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500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6-8 01:55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0章 選擇

  在那遙遠的彼方。

  那個狹窄,簡陋卻溫暖而明亮的酒吧地窖裡……

  我大概是逃不掉了,但他們可以活下來……

  一個衣衫襤褸,遍體鱗傷的男孩強自捏緊拳頭。

  他抬起頭看向對面,那個腿插雙刀、英姿颯爽而略顯驚訝的紅髮姑娘,擠出一個逞強的笑容。
  
  我該出發了。

  去紅坊街。

  那是……

  他意識模糊地想著。

  「轟……轟!」

  巨雷中,他的思緒為之一清,隨後再次看見另一個場景。

  那是一個壯闊宏偉的半圓大廳,在滿廳衣著華貴,表情肅穆,舉止穩重的權貴重臣們面前……

  同樣,是那個看似華服美飾,實則內裡依舊傷痕累累的男孩,站在石階之上……

  是啊,凱文迪爾公爵大……是我救了你一命……

  他倔強而釋然地咬起嘴唇,面對著另一個臉色不渝的年輕圓臉男人輕聲道。
  
  所以,是你欠我一句感謝。

  這是……

  泰爾斯的呼吸加緊了,他心裡彷彿有某股情緒,正在醞釀。

  他只覺意識一顫,曾經迷惑過的那些幻景再次出現,那個只要輕輕探出手,就能觸碰到的境界。

  至高。

  萬能。

  完美。

  那個誘人的呼喚。

  但那些誘惑。
  
  已經無法動搖他眼前的所見了。

  泰爾斯只是微微模糊了一秒視線,就堅定地搖搖頭,甩開它們。

  等一下!

  依舊是那個男孩的聲音。

  這一次,他灰頭土臉,被綁縛著雙手,卻依舊強顏歡笑地坐在一面黑色大棺材上,笑著看向一個嫵媚妖艷,卻無比危險的女人。

  聽說,這裡有一個魔能師?還是能被放出來的那一種?

  男孩一臉高傲地踢了踢棺材板。
  
  想不想見見他?

  那個危險的女人凍結了笑容,露出猙獰的獠牙。

  是她。

  在風暴裡沉浮的泰爾斯笑了。

  是我。

  是我們。

  下一刻,風雷的轟鳴再度響起,但它們旋即被另一種相近卻不同的聲音無縫接替了。

  是喊殺聲。

  漫天的喊殺聲,在血腥,在死亡,在搏鬥中此起彼伏,蓋過天際。

  索尼婭的選擇,無論如何都是困局……

  在無數人捨生忘死,眼紅失智的廝殺中,那個男孩站在眾人的圍護中,急急喘息,緊張難抑。

  只能由我們,來替薩瑟雷勳爵選擇。

  來消除她的猶豫與遲疑。

  在旁人的驚訝中,男孩直勾勾地盯著面前那個渾身鐵血殺機,滿佈蒼莽氣息,如火山般呼吸著的恐怖男人。

  他盯著對方背後的銀黑色大弓,指向北方的漫天旌旗,咬牙道。
  
  準備,突圍吧。

  「砰碰!」

  感受著軀體劇痛與思緒漫溢的折磨,泰爾斯在黑色風暴裡死死咬緊牙根,卻露出了笑容。

  原來……

  如此。

  夠了!

  一聲果斷而決然的怒吼,在記憶中打破黑暗與沈默。

  在燃燒著熊熊火盆的粗獷大廳裡,那個男孩的表情穩重了不少,此刻的他腳步堅定,一步不停地走上前去,走過那個一臉冰寒,背負刀鋒的蒼白男人,走過那個頭戴王冠,威勢凜然的沉默老人。

  走向那個跪在地面,對著手掌中的那枚指環痛苦哭泣,滿面驚惶的眼鏡女孩,毫不猶豫地握住她的手臂。

  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後。

  到此為止……今夜,她得跟我待在一塊兒!

  一群瘋子!

  看著這些往昔,泰爾斯的笑容越來越大。

  心裡的火焰也燃燒得越來越旺。

  這把劍的名字,叫淨世之鋒……

  一片滿目淒然的廢墟中,那個男孩站在那個手執黑劍的男人面前,看著紅色短劍,輕輕嘆息,抬起頭時卻釋然一笑。
  
  我們走吧,去看看那位可愛的大姐姐。

  碰碰運氣。

  畫面一閃。

  肅穆莊重的神殿裡,男孩苦澀而果決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兒。

  小滑頭……

  如果我們就這麼一走了之,把一切都拋在身後,那種重負,會讓我覺得喘不過氣來的……

  我們不能走,我們不能逃避……

  記憶裡的漣漪再度泛起,無比艱難的局勢裡,簡陋粗獷的馬車上,男孩搖搖晃晃地,對抽著煙斗的中年大叔欣然一笑。

  不管你信不信,普提萊……

  我想通了,在那個獨一無二的戰場上,只有我能抗衡他……

  把我送到英靈宮,送回倫巴的手上。

  「轟隆隆!」

  黑色的風暴裡,快要堅持不住的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他知道了。

  他理解了。

  不受他者混淆之物。

  原來……如此!

  夠了嗎!

  兵刃交擊與喊殺推搡中,依然是那個該死的大廳,在幾對忘我廝殺的華服男人面前,男孩攀上桌面,甩著小小的拳頭怒吼。
  
  你們這些北方佬……都給我仔仔細細地聽好了!

  我有個主意,比起兩敗俱傷的結局……要好上不少!

  隨著一幅幅畫面閃過眼前,泰爾斯的意識越來越清晰,精神越來越旺盛。

  「劈啪……隆!」

  雷霆巨響!

  那個瞬間,在墨色風暴裡默默承受,無力反抗的泰爾斯輕咬牙根。

  「呼!」

  狂風來襲,將他吹上不知何處的高空。

  風暴依舊呼嘯怒吼,墨刃仍然痛若刮骨。

  但在那一刻,泰爾斯牢牢靜止在了風暴深處的中心。

  不再隨風來回,痛苦沉浮。

  彷彿這陣可怕的風暴,再也不能動他分毫。

  但泰爾斯卻緩緩地抬起視線,淡然而釋然地輕笑一聲。

  他低下視線,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軀殼,在意識中伸出左手。

  「轟隆!」黑色的電閃再度出現。

  擊打在他的身側。

  隨著這道激烈的電閃,墨色的風線如有生命般匯聚起來,湧到泰爾斯的左側。

  它們分解成無數顆粒,重新聚齊。

  組成手臂的形狀。

  風暴彷彿得到了命令,咆哮淒嚎,刮動得越發劇烈!

  泰爾斯紋絲不動,看也不看新出現的左臂。

  「轟隆!」

  又一聲突破鼓膜的可怕雷鳴!

  風暴隨之怒潮湧動,黑風籠罩住泰爾斯,來回捲動。

  泰爾斯心中澄澈,意識清明。

  他知道自己的錨點了。

  不受他者混淆之物。

  他者!

  「砰!」黑色的風暴怒吼,風眼中的泰爾斯卻輕輕地閉眼。

  作為錨點,泰爾斯這個姓名不過是後天取得,依賴著情境的標籤。

  璨星姓氏,王子身份,也不過是一時起,一時無,他人給予,他人收回,經不起時間摧殘的東西。

  獄河之罪,魔能?

  這些看似獨特而強大的力量,實則狗屁不是按黑劍的說法,連強弱都未定,何況這些被眾生所盲目追求的所謂力量?

  它們不過是人生裡錦上添花的裝飾,既然能被獲得,被使用,也就隨時能被戰勝,被拋棄。

  更毋論外物jc、淨世之鋒、甚至小滑頭的眼鏡。

  這些都不是他的。

  而他的思想?他的知識?他的智慧?

  那些同樣不是他的,同樣是後天灌輸來的東西。

  至於吳葺仁,穿越者的身份?他在另一個世界的所思所想所得?不,同理,即使在另一個世界,那也不是他的。

  這些都不是他的錨點。

  無一物指向他的自我。

  泰爾斯的耳邊響起若有若無的話語。

  有朝一日,你會再次面臨重要的選擇。

  依舊是那個古樸肅穆的神殿,那個圍著面紗的女主祭聲線悠然。
  
  到了那時,當你站在任何存在都無法想像的角度和高度,用超越凡人的思維思考時……

  你也許會回想起,我今天的話。

  泰爾斯記得她的眼神。

  皓月神殿的主祭,朱厄爾霍姆。

  重要的選擇。

  想到這裡,泰爾斯暢快地笑了起來,目中神色無比堅定。

  毫不動搖。

  原來如此。

  就是這個。

  穿過他的整個人生,所有一切……

  到頭來,真正屬於泰爾斯璨星本人……

  真正不受他者混淆,能作為他的錨點,直指自我的……

  只有這個!

  「砰澎!轟!」

  泰爾斯腦海裡幾乎漫溢出來的記憶轟然一顫!

  散出無數畫面。

  茫茫大漠,唯剩月光的靜夜裡,一個成熟了不少的少年滿身疲倦地站在房門口,看著床上熟睡的光頭男人,看著對方的咽喉要害,咬牙舉起手中的匕首。

  幾秒後,神色掙扎的少年終究還是呼出一口氣,解脫而果斷地……

  放下了匕首。

  這個剎那,身處失控狀態的泰爾斯倏然睜眼!

  錨點……

  他緊繃臉龐,在震耳欲聾的風暴裡怒吼出聲,喊出那個獨屬於他的答案

  「選擇」。

  那個瞬間,彷彿一切暴虐的聲音隨之一靜!

  唯有泰爾斯的吼聲,突破天際,響徹在這一方天地!

  「……選擇!」

  幾乎同時,不受控制的風暴淒厲咆哮,與好幾道黑光電閃同時襲來!

  「轟隆!」

  隨著黑風刮骨,一隻完好的左手,從泰爾斯剛剛現形的左臂上出現,就像是被風沙壘砌起來的實體。

  泰爾斯的吼聲漸漸消失,他舉起新出現的左手,淡淡一笑。

  選擇。

  沒錯。

  在他到這個世界之後,短暫而精彩的歲月裡……

  真正屬於他的……

  是獨屬於泰爾斯璨星,是唯有他才會做出的……

  選擇。

  是他十四年來,面對每一個情景,每一個岔路,每一個困境時……

  不受任何干擾,不受他者影響,自主做出,竭力為之,且內心澄明,願意全權承擔後果的……

  每一個選擇!

  「轟!」電閃不斷。

  左手,左肩、右手,身軀,左腿,右腿……

  在神秘的風暴裡,泰爾斯的軀體按部就班地出現,彷彿剛剛在虛空中組裝出來。

  每一次黑風怒嚎,黑光雷擊,都給泰爾斯帶來一部分實體。

  好像他剛剛從水面浮出。

  剛剛清醒了意識。

  泰爾斯淡定地盯著前方的無盡深空,心中漠然。

  生前死後,皆乃虛妄。

  他低下頭,默默看著左手心那幾道熟悉而陌生的劃痕,慢慢收緊拳頭。

  所得所獲,盡是他者。

  「轟隆隆!」

  泰爾斯冷冷地看著周圍的墨黑色風暴,看著它們一次又一次地穿過自己,匯聚成自己的一部分。

  意識卻無比清晰。

  毫無含糊。

  唯有選擇,得以自由。

  不受束縛,盡歸自我!

  這才是他身上,從始至終,指向自我,無法受他者混淆之物!

  泰爾斯的選擇!

  「轟隆!」

  在最後一聲雷鳴爆響裡,當泰爾斯的身軀終於完整而穩重地出現在風暴中心時……

  「呼」

  最後一道狂風刮來,漸遠,漸弱。

  化為令人愜意舒適的微風。

  風暴消失了。

  雷鳴無影無踪。

  所有的喧囂和暴戾,同時戛然而止。

  半空中,泰爾斯緩緩抬起頭來,伸出雙手,感受著自己的變化。

  所以……

  這就是「失控」?

  少年笑了。

  這一刻,他無比清醒。

  目中所見,唯有一片晴空。

  明朗,乾淨,澄澈。

  原來。

  下一個瞬間,泰爾斯輕輕閉上眼睛。

  如此。

  而當他重新睜眼……

  「穩住!」

  「把守好人質!」

  昏暗的地牢裡,釬子失態地用匕首抵住瑪麗娜的咽喉,猙獰而瘋狂地對面前的人大吼。
  
  「退後,刑罰騎士!」

  「人質在我手裡!無論你和那個消失的小崽子準備玩什麼把戲……」

  另一邊,面具護衛依舊被四個詭影刺客竭力控制著,快繩和坦帕也被刺客們威脅著,瑟瑟發抖。

  他明白了。

  混亂的局勢中,站在另一方的薩克埃爾難掩怒容地舉起左手的馬刀,掃過眼前的一個個刺客。
  
  「王子已經不在這裡了,你覺得我會在意?」

  混亂的局勢裡,刺客的呼吸,人質的痛呼,鎖鏈的掙扎,兵刃在手的摩擦,以及雙方的爭吵混雜在一起!

  釬子咬牙怒道。
  
  「那就試試!」

  但就在這個瞬間,釬子的話語突然一頓。

  不止是他。

  所有人都愣住了。

  「踏,踏,踏……」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人們的目光聚焦一處。

  盡皆投射到那個突然出現的少年身上。

  地牢裡一時回歸死寂,旋又被人打破沉默。

  「你……王子……你是怎麼……你剛剛消失……你現在……」

  釬子震驚地看著泰爾斯,吞吞吐吐,連話噎說不完整。

  他的目光不斷在泰爾斯和那柄插在地上的銀刃劍間徘徊。

  那表情,就好像泰爾斯剛剛從地底下鑽出來一樣。

  所以……

  我剛剛是消失了?王子淡淡地想。

  把他們嚇得夠嗆?

  「你是怎麼做到的,孩子?」身後的薩克埃爾同樣難以置信,目瞪口呆。

  是……煉金之塔的魔法嗎?

  遠處,瑪麗娜依舊奮力掙扎,快繩好奇地眨著眼睛,精神萎靡的坦帕像是絲毫沒有註意。

  而被牢牢束縛的約德爾則一動不動,面具後的情緒未曾洩露分毫。

  泰爾斯對他微微點頭,笑了。

  他突然想起兩人曾經的對話。

  不。

  你會比他更好。

  我知道,你的身上有他所沒有的東西。

  泰爾斯喟嘆著伸出右手,一把將從瑞奇那取得的長劍從地上抽出,甩開一個劍花。

  銀刃流光,劍鋒森然。

  但王子的目光已經不在劍上了。

  他覺得很神奇。

  現在的他,感覺到了很多。

  地牢裡的灰塵、泥土、廢木、通道……

  敵我雙方的位置、呼吸,秘密……

  但此刻的泰爾斯,卻完全不同於龍霄城對抗吉薩時,那樣疲憊,那樣惶然,那樣內心不穩。

  而是絕對的淡然與冷靜。

  像是褪去了一切衝動和魯莽。

  只餘理性。

  不止如此。

  泰爾斯輕輕望向眼前的每一個人。

  他不同了。

  他感覺到了。

  現在,他能做的事情。

  有很多。

  但最重要的是……

  他現在很清醒。

  「放開他們,釬子。」

  在嗎,滿場震驚的目光中,泰爾斯漠然地望著舉著匕首的釬子。
  
  「我只說一遍。」

  釬子恍惚地吸了一口氣,才茫然接受了王子再次出現的事實。

  不是現在。

  現在,他必須解決目前的局勢。

  他還佔著優勢,不是麼?有了這個優柔寡斷的王子在場,一切只會更順利……

  想到這裡,釬子冷笑一聲。

  「看好了,殿下。」釬子再次把匕首抵上瑪麗娜的咽喉,目帶威脅。
  
  「我也只做一遍……」

  泰爾斯也輕笑一聲,感受著自己少見的狀態。

  「那就繼續啊。」

  釬子眉頭一蹙。

  怎麼回事?

  這個小子……

  不。

  必須讓他認識到事態……

  「您變得自信了,殿下。」

  釬子看著泰爾斯的笑容,咬緊牙關,手上一推,「但有時候這不是好……」

  下一秒,準備下手的釬子突然一愣!

  什麼?

  他意識到了不妥。

  詭影刺客們的首領猛地低下頭。

  看清眼前的一瞬,他的瞳孔倏然擴大!

  「在找這個嗎?」

  泰爾斯好整似暇地一笑,左手輕輕地舉起一把釬子似曾相識的匕首。
  
  「看來你手滑了呢,釬子。」

  噹啷!

  泰爾斯鬆開手,任由釬子的匕首跌落地面,露出溫暖的笑容。

  他很喜歡這種狀態。

  這種掌控著一切的感覺。

  那一瞬間,薩克埃爾皺起眉頭,釬子則凍結了表情。

  刺客首領呆呆地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泰爾斯腳下的匕首。

  那是……

  那把匕首……

  怎麼

  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火光一晃,空氣裡響起不少的吸氣聲,詭影之盾的刺客們看著地上的那柄匕首,泛起淡淡的疑惑。

  連薩克埃爾也緊蹙眉頭。

  釬子的呼吸急促起來,左手微不可察地顫抖。

  刺客首領猛地抬頭,咬牙開口。
  
  「那是什麼?什麼戲法?異能,魔法?」

  他死死瞪著王子。

  昏暗的地牢裡,火光照耀著王子的臉龐,凸顯他的淡然神色。

  「我說了。」泰爾斯眨眨眼,搖了搖頭,真誠地道。
  
  「是你手滑了。」

  釬子倏然回頭,果決地對著另一個手下下令。
  
  「動手!殺了那個叫懷亞……」

  噹啷!

  釬子的話再度凍結在半空。

  他愣愣地看著泰爾斯。

  只見王子笑容如故,輕輕鬆開左手。

  噹啷!

  至少三把匕首從他的手中滑落,落地有聲。

  而快繩的身後,那個刺客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不留寸鐵的雙手。

  「我想,他們都手滑了。」泰爾斯笑著揚了揚左手,把最後一把匕首丟下地面。

  釬子瞪圓了眼睛。

  不。

  不……

  這不可能……

  那一刻,無論是快繩還是坦帕身後的挾持者,抑或他們身周的刺客們,突然變得手無寸鐵!

  失去武器的感覺總是不妙的。

  短暫的一秒裡,在不解與恐慌中,刺客們紛紛嘩然,下意識就要退步!

  觀察著局勢的薩克埃爾訝異地揚眉,本能地亮起馬刀,面對弱勢的敵人,「這是什麼……」

  「穩住!」

  釬子在遽然失控的局勢裡咬牙怒吼,他一把將瑪麗娜向後推去!

  刺客的首領果斷地舉起左手的煉金球,試圖逼退咄咄逼人的刑罰騎士,「該死,你膽敢上前一步的話,我就把它」

  但下一刻,泰爾斯的笑聲就蓋過了他。

  「你是說這個小玩意兒?」

  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秒,兩秒。

  一片吸氣聲響起。

  在絕對死寂的里,王子持劍跨步,輕鬆地走上前去。

  他於所有人的目光下,淡然地舉起左手。

  不。

  釬子呆呆地看著王子的左手,木然收回手臂。

  不。

  果然。

  他自己的手掌裡……

  什麼也沒有。

  「我不喜歡它,曾有個臭婆娘借它綁架過我……」

  泰爾斯抿著嘴角,細細觀察著手裡的圓球,看著它金屬外殼上鐫刻的奇怪銘文,突然感覺到一股親切感。

  釬子愣愣地看著眼前。

  看著手持煉金球的王子。

  看著瞇眼舉刀的刑罰騎士。

  看著靜靜躺在地上的匕首們。

  不。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臂開始顫抖。

  「但是嘛,看著它握在自己手裡的感覺……」

  星辰王子抬起頭,咧開嘴角。

  他看著面如土色的刺客們,久違地露齒一笑。
  
  「還是挺不錯的?」

  不。

  那個瞬間,看著泰爾斯的微笑,釬子神情恍惚。

  只覺渾身冰冷。

  不為人知的奇異空間裡,一個身納重重濃霧,面目模糊的人微微一動。

  他看了看別處。

  「那個小子……用那個方法,居然做到了?」

  他自言自語道。

  嗯,看來……

  錨點。

  這個只存在於理論中,沒有前人成功過的危險辦法……

  還是有那麼一絲……

  可行性的嘛。

  他欣慰一笑,搖了搖頭,緊接著轉過身,消失在這片模糊不清的天地裡。

  只留下兩道警惕而凌厲的目光,從遠處而逡巡來。

  徒勞地掃蕩著這片空間。





P.S.泰爾斯:又被坑了...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6-8 02:09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1章 糾正錯誤

  有那麼一刻,泰爾斯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六年前,回到在龍霄城的盾區裡,在多頭蛇基利卡的身軀,與吉薩最後對峙的那一幕。

  一樣的冷靜理智,隔絕感情。

  一樣的渾身覺妙,思維縹緲。

  獄河之罪無靜默。

  另一種力量則冥冥湧起。

  星辰王子凝望著手的煉金球,感受著此時的神。

  他看得見這個煉金球的內部構造,一股特的能量,正在無數金屬圓片的包裹下,溫馴而恆定地旋轉著,如同沉睡的動物。

  他甚至知道,只要輕輕掏出其的一個機關鎖片,溫馴的能量會變化為洶湧的浪濤,奪路而出,釋放兇性,吞噬周圍的一切。

  如此明了。

  如此簡單。

  泰爾斯滿意地抬起頭,視線緩緩掃過眼前的刺客們。

  少年王子愉快地邁起步伐,向前走去。

  他目光所及,煉金球所向,敵人們紛紛倉皇后退。

  薩克埃爾皺著眉頭看著泰爾斯步步向前,「嘿,你……」

  「別擔心。」泰爾斯淡淡地道。
  
  「很快結束。」

  「你負責撿漏就行。」

  薩克埃爾話語一滯。

  撿漏?

  什麼意思?

  他懵懂地撓了撓頭。

  王國這些年的新詞彙?

  「退後,殿下!」

  釬子強壓緊張,嘶聲道。
  
  「如果你試圖用煉金球來威脅我們……」

  但泰爾斯卻輕笑著把煉金球塞進懷裡,轉而舉起長劍。

  「煉金球?」

  「我看著像那麼沒品的人嗎?」

  釬子一愣。

  下一秒,王子伸出左手,面色變冷。

  「首先……」

  只見泰爾斯的手掌一放一收,猶如在空撈了個來回。

  「小心腳下。」

  他神情冷漠,眼前的刺客們頓時嚴陣以待!

  出乎意料的是,泰爾斯眼前的敵人們什麼事也沒有,出事的是另一邊。

  撲通!

  一聲悶響,一個手持鎖鏈,緊緊鎖住約德爾右腿的刺客腳下一個踉蹌,仰面摔倒!

  「小心!」釬子眼神一凜,斷喝出聲。

  「那個面具!」

  但太遲了。

  緊鎖著約德爾的刺客們失去其一角,平衡打破。

  面具護衛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一秒的時間裡,只見他右腿一振!

  原本綁著他的鎖鏈如靈蛇般彈起,牢牢地拴倒地刺客的脖頸,然後瞬息扯緊!

  泰爾斯咧起嘴角冷笑。

  他再度伸手,對準控制著約德爾右臂的鎖鏈。

  但下一刻,泰爾斯卻狠狠皺眉,臉泛出疑惑。

  他的左手在空連續收緊兩次。

  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約德爾依然與剩餘的三名刺客周旋著,釬子還在步步後退。

  看來……

  泰爾斯嘆出一口氣。

  這能力還需要練習。

  「薩克埃爾。」王子冷靜下來,對著約德爾的方向揮揮手,重新握緊長劍。
  
  「幫他一把。」

  薩克埃爾不滿地哼聲。
  
  「你說的好像是『撿漏』?」

  泰爾斯輕哼一聲。
  
  「正是。」

  下一秒,薩克埃爾如猛獸般撞進約德爾身側,馬刀砸一名刺客!

  「砰!」

  一個照面,那個躲避不及的刺客捂著脖子,倒在刑罰騎士的刀下。

  他手的武器,只能在薩克埃爾的馬刀留下一道輕微的划痕。

  泰爾斯不甘示弱,冷酷地執劍沖鋒!

  沖向釬子。

  局勢瞬間混亂起來!

  「等等!」

  釬子驚怒著搶一步,扼住快繩的咽喉,讓他痛苦呻吟。
  
  「他們,您的侍從還在我手裡,殿下!」

  「只要您放我們——」

  然而。
  
  下一秒,數步開外的泰爾斯突然出現在釬子的眼前!
像是瞬間跨越了好幾步。

  把釬子驚出一身冷汗!

  「唰——」

  只見泰爾斯面不改色,雙手揮劍,在空劃出一個弧線,直取快繩和釬子兩人的頭顱!

  挾持著快繩的刺客首領驚怒交加,來不及閃避的他,不得已一把將快繩向前推去,送泰爾斯的劍鋒!

  快繩頓時亡魂大冒!

  「不,不,不,等等啊,好殿下,乖殿下。」看著越發接近的劍風,快繩語無倫次,瘋狂大吼道。
  
  「我是你忠心又親愛的——」

  但泰爾斯不管不顧。

  只是冷著臉繼續揮劍!

  「呼!」

  劍風無情來襲!

