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王國血脈 作者:無主之劍 (連載中)

 
al3311232323 2016-11-13 00:44:1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4 2643496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9-1-14 16:31
卷五.背叛者們 第198章 終結之力的真諦

  「我想起來了,你們下地牢來找我……」

  三人沉默的寂靜中,薩克埃爾輕聲開口。

  「是為了當年那把被改造過的斷龍者——而你一直在暗示,我們的不幸,都源自那兩位不能言說的至高魔能師。」

  瑞奇回頭一笑。

  「命運之下,誰不是呢?」

  薩克埃爾沒有為瑞奇避重就輕的回答所迷惑,他冷靜地追問道。

  「所以,災禍之劍的存在目的是與名字反過來的,為了對抗災禍?」

  在薩克埃爾的問話下,泰爾斯突然意識到,比起追問瑞奇身上的神秘,他所領導的組織是個更好的突破口。

  瑞奇嘖聲搖頭。

  「更正。」瑞奇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我們是塔外傳承者,不是什麼『災禍之劍』。」

  薩克埃爾牢牢地盯著瑞奇。

  「你要我加入你們,但我卻對你們一無所知——唯有秘科存著你們的備案,無論是那些奇特的終結之力,還是你們長期以西荒雇傭兵的身份活動。」

  可薩克埃爾卻搖了搖頭。

  「但讓我很奇怪的是,秘科一直對你們睜隻眼閉隻眼。」

  聽見秘科的名字,泰爾斯心中一凜。

  想到了什麼,他望向薩克埃爾,但是後者只是輕輕搖頭。

  瑞奇微微一笑。

  「如果這能打消你的疑慮,騎士——我們與星辰秘科的關係,比你想像得要親近。」

  聽到這裡,泰爾斯提起了警惕。

  他想起了六年前的「龍血」。

  那時候,秘科與倫巴的關係,也比他想像得要親近——如果泰爾斯不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話就好了。

  也許是薩克埃爾口氣的鬆動讓他感到了希望,瑞奇笑著繼續道。

  「一百多年前,走出終結塔的丘.克拉蘇為了躲避追殺,來到星辰王國,彼時正值『紅王』怒征鋒刃穀,是星辰與終結之塔關係最差的時期。」

  「那時,克拉蘇與『紅王』約翰二世做了一個交易,他獲取了國王的允許和庇護,得以用雇傭兵團的名義,藏身西荒。」

  薩克埃爾與泰爾斯雙雙一愣。

  瑞奇笑了笑,向著周圍的人示意了一下。

  「這就是『鮮血鳴笛』的起源,也是你所看到的,今天的我們。」

  一百多年前,克拉蘇與紅王,災禍之劍與星辰王國,交易?

  泰爾斯的心頭閃過一個念頭。

  「什麼交易?」

  薩克埃爾凝重地追問道,「國王自有王室衛隊與一眾臣僕效勞,又何必去向一個外來的……」

  「說服你的下屬們一起加入我們,騎士,我會告訴你更多。」瑞奇自信地打斷了薩克埃爾。

  「相信我,我們與你鍾愛的王國並不衝突,甚至素有淵源。」

  「而我能幫你們。」

  瑞奇的語氣裡盡是蠱惑。

  但讓他失望的是,薩克埃爾只是低頭沉吟了一會兒。

  「但終結之塔把你們稱為『災禍之劍』,這是有原因的吧?」刑罰騎士輕聲道。

  瑞奇嘆了一口氣。

  「更正,我們從未承認我們是災……」

  他似乎非常在意這個。

  可薩克埃爾卻在此時突然抬起頭來,雙目灼灼。

  「按照你的說法,一百多年前,第一代克拉蘇以雇傭兵的名義建立了你們的組織,藏身西荒。」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麼嗎?」

  瑞奇挑了挑眉,做了一個「所以呢?」的表情。

  下一秒,薩克埃爾的語氣嚴肅起來。

  「巧合的是,正是那時,某個從西荒販運私酒起家的地下互助會,也在永星城,在許多權勢貴族的默許下逐漸壯大,直到掌控整個地下世界。」

  瑞奇微微一愣。

  聽到這裡,泰爾斯卻心思一動!

  成為王子之前,那些在地下世界裡摸爬滾打的見識,重新回到他的腦海裡。

  從西荒販運私酒起家的……

  地下互助會……

  權勢貴族……

  在永星城,逐漸壯大……

  掌控地下世界……

  那豈不就是——

  「血瓶幫?」

  泰爾斯下意識地道出了這個名字,忍不住心中的驚訝。

  那一刻,瑞奇的臉色難看起來。

  泰爾斯突然明白了許多事情,薩克埃爾為他連接起了一座情報的橋梁。

  「當然。」

  薩克埃爾用生冷的語調確認了泰爾斯的猜測。

  「後來,我們都知道血瓶幫的幕後是誰了。」

  血瓶幫……

  泰爾斯的腦海裡再次忍不住浮現那兩個奇異的身影,一者飄逸文雅,一者甜美可人,然而……

  瑞奇眉毛緊蹙。

  惡魔突然意識到。

  他小看了眼前的人類。

  但薩克埃爾就像一個乘勝追擊的騎士,冷冷道。

  「然後,在血瓶幫蓬勃興起的時刻,克拉蘇和他剛剛建立的塔外傳承,卻被終結塔稱作『災禍之劍』?」

  那一刻,瑞奇臉色鐵青。

  泰爾斯想起來了。

  羅爾夫曾經告訴過他,六年前的黑幫鬥爭,血瓶幫曾經雇傭過有著奇怪終結之力的劍手,而且直接聽命於……

  艾希達。

  不僅如此,泰爾斯看著表情越來越糟的瑞奇,回憶起了另一個細節。

  在龍霄城裡的時候,艾希達臨別時說過……

  他要去終結之塔。

  泰爾斯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

  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如此想要見到血瓶幫的幕後首腦。

  艾希達,以及……

  嗯,也許只有艾希達。

  「跟血瓶幫共同建立,與災禍們一齊出擊。」薩克埃爾的語氣裡滿布著看穿謊言後的嘲諷。

  「是啊,來,再告訴我一遍,你們不是『災禍之劍』?」

  瑞奇沉默著。

  泰爾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們的對峙。

  不知何時起,咄咄逼人的瑞奇與屢屢語塞的薩克埃爾兩人,已經互換了位置。

  現在占據攻勢的,是刑罰騎士。

  「你並不打算加入我們,對麼,騎士?」

  眼神漸寒的瑞奇終於抬起頭來。

  「你順著我的意思走,只是為了套我的話。」

  「就跟剛剛猜測我是惡魔一樣。」

  薩克埃爾冷哼一聲。

  「你們來找我,絕不僅僅是為了招募我。」

  薩克埃爾咬牙提高音量。

  「十八年前的動亂,血瓶幫和災禍都有一份——而跟它們關係這麼好的你們,當然也在其中,對麼?」

  瑞奇沒有再回答他的問題。

  惡魔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態度都變得無比冷漠。

  「看來你擅長的不僅僅是戰鬥,騎士。」

  「我只擅長戰鬥。」薩克埃爾怡然不懼地面對著瑞奇的眼神,乃至針鋒相對。

  「但戰鬥不一定只能用劍。」

  兩人彼此對視,眼神如劍,來回交擊。

  看得一邊的泰爾斯背後一寒。

  終於,在令人窒息的對峙後,瑞奇轉過頭。

  「塞米爾!」

  瑞奇冷冷地高聲道。

  「我想薩克埃爾坐得有些腿麻了,你能好心地陪你的老長官去散散步嗎?」

  塞米爾從遠處走來,疑惑地看了一眼幾乎要打起來的兩人,點了點頭。

  「樂意之至。」

  薩克埃爾嗤聲搖頭。

  刑罰騎士不等塞米爾來攙扶他,就自己站起身來,拖著傷重的軀殼,一瘸一拐地走向遠處。

  「所以他能自己走。」

  瑞奇冷冷盯著薩克埃爾的背影,眼中湧起深深的警惕,「剛剛不過是對我示弱,故意套話。」

  這個男人不是只知道打打殺殺的莽夫。

  相反,他的洞察力敏銳,理解力驚人。

  哪怕在戰場之下的對話裡,他也會欺敵、示弱、設套……

  獲取他想要的情報。

  刑罰騎士……

  瑞奇握緊了他的劍。

  「他讓你緊張了。」

  瑞奇回過頭。

  泰爾斯眯起眼睛,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惡魔,「在語言的交鋒裡,你輸給了一個人類,被他套出了不少情報,是麼?」

  瑞奇面色一沉。

  泰爾斯輕聲嘆息。

  「但你剛剛說,真正的惡魔,毫無人性到讓你以為有人性……」

  聽著少年再複述一遍的話,走神的瑞奇皺起眉頭。

  「什麼?」

  泰爾斯抬起頭。

  「『真正的惡魔』?」

  泰爾斯狐疑地開口道。

  「這是什麼意思,瑞奇?」

  「意思是,你並非真正的惡魔?」

  瑞奇的臉頰微微一動。

  但是泰爾斯還未結束。

  「而且,之前在酒館裡,我試著複製了你的終結之力,對麼?」

  泰爾斯輕聲道,注意著瑞奇的臉色。

  「我知道,終結之力是人類的驕傲……而我也知道,無論是血族還是獸人,他們的力量都與人類的終結之力大相徑庭。」

  泰爾斯嚴肅起來。

  「如果你真的是活在地底,活在地獄裡的惡魔之軀,瑞奇……那為什麼,你會擁有終結之力呢?」

  「難道真的如薩克埃爾所言,是你附身他人?」

  「如果是,那你的這具身體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瑞奇的表情再次難看起來。

  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少年,也許不比薩克埃爾來得更好對付。

  「我說過了,殿下,此世曾有種種神奇。」瑞奇深深地看著他。

  「而我的存在,比你所想,還要複雜上那麼一些。」

  複雜一些……

  泰爾斯正在思量要怎麼套出更多情報的時刻,瑞奇卻突然插話了。

  「所以,用獄河之罪來複製其他的終結之力,對麼……」

  瑞奇眯起眼睛。

  「這是你自己體悟出來的,還是某人教給你的?」

  泰爾斯隱隱知曉對方是在轉移話題,但不得不承認,他用來轉移話題的事物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獄河之罪。

  泰爾斯的眼前浮現出黑劍的樣子。

  「這重要嗎?」

  瑞奇笑道。

  「當然。」

  「如果是你想到的,那你很不錯。」

  但瑞奇的表情隨即一變,仿佛寒潮來臨。

  「如果是別人教給你的……」

  只見瑞奇煞有介事地冷冷道。

  「那他就是存心要害你。」

  「或者根本不想讓你有所進益。」

  有那麼一刻,泰爾斯徹徹底底地楞了一下。

  害我?

  想著對方的惡魔身份,泰爾斯正要不屑地反駁,但他突然想起與黑劍分別時的情景。

  『關於獄河之罪……過了今晚,你最好不要再用它了。』

  不會吧?

