地轉過頭,看著發愣的塞爾瑪。

  「她能做到的,你也能。」

  「總有一天,你也可以憑借著自己的力量,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獨自站在龍霄城的頂端,贏得所有人的尊重!」

  泰爾斯吸了一口氣,定定地望著少女的臉龐,「總有一天,你能堂而皇之地告訴龍霄城的封臣們,那個統治他們的人……」

  「是位女大公。」

  塞爾瑪看著泰爾斯的樣子,愣然之後無奈一笑。

  「太難了。」少女喟嘆道,「我做不來……」

  泰爾斯搖搖頭,堅毅地道,「這並不難,真正難的是你自己以為你做不來——所以你的封臣們才會覺得,你統治下的龍霄城不穩妥。」

  塞爾瑪眨了眨眼睛,看著王子的眼神柔和了一些,也明亮了一些。

  「我還記得那個奮不顧身,把我從災禍手裡拖出來的小滑頭……」

  「我也記得那個從壁爐裡鑽出來,緊張兮兮地背著台詞替我解圍的小滑頭……」

  「那時候,那個女孩可沒猶豫地說,太難了。」

  塞爾瑪沒有說話,她只是默默地看著泰爾斯握住自己的手。

  「塞爾瑪,記得嗎,選擇你想要成為的人。」

  「如果你不想當一個任人擺布,隨手交易的花瓶……」

  王子捏緊她的手,語氣不容置疑,「那就別表現得像個花瓶!」

  塞爾瑪呆呆地看著王子。

  幾秒後,她原本迷蒙而離散的眼神重新聚焦起來。

  「如果你不想草草地嫁給一個足夠當你父親的男人,靠著自己的肚皮生存……」

  泰爾斯眼神一厲,「那就拒絕他們!」

  「我們一起來想辦法,當然,我想里斯班也會幫你的。」

  「只要你說,你不想。」

  「那你就不用嫁給他們。」

  兩人對視著彼此,沉默了好久。

  泰爾斯一直沒有轉開目光。

  塞爾瑪則眼神閃爍,似乎有些感動,又有些驚惶。

  最終,塞爾瑪看著表情堅決的王子,深吸一口氣。

  「泰爾斯。」塞爾瑪清了清嗓子。

  「我……」

  她似乎有些猶豫。

  泰爾斯報以鼓勵的眼神。

  但猶豫只持續了三秒鐘,少女就咬起牙齒,繃緊臉色。

  「泰爾斯。」塞爾瑪抬起頭來,眼神認真,「我不想……」

  「不想嫁給赫斯特伯爵。」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重重點頭,「嗯!」

  「我也不想嫁給納吉爾伯爵的兒子。」

  「嗯!」

  「我不喜歡他們。」塞爾瑪的話語從一開始的僵硬慢慢變得流暢,「我也不想嫁給別人。」

  泰爾斯定定地看著她。

  「很好。」王子挑了挑眉毛,「你不會嫁給他們的。」

  泰爾斯聳了聳肩,「因為我也不喜歡他們。」

  兩人對視著,幾秒後,他們一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呼。

  泰爾斯在心底微微感慨,這下,普提萊又要用「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來嘮叨我了吧。