  釬子狼狽地地一滾,勘勘躲開劍鋒。

  眼見無法避開奪命一劍的快繩心一涼,下意識地閉眼睛,兀自不忘大吼。
  
  「——的懷亞.卡索啊啊啊啊!」

  呼!

  劍鋒斬過快繩的脖頸!

  「嗤!」

  鮮血飆射。

  一個頭顱飛半空。

  「泰爾斯!」

  快繩絕望地痛呼著,滿面淚花地感受著脖頸被破開的劇痛。
  
  「我恨你一輩——」

  在此時。

  「啪!」

  一聲脆響。

  快繩的話被堵死在嘴邊,他只覺得臉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嗯?

  「醒醒!」泰爾斯嗓音冷清地傳來。

  「啪!」

  又一記耳光下,快繩終於顫巍巍地睜開眼睛,驚詫地望著舉高手掌的泰爾斯。

  快繩愣住了。

  「你不是把我斬首……」

  他冷汗淋漓地扭了扭頭,這才驚喜地發現——自己的頭還在肩膀!

  天啊!

  他還活著!

  快繩的臉色由哭喪轉成狂喜。

  好棒啊!

  誒?那剛剛……

  「啪!」

  又是一記耳光,泰爾斯皺眉道,「醒醒!」

  「掉頭的不是你。」

  快繩下意識地低頭,他的身邊,在血泊裡滾著另一個人頭。

  之前挾持著他的,那個刺客的頭顱。

  快繩呆住了。

  怪?

  剛剛的劍不是已經斬過我的……

  另一邊,狼狽起身的釬子扶住一個屬下的手臂,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被斬殺的刺客。

  不可能。

  他親眼看見的……

  那個小子的劍已經斬過去了……

  為什麼人頭落地的,是另一個目標?

  明明還離得那麼遠……

  這到底是什麼把戲?

  「好好待著。」泰爾斯不耐煩地把快繩推到一邊,重新舉起劍。
  
  「砍不到你!」

  還在懵懂的快繩摔了個狗吃屎,慘叫出聲。

  「不幫忙鬆綁算了……」

  「好歹溫柔點啊!」

  另一邊,薩克埃爾已經迅速解決了困鎖約德爾的兩人,面具護衛終於恢復自由,正在解開身的鎖鏈。

  該死!

  釬子心急怒。

  而等他轉過頭,泰爾斯已經再次沖鋒而來!

  「攔住他!」

  釬子嘶聲下令。

  「咻!」

  他的身後,立刻有一名刺客從手投出一柄手斧!

  直指近在眼前的泰爾斯。

  泰爾斯扯了扯嘴角,卻只吐出一個詞。
  
  「偏了。」

  他們不知道——泰爾斯心想。

  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能做到什麼。

  在這個神的狀態裡,他無冷靜,無理智,似乎從不會有慌亂和衝動。

  他甚至可以感到,周圍的一切都在他的掌,如在咫尺,觸手可及。

  如……敵人的武器。

  泰爾斯默默地看著空飛向他的手斧。

  下一秒,那柄手斧詭異地消失在空!

  在泰爾斯的身側,手斧再次憑空出現,飛向遠方。

  「噹啷……」

  手斧無力地落地,摔出無助的噹啷聲響。

  正如泰爾斯所言——偏了。

  釬子的瞳孔又是一顫。

  不。

  出手的剎那,他看得很清楚,手斧根本不可能偏。

  所以這次又是……

  看清了眼前的詭異,刺客們再度嘩然!

  「不錯的戲法。」

  薩克埃爾手一滯,若有所思地看著泰爾斯的表演。
  
  「多年前,永星城來了個馬戲團,裡面有個外號『飛刀小丑』的異能者,他能憑空變出飛刀,甚至隔空取物,連康斯坦絲公主都被他逗樂過……直到那個馬戲團惹了大人物,被血瓶幫砸了個乾淨……」

  「鐺!」

  泰爾斯果斷轉動長劍,與眼前的另一名刺客對,格住他手裡的武器。

  不。

  不一樣。

  他知道,這可不是什麼『飛刀小丑』。

  也不是簡單的移形換位。

  下一秒,泰爾斯的長劍倏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在刺客的胸前!

  「嗤!」

  在對方驚愕的眼神下,泰爾斯連終結之力都用不,只是輕輕一推,了結了他的性命。

  真方便。

  泰爾斯咧開嘴角。

  這種攻擊永遠不會落空的戰鬥……

  真是太方便了。

  「咻!咻!」破空聲襲來。

  泰爾斯輕輕揮手,三枚指向他的飛鏢消失在眼前,撞另一邊的牆壁。

  他左手再揚,兩柄匕首歪歪扭扭地射出,「回敬」那個射飛鏢的刺客。

  王子腳下不停,三兩步趕到坦帕的身前。

  酒館老闆身後的一個刺客還在驚訝地找著自己憑空消失的匕首,被泰爾斯輕鬆地一劍穿喉——而那個刺客死前發誓,自己理應避開了那一劍的軌跡才對。

  出乎泰爾斯意料的時候,原先一直萎靡不振的坦帕突然眼神一厲,趁著另一名刺客手忙腳亂的時刻,發狠地一個後腦勺,撞他的鼻子!

  坦帕咬著牙,一個後仰摔,後背結結實實地砸那個刺客的胸膛!

  「一次這麼對我的是一個獸人……」

  「它的頭骨,現在還掛在我的臥室裡!」

  前一刻還是人質的坦帕罵罵咧咧地站起身來,一臉凶相,照著那個刺客的頸骨是一腳!

  喀拉!

  驚心動魄的斷折聲,泰爾斯看得眉頭微蹙。

  坦帕吐出一口血,對著他晃了晃腦袋,「別發楞,做你該做的事。」

  泰爾斯這才揚眉轉身。

  另一邊,薩克埃爾正面突破,無論多少人攔在他面前,都不是他一合之敵,約德爾解開鎖鏈後消失在空氣,只有時不時蹊蹺倒下的刺客屍體,證實著陰影裡的面具護衛存在著。

  釬子看著場徹底扭轉的局勢,覺得心裡越來越涼。

  泰爾斯穩步向前,看似人單力孤,卻勢如破竹。

  射向他的暗器無一得,斬向他的刀鋒會詭異地偏折,刺入他軀體的劍刃空不著力。

  甚至有刺客來到泰爾斯面前,才發現自己手的武器蹊蹺消失。

  相之下,泰爾斯的長劍像是無從抵擋的命運,每次揮出,必然突破格擋、無視閃避、正目標。

  他身表現出的詭異,讓刺客們心驚膽戰。

  片刻之間,刺客已經剩下不到十人。

  釬子掙扎著咬住牙齒。

  他知道,自己必須做出決斷。

  泰爾斯沒有看到釬子越發難看的臉色,也沒管薩克埃爾複雜的眼神,只是全心全意地感受著自己的新能力。

  他能輕而易舉地取走眼前敵人手的匕首,像端起書桌的茶杯。

  好像距離對他不復存在。

  他甚至能變換自己以及長劍的位置。

  讓它出現在該在的地方。

  他還能讓遠處勁射而來的暗器——如剛剛的手斧——轉移位置。

  像扯動釣竿的魚線。

  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熟練,泰爾斯慢慢有了明悟。

  隔空取物,移形換影,這些於他而言,都不在話下。

  不過,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限制的。

  靜止的匕首和懸空的飛斧……

  手的長劍和自己的整個人……

  目標越小越輕,距離越近越短,速度越低越慢……他的能力,越容易發揮作用。

  很好。

  「撤!」

  突如其來的暴喝,打斷了泰爾斯的思緒.

  釬子滿面猙獰地扼住奮力掙扎的瑪麗娜,把她挾持在身前,連連退步。

  他看向泰爾斯的目光,已經充滿了戒懼。

  如果這個王子有這種力量……

  那他在酒館裡的表現……

  難道是為了引我們鉤嗎。

  「撤退!」釬子怒吼道。

  泰爾斯瞇起眼,看著刺客們如釋重負,訓練有素地後退。

  眼見要隱入黑暗。

  「這是我為什麼討厭獵狐遊戲。」另一邊的薩克埃爾幾乎成了人形禁區,所到之處,刺客無不奪路而逃。
  
  「他們會跑。」

  但他們跑不掉。

  泰爾斯心道。

  他們無論逃去哪裡,都在我的掌。

  下一秒,挾持著瑪麗娜的釬子又驚訝地發現,五步之外的泰爾斯,轉眼間出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他怎麼又……

  來不及想太多,釬子故技重施,推著瑪麗娜作為擋箭牌!

  「唰!」

  泰爾斯依舊眼神凌厲,長劍攔腰斬過視死如歸的瑪麗娜!

  釬子痛呼一聲,帶著鮮血滾出一米開外。

  自忖必死無疑的瑪麗娜顫然睜眼,卻發現自己完好無損,甚至手的繩子,也在不知不覺間被切開。

  「你沒事,女士。」

  泰爾斯向她伸出手,冷笑道,「看去,你需要幫忙?」

  瑪麗娜打開他的手臂,自己爬起來,咬牙怒哼。
  
  「我不需要你來救我!」

  好吧。

  脾氣真差。

  泰爾斯揚了揚眉毛。
  
  「順便一句,關於剛剛在酒館裡的事情……」

  然而,瑪麗娜聽見這句話之後的第一反應——

  「啪!」

  泰爾斯臉一痛!

  「色狼!」

  瑪麗娜咬牙切齒地收回巴掌,一肘把他撞開,衝去找自己的武器。
  
  「混蛋!」

  看著她的背影,泰爾斯臉色難看地轉過身,自嘲道,「啊……」

  「……不用謝。」

  他強忍著,裝作沒看到身後快繩「哇哦」的口型。

  薩克埃爾和約德爾兩人高效地收割著刺客們的性命,泰爾斯耽擱的幾秒裡,刺客們幾乎被清除完畢,只剩下滿身鮮血、奪路而逃的釬子。

  他逃不掉的。

  泰爾斯這麼想著,打算把剛剛的委屈都發洩在這個罪魁禍首的身。

  他瞬間出現在釬子的身前!

  「鐺!」

  泰爾斯的長劍格住釬子不知從哪裡掏出的短刀,把滿面血跡,狼狽不勘的釬子逼得倒退一步!

  「你可以放我走……你知道的!」釬子手臂顫抖,猙獰地道。

  「十八年前。」泰爾斯冷冷地回敬他,「你也可以放海曼.璨星走。」

  釬子先是一愣,隨後臉色越發凶狠。

  泰爾斯輕笑一聲,繼續感受著「失控」的魔能,準備給他最後一擊。

  只要把劍鋒的位置轉移到……

  在此時,泰爾斯突然猛地一顫!

  痛。

  一陣深入骨髓的疼痛,從肋骨內部傳來!

  啊啊啊!

  泰爾斯疼得動作變形,渾身顫抖,單膝跪地。

  他猛吸一口氣!

  不,不,不!

  他熟悉這種疼痛。

  永星城裡面對刺殺,斷龍要塞下抵擋魔能槍,龍霄城裡面對血之魔能師……都曾遇到過。

  儘管這次沒那麼嚴重。

  但毫無疑問,這是……使用魔能的代價。

  那個瞬間,泰爾斯像是從夢醒來一樣,從那種神的狀態裡脫出。

  我這是……

  感受著胸口一陣一陣的抽痛,泰爾斯倚靠在滿佈鮮血的長劍,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全身下。

  我這是……我剛剛真的……

  像一息之間,慌亂、恐懼、猶豫,這些感性的情緒重新回到他的大腦裡。

  與此同時的是,冷靜、無畏、果決,這些理性的狀態不再是理所當然。

  伴隨著疼痛,塵土氣、血腥味、交戰聲、嘈雜聲,昏暗的通道,種種景象瞬間進入他的眼耳喉鼻,提醒著他自己的處境。

  他抹了一把臉龐的血水,這才發現自己全身滿佈血污,黏糊濕漉。

  不遠處,被他斬下的頭顱、砍倒的敵人,破開的斷肢遍地都是。

  將近八九個人。

  泰爾斯突然顫栗了一下。

  這是……我做的?

  沒錯。

  他的記憶依然清晰。

  只是……看著剛剛的那些戰鬥經歷,像是在看另一個人。

  另一個冷靜版的泰爾斯。

  「泰爾斯!」

  耳邊傳來焦急的呼喊。

  泰爾斯這才回過神來。

  「呼!」

  風聲襲來!

  泰爾斯下意識要使用魔能,但胸部加深的疼痛讓他表情一陣瑟縮,整個人無力地倒下。

  糟糕。

  糟糕!

  「砰!」

  千鈞一發之際,快繩從另一邊撞來,把泰爾斯撞離釬子的刀鋒!

  快繩抱著他滾開幾步,起身給了泰爾斯一巴掌!

  「你是怎麼了?」

  快繩看著神情恍惚的泰爾斯,咬牙道,「剛剛是面癱,現在是發呆……」

  「你是嗑藥了嗎?」

  在疼痛的提醒下,泰爾斯驚魂未定地看著坐在他身的快繩,回憶著從進入「失控」到現在的經歷。

  魔能。

  叩門。

  托羅斯。

  女孩兒。

  錨點。

  選擇。

  如在夢一般。

  「我……我不知道。」泰爾斯恍惚地道。

  也許吧。

  另一邊,釬子忍著痛楚爬起,撲入黑暗。

  臨走時還不忘記投來一把暗器,直射兩人!

  「咻!」

  泰爾斯一驚,他推開快繩,下意識要去摸長劍!

  但半秒之後,那個戴面具的身影倏然出現在身前!

  「叮!叮!」

  灰色的短劍在空疾舞,在幾道金屬聲,攔下所有的暗器。

  泰爾斯這才鬆了一口氣,勘勘握住長劍的手不再緊繃。

  但釬子的身影已經沒入黑暗,無影無蹤。

  另一邊,隨著薩克埃爾解決最後一個刺客,後者的火把摔落地面。

  周遭頓時一黯!

  泰爾斯這才發覺,戰鬥已經結束了。

  而胸口因為魔能引發的疼痛,也慢慢消解。

  他這才悻悻地回過神。

  走廊裡一片寂靜。

  「哇哦。」快繩呼出一口氣,痛苦地靠牆壁。
  
  「總算……」

  另一邊,瑪麗娜愣愣地看著一地的屍體,坦帕則坐在牆角,咬牙撕開衣服,熟練地包紮著自己身的傷口。

  昏暗的視線裡,泰爾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約德爾,又看看自己身的血腥,突覺尷尬。

  「我……我剛剛……」

  但他甫一開口,被打斷了。

  「我知道。」面具護衛淡淡地道,把泰爾斯從地扶起來。
  
  「我知道。」

  不知為何,泰爾斯心情一鬆。

  他悻悻地看著地面,擦拭著臉的鮮血,依舊難以相信剛剛的回憶。

  為什麼……

  剛剛在廝殺的時候……

  他能那麼適應呢?

  「快樂的一天,不是麼。」

  「這是最後一個了……如果不算跑掉的那個。」

  另一邊,薩克埃爾撿起火把,清一邊點著戰果,一邊對約德爾道。
  
  「我建議你現在追去,永絕後患……面對詭影之盾,只有你的能力最適合。」

  約德爾回過頭去,向通道的深處看了一眼。
  
  「放心,他跑不掉。」

  面具護衛冷冷地道。

  「那去吧。」薩克埃爾對他努了努嘴。
  
  「這裡有我呢。」

  約德爾微一頷首,轉過身,拍了拍泰爾斯的肩膀。

  泰爾斯對他露出一個艱難的笑容。
  
  「去吧,做你該做的事。」

  約德爾點點頭,下一秒消失在空氣。

  看得一邊的快繩倒吸一口涼氣。

  他一手摀著嘴,一臉驚恐地指指約德爾消失的地方,視線來迴轉動,「他他他……人……鬼……」

  泰爾斯沒有理他,只是無所謂地揮了揮手。

  「去找點別的事兒幹,快繩,拜託了。」

  「笑話是我們現在最不需要的東西。」

  快繩的驚恐凍結在臉,訕訕地回頭。

  另一邊,坦帕和瑪麗娜都滿懷敵意地看著彼此。

  但泰爾斯已經沒空管這些了。

  也許瑪麗娜身份尷尬,也許坦帕情報通達,留著他們在這裡都不是什麼好事,但是現在,泰爾斯只想好好睡一覺。

  災禍之劍沒了首領,死傷慘重,詭影之盾的餘部覆滅在這裡,而北地人人手不足掀不起什麼大浪,遑論秘科還在地面布下了埋伏。

  唯一麻煩的,大概只有快繩……

  他拄著長劍,靠身後的牆壁,重重嘆出一口氣。

  天啊。

  魔能。

  今天,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狀態下使用魔能。

  但是……

  即便是以前動不動吐血的程度好,這個狀態也是好得有限,時間和能力都有很大的限制。

  呵。

  泰爾斯輕嗤一聲,突然覺得很累。

  不僅僅是身體。

  還有精神。

  薩克埃爾緩緩走來,一身狼狽的他皺著眉頭。
  
  「嘿,小傢伙。」

  泰爾斯疲憊地抬起頭,看著對方額頭的罪烙,對他勉強一笑,「鬍子剃得不錯。」

  「還有,謝謝你。」

  但薩克埃爾卻皺著眉頭。

  「你的那種異能,不是萬能的,對麼。」

  刑罰騎士將火把插在一具屍體,權當照明,自己則用袖子擦拭著那柄多處卷口的馬刀。
  
  「否則,你早在被挾持的時候用了。」

  泰爾斯深深蹙眉。

  果然。

  還要跟他解釋……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把額頭抵劍柄。

  「讓我猜猜,有時間限制,還是對身體損傷巨大?」薩克埃爾靠他身側的牆壁,淡淡道。

  泰爾斯輕嗤一聲,心想自己的樣子大概都被他們看在眼裡。

  「算是吧。」

  但薩克埃爾的下一個問題,卻讓泰爾斯微微一愣。
  
  「為什麼不救他?」

  嗯?

  「什麼?」泰爾斯訝然抬頭。

  「一開始,你可以救下小約德的。」薩克埃爾輕笑道。
  
  「但你卻放棄了,反而讓我去幫他。」

  刑罰騎士轉過頭,「為什麼?」

  救下……約德爾?

  泰爾斯努力回憶著那層像是隔開一個世紀的神經歷,想像著那個狀態下的自己在想什麼。

  那時,好像自己是想攪亂鎖住約德爾的敵人的陣腳,然後……

  那個理智的,冷靜的,果斷的自己……

  「額,也許你更適合?畢竟,他們有三四個人……」

  可是薩克埃爾搖了搖頭。

  「不,我看得出來,你很看重他,他對你也很忠心。」薩克埃爾嘆息道,敲了敲身後的牆壁。
  
  「如果能救他,你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泰爾斯皺起眉頭。

  等等。

  「你不是不想救他。」薩克埃爾看著火光,深邃地道。
  
  「而是你沒法救他。」

  泰爾斯眼皮一跳。
  
  「什麼意思?」

  沒法救他?

  等等。

  剛剛,似乎自己試過對付第二個手持鎖鏈的敵人,不過……

  薩克埃爾轉過頭,對著王子露齒一笑,狼狽的樣貌和邋遢的外形下,顯得頗為難看。

  「那把劍。」

  薩克埃爾淡淡道,「他一直抓在右手。」

  泰爾斯微微一動。

  那把劍?

  他第一反應是去看手裡瑞奇的劍。

  但下一秒,泰爾斯明白過來了。

  想通了什麼的他臉色一白,汗毛一豎。

  那把劍。

  只聽刑罰騎士嘆了一口氣,「正因為那把無之劍,那把傳反魔武裝……」

  無之劍。

  那個瞬間,泰爾斯的呼吸恍惚起來。

  他說什麼……

  「所以你的能力,對他右臂的鎖鏈不起作用。」薩克埃爾淡淡道。

  泰爾斯艱難地張開嘴。
  
  「薩克埃爾,你……」

  刑罰騎士靠牆低下頭,輕笑一聲,「不怪,我以前見過類似的……泰爾斯殿下,我沒叫錯名字吧?」

  泰爾斯像一個生鏽的鐘錶一樣,磕磕巴巴地扭過頭,跟他惴惴對視。

  他知道了……

  只見薩克埃爾笑容真誠,飽含歉意。
  
  「請你理解,孩子。」

  「這不是私人恩怨。」

  那一刻,看著對方的笑容,泰爾斯突覺汗毛倒豎!

  他體內的獄河之罪瞬間增幅!

  像是遇到最可怕的威脅。

  危險,危險——似乎一個聲音這樣警示著他。

  下一秒。

  泰爾斯神色一凜,無師自通地自發反應,腿部和腰部的肌肉緊繃而起!

  他以離弦之勢,扑出這個牆角!

  「呼!」

  刀風刮面,刺刺生疼!

  霎時雪崩般的刀鋒刮過泰爾斯的頭髮,帶走幾跟髮絲。

  「鐺!」

  馬刀撞牆壁。

  石屑四濺!

  泰爾斯渾身顫抖,難以置信。

  他狼狽而痛苦地掙起身,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是執刀而起,殺氣騰騰的薩克埃爾,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他。

  對方的馬刀,正砍在自己剛剛的位置。

  只差毫釐。

  「躲得很漂亮。」

  「鏘。」

  刑罰騎士蹙起眉頭,抽出刀鋒,似乎對這一刀砍空的結果不甚滿意。

  他們的動靜甚至吸引了在另一邊警惕彼此的三人。

  「薩克埃爾……」

  泰爾斯無震驚,他死死握著長劍,連呼吸都在顫抖。
  
  「你,你在做什麼?」

  也許……

  也許他是為了試自己的身手?

  看看自己的武藝?

  一定是……這樣的?

  泰爾斯這麼想著,感覺自己的思想在顫栗。

  直到薩克埃爾轉過身,面無表情地回答他。
  
  「糾正……錯誤。」

  一秒。

  兩秒。

  「為什麼?」

  泰爾斯呆愣地看著他。

  薩克埃爾搖了搖頭,眼神悲憫,卻隱藏著無窮殺機。

  「你知道為什麼,孩子。」

  「如我所言,這不是私人恩怨。」

  刑罰騎士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緩緩舉刀,胸同時湧起激動和悵惘。

  請放心,艾迪陛下,米迪爾殿下。

  無論過了多少年。

  錯誤都會被糾正。

  我會誓死保衛我們的王國。

  一如當年。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6-24 14:44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2章 惡花惡果

  刑罰騎士的進攻毫無預兆地發動,他的身形連同刀風一齊壓上!

  泰爾斯本能地舉劍格擋,在鋼鐵撞擊聲中,扛住敵人的馬刀。

  「鐺!」

  薩克埃爾的斬擊角度刁鑽,極其老辣,泰爾斯吃力不已,只覺手中一滑。

  幸好,從瑞奇那裡收繳來的銀刃長劍立了大功,它出色的手感和平衡,讓泰爾斯不至於第一擊就武器脫手。

  但對方沒有給王子喘息的機會,薩克埃爾立刻鬆開馬刀,欺身向前。

  他右掌並指成刀,直刺泰爾斯的咽喉!

  泰爾斯抬腿後撤,試圖用劍鋒逼退對方。

  可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錯了——刑罰騎士的進攻遠不止如此。

  「咚!」

  後撤中的泰爾斯只覺前腳一震,整個人已經被對方絆中,長劍的軌跡也為之一歪!

  該死!

  失去平衡的泰爾斯使出渾身解數,在對方的掌風中竭力扭頭!

  薩克埃爾的指甲堪堪擦過王子的脖頸,帶來一絲驚魂刺痛。

  但還沒有結束。

  「唰!」

  刑罰騎士的左手接上馬刀,反手震開泰爾斯歪歪扭扭的劍鋒,拖出一串火花,直取王子的額頭!

  正摔向地面的泰爾斯無暇閃避,眼睜睜地看著刀鋒來襲!

  刀風刺骨的瞬息,獄河之罪不要命地湧上他的手臂。

  下一刻,半空中的王子咬牙抬肘,拉出一個不標準的怪異『鐵軀式』,左手肘頂上對方的右臂,藉著對方的力度把自己反向推開!

  「嗤!」

  刀鋒帶出烈烈風響,擦過泰爾斯的頭皮,帶走一小塊皮膚。

  撲通!

  泰爾斯痛苦地摔倒在地上。

  他無暇多想,收臂側身,在地上迎來對方的重重一腿!

  「咚!」

  乞兒時代的挨打經歷和隕星者在龍霄城的公報私仇救了他一命,泰爾斯把手肘攔在胸腹要害之前,轟然一震,順勢滾出。

  直到他撞上牆面。

  第一個回合的交手就此告終。

  薩克埃爾皺眉丟掉那柄缺口滿滿的馬刀,轉身尋找新的武器。

  泰爾斯藉著長劍,顫巍巍地撐起身子。

  少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冷汗淋漓,面色蒼白。

  該死!