  少年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頭。

  想到這裡,泰爾斯即將出口的嘲諷之言頓了一下,最終變成反問。

  「害我?什麼意思?」

  瑞奇深吸一口氣,不慌不忙——泰爾斯懷疑對方要的就是這種看著別人迷茫而他來解惑的愜意——地靠上後背,搖頭笑道。

  「因為獄河之罪的變幻特性有那麼多用處,要提升自己也有那麼多的路子……」

  「但你卻偏偏選了其中最愚蠢、最低效、最費事、最無聊的一種。」

  瑞奇眼神一閃,一臉深邃。

  「模仿。」

  泰爾斯皺起眉頭。

  「有什麼問題嗎?」

  瑞奇冷哼一聲。

  「當然有,第一代克拉蘇曾經論述過這個問題。」

  泰爾斯心中一動,第一代克拉蘇?

  就是那位……

  「我知道,它一開始也許很有效,很有趣,聽著還很威風。」這一次,瑞奇一反常態,認真而嚴肅地盯著他道。

  「『萬能的終結之力』是麼?」

  聽見「萬能的終結之力」,泰爾斯的臉色就變了。

  沒錯,他確實知道些什麼。

  看見泰爾斯默認的神情,瑞奇冷笑一聲。

  「所以你就認為,你以後的路途就是見到強大的高手,遇到好用的終結之力,就開啟你的獄河之罪,把它模仿複製出來,輕而易舉地收作你的囊中物、戰利品,作弊也似地獲得他們的力量?」

  少年一愣。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婭拉的奇異刀法,懷亞的無回之鋒,尼寇萊的命運之折……

  他多年來模仿過的對象不算少,但是……

  「所以,終結之力於你而言,就是一個蘋果或一把劍。」瑞奇的表情越見嚴厲,在周圍的轟隆聲裡也尤其清晰。

  「送到你嘴裡就能吃,放進你手裡就能用?」

  泰爾斯被他突然淩厲的語氣逼得有些懵。

  瑞奇隨即輕哼了一聲

  「告訴我,泰爾斯。」

  這一次,要麼疏離地稱呼他為殿下,要麼戲謔地喊他「親愛的」的瑞奇,居然一反常態地喊出了泰爾斯的名字。

  只見瑞奇冷冷地道。

  「你覺得,這就是獄河之罪的意義,甚至是終結之力的真諦了嗎?」

  泰爾斯挑了挑眉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

  「額……不?」

  他當然不會蠢到說「是」。

  但泰爾斯有種感覺,無論是之前與巴尼和薩克埃爾對決,或者說起自己屬下們的故事,還是現在跟自己說起獄河之罪,似乎一遇到某些話題,瑞奇就變了個人似的。

  仿佛那是他僅存的……最後的尊重。

  而此時此刻,瑞奇直勾勾地盯著泰爾斯,仿佛要看透他的內心。

  「巴尼——如果我沒記錯他的名字——你模仿過他的終結之力麼?」

  正在想著瑞奇是個什麼樣的人的泰爾斯頓時一愣。

  巴……巴尼?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9-1-14 16:37
卷五.背叛者們 第199章 出獄

  「額,沒有?」

  少年疑惑地追問,「怎麼了?」

  但這一次,瑞奇顯然沒有要泰爾斯回答的意思。

  「巴尼的終結之力,是以順勢而為見長的『冰川之融』,可是你能從他的戰鬥裡,感受到任何『順勢』的存在嗎?」

  冰川之融?

  順勢而為?

  等等。

  聽見熟悉的名詞,泰爾斯呆了一下。

  冰川之融,這不是……六年前的要塞之花,索尼婭薩瑟雷的終結之力嗎?

  她跟小巴尼的終結之力,是同一種?

  可是小巴尼他……

  災禍之劍的首領自顧自地轉過頭,看向遠處被看守得嚴嚴實實的小巴尼,說出了泰爾斯的心聲。

  「他真是個狠人,不是麼?」

  瑞奇有些感慨地看著小巴尼隱約的身影。

  「拖著那樣的身體,還能抓住機會,把我逼成那個樣子。」

  泰爾斯略略一滯,想起巴尼的戰鬥。

  王子疑惑重重,他怎麼都無法把要塞之花,把那個在吉薩的無盡觸手圍攻下仍遊刃有餘、英姿颯爽的女戰士索尼婭,與捨生忘死,扛著滿身鮮血狠厲破敵的小巴尼聯繫在一起。

  瑞奇回過頭繼續問,「你了解巴尼嗎,覺得他是個怎樣的人?」

  巴尼,是個怎樣的人?

  泰爾斯突然想起對方失去希望地想要自我了結的樣子。

  少年正要答話,可突然意識到不能給對手更多的情報,不由生生住口。

  可瑞奇不以為意,低下頭自問自答。

  「我來猜猜看」

  他舉起右手,慢慢點著上面的手指。

  「他年輕時應該有過完整的騎士訓練從他的腳步跟習慣就看得出來。」

  「可他卻變成了現在這樣,敢於拚上自己的性命,只為在險之又險的瞬間,打出一次有效的殺傷。」

  瑞奇眼神一凝。

  「這不是巧合,他年輕時一定經歷了某件刻骨銘心的事情,以至於他果斷又決絕地放棄了自己習慣的正統劍術,最終兵行險著、徹底地改換風格打法,變成現在的樣子犧牲一切,只求一勝。」

  泰爾斯一邊聽著他似乎頭頭是道的分析,一邊回想起小巴尼那異乎尋常的戰鬥,努力想要跟上節奏。

  瑞奇重新抬起頭,看向小巴尼,感慨道。

  「就連他的冰川之融,也受到極大的影響我幾乎認不出來了。」

  泰爾斯揚了揚眉毛。

  「但你還是認出來了。」

  瑞奇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你沒聽出我的重點。」

  在泰爾斯懵懂地摸頭的時候,瑞奇嘆了口氣,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想,奎爾巴尼,他年輕的經歷大概不怎麼好,甚至孤僻、冷漠、灰暗。」

  「而他最近十幾年來的悲慘經歷,更塑造了他偏激、狠厲、毒辣的戰鬥風格,不僅對敵人,更是對自己,我想他在生活中大概是堅韌不拔,頑固到底,甚至有些死腦筋,不好相處就如同他的終結之力。」

  泰爾斯回想著在牢獄裡的小巴尼,又想起王室衛隊們十八年裡的遭遇,沒有說話。

  瑞奇收起嘆息的表情,笑道。

  「你說,我猜得對麼?」

  泰爾斯看了看遠處的巴尼,又狐疑地看了看瑞奇。

  「你是從塞米爾那兒聽來的他們是舊識。」

  瑞奇聞言發笑。

  但他只是繼續轉過頭,指了指走在塞米爾身側的薩克埃爾。

  「薩克埃爾,大名鼎鼎的刑罰騎士,你覺得他又是個怎麼樣的人?」

  薩克埃爾。

  泰爾斯腦中浮現他痛苦地阻止巴尼自殺的樣子。

  瑞奇應該是回想起之前薩克埃爾衝向他的那一幕,出神地道。

  「塞米爾跟我講了他的終結之力,而我也見識過了,那家夥簡直是支兵種齊全的巨型軍團,舉手投足間讓所有人進退失措,自亂陣腳……」

  「難得的是,在動靜之間,他能夠轉圜自如、毫不滯澀,千鈞一發時居然還有閑情考慮戰鬥以外的事情天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把油布塞到我身上的。」

  混沌千軍。

  泰爾斯在心底裡小聲道。

  這一次,他下意識地想,如果我要模仿那種終結之力……

  「要達到那樣的戰果,他必須在複雜的戰場上觀察入微,慎之又慎,把一切納入眼中,在一瞬之間知悉敵情,作出準確的判斷,即刻反應,身心聯動,兼顧敵我,連貫不休這是何等的天才。」

  瑞奇感慨道。

  「如果他不是戰士,一定會成為最好的棋手,一心多用,思維敏捷,慮事深遠,目有全局。」

  「而我們的談話證明了這一點。」

  泰爾斯皺起眉頭。

  他聽著瑞奇對薩克埃爾的評價,似乎慢慢抓到了一點對方的意思。

  瑞奇拿起水袋喝了一口,然後毫不在意地把它拋給泰爾斯。

  「所以我猜,他在日常的生活中就是個謹慎小心,面面俱到,感覺敏銳而顧全大局的人,一個可以交托性命的人。」

  但瑞奇隨即嘆了口氣。

  「這大概也是不幸,跟犧牲一切只求一勝的巴尼比起來,他所顧慮的事情太多,所在乎的因素太雜,他的全能與天才變成了他的詛咒與負擔。」

  「但他顯然不喜歡抱怨和發泄,只是默默行動,一力承擔,背負過多的人總會腳步蹣跚,假以時日,不是變得固步自封,難以自拔,就是變得瘋狂暴烈,難以預料。」

  聽著他的敘述,泰爾斯暗暗心驚。

  瑞奇之前……認識薩克埃爾嗎?

  瑞奇說完了話,笑道。

  「看,通過終結之力,我能了解到他們的不少事情可是為什麼呢?」

  泰爾斯皺起眉頭,搖搖頭。

  「這肯定也是塞米爾告訴你的你提前收集了目標的情報。」

  瑞奇噗嗤一聲笑了。

  在瑞奇的笑聲中,泰爾斯抿起嘴。

  「好吧。」

  少年轉了轉思緒,從腦海裡挖出一個久違的身影。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個極境的強大戰士,他有種罕見的終結之力……」

  瑞奇饒有興趣地聽著泰爾斯的話。

  「……可以讓他改變已盡的勢頭和身姿,收回這一劍,刺出下一劍,做出多次佯攻或是假動作,在防不勝防與變幻莫測之間,欺敵制勝通過這個,你能認識到什麼?」

  泰爾斯說完,想起了那個過去六年,在訓練場上無數次把他打趴下的人。

  也想起了……

  龍霄城。

  「佯攻?噢,那倒是不常見。」

  瑞奇聽完敘述卻是一愣,難得地沉吟起來。

  「須知幾乎每一個戰士都被教導,進攻要決絕,防守要堅定,腳步要穩重,心思要專注,一式既出,絕不貳意。如果上了戰場,揮出一劍還指望著收回動作,找個更好的姿勢這種人一般都是新兵,死得最快了。」

  瑞奇揚了揚眉毛,不敢肯定地道。

  「但你的那位朋友,也許他是個相當特別的人,也許他是另一種天才,把自己的劣勢變成了優勢,比敵人多一次反悔的機會。」

  泰爾斯趕走回憶,認真地看向瑞奇。

  「那你覺得,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一次,瑞奇沉吟了很久。

  「要我猜的話迷茫。」

  啊?

  泰爾斯又是一愣。

  迷茫?