  得想一個理由,說服他,如果女大公不嫁人,對我們的益處更大……

  而且……

  這幾天得抽空跟里斯班談談。

  關於龍霄城。

  以及女大公。

  一邊笑著,泰爾斯一邊裝著什麼都沒發生似的,鬆開對方的手。

  藏書室裡,一位女僕皺起眉頭。

  「恕我直言,金克絲女官,我知道最近女士的精神狀態不太好……但他們的舉止還是過分親密了些。」

  「為了女大公閣下,我們應該介入。」女僕轉向金克絲女官,委婉地道,「她現在需要我們。」

  金克絲女官依然是那副古板的面孔,她靜靜地看著遠處的少年王子和少女大公嘻哈地笑著。

  「相信我,為了女大公閣下。」金克絲女官轉過嚴厲的眼神,搖了搖頭,「她現在最需要的……」

  「不是我們。」

  突然間,塞爾瑪再次開口。

  「泰爾斯。」

  但這一次,她微微側著腦袋,表情讓人覺得有些狡黠,「如果我願意嫁給他們,嫁給龍霄城的封臣們……你還會說這些話嗎?」

  「你還會阻止我嫁給他們嗎?」

  泰爾斯聽出了些什麼,頓時為之一愣。

  他抖了抖肩頭,「當然。」

  少女微微一笑。

  「聽政日上,你不是挺身而出為我說話了嘛。」泰爾斯又撓了撓頭,「朋友的情誼是相互的,千金難換。」

  塞爾瑪的眼神微微下垂。

  泰爾斯一邊撓頭,一邊尷尬地找著理由,「你知道,你憑空多了一位龍霄城本地的丈夫,那也許我的好日子就要結束了……當然要盡力阻止。」

  「哦,這樣啊。」少女的聲音重新低落下來。

  「對了,泰爾斯。」

  泰爾斯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

  塞爾瑪抬起頭。

  女大公耐人尋味地眯起眼睛,問道,「萊安娜,她漂亮嗎?」

  泰爾斯眼皮又是一跳。

  「不太記得了。」

  王子吐出一口氣,扯了扯嘴角,「當時的氣氛太緊張,我只記得我的雙腿在不斷發抖。」

  塞爾瑪撲哧一笑。

  泰爾斯也跟著笑了幾聲。

  「但是……」

  他的記憶隨即回到六年前。

  萊安娜。

  六年前,她是十五歲。

  現在,她應該正當妙齡,如鮮花綻放的年紀吧。

  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女孩兒。

  「在萊安娜開口說話的瞬間,在她釋放那種刀鋒般的眼神,毫不示弱地跟幾位公爵分庭抗禮的時候……」泰爾斯想出了神,在腦海裡勾勒著那位英姿勃勃的少女公爵,「甚至在她面對埃克斯特的使節,強硬地反諷倫巴的時候……」

  塞爾瑪睜大眼睛,看著王子的回應。

  「我就發現,『漂亮』『美麗』『可人』『絕色』等等這些形容美人的詞彙,已經不足以用來形容她了。」

  「那一刻的萊安娜。」

  泰爾斯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就像反射著陽光的瑰麗鑽石一樣。」王子一邊回憶著復興宮裡的往事,一邊由衷地讚嘆著那位英姿過人的刀鋒領女公爵,吐氣出聲,「奪目,耀眼,熠熠生輝。」

  「讓人一見之下,永世難忘。」

  就在此時。

  咚!

  隨著一聲悶響,泰爾斯胸口一痛,他扭曲著臉孔睜開眼睛,看著被扔到自己胸前的一本書。

  「今天新到的書籍。」塞爾瑪手上也拿了一本書,冷冷地道。

  「我翻了一下,找到了一些你也許會感興趣的地方。」

  「快看吧,浪費太多時間了。」

  「剛剛不是聊得好好的嗎。」泰爾斯痛苦地揉著胸口,剛剛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麼錯誤的他兀自不甘心,正準備辯駁兩句,「可是你也不能……」

  「閉嘴,快看書!」

  女大公板起臉,凶巴巴地道。

  「別浪費時間,我一會兒還要上課呢!」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趁著塞爾瑪低下頭的瞬間翻了個白眼。

  凶女人。

  王子苦著臉低下頭,擺正坐姿,翻開懷裡那本夾著書簽的《與蒼穹對敵》。

  這是什麼書?