  他齜牙咧嘴,左臂骨疼得一時麻木,顫抖不已,昭示著王子方才的損傷。

  不止如此。

  泰爾斯摸了摸自己脖頸上的血痕和腦門上少掉的頭皮,一陣生疼。

  喉嚨,腦門,腰腹。

  剛才,整整三次,他差點就……

  泰爾斯看著對方,恨恨咬牙,後怕不已。

  剛剛一秒多的時間裡,對方施展了正砍,直戳,絆腿,反削,踢擊。

  馬刀,手掌,腿。

  前,後,上,下。

  那一刻,泰爾斯甚至有種感覺,自己被好幾個人襲擊了。

  這不是尼寇萊那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奇招,也不是王國之怒那不可抵擋的無前衝擊,不是火炙騎士那硬碰硬的強強對撞,更不是約德爾死寂極靜中的驚鴻一擊。

  而是電光火石間,同時發動,處處殺機,不留死角的致命圍攻。

  泰爾斯吸了一口氣,卻連連哆嗦,只覺得入肺生疼,不知道是剛剛的內傷,還是魔能的後遺症。

  王子扭曲著臉龐,難以置信地看著刑罰騎士。

  在那樣的攻擊裡,別說利用命運之折反擊了,他連一個回合都防守不住!

  要不是自己多年來在隕星者的壓迫式進攻下,練就了出色的抗壓能力……

  要不是在荒漠裡,體驗過獸人們無可匹敵的力量和不要命的進攻……

  要不是他旁觀過無數場瞬息決勝的極境之戰……

  「北地軍用劍術,是麼。」

  泰爾斯微微一愣。

  薩克埃爾從地上撿起一把格鬥斧,回頭咧嘴道。

  「我記得王室寶庫裡保存有一套,是帝國流傳下來的『七三』版本——七套攻式,三套守式。」

  而非終結塔裡,那套繼承自騎士聖殿的『九一』版本。

  薩克埃爾的心裡湧起淡淡的懷念。

  「我還是刑罰官的時候,托尼偶爾會從裡面拿出幾招,來給心思不安分的菜鳥們磨性子,很管用。」

  泰爾斯凝重地望著反目的騎士,急急思考著脫身自保的方法。

  薩克埃爾觀察著泰爾斯,他發現少年的眼裡只有忌憚和凝重,卻沒有害怕與畏縮。

  他的目光掠過泰爾斯脖頸和頭皮上的傷口,目露讚許。

  雖然只有一個照面,但刑罰騎士知道,自己的攻擊幾乎沒有留手。

  四次進攻,三記殺招,無不致命。

  可是,這個無論體型還是力量,經驗還是技藝,都與自己差了不止一籌的孩子……

  薩克埃爾注視著泰爾斯的雙目。

  雖然無比倉促,狼狽不堪……

  但這孩子還是找到方法,硬生生接住了進攻,奇蹟般地生還。

  而且,再一次站了起來。

  這已經不是幸運這麼簡單了。

  刑罰騎士試了試手上的格鬥斧,暗自想道。

  看他的動作和反應,就像……

  就像他早已習慣了強大的敵人,習慣在劣勢下奪命激鬥。

  習慣了在必敗的對決裡尋找一線生機。

  習慣了扛著巨大的壓力舉劍作戰。

  習慣了逆流掙扎,拚死存活。

  另一邊,泰爾斯手沾鮮血,悲哀地發現他再次進入「失控」的意圖總會伴隨胸口的劇痛。

  魔能……看來指望不上了。

  得想其他辦法——泰爾斯忖道,艱難地站起身來,重新拉開架勢。

  薩克埃爾微微挑眉。

  又是北地軍用劍術。

  好像他不會別的劍術了……

  等等。

  這讓薩克埃爾想起了什麼,不禁眉心一動。

  他重新打量起泰爾斯。

  「你的動作……」

  薩克埃爾瞇眼道。

  身為星辰王國的王子,他的身上卻沒有絲毫星辰傳統的戰鬥風格。

  相反,這孩子的動作樸實粗獷,目的直接明確,既沒有拘泥於精細成型的招數,也沒有著迷於花俏刁鑽的架式,更沒有信條式的習慣和窠臼。

  他的每一劍,每一步,每一個動作,更像是對戰鬥——或者說挨揍——的經驗積累和本能領悟。

  加上那種逆勢而為的戰鬥習慣……

  想到這裡,薩克埃爾突然明悟。

  原來如此。

  「埃克斯特。」騎士淡淡道。

  泰爾斯揚了揚眉毛。

  刑罰騎士露出複雜的表情。

  「你的戰鬥,是北方佬的風格。」

  那群奉實戰為信條,鄙夷訓練和招式,認為「好戰士都是揍出來的」粗魯莽漢。

  所以,這孩子在戰鬥中如此出色的抗壓力和存活反應,是源自這裡的。

  不知道薩克埃爾想到了什麼,他輕笑一聲。

  「難怪這麼扛揍。」

  泰爾斯臉色一黑。

  北方佬……

  扛揍。

  他想起隕星者。

  那個該死的、討厭的、一副「你欠我一個女朋友」樣的死人臉。

  扛揍?

  想起對方以訓練為名所展開的無休無止的欺壓虐待,泰爾斯心中冷哼一聲。

  算了吧。

  在訓練場上,那個死人臉只會一次一次地揍他,從不指正,極少講解——如果嘲笑和諷刺也算講解——毋論傳授。

  泰爾斯據理力爭地質問他時,隕星者永遠只會一臉「你這個弱雞懂個屁」的臭樣。

  然後繼續公報私仇。

  揍得比上次更狠。

  可惜。

  短短數秒裡轉過無數思緒,刑罰騎士看著少年,微微搖頭。

  他已經入門了。

  如果他再長大一點,熟練一些,經歷多一些,從而更進一步,脫胎換骨,開始學會把生死間的一線生機化為勝機……

  想到這裡,薩克埃爾的臉色蒙上了一絲陰影。

  可惜。

  他要到此為止了。

  他必須死在這裡。

  這是唯一的路。

  下一刻,刑罰騎士再度舉起武器!

  「是你嗎?」泰爾斯嘶聲道。

  「王室衛隊的叛徒?」

  薩克埃爾的斧頭生生一頓。

  他看著泰爾斯,眸子裡浮現出森森冷色。

  「所以你對我揮刀的時候,毫無悔意,毫不猶豫。」泰爾斯咬牙舉起劍。

  「因為你之前對塞米爾發的誓言,都是放屁?」

  那一瞬,薩克埃爾的身形在空中晃動了一下!

  把泰爾斯都嚇了一跳。

  刑罰騎士後撤一步,狠狠摀住額頭,痛苦閉眼。

  「閉嘴!」薩克埃爾閉目低吼道。

  這一刻,泰爾斯不知道他是在對自己說話,還是在對『另一個世界』的某人說話。

  只見薩克埃爾哆嗦著。

  「一切很快就會結束。」

  「結束……」

  「再也沒有……噩夢。」

  他痛苦地喘息著。

  幾秒後,薩克埃爾回復了平穩。

  他緩緩鬆開手,冷眼看向泰爾斯。

  「請寬心,殿下。」

  騎士再度舉步向前,讓泰爾斯又一次緊張起來。

  「在您不幸之後,我會全權承擔罪責,以告慰您在此遭遇的不公。」

  他的枯燥嗓音變得悲愴而慍怒。

  「而您的秘密會就此埋葬,無損您的名聲。」

  告慰我遭遇的不公?

  我的名聲?

  「所以確實是你,不是麼?」

  看著對方一臉『為你好』的悲愴慷慨,泰爾斯冷笑道。

  「流傳自帝國時代的騎士名門貴冑,薩克埃爾?」

  但薩克埃爾不再答話了,他踏前一步。

  溝通失敗的泰爾斯懊惱地吐出一口氣,重新拉開鐵軀式。

  「嘿,你,離那個男孩遠點!」

  突如其來的喊聲打破了兩人的對峙。

  薩克埃爾和泰爾斯轉過頭。

  只見我家酒館的老闆,坦帕站在走廊的另一邊,捂著剛剛包紮好的手臂,惡狠狠地道。

  「沒看見嗎,剛剛要不是他,我們就都交待在這裡了!」

  三位被解救的人質注意到了這邊。

  不遠處,瑪麗娜找回了她的雙劍,正狐疑地看著對峙的兩人。

  快繩則不明所以地眨著眼睛,對薩克埃爾指指點點,用口型配合動作,無聲詢問著泰爾斯,我以為……他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泰爾斯艱難地笑笑。

  他曾經是。

  現在,他大概更願意宰了我。

  薩克埃爾冷哼一聲,轉向酒館老闆。

  他的眼裡冒出寒光。

  等等。

  泰爾斯心中一動。

  他想起剛剛對方的話。

  【而您的秘密會就此埋葬,無損您的名聲。】

  就此埋葬……

  那就是說……

  「在荒漠裡,你最好對救命恩人尊敬點……」

  坦帕還在繼續,他咬牙對看上去就不安分的薩克埃爾道。

  「所以你放那孩子自己待著……」

  可不等他說完,薩克埃爾就目色一厲,甩動斧頭!

  「不!」

  泰爾斯下意識地伸手,大喊出聲。

  「小心——」

  那一刻,坦帕只見到那個頭帶烙印的男人手臂一展!

  風聲呼嘯中,格鬥斧凌厲地電射而出!

  「呼——」

  風聲劇烈,直奔坦帕!

  不,不,不!

  泰爾斯死死盯著那柄斧頭,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酒館老闆呆愣了一瞬。

  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直到斧風及面,眼見就要破開他的腦門。

  然而下一秒。

  「呼——」

  斧聲迴盪。

  格鬥斧卻蹊蹺地……

  消失了。

  留下無所適從的斧風,掃過坦帕的額頭,把他的額髮吹起。

  酒館老闆渾身一抖,這才下意識地舉手擋在眼前。

  「砰!」

  斧頭砸進牆壁的聲音傳來,帶起無數石屑落下的聲音。

  薩克埃爾狠狠皺眉,看向另一邊。

  那裡,泰爾斯死死捂著胸膛,痛苦不堪地喘著氣。

  而那柄格鬥斧,此刻正扎在王子身側的牆壁上,斧柄微抖。

  「跑……」

  泰爾斯瞪著嚇呆了的坦帕,感受著下意識使用魔能過後,胸口處幾乎要裂開的劇痛。

  他趴伏在地上,痛苦地對人質們擠出幾個字。

  「快,跑!」

  「分頭……」

  「跑……」

  另一邊,快繩呆呆地看著那柄兀自震動不休的斧頭,又看看渾身殺氣的薩克埃爾,跟瑪麗娜面面相覷。

  一秒後,坦帕回過神來。

  「瘋子……」

  他不無驚怒地看著薩克埃爾。

  坦帕瞥了一眼泰爾斯,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朝著黑暗奔去,「堅持住,懷亞——或是什麼其他名字——我去地面上找幫手!」

  「而你就死在這裡吧,瘋子!」

  坦帕的咒罵聲越來越小。

  薩克埃爾看著坦帕的背影遠去,停滯了好幾秒。

  他這才皺眉問泰爾斯,「為什麼。」

  「只要我在這裡殺了他……」

  他沒說下去。

  但泰爾斯知道他要說什麼。

  只要在這裡殺了他……

  你的麻煩就會少一些。

  如果你能逃出去。

  泰爾斯恍惚地攀上長劍,只覺得像是有人在割開他的胸膛。

  強行使用魔能的代價似乎……

  很嚴重?

  「不為什麼。」

  他痛苦地喘著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煎熬。

  「我只是……從釬子到瑞奇,再到你,我只是……只是受夠了你們這幫,動不動就提刀殺人的……」

  泰爾斯抬起頭,艱難地道。

  「人渣……」

  薩克埃爾蹙起眉頭。

  泰爾斯扭過頭,看著自己在失控狀態裡留下的遍地血腥,想起災禍之劍們對殺戮的享受,想起詭影之盾們對殺戮的冷漠,忍住心裡的不適。

  「一言不合,殺。」

  泰爾斯搖晃著站起來,顫抖著擺手,示意快繩趕快逃離。

  「稍有得罪,殺,目標相悖,殺,利益衝突,殺,為了保密,殺。」泰爾斯諷刺地冷笑一聲。

  「包括你,薩克埃爾,為了糾正錯誤,殺。」

  刑罰騎士的面色變得有些猙獰,他額頭上的罪烙重新露出。

  「殺,殺,殺,好像只有殺人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泰爾斯一邊痛苦嘶聲,死命揉搓著自己的胸口,以此來緩解劇痛。

  他只覺得,自己快要在劇痛和憤懣的雙重作用下崩潰了。

  「好像你的全部生命,就是一部上演給吸血鬼們看的荒誕戲劇,你只有訴諸暴戾,果斷殺人,秀出鮮血,才能贏得掌聲和歡呼,才能證明你是那個該死的、帥氣的、殺伐果斷的主角,才能在吸血鬼們的崇拜目光裡,贏得更長更紅的舞台生涯似的。」

  薩克埃爾沒有說話,他只是握緊了拳頭。

  泰爾斯竭力忍痛,斷斷續續地咬字出聲。

  「難道不知道,剝奪生命,殺害同類,這是最迫不得已的選擇,最難卸下的重負,最後關頭的選擇……」

  「是你遇到自認解決不了的終極難題,是你在向這個世界的所有可能性徹底認輸之後,最懦弱也是最逃避、最不負責任的答案嗎?」

  快繩沒有離開,他望著星辰王子的雙眸裡滿佈深邃。

  瑪麗娜原本似乎想要逃走,但她卻最終停步,愣愣地看著泰爾斯。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天。

  那天,她瑟瑟發抖地躲在遠處的人群裡,看著台上,她的祖父,祖母,祖父,祖母……

  而她的哥哥,則絕望地望著脖子上的粗繩……

  直到傳令官一聲令下……

  瑪麗娜閉上眼睛。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感覺到胸口的疼痛好了一些,這才輕輕抹了一把汗,淒笑道。

  「即便住在荒漠裡的人都知道,血刺蜥吞食同類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那個瞬間,薩克埃爾像是想起了什麼,臉現沉痛。

  泰爾斯冷笑一聲。

  「主動選擇這條路,還不以為恥的,若不是環境所迫,便大抵都是失敗的懦夫。」

  「因為你們已經對這個社會束手無策,對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捉襟見肘,因為在人生這盤棋裡,你們已經失敗到除了直接掀翻棋盤之外,走投無路別無他途的地步了。」

  泰爾斯艱難地向前一步。

  「你是懦夫嗎。」他舉起長劍,指向對手。

  「薩克埃爾?」

  薩克埃爾深吸一口氣,臉色掙扎。

  但幾秒後,他重新恢復了平靜。

  這讓泰爾斯忌憚不已。

  「對不起,殿下。」刑罰騎士的嗓音略有顫抖。

  「但你,你必須死在這裡。」

  話音剛落。

  「咚!」

  泰爾斯心頭一凜,就見到薩克埃爾瞬間踢起一把手半劍,抓在手中,高速向他衝來!

  王子怒吼一聲,強逼著自己忍痛甩開鐵軀式。

  眼見就要與薩克埃爾再次短兵相接。

  如果沒有人干預的話。

  「鐺!」

  鋼鐵交擊的巨響!

  泰爾斯只覺余光一閃,快繩的身影就出現在他身側,一柄榔頭鎚橫敲刑罰騎士!

  薩克埃爾只是微微一滯,格住榔頭鎚的右手迅速翻轉,同時心中鄙夷。

  力度不錯,看來也是受過訓練的。

  他冷冷看著面色猙獰,看似使盡力氣阻擊他的快繩。

  只是太愚蠢。

  以這個角度魯莽地衝過來……

  他只要稍作調整,就能——咦?

  下一秒,泰爾斯驚奇地看見,一臉視死如歸的快繩突然表情一變,揚出左手!

  灑出一大把——塵灰?

  泰爾斯瞠目結舌。

  「啊啊啊!」

  刑罰騎士被灰塵落了一頭一臉。

  他摀住眼睛,怒吼著後退,右手的劍鋒來回劃動,顯然憤恨已極!

  但泰爾斯只是呆愣地看著一臉得逞樣的快繩,任由他把自己拉走。

  撒,撒石灰?

  你明明臂力過人,榔頭用得那麼好,卻偏偏要……

  你到底是不是王子……啊啊……好痛……

  泰爾斯斷掉思緒,摀住胸口。

  「快快快……我們……」快繩朝著刑罰騎士扔出鎚頭,緊張得顧不上解釋,半扶半拉著泰爾斯逃走。

  直到薩克埃爾的劍再度橫在他們眼前。

  「利用塵土……」

  薩克埃爾放下左手,泰爾斯驚訝(可惜?)地看見,他眼睛的部分被左手掌保護得很好,沒有沾上塵灰。

  但刑罰騎士早已不見之前的大氣和悲愴,徒留恨意和憤懣。

  「這是我六歲就玩剩下的東西!」

  刑罰騎士一劍刺來,怒意盎然!

  泰爾斯咬緊牙關,把為了扶持他而手無寸鐵的快繩推開一步,握住長劍。

  但就在此時,薩克埃爾的身後卻響起風聲!

  「鐺!」

  刑罰騎士回身一劍,削開一支飛來的火把!

  火星四濺,把他燙得一陣皺眉。

  看清了出手相助的人,泰爾斯和快繩齊齊一驚。

  是瑪麗娜。

  只見紅衣女劍士持著自己的雙劍,滿佈敵意地看著薩克埃爾。

  「聽著,姓璨星的。」她半是猶豫半是痛苦地咬牙道。

  「你救過我一次。」

  她提起一件東西,遠遠拋給泰爾斯。

  泰爾斯手忙腳亂地抱住,這才發現,那是他被收繳的行囊。

  不知道瑪麗娜什麼時候從刺客們的屍體上找回來了。

  「但現在。」

  瑪麗娜凝重地望著眼前的薩克埃爾,甩出攻勢,「我不欠你什麼了!」

  泰爾斯還沒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看著懷裡的背囊,直到快繩推了他一把。

  「趕緊逃命!」

  女劍士留下最後一句話,腳步不停,欺身向前,雙劍劃出幻影,快劍連攻!

  直指刑罰騎士!

  「叮,叮,鐺……」

  在兩秒鐘裡,逼得薩克埃爾不得不後撤一步。

  看得準備跑路的泰爾斯和快繩一陣後怕,她這麼厲害的?

  可是好景不長,刑罰騎士的下一劍猶如天馬行空,卻準確無誤地在雙劍的幻影中,刺中瑪麗娜的左手!

  瑪麗娜痛呼一聲,左手劍撒手。

  泰爾斯心中一黯。

  「『雨中之心』逝世後,雙劍早已不再流行。」

  下一秒,薩克埃爾左手一伸,狠狠扣住瑪麗娜的右手!

  把她的最後一把劍也摔落地面。

  「我曾經有幸得見她一面,想挑戰一下傳說中突破一切防禦的暴雨快劍。」

  瑪麗娜咬緊牙關,想要踢擊對手,薩克埃爾卻不動不閃,像沒事人一樣,用右肘頂下她的踢腿!

  薩克埃爾看著地上的雙劍,嘖聲搖頭。

  「但可惜,那個時候她已經病痛纏身,虛弱得連杯子都舉不起來了。」

  薩克埃爾扣住瑪麗娜的脖子,把掙扎的女劍士舉起半空!

  看得泰爾斯心中一急。

  「現在!」

  一邊的快繩還懵懵懂懂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這方小天地裡的空氣像是微微一漾,泛起漣漪。

  下一刻,一柄灰色的劍刃無情地從空氣裡刺出!

  「嗤啦——」

  直入薩克埃爾的後背!

  「啊啊啊!」

  薩克埃爾驚天動地的怒吼聲中,瑪麗娜被他狠狠甩開,跌落在泰爾斯的身邊。

  而刑罰騎士如暴起的獵豹,迅捷回身,一劍削出!

  卻只能在空氣裡劃出一道弧線。

  灰色的劍刃已經不見,只有薩克埃爾後背涔涔流血的傷口,證明著它的存在。

  直到另一個身影在騎士的身前顯形,右腿直踹,結結實實地擊中薩克埃爾的胸膛!

  「咚!」

  刑罰騎士痛呼著向後摜出,狼狽落地。

  摔入一片血腥與廢墟之中,激起塵土無數。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

  他連忙伸手,跟快繩一起把重傷委頓的瑪麗娜扶起來,對著出現的人影露出笑容。

  「啊啊啊——」

  塵土中,薩克埃爾低低悶哼著,不知是在忍痛,還是在憤怒。

  「哈。」

  騎士躺在地上,狼狽地道,「是這些年裡我衰老了,退步了……」

  「還是你變強了?」

  對面傳來一個沙啞的嗓音,低沉而簡潔。

  「也許都是。」

  薩克埃爾痛笑出聲。

  「所以,殺不殺人的,他這麼多廢話。」薩克埃爾吐出一口氣,頗有感慨。

  「就是為了給你找個機會?」

  「真默契。」

  他深呼吸了兩口,渾身肌肉繃緊,慢慢地坐起來。

  直勾勾地盯著眼前那個戴面具的身影。

  「你不該回來這麼早。」薩克埃爾冷冷地道。

  他的對面,去而復返的約德爾甩開無上之劍上的鮮血,嘶啞地道。

  「我不該放你出來。」

  刑罰騎士和面具護衛無聲對視著,整整三秒。

  薩克埃爾笑了。

  「為什麼你就不能放聰明點,小子。」騎士嘆出一口氣,站起身來。

  「僅僅離開那個孩子的身邊一次……」

  「等到他體面地終結之後,再回來呢。」

  他背後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

  薩克埃爾說著話,看向另一邊狀態不佳的泰爾斯,瞇起眼睛。

  泰爾斯對他露出一個冷笑,隨後對約德爾點點頭。

  約德爾也看了遠處的王子一眼,微微頷首。

  「我離開過他一次。」

  面具護衛收回目光,左腳劃開,反手持起灰色短劍,作出戰鬥準備。

  他的話語無比堅定。

  「那是最後一次。」

  他的身形漸漸消失,話音如波浪散開,幽幽迴盪。

  薩克埃爾看著那個暗紫色的面具消散在空氣中,目光幽幽,不知在思考何物。

  「看在過去的份上,我不想傷害你,小約德。」

  「別逼我。」

  空氣里傳來約德爾惜字如金的回答。

  「同感。」

  薩克埃爾抿起嘴唇。

  泰爾斯望著消失的約德爾,彎起笑容。

  約德爾沒有離開。

  就像他說的。

  他一直都在。

  薩克埃爾沉默了幾秒。

  「你沒問我為什麼動手。」

  薩克埃爾瞥了泰爾斯一眼,抬頭看向周圍,臉色黯然。

  「所以你也知道,對麼。」

  「你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

  空氣裡沒有回答。

  快繩使勁地給泰爾斯打眼色,讓他們趕緊走,但泰爾斯只是捂著自己的胸口,果斷搖頭。

  不。

  再等一會兒。

  只要……

  一小會兒。

  「但凱瑟爾王知道嗎?」

  刑罰騎士的聲音陡然提高,滿佈森然寒意,「漢森勳爵知道嗎?維塔諾大師知道嗎?六位守護公爵知道嗎?」

  「星辰知道嗎?」

  約德爾依舊沒有言語。

  薩克埃爾撿起一把斧頭,憤然指向泰爾斯。

  「他們知道多年前的惡花,已經結出惡果了嗎?」

  泰爾斯心中一凜!

  惡花。

  惡果。

  「你還在等什麼。」瑪麗娜推開泰爾斯的手臂,惡狠狠地盯著他,「還不走,等死嗎?」

  泰爾斯還是搖了搖頭,眉頭越發深鎖,捂著胸口的手掌更緊了一些。

  再一會兒……

  就好!

  「不,先生。」

  空氣里傳來約德爾嘶啞而簡單的回應。

  「這裡唯一的惡花和惡果……」

  「只有你。」

  下一刻,薩克埃爾再次怒吼著拔步而起,沖向泰爾斯!

  快繩和瑪麗娜齊齊一驚!

  幾乎同時,約德爾的身影出現在他的側方!

  「走!」

  這是面具護衛最簡短的提示。

  泰爾斯咬緊牙齒。

  他的眼前,薩克埃爾不可阻擋的身形越來越近,約德爾的灰色短劍極速向前。

  他鬆開了按在胸口止痛的手。

  他知道該怎麼做。

  下一秒,泰爾斯毫無預兆地揚起雙臂,在後兩者的驚訝神情中,繞過快繩和瑪麗娜的脖頸,搭住他們的肩膀!

  他閉上了眼睛。

  來吧。

  選擇。

  「砰!」

  薩克埃爾的斧頭狠狠地砸在地上!

  甚至破開了一面地磚!

  激起無數石屑。

  約德爾隨後而來,一劍刺中他的左臂!

  但薩克埃爾已經無暇顧及既是故人,又是敵人的面具護衛了。

  他瞪大了眼睛,咬緊了牙齒。

  不知何時開始……

  他的眼前。

  泰爾斯、快繩、瑪麗娜,走投無路的三人。

  已經……

  消失了。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6-24 14:50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3章 歸來的摩拉爾

  遠一些。

  泰爾斯淡然目送刑罰騎士的斧刃,連同昏暗的走廊一齊消失在眼前。

  他又在緩緩上升了。

  就像失去了重力。

  但這一次,王子在不明時間的虛空裡勉強保持著理智。

  他竭力回想著錨點,按照教誨,謹守自我。

  我只需要遠一些。

  不需要……叩門。

  盡力保持著冷靜的他心中念道。

  他的意識裡閃過無數場景,廢屋裡的殘垣斷壁,落日酒吧的簡陋後廚,群星之廳的壯闊露台,樺樹林裡的雪花紛飛,英靈宮裡的座座爐火……

  離開白骨之牢,甚至離開刃牙營地,離薩克埃爾越遠越好。

  再遠一些!