  瑞奇點點頭,揣測道。

  「收回這一劍,刺出下一劍我猜這樣的人,也許總想要把事情做得更好,某種程度上是個追求完美的人。」

  「所以這種人……恐怕他平時活得不會太舒心,我很難想像當他獨自一人面對自己時,不會感到迷茫和迷惘。」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不會吧。

  那個死人臉……迷茫?

  泰爾斯忍不住自動演化出尼寇萊站在大城市裡,面對車水馬龍,呆呆看著地圖,一臉懵逼地抓著腦袋的場景。

  迷惘?

  又或者,隕星者站在夜色下的霓虹燈前,抬頭望天,在微風與汽笛中憂鬱地吸上一口煙。

  泰爾斯撲哧一聲,連忙用咳嗽掩飾。

  「不可能。」他下意識地道。

  不行……

  畫面太美。

  畫風清奇。

  不敢看,不敢看。

  瑞奇看著泰爾斯的樣子,也笑了出來。

  但他笑了沒幾秒,就突然收起了表情。

  「你覺得這很好笑麼?」

  泰爾斯頓時一僵。

  瑞奇的口氣頗為正式,有那麼一瞬,讓泰爾斯以為自己回到了課堂無論是那些破碎記憶裡的課堂,還是現實中艾希達的課堂。

  這讓泰爾斯下意識收起笑容,正襟危坐起來。

  「每一個人身上的終結之力,都是獨一無二的,它在使用者長期的生活與戰鬥中形成,漸成一體,與他們的性格、經歷和習慣息息相關,密不可分哪怕同一種終結之力,在不同的人身上,也會變得天差地遠。」

  獨一無二。

  同一種終結之力,也會天差地遠……

  泰爾斯認真地聽著,馬上想起了索尼婭和巴尼身上的冰川之融。

  瑞奇的語調降了下來。

  「就這樣,終結之力的風格與使用者們的特徵彼此匹配,相互呼應,反映的是他們對戰鬥、對自身、對敵人的理解,是烙印在每個戰士身上的獨特紋章。」

  烙印在每個戰士身上的……

  獨特紋章?

  泰爾斯馬上想起他們談話的主題,從心底升起疑惑。

  可是獄河之罪,所謂萬能的終結之力……

  瑞奇看著他,眼神冰冷而鋒利,語氣利落而堅決。

  「而你,你想憑幾分鐘乃至幾秒鐘的觀察和接觸,就完美呈現出無數高手們在生命裡的每一場戰鬥,每一次生死,每一種經歷中累積出來,被他們的性格、經驗、身體甚至敵人和對手所共同塑造出來的偉大力量?」

  泰爾斯愣住了。

  性格、經驗、身體……

  甚至敵人和對手……

  瑞奇眯起眼睛。

  「當你著迷於『模仿』時,你犯下的最大錯誤,泰爾斯,就是把終結之力當作一種與戰士本人斷裂開來的工具,你把終結之力想像成幾塊死氣沉沉的部分拼接而成的拼盤,你覺得你可以隨時拿走這部分而不管另一部分,你覺得你可以只擇取它們的優勢而忽略它們的短處。」

  「你覺得你可以只模仿出戰士們這一刻的強勢益處,而輕易扔掉他們在過去數十年人生裡所付出的汗水和代價;你覺得你可以只記住現在想要模仿的狀態,而不顧及他們是如何從曾經的過去一步步變成現在的模樣。」

  泰爾斯重重地皺起眉頭,開始仔細思考瑞奇的話。

  瑞奇前傾身子,逼視著泰爾斯,語氣更加酷烈。

  「你知道,西荒戰場上,就連最絕望的敢死隊在自殺式衝鋒時,都需要查卡酒的幫助嗎?」

  「可是奎爾巴尼,這個出身高貴的家夥,居然如此輕易地就做到了這意味著他必須無數次在刀尖劍刃下掠過,在險勝一籌與功虧一簣間,磨練自己的精神,拋棄利弊的猶豫,抓住瞬間的機會,並把它變成常態,成就今天的他。」

  「所以他的冰川之融,他的那種力量與戰鬥,是我想像得到,卻永遠學習不來的,因為我感受不到那種千鈞一發的恐怖,也就無法練就那種決絕的打法,沒法重現他那充滿鮮明特徵的戰鬥。」

  瑞奇目光一閃,斬釘截鐵。

  「所以,不,泰爾斯,終結之力不是一種力量,也不是一種武器,更不是一種狀態。」

  「它就是戰士本人。」

  泰爾斯微微一震!

  從永星城到龍霄城,再到西荒領,泰爾斯自己雖然覺醒了獄河之罪,練就了劍術,但他事實上,卻始終在心底裡對終結之力存著不以為然的態度。

  很簡單,艾希達曾經的話影響了他的判斷,終結之力不過是法師們為騎士創造的附屬產物,這個世界,禁忌的魔法才代表至高的知識。

  更何況,在體會了魔能,甚至體會了「叩門」,進入托羅斯所言的「物」階段之後……

  但直到現在,泰爾斯才突然明白過來,他又忘記了。

  忘記了老烏鴉的教誨和他自己曾經的體悟。

  謙卑。

  是的,魔法也許可以廣含一切,無所不包,看似浩瀚無際,令人心醉。

  但終結之力……

  根據瑞奇的說法,它比起魔法來專注得多,更簡單得多。

  因為它就是戰士本人。

  泰爾斯沉思著。

  瑞奇的話還在繼續,一句更嚴厲過一句。

  「換言之,泰爾斯,你現在的獄河之罪就是你自己的真實寫照。」

  「只知曉隨機應變的模仿,找不到不可動搖的自身。」

  然而瑞奇的下一句話就像一把長劍,刺進他的心底。

  「這就是你的終結之力,更是現在的你,被逼迫著向前,被拖拽著行進,沒有目標,沒有方向,左右搖擺,隨波逐流,甚至……」

  那一刻的瑞奇怒目圓睜,仿佛要看透泰爾斯的靈魂。

  「沒有自我。」

  泰爾斯呆住了。

  當他看著瑞奇依靠對終結之力的觀察,來推測小巴尼、薩克埃爾乃至尼寇萊等人的特徵時,還頗覺有趣。

  但是真正輪到他自己的時候……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如果他的獄河之罪就是他本人。

  少年愣愣地低頭。

  沒有目標,沒有方向?

  左右搖擺,隨波逐流?

  沒有……自我。

  瑞奇沒有注意到泰爾斯的異狀,但少年出神地呆愣著,一時間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一直以來,他就是……這樣的麼。

  直到瑞奇再度開口,嚴厲的口吻把仿佛在冷風中吹了個底透的泰爾斯拉回現實。

  「萬能的終結之力?模仿?不,它遠沒有你想像得那麼美好。」

  「如果你不是我,如果你不知道我的性格,不知道我是激進還是謹慎,不知道我喜歡刺擊抑或劈砍,你不知道我禦敵時的習慣,不知道我持劍的力度,不知道我出劍用了哪幾塊肌肉,不知道我過去戰鬥的情境和歷史,不知道我所經歷的人生與過往,不知道我何以會形成這樣的終結之力……」

  瑞奇的眼神越來越可怕,仿佛在看著難以忍受的恥辱,仿佛泰爾斯犯下了彌天大罪。

  「那麼,你就模仿不來我終結之力裡最重要與最本質,那些讓它與我『之所以如此』的東西。」

  剛剛為某句話而深思的泰爾斯只能靜靜地聽著。

  「你沒經歷刑罰騎士的人生,你就沒辦法只獨獨獲得薩克埃爾的一心多用卻忽略他每時每刻承受的可怕負擔,你沒見過巴尼的世界,你就也沒辦法只享有巴尼的恐怖殺傷力而又無視他破釜沉舟的慘烈代價。」

  瑞奇冷哼一聲,訓斥毫不留情。

  「那獄河之罪無論再如何精致的模仿,它的產物也只能是次等品,是不倫不類的糟粕。」

  次等品……

  不倫不類的……

  那一刻,泰爾斯望著瑞奇的雙眼,突然感覺自己長久以來對於終結之力的既定印象,對於獄河之罪的自得與驕傲,都在這一刻被打擊得體無完膚,寸寸粉碎。

  不,也許不僅僅是終結之力。

  還有……

  泰爾斯下意識地握緊拳頭,緊咬牙齒。

  他自己。

  瑞奇看著略顯頹喪的泰爾斯,輕輕搖首。

  「更重要的是,當你依賴著模仿卻無視了這些,就等於你對他人用生命凝練出來的終結之力,對你的每一個模仿對象,對你的每一個較量對手,甚至是對你自己,都缺乏最基本的東西……」

  那一秒,瑞奇端正身姿,眼神無比認真。

  「尊重。」

  缺乏……尊重?

  泰爾斯被他的態度驚了一下。

  但少年同時也忍不住開始思考,黑劍,他六年所教給自己的模仿與複製,所謂的「萬能終結之力」……

  難道……

  不是好事?

  瑞奇的語氣幾乎能冰凍整個地牢。

  「你根本不是在模仿,而是剽竊。」

  「對剽竊者而言,無論手中還是心中的劍都永遠不是自己的,你模仿出來的贗品只是皮毛,將永遠缺失那塊最重要的內核。」

  「你永遠不可能變成那些,已經把終結之力內化在生命中的偉大戰士。」

  瑞奇說完了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泰爾斯。

  等待他的回應。

  泰爾斯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直到好幾秒之後,少年才艱難地呼出一口氣,反問道。

  「這麼說,獄河之罪那所謂『萬能的終結之力』,其實是胡說八道?」

  瑞奇冷哼一聲。

  「不。」他身體前傾,輕輕地對泰爾斯舉起食指,「這個說法沒錯。」

  「但你的路子錯了。」

  在泰爾斯迷茫不解的眼神中,瑞奇輕聲開口。

  「模仿的意義在於理解。」

  「理解你的對手。」

  理解?

  泰爾斯眨了眨眼。

  瑞奇看了看四周,輕翹嘴角。

  「我不認識巴尼,我不認識薩克埃爾,我不認識你的那位迷茫朋友。」

  「但我能通過對他們終結之力的感受,從另一個層次上理解他們。」

  另一個層次?