  「對龍語的評價?」

  泰爾斯翻開書簽那一頁,馬上被章名吸引了注意力。

  王子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他按照習慣,小聲地研讀起來。

  「『巨龍的咽喉構造極為特殊,因此龍語的發音也極其複雜,甚至到了不用樂器就記錄不下來的地步……」

  「記錄成文的龍語只能表現一部分音節,在巨龍的嘴裡,這些龍語詞彙大多有著另一種我們無法可想的讀法和發音……」

  龍語。

  泰爾斯六年裡的藏書室生涯,當然不只是為了找清淨。

  更重要的是……

  王子想起那一夜,火光中騰空而起的那個巨大身影,想起自身的種種謎團,心情越發沉重。

  六年了,他在旁敲側擊中,跟塞爾瑪兩人找了許多文獻,至少得知了歷史上十五頭巨龍的名字。

  然而,十五個特徵各異名字裡,唯獨沒有他想要找的那一個……

  「除了少數幾個種族,比如歌喉堪比百靈鳥的精靈之外,大部分種族都無法依靠聲音,與巨龍直接面對面交流、對話』。」泰爾斯念著畫出來的段落,皺起眉頭,「難怪天空王后要那樣跟我們溝通,原來我們說不出龍語……」

  可惡。

  所以……

  只要是龍語發音的名字,就不是通用語,甚至不是人類能讀得出來的麼?

  這樣的話……

  「不是那裡!」

  塞爾瑪的聲音傳來,似乎頗為不耐,「翻翻第二個書簽!」

  心中複雜的泰爾斯沒好氣地抬起頭,「你不說我又怎麼知……」

  然而在看見對方凶巴巴眼神的刹那,他又哧溜一下縮了回去。

  王子乖乖地翻開第二個書簽的位置,。

  「『古精靈是歷史上少數能與巨龍對敵而不落下風的種族,在屠龍戰爭(這個稱呼來自於古精靈們的史料,對於兩千多年前那場我們知之甚少的戰爭,筆者相信巨龍們一定有類似『獵長耳遊戲』之類的別樣叫法)中,古精靈王國至少獵殺過六頭有名有姓的巨龍,因此,他們也是對巨龍了解最多的種族,甚至筆者的不少資料都來源於白山一位友人的慷慨提供……』」

  泰爾斯眯起眼睛。

  六頭?

  難道塞爾瑪要給自己看的,是這六頭陣亡巨龍的名單?

  塞爾瑪知道自己一直對巨龍很感興趣,也經常翻查巨龍們的名字……

  但她也許不知道,自己要找的那頭巨龍,可是一直活到了現在,至少活到了十四年前,活到了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

  而它,不,她的名字叫做……

  「……屠龍的戰士們通常分成幾組,分工合作。」

  「誘殺者,一般正面對敵,裝備齊全,慣常有一把與精靈近衛隊規格相近的、利可斷金的大砍刀,以及熔點高得可以隔絕溫度的秘銀甲盾,攻守兼備——筆者懷疑這是人類劍術的起源,至少北地軍用劍術在精神和裝備上,應該有所借鑒誘殺者部隊的戰術,苦修者之塔裡的北方古代史專家、《鐵血王傳》的撰寫者,j.l.閔迪思法師抱有相同的觀點,但煉金之塔的武器工藝史專家萊默大師則認為北地軍用劍術主要受了戰場上對敵的古獸人格鬥術的反向影響;」

  「狙殺者,這支部隊負責遠程打擊和牽製,配備能影響巨龍的多種特製箭頭,手執可折疊的強臂遠狙弓,迅速打擊和壓製快速移動的空中目標,從龍眸到龍腋等弱點不等——時至今日,帝國綠心行省境內的『飄蕩者』精靈聚落還留存有這種製弓技術,連帶著影響了綠心行省也成為帝國中首屈一指的弓箭手出產地,『北地悍,西濤狠,綠丘出強弓』的說法流傳甚廣,羅密特家族世傳的灰蓬箭手部隊更是數百步之外取人性命的可怕存在,相信這與古精靈王國獵龍時的狙殺技術不無關係(盡管灰蓬們不肯承認)……』」

  泰爾斯帶著疑惑,越讀越不知所措。

  這些是什麼?

  如何獵殺巨龍?