  但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一陣奇異的灼燒感就從背後湧來!

  如同有人在他的背上點了一把火!

  泰爾斯臉色一變。

  不對。

  那一刻,他瞬間從「失控」中脫出!

  猶如美夢驚醒。

  萬事淡然的態度消失不見,訝異的情緒彌漫上大腦。

  不……

  零點幾秒裡,燒灼感越來越強烈。

  它從背部蔓延到全身,再慢慢演化為撕裂感和切割感。

  那一秒裡,泰爾斯忍不住扭曲了臉龐,痛呼出聲!

  這種久違卻熟悉的感覺……

  難道是……

  糟糕。

  他想起了什麼,內心一涼。

  尚在燒灼和撕裂中煎熬的泰爾斯只覺得周身一重,下一秒,他就狠狠撞到了地面!

  「砰!」

  悶響中,泰爾斯顧不上生疼的膝蓋和額頭,發瘋也似地翻過身來,吃力甩開身上的背囊!

  該死,該死!

  就好像那是一塊燒紅的木炭。

  「該死!」

  瑪麗娜惱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乎剛剛與地面親密接觸,「發生什麼了!」

  「哇啊啊斧頭——嗷!」

  黑暗中,快繩驚慌失措的呼喊從身側傳來。

  「唉?」

  一陣呼哧聲響,聽上去似乎是快繩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裡是……獄河嗎?」

  泰爾斯艱難地呼出一口氣,感受著背上的燒灼感慢慢消失。

  但另一種感覺蔓延上神經。

  疼痛。

  星辰王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咬牙道。

  「對,這裡,正是,獄河……而我是,你的,擺渡人……」

  他摸了摸地面的手感,心中暗歎。

  所以……

  他們還沒脫離危險。

  「泰爾斯!」

  快繩聽見他的聲音,油然一喜,隨即越發疑慮。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們都看不……」

  惶恐中,只聽一聲輕輕的擦響,一束突兀的火光從眼前出現,讓快繩下意識地擋住眼睛。

  黑暗中,瑪麗娜點燃一支小小的火把,咒罵著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灰塵,「該死!」

  「我們到底在……」

  但她的話沒有繼續下去。

  口鼻裡的異味和周圍的環境,讓她辨認出了他們的位置。

  紅衣女劍士舒緩著被刑罰騎士扼過的脖子,皺眉。

  「我們……還在白骨之牢?」

  泰爾斯沒有回話,他此刻臉色發白,微微顫抖。

  恢複了視野的快繩輕輕放下手,迷茫地看了一眼舉著火把臉色愣然的瑪麗娜,然後轉向身側那個趴在地上喘氣的少年,面色一沉。

  「剛剛發生什麼了?」

  他褪去迷茫,把狀態明顯不佳的泰爾斯從地上扶起來,讓後者靠上牆壁。

  「那個大叔呢?還有,還有你那個戴面具的朋友?」

  泰爾斯用力喘息,忍著越來越劇烈的疼痛,擠出一句話。

  「這是煉金之塔的『小小魔法』,你們不妨理解為白骨之牢的裡的機關,可以把你們轉移到不同的地方……」瑪麗娜微微一驚。

  泰爾斯試圖擠出一個微笑。

  但快繩的表情沒有了一貫的戲謔,菜鳥僱傭兵此刻蹲在泰爾斯面前,靜靜地看著後者。

  他眼神深邃,若有所思。

  「小小魔法?」

  快繩的樣子,不禁讓泰爾斯想起對方真正的身份。

  「對,所以,我就是利用了一下……啊!」

  泰爾斯再也說不下去了,越發劇烈的疼痛從胸口處襲來,讓他冷汗直流,嘴唇哆嗦。

  糟糕。

  雖然缺少其他魔能師同類的參照,但無論是六年前國王大道上的馬車刺殺,斷龍要塞下的魔能槍襲擊,還是龍霄城裡面對吉薩的意外叩門,抑或艾希達臨別時的警告,這些經歷都讓泰爾斯學到了一個道理。

  面對危機,不到走投無路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訴諸神秘的魔能。

  「失控」狀態對於身體的負擔和破壞非但不容小覷,還會隨著魔能涉及的量級提升而漸次增大,一旦到了「叩門」的程度,隨之而來的代價甚至是致命的。

  所以泰爾斯很感激托羅斯。

  這位他所遇到過的最神秘,也是對自己最好的魔能師。

  多虧他的慷慨相助,耐心教誨,自己才成功找到「錨點」,得以在「失控」中保持理智(也許過於理智了),擺脫了過去那種魔能不發則已,一發則不可收拾,勢必叩門的危險困境。

  可即使泰爾斯成功避免了叩門,免於以往使用魔能的那種撕心裂肺與痛徹心扉,「失控」的代價依舊不容小覷。

  按照剛剛對敵釺子的經驗,他停留在神奇的「失控」狀態最多不超過幾分鍾,就會被突然而來的劇痛喚醒,中斷他的奇異能力。

  但泰爾斯知道,方才在薩克埃爾的斧子下逃生時,打斷他的不是魔能的後遺劇痛。

  而是……

  泰爾斯捂著胸口,難以置信地望著另一邊,瑪麗娜還給他的背囊靜靜地躺在地上,露出一截小小的弩臂。

  時光弩。

  傳奇反魔武裝。

  該死。

  他們還在白骨之牢裡,沒能逃出去的原因……找到了。

  看來,下次他絕不能在手上有這玩意兒的時候進入「失控」……

  想到這裡,泰爾斯又是一陣抽痛,表情扭曲。

  「你看上去……很糟?」

  瑪麗娜注意到王子不同尋常的痛苦,狐疑地舉著火把走來。

  「被那個瘋子傷到了?」

  不。

  只是強行使用魔能的後遺症,以及那把弩的排斥。

  泰爾斯抹了一把汗,顫抖著強迫自己彎起嘴角。

  「是的。」

  「他下手很重。」

  快繩依舊一言不發。

  瑪麗娜則俯下身子,從地上拾起一把銀刃長劍。

  「這是瑞奇的劍。」

  瑪麗娜的眉頭在火光下慢慢鎖起。

  泰爾斯的心再次揪緊。

  瑪麗娜定定地望著他,目光越來越冷。

  「我看到那個瘋子臉上的烙印了,跟塞米爾一樣——瑞奇他們怎麼了?」

  泰爾斯抿緊嘴唇,承受著疼痛的同時,還要應付眼前的人,這實在讓他心力交瘁,只覺得頭都要大了。

  他能怎麼說?

  抱歉,你們的老大,被我的朋友在腦袋上打了個洞?

  「他……」他嘶聲道。

  就在此時,快繩卻驚叫出聲!

  「不對!」

  菜鳥僱傭兵瞪大眼睛,看著瑪麗娜,指向牆壁上的泰爾斯,驚恐道。

  「他在……你的鼻子在流血!」

  泰爾斯下意識地摸上鼻子,果不其然,入手一片濕潤。

  糟糕。

  又是這樣。

  他一陣眩暈,靠著牆面,顫抖著滑坐到地上。

  瑪麗娜皺起眉頭。

  快繩大驚失色地上前兩步,扶住泰爾斯。

  「你到底怎麼了?」

  「這個啊。」王子有氣無力地笑道。

  「哈,璨星王室嘛,或多或少有些與眾不同。」

  璨星王室。

  瑪麗娜聽見這個詞組,臉色再度陰沉了下來。

  「不,我們得做點什麼,他看上去不太妙。」

  快繩一臉憂心忡忡,他轉向瑪麗娜。

  「這位女士?麻煩你照著這邊一點,我去找找他的行李……」

  瑪麗娜眼神複雜地看著泰爾斯,又看看自己手裡的劍,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舉著火把走上前來。

  「姓璨星的王子。」

  看著臉色痛苦的泰爾斯,瑪麗娜輕聲道。

  「剛剛,你救了我一命。」

  「為什麼?」

  泰爾斯竭力扯了扯嘴角,冷汗淋漓地擠出幾句調侃的話。

  「也許,也許因為我不喜歡殺人?也許,還因為你是個女人,還很漂亮?所以按照騎士小說,我注定要腳下一軟……」

  然後把你收進我的後宮。

  泰爾斯的心口又是一痛,刺得他再度縮緊五官,把這句嫌命長的笑話咬斷在嘴裡。

  但瑪麗娜沒有理會他的調侃,這個之前暴脾氣的姑娘也沒有生氣。

  她只是靜靜地望著他。

  「你知道,我們有仇——無論是血色之年的過往,還是酒館裡的過節。」

  泰爾斯冷哼一聲,被疼痛折磨的他沒多管自己的語氣。

  「所以我就必須殺了你?或者袖手旁觀幸災樂禍地看著你被殺?」

  瑪麗娜頓了一下,臉色掙扎。

  「但你父親會的。」

  紅衣女劍士猶豫著道,「就像十八年前,他下令吊死我的家人一樣。」

  這下輪到泰爾斯無言了。

  但下一刻,瑪麗娜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突然抬頭,眼神灼灼地望著王子。

  「塞伯.諾福克。」這姑娘輕聲道。

  「他是我的叔叔,也是星輝軍團的一員,是已故星湖公爵約翰的親衛——以及謀殺他的人。」

  泰爾斯頓時一愣。

  塞伯.諾福克。

  還有星湖公爵。

  什麼意思?

  泰爾斯愣愣地盯著她,注意力分散之下,身體裡的疼痛似乎不再那麼難忍。

  「你……」

  「聽著。」瑪麗娜盯著他,眼神急切,像是盯著救命的稻草。

  「如果你回到永星城,泰爾斯王子,如果你真的跟你的混蛋父親不一樣,如果你真的在意無辜者的鮮血……」

  「就請你把這件事追查下去,找出真相。」

  瑪麗娜的眼眶慢慢泛紅,驚得泰爾斯手足無措。

  「找到血色之年裡,約翰公爵在索達拉城遇刺的真相。」

  約翰公爵……

  泰爾斯皺起眉。

  「我父親,蘭紮爾.諾福克,諾福克榮譽伯爵的繼承人。」

  「直到上絞架之前,他一直在暗中為王國秘科服務。」瑪麗娜咬牙顫聲道。

  「艾迪王遇刺的第三天,也是約翰公爵遇刺的前夕,父親私下放飛了一只信鴉。」

  「這是我多年來,唯一的線索。」

  泰爾斯微微一顫。

  王國秘科。

  艾迪王遇刺的第三天……

  也就是說……

  「我流浪多年,勢單力孤,只能抓緊一切力量,用盡一切手段,卻什麼都查不到,什麼都做不了。」瑪麗娜嘴唇顫抖,胸膛起伏,似乎強壓著情緒。

  「但你是王子,是未來的國王,你能做的一定比我更多。」

  「求你了。」

  最後的一個詞,瑪麗娜幾乎是紅著眼睛,從牙齒裡咬出來的,不知道經歷了多少鬥爭和掙扎。

  就在此時,快繩的聲音從行李處傳來。

  「我找到什麼了,泰爾斯,你也許會需要這個……」

  又是一陣疼痛,泰爾斯緊閉雙目,竭力擺手。

  「我沒事,老毛病了,只需要休息一……」

  下一秒。

  「砰!」

  一道悶響突兀而來,讓泰爾斯下意識地睜眼!

  「當啷。」

  火光顫動,跟長劍一同摔落地面。

  瑪麗娜失去意識,軟倒在地上。

  她的身側,快繩面目嚴肅地收回擊暈她的手掌。

  泰爾斯愣住了。

  那一刻,火把從地面上照來,顯得快繩的臉色如此森冷而深邃。

  「快繩,你……」

  快繩沒有作答,他只是默默俯身,拽起昏迷的瑪麗娜。

  「撐得住嗎?」

  快繩淡淡地道,把瑪麗娜拖到一邊,「還是說你下一秒就要死了?」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他。

  「為什麼——」王子的問句只說了一半。

  他看見了快繩手裡的東西。

  那是一把特殊的黑色十字臂弩。

  上弦備箭,其勢欲發。

  「你問為什麼?」

  快繩一手撿起火把,冷冷地走上前來。

  「所以你要跟我說實話了嗎?」

  「泰爾斯.璨星?」

  泰爾斯咬住了牙齒。

  實話……

  只見快繩孤身舉著火把,晃了晃手上的弓弩,冷冷地看著他。

  「你的那種能力,到底是什麼?」

  那個瞬間,泰爾斯只覺得身軀僵硬,舌頭沉重。

  恍惚間,連失控的後遺症也不再那麼難受了。

  他只是靜靜地望著肅穆的快繩。

  快繩也默默地回望他。

  半晌後,泰爾斯在火光下歎出一口氣。

  他撇過頭,在雙重壓力——身體的疼痛和同伴的逼視——下艱難地道。

  「我說了,這算是種罕見的魔法,星辰王國在把這裡據為己有之後……」

  快繩冷笑了一聲。

  「魔法?」

  他的冰冷反問,把泰爾斯剩下的話堵在嘴裡。

  「聽著,泰爾斯。」

  快繩死死瞪住他。

  「我年輕時也許荒唐,但我好歹也是受領主家族的教育長大的,而我還比你大了十幾歲,也許更多……」

  「特別是成為繼承人之後,我學到了更多不同尋常的知識。」

  快繩輕輕地蹲下來,眼裡的神色無比認真。

  火光逼近,炙熱的火把烤得泰爾斯有些難受。

  可他的內心卻一片冰冷。

  「我知道那個男人是誰,也知道他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快繩雲淡風輕地道。

  彷彿這只是一次家常對話。

  但只有泰爾斯知道,此時此刻,快繩身上散發的氣勢是如此冷漠,語氣是如此淩厲,眼神是如此可怕。

  「我還知道,你為什麼突然間就從一個弱質少年,變成了冷面殺手。」

  「我甚至知道,你現在為什麼這麼痛苦的原因。」

  那一刻,泰爾斯彷彿不再認識眼前的人。

  彷彿這個樂觀豁達、小有幽默的僱傭兵快繩,已經變回那個悲憫果決,拋下一切的敵國王子。

  歸來的摩拉爾.沃爾頓。

  「六百多年前,終結之戰裡有一位無比可怕的災禍,只要有它在的戰場,我們的先輩們必然屢戰屢敗,毫無希望。」

  「因為那個災禍能夠預見未來,通曉未知。」

  摩拉爾冷笑一聲。

  「從第二天的天氣,到太陽升起的角度,再到敵人的一舉一動,世界的未來,盡皆在它掌握之中。」

  預知未來。

  泰爾斯恍惚地呼吸著。

  魔能師裡,有這樣一個存在?

  摩拉爾搖頭道。

  「你要怎麼打敗一個把所有未來和可能,全部掌握在手裡的不死怪物?」

  那個瞬間,泰爾斯的呼吸凝滯住了。

  「直到這把武器的誕生。」

  摩拉爾打量著手上的漆黑臂弩,眼中情緒不明。

  「它的使用者是個北地人,戰後,他向埃克斯特,向耐卡茹王效忠。」

  「於是多年後,這把臂弩輾轉來到努恩一世的手中,被他作為『耐卡茹誓約』的見證,贈送給十大領地裡最偏遠,最艱苦的祈遠城——盡管我剛剛才辨認出來,這把龍槍家族典籍裡最特殊的傳奇反魔武裝。」

  「時光之弩。」

  下一秒,摩拉爾冷冷地站起身來。

  他握住扳機,抬起微顫的手臂,把弩箭對準眼前的少年。

  泰爾斯臉色鐵青,只是死死摀住自己的胸口。

  「你是個魔能師,泰爾斯。」

  摩拉爾目光閃爍,寒聲咬字。

  「一個災禍。」

  「就像六百年前,毀掉一切的災禍。」

  泰爾斯輕輕地閉上眼睛。

  終於。

  這一天,還是來了。

  「就像六年前。」摩拉爾的聲音帶著些微的顫抖。

  「那個毀掉龍霄城,害死我父親的……」

  「災禍。」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6-24 14:54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4章 瘋了吧

  「小時候,當里斯班伯爵告訴我的時候,我一直以為那不過就是傳說。」

  「不會比天空王后,比神殿裡的諸神雕像更加真實。」

  摩拉爾用泰爾斯從未見過的複雜眼神望著後者。

  泰爾斯認得那個表情。

  那是方才塞米爾發誓失敗後,小奎爾.巴尼臉上的表情。

  失落、空洞、痛苦、後悔。

  還帶著幾分迷茫和無助。

  「然而,我們家族代代相傳的故事是真的……」

  他死死盯著少年,頭顱微搖,胸膛起伏。

  如同再也不認識這位曾經短暫與他同生共死,來回歷險的同伴。

  那個與他同命相憐的異國王子。

  面對摩拉爾的弩箭,泰爾斯唯有咬緊下唇。

  那一刻,似乎連胸口的疼痛都已不再重要。

  他能說什麼?

  他該說什麼?

  「……災禍是人,或者看著像是人的怪物。」

  摩拉爾的眼神不離目標,手裡的弩箭忍不住微微顫抖。

  「它們像我們一樣呼吸,一樣進食,一樣行走,一樣生活在大千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一舉一動,形神俱似。」

  他下意識地喃喃道,語氣縹緲。

  好像在複述很久以前的古老故事。

  「但他們終究不是我們。」

  「他們終究會撕下面具,露出原形,開始毀滅和屠戮。」

  泰爾斯下意識地收緊胸口的拳頭。

  摩拉爾的眉頭慢慢收緊,後退一步,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所面對的一切。

  他咬緊牙齒,狠狠吸了幾口氣,腦中閃過方才的場景。

  「你就是這樣的,不對嗎?」

  「就像剛剛?」

  靠在牆上的泰爾斯沉默了一會兒。

  他臉色灰敗,在紅彤彤的火光下也毫無起色。

  他們終究不是我們。

  他們終究會撕下面具。

  泰爾斯幽幽想起每一次的失控和叩門,想起那個如同知曉了一切的夢中泰爾斯,以及每次回過神來後面臨的後果。

  「我不知道。」

  過了很久,泰爾斯才用一種如在夢中的語氣,哀傷地道。

  「即使對我而言,這個問題也充滿了迷霧。」

  摩拉爾也沉默了一會兒。

  幽深的地牢裡,一時只聽得見兩人的呼吸。

  直到空氣裡響起摩拉爾吃吃的冷笑。

  「所以,在耐卡茹王交過手的災禍裡……你是哪一個?」

  泰爾斯稍有失神。

  只聽摩拉爾用最嚴肅和忌憚的語氣,咬字開口。

  「王災?」

  「噩災?」

  「血災?」

  「秘災?」

  「先災?」

  每說一個詞,摩拉爾的神色就嚴峻一分。

  這些只在沃爾頓家族的傳說裡出現,他卻從來不以為然的詞組。

  災禍。

  聽著這些陌生而奇怪的名詞,泰爾斯輕輕蹙眉。

  直到摩拉爾單手舉著臂弩,咬出下一句話。

  「抑或你乾脆就是眾災之首——『諸神克星』?」

  諸神克星。

  聽見這個似曾相識的綽號,泰爾斯的胸口又是一疼。

  少年不再看向摩拉爾,他低下頭來,半是釋然,半是落寞地開口,「都不是。」

  「我是個……」

  「新人。」

  摩拉爾停頓了一瞬。

  「哈。」

  他的肩膀微晃,笑聲有些淒然,連著火光和弓弩也在顫栗。

  「所以你們就像白刃衛隊一樣,還有新人……」

  話語帶著淡淡諷刺。

  在不知是何滋味的心情裡,泰爾斯努力勾起嘴角。

  「是啊。」

  「魔能師,災禍。」

  思慮所及,他略略走神,語氣失落。

  「一切就像噩夢一樣,無論你在平時擠出多少笑容,鼓起多少勇氣……」

  「但夜深人靜,午夜夢歸時,它總會回到你眼前——」

  摩拉爾的弩機微微一顫。

  「夠了。」

  「災禍。」

  他打斷了泰爾斯的話,死死盯著後者,眼神陌生,嘴角生寒,手上青筋凸出。

  「你知道無論是哪一個神殿,哪怕再破敗再式微的教會,都在警告每一位埃克斯特國王,滅世的災禍終將卷土重來,像當年毀滅最終帝國一樣毀滅我們嗎?」

  泰爾斯沒有看他,只是閉起眼睛。

  「我……」

  可摩拉爾不準備讓他回答。

  努恩之子咬牙開口,捏在弩臂上的手指死命用力,強自壓抑著無處可放的複雜情緒。

  「你知道每一個沃爾頓自小就被教導,終結之戰裡,耐卡茹和他的同儕們是頂著怎樣的恐怖和絕望、犧牲和傷亡,才奇跡般逆轉寒風,擊敗瘋狂邪惡的災禍,建立埃克斯特的嗎?」

  泰爾斯沒有睜眼,他勉力扯起嘴角。

  「是麼。」

  星辰王子感覺得到,鼻子的血已經止住,而自己全身的力氣在獄河之罪的緩慢浸潤下慢慢恢復,胸口的疼痛也在逐步緩解。

  至少,他應該可以自己站起來了。

  但不知為何,面對著憤然望著他的摩拉爾,面對那把看似搖搖欲墜的時光弩……

  泰爾斯突然失去了站起來的動力。

  這就是災禍。

  就是自己。

  以及自己的未來。

  他灰暗地想。

  一個久違的可人女聲,從他的耳邊響起。

  『你正在不幸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魔能師,這不是天賦或祝福……是詛咒和厄運。』

  聽著摩拉爾痛恨而粗重的呼吸聲,那一刻,泰爾斯突然覺得……

  好累啊。

  就像在做一個耗盡精神的長夢。

  他有些……不想再站起來了。

  『所以,這就是我們的結局了。』

  地牢裡,火把再次爆出一個火星。

  「是你嗎?」摩拉爾冷冷質問道。

  泰爾斯仍舊閉著眼睛。

  「什麼?」

  摩拉爾看著面色淒然的泰爾斯,心中的憤怒和質疑同時燃燒起來。

  「六年前,龍霄城……那些傳說中的怪物們不會無緣無故出現。」

  只見摩拉爾咬緊牙關。

  「告訴我。」

  「我父親的死,包括你遮遮掩掩的『毀掉半個龍霄城』……」

  「都跟你有關嗎?」

  他不知不覺提高了音調,加重語氣。

  「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

  泰爾斯眉毛一顫,下意識地睜開眼睛。

  他呆愣地望著摩拉爾的雙眼。

  那憤怒、痛苦、猶疑,滿布血絲的眼睛。

  泰爾斯的思緒慢慢飄遠。

  飄回那一夜的龍霄城。

  啊,是呢。

  破碎的屋簷。

  斑駁的斷壁。

  遍野的死寂。

  那些……他以為能拋諸腦後的東西。

  他渾身一顫,這次卻不是因為疼痛。

  而是因為他的內心忽然揪緊。

  因為那些無法逃避的事實。

  一秒後,泰爾斯失神地吐出那個詞。

  「是的。」

  摩拉爾的手臂越來越緊。

  「那一夜。」

  「那個災禍,還有多頭蛇基利卡。」頂著對方的眼神,泰爾斯顫聲道。

  「它們會去龍霄城,會害死那麼多人……」

  泰爾斯痛苦地閉上眼睛。

  「都是因為我。」

  「我。」

  寂靜。

  一時間,連摩拉爾的呼吸聲都凍結住了。

  噠啦!

  火把摔落地面的聲音。

  下一秒,泰爾斯只覺得領口一緊,整個人就被怒不可遏的摩拉爾單臂提了起來,一把按上牆壁!

  砰!