  泰爾斯努力思考著。

  災禍之劍首領的眼中精光一閃。

  「比如通過分析和推測,我能知道……」

  「面對巴尼,我也許不能硬拚他豁掉性命攻出的那一劍,而必須通過側面的其他因素,拖延、擾亂、挫敗他的進擊,直到最後擊敗他。」

  「面對薩克埃爾,我也不能跟他比完美的全局考量,我甚至不能猶豫或是考慮太多,而必須全身心專注地投入到我最強的那一點,以點破面,方有一戰之力。」

  說著說著,瑞奇卻突然一滯。

  虛心聽教的泰爾斯面露疑惑。

  「原來如此,哈。」瑞奇恍然輕捶著自己的手掌,他分別看了看小巴尼和薩克埃爾的方向,像是明白了什麼。

  「巴尼對上薩克埃爾,大概會是場不錯的對決。」

  瑞奇散去自己的興奮,回過頭來。

  「而面對你那位迷茫的朋友,我最好的選擇不是與他正面對敵,不是與他回合作戰,不是與他拖長時間,不是給他欺敵與佯攻進而找出我弱點的機會,而是掩飾自身,隱藏動機,不等他來得及反應,就在背後乃至暗中一擊致命,瞬息破敵。」

  泰爾斯皺起眉頭。

  但瑞奇隨即話鋒一轉。

  「可是你知道嗎……」

  他有深意地盯著泰爾斯。

  「這些,你都能做得比我更好。」

  泰爾斯心念一動。

  瑞奇嘆息道。

  「我的終結之力自有特性,面對敵人的風格已成定勢這才能發揮我的最強之處。」

  「但你,泰爾斯,你的獄河之罪卻是無時無刻不在變幻著的,你可以通過所謂的模仿,通過短暫的接觸與觀察,而做到更多,了解更廣,掌握更細,比我更快、更好、更完美地理解你的對手。」

  理解我的……對手?

  對照著瑞奇的舉例,泰爾斯咀嚼著這句話的涵義。

  「終結之力是人類最神奇的力量之一,多少高手歷經無數,千辛萬苦才達到這樣的成就?」

  瑞奇似乎頗有感懷。

  「而獄河之罪的模仿不是為了簡省這一過程,相反,是為了更好地把握對手的這個過程,然後更好地調整、增益你自己,為你的戰鬥增加優勢,為你的應對給出選擇。」

  泰爾斯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要複製對手的優勢,而是找到我的勝機?」

  瑞奇笑了。

  驚訝的少年回想起以前通過獄河之罪所「看」到的高手們。

  阿拉卡穆體內那火山爆發般的勃然波動。

  要塞之花充盈全身的無色卻堅毅的力量。

  尼寇萊渾身上下飄忽不定的銀色針芒。

  拉斐爾身上灰蒙蒙的色彩。

  泰爾斯突然懂了。

  他不是要變成他們。

  而是要……

  超越他們。

  「通過獄河之罪的模仿能力,從而反推出他的經歷、特點、強弱,抓住他們各自的武藝身手中最本質、最純粹的部分,將之變成你對敵的優勢,而非偷懶地跳過這一步,妄想直接變成他們本人,複製他們的成就。」

  瑞奇用手指虛點著有所感悟的泰爾斯。

  「記住,重點在於你自己如何,而非對手多強。」

  「在於增益幾何,而非模仿多少。」

  「掌握了這一點,你就得以在每一種情境裡,找到出路,在應對每一個強敵時,找出解法。」

  泰爾斯微微一震。

  就好像,他的腦海裡,有什麼堵塞已久的思路被打通了。

  瑞奇眯眼看著眼神越發清明的泰爾斯,臉上的嚴厲已經慢慢消融。

  「獄河之罪變幻無窮的優勢,並非讓你能以假亂真地,變成一切對手。」

  「而在於讓你能從容無懼地,面對一切對手。」

  瑞奇深吸一口氣,看著表情已經不一樣的泰爾斯,輕聲嘆息。

  「這才是真正的『萬能終結之力』。」

  泰爾斯牢牢地盯著,表情嚴肅地微微點頭。

  「我明白了。」

  「但是……」

  泰爾斯猶豫了一陣,還是問出了口。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瑞奇凝視著他,一時沒有說話。

  但還不等瑞奇回答……

  咚!

  一陣微微的晃動,從腳下傳來。

  所有人都表情一動。

  包括泰爾斯。

  幾秒鐘後,轟隆聲不再,一切歸於寂靜。

  泰爾斯驚訝地看著腳下。

  這是……

  感受著腳底突然而來的輕盈,泰爾斯面色一沉。

  平台……停了。

  那一刻,平台上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引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瑞奇。」

  幾秒鐘後,克雷舉著火炬緩步走來,肅然道。

  「我們到地面了。」

  瑞奇點了點頭,揮手示意。

  災禍之劍們紛紛行動起來,整裝待發。

  泰爾斯下意識地看向四周,無奈地發現,他和他的同伴們依舊是俘虜。

  「為什麼告訴你?」

  瑞奇回過頭來盯著泰爾斯,似有深意地道。

  「我說過,親愛的,你擁有著一把鑰匙……」

  「能打開一扇我們期盼已久的大門。」

  鑰匙?

  泰爾斯皺起眉頭。

  「有沒人告訴過你,你神神叨叨的樣子,很像神殿的祭祀?」

  瑞奇略略一愣。

  但他隨即笑了。

  「是啊,有的。」

  在泰爾斯愕然的同時,瑞奇抬起頭來,看著不知不覺已經近在咫尺的天花板,仿佛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只聽他高聲下令。

  「全員準備,出獄日到了。」

  「是時候對白骨之牢……」

  在所有雇傭兵們的注視下,瑞奇眼神一凝,化出凌厲。

  「說再見了。」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9-1-14 16:50
卷五.背叛者們 第200章 我也不是什麼惡魔嘛

  這是一片不大的沙地。

  它位於幾座大小不一的沙丘中間,在蒙蒙亮的天色下靜靜沉睡,死寂一片。

  直到沙地上的所有沙礫,都開始微微震顫。

  砰。

  一聲悶響,沙地中央突然拱出一處不規則的平面。

  咚。

  在相繼傳來的悶響中,無數的沙礫從逐漸拱起的平面上滑落,陷入其下露出的黑暗地洞。

  滑落的沙礫窸窣作響。

  足足數米寬的平面不斷抬升,露出它黑灰色的本質。

  十幾秒後,一個舉著火把滿身沙塵的身影,率先探出了那個黑暗神秘的地洞。

  身影拍掉身上的沙子,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這才回過頭,伸手拉住第二個人,把後者拉出地洞。

  然後是第三個、第四個……越來越多的人從這個地洞裡爬出。

  足足數十人。

  直到一個清瘦的身影從地洞裡出現,被人一把拉出,踏足沙地。

  「咳咳咳……」

  灰頭土臉的泰爾斯取下面巾,痛苦地咳出灰塵與沙土,拍掉渾身的沙礫。

  黎明前的寒風溫度與沙土氣味,同時侵襲他的感官。

  讓他一陣哆嗦。

  熟悉而陌生。

  泰爾斯下意識地伸向腰後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他的匕首又被瑞奇收繳了。

  在少年的身後,塔爾丁、布里、坎農三人被緊緊綁縛著雙手,相繼押送出來。

  薩克埃爾、巴尼和貝萊蒂三人則更慘一些,甚至被蒙上了雙眼,由克雷和約什親自看管。

  快繩似乎被當成了無關緊要的雜役,苦哈哈地搬動著一雇傭兵從戰場回收的裝備器具,時不時求助也似地向泰爾斯這片瞥上一眼。

  釺子也被蒙著雙眼,在兩個雇傭兵的看守下被粗魯地推出來。

  所有人都相繼來到了地面上。

  「這裡……這裡不是白骨之牢?」

  踩著腳下無比親切的沙子,泰爾斯狠心不顧身後快繩的哀怨眼神,一邊清理身上的狼狽,一邊在微亮的天色下努力觀察四周。

  「甚至不是……刃牙營地?」

  周圍的茫茫黃沙讓他感到驚訝又惶恐。

  瑞奇在發出微光的東方天幕下回過頭來。

  「怎麼……」

  「你還以為,我們會原路返回?」

  瑞奇扔掉手上的火把,一臉諷刺地搖頭道。

  「白骨之牢的入口——估計那裡早就被秘科的人包圍了吧。」

  泰爾斯心中嘆息。

  王子抱著手臂,搓了搓驟遇寒風的身子,疑惑地打量著四周。

  「這是哪兒?」

  「離刃牙營地不遠。」瑞奇在灰蒙蒙的天色下抬起頭,望向遠方熟悉的一小排堡壘。

  「但剛好能看見。」

  泰爾斯眯眼觀察了一下看似近在眼前的刃牙營地,心中沮喪。

  在沙漠裡,「剛好能看見」等於「整整走一天」。

  那麼,他們接下來會怎麼樣呢?

  「你們在等什麼?」泰爾斯搓著手問道。

  這一次,瑞奇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時機。」

  時機?

  泰爾斯皺起眉頭。

  寒風呼嘯中,瑞奇抬頭看了看天色,轉身下令。

  「所有人,最後檢查。」

  「我們要走了。」

  瑞奇走過苦苦思索的泰爾斯身邊,走向站在偏僻處的塞米爾。

  他盯著遠處被綁得嚴嚴實實的衛隊眾人,對著塞米爾壓低聲音。

  「怎麼樣?」

  塞米爾避開眾人,瞥了一眼薩克埃爾,搖了搖頭。

  「他們不肯加入。」

  瑞奇皺眉呼出一口氣。

  「巴尼?」

  塞米爾輕哼一聲,似乎特別不爽。

  「特別是巴尼,那家夥的脾氣比石頭還硬。」

  瑞奇緊緊盯著看著被蒙住雙眼的巴尼,輕輕嘖聲。

  「但偏偏是他,掌握著北地軍用劍術的秘訣。」

  塞米爾眼前一亮。

  「那他是嗎?」

  可瑞奇失望地搖了搖頭。

  「冰川之融。」

  兩人齊齊沉默了一會兒。

  瑞奇掃視著身後正在做最後清點與準備的屬下們,向薩克埃爾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一直在試圖說服他們的長官,如果他率先同意……」

  但是塞米爾果斷地搖了搖頭。

  「不是薩克埃爾。」塞米爾語氣裡的堅決讓瑞奇有些愕然。

  「關鍵不在薩克埃爾。」

  塞米爾看向身後那個稍矮一些的瘦弱身影,表情複雜。

  「他們只效忠於他。」

  瑞奇循著視線望去,看見那個渾身破損,一臉疲憊,下巴還帶著一片淤青的少年垂頭喪氣地盯著腳底的沙子,喃喃自語著什麼。

  「他?」

  瑞奇短暫一愣,目光在泰爾斯身上放了好幾秒。

  「你告訴過我,你能讓他們彼此內訌。」瑞奇回過頭來,表情嚴肅起來。

  「後來發生什麼了?那個孩子出現,你們就集體下跪了?」

  發生了什麼。

  塞米爾沉默了一會兒。

  他的眼前出現了沉睡不起的納基和奈。

  以及那個少年的微笑。

  吾已,安息帝側……

  「沒什麼。」

  塞米爾抬起頭,甩開記憶,竭力不去看泰爾斯。

  「他只是……很有說服力。」

  感受著對方語氣裡的疏離,瑞奇眉頭一挑。

  「呵。」

  很有說服力。

  是麼。

  他深深看了塞米爾一眼。

  「我對一件事很好奇,塞米爾。」瑞奇的話讓塞米爾緊張起來,只見這位克拉蘇眯起眼睛。

  「在我們趕到之前,你問出來了嗎,為什麼刑罰騎士要殺那個孩子?」

  塞米爾的呼吸微微一滯。

  為什麼?