  「抹殺者,這些人數最少的精靈承擔的任務也最為危險,他們要在戰鬥中接近巨龍的致命弱點,爭取一擊創敵甚至斃敵。抹殺者一般都由最出色的斥候和尖兵擔任,他們輕裝上陣,潛行近身,手邊只有一把最不起眼,卻最為昂貴,可謂價值連城的短劍。這種短劍據說用特殊而秘密的材料和手段鍛造,能毫無阻礙地洞穿龍鱗,但令筆者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即使鋒利如斯,但這種長度短小的隨身武器,是如何對體格龐大的巨龍產生致命威脅的呢……」

  「經筆者考證,這種傳奇的隨身武器名為『斷龍者』,歷史上數量稀少,只有最強悍的抹殺者有資格裝備,據聞它是有魔力的武器,每傷害甚至殺死一頭巨龍,劍身就能積累被獵殺者的力量,從而變得『更為強大、鋒利、詭異、致命、生機勃勃』——這是古精靈文文獻中的原話,但筆者對最後一個詞的翻譯尚且存疑……」

  泰爾斯看到這裡,不時抬起頭看著塞爾瑪,但對方氣鼓鼓的眼神讓他不得不一次次低下頭。

  王子只能深深地嘆出一口氣。

  好吧。

  他翻過一頁。

  下一秒,泰爾斯生生一震!

  「看到了吧?」塞爾瑪嘆了一口氣。

  「我也覺得很驚訝。」

  泰爾斯呆呆地抬起頭來,那本大書張開到其中一頁,上面用簡單的筆觸勾勒出一張武器草圖。

  他摸著那張圖,瞬間知道塞爾瑪要他看的是什麼了。

  「這是……」泰爾斯愣愣地道。

  「嗯。」塞爾瑪不無凝重地點了點頭,「根據上面的記載,是古精靈的抹殺者部隊才擁有的精英武器。」

  「『斷龍者』。」

  「三百多年前,守誓之王米迪爾四世,在兩國邊境建起的那座堅固要塞,就以之為名。」

  泰爾斯愣然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書上繪製的武器示意圖。

  那是一把有著奇怪配重球,劍格中央鑲嵌著寶石的的短劍,護手向著劍鋒呈反弧形彎曲。

  盡管沒有上色,但他還是認出來了。

  斷……斷龍者?

  在泰爾斯將近十四年的此世生命裡,他見過一次這種樣式的短劍。

  不,他不僅僅見過。

  六年前,泰爾斯曾經親手握住過一把同樣規格的短劍。

  那把鮮紅如血的短劍。

  它像一個沉睡多時的戰士般醒來,在自己的手裡發出光芒。

  那把像是有意識的短劍。

  它傳遞著隱約的音節和單詞,稱呼自己為……

  血脈兄弟。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7-7-29 14:14
卷五.背叛者們 第18章 梅里.希克瑟

  五天後,泰爾斯無精打采地坐在英靈宮中屬於女大公的書房裡,塞爾瑪坐在對面的書桌上,聚精會神地翻閱著手上的一本《卡希爾.葉落詩選》。

  星辰王子微微低頭,吐出一口氣。

  藏書室裡帶來的震撼並沒有持續多久,那本書上的一副示意草圖並不能給泰爾斯更多的訊息。

  他只能猜測,淨世之鋒,作為一把可能飲用過巨龍鮮血的武器,它與體質奇特的自己產生了聯繫和共鳴。

  而這種聯繫的中間橋梁已經越來越清晰了。

  那個龍語名字。

  但這並不是目前最讓泰爾斯煩心的事情。

  「我去找過里斯班伯爵了。」

  泰爾斯輕飄飄的一句話,把塞爾瑪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女大公抬起頭,眼前一亮,「夏爾怎麼說?」