  少年悶哼著忍受胸口的滯澀感,突然下巴一痛——時光弩已經被摩拉爾推到泰爾斯的胸口上,直指他的頭顱,凸出的箭尖貼上泰爾斯的皮膚,帶來陣陣刺痛。

  泰爾斯從來沒看到過這樣的摩拉爾。

  後者面色猙獰,呼吸粗重,牙齒緊咬,手臂上的肌肉和脖子旁的青筋無比明顯。

  就像狂怒的獅子。

  就像……那位曾經的北地國王。

  「你怎麼敢!」

  摩拉爾低聲咆哮著,泰爾斯感覺到前者的肌肉在顫抖。

  他左手扯住少年的衣領,右手和右肩頂住弩機。

  時光弩上的弦線無比緊實,蓄勢待發。

  擇人而噬。

  只見摩拉爾死死壓著如火山般的痛恨和怒意。

  「你這個該死的……你知道你背負的是什麼樣的罪孽,會帶來怎麼樣的災難嗎?」

  但泰爾斯只是眼神沉寂,恍若無神地任由摩拉爾威脅著他的生命。

  「你怎麼還敢接近他們?」

  「你怎麼敢接近龍霄城,接近埃克斯特,接近父親,接近……阿萊克斯!」

  摩拉爾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中滿布紅色。

  「接近她的國家,她的人民!」

  「我的人民!」

  摩拉爾渾身顫抖,近乎失控。

  「把自己的一身厄運和不祥,把血色之年那樣的不幸帶給他們!」

  「你知道,你的存在,就是一切禍亂之源嗎!」

  泰爾斯下巴又是一痛,他感覺得到,弩箭的尖端在顫抖之下,已經刺穿了他的皮膚。

  阿萊克斯。

  這個名字比弩箭更快一步,刺入他恍惚的大腦裡。

  不。

  他說的是……她。

  小滑頭。

  虛幻的回憶裡,那個帶著夾鼻眼鏡的明麗女孩轉過身,輕掩嘴唇,帶著淡淡的訝異和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他。

  『你要帶我走?帶我回星辰?』

  那一瞬,他近乎渙散的思緒為之一清。

  泰爾斯從齒縫裡吸進一口氣,罔顧下頷的疼痛,用力道。

  「我知道。」

  摩拉爾依舊緊繃著神經,怒目以待,仿佛下一刻就要扣動扳機,刺穿泰爾斯的頭顱。

  只聽少年苦澀地道,「我比你清楚。」

  「事實上,我比每一個人都清楚。」

  「從那一天開始,發生在我身邊的事情……我都知道。」

  盾區裡,每一雙欲呼吸而不得的眼神。

  多頭蛇下,每一個哭喊著逃命的聲音。

  龍霄城中,每一具冰冷死寂的屍體。

  而自己只能跪在路中間,抱著懷裡唯一溫熱的生命,淚流滿面,瑟瑟發抖。

  他握緊了拳頭。

  這些都是屬於他的……

  他的血債。

  更是因他而起,是他生命裡的每一個選擇累積之下,所帶來的後果。

  是他必須正視的東西。

  不是簡簡單單一句「本意非此」或「迫不得已」,乃至「不是我的錯」地歸咎他者,或更令人作嘔的一句「可惜但必要的犧牲」,就能淡然忘卻,就能安心逃避的責任和重擔。

  至少,他不能。

  「對不起。」泰爾斯緊閉眼睛,帶著滿心的落寞和悲哀,輕聲開口。

  「對不起。」

  摩拉爾的呼吸越發加重。

  泰爾斯的領口被扯得更緊了,他甚至能感覺到在弩箭的威脅下,一滴鮮血從脖頸上流下。

  很久之前,泰爾斯就想過類似的場景。

  但是在那些設想裡,他面對的都是一大群人,一整個世界,無論認識也好,陌生也罷,他們都模糊了臉孔,對著身為怪物,對著帶來無數災難的他指指點點。

  現在,他想——他已經很幸運了。

  不是麼。

  想到這裡,泰爾斯心中釋然。

  他輕輕地睜開眼,平靜地看著眼前的摩拉爾,看著後者積壓在眼底的憤怒和悲傷。

  摩拉爾……

  他淡淡地想道。

  不知道……

  當這個用笑容掩飾沉重,用幽默覆蓋哀傷的勇敢王子,當他一步一步孤獨走在天涯之遠,飄蕩在海角之邊時……

  當他望向他感觸複雜的北地方向,望向拋在身後的故鄉時……

  當他得到龍霄城遭災,父親暴斃的消息時……

  是怎樣的心情呢?

  「下手吧。」泰爾斯的心情徹底平靜下來,嘴角扯出微笑,「我準備好了。」

  對方依舊雙目通紅,死死盯著泰爾斯。

  眼中的憤怒絲毫不減。

  這讓泰爾斯想起他在荒漠裡睜開眼睛的刹那。

  那時,正是這個紅頭發的快繩,眨著好奇激動的雙眼……

  想到這裡,泰爾斯輕歎出一口氣。

  「結束這一切,然後離開。」

  「回到你的人生裡去。」

  「快繩。」

  他輕聲吐字道。

  那個瞬間,摩拉爾微微一顫。

  他的左臂一緊,以更大的力度,把泰爾斯摁死在牆上,右手則顫抖著扣上黑色臂弩的扳機。

  泰爾斯閉上了眼睛。

  等待屬於他的結局。

  下一刻。

  「咚!」

  泰爾斯只覺得右臉轟然一震!

  還不等他想通,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就貼著牆壁側飛了出去!

  狠狠摔落地面。

  「咳咳……」

  泰爾斯痛苦地悶哼著,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他先是感覺到一陣蔓延了半張臉的麻木,幾秒鍾後,它化為火辣辣的疼痛,讓他齜牙咧嘴。

  泰爾斯顫抖著爬起身來,試圖在滿目金星裡看清眼前。

  怎麼……

  下一秒,他的左手裡就被塞進了一個硬物。

  泰爾斯先是一驚,隨後意識到,這是劍柄。

  很快,他的右臂一緊,整個人被扯了起來!

  搭上一個厚實寬闊的肩膀。

  一只手臂則搭上他的腰部,把他硬生生地扶了起來。

  驚愕中,泰爾斯死命地搖搖頭,把漫天的金星晃散。

  他這才驚訝地看見。

  自己正倚靠在快繩的肩膀上,一時高一時低,被後者扶著前進。

  從少年的角度只能看見快繩的側臉,看不真切表情。

  而後者手裡的弩箭早已不見,換成了那個摔落地面的火把。

  「你……」他只來得及吐出一個詞,被快繩揍過一拳的臉頰就生疼不已。

  「閉嘴。」快繩毫不留情地打斷他,咬牙切齒中,依稀透露出他不穩而猶豫的情緒。

  「敵人還在。」

  他舉著火把,照著前方,渾身顫栗。

  「得去個安全的地方。」

  泰爾斯愣住了。

  「可是……」

  「閉嘴!」

  快繩轉過頭來,眼睛通紅,惡狠狠地看著他,語氣滿布北地人特有的粗獷和粗魯。

  「別逼我再揍你!我還記得那兩巴掌呢!」

  言畢,他看也不看泰爾斯,自顧自地轉過頭去,呼吸中猶可辨認出複雜的感受。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他的側臉。

  火光搖曳,空氣靜謐。

  一股難言的滋味襲上心頭。

  王子垂下頭,咬緊牙關,拖動虛弱的身體,倚住快繩的肩膀,跟上步伐。

  兩人把昏迷不醒的瑪麗娜留在身後,呼吸一快一慢,一急一緩。

  他們的速度不快,卻很沉穩。

  兩人在沉默中前進了一段距離,跨過幾具屍體,終於來到旋轉向上的石階旁,開始攀登。

  場面一時就沉浸在這奇特的氣氛裡。

  「為什麼。」

  靜謐中,泰爾斯再也忍不住,默默地在快繩耳邊道。

  「你明明知道了……」

  快繩舉高火把,轉過一個轉角,咬緊牙齒。

  他知道對方要問什麼。

  「為什麼你——」

  「我特麼怎麼知道為什麼!」

  快繩很不客氣地回敬他,語氣之重,態度之惡,讓泰爾斯有種回到北地的錯覺。

  他停頓了一下,帶著滿心的掙扎。

  「你就當我……瘋了吧。」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6-24 14:59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5章 王子不在

  當我……瘋了吧。

  那一刻,泰爾斯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

  「是麼。」

  他聲音含糊地撇過頭,不再看對方。

  快繩怒哼一聲,別過頭去,似乎對少年的反應很不滿意。

  「你還在乎。」泰爾斯的語氣微微起伏。

  快繩眉頭一滯。

  「什麼?」

  「你父親,龍霄城,埃克斯特,甚至你的侄女。」看不見的方向上,泰爾斯做了幾個深呼吸,話語裡帶著感慨和感動。

  「即使你是如何聲稱自己脫離於過往之外,如此地厭惡束縛其上的鎖鏈。」

  快繩的腳步一緩。

  「但在你心裡的某個角落……你還是在乎的。」快繩的肩頭,泰爾斯把臉沉在火光照不到的黑暗裡,嘴角微動。

  快繩先是一晃,隨後冷哼一聲。

  「哼,盡情嘲笑吧。」

  他極不高興地加快腳步,拖得倚在他肩膀上的泰爾斯一個趔趄。

  但少年卻沒有慍惱和失措,他只是輕輕一笑。

  「不,快繩。」泰爾斯的笑容裡帶著抹不開的苦澀。

  「我的意思是……」

  「這樣很好。」

  快繩的身體開始顫抖。

  少年垂下眼神,望著腳下的黑暗。

  「比起那個為了自由,拋下一切的摩拉爾……」

  「這才是真正的快繩。」

  快繩沒有答話。

  他只是再哼一聲。

  但那一刻的泰爾斯,突然覺得方才的疲憊一掃而空。

  「離開她。」

  泰爾斯回過神來。

  「嗯?」

  只聽氣喘籲籲的快繩咬牙開口。

  「離開她,離開阿萊克斯。」

  阿萊克斯。

  泰爾斯稍稍輕快一些的心情再度沉重起來。

  「等出去之後……」

  「你這個齷蹉惡心,喜歡占姑娘便宜的混蛋。」

  快繩厭惡地開口,左臂或示威或警告也似地,敲了敲泰爾斯的胸膛。

  「我不管你們從前怎樣,但從現在起……你不許接近她、肖想她、覬覦她。」

  「離阿萊克斯遠一點!」

  快繩斬釘截鐵地道。

  那一秒裡,泰爾斯的表情黯淡下來。

  真好笑啊。

  明明不久之前,這個人還誠摯地祝福他們「終成眷屬」。

  也許。

  這就是現實吧。

  泰爾斯突然笑了,這讓快繩臉色不善。

  「溺水。」星辰王子突然道。

  「什麼?」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眼神裡滿布深邃。

  「有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溺水的人,在水裡掙扎著最後一口氣,本能抓著手邊一切能用的憑依和工具,努力不讓自己沉下去。」

  說著說著,泰爾斯的聲音沉寂下來。

  他的語氣變得落寞。

  「但在我的心裡,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快繩的臉色慢慢鬆了下來,卻沒有說話。

  「放心,快繩,跟你不同。」

  泰爾斯看向前方。

  火把照不到的角落裡,唯有一片黑暗。

  「帶著這樣的命運……」

  泰爾斯望著那一片黑暗,仿佛看見那個少女噙著淚水的臉龐。

  『是啊,泰爾斯。』

  『我相信你。』

  『用我的生命相信你。』

  他露出一個艱難而苦澀的微笑。

  「我的肩膀,早就已經擔負不起……更重的東西了吧。」

  比如,另一個人的未來。

  快繩沉寂了下去。

  他忍住轉頭看看身邊人的欲望,只是一味前行。

  一步,又一步,在火光勉力照亮的黑暗裡,尋路前進,向著石階靠去。

  仿佛沒有什麼能阻擋他們的腳步。

  然而下一秒。

  泰爾斯就耳朵一動。

  盡管很輕,但在地獄感官的增幅下,他依然聽見了。

  泰爾斯微皺眉頭。

  「有人來了。」

  快繩輕輕一動,餘光瞥向身側。

  兩人默契地轉過方向,離開石階,折進這一層的黑暗走廊,在一個倒塌的石柱後伏低身子。

  快繩放下火把,熟練地兩三下踩碾滅它。

  黑暗重新覆蓋了兩人的身周。

  很快,在前方的旋轉石階處亮起了火光。

  複數的腳步從上面響了起來。

  「桑尼,這裡!」

  「沒有錯!」

  這個聲音讓快繩和泰爾斯齊齊一震!

  這是……

  那個穩重而熟悉的男性嗓音在腳步聲中響起,「絕對是那個王子!他一定在這裡,就在附近!」

  什麼?

  黑暗裡,泰爾斯和快繩的呼吸齊齊加重。

  他們是怎麼發現,怎麼確認附近的就是泰爾斯的呢?

  第二個男聲在不遠處「嗯」了一聲。

  「你怎麼能確定?我們已經搜了兩層了。」

  第一個聲音再次響起。

  「在酒館裡的時候,我在他們身上動了手腳,所以我能確定。」

  泰爾斯和快繩在黑暗中對視了一眼,感覺到彼此的驚訝。

  第二個聲音——桑尼冷哼一聲。

  「舉好火把,跟剛剛一樣,搜查每一個角落!」

  「小心詭影之盾的蟑螂們——或者他們說的,那個最底層放出來的瘋子。」

  隨著這一聲令下,複數的腳步聲離開石階,慢慢散開,進入這一層。

  泰爾斯的內心頓時一涼。

  「是迪恩。」

  角落裡,他凝重地輕聲道,「還有桑尼——災禍之劍剩餘的人?」

  快繩轉過頭,似乎別扭未消。

  「不用你提醒。」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散。

  火光也慢慢逼近。

  此起彼伏的回報聲越來越大。

  躲在走廊角落裡的兩人緊張起來。

  「我記得。」泰爾斯悄聲道。

  「迪恩本應該跟你們在一起?」

  快繩在黑暗裡搖了搖頭。

  「迪恩很精明,早有準備,我們遇襲的第一時間就想辦法跑了。」快繩壓著嗓音,在泰爾斯耳邊道。

  「他還想把我一起弄出去,但是釺子的人……」

  他沒有說下去。

  很快,雇傭兵桑尼的聲音再次從走廊另一端響了起來。

  「喂,暗室的,我再重申一次。」

  「你知道吧,星辰王子是我們的——這是我們合作的條件。」

  泰爾斯皺起眉頭。

  看來,災禍之劍的人雖然沒有了首領,但他們的數量仍在,依舊是現在黑牢裡最難纏的一方。

  而迪恩……

  迪恩的聲音隨之傳來。

  「對,我知道。」

  「但按照協議,我要複仇。」

  他的嗓音聽著有些咬牙切齒。

  「那個男人,所謂的懷亞.卡索,那個放倒我的人。」只聽迪恩冷冷地道,「他必須付出代價。」

  「而我要活的。」

  快繩微不可察地歎息一聲。

  「是麼。」

  遠處,桑尼冷哼出聲。

  「你真不是個大度的人,是麼。」

  迪恩沒有回答他,只是繼續搜尋。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但聽到敵人彎腰檢查石桌底下之後,隨即一驚。

  糟糕。

  他們連角落都不放過,是認定了目標就在這一層?

  火光越來越近,折射到他們所在的石柱。

  昏暗的光線下,快繩和泰爾斯同時看清了對方的臉色。

  同樣的凝重和緊繃。

  以及震驚。

  「情況不妙。」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泰爾斯咬牙悄聲道,「他們打定主意,要把這裡都翻一遍。」

  不用他提醒,快繩已經看清了目前的局勢。

  他們躲在倒塌石柱後,而遠處的腳步和火光越來越近。

  快繩的眉頭越來越緊。

  眼神越來越掙扎。

  泰爾斯沒有注意到同伴的表情。

  他咬牙吐出一口氣,握緊手中的劍,他剛剛從失控後的極度不適與劇痛裡恢復,遠遠不是最佳狀態。

  更何況,面對這麼多人……

  至於魔能,可以試試……啊啊,該死!

  泰爾斯臉色蒼白,在劇痛下收回嚐試。

  快繩看著泰爾斯的樣子,眼神複雜。

  「這裡藏不住人,我們會被發現的。」

  泰爾斯咬起牙齒,望著兩邊越來越近的火光,越來越亮的牆壁。

  快繩一言不發,他只是抿著嘴唇,死死盯著腳下。

  「對,我們會被發現的。」

  他轉過頭來,死死盯著泰爾斯。

  「但你不會。」

  泰爾斯一愣。

  「什麼?」

  下一刻,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快繩就把背後的背囊往他懷裡一推!

  泰爾斯一驚的當口,快繩已經身形一晃,躍出這個石柱,大步狂奔!

  衝向通往上層的石階。

  踏,踏,踏……

  快繩的腳步極重,身影更是在火光裡投出一片陰影,馬上引來了敵人的注意!

  「那邊!」

  「追!」

  腳步聲齊齊響起,向著快繩而去!

  只留下泰爾斯一個人伏在石柱處,抱著懷裡的背囊,呆呆地看著快繩的背影。

  以及自己下意識伸出的手。

  他……

  快繩的動靜吸引了大部分的敵人,後者們不再有興趣仔仔細細地搜尋,而是一股腦地圍上,包抄那個奔向石階的人!

  他……

  泰爾斯愣然看著離他遠去的火光,恍惚地呼吸著。

  「嗤!」

  遠處傳來一聲弦響!

  一個雇傭兵痛呼一聲,似乎是被快繩襲擊了。

  但腳步聲到此為止了。

  他們或慢,或停,隨著火光一起聚集。

  似乎是把快繩圍住了。

  他沒跑掉。

  不。

  泰爾斯狠狠閉上眼睛,咬起牙齒,額頭抵上背囊。

  「哇哦,哇哦,哇哦。」桑尼的聲音冷冷響起。

  「看看我們找到了誰。」

  「小王子的跟班?」

  泰爾斯捏緊手中的劍,痛苦地吐出一口氣。

  不。

  『對,我們會被發現的。』

  『但你不會。』

  你是這個意思?

  可惡。

  快繩,摩拉爾。

  你這個蠢貨!

  「王子在哪裡?」桑尼的威脅聲響起。

  快繩沒有回答,只是冷哼以對。

  「死了。」

  「被那個叫薩克埃爾的瘋子殺了。」

  那一刻,泰爾斯想起剛剛快繩憤怒而痛苦的表情。

  跟他第一次見到的,在荒漠裡的活潑和幽默……

  完全是……兩個人。

  雇傭兵們響起一片微微的嘩然。

  「安靜!」

  桑尼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一次,他的話語多了一絲怒火和惱意。

  「死了?」

  「你知道,如果王子也死了,那代表你也沒用了。」

  快繩沒有回答。

  泰爾斯恍惚地呼吸著,想要走出石柱。

  但理智告訴他,他走出去是沒用的。

  兩個人或者一個人,在那樣的劣勢下……

  有區別嗎?

  一個腳步聲穿越人群。

  「結束了,快繩。」

  迪恩那道穩重的嗓音再次響起,帶著淡淡的凝重,以及一絲要很努力才能聽出來的敬畏感。

  「你無路可逃了。」

  「告訴我,星辰王子在哪裡,你就能活下來……甚至活得比以前更好,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

  「而你知道怎麼選擇。」

  伏在石柱後的泰爾斯微微顫抖。

  該死!

  不。

  泰爾斯咬緊牙齒。

  那一刻,石柱後的他只覺得自己是如此無能為力。

  「你問……王子在哪裡?」

  快繩反問的聲音幽幽響起,滿布冷漠與凜然,毫無往昔的快樂和玩世不恭。

  「王子哪裡都不在。」

  聽著頗有深意的話,泰爾斯的內心越發痛苦。

  「至於活得比以前更好?」

  快繩輕哼道,「迪恩,你回去之後,不妨就這麼告訴那個老女人。」

  遠處傳來微弱的雜聲,以及雇傭兵的嘩然。

  「停下,快繩!」

  迪恩的聲音帶著少許慌亂和焦急。

  「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那一瞬,泰爾斯突然知道快繩在做什麼了。

  他在重新……給弓弩上弦。

  不。

  泰爾斯呆愣著,明白了什麼。

  「你告訴她。」

  快繩,不,摩拉爾的聲音重新響起。

  堅定,淩冽,毫不動搖。

  「我六年前就選擇過了。」

  「我的活法。」

  那一刻,泰爾斯愣愣想起快繩對他說過的話。

  權力的鎖鏈。

  『我要麼順從,屈服,讓它把我的身心越鎖越緊。』

  『要麼徹底拋棄它。』

  『成為真正的自己。』

  不。

  泰爾斯恍惚地握住手裡的背囊,渾身顫抖,手心冰涼。

  那個蠢貨。

  他不準備投降,不準備服軟,不準備落回暗室的手裡。

  他已經……

  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裝弦的聲音還在繼續。

  「如果他還是執迷不悟……」

  桑尼怒笑著拔出劍,「那我們不妨就滿足他的願望好了。」

  「不,桑尼!我們說好的——快繩,別做傻事!」迪恩努力緩和著氣氛。

  但快繩絲毫不理會他,自顧自地裝著弦。

  而雇傭兵們已經紛紛掣出武器。

  泰爾斯咬著牙低低喘息,心中莫名難受。

  『我終於明白了。』

  『摩拉爾早已死了,泰爾斯。』

  『而直到我艱難地爬出黑徑,爬出龍霄城的那個夜晚,在那裡,名為摩拉爾的男人才第一次活了過來。』

  第一次……

  活了過來。

  「嗒!」

  一聲輕響。

  泰爾斯被上弦完畢的聲音驚醒。

  「來啊。」

  摩拉爾的聲音猶如捕獵前的獅子,凶狠而凜然。

  「你們這群廢物。」

  災禍之劍們的呼吸越來越重。

  迪恩焦急的呼喊沒有用。

  桑尼的無情號令,在泰爾斯恍惚的聽覺裡冷冷響起。

  「殺了他。」

  石柱後,聽著這一切的泰爾斯扭曲了臉龐。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6-24 15:08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6章 小偷與強盜的密謀

  如果快繩在這裡死了。

  自己的秘密也會隨之埋葬。

  而他能保全自身,直到危險過去。

  那一刻,泰爾斯不知為何冒出了這個念頭。

  是麼?

  但在他有機會細想這個主意之前,泰爾斯就行動了。

  「噠!」

  一名雇傭兵腦後一痛,下意識地摸頭,發現一塊小石子落在自己的腳邊。

  惱怒的他正要轉身尋找投石者時——

  「嘿!」

  一道怒吼在走廊上響起!

  站好圍捕陣型的災禍之劍們齊齊一頓,紛紛轉頭。

  在火光的盡頭,那個身份利害皆非同尋常的少年雙手持劍,在一處隱蔽的石柱後現身,頂著一張紅腫的臉,看上去頗有些虛弱。

  十幾個手持兵刃的雇傭兵們面面相覷。

  少年胸膛起伏,卻目光凶狠地盯著眼前的十幾個對手,放聲暴喝。

  「我在這裡!」

  下一秒,雇傭兵們紛紛轉身散開,露出站在中間的雇傭兵桑尼和迪恩。

  前者按住自己的佩劍,後者則手無寸鐵,臉上還有擦傷的痕跡。

  看到目標,桑尼頓時眼前一亮,迪恩則微微蹙眉,面露凝重。

  「真好,省了不少事。」

  桑尼深深地看了泰爾斯一眼,一面舉步而來,一面做了個手勢。

  他身側的雇傭兵們得到命令,立刻改變了目標。

  他們訓練有素地朝兩面散開,向著泰爾斯呈半包圍之勢,緩緩靠近。

  「嘿,我們先把這邊這個解決了……」迪恩的聲音焦急地響起。

  但桑尼冷冷地打斷了他,走向泰爾斯的腳步不停。

  「我想我知道哪個比較重要。」

  迪恩盯了轉身的桑尼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後,雙手空空的他只能不忿地咬咬牙。

  然而泰爾斯看也不看靠近的敵人,他甚至沒有注意桑尼和迪恩,只是死死盯著他們的身後。

  終於,隨著雇傭兵們散開,泰爾斯看見了他的目標。

  視線的盡頭,快繩單膝跪地,臉色疲憊,狼狽不堪。

  時光弩在他的手裡顫抖。

  他一副「你搞什麼」的驚訝神情,遠遠望著泰爾斯。

  泰爾斯鬆了一口氣。

  他回望著快繩難以置信的眼神,扯了扯嘴角,卻帶動了臉上的傷腫,痛得他嘶聲扭頭。

  「交出武器,王子,我們就禮貌點。」桑尼瞥了一眼少年手裡的劍,話語很簡短。

  「或者交出一條腿——反正,瑞奇的命令是活捉你。」

  他抽出掛在後肩帶上的一把單刃斧,冷冷道。

  泰爾斯皺起眉頭。

  少年的身側,雇傭兵們逐漸靠攏,甚至有人走到了他的左右兩側,眼見就要合圍。

  該死。

  泰爾斯暗自咬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我需要的是……

  下一刻,泰爾斯手上用力,把長劍狠狠紮進地面!

  看見他示弱的舉動,桑尼笑道。

  「這就對了,乖乖……」

  他的笑容凍結住了——就在桑尼看到泰爾斯從懷裡掏出的東西之後。

  他身後的迪恩同樣臉色一變。

  不止是他們,部分稍有經驗見識的雇傭兵們在看到泰爾斯手上的東西時,幾乎同時停下了腳步,大驚失色。

  「認得這個嗎?」

  泰爾斯一手按著劍,疲倦地吐出一口氣,晃了晃手上的煉金球。

  他看著面色凝重的眾人,勉力擠出笑容,滿意地點點頭。

  「對,畏懼吧——今天,我們同生共死?」

  桑尼陰沉著臉,向幾個手持遠程武器的雇傭兵打了個眼色。

  「你從哪兒弄到的?」

  泰爾斯把手裡的煉金球晃了晃。

  驚得他們再退一步。

  「別忘了,這裡是煉金之塔的地頭。」

  很好。

  暫時……

  穩住了。

  王子看似平靜,心中卻無比焦急。

  他抬起視線,看向另一邊的人。

  「嘿,快繩……」

  但還不等他再說點什麼,另一聲暴怒的大喝就突兀響起。

  「蠢貨!」

  不少雇傭兵們驚奇地轉頭。

  他們的身後,快繩跪在地上,臉現怒容,高聲斥道。

  「你這個時候跳出來,要拯救世界嗎?」

  他咬牙切齒地看著泰爾斯,揮著拳頭,好像後者是他的殺父仇人。

  「好好藏著會死麼?」

  「你他媽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聲若獅吼,蕩氣回腸。

  連桑尼和迪恩都愣住了。

  泰爾斯原本還停留在臉色的笑容頓時一僵。

  這個……

  他看了看手裡的煉金球,閉上嘴巴,冷下表情。

  該死的……

  桑尼挑起眉頭,時刻注意著泰爾斯手中危險品的他聳了聳肩,「哇哦,真是兄弟情義,感人至深——」

  「你,閉嘴。」

  桑尼輕輕一噎,瞪著眼發現,打斷他的,是冷臉的泰爾斯。

  啊?