  他沉默了好幾秒。

  瑞奇慢慢逼近他。

  「有什麼事情,你還沒告訴我嗎?」

  「也許是……關於王室的?」

  看著塞米爾的表情,瑞奇輕笑起來。

  「好吧,我知道你也許還放不開當年的誓言,這我完全理解……」

  可塞米爾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了他。

  「薩克埃爾那麼做——」

  塞米爾認真地看著瑞奇。

  「可能是因為……他真的瘋了。」

  真的瘋了?

  瑞奇皺起眉頭,一臉狐疑。

  塞米爾不自然地低下頭。

  「你也看到了,薩克埃爾前一刻喊打喊殺,後一刻他又回來幫他們了——我想,他應該是真瘋了。」

  這一次,在灰暗卻將明的天色下,瑞奇盯了塞米爾很久很久。

  而塞米爾沒有抬頭。

  「哦,瘋了啊。」瑞奇的眼神不離對方,語氣卻古怪起來。

  「難怪這麼難……溝通?」

  他依舊觀察著塞米爾的表情。

  塞米爾咳嗽了一聲,突然開口。

  「聽著,你想要巴尼劍術的秘密,可以,如果我們能帶走那孩子……」

  正在此時。

  「嘿,瑞奇!瑞奇大叔?瑞奇小笨笨?」

  瑞奇和塞米爾轉過頭,驚訝地看見泰爾斯王子在人群中高高地舉起手,向他們搖了搖。

  小……笨笨?

  「額,我們能借一步說話嗎?」

  泰爾斯的大力搖手和高聲呐喊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他身後的瑪麗娜甚至把手放上腰間的劍柄。

  「你說……帶他走?」瑞奇望了塞米爾一眼,嘆了口氣往回走。

  「我倒是想呢。」

  瑞奇來到泰爾斯前面,恢復了那個從容而略帶詼諧的樣子,「殿下,別告訴我你想找個僻靜的地方撒尿。」

  「因為你可以就地解決——我們不介意的。」

  出乎他的意料,泰爾斯笑了笑,露出一排牙齒。

  「我突然想到個問題,關於氣之災禍——他跟你們一起去了終結之塔,對麼?」

  此言一出,原本還各忙各的雇傭兵們紛紛一靜。

  許多人向著這邊看來。

  瑞奇的臉色變了。

  他扭過頭,臉色陰沉地對塞米爾道。

  「看好他們。」

  言罷,瑞奇就一把攬住泰爾斯的肩膀,無比粗暴,連拖帶拽地把泰爾斯拉向遠離人群的僻靜角落。

  「啊,哎喲,輕,輕一點……我年紀還小……你不能……」

  「好了好了我不反抗就是了,你別再用力了……」

  在泰爾斯一路磕絆帶抗議的動靜中,瑞奇一把將他甩開。

  「給我一個不打暈你的理由。」瑞奇冷冷地道。

  但泰爾斯只是拍了拍身上的沙土,喘著氣聳了聳肩。

  「那把斷龍者還是什麼,那是氣之災禍想要的,對麼?」

  泰爾斯笑著道。

  「你在牢裡的表現,讓我感覺……你們對這件事沒有那麼渴望。」

  瑞奇的表情有著微妙的變化。

  「而你們想要的,是有著獄河之罪的黑劍。」泰爾斯的語氣正式起來。

  「沒錯,我知道,那把武器是黑劍帶回來的。」

  瑞奇的眼眸擴大了幾分。

  他死死盯了泰爾斯三秒。

  「親愛的,我發現。」瑞奇的語氣大概趕得上荒漠夜晚的溫度。

  「你還是認真聽講的時候比較可愛。」

  泰爾斯無奈地露了露牙齒。

  少年回頭望了望人群,抓了抓頭髮。

  「那些名字。」

  「你提過的那些名字,它們花了我一些時間來回想,但是……」

  瑞奇眯起眼睛。

  泰爾斯回過頭來,深吸一口氣,嚴肅地道。

  「鐵血王是諸王紀之前,因抵擋古獸人而壯烈戰死的北方國王;」

  「有一幕帝國時代的戲劇,講的是黑騎士如何因為犯上弑主而被審判;」

  「梭倫.譚恩是個北地譚恩家族裡的名字,他們因意圖謀害國王而被褫奪了威蘭領,從埃克斯特的十個大公家族裡除名;」

  泰爾斯每說一句,瑞奇的表情就沉下一點。

  「至於丘.克拉蘇,他就是那位一百多年前叛出終結塔,建立災禍之劍的人。」

  泰爾斯說完了最後一句。

  瑞奇看著他,輕哼了一聲。

  這個孩子,也許塞米爾是對的。

  想到這裡,瑞奇開口道。

  「更正,我們不叫災禍……」

  泰爾斯再次發聲打斷他。

  「按照你的說法,他們都是曾覺醒獄河之罪的人,對麼?」

  瑞奇眉毛一挑。

  「你曾說終結之力就是本人。」泰爾斯做了幾個深呼吸。

  「但似乎每一個獄河之罪的主人,下場都不怎麼妙。」

  「包括黑劍。」

  這一次,瑞奇深深地注視著他,像是從泰爾斯身上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我有幾個曾在終結之塔習藝的朋友,他們告訴我。」泰爾斯試探著道。

  「災禍之劍的終結之力,跟他們的最大區別,就是向力量裡最糟糕的東西投降——瘋狂,暴戾,痛苦,甚至連對手都能感覺得到。」

  「是我想多了嗎?」

  泰爾斯注意著對方的表情。

  「還是我確實應該放棄獄河之罪?」

  瘋狂,暴戾,痛苦。

  不知道是「終結之塔」還是「災禍之劍」刺激到了他的神經,反正瑞奇的表情變得難看起來。

  「你的朋友一定身份不凡。」瑞奇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開口。

  「須知,我們這群人,是終結塔最不願揭開的秘密傷疤。」

  「還有,更正,我們不叫災禍之劍。」

  泰爾斯聽出對方在轉移話題,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我見過你們是怎麼戰鬥的了,你無法否認,你們打得就像野獸。」

  瑞奇嗤聲搖頭。

  「那你就該知道,我們的力量比一般的終結劍士要強大,而且束縛更少。」

  可是泰爾斯並不買帳。

  「你今天教我的東西,還有你所說的,期待著我終有一日到達『真界』什麼的。」

  「最終也會把我變成那樣的野獸麼?」

  瑞奇不爽地哼聲,正待回答,但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奇怪。」

  瑞奇挑了挑眉毛。

  「你怎麼突然這麼多話?」

  泰爾斯微微一僵,他鬼祟地看了看身後,像是怕人看見似的,這才尷尬地舉起右手上的東西。

  「因為……這個?」

  瑞奇看清了泰爾斯右手上的東西。

  那是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

  好像就是之前被他收繳的……

  瑞奇面色大變!

  他下意識地低頭摸向懷裡。

  「你又是什麼時偷——」

  瑞奇沒能說完這句話。

  「嗤!」

  下一秒,一截他無比熟悉的灰色劍刃就從空氣中突出,仿佛破開浪潮的戰艦,刺入瑞奇的左額,刺進他的頭顱!

  唰!

  灰色劍刃抽出頭顱,帶出無盡鮮血!

  濺得沙地一片猩紅。

  「瑞奇!」

  泰爾斯咬牙向著側面跑出幾米,還沒來得及跟那個再次出現的深紫色面具打招呼,就聽見身後關注著這邊的雇傭兵們一陣嘩然,驚呼出聲。

  「敵襲!」

  咬牙切齒的痛恨下,約什怒吼著拔劍,帶著幾個雇傭兵向突然出現的黑衣身影衝來!

  「我草又是他!」

  克雷怒極而笑,同樣帶著幾人合圍而來。

  「這他媽又是第幾次……」

  但下一刻,克雷就覺察到了不對。

  「咚!」

  一聲重響,約什只覺腦後一痛,整個人就天旋地轉地倒下!

  他身邊的三個雇傭兵下意識地回頭,就見到那個還吊著左臂夾板的狼狽囚犯,已經擠進他們中間!

  克雷躺在地上顫抖地扭過頭。

  他絕望地看見不知何時脫離了束縛、恢復了自由的薩克埃爾輕巧而快速地擊倒了三人——或者說只擊倒一人,因為另外兩人是莫名其妙互相撞暈的——跨過他的身體。

  薩克埃爾向著瑞奇和泰爾斯所在的地方,一瘸一拐地奔去,只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

  「第四次。」

  克雷痛苦地吸了一口氣。

  不……

  他們到底是什麼時候鬆綁……

  不遠處,同樣脫離束縛的布里怒吼著撞飛一個人,小巴尼一個頭槌撞翻了看守他的雇傭兵,塔爾丁劈手奪走一柄斧頭扔給貝萊蒂,坎農投出一柄不知從何而來的飛刀……

  雇傭兵們的隊伍頓時混亂一片!

  衝在前方的約什驚訝地回頭,發現不知何時,衛隊的囚犯們已經全部掙脫了綁縛,他們趁著瑞奇倒下帶來的震驚迅速衝破重圍,與泰爾斯回合!

  不。

  他們是……

  「咻!」一聲急響!

  約什下意識地低頭,卻發現一支箭射進了他腳邊的沙地裡。

  「我草為什麼又沒射中……你特麼是贗品吧……」

  他的對面,快繩氣急敗壞地狠敲手上的時光弩。

  但在發現三個人向他包圍而來後,快繩馬上亡魂大冒、手舞足蹈地向泰爾斯的方向狂奔而來。

  「救命啊——」

  人群中,塞米爾怒吼著重整混亂的隊伍和陣型。

  「別慌,他們只是強弩之末!」

  「我們有人數優勢!」

  短短幾秒的混亂和嘩然裡,泰爾斯緊張地呼吸著,轉頭看見約德爾朝著飛奔而來的巴尼等人拋出一樣東西。

  但是王子還來不及發表感言,就聽見一陣令人心寒的窸窣聲,從附近傳來!