  泰爾斯撓了撓頭。

  「里斯班說,關於自由同盟的事情,要等待祈遠城那邊正式來信,才好選擇如何應對。」

  「但是放心吧。」星辰王子咧開嘴笑了,「里斯班對女大公繼續保持獨立和自主很有信心,他已經有了計策——身為努恩王的首相,可不是尋常貨色。」

  塞爾瑪的嘴角微微翹起,昭示著女大公此刻的好心情。

  「泰爾斯,謝謝你。」

  泰爾斯聳了聳肩。

  他回想起前天私下裡尋找里斯班面談的情景,不由得暗自嘆了一口氣。

  『感謝您的關心,泰爾斯王子。女大公的事情自然有我們處理,請勿要忘記,我們才是龍霄城的封臣,您畢竟只是客人,不是「主人」——過去不是,現在也不是,未來更不是。』

  『當然,作為女大公最真誠的「朋友」,也請您不要有多餘的想法和念頭,遑論行為——不管那是什麼,這無論對您還是對女士,對龍霄城還是對永星城,都是非常不利的。』

  『我很欣賞您聰慧早熟的名聲,也很不願看到您墮落成沉迷欲望的庸人,希望您好自為之,須知您的處境並不十分安全。』

  真是的。

  泰爾斯閉上眼睛,用力地捶了捶自己的腦袋。

  什麼叫做「多餘的想法和念頭」?

  還有「沉迷欲望的庸人」?

  夏爾.里斯班,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一天到晚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啊!

  經此一事,泰爾斯認識到,顯然,他在龍霄城的不受歡迎程度已經有了新的突破,不但里斯班和尼寇萊,就連金克絲女士和兩位女僕這幾天看他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害得泰爾斯連跟僕人們打招呼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個角落突然蹦出個拿刀的蒙面人,大喊「為了埃克斯特」向他衝來。

  出乎他預料的是,對於王子主動卷入龍霄城的政治鬥爭,以及他「為了友誼,決心幫朋友脫離不幸婚姻」的行為,普提萊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只是那副一邊抽著煙斗,一邊歪臉笑著的「我懂的」表情實在是很讓泰爾斯揪心。

  就連懷亞和羅爾夫的眼神也很讓泰爾斯有做賊心虛的錯覺。

  「我們一點都不驚訝,你知道,少年總得經歷一些『特殊事件』才能長大。」這是有一天,泰爾斯在跟著普提萊學習吟遊詩的間隙,忍不住發問的時候,吐煙圈的勳爵壞笑著的回答。

  為了這句話,泰爾斯克扣了犒賞日上原本準備發放給勳爵閣下的所有賞金。

  書房裡的泰爾斯搖了搖頭,試圖把回憶趕出腦海。

  「對了,你對一會兒新來的老師有什麼了解嗎?」塞爾瑪放下書本,疑惑地問道,「我聽說他是你那位有趣的副使介紹來的。」

  「普提萊?」沉浸在回憶中的泰爾斯板著臉道,「他不是我的副使,我跟他不熟。」

  塞爾瑪奇怪的眼神在他身上打了個轉,鼻子裡無聲地哼了一口氣,又重新回到了書本上。

  與此同時,書房外突然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

  「噔,噔,噔……」

  確切地說,是一個人的腳步聲,以及另一個人的……

  「噔,噔,噔……」

  泰爾斯皺起眉頭,這是木頭觸地的聲音,節奏紊亂,散漫而不經意,似乎是隨手敲出來的一樣。

  但偏偏又很沉重。

  就像……

  書房的門開了。

  金克絲女官走了進來,對著女大公和王子殿下微微一躬,然後禮貌而低調地退了出去。

  女官身後的出現了一個瘦弱不堪的身影。

  新來的客人微微佝僂著身子,拄著一根頗為老舊而厚重的拐杖,把全身的重量都壓上拐杖,杖頭穩穩地點地。

  「噔,噔,噔……」

  金克絲帶上了書房的門。

  王子和女大公連忙正襟危坐,看向來者,他一下一下地向書桌旁的泰爾斯和塞爾瑪走來。

  「抱歉,兩位先生女士,年紀大了——咳——這身破骨頭經不起折騰。」隨著客人傳來的是一把蒼老虛弱而幹癟的聲音,中間還伴隨著一聲清嗓。仿佛不這麼做他就說不下去話似的。

  「從安倫佐到埃克斯特,一路上坐的馬車,差點沒把我的屁股都顛掉——小夥子們生怕我死在半路上,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到了龍霄城後,也不得不休息了四天。」