  下一秒,在目瞪口呆的雇傭兵們面前,星辰王子放下指著桑尼的手,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

  「滾你媽的蛋!」

  泰爾斯面目凶狠,毫不示弱地對著另一邊的快繩吼了回去。

  「這裡是地下十八層!」

  「動動你的餿腦子!」

  泰爾斯把煉金球按在胸口,向著身周揮了揮手,不顧形象地破口大罵。

  「我他媽還能藏到哪裡去!」

  「藏到哪裡?」

  泰爾斯氣勢洶洶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膛,猶不解氣地追問道。

  「哪裡?哪裡?哪裡!」

  震耳欲聾,回音繞梁。

  泰爾斯這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反倒把原本憤怒的快繩驚得愣了一下。

  後者下意識地向後縮了一縮,撓了撓頭,直愣愣地眨眨眼。

  一來一回的怒吼之下,包括桑尼在內的雇傭兵們彼此對視,訝異不已。

  這是……內訌了?

  「冷靜,王子。」桑尼咬牙盯著泰爾斯懷裡的煉金球,生怕情緒激動的他一個不小心。

  「可別手滑了。」

  唯有迪恩,他死死盯著泰爾斯,眉頭緊鎖。

  可泰爾斯依舊雙目冒火地瞪著快繩,撫摸著胸口,氣喘籲籲,還在順剛剛怒吼的氣。

  你這個該死的家夥……

  下一刻,快繩突然眉毛一揚,聲音低了下去,語氣稍稍有些服軟。

  「好吧,好吧,好像確實,確實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藏了……」

  但快繩說著說著,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再度變得理直氣壯,咄咄逼人。

  「但是我沒辦法了啊!」

  只見快繩凶起面孔,朝著泰爾斯揮了揮拳頭。

  「你忘了嗎,我只是個連門都撬不開的蹩腳小偷啊!」

  泰爾斯咬起嘴唇,皺眉盯住快繩,目光似刀,像是被他氣到了。

  直把快繩盯得心裡發虛。

  聽著這場蹩腳的內訌,雇傭兵們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不少人注意著泰爾斯的煉金球,忌憚不已。

  桑尼咳嗽了一下,好歹記得正事兒,「好了,鬧劇到此……」

  然而下一秒,他們就見到泰爾斯臉上的筋肉一緊!

  少年突然彎下腰來,撈起腳邊的一塊石頭,滿面猙獰地向著眼前掄了出去!

  幾個站得近的雇傭兵一驚,下意識地舉盾或抬手格擋。

  直到他們發現,在幽幽的火光中,來勢洶洶的石頭一路飛越眾人的頭頂,擦過天花板,飛出一道拋物線,落到了……

  快繩的頭上。

  「咚!」

  悶響聲中,快繩猛地一顫,旋即按住額頭,慘叫起來。

  「嗷!」

  「嘶——你打我……」

  在雇傭兵們瞠目結舌的表情前,快繩痛苦地捂著被石頭砸出鮮血的額側,難以置信地指著泰爾斯。

  「你個屁孩,你居然拿石頭砸我——」

  但怒不可遏的泰爾斯又一次打斷了他。

  「這是替你父親給的教訓!」

  泰爾斯收回因使用獄河之罪而發麻的手,絲毫不顧周圍的敵人,發泄般地怒喝道。

  「別再做暗地裡的小偷了!」

  他閉上眼睛,用盡氣力,向著對面可憐兮兮的快繩大吼道

  「做個堂堂正正,破門搶劫的強盜啊喂!」

  快繩的話被噎住了,他愣愣看著泰爾斯。

  激烈的爭吵中,雇傭兵們驚出一身冷汗,眼神隨著泰爾斯抓住煉金球的手上下晃動。

  下一秒。

  「強盜?」

  快繩顯然很生氣,他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咬牙還嘴。

  「說得輕巧!我又不懂怎麼做強盜……」

  「不懂?」

  泰爾斯和快繩之間的爭吵越來越激烈,「不懂,你他媽的就不會問嗎?」

  快繩頓了一下。

  不懂就問?

  他呆呆地看著泰爾斯。

  下一秒,快繩一個深呼吸,從地上蹦了起來,轉身奔向遠處的階梯!

  速度之快,角度之刁,讓兩個盯著他的雇傭兵都來不及反應。

  只能看著他消失在石階下。

  快繩臨別之際,還不忘留下一句話。

  「草你!」

  泰爾斯聽著耳邊的回音,看著快繩脫離了危險,鬆了一口氣。

  好歹……

  好歹是成功了。

  「他就這麼拋下你了?」

  桑尼眯眼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

  「忠誠並不值錢,是麼。」

  「嘿,快抓住他!」空著手的迪恩卻焦急起來,先是順著快繩的腳步趕上兩步,隨後才意識到自己沒有武器,於是連忙回頭催促桑尼。

  「別讓他跑了!」

  但桑尼只是擺了擺手,眼神不離泰爾斯。

  「穩住,他跑不遠,王子才是優先要務!」

  雇傭兵們再度按上兵刃,把王子脫逃的通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泰爾斯心中一緊,連忙扯扯嘴角,晃了晃手上的煉金球。

  但迪恩卻等不及了,他瞪了一眼快繩消失的石階,不耐煩地指著泰爾斯道。

  「別猶豫!我想通了,你們趕緊上!」

  「我了解他……無論你們怎麼威逼,他都不敢發動那個煉金球的!」

  桑尼和雇傭兵們齊齊一愣,轉向迪恩,「什麼?」

  泰爾斯的笑容也停住了。

  「這個王子,他之所以跳出來,就是為了拯救同伴。」

  迪恩咬牙切齒地道。

  「這個煉金球要是搞不好,足以把周圍一起炸塌,把地底的所有人——包括剛剛的那家夥——都埋起來,那他跳出來還有什麼意義?」

  此言像是突破盲點的一道亮光,讓桑尼微微一愣。

  雇傭兵紛紛轉頭,狐疑地看向泰爾斯手裡的籌碼。

  泰爾斯咽了一口唾沫,對滿臉不爽的迪恩笑了笑,只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

  草……

  他最恨聰明人了。

  「所以……」桑尼臉色一肅,試探性地前進了一步,越發靠近泰爾斯。

  泰爾斯心中焦急,對他尷尬地聳了聳肩。

  「不不不,我很清楚我手裡的……」

  但他被打斷了。

  「別囉嗦,乾脆利落地拿下他。」迪恩恨恨地道。

  「然後去追另外那個。」

  帶著深深的懷疑,桑尼又前進一步,到了離泰爾斯兩劍之遙的地方。

  但泰爾斯還沒動作,只有他的笑容消失在了臉上。

  糟糕。

  被看穿了啊。

  迪恩冷冷繼續道,「別忘了,拖得越久,我們越是不利——被煉金球炸死和被星辰人吊死,沒有區別。」

  這話讓一眾雇傭兵齊齊蹙眉。

  看著泰爾斯的表情,桑尼明白了什麼。

  下一秒,桑尼眼神一厲,一斧擂出!

  要糟。

  泰爾斯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拔出手邊的劍!

  「鐺!」

  泰爾斯退後一步,好歹格開了擂向他的斧頭鈍邊。

  他驚魂未定地喘息的時候,桑尼卻定定地盯著他的武器。

  「這是瑞奇的劍。」

  該死。

  泰爾斯看著周圍的雇傭兵們把通路堵得水泄不通,心知自己的唬人把戲已經失敗了。

  「是啊。」

  王子甩了甩那把弧度流暢的好劍,懊惱地把煉金球塞進懷裡。

  現在,他唯一的優勢就是對方想活捉他。

  「他怎麼了?」桑尼皺眉問道。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試探了一下自己胸口的疼痛——還好,魔能的後遺症似乎慢慢緩解了。

  「瑞奇他——」

  但泰爾斯還未說完,眼前的桑尼身影再晃!

  體內的獄河之罪一震之下,泰爾斯好歹反應過來,雙手舉劍,勉力格下對方的進攻,再退一步。

  但桑尼不依不饒,徹底展開攻勢,斧頭被他揮舞得凜凜生風,刮面而來!

  似乎鐵了心要擊倒泰爾斯。

  猝然進入戰鬥的泰爾斯手忙腳亂,同時還要小心身後的動向。

  但周圍的雇傭兵們俱都虎視眈眈,卻站在原處,沒有插手桑尼的戰鬥。

  看上去,似乎是桑尼要親自拿下他,避免不必要的傷亡——無論是泰爾斯還是災禍之劍。

  「呼!」

  桑尼的斧頭橫空而來!

  獄河之罪湧向手臂和腰部,泰爾斯咬緊牙關準備接下這一斧,卻下意識地一滯。

  不對。

  果然,下一秒,桑尼頓住橫斬的假動作,雙手握著斧柄,重重搗向他的腹部!

  聲勢如雷!

  泰爾斯猛吸一口氣,長劍及時回收,格住斧柄,側肩與對方硬撞一記!

  「咚!」

  兩人重新分開,桑尼望著喘氣的泰爾斯,微微有疑惑。

  「你……」他喃喃開口,卻又中途放棄,咬住牙齒。

  身形不及對手的泰爾斯回撤了兩步,剛剛站穩腳跟,桑尼便再次撲來,怒吼出聲!

  「鐺!」

  鋼鐵交擊間,泰爾斯咬牙發力,拿出在荒漠裡抵擋獸人的全力,腳下踩穩,狠狠頂住對方的大力斧擊。

  下一刻,王子長劍一絞,一個北地軍用劍術裡的劍柄反擊,擊中桑尼的胸口,讓後者悶哼後退。

  望著退後的對手,泰爾斯卻深吸一口氣。

  他想起剛剛擋住對方全力一擊的感覺,心有疑惑。

  很奇怪。

  太奇怪了。

  這個桑尼,他的進攻力道……

  有些輕?

  是錯覺嗎。

  不容多想,桑尼的進攻再次來到眼前,泰爾斯只得拋棄一切念頭,全神貫注,全心應戰!

  拖。

  他必須拖!

  拖到局勢起變化!

  「咚!鐺!」

  鋼鐵交擊的聲音此起彼伏。

  桑尼的攻勢很猛,看得出來,他的經驗很豐富,時常使用步伐迷惑對手。

  偏偏他的斧刃又極度靈活,劈斬的角度刁鑽,絲毫不比輕巧的劍刃來得容易格擋,泰爾斯使勁渾身解數,才堪堪化解掉好幾次險情,避免遭擒。

  「呼!」

  風聲呼嘯。

  又一次,桑尼的連續三記斬擊,連綿而來,看樣子是壓箱底的絕活。

  泰爾斯一凜。

  幸好,洶湧來的獄河之罪沒有讓他失望。

  在巨大的金屬悶響中,泰爾斯穩穩後退,卸開進攻,格擋殺招,按部就班地接下這三記進攻。

  桑尼攻勢不成,後退一步,眼中難掩訝異和憤恨。

  怎麼回事?

  這個少年……

  連續五六個回合沒有拿下眼前的少年,周圍的雇傭兵們開始竊竊私語,這讓他頗為惱怒。

  眼看對手退開,泰爾斯這才站好了腳步,急急喘氣,恢復體力。

  但他終於感覺出來,哪裡不對了。

  守下來了。

  在喘息和汗水裡,泰爾斯緩緩抬起頭,吃驚地看向對手。

  這個人的進攻……

  自己竟然……

  守下來了?

  好像……

  好像是他突然開竅了一樣。

  泰爾斯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

  好奇怪,我是突然變強了嗎?

  但他又搖了搖頭,打消這個念頭。

  不可能啊……

  過去,無論跟誰對陣都好——瑟琳娜,火炙騎士,尼寇萊,蒙蒂,記不清名字的獸人,還有薩克埃爾——他都是真真切切被胖揍得毫無還手之力的那一方,不是嗎?

  等等。

  泰爾斯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對手。

  這個……桑尼。

  桑尼的力度還行。

  王子的腦海裡閃過荒漠裡的獸人們,想起它們掀翻馬匹的巨力。

  桑尼的速度,唔,算是過得去。

  泰爾斯的眼前出現了北地劍手克雷那近乎瞬息一閃的快劍,以及當年在倫巴的監牢時,拉斐爾兩秒奪六命的驚天一劍。

  桑尼的攻勢很強,算是他的一大特色,比六年前的科恩也不遑多讓,可是……

  攻勢?

  泰爾斯同時想起了三個人。

  其中一人背著銀黑大弓,渾身如火山般澎湃,在血浪中滾滾前進,無人能擋;

  另一人則身著甲胄,手握黃金馬刀,氣勢奪人地從天而降,毫不費力地擊破五人的聯防;

  而最後一個人……

  泰爾斯摸了摸自己的頸側和額頭,兩記不久前才得到的傷口登時一痛,讓他心中微寒。

  泰爾斯明白了什麼。

  至於桑尼的佯攻和假動作……

  簡直是……

  「呼!」

  桑尼再次怒吼著衝來,決心不再顧忌對方的性命而留手,誓要下一個回合解決戰鬥。

  對手的斧頭縱向落下,但這一次,泰爾斯只是微微蹙眉。

  在地獄感官裡,泰爾斯下意識地感覺到了些什麼。

  果然,對方動作到了一半,便化縱劈為橫斬,氣勢洶洶地……

  落在泰爾斯提前一秒準備就好的格擋架式上。

  「鐺!」

  桑尼愣然望著遊刃有餘地擋住他進攻的泰爾斯。

  怎麼……

  泰爾斯腰部發力,推開桑尼,有些不太習慣地看著對方的劍鋒。

  這記佯攻……也太明顯了吧?

  泰爾斯有些無奈地想道。

  而他的對面,桑尼愣愣地看著他,有些不解自己的進攻為何失效。

  「別喪氣,你的斧頭很厲害,假動作很逼真。」

  泰爾斯退後一步,乾笑著安慰他。

  「只是啊,我認識一個家夥……」

  泰爾斯轉了轉眼珠,皺眉想起那個男人。

  「他也喜歡用佯攻和假動作,再加上他的終結之力,折過來折過去的,老天,根本分不清他什麼時候進攻什麼時候誘敵……」

  「你的假動作跟他比起來的話,好像還差了一丟丟……」

  沒錯。

  泰爾斯突然明白了。

  出於無數次慘敗的經歷,自己每次面對敵人,都緊張兮兮,習慣了拿曾經的戰鬥做參照,面對吸血鬼女大公,面對火炙騎士,面對隕星者,面對亡號鴉,面對荒漠獸人。

  面對……近乎不可抵擋的刑罰騎士。

  泰爾斯抬起頭,看向桑尼。

  那就是說……

  想到這裡,泰爾斯歎了一口氣,痛苦地明白了一個令人沮喪的事實。

  在經歷了那麼多有敗無勝的對陣之後……

  他更能挨揍了。

  而這種感受……

  在剛剛被薩克埃爾「揍」過一遍之後,更加明顯了。

  雇傭兵手持的火把照耀下,桑尼盯著自己的斧柄,雙手微抖。

  他感受著周圍同僚們的眼神和低語,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快,臉上越來越熱。

  不。

  不,怎麼會……

  那只是一個少年……

  泰爾斯回過神來,突然意識到不太對頭,連忙改變語氣補救道。

  「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可能,你的假動作,額,還有……」

  他聳聳肩,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試圖找到一個讓人愉悅的用詞。

  「還有……提升的空間?」

  桑尼猛地抬起頭!

  泰爾斯的笑容緩緩消失。

  看著對方越發猙獰和憤怒的表情,泰爾斯感覺,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果然,下一秒,桑尼瞪著幾乎要刺出刀刃,冒出火花的雙目,嘶聲咆哮。

  「所有人,一起上!」

  「拿下他!」

  泰爾斯心中一涼。

  糟糕。

  泰爾斯只來得及冒出這一個念頭,前後左右的雇傭兵們就怒吼著,一擁而上!

  啊啊啊!

  獄河之罪毫不克制地湧來!

  地獄感官毫無保留地開啟!

  「鐺!」

  刺耳的交擊聲再度響起,唯比以前更加嘈雜!

  泰爾斯奮力抵擋住一記從後方,準備照他後腦敲的錘柄,接著揮開一柄抽向他左腿鐵棍,就不得不就勢一滾,狼狽躲開另外無論如何都擋不住的三柄兵刃!

  但等他站起身,沒來得及喘氣,又是一記進攻向他的頭顱招呼過來。

  泰爾斯吃力地格走它,低低悶哼,可是後背的一個雇傭兵又揮舞著刀柄衝來!

  他簡直要瘋了。

  早知道就不說話,悶聲發大財多好啊!

  幹嘛要撩撥那個桑尼!

  在接下來的十幾秒裡,泰爾斯感覺自己又回到了荒漠的那一晚,四面八方的獸人咆哮著攻來,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

  要不是對方存著活捉他的心思,他早就……

  「唰!」

  泰爾斯後背一痛,動作變形的他被一記斧柄撩中。

  該死!

  一步錯,步步錯,後背的劇痛讓泰爾斯的下一道防守同樣變形,腹部被狠狠一敲!

  忍著劇痛和汗水,泰爾斯悶哼著滾落地面,避開三個準備撲向他的身影。

  完了。

  結束了。

  長時間的高強度鏖戰後,原本就借著意誌強撐的他終於身形一晃,眼見就要閉上眼睛。

  但就在這個時候。

  「啊啊啊啊啊!」

  一記不似人聲的恐怖怒吼,從另一端傳來!

  雇傭兵們齊齊一驚!

  但不等他們回過神來,一個健壯的身影就毫無阻攔地衝進了人群!

  砰!

  「哈啊啊啊啊!」

  健壯的入侵者怒吼著撞飛兩個雇傭兵,在第三個人轉身用兵刃招呼他之前,就猿臂一舒,把對手淩空舉了起來!

  驚呼聲響起。

  泰爾斯一個激靈,立刻低頭,就感覺到頭皮一涼。

  轟!

  只見被舉起來的雇傭兵飛過他的頭頂,慘叫著繼續飛出十米,撞倒了五六個人。

  好幾個火把黯了下來,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不!」

  桑尼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入侵者!」

  泰爾斯一愣。

  他還沒反應過來,他身側的一個災禍之劍就轉過身,怒吼著與另一個新來的人兵刃交接!

  「鐺!」

  廝殺聲震天而起。

  泰爾斯差點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戰場。

  「殺,殺,殺。」一個蒼涼而顫抖的嗓音響起,在災禍之劍後退的悶聲中,慘笑著一劍揮出。

  「回到戰場的感覺真美妙。」

  鮮血四濺。

  雇傭兵的頭顱歪下身軀,只剩下一點皮肉連接。

  「雖然……技藝荒蕪了不少……」

  殺人者看也不看泰爾斯,走向下一個對手。

  是他。

  「啊啊啊!」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剛剛拄著劍站起身來,那個健壯的入侵者就怒吼著跑過他的身邊,猶如刮起一道颶風。

  他就像一頭巨熊,無所畏懼地繼續撞進人群。

  場面越發混亂。

  「悠著點兒,布里!」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頗有些無奈。

  「十幾年了……記得要先熱身啊!」

  泰爾斯轉過頭,看見一個渾身衣衫襤褸的人正在一個雇傭兵面前,他躲過一記斧擊,靈活地伸腿一勾。

  撲通。

  那個雇傭兵再也沒有了反擊的機會——對方迅捷地伸手,敲碎他的喉嚨。

  那個懶洋洋的人撿起敵人掉落的斧頭,抬起頭來。

  須發皆長的他對著泰爾斯露齒一笑,頗為猙獰。

  王子呆愣地看著這三個突入戰場的人。

  直到桑尼的怒吼在他身後響起!

  「你這個該死的——」

  泰爾斯下意識地回頭舉劍。

  但早在他格住桑尼之前,另一個有如寒風凜冽的瘦削身影就出現在泰爾斯的身後!

  「鐺!」

  寒風般的身影舉著一柄劍,擋住桑尼的奪命一斧,不屑地哼了一聲。

  桑尼則蹙起眉頭,咬牙切齒,「你們——」

  「所以。」來人冷冷地道,嗓音沉穩。

  「還是這個老感覺。」

  「戰鬥。」

  桑尼看著對手的眼神變了。

  他突然發現,對方的臉上……

  有著一個醜陋猙獰的烙印。

  那是……

  下一秒,新來者身形一轉,不顧對方的斧頭在他的肩膀撕開一道口子,額頭硬生生地擂上桑尼的鼻子!

  咚!

  在桑尼的痛呼聲中,新來者側身一撞,長劍一送!

  「嗤!」

  血肉撕裂聲響起,桑尼的表情為之一滯,仿佛結冰的溪流。

  一秒後,來人合上桑尼死不瞑目的雙眼,把屍體推離血淋淋的長劍。

  桑尼的屍體倒在地上,正對著泰爾斯。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來人。

  他認出了對方的動作。

  那是……

  鐵軀式?

  來人轉向泰爾斯,目光如鐵,對他輕輕伸手。

  泰爾斯愣了一秒,這才握住對方滿是老繭的手掌,借力起身。

  「別誤會,素未謀面的王子,我不是在針對你。」

  嗓音穩重,語氣凜冽。

  他在……跟我說話?

  泰爾斯頓時一個激靈!

  「我就是很好奇……」

  頂著烙印的邋遢身影低下頭,在幾乎沒有打理過的須發中,露出一雙寒光閃閃的眼眸。

  「究竟是復興宮裡哪個沒種的娘娘腔……」

  來人鬆開泰爾斯,無視著身邊激烈而緊張的廝殺,從地上撿起一面盾牌。

  「才把你的北地軍用劍術……」

  他冷冷望著幾乎愣神的泰爾斯,厲聲道。

  「教成了這副熊樣?」

  廝殺聲中,泰爾斯愣愣地看著他。

  下一秒,前王室衛隊的首席先鋒官,小奎爾.巴尼拉出一個「應敵式」,頭也不回地走過泰爾斯的身側,迎向敵人。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

  他緩緩轉到階梯的方向。

  果然,在那裡,一個青年彎腰按著膝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遠遠地咬牙望著泰爾斯。

  泰爾斯笑了。

  青年揚起手,把一把長條狀的暗綠色鑰匙丟回給泰爾斯。

  他指了指自己額角被砸出的紅腫,露出一個凶狠的表情。

  「草你。」快繩惡狠狠地道。

  「居然拿這玩意兒……」

  「砸我!」

  泰爾斯噗嗤失笑。

  他轉過頭,看向前星辰王室衛隊們的老戰士,一個接一個地迎上對手,取走性命。

  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泰爾斯彎了彎嘴角,撇過頭,毫不示弱地對著快繩伸出一個中指。

  那個蹩腳的、連鎖都撬不開的小偷……

  總算。

  當了一回強盜。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6-24 15:16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7章7比3

  好幾個邋遢的身影相繼出現,紛紛掠過氣喘籲籲的泰爾斯身邊,或者好奇,或者複雜地瞥了這位王子一眼,隨後毫不猶豫地迎向敵人。

  把王子隔離在戰場之外。

  而泰爾斯扶著長劍,露出了笑容。

  永不迷途。

  這是泰爾斯從龍霄城逃出後獲得的最寶貴的禮物之一,哪怕在黑牢裡,泰爾斯也能真切地感應到,他們正在地下十八層的位置,距離薩克埃爾的最底層尚有距離,與另一批囚犯卻相去不遠。

  在泰爾斯看似氣急敗壞地罵出第一句話時,少年其實很懷疑快繩能不能聽懂自己的意思。

  『滾你媽的蛋!這裡是地下十八層,動動你的餿腦子,我還能藏到哪裡去?』地下十八層能藏「人」的地方還有哪裡?

  事實證明,孤身在外拚搏了六年的快繩有著足夠的急智和強烈的求生欲,他反應迅速地理解了泰爾斯的暗號。

  『但是我沒辦法了啊,你忘了嗎,我只是個連門都打不開的蹩腳小偷啊!』藏著那群衛隊囚犯的牢房?但是我打不開牢門啊。

  在第一步溝通完成之後,泰爾斯就能放心地把手上那個奇形怪狀的煉金塔鑰匙砸給快繩,他們隱藏在只言片語裡的交流也就順理成章了。

  『別再做暗地裡的小偷了!做個堂堂正正,破門搶劫的強盜啊喂!』別擔心門了,拿上這把鑰匙,直接開鎖!

  『強盜?得輕巧,我又不懂怎麼做強盜……』可這鑰匙該怎麼用?

  『不懂?不懂,你他媽的就不會問嗎?』問裡面的囚犯啊笨蛋!