  寒風刮來,泰爾斯一陣雞皮疙瘩地回過頭。

  「你們這是……」

  血泊中,面色慘白如死人的瑞奇再次從地上爬起,他咬牙怒目,伸手拔出腰間的「永恒真理」。

  「自尋死路——」

  但還不等他說完,當頭第一個向他奔來的薩克埃爾就面色一肅,一個矮身,再突然前傾伸手。

  下一秒,泰爾斯睜大眼睛,張大嘴巴。

  他震驚地看見英姿勃勃、氣勢奪人的刑罰騎士,向著重新複活的瑞奇……

  投出了滿滿的一把……

  沙子。

  「啊啊啊!」

  也許是沒想到大名鼎鼎的刑罰騎士會如此下作,剛剛拔劍的瑞奇猝不及防之下被一頭一臉,撒了個正著。

  「該死!」

  瑞奇痛呼著,左手用力捂著滿是沙礫的眼睛,右手下意識地向前刺出,卻被薩克埃爾一個靈活的翻滾避開。

  「對!」

  「就是這樣!」

  混亂中,七手八腳連滾帶爬逃過來的快繩咬著牙揮拳,高聲喊叫。

  「再給他一下啊!」

  掩護著他來到泰爾斯一方的坎農,聞言皺起眉頭看向快繩。

  快繩的聲音頓時就弱了下來,他不好意思地看著坎農。

  「我,那個……氛圍,氛圍……」

  「不用管瑞奇,他很快就能反擊。」塞米爾咬著牙,努力恢復秩序,指揮現場。

  「先包圍他們!」

  下一秒,泰爾斯看見小巴尼揚出從約德爾手上接過來的東西,心下恍然。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殺了我?」

  瑞奇痛苦地搓動著眼裡的沙礫,一邊根據耳邊的風聲揮動劍刃。

  但很快,他就聽見耳邊一陣金屬響動。

  閉著眼睛,忍著眼內生疼的瑞奇只覺一陣巨力滾滾而來,從四面八方擠壓他!

  將他擠得渾身一震!

  噗。

  一聲輕響,永恒真理掉落沙地。

  在雇傭兵們的驚呼中,瑞奇竭力睜開一點眼皮,看見了眼前的情景。

  鐵鏈。

  不知何時,一道帶著無數倒刺的歹毒鐵鏈,已經把他從上到下圍了三四圈,緊緊鎖死!

  他的左手被鎖縛在左臉側,右手則緊鎖著身軀,雙腿堪堪跪地。

  只見巴尼和貝萊蒂面色生冷地扣著鐵鏈的一端,而布里、塔爾丁則抓著另一端,四個人的力量把鐵鏈一左一右,繃得筆直,死死鎖著瑞奇的行動。

  「得了,我們知道幹不掉你。」

  吊著手臂的薩克埃爾喘著氣,來到瑞奇面前。

  「那就乾脆困住你。」

  刑罰騎士無視著屬下和泰爾斯快繩的古怪眼神,面色如常地搓掉右手上殘餘的沙礫,在不能動彈的瑞奇面前撿起那把永恒真理,轉向雇傭兵們的方向。

  「順便一句,好劍啊。」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扶住跌跌撞撞衝來的快繩,認出了瑞奇身上的鎖鏈,那是釺子之前用來困鎖約德爾的鎖鏈。

  「啊啊啊!」

  被死死困鎖住的瑞奇怒火難抑地吼出聲。

  「薩克埃爾!」

  但就跟剛剛的約德爾一樣,他越是掙扎,鐵鏈上的倒刺就紮得越深。

  越是難以掙脫。

  泰爾斯喘了口氣,笑著向著約德爾豎起大拇指。

  幹得漂亮。

  從約德爾現身到瑞奇受困,前後不過十幾秒的時間,但他卻感覺像是經歷了一輩子似的。

  約德爾倒轉無上之劍,劍柄在胸前一扣,對泰爾斯微微躬身。

  下一秒,黑衣的面具護衛就泛起漣漪,再次消失在空氣裡。

  幾秒後,在約什和塞米爾的帶領下,幾十名災禍之劍們齊齊湧上,從正前方散開,向著衛隊眾人圍攏而來!

  但另一個身影已經擋在他們身前。

  刑罰騎士的身軀仿佛有某種氣場,只要他往哪裡一站,見識過他本事的雇傭兵們就齊齊一滯。

  「穩住!」

  塞米爾氣急敗壞地攔住所有憤怒的雇傭兵,盯著眼前的薩克埃爾。

  「別忘了他的能力!」

  約什咬牙道。

  「他傷得很重!我們只要——」

  「不!」

  塞米爾果斷地搖搖頭。

  「我不能冒險,別忘了那個面具!」

  約什不滿地怒吼一聲。

  泰爾斯好不容易理順了氣息,觀察著重新回到均勢、雙方對峙的局面。

  瑞奇緊閉眼睛,被四人困鎖在鐵鏈中,泰爾斯扶著快繩站在他身後,坎農警惕地護衛在旁。

  而薩克埃爾一個人舉著永恒真理,淡然地擋在剩餘的雇傭兵面前。

  這方小小的沙地慢慢恢復了寂靜,只聽得見無數的喘息聲。

  「我戴面具的老朋友。」

  鐵鏈困鎖中,瑞奇竭力睜開一條眼縫,努力搜尋著那個神秘的身影。

  「瑪麗娜說你被幹掉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沒有回應。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笑著開口道。

  「在地底下,在你們的人休憩等待,在我拖著你嘮叨惡魔的知識還有終結之力,讓你享受好為人師的快感的時候。」

  瑞奇微微一滯。

  少年繼續道。

  「你的老朋友就在暗中潛行,忙著偷解繩索,傳遞消息,安排計劃。」

  什麼?

  好為人師的……快感?

  被緊緊鎖死的瑞奇的胸膛劇烈起伏。

  他再次用力掙了一下,但衛隊的四人憋紅了臉,把他牢牢鎖死。

  「而你藉此鬆懈我的警戒,等時機到了,就『借一步說話』?」

  瑞奇雖然閉著眼睛,但他的嗓音裡帶著仿佛要燒盡一切的怒火。

  泰爾斯嘿嘿一笑,表示默認。

  灰蒙蒙的東方天色下,瑞奇滿面怒容,咬牙切齒地對身後的泰爾斯道,「我又小看你了,王子殿下。」

  「真是……陰險狡詐,詭計多端啊。」

  陰險狡詐。

  詭計多端?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

  他轉過眼,遠遠望了一下刃牙營地所在的方向。

  「你太過獎了。」

  泰爾斯回過頭,展現友善的微笑,對著面前一群氣急敗壞的雇傭兵露出一口大白牙。

  「畢竟,我也不是什麼惡魔嘛。」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9-1-27 17:05
卷五.背叛者們 第201章 高……很多

  泰爾斯不喜歡黎明。

  上一個讓他記憶深刻的黎明在六年前的龍霄城,在災禍消逝,巨龍騰空的那一刻。

  但深夜將盡、曙光東來時,他看到的不是希望,而是深淵。

  而那時的他也像現在這樣,經歷了常人無法可想的災難,在極少的補給與休息下強撐著身體,面對幾乎無法可解的難題。

  緊張的氣氛中,面對數十名虎視眈眈的雇傭兵,泰爾斯握緊了拳頭。

  只有單臂能用的小巴尼把鐵鏈緊緊纏在自己的左肩上,斜傾著身體,竭力綁縛著瑞奇。

  「很精彩……的反擊……所以……現在……怎麼……辦……」

  巴尼幾乎是在齒縫間把這些字句咬出來的,足見他的處境艱難。

  一同控制著瑞奇的其他人三人也好不到哪去,他們本就是新出獄不久的囚徒,加上連場大戰,補給遠遠趕不上消耗,此刻無不氣喘吁吁,齜牙咧嘴。

  怎麼辦?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努力排除掉似乎又要湧上大腦的眩暈感。

  當他們被災禍之劍俘虜,暗中潛伏的約德爾只能很倉促地告知泰爾斯他的營救計劃——瑞奇將泰爾斯看管得格外嚴實。

  而那個倉促的計劃到此為止了。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

  泰爾斯看著視線遠端的刃牙營地,竭力思考著出路。

  薩克埃爾依舊單臂持劍,站在呈半圓形把他圍住的雇傭兵們面前,面對著敵人們的咬牙切齒與憤恨眼神。

  淵渟嶽峙,表情安然。

  「這很不智,殿下,薩克埃爾,須知我們並無惡意。」站在雇傭兵最前排的塞米爾一邊努力控制著災禍之劍們不至於失控,一邊試圖說服泰爾斯。

  「你們最好聽他的話。」這是被鎖鏈緊縛著,在滿臉的沙塵裡咬牙切齒,緊緊閉眼的瑞奇。

  怎麼辦……

  泰爾斯閉上眼睛。

  營地,牢獄,災禍之劍,詭影之盾……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快想出辦法來!

  然而就在此時,站在他身側的快繩毫無預兆地尖叫起來。

  「我了個草!」

  泰爾斯睜開眼睛,跟所有不耐煩的人一起扭頭,想看看他又在搗什麼亂。

  出乎意料的是,這次快繩似乎並非闖禍的那個人。

  只見快繩大驚失色地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雙手,不斷地抬頭低頭。

  「這特麼鬧鬼了……」

  但他還未說完,另一個身影就在墨色的漣漪裡出現,手上拿著的正是那把黑色的時光弩。

  是約德爾。

  不知為何,看到他的刹那,泰爾斯的心底由衷地生出一股安心感。

  一如多年以前。

  快繩的嘴巴張成了「O」形,久久難以復原。

  在所有人的眼前,約德爾熟練地俯身彎腰,踩蹬上弦,前後數秒,一氣嗬成。

  他從腰後抽出一支樣式特別的小箭,架上弩槽。

  「操!你他媽想要幹什——」雇傭兵中的約什痛罵了一句,隨後若有所思。

  快繩則醒悟過來,伸手急喊。

  「等等,這玩意兒的準心有問——」

  但約德爾絲毫沒有要理會他們的意思。

  只見面具護衛自顧自地抬起黑色臂弩,面朝營地的方向,對著天空扣動扳機。

  「咻!」

  一道急促而刺耳的銳響!

  無論雇傭兵還是王室衛隊,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咻——」

  弩箭的聲音尖利高亢,聞者動容。

  它從天空發散,經久不衰,傳遍四野,方圓數裡清晰可聞。

  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刃牙營地。

  約德爾將擊發完的臂弩拋回給快繩,無視了備受打擊的後者「為什麼我就不行」的喃喃自語。

  「咻——」

  弩箭的聲音開始減弱,泰爾斯卻雙耳一動!

  他聽過這種聲音。

  這是……

  「這是龍霄城——白刃衛隊的信號弩箭?」在衛隊囚犯們訝異的眼神中,王子又驚又喜地看著約德爾。

  面具護衛無聲點了點頭。

  泰爾斯睜大眼睛。

  「可你是怎麼——」

  約德爾彎腰頷首,他的身影重新開始模糊。

  「隕星者。」

  「你沒翻完他的行裝。」

  面具護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空氣裡只剩下幽幽的一句話

  「所以我……沒浪費。」

  沒浪費?