  泰爾斯先是看了一眼那根拐杖,想起很久以前曾有數面之緣的黑先知,讓他心裡一陣不舒服。

  王子排除掉多餘的印象,他眯起眼睛,打量著來者。

  這是一個乾瘦而矮小的老人,頭頂的白發稀疏,臉上的皺紋溝壑縱橫,似乎經歷了太多的風霜。

  老人全身上下裹著——用這個詞是因為他的身材實在太乾瘦,以至於看著就像是衣服掛在過小的衣架上——一身尋常的暗色外套,陪著白色內襯和紅色圍巾,看上去跟一個店鋪裡做買賣的尋常商人沒什麼區別。

  他的精神似乎不是太好,眼神迷蒙而渾濁,唯獨左眼戴著一片夾鼻的單片眼鏡,使得他的左目從正面看去顯得特別大,老人勉強掛著一副平淡溫和的笑容,法令紋聯動著皸裂的嘴唇上下顫抖,給人一種晚景淒涼的感覺。

  看上去竟比里斯班和六年前的努恩還要蒼老——泰爾斯暗暗心驚——至少也有七十歲了。

  普提萊和基爾伯特,是怎麼請動這樣一位看上去情況不妙,朝夕不保的滄桑老人,不遠千里來到龍霄城的?

  「日安,先生。」泰爾斯頗有些擔心地道,「我……聽普提萊提過新老師的事情,但他一直不肯說是誰。」

  塞爾瑪呆呆地看著新來的老師,似乎也被對方的年齡和情況驚呆了。

  「也許他是對的,這樣你們見到一個快入土的糟老頭子的時候,就不會太失望。」老人幹笑了一聲,又向前一步的他似乎有些吃力,握著拐杖的右手微微一顫。

  「不介意我坐下吧,你知道。」乾瘦的老人看了看自己顫抖著的右臂,面帶嫌棄地緊了緊鼻子,搖搖頭。

  「腿腳不好。」

  顯然,他並沒有要徵詢兩位——至少徵詢女大公的意思,而是自顧自地挑了一張最舒服的皮椅上坐了下來。

  乾瘦老人陷進了皮椅裡,閉上眼睛鬆了一口氣,緩了好幾秒鐘。

  泰爾斯和塞爾瑪面面相覷,面帶訝然,不知作何反應。

  這就是……那位基爾伯特和普提萊都推崇備至的老師?

  老人似乎慢慢恢復了一些體力,這才睜開眼睛,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不必擔心,我從小就體弱多病,看著很糟,但事實上,我比太多太多身強力壯的人們都要長壽呢。」

  泰爾斯扯起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聽說,您是基爾伯特.卡索和普提萊.尼曼,都承蒙您的教誨?」

  乾瘦老人微微偏頭,眯起眼睛,好像在回憶。

  「哦,對的,那兩個有趣的小子,小大人和搗蛋鬼。」老人頓了一下,似乎才想起來,他彎起嘴角,「很久以前啊,我還是個家庭教師的時候,教過的學生……嗯,他們似乎也在其中?」

  泰爾斯挑起眉毛,和塞爾瑪不明所以地再次對視一眼。

  「哦,對了!」老人眼皮一挑,鏡片裡的左眼倏然睜大,看上去頗為嚇人。

  他抽起右手的拐杖,把它放進自己的一雙膝蓋中央,雙手拄著它,微微一笑。

  「作為開場白,我們確實應該先自我介紹一下。」老人溫和地看著兩個面帶尷尬的學生,臉上的皺紋如波浪般卷起,「從我開始吧。」

  「梅里.希克瑟。」乾瘦的老人清了清嗓子,「來自龍吻盆地,安倫佐公國,長吟城。」

  「但大多數認識我的人都喜歡稱呼我為『老烏鴉』,當然,學生們一般都喜歡在背地裡這麼叫。」

  泰爾斯心中微微一動。

  龍吻盆地。

  那是……

  「您來自龍吻學院?您是學士?」塞爾瑪眼神一亮,她興致勃勃地前探身子,好奇地看著新老師希克瑟,「我聽夏爾說過您的名望很高,有不少傑出人物都曾在您的……」

  希克瑟先是哈哈一笑,然後有些唏噓地搖了搖頭,打斷了女大公。

  「雖然我確實在龍吻學院掛職。」希克瑟鏡片裡的左眼輕眨一次,「但不得不羞愧地說,我從來沒有獲得過學士資格——在外遊歷各國時,都是靠偽裝同窗的一張學士資格證明,才勉強在貴族城堡裡拿到一份家庭教師工作的。」