  回想著方才的險境,泰爾斯自嘲地搖搖頭。

  場中的局勢漸漸擺脫突如其來的混亂,變得明朗起來。

  「砰!」

  最早突襲入戰場的健壯囚犯頂住一柄彎刀,發出意義不明的哼聲,腳下發力,在硬碰硬的衝擊中撞飛敵人。

  他似乎從來未曾停下過腳步,持著奪來的武器在雇傭兵裡左突右撞,所到之處,災禍之劍人仰馬翻,但泰爾斯注意到,他衝撞的角度很有講究,每次都用最小的代價換來最大的戰果。

  措手不及的雇傭兵們怒吼連連,卻硬是被他打亂了陣型,組織不起像樣的多人防線。

  「那是索爾.布里,布里子爵家的小兒子,看樣子退步不少以前比這厲害多了。」

  之前那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貌似無所事事。

  「他以前在衛隊的護衛翼,跟著托尼保衛殿下們的安全。」

  護衛翼?

  泰爾斯好奇地回過頭,發現是剛剛那個對自己微笑的人,他站定在泰爾斯身側,把玩著一柄剛剛奪來的劍,似乎打定主意哪兒也不去。

  但王室衛隊的囚犯們基本都是一身邋遢樣,王子一時沒想起來這是誰。

  遠處,那個健壯索爾.布里以肩膀劃傷為代價,再次怒吼著掀翻一個想要偷襲他的雇傭兵。

  「但就像你看到的,布里發起狠來跟只狗熊似的,我們都認為他應該去先鋒翼才對但是第二王子北上的時候帶了尖刀索薩,沒帶他,也許是嫌他廢話多。」

  激烈的戰鬥聲中,懶洋洋的聲音在繼續,泰爾斯突然想起來了,這個聲音似乎是那個之前在牢裡唱歌的

  腳步急響!

  王子眉毛一動,一個身影貼近了話者的身後,向他們衝來。

  「小…」

  但還不等泰爾斯著急提醒,這個懶洋洋的人就如背後長眼般矮肩回身,恰到好處地避開一記側面而來的刀光!

  他架住敵人的第二擊,乾脆利落地踹中對方的膝蓋,在那位雇傭兵失去平衡的刹那揮出劍鋒!

  在空中帶出一捧頸血。

  泰爾斯的提醒噎在嘴裡。

  懶洋洋的男人回過頭,抹了抹下巴的血,像是沒事人一樣對泰爾斯露出門牙。

  「幸會,小殿下,我是泰.納基。」

  「永星城的榮譽伯爵,達馮.納基之子。」

  納基指指自己,表情慵懶,連左頷的罪烙都被襯托得不那麼猙獰了。

  「請殿下務必眼熟我,如果可以的話,最好……」

  泰爾斯聽得一愣一愣的,卻被另一個尖利刻薄的嗓音打斷了。

  「泰.納基,護衛翼裡最無聊的閑人一個。」

  那是另一個男人,他走過兩人,在長發下露出一只犀利而陰森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納基,看上去頗為嚇人。

  「跟他待久了,你會倒黴的。」

  納基停下話頭,一臉無奈地摸摸鼻子

  泰爾斯挑挑眉毛,看見這個刻薄男人攥著一只不知哪裡來的飛鏢,面對一個舉著盾牌的災禍之劍,卻小心翼翼,遲遲不出手,直到對方惡狠狠衝來,他靈活地才往邊上一閃。

  舉盾的雇傭兵與他擦肩而過,隨即脖子一歪,如山巒崩倒!

  「撲通!」

  雇傭兵委頓在地,呼吸漸漸停止。

  他盯著前方的刻薄男人,睜著難以置信的雙眼。

  泰爾斯吃了一驚,這才發現,死者的脖子上,不知何時紮上了一支飛鏢。

  投出飛鏢的刻薄男人蹲了下來,快手快腳地扒走敵人的皮甲和武器,遠遠拋給其他還沒有武器的同伴,連插在屍體上的飛鏢都不放過。

  「起這個,閑人納基,你為什麼不來搭把手?」

  納基毫無自覺地聳聳肩,振振有辭。

  「保衛才是我的職責……」

  刻薄的男人惡狠狠地盯了一眼納基,手上飛鏢再發,為衝鋒在前的布里解決掉一個身後的敵人。

  看到對方轉身加入戰場,閑人納基這才皺起眉頭,抬手擋住嘴巴,用告狀的口氣對泰爾斯小聲道。

  「那是薩斯.奈,該死的次席後勤官……你看他殺人的樣子,充滿了後勤翼的摳門風範……」

  「以前出外勤時,他每次都給我們找最差的旅館,你懂麼,就是那種啤酒喝起來像馬尿,吟遊者唱起來像豬叫,床鋪睡著像砧板,姑娘摸著像大漢的破店……」

  泰爾斯只能揚揚眉毛。

  嘈雜的聲響裡,混戰持續了不過十幾秒。

  雇傭兵們猝遇突襲,又失去了首領,但經驗豐富的他們似乎很快調整過來,組織反擊,向著泰爾斯的方向圍來,頂在最前方的健壯布里立刻慢了下來,奈的腳步也受到了阻礙。

  但這點時間已經足夠其餘的囚犯們拿到武器,武裝自己。

  一個渾身毛髮旺盛,堪比「野人」的衛隊囚犯遠遠接過奈拋來的斧子,反身一斧!

  與敵人兵刃相交的刹那,「野人」手上的斧子登時一顫!

  他的敵人露出獰笑。

  這是他們特殊的終結之力,只要……

  泰爾斯見狀一驚,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小心,他們的終結之……」

  然而不等泰爾斯開口,那個「野人」就凶悍地全身撲上,撞進敵人的懷裡!

  在敵人死不瞑目的眼神中,「野人」拚著受傷砍倒了他,又順勢起身,一個斧柄砸退另外一人。

  他的奮不顧身和手段強硬,把泰爾斯擔憂的話硬生生噎在嘴裡。

  「注意!」

  這個「野人」嘶吼著提醒同伴,「他們的終結之力有問題是那群終結塔的叛徒!」

  「災禍之劍!」

  雇傭兵們齊齊一震,似乎對於自己的底細被叫破有些驚訝。

  「別跟他們糾纏,直攻要害,一擊放倒!」

  在其他囚犯們此起彼伏的應和中,凶悍強硬的「野人」迎向下一個敵人。

  「哦,這個渾身上下硬得不像話的家夥,盧頓.貝萊蒂。」泰爾斯的身邊,好整似暇的納基又開始喋喋不休,「著名的貝萊蒂家族的遠支旁裔。」

  「唉,他曾經是個好人,跟我們一起混吃等死……」

  曾經是?

  「直到老隊長出人意料地提拔他,接替薩克埃爾,成為刑罰翼的長官。」

  聽見那個名字,泰爾斯內心一沉。

  納基遠遠看著眼神凶狠,如野獸般矗立敵前的貝萊蒂,似吟似唱地搖頭道。

  「總有那麼一種人,好一起渣成狗,他卻悄悄熬出頭……」

  話間,納基突然臉色一變!

  他一個撤步撲向泰爾斯,把王子狠狠推倒。

  「唰!」

  泰爾斯急咳著撐住地面,驚詫間看見一支手斧掠過他們的頭頂,砸上牆面。

  「別擔心,殿下。」

  納基無所謂地從王子的身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絲毫沒有被飛斧襲擊的自覺。

  「我們有專人負責處理這一類的狙擊偷襲……」

  他話未完,泰爾斯就遠遠看見,那個向他們投來飛斧的雇傭兵雙目一瞪,胸前穿出一柄尖刃!

  在他還在顫抖著摸上胸口的時候,一雙瘦弱的手臂從他的身後伸出,把必死無疑的他向角落拖去。

  泰爾斯看清了那個背後下刀的衛隊囚犯,那個所謂的「專人」。

  他拖動屍體的動作雖然無比熟練,整個人卻表情瑟縮,眼神驚恐,身形佝僂,鬼鬼祟祟、躡手躡腳地左右張望,如同害怕被人發現。

  泰爾斯認出了那副驚恐的面容。

  是那個在黑暗裡聽出詭影之盾腳步的衛隊囚犯。

  「那個瘦猴是約拿.坎農,先鋒翼的偵騎,負責收集情報,傳遞消息,偵查威脅……」納基笑著把王子從地上拉起來,對著那個瑟縮的囚犯努了努嘴。

  「出身璨星家族的私兵,家裡只是個勳爵,但若要因此小看他的話,他可是能在半夜割開你的喉嚨……」

  「要不是臨時感冒,那家夥本來要加入星輝軍團,跟著約翰公爵出征平叛的。」

  納基的話語裡帶著些微的感慨。

  泰爾斯不無驚訝地望著那個身形既瘦小又佝僂的坎農,他扒下對手的一把刀,丟給下一個人。

  另一個身影接過坎農遞來的刀,進入泰爾斯的視線。

  「哈哈哈哈!」先前那個蒼涼的笑聲再度響起。

  「上一次這麼揮劍……」

  這個身影很奇怪,左手執刀右手持劍,左手刀光淩厲,右手劍勢森然,攻勢來回交替,讓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還是在復興宮裡啊……」

  血光四濺間,笑著應敵的囚犯收回刀劍,他的兩個對手連一次像樣的反擊都打不出來,就分別捂著大腿和頸部的致命傷口,緩緩倒下。

  他轉過身,狂熱地尋找下一個目標。

  「這個邊瘋邊笑邊動手的,是古蒂.塔爾丁塔爾丁家族是中央領的顯貴,跟貝萊蒂家族一樣的『璨星七侍』之一,他的曾外祖母甚至是位公主,你從他的華麗招式就看得出來。」

  納基一臉羨慕嫉妒恨地看著刀劍在手,四處找架打的塔爾丁。

  「但可惜,我們的古蒂.塔爾丁拒絕了他父親的『邪惡陰謀』,最終避免了繼承家業、成為一只快樂米蟲的『悲慘命運』,為了高貴的愛情,跑來當衛隊。」

  「愛情?」泰爾斯眉頭一皺。

  「是啊,大家都知道,他被康斯坦絲公主迷得神魂……」

  「廢話多一句,納基。」戰鬥中的塔爾丁似乎聽力過人,他頭也不回地大聲道。

  「我會很樂意幫你整理一下腎臟!」

  納基亮了亮門牙,先是朝塔爾丁無辜地笑笑,趁他不注意,對泰爾斯露出一個「看見了吧?」的表情。

  泰爾斯把目光從這些前王室衛隊的身上收回。

  橫衝直撞打亂陣型的「狗熊」布里,小心翼翼飛鏢奪命的摳門後勤官奈,猛獸般撕開對手的貝萊蒂,遊離角落的偵騎坎農,刀劍亂舞的塔爾丁,以及守衛在身側的懶人納基……

  這身手不一,風格不同的六個人,相互配合,把三倍於己方的災禍之劍們殺得七零八落,不成隊伍。

  泰爾斯皺起眉頭。

  這就是……十八年前,星辰的王室衛隊?

  「我們退步了不少,要是放在以前,王室衛隊組成了陣型啊,有肉乾唉!」納基努著嘴,翻找著地上的一具屍體,發出快樂的呻吟。

  泰爾斯轉過目光,看向第七個人。

  場中那個最冷靜,最淡定,最特殊,只是持著一雙劍盾,慢慢走過戰場中心的男人。

  他仿佛寒冷的冰塊,面對危險的局勢一動不動,但卻在經過每一對廝殺的人時遽然爆發,如冰雪崩塌般劍盾齊出!

  男人經過與敵人角力的布里,堅盾倏然下砸,正中敵人的膝蓋,後者痛苦後退,被布里一錘轟塌了胸骨。

  第三套攻式冷攻式。

  泰爾斯默默地道。

  男人經過跟兩個人周旋的貝萊蒂,突然爆發撞進戰團,盾牌頂住一柄敵刃,長劍在另一人的頸部拉開血色。

  第三套守式反擊式。

  泰爾斯捏緊了拳頭,這明明是守式啊!

  男人面對一個氣勢洶洶的敵人,巧妙地偏轉盾牌,把敵人頂得踉蹌了一下,隨後,奈的飛鏢就憑空而來,破開他的喉嚨。

  第一套守式鐵軀式。

  泰爾斯抿緊嘴唇,是他到的第一式。

  男人經過一個身形壯碩的敵人,第一擊被對方的大力打得長劍脫手,卻趁勢鬆開長劍,欺入對方懷裡,雙手攀著盾牌憤而砸出,用盾角把敵人的頭骨生生砸凹。

  第六套攻式和第二套守式暗襲式加霹靂式?

  泰爾斯認出這合在一起的兩式,忖道原來還能這麼用。

  渾身鮮血的男人撿起長劍,剛剛回頭,一個火把就砸到他的身上!

  火星四濺,燃燒起他的衣物。

  敵人趁勢凶狠地撲來。

  泰爾斯心中一緊。

  但燃燒著的男人一步不退,反而在嘶吼中一個進步,頂著火光和對方的長劍,揮出一個凶悍的盾擊!

  「砰!」

  下一秒,男人的劍刃刺入敵人的下頷,把對方的後腦砸上牆壁,這才推開劃傷自己手臂的敵劍,慢慢地拍掉身上的火星。

  第五套攻式迎鋒式?

  不,又有些像第二套攻式側擊式?

  「小奎爾.巴尼。」納基注意到泰爾斯的目光,微微歎息。

  「諾蘭努爾跟著賀拉斯北上之後,老隊長指名他代理首席先鋒官。」

  「沒什麼好的,隊裡少有的,跟護衛官托尼、沃克和『骷髏』等人同一個水平的極境高手,一個偏執得可怕的人。」

  「而你看得出來……他不靠身體,而是靠著性命在戰鬥,十八年前的他和十八年後的他,一樣致命。」

  小奎爾.巴尼。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那個劍盾在手的男人,看著他或配合同伴,或獨自進擊,只要每走過幾步,就高效快速地擊倒一人。

  每一次交手都幹淨利落,速戰速決。

  毫不拖泥帶水,從無一合之敵。

  泰爾斯內心疑惑。

  是啊。

  同樣是北地軍用劍術。

  可為什麼,在眼前這個男人的手裡,就那麼地……

  致命呢?

  「北地曾是帝國最堅韌的屏障,是第一批騎士們的召集地,更是散沙般的人類聚而為一,共抗外敵的起源地,這套劍術,就是那個充斥著戰爭與鮮血、死亡與希望的時代見證。」

  不知不覺,熟悉的聲音來到眼前,穩重而冰寒。

  泰爾斯皺起眉頭,跟殺氣騰騰的小巴尼對視著。

  「不管是誰教的你這套劍術……」

  「七套攻式三套守式,七比三,這個比例是有原因的。」小奎爾.巴尼從一具屍體裡抽出長劍,眼神縹緲地望著泰爾斯。

  「在那個年代,如果沒有與敵偕亡,行險一搏的勇氣……」

  「那這套劍術就沒有意義。」

  「更不會有後來輝煌無疆的人類帝國。」

  「素不相識的殿下。」

  那一刻,在廝殺和血腥的背景裡,小巴尼的眼神咄咄逼人。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6-24 15:22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8章 漏了1個

  泰爾斯蹙眉望著小巴尼,半晌才點了點頭。

  納基看看泰爾斯,又看看先鋒官,似乎想些什麼,卻最終沒有出口。

  「那個,關於你剛剛的問題。」難言的尷尬中,泰爾斯輕咳了一聲。

  「教我劍術的是……姬妮.巴克維。」

  「國王的情人。」

  那個瞬間,小巴尼表情狠狠一變!

  這被泰爾斯捕捉到眼裡。

  「唉,不就是西城警戒廳的那個潑……」納基一拍大腦,眼前一亮,脫口而出。

  但他看見小巴尼的臉色,猛地一顫,立刻改口。

  「咳咳咳咳噢噢喔,原來是大名鼎鼎,才貌雙全的限時警戒官啊!」

  納基突然變得正經起來。

  看著兩人的臉色,泰爾斯心中泛起疑惑。

  他們……

  只見納基扯了扯不存在的領子,正色道。

  「啊,那個,沒啥,殿下,我想啊,巴尼先鋒官,他剛剛的意思是……那個,即使是同一套劍術,也是有不同風格、不同理解、不同習慣的,這都是很正常的嘛!」

  納基大氣地拍著胸脯,無視著巴尼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道。

  「哪怕是北地軍用劍術,我們也不能固步自封地滿足於單一風格,要善於發現優點不斷推陳出新,即便有時候新的風格暫且顯得效力不彰,但那也是有價值的嘛,比如姬妮女士對加強防守的嚐試就很有啟示意……唉唉等會兒,等會兒!兄弟,奎爾,小巴尼,巴尼先鋒官,長官大人,你聽我……」

  但他沒有完,就被表情難看的小巴尼一把扯住耳朵,拖回了戰場。

  「少廢話,幹活兒!」小巴尼怒道。

  留下泰爾斯一個人,愣愣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越發稀少的喊殺聲中,快繩緩步走上前來,看著王室衛隊的囚犯們,表情複雜。

  「他們很厲害。」快繩的話把泰爾斯拉回現實。

  「不比白刃衛隊差。」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把思慮扯回眼前的要務。

  他看著被殺得丟盔卸甲,節節敗退的災禍之劍,點了點頭。

  「嗯。」

  「想好了嗎?」

  快繩歎息道。

  「怎麼跟他們?」

  泰爾斯搖了搖頭。

  他知道快繩要問什麼。

  但他不知道答案。

  快繩靜默一會兒,笑了一聲。

  「真的?」

  快繩輕嗤道。

  「早知道這樣……」

  「剛剛你為什麼就藏不住,非得自己跳出來?」

  泰爾斯沉默了一瞬。

  他輕哼一聲,搖了搖手上的鑰匙。

  「那你的辦法就很高明?引開追兵,然後死在他們手裡?」

  快繩愣了一下,似有不解。

  「死在……」

  「誰說我要死在這?」

  下一秒,他舉起雙手,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看著泰爾斯。

  「等等,你不會以為我是真要犧牲自己……來保護你吧?」

  泰爾斯只覺得被噎了一下。

  什麼?

  「但你明明一副視死如歸,血戰到底的樣子……」

  快繩皺起眉頭。

  「視死如你騎士看多了吧?」

  泰爾斯張開嘴巴,呆愣地看著他。

  啊?

  「哦,誤會大了!」

  快繩明白了什麼,他眨了眨眼,驚訝地抬抬嘴角,「我當時正在跟迪恩打眼色,讓他配合著上來打暈我啊!」

  泰爾斯愣住了。

  打眼色?

  配合?

  「所以……」他試探著問道。

  快繩指了指遠處人群裡的迪恩,哭笑不得,一臉「你似不似傻」的樣子。

  「沒錯,我跟迪恩搭上線了,準備演一場戲……直到你跳了出來。」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他。

  他他啥?

  泰爾斯愣然看著遠處,跟滿面痛恨、咬牙切齒望著這邊的迪恩對上了眼神。

  你。

  你!

  迪恩表情凶狠。

  那一刻,本來還有些淡淡感動的泰爾斯明白了過來,徹底凍結在原地。

  快繩聳了聳肩,一臉無辜。

  看著毫無自覺的快繩,王子的臉上頗有些掛不住。

  糟糕。

  好像……

  他又做了什麼多餘的事情?

  泰爾斯別扭地撇開視線,一股淡淡的羞恥感湧上心頭。

  他努力拋開無地自容的惱怒感,嚴肅地想,話回來,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今天天氣怎麼樣了呢……

  但就在此時。

  「嘿。」快繩輕嗤一聲,扭頭道。

  「還是謝謝你。」

  「雖然不會死……但是落到暗室手上,我也不會開心的。」

  泰爾斯深深呼出一口氣,難掩尷尬。

  「是嗎……」

  是呢,好像今天是晴天……

  快繩輕歎一聲,目光閃動,眼底一時間翻騰過無數情緒。

  「也許我們錯了。」

  泰爾斯眉毛微挑,回過神來。

  「嗯?」

  只見快繩抱起雙臂,幽幽地看著他,輕聲道,「我在想,耐卡茹王或其他人……那些關於災禍的神話故事……」

  「也許他們錯了。」

  泰爾斯愣住了。

  他回過頭,呆呆地看著快繩。

  快繩看著眼前的廝殺,搖頭道。

  「昨晚,你沒有毫不猶豫地對迪恩下手,更沒有對我下手。」

  泰爾斯內心一緊。

  「你費盡心機,只為在釺子的手下,把哪怕瑪麗娜那樣素不相識的人救出來。」

  快繩深深歎息。

  「什麼樣殘忍嗜殺,瘋狂邪惡的存在……」

  「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泰爾斯沉默了。

  他突然想起那一夜的龍霄城,那一夜的艾希達和吉薩。

  想起不受控製地升閾和叩門時,那種不再是他自己的感覺。

  想起進入失控時,那個冷靜而理性的自我。

  「可是……」

  可他沒來得及完,快繩就又打斷了他。

  「如果我這些年最大的成長是什麼,泰爾斯。」

  快繩點了點自己的額頭,似有感慨。

  「那就是通過自己的雙眼,而非雙耳,去認識這個世界。」

  泰爾斯沉默了。

  「就這樣?」

  快繩挑挑眉。

  「就這樣。」

  他舉起手上的時光弩,輕聲歎息。

  「去他媽的神話故事。」

  「去他媽的災禍。」

  快繩抬起手臂,重重地捶了泰爾斯的胸口一拳!

  「砰!」

  泰爾斯胸口一悶,痛苦地彎下了腰。

  「你是泰爾斯,我是快繩,我救了你一命,你也救了我一次。」

  只見快繩生硬地笑道。

  「而我們現在扯平了。」

  看著狼狽的泰爾斯,他大笑出聲。

  呼吸困難的泰爾斯好不容易才把氣順回來。

  他痛苦地抬起頭,看著快繩咬牙切齒。

  扯平個屁咯!

  釺子手下一次,剛剛又一次明明是我救你兩次,二比一,你還欠我一次!

  這家夥的算數究竟是誰教的?

  尼寇萊嗎?

  「然後順便一句。」快繩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他攬住泰爾斯的肩膀,咬牙低聲道。

  「離她遠點!」

  「我是認真的!」

  泰爾斯的面容一僵。

  就在此時。

  「嘿,小兩口,你們完肉麻的情話了嗎?」

  泰爾斯和快繩齊齊一驚,下意識地抬頭。

  只見場中早已安靜了下來,滿地的狼藉中,七個衛隊囚犯貌似輕鬆地全殲了災禍之劍的十幾人。

  而他們正露出好奇的眼神,齊刷刷地看著泰爾斯兩人。

  泰爾斯和快繩下意識地放開彼此,齊齊露出笑容。

  衛隊的囚犯們這才恢復正常,打掃起戰場,各有神情。

  坎農依舊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不時自言自語。

  貝萊蒂倒是不言不語,只是默默擦拭著自己的武器,表情冷漠。

  但其他人可遠沒這麼安靜。

  「別動,布里,否則我沒法替你包紮……嘿,我了別動,我又沒碰到那兒!碰到了也不是故意的!」這是給齜牙咧嘴的布里包紮著屁股傷口的納基,但兩人的樣子卻像是在激烈肉搏。

  「過來過來,分發補給和武器了或者你們真想穿著條內褲戰鬥?」次席後勤官奈翻找著滿地的屍體,一邊盡職盡責地把合身和合手的武器裝備丟給同伴,一邊恨恨出口。

  「他們手底不怎麼樣,裝備倒是不錯……喂,塔爾丁你怎麼就吃上了……不知道繳獲要交公的嗎!」

  「太棒了!」

  塔爾丁癡癡地坐在地上,抓著一個敵人的水袋,嘴裡撕扯著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乾糧,瘋狂地大笑道。

  「我們出來了,出來了!不用再操牆了!」

  作為身份最高的人,先鋒官小巴尼卻是一直抱著手臂,蹙眉看著泰爾斯,似乎思考著接下來的事情。

  在這一片亂糟糟的奇特氛圍裡,泰爾斯和快繩對望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忌憚。

  這幫剛從牢獄裡出來就大殺四方,看樣子危險程度不減當年的前衛隊成員……

  可靠嗎?

  最重要的是……下一步呢?

  「你放他們出來的時候,是怎麼的?」

  泰爾斯避開小巴尼的視線,低下頭,悄悄咬著快繩的耳朵。

  「還能怎麼。」快繩臉現焦灼,悄聲道。

  「當然是侍從官懷亞.卡索為了身陷險境的王子向他們求助……」

  「順便一句,那個瘋笑的家夥還踮起腳摸了摸我的頭,『哇懷亞你都這麼高了,你爸爸怎麼樣了』,我就只好『嘿嘿嘿』……」

  泰爾斯沒聽完他的下半句話。

  因為下一秒,仿佛寒流突至一般,場中的所有衛隊成員齊齊一靜!