  泰爾斯挑了挑眉毛。

  他想像著隕星者尼寇萊醒來後,發現自己赤條條地躺在荒地上,從馬匹到行李慘遭洗劫、身無分文的淒涼景象。

  泰爾斯收起無聊的思緒,心情一暢。

  很好,現在他們要做的就是拖延並等待救援……

  「哦不,我認得你。」狠命扯著鎖鏈的塔爾丁瞪圓了眼睛,看著那個戴面具的身影消失的地方,嘶聲道。

  「你是當年復興宮裡那個小……」

  可一直關注著敵情的薩克埃爾突然出聲,打斷了他。

  「塔爾丁!專注!」

  「沒時間說這個!」

  刑罰騎士的嚴厲斥責,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回敵人的身上。

  「我受夠了,而你們提醒我了。」雇傭兵裡,最前排的約什跨過塞米爾,死死盯著仿佛天塹般的刑罰騎士,怒形於色。

  「既然出了室外……」

  「換裝弓弩!」

  後排的十幾個雇傭兵沒有猶豫,火氣十足的他們馬上乾脆利落地收回近戰武器,從背後或腰間拉出弩機或短弓。

  什麼?

  泰爾斯表情一僵。

  薩克埃爾眉頭微皺。

  弓弩。

  真好,又一樣他無比討厭的東西。

  「有多少上多少,滿裝上弦!」

  約什面色猙獰,長劍直指同樣皺眉的薩克埃爾。

  「覆蓋射擊!我就不信幹不掉這個狗娘養的烙印戰士!」

  泰爾斯面色難看地瞧著十幾架製式大小不一的弩機和幾張猙獰的弓箭被雇傭兵們拿出,弩手們踩住腳蹬,彎腰用拉杆或鉤子上弦,弓箭手們則更迅速地抽出箭支,搭箭上弦。

  他的眼前浮現出龍血之夜裡,無數弩箭向他和小滑頭飛來的景象。

  「不!」

  然而約什的身側,塞米爾氣急敗壞地按下身邊一張正在搭箭的弓。

  「瑞奇要他們活著!」

  「尤其是那個王子!」

  雇傭兵們動作一頓,在兩位首領的意見不合間猶豫著。

  但不等他們反應,約什就回頭抓住塞米爾的衣領,怒道。

  「是『你』要他們活著!」

  「因為你忘不了那該死的兄弟情!你這個王室衛隊!」

  「而我才不在乎那個,我更在乎我們自己!」

  塞米爾似乎被突然爆發的約什嚇了一跳,他愣了一下,為難地看看苟延殘喘的舊日同僚,再看看怒意難抑的雇傭兵們。

  「繼續上弦!」

  約什一把推開塞米爾,咬牙下令,回頭對薩克埃爾道。

  「聽好了,烙印戰士,如果想變成靶子,那就繼續頑抗吧!」

  「反正瑞奇死不了。」

  雇傭兵們的舉動讓衛隊一方齊齊動容!

  坎農下意識地把泰爾斯護到自己後方,驚弓之鳥般的快繩左右看了看,無師自通地躲到泰爾斯的身後。

  氣氛越發緊張。

  「糟糕,等不及救援了……」

  眼見情勢不對,咬牙堅持著的小巴尼下定決心,對其他人道。

  「布里,一會兒你跟貝萊蒂先鬆手,掩護薩克埃爾,不計代價拿下那個領頭的……」

  然而。

  「不。」

  突然而來的打斷,讓正在製定計劃的小巴尼一哽。

  「什麼?」先鋒官轉向打斷他的人,一臉不滿。

  只見攔在眾人身前的刑罰騎士,面對著即將裝配完畢的無數弓弩,搖了搖頭。

  「我們反退回地牢,尋找掩護。」

  薩克埃爾表情沉著,向著閉上眼睛的瑞奇努了努嘴。

  「但在那之前,先把這怪物的頭砍下來,有多遠踢多遠。」

  「等我數秒,三……」

  可是。

  「嘿!」

  吃力束縛著瑞奇的小巴尼本就煩躁,被搶白打斷後更是臉色數變,怒道。

  「我才是首席先鋒官!」

  正在乾著急的泰爾斯挑起眉毛。

  「可……他是守望人唉。」另一邊,塔爾丁竭力拉著鐵鏈,痛苦地搖頭道。

  「在指揮鏈上……要稍微……高一丁點兒?」

  此言一出,眾人一靜

  巴尼則表情微僵。

  「不。」

  薩克埃爾緩緩回頭,無比鎮定,仿佛毫不經意。

  「傳承守望人僅次於衛隊長,在非戰時狀態與副衛隊長同等。」

  「高……很多。」

  高。

  很多。

  巴尼深吸一口氣。

  他仿佛便秘般,痛苦地把頭轉回原位,齜牙咧嘴地做了個粗魯的口型。

  一臉「我剛剛怎麼沒一劍補死這混蛋」的追悔莫及。

  衛隊的眾人齊齊撇開頭,努力不去看先鋒官的臉色。

  但就在此時……

  「額,各位?」

  一直默不作聲的貝萊蒂突然開口,他望著被困在鎖鏈中心的瑞奇,語氣裡帶著掩藏不住的驚恐。

  「這家夥的力氣……」

  眾人一驚,紛紛扭頭。

  「……有問題!」

  話音剛落,貝萊蒂手上的鎖鏈就一陣顫動!

  而他整個人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在沙地裡向著瑞奇滑了好幾寸!

  不止是貝萊蒂一個人,小巴尼、布里、塔爾丁三個掌控著鎖鏈的人,也同時開始滑步!

  泰爾斯瞪著被困鎖的瑞奇。

  不知何時,他已經把左右手掙出鎖鏈之外,反握住滿是倒刺的鏈條,慢慢回收。

  什麼?

  鎖鏈開始劇烈顫動。

  「不不不。」小巴尼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在沙地裡滑出的軌跡。

  「我們有四個人,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此時,一陣令人心悸的嗓音仿佛憑空響起,在每個人的耳邊縈繞。

  「你們以為困住我了。」

  粗暴。

  尖利。

  乾啞。

  如同最粗糙的摩擦聲,在心底裡響起。

  忽強忽弱,忽高忽低。

  在場的所有人,無論是王室衛隊或是災禍之劍,俱皆一顫!

  但那個如同從心底響起,在四面八方環繞不休的恐怖嗓音,並沒有放過他們。

  「但你們沒有……」

  拉著鎖鏈的四人面孔抽搐,紊亂了呼吸,被拖動的幅度霎時增大。

  許多雇傭兵失手掉落了箭支,或者繃開了拉到一半的弩弦。

  甚至有人痛苦地捂住頭顱。

  薩克埃爾猛地閉眼,單膝跪地,大口喘息,靠著「永恒真理」支撐自己的身體。

  「你們沒有……」

  嗓音來回不休。

  泰爾斯禁不住渾身一抖,下意識地回身撈住身形一陣搖晃的坎農!

  而快繩更加不堪,他甚至慘叫一聲,痛苦地跪地捂耳。

  「沒有……」

  泰爾斯努力平穩著仿佛要失去平衡的身體,驚恐地看向發出這道嗓音的瑞奇。

  這是……什麼?

  聽到這道嗓音的刹那,他心跳加速,血液激湧。

  只感覺周圍陰風陣陣,渾身都是止不住的雞皮疙瘩。

  仿佛被人勾出無盡的噩夢。

  下一秒,在鎖鏈中央的瑞奇雙臂一振,兩側的衛隊們就再也耐受不住,鎖鏈脫手而出!

  「砰!」

  一道刺耳的爆響!

  在許多人痛苦閉目的同時,竭力睜眼的泰爾斯驚訝地看見。

  鎖鏈寸寸碎裂,無力地摔落到瑞奇的腳下。

  露出他身上被倒刺勒出的斑斑血痕。

  不。

  不!

  但這不是最可怕的。

  瑞奇輕輕抹掉臉上的沙塵,向泰爾斯露出一個令人不安的笑容。

  泰爾斯渾身一緊,只感覺那黃色光芒下的一瞪仿佛有某種力量。

  脫困後的對方,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氣勢?

  身姿?

  還是……

  別的什麼?

  「我說過的,別以為比惡魔更聰明,也別以為比惡魔更強大。」

  瑞奇的嗓音依舊可怕,而黎明的微光下,他的瞳孔泛著罕見的、不祥的黃光,直直望著泰爾斯。

  泰爾斯一驚,醒悟過來。

  糟糕。

  他脫困後的第一目標是……

  下一秒,瑞奇身形一動,向著泰爾斯衝來!

  突然而來的驚變不過才兩三秒,薩克埃爾反應最快,他怒吼一聲,搖晃著從沙地裡起身,衝向瑞奇。

  「攔住他!」

  被對方掙脫了鎖鏈的四名王室衛隊成員僅次於薩克埃爾,接二連三地咬牙掙起,攔向衝鋒的瑞奇。

  另一邊,剛剛從眩暈中恢復過來的克雷撥開東倒西歪的人群,推開最前排痛苦捂耳的約什與塞米爾,氣急敗壞地喊出命令。

  「動手!」

  雇傭兵紛紛怒吼響應,在終結之力的幫助下站起身來,掣劍進擊!

  一度平衡的局勢再次混亂起來!

  在瑞奇動身的下一秒,泰爾斯顧不上其他,下意識地返身而跑,向著地牢的出口奔去!

  可他畢竟高估了自己的身體。

  剛剛進食休息過後,慢慢地踱步還好,可現在的他越跑只覺得腳下越軟,眼前越黑。

  而混亂的中心,瑞奇卻腳下一頓,回身一臂,抽中側面攔截他的貝萊蒂!

  「咚!」

  只來得及護住頭臉的刑罰官悶哼一聲,在可怕的巨力中後仰而出,摔進柔軟的沙地裡。

  就這一會兒,離得最近的小巴尼、塔爾丁、布里三人已經趕上瑞奇!

  布里怒吼著雙臂迎上,準備正面迎擊,小巴尼的左肘撞上瑞奇的腰側,塔爾丁則踢擊對方的膝蓋,三人準備默契地壓制敵人。

  但那個瞬間,瑞奇的體內湧起無盡的終結之力,仿佛無盡的深淵,讓他從容回身,迎向三人。

  撞上敵人身體的三人,頓感自己的進攻力度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觸到了一團沒有盡頭的棉花,或者……一方無邊無際的深淵。

  而瑞奇只是微微一顫。

  「你們以為,我就只是個不會死的靶子嗎?」

  可怕的嗓音再次傳來,讓抵住瑞奇的三人齊齊一顫!

  「糟——」

  小巴尼只來得及噴出半個詞。

  下一刻,小巴尼、塔爾丁、布里三人就如同斷線的風箏般,或翻滾或直線地飛出,在沙地裡刮出一片揚塵,仿佛四濺的浪花。

  這一刻的瑞奇仿佛變了一個人。

  他的眼神愈發暴戾狠厲,動作更加凌厲快速。

  更加……瘋狂。

  瑞奇輕哼一聲,回身邁步,而薩克埃爾的劍鋒已經欺身而來,如影隨形!