  他的語氣稀鬆平常,雖然用詞如此,但顯然毫無羞愧之意,好像只是在說「出門忘了帶錢袋」之類的小事。

  泰爾斯和塞爾瑪第三次愕然對望,雙雙眨了眨眼睛。

  什麼?

  「老烏鴉」希克瑟向他們友好而俏皮地點了點頭。

  「那麼輪到你們介紹自己了。」

  「女士優先,如何?」

  塞爾瑪小嘴微張,有些反應不過來。

  泰爾斯也有些懵懂。

  過去六年,龍霄城的少男少女經歷過無數的北地家庭教師——刻板的、靈活的、嚴肅的、固執的、麻木的、和藹的、幽默的、裝模作樣的、凶惡萬分的……

  但每位教師都會在之前就知曉自己將要面對的是怎樣的兩位學生,他們見到女大公和王子的反應,也不像眼前這個自稱「老烏鴉」的老人一樣,至少不曾用如此毫不在乎的口氣對他們說出自己曾經偽造證明而蒙騙過關的事實,也不曾一開口就這麼隨意地讓兩位貴人「自我介紹」。

  而且,他對他們的稱呼……

  先生,女士?

  這讓泰爾斯想起了六年前,在閔迪思廳裡,基爾伯特也稱呼還未被承認為王子的自己為「小先生」。

  想到這裡,他的心裡湧起一股懷念。

  「不必拘束,不用緊張……我不是來與你們為敵的——不像這個世上大多數的教師。」希克瑟注意到女大公的反應,他張開大嘴,露出一口雖然年邁卻依舊保養得很好的牙齒,隨性地哈哈大笑。

  「龍霄城給付我薪資,可不是讓我來煩擾你們的,事實上,我只想來和你們聊聊天,如果不受歡迎,就權當是來北地逛一逛。」

  老烏鴉呼出一口氣,笑眯眯點點頭。

  他溫和地看著塞爾瑪,右手搭在拐杖上,左手在右手背上輕輕拍打,「雖然我之前就聽聞了關於兩位先生、女士的頗多事情,但顯然,我更想聽聽你們自己的聲音。」

  顯然,老人的態度讓塞爾瑪放心不少,少女看了一眼泰爾斯,後者給她一個鼓勵的頷首。

  「日安,希克瑟先生,我是塞爾瑪.沃爾頓,來自龍霄城……咳咳,是龍霄城的女大公。」塞爾瑪小心翼翼地道,「事實上,我很笨,什麼都不懂,只會看書……」

  希克瑟嘿嘿一笑。

  「啊,女大公,看到您真是親切,哈哈,至少,我們有顯而易見的共同點。」希克瑟眨了眨眼睛,微笑著戳戳自己鼻梁上的單片眼鏡。

  塞爾瑪扶了扶夾鼻眼鏡,微微翹眉,嘴角上彎——泰爾斯知道,這是她想笑又強忍著的表情。

  老烏鴉搖了搖頭,轉向另一個人,左眼在鏡片裡微微睜大,「你為什麼不坐近一些呢,泰爾斯?」

  正在觀察著兩人互動的星辰王子頓了一下。

  「不必表現得像個刺蝟——你也許總是麻煩不斷,但不會是今天,不會是在這裡。」希克瑟點了點拐杖,略帶深意地看著泰爾斯。

  泰爾斯瞪著眼睛,看著這位新來的怪異老師,喉嚨滾動了一下。

  「日安,先生。」他最終還是禮貌地把椅子向前移動了一些,稍稍放下審視的目光,點了點頭,「我是泰爾斯.璨星,在此期待您的教導——感謝您接受了普提萊的邀請,不遠千里前來為我們授課。」