  坎農不再顫抖,而是瞪眼張口,塔爾丁吐掉嘴裡的乾糧,摸上身邊的刀劍。

  布里發出不安的低哮,納基扔掉手裡的繃帶。

  奈冷冷地把最後一件皮甲分發給貝萊蒂,後者眯起眼睛,散發殺氣。

  小巴尼表情不動,輕輕地拾起地上的一支火把。

  他們全部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默契地站起身來,眼神凝重,面朝一方。

  是石階。

  黑牢裡的石階。

  「踏,踏,踏。」

  沉重的腳步聲緩緩響起。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們的心底。

  「踏,踏,踏。」

  終於,一個久違的身影,由下至上出現在階梯處。

  進入火光的範圍裡。

  看清了來人,泰爾斯和快繩對視一眼,心中齊齊倒吸一口涼氣。

  前王室衛隊們的呼吸,不約而同地急促起來。

  來人扛著重物,站定在火光前,面朝眾人。

  沉默。

  來人緩緩地轉過視線,掃視著眼前的邋遢隊伍,輕輕出聲。

  「首席先鋒官,巴尼。」

  「首席刑罰官,貝萊蒂。」

  「次席後勤官,奈。」

  仿佛檢視著獨屬於他的武器。

  巴尼臉色緊繃,貝萊蒂表情複雜,奈則滿是敵意。

  「坎農,塔爾丁,布里……哦,還有你,閑人納基?」

  來人一一點出名字,語氣平淡,卻平白無故有種讓人屏息的壓迫力。

  泰爾斯發誓,他清楚地聽見。

  納基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

  很奇怪,衛隊的囚犯們,這一刻居然沒有人話。

  他們只是緊張地看著來人。

  仿佛動物見到了天敵。

  來人笑了笑,把肩膀上的重物扔下地面。

  撲通!

  泰爾斯和快繩的瞳孔紛紛一縮!

  那是一具屍體。

  只見丹特大劍的實際首腦,暗室的潛伏密探,傭兵迪恩正滿身鮮血地躺在地上。

  火光中,他睜著無神的雙眼,張開沒有呼吸的口鼻,望向空無一物的天花板。

  一動不動。

  臉上滿是死前的驚詫。

  「你們漏了一個。」

  來人咧嘴搖頭,露出額髮下的罪烙。

  他伸出手,向地上的屍體示意了一下。

  「不用謝。」

  語氣柔和。

  就像最家常的問候。

  眾人齊齊皺眉。

  「然後……」

  前王室衛隊的守望人,刑罰騎士薩克埃爾露出溫和的微笑,目光穿越眾人,直指心亂如麻的泰爾斯。

  「我也漏了一個。」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8-7-15 02:18
卷五.背叛者們 第169章 機鋒

  這一刻,心情沉重的泰爾斯聞著濃重的血腥味,瞳孔中映出這樣一副奇異的場景。

  幽深昏暗的黑牢裡,雇傭兵們的冰冷遺體於兩面牆壁間鋪了一地,周遭鮮血溫熱,幾成水泊,在吝嗇顫抖的火把下,眼前的景象滲透出赤色與灰暗交參的詭異感。

  滿地狼藉中,以小巴尼為,七個衣衫襤褸卻身形挺拔的男人矗立其間,如分開紅黑色海浪的固執礁石,一語不地看向通道的另一邊。

  那裡,刑罰騎士默默面對著他們,雙目映照火光,額下的烙印若隱若現。

  在狹小的黑牢裡,他的身形有似天際盡頭的巍峨山巒,氣勢奪人,森然厚重。

  偏偏觸不可及。

  薩克埃爾的目光緩緩掃動,並不特指某人,但他視線裡的每個人都神經一緊,覺得對方像是在打量自己,下意識地繃起身體。

  如同接受檢閱的士兵。

  但他們的臉色卻越沉重。

  仿佛這一刻,黑牢裡的昏暗才真正到來。

  泰爾斯越緊張,他幾次想要話打斷,卻都被當前的氣氛逼得無處開口。

  他的心中閃過無數主意,可沒有一個適合現在的局勢。

  泰爾斯只能忽略身旁快繩給他打的眼色,努力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別緊張。」

  「我不是來執行刑罰的。」

  看著緊繃的昔日同僚,薩克埃爾輕笑出聲,一如既往的枯燥嗓音帶了些許傷感。

  「再也不會了。」

  執行刑罰。

  此言一出,七名同樣臉帶烙印的囚犯似被勾起了回憶。

  健壯的布里出低沉的哼聲,塔爾丁望著地面,扯動一邊的嘴角,其他人跟他們一樣,姿勢一鬆,緊張的臉色稍有軟化。

  唯有小巴尼,他依舊如傲立寒風的堅岩,冷冷地注視著薩克埃爾。

  沉默持續了幾秒鐘,伴隨著火光下不斷搖曳的幾個身影。

  泰爾斯和快繩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怎麼回事?

  他知道他們認識薩克埃爾,也擔憂他們可能連成一氣,對自己不利,但是……

  他們見面的時候,怎麼是這個狀態?

  更重要的是,他要怎麼做?

  古怪的氛圍讓泰爾斯越焦急。

  直到身為前刑罰官的貝萊蒂嘆了口氣,打破堅冰。

  「好久不見了。」他略帶苦澀地看著薩克埃爾。

  「長官。」

  聽見這個稱呼,薩克埃爾深吸一口氣。

  他停頓了一秒,才幽幽望向滿面複雜的貝萊蒂。

  「是啊。」薩克埃爾啞聲開口。

  「好久。」

  盧頓.貝萊蒂。

  薩克埃爾望著這個與十餘年前大不一樣的身影。

  精英雲集的王室衛隊裡,貝萊蒂是個不起眼的家夥,素來悶聲悶氣,油鹽不進,但偏偏老隊長就看中了這一點——人心浮動的年代,他們更需要一位老成穩重的刑罰官。

  他還記得,好久以前,自己把代表刑罰官的胸章交給對方的時候,貝萊蒂手上的顫抖和冰涼。

  但薩克埃爾在過往中沉浸了不過幾秒,就把自己從故舊相逢的感慨裡拉出。

  他的目光越過眾人,對著七人身後的年輕王子略一點頭。

  「泰爾斯殿下。」

  語氣恭謹,卻聲含冰霜。

  聽著薩克埃爾的奇特態度,七名囚犯紛紛交換著眼神。

  泰爾斯想著這一刻遲早要來,他無視著快繩的搖,硬著頭皮向前一步。

  「他在哪裡?」

  王子盯著薩克埃爾瘦長的臉容,努力忘記對方適才的奪命氣勢,先問起最在意的人。

  「你把他怎麼樣了?」

  泰爾斯擔憂地看著刑罰騎士。

  現對方身上的傷口並沒有多上多少,但值得慶幸的是,薩克埃爾的手裡拿著的是一柄格鬥斧,而非那把他再熟悉不過的灰色短劍。
他?

  小巴尼向坎農投去眼神,但負責偵查的衛隊囚犯只是緩緩搖頭。

  薩克埃爾沉默了幾秒,目光閃爍。

  「他很好,我向您保證。」

  「只是需要一些時間恢復。」

  泰爾斯不為人知地鬆了一口氣。

  可他高興得太早了。

  很快,刑罰騎士那黃昏山巒般的身形緩緩前壓,隨著他越嚴肅的咬字,向王子的方向逼來。

  「但我們……」

  薩克埃爾的話伴隨著他的腳步響起。

  踏,踏,踏。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有如驚心的戰鼓,隨著步數累積越來越重的殺機。

  「我們該走了。」

  「殿下。」

  該走了。

  那一刻,泰爾斯臉色一白,剛剛鬆泛下來的心情重新扯緊。

  小巴尼看著薩克埃爾,又看了一眼身後的泰爾斯,眉頭蹙緊。

  踏,踏,踏。

  薩克埃爾步步向前,他手中的斧刃被火光映出斑斑血跡。

  他目光重新銳利起來,直勾勾地逼視泰爾斯。

  仿佛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泰爾斯咬緊了牙齒,下意識地握起劍柄。

  但下一秒,兩個硬實而健壯的身形就齊齊一動,突然插入這場奇怪的對峙中!

  火光閃爍。

  踏!

  薩克埃爾身影一滯,摧山拔嶽般的重步停在了原地。

  他眯起眼睛,打量著眼前的阻礙。

  泰爾斯眉心一動。

  是貝萊蒂和布里。

  他們一者剛強,一者健壯,如攔路巨岩,一左一右牢牢阻擋在刑罰騎士的必經之路上。

  目光灼灼,表情沉靜,毫無退縮之意。

  薩克埃爾的眼瞳緩緩聚焦,掠過貝萊蒂和布里手裡的斧頭和釘頭錘,望向他們身後的那個男人。

  如雕像般死寂的小巴尼。

  「你們就是這麼歡迎老同僚和老長官的?」

  薩克埃爾盯著面無表情的小巴尼,偏了偏頭。

  「沒有擁抱?」

  語帶玩笑,卻沒有絲毫的輕鬆感。

  泰爾斯注意到,這一刻,七位囚犯都板起了臉,似有拒斥之意。

  怎麼回事?

  他們有仇?

  出乎意料的是,此時反倒是身邊的快繩拍了拍他的肩膀,偷偷擺出一個得意的拇指。

  讓泰爾斯越摸不著頭腦。

  但小巴尼很快就解答了疑惑。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出來的,守望人。」

  巴尼的聲音沉穩如故,頭顱微低,瞳孔頂著上眼瞼,讓人心寒地盯著眼前氣勢凜然的刑罰騎士。

  他向身後撇了撇頭。

  「但是王子身邊這位……懷亞.卡索侍從官放我們出來的時候,告訴了我們一個不好的消息。」

  只聽小巴尼冷冷道。

  「關於你精神失常,跟詭影之盾一起,追殺王子的消息。」

  此言一出,薩克埃爾蹙起了眉頭,七位囚犯則不失警惕地抿了抿嘴唇,交換眼神。

  什麼?

  精神失常,追殺王子?

  驚訝之下,泰爾斯向快繩拋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後者得意地眨眨眼,翹起一邊的嘴角。

  泰爾斯顧不上其他,連忙低下頭,悄聲問快繩。

  「關於薩克埃爾,你是怎麼跟他們說的?」

  快繩一臉想要邀功卻故作矜持的表情,神神在在地瞥了泰爾斯一眼,嘿聲道。

  「當然是……」

  但他隨即注意到,話癆的納基正目光灼灼地盯著這邊,這讓快繩話語一頓,下意識地收起嬉笑的表情。

  只見快繩正氣凜然地挺起胸膛,提高音量,讓所有人都聽見。

  「當然是實話實說啊!」

  泰爾斯頭疼地看著快繩一副赤膽忠心的樣子,看著後者一臉憤慨地望著遠處的薩克埃爾,攥起拳頭,咬牙切齒。

  「璨星的尊貴血脈,怎麼能蒙塵於瘋子的汙穢之手!」

  快繩的正義呐喊迴盪在這一方小小的通道裡。

  納,納尼?

  泰爾斯的嘴角一抽一抽,連當下的緊張心情都沖淡了不少。

  盯著他們的納基收回看傻子的眼神,臉色古怪地望向小巴尼,似乎在徵詢意見。

  但小巴尼一言不,只是死死盯著薩克埃爾。

  他們的面前,薩克埃爾也一動不動,遠遠地回望著小巴尼。

  快繩的回音消失在空氣裡,薩克埃爾與七人的對峙依舊,黑牢又恢復了淒清窒人的氛圍。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泰爾斯在這股窒息的空氣裡,難受得想插話的時候,七人中身份最高的小巴尼終於話了。

  「守望人,你沒瘋,對麼。」

  他眼神平常,語氣寡淡,稱呼著薩克埃爾曾經的職位。

  「至少,還沒瘋到那個地步。」

  聽著對方蘊含深意的話,薩克埃爾先是沉默了一陣,這才幽幽開口。

  「這就要取決於瘋的定義了。」

  他望著泰爾斯,卻像是看到了別的東西,眼神飄忽。

  七位囚犯幾乎同時蹙眉。

  泰爾斯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他的秘密暴露只是時間問題。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

  「諸位,請聽我說……」

  然而他連一句話都沒說完,小巴尼就突然開口!

  「並非對您不敬,素不相識的殿下!」

  他嗓音冷冽,極其不客氣地打斷了星辰王子。

  「但還請您少開尊口,以免加深誤會。」

  泰爾斯被斷得口舌一噎。

  他不明就裡地望著側頭看來的小巴尼,覺得後者的目光有些嚇人。

  「誤……會?」

  泰爾斯愣住了。

  小巴尼冷哼一聲。

  「是的。」

  小巴尼按住劍柄,目光轉向另一邊,盯住同樣疑惑的快繩,讓後者不禁打了個寒顫。

  「比如您身邊那位冒名頂替,滿口謊話,言語間只想挑撥我們跟薩克埃爾內訌的,所謂『卡索侍從官』。」

  他的話語迴盪在地牢裡,空洞而刺人。

  泰爾斯花了幾秒鐘消化這段話。

  冒名頂替。

  滿口謊話。

  挑撥內訌。

  所謂的卡索……

  等等,那就是說?

  泰爾斯木然地轉過視線。

  果不其然,快繩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呆愣地望著雙目如刀的小巴尼。

  對方的目光冷酷非常,仿佛能刺穿一切。

  那個瞬間,快繩只覺得背心一涼。

  不會吧。

  「唉,泰爾斯。」快繩甩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乾巴巴地扯了扯王子的衣角,悄聲開口,緩步後退。

  「我想我們應該離開一下,好方便他們單獨敘舊……」

  然而,就在快繩轉身的瞬間,另外兩個人如影隨形地出現在菜鳥雇傭兵的身後,堵死他的退路!

  不止如此。

  不知何時開始,塔爾丁與納基,坎農和奈,兩人在前,兩人在後,四個人已經從四個方向,牢牢包圍了泰爾斯和快繩!

  竟比攔截薩克埃爾的人手還多。

  四個人都用警惕與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笑得比哭還難看的快繩。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泰爾斯不禁心中一亂。

  怎麼……

  「請留在原地,切勿輕舉妄動,『卡索侍從官』。」

  只見塔爾丁一手執刀,一手握劍,語含戲謔地看著臉色難看的快繩。

  「順便一句,懷亞。」

  塔爾丁輕蔑地搖頭,眼神不善。

  「你的母親,基爾伯特.卡索子爵夫人,是我的親姐姐。」

  什麼?

  快繩登時眼皮一跳,心涼了半截。

  「她死於十八年前——正是為了在永星城動亂中保護她年幼的兒子。」

  塔爾丁目色微閃,手上的兵刃緩緩舉起,嚇得快繩後退一步。

  「也就是你,『懷亞.卡索』,我親愛的外甥。」

  外甥?

  快繩的面色越慘白難看。

  就連泰爾斯也愣住了。

  塔爾丁,他是懷亞的……舅舅?

  「顯然,你『母親』並不像你說的那樣『身體還行』,更不是『嘿嘿嘿』。」

  塔爾丁冷冷地盯著他的『外甥』。

  「還有,騙子,下次,記得改改你的康瑪斯口音。」

  他的話語落下,七名囚犯都極不友好地盯著他。

  那一刻,快繩的笑容徹徹底底地僵住了。

  承受著衛隊囚犯們的審視,被識破揭穿的他,向泰爾斯投去無辜而尷尬的求助眼神。

  那個……

  我們……是不是要倒黴了?

  可就連泰爾斯也只能在心底無聲嘆息,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自己頭上——或者快繩臉上。

  這個自作聰明的混蛋!

  糟糕。

  泰爾斯感受著七人重新變得懷疑與陌生的目光,頓感壓力山大。

  方才,七人與薩克埃爾之間不友好的氛圍讓他稍有僥幸。

  但現在,在快繩被揭穿之後,失去七人信任的他,已經落回到最危險的境遇裡。

  另一邊,薩克埃爾遠遠看著被圍起來的泰爾斯,不言不語。

  小巴尼輕哼一聲,重新把談話的目標拉回到對面。

  「如你所見,薩克埃爾,今天生的事情,每一件都疑點重重。」

  小巴尼努了努下巴。

  「比如這位莫名其妙的神秘王子,比如他身邊謊話連篇的侍從官,以及現在舉動反常的你。」

  他的話讓眾人的注意回到眼前。

  「我們相信你,薩克埃爾,你從不做毫無意義的瘋事兒。」

  只見小巴尼瞥了一眼泰爾斯,輕聲道。

  「所以,這位所謂的『殿下』到底有什麼非死不可的理由?」

  「才會讓你在出獄的第一秒,就盯上他,盯上王室最後的血脈?」

  話音落下,薩克埃爾眼神輕閃。

  「非死不可的理由……」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思緒裡,喃喃重複著。

  那個瞬間,泰爾斯臉色鐵青,心中苦澀。

  不。

  非死不可的理由……

  就連快繩也意識到,他們似乎大難臨頭了。

  七名衛隊囚犯都靜靜地矗立原地,兩人攔在刑罰騎士身前,四人圍住王子和快繩,小巴尼則站在中間,穩重地等待著薩克埃爾的回答。

  薩克埃爾回過神來,再次瞥了泰爾斯一眼,其中意味複雜難言。

  泰爾斯心緒灰暗,表情悲哀地看著薩克埃爾緊握著手中的格鬥斧,臉上皺紋起伏。

  但出乎意料的事情生了。

  只見薩克埃爾貌似不耐煩地搖了搖頭,吐出一句輕飄飄的話。

  「我過會兒再解釋。」

  泰爾斯沉重的心情登時一滯。

  話音落下,薩克埃爾就毫不猶豫地舉步向前!

  走向泰爾斯。

  把等著他回答的七人,包括泰爾斯都驚了一跳。

  過會兒再解釋?

  小巴尼狠狠皺眉。

  貝萊蒂和布里對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和不解。

  但下一秒,曾經的兩名王室衛隊成員就齊齊一動,同時舉起武器。

  呼!

  冰冷的鋒刃破風而來,堪堪停在半空!

  動作流暢,乾淨利落。

  距離刑罰騎士只有一寸之遙。

  讓他不得不停下走向王子的腳步。

  「恐怕,我更希望你現在就解釋,薩克埃爾。」

  小巴尼嚴肅地盯著對方。

  「坐了那麼多年牢,我們是笨拙了點。」

  「但若要來場久違的切磋,還是沒有問題的。」

  場中的局勢重新變得緊張起來。

  薩克埃爾看也不看攔在身前的兵刃,只是低下頭,深吸一口氣,扯起嘴角。

  小奎爾.巴尼啊。

  還是那個頑固的他。

  偏執的他。

  刑罰騎士的身前,貝萊蒂眼神沉悶,波瀾不驚,布里的表情起伏不定,眉頭沉浮。

  「如果我解釋清楚了……」

  薩克埃爾收回視線,嘆了一口氣。

  「你們就會幫我嗎?」

  這話說得泰爾斯心驚膽戰。

  他環顧四周,卻苦澀地現,衛隊囚犯們的圍護與監視從未鬆懈。

  薩克埃爾掃視著每一個昔日同僚,嘶聲繼續道。

  「哪怕這意味著,把劍指向璨星王室的血裔?」

  他的聲音猶如一把利刃,刺人非常。

  此言一出,往昔的衛隊成員們呼吸紊亂,齊齊皺眉。

  貝萊蒂下意識地回望小巴尼。

  果然,七人裡唯有小巴尼不動聲色,異常冷靜地回答他。

  「這就取決於你怎麼解釋了。」

  「萬事皆有因。」

  緊張的對峙裡,薩克埃爾沉默了下來。

  「是啊。」他黯然道。

  「萬事皆有因。」

  這個樣子的他,讓泰爾斯不禁想起那個在牢裡狂,對著另一個世界裡說話的刑罰騎士。

  看見對方有妥協的跡象,小巴尼緩緩點頭,在他的示意下,貝萊蒂和布里放下兵刃,等待對方的回應。

  這讓泰爾斯越緊張。

  沒錯。

  薩克埃爾只需要向他們說明,自己的魔能師身份……

  他本就是王室衛隊裡備受尊敬的人,只要他稍加解釋,那他們沒有任何理由會幫自己。

  而這些出身貴族的星辰人,他們對於終結之戰裡,對於傳說中那些災禍的態度……

  泰爾斯閉上眼睛,越想越覺沉重,他甚至開始思考硬碰硬突圍的辦法了。

  但是,身邊的快繩怎麼辦?

  要不,再試試魔能?

  「抱歉讓您看到這一幕,殿下。」

  薩克埃爾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泰爾斯的思緒。

  泰爾斯睜開眼,卻驚訝地看到,不久前渾身殺機,要置他於死地的刑罰騎士,此時站在遠端,用一種他難以理解的眼神,遠遠注視著星辰王子。

  「這是我的不力與無能。」

  薩克埃爾一臉的悲憫與痛苦,卻仍舊對著他綻放出一個滿布皺紋的難看微笑,與他額上的猙獰烙印相得益彰。

  「但請寬心,很快就結束了。」

  他輕輕點頭,語氣溫和,像是在撫慰失落的孩子。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會的。」

  薩克埃爾說著說著,輕輕低下頭。

  泰爾斯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他是……

  又陷入他「另一個世界」裡了?

  對峙著的七人紛紛對視。

  小巴尼見到這樣的薩克埃爾,似乎越不耐煩。

  「薩克埃爾,守望人。」

  他再度開口,這一次,小巴尼的語氣遠沒有之前那麼客氣,顯得生硬難聽。

  「回答我的問題。」

  「關於這位王子,有什麼是我們需要知道的嗎?」

  小巴尼的話語冷酷非常,更像是威脅。

  泰爾斯咬緊後槽牙,就連身邊的快繩也驚恐地握緊了弓弩。

  一秒,兩秒。

  在這個小小的通道裡,火光闌珊,身影綽綽。

  終於,薩克埃爾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個不帶溫度的笑容,咬出那個讓所有人訝異的詞。

  「沒有。」

  只見刑罰騎士冷冷地掃視著眼前的每一個人。

  「你沒有什麼需要知道,席先鋒官巴尼。」

  「你只需要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這就夠了。」

  那個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其中程度最深的,莫過於泰爾斯本人。

  為什麼。

  泰爾斯眨了眨眼。

  他明明要殺我,不是麼?

  因為我是魔能師。

  他明明只要把這個理由說出來……

  但為什麼,他為什麼要替我保守秘密?

  解釋事實,用大義說服他們掉轉矛頭對準我,這樣不是更好嗎?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對方,他無法理解。

  這人怎麼……這麼奇怪?

  「薩克埃爾!」

  終於,小巴尼再也按捺不住,怒喝出聲。

  「別逼我!」

  巴尼的吼聲迴盪在左近,但作為回應,薩克埃爾卻輕聲笑了出來。

  「逼你?」

  「我知道,我做了那麼久的刑罰官,得罪了不少人。」他的目光劃過眼前皺眉的貝萊蒂和布里,掠過他們的武器。

  「但是我的人緣已經差到這個地步了嗎?」

  像是戲謔,又像是嘲諷。

  「包括你,巴尼——怎麼,還在嫉妒我搶走了守望人的職位?」

  那一刻,泰爾斯看見小巴尼臉色蒼白地捏緊了拳頭。

  他的身後,納基輕聲嘆息,塔爾丁則暗自搖頭。

  糟了。

  見狀不妙的貝萊蒂吐出一口氣,咬牙出聲。

  「正因為你人緣不錯,長官。」貝萊蒂依舊堅持著那個尊敬的稱呼。

  「所以我們才無法相信。」

  他面色緊繃,似有難言之隱,從齒縫裡咬字出聲。

  「那是璨星的血脈,長官,是我們曾經發誓保護的存在。」

  貝萊蒂指著泰爾斯,壓抑著嗓音道。

  「為何要這麼做?」

  聽見原下屬的質問,原本笑著的薩克埃爾慢慢冷了臉色。

  璨星的血脈……

  曾經發誓保護……的存在。

  他頓了幾秒,表情似笑非笑。

  「因為……這就是我的使命。」

  薩克埃爾輕聲開口,溫和而淡定。

  就像睡前道出的晚安。

  「夠了,薩克埃爾!」

  小巴尼的怒喝打斷了還欲話的貝萊蒂。

  「我沒心情和你繞圈子!」

  聽著小巴尼的怒斥,薩克埃爾沒有什麼反應,反而像夢遊般輕哼一聲,點了點頭。

  這讓小巴尼越憤悶。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隱瞞什麼,但如果你以為含糊其辭就能敷衍過去……」

  氣氛開始變了。

  但聽著他們圍繞自己的秘密來回拉鋸,身為話題中心的泰爾斯卻突然有種感覺。

  不。

  他們不是在談論我。

  至少……

  不僅僅是我。

  眼看衝突越劇烈,站在最後的納基狠狠地咳嗽了一聲。

  「額,巴尼?薩克埃爾老大?」

  他對著雙方各伸出一只手,勉力擠出一個笑容,努力做著緩和衝突的工作。

  「要我說,我們都冷靜一點……」

  但納基錯估了局勢。

  下一秒,泰爾斯只覺汗毛一豎,眼前人影一閃!

  「呼!」

  風聲呼嘯,火光急顫!

  「不!」小巴尼氣急敗壞的暴喝響起。

  「咚!」

  泰爾斯努力睜開眼睛。

  但他見到的下一個畫面,就是貝萊蒂和布里,兩個身手強硬的戰士悶哼出聲,在重擊下向著兩側倒去,直至撞上牆壁。

  而擊倒他們的對手——方才還沉靜自制的薩克埃爾,早已化身回那個表情凶狠,殺機四溢的刑罰騎士!

  瞬間突破兩人的他,氣勢洶洶有如摧山崩嶽,破空而來!

  直撲大驚失色,反應不及的泰爾斯。

  終於生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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