  「嗯,泰爾斯。」希克瑟深吸一口氣,鏡片裡的左眼盯視著泰爾斯,聲音有些虛弱,「璨星,很好。璨星,果然如此。」

  泰爾斯微微一愣。

  「對了,授課!」老烏鴉沒有再囉嗦,他輕拍著自己的手背,嘆了一口氣。

  「你們一定很奇怪,這麼一個古怪的糟老頭,到底要教你們什麼,能教你們什麼呢?」

  面對著兩個學生好奇而審視的目光,坐在皮椅裡的乾瘦老人把背部抬離椅背,抬起頭來。

  「我想過這個問題,即使在我所教過的諸多學生裡,你們也不能說是最平凡的那一類。」

  泰爾斯和塞爾瑪都認真地看著這位老師。

  說實話,無論是基爾伯特信中「他是我此生第二尊敬的人」這樣推崇備至的評價,抑或是普提萊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用心賣關子的介紹,都讓他對這位初見之下,頗有些奇特的「老烏鴉」有了滿滿的期待感。

  啪!

  希克瑟一巴掌拍上手背,哈哈一笑。

  「事實上,我也想不出能教你們什麼。」

  「所以我最後決定了,讓教學什麼的見鬼去吧!」

  啊?

  在兩個學生驚訝萬分的眼神下,乾瘦的老人隨意而輕鬆地道,「我們今天嘛,就來聊聊天好了。」

  聊……聊聊天?

  第四次,泰爾斯和塞爾瑪釋放出震驚而難解的目光,看了彼此一眼。

  這是什麼……

  「很有趣啊,不是麼,你們一者是龍霄城的最高統治者。」希克瑟感慨道,「一者是古老王國的繼承人。」

  「一男一女,卻機緣巧合,坐在同一個房間裡,面對著同一個糟老頭子。」

  「那我們就來聊聊,跟你們兩者都有關的話題如何?」

  王子挑了挑眉頭,他看了看自己的筆記本,默不作聲地把它合上,推離手邊。

  老烏鴉皺起眉頭,似乎在深思,他的目光不斷地在不知所措的少年和少女之間遊移,「嗯,與北地人和星辰人都有關的話題……讓我想想。」

  希克瑟眉頭一動,臉上的皺紋又是一陣波動。

  「哦,有了。」老人和藹地看向塞爾瑪,「女士?」

  塞爾瑪連忙禮貌地點頭回應,「希克瑟先生?」

  外號老烏鴉的老人看似滿意地頷首,然後向著一邊的泰爾斯伸出手。

  王子微微一驚。

  「這是泰爾斯。」希克瑟鄭重其事地道,「泰爾斯.璨星。」

  「啊,我知道。」塞爾瑪有些摸不著頭腦。

  希克瑟嘆了一口氣。

  「沉著,冷靜,警醒,俊秀、眼神銳利的星辰王子,帶著一雙有趣的灰色眼眸,卻在命運裡背負著一個古老王國的興衰……」

  「在目不可見的黑暗漩渦裡掙扎和奮鬥。」

  泰爾斯眉心一顫。

  這位老師,他的用詞,有些……

  塞爾瑪忍不住看了第二王子一眼,目光裡有著擔憂和憐憫。

  他淡淡地道,「所以,塞爾瑪.沃爾頓,身為龍霄城前所未有的女大公,青春、年少、躁動,地位微妙又活力四射的北地女孩,你……」

  下一秒,只見他們溫和的新老師,來自龍吻地的梅里.希克瑟,笑眯眯地向一臉迷糊的女大公問道。

  「喜歡他嗎?」

  啪!

  那一刻,少女手上的書本重重地摔落地面。



PS.如果我是瞎子都看的出來,等等!如果我是瞎子我也看不到小說。 本帖最後由 al3311232323 於 2017-7-29 14: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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