  瑞奇想要閃身躲避,卻皺眉發現薩克埃爾仿佛身處最妙絕的角度,自己根本躲不開。

  於是他微微一笑。

  「嗤!」

  鋼鐵破骨。

  但薩克埃爾卻驚呆了。

  他的劍鋒從側面砍進了瑞奇的臉頰,甚至劃開了對方的半邊嘴唇,卻就此停在對方的口腔中。

  「你說……要砍下我的頭顱?」

  而被砍開半邊臉頰,血流不止、形容恐怖的瑞奇緊緊咬著嘴裡——字面意思上的「嘴裡」——的劍鋒,露出詭譎的笑容。

  「漂亮的身手……」

  他的牙齒和嘴唇明明沒有動,但那股恐怖的嗓音卻無比詭異地憑空響起,讓薩克埃爾身體一緊,不寒而慄。

  「愚蠢的……主意。」

  瑞奇伸手握住臉側的劍刃,一拔一抽!

  薩克埃爾立刻鬆開劍柄,這才避免了被對方的巨力反拉上去。

  這一會兒的功夫,周圍已經是殺聲四起!

  雇傭兵們圍攏上來,竭力掙起身的小巴尼等人沒有選擇,只能第一時間迎敵交戰。

  「放棄吧,在出現更多的傷亡之前!」塞米爾迎上小巴尼,咬牙勸道。

  「草你!」小巴尼痛罵著,甩出他從地上抓起的一截鎖鏈。

  好不容易跑到地牢出口的泰爾斯腳下一軟,要快繩扶著才堪堪穩住。

  「去幫他們。」泰爾斯一邊試探著死氣沉沉的獄河之罪和近乎禁忌的魔能,一邊對猶豫不決的坎農堅決道。

  「拖延時間。」

  「去!」

  坎農的猶疑只持續了一瞬,就果斷搖頭。

  「不!」

  「您更為重要!」

  氣得虛弱的泰爾斯只能咬牙喘息。

  另一邊,瑞奇拿回他的銀刃長劍,不等他被砍開一半的臉恢復,就暴起衝向手無寸鐵的薩克埃爾!

  薩克埃爾閃過一劍,蹙起眉頭。

  他不妙地發現,對方的力量仿佛無邊無際,動作連貫快絕,毫無滯澀。

  偏偏招式狠厲,氣勢驚人,壓迫力十足。

  失去先機又狀態糟糕的刑罰騎士左支右絀,幾度遇險,卻每每能在險而又險的時刻,出奇地堪堪避開。

  一記逼得薩克埃爾狼狽翻滾後,瑞奇卻突然腳步一頓,回身一劍!

  「噹!」

  他在空氣中刮開一道火光。

  金屬交擊間,瑞奇右臂一伸,在空氣的漣漪裡刺中一個身影!

  泰爾斯一驚!

  「你忘了一點,面具。」

  瑞奇扭頭看著逐漸顯形的約德爾,可怕的嗓音再度響起。

  「黑夜已盡,荒漠初晨。」

  「而你出擊的時候,我看得到你的腳印。」

  面具護衛顫抖著,他抓住陷在自己左肩裡的劍刃,努力阻止「永恒真理」更進一步。

  下一秒,約德爾似乎放棄了繼續掙扎,相反,他抬起頭,右手一振,灰色短劍電射而出!

  而瑞奇只是微微側頭,就躲開了這一擊。

  「你偏了。」

  瑞奇冷笑地看著已經被他可怕的終結之力壓得渾身顫抖,跪在地上的面具刺客。

  但回答他的不是約德爾。

  而是一柄從他後頸破入,從口腔裡刺出的灰色短劍!

  「他沒偏。」

  不知何時出現在瑞奇身後的薩克埃爾冷冷地道。

  瑞奇顫抖著,感受到他的頸椎被切斷,頸部以下的知覺消失。

  他不由自主地鬆開了長劍。

  「不……」

  瑞奇瞪著難以置信的眼睛,明明口腔被破壞,但可怕的嗓音依舊憑空響起,讓薩克埃爾不自覺一顫。

  「你是怎麼……」

  薩克埃爾用力一絞,阻止他接下來的話。

  「你知道這把傳奇反魔武裝有什麼能力嗎?」

  刑罰騎士嫌惡地搖頭,推開瑞奇的身體。

  果然……傳奇反魔武裝?

  瑞奇無力地倒下。

  他眼睜睜地看著薩克埃爾拉起約德爾,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後撿起「永恒真理」,再度轉向他。

  薩克埃爾冷冷地舉起長劍。

  「我就不告訴你。」

  然而,下一刻,地上的瑞奇卻呼嘯一聲!

  嘯聲淒厲!

  震人心脾!

  正在場中混戰的所有人齊齊一顫,盡皆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識地跪倒!

  泰爾斯用盡全力扶住地牢出口的鐵板,而他身邊的坎農和快繩已經生生跪倒,痛苦不已。

  這到底是什麼——

  那一邊,瑞奇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掙扎而起,生生用雙臂攔住薩克埃爾顫抖的長劍!

  仿佛他已經不用耗時去再生與恢復。

  薩克埃爾和約德爾對視一眼,震驚地看著瑞奇——對方瞳孔裡的黃光越發明顯,而他渾身上下的傷口裡則隱隱露出焦黑詭異的肌肉。

  「那你們就永遠別說了。」

  瑞奇看著眼前的薩克埃爾與約德爾,眼裡第一次露出決絕的殺機。

  那一刻,薩克埃爾從皮膚到血液都爆發出一股本能的,面對危險的顫栗!

  在遠處,泰爾斯睚眥欲裂地看見。

  瑞奇雙臂一振,薩克埃爾和約德爾就雙雙飛了出去!

  薩克埃爾倒在地上,痛苦地咳血。

  鮮血淋漓,形容恐怖的瑞奇走向了約德爾。

  「你很棒,面具——上一個殺死我兩次,而我還毫無還手之力的人……」

  「名喚茉莉.洛蘭。」

  瑞奇一把將面具護衛從地上提起,右手覆蓋上那個深紫色的面具!

  「那就讓我們來看看,你的面具底下到底是什麼……」

  「不,不!」

  倒在一旁的薩克埃爾痛苦而驚恐地伸手。

  「那面具——你不能!」

  瑞奇獰笑著,扣住深紫色面具的邊緣,手掌裡湧出無限的力道。

  十幾年來,泰爾斯從來沒聽見過約德爾的痛呼或慘叫。

  面具護衛沉默寡言,即便戰時受傷,也僅僅是一聲悶哼。

  直到這一刻。

  「啊啊啊——」

  約德爾撕心裂肺地痛吼出聲!

  在瑞奇無比快意的獰笑和無窮無盡的力度下,約德爾掙扎得越發厲害!

  他的手足仿佛不受控制般顫抖起來,其幅度之大,仿佛承受著最可怕的酷刑。

  「不!」

  看到這一幕的泰爾斯幾乎要把牙齒咬碎!

  他本能地一把搶過快繩手上的時光弩。

  「弩箭給我!」

  快繩一驚。

  「但是它,那個準心——」

  正在此時。

  「咻!」

  一道淒厲的銳響。

  仿佛擊破黑暗的晨光。

  隨之而來是更加刺耳的爆響。

  「啪!」

  雇傭兵、王室衛隊,所有人的動作為之一頓,齊齊抬頭。

  只見在微微發光的天幕下,一束耀眼的火花,正在空中閃爍。

  閃得這一片混亂的沙地上人影亂晃。

  打破混亂的不止是火光。

  「嗚——」

  一道悠揚的號角聲自遠方傳來。

  清澈。

  嘹亮。

  穿透人心。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9-1-27 17:06
卷五.背叛者們 第202章 獄卒

  場地上的雇傭兵們齊齊變色!

  「騎兵!」

  泰爾斯的身邊,趴在地上聆聽的坎農第一個大吼起來,聲音是止不住的喜悅。

  「大量的騎兵,很近!」

  很快,不用坎農的提醒,泰爾斯就感覺到了。

  他腳下的沙礫開始震顫。

  莫名的震動越來越近,從他們頭頂的沙丘後傳來。

  就像海浪。

  意識到了即將來臨的東西,雇傭兵和王室衛隊們齊齊放下了手上的武器。

  而看著那束火花,也聽著那道號角,感受著地面的震顫,瑞奇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腦子裡的瘋狂和血性為之一頓。

  那是……

  「嗚——」

  火光與號角中,泰爾斯眯起眼睛。

  他感覺到了什麼。

  果然。

  在瑞奇的身後,火花下方的沙丘頂部,突然出現了一個影子。

  一道白影。

  一道疾馳的白影。

  而它向著沙丘下的混亂飛速接近!

  「嗚——」

  號角聲中,白影接近的速度之快,堪比疾翔的蒼鷹,兩秒的時間就迫近眼前!

  於是泰爾斯很快看清了它的樣子。

  那是一匹白馬。

  奔馳的白馬。

  潔白。

  無暇。

  優美。

  它踏動四蹄,馬蹄交換間速度驚人。

  仿佛劃開墨色的閃電。

  偏偏它的動作又顯得從容不迫,萬分優雅。

  甚至讓人忽略了馬蹄聲。

  「嗚——」

  號角在繼續。

  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是……」小巴尼愣愣地看著那道白影,隨即被塞米爾一把推開。

  塞米爾氣喘吁吁地抹了抹臉上被鎖鏈擦出的血。

  「是他。」

  「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動!」

  泰爾斯也驚訝地看著那道白影,但他看見馬上的身影,隨即反應過來,那是一個騎士。

  一個身姿同樣優雅從容,偏偏速度卻快得讓他看不清形貌的騎士。

  很快,滾滾的馬蹄聲越發清晰,也越發減緩。

  泰爾斯下意識地抬頭。

  他突然發現,不知何時,在東方漸漸亮起的微光下,無數的黑影已經出現在了四面的沙丘上,居高臨下。

  騎兵。

  沒錯,是騎兵。

  無數的騎兵。

  踏著隆隆聲響,越丘而來。

  跟其他人一樣,泰爾斯左右轉頭,愣然望著頭頂,望著這些突然出現的騎兵們收住韁繩,在悠長卻清晰的號角聲中,緩緩地策馬下坡。

  他們向這一方小小的沙地圍攏。

  就像漫過礁石的海浪。

  不可阻擋。

  如果說,在龍霄城裡面對諸侯們,侃侃而談的泰爾斯還不清楚「數千騎兵」是什麼概念的話……

  那他現在就明白了。

  數千騎兵。

  那意味著,無論你的視野有多寬,多廣,當你睜眼抬頭的刹那,填滿你視線的東西,全是這群黑色的騎兵。

  沒有空白。

  那意味著,無論你的聽力有多好,多細,當他們統一前進的時候,充盈你耳朵的東西,也只有滾滾的蹄浪。

  沒有例外。

  那意味著,無論你的心智有多成熟,多冷靜,當數千匹數百磅的戰馬帶著令人心悸的重量,震動沙礫而來時,唯一能提醒自己的東西,是你不受控制而越跳越快,幾乎要震出胸腔的心臟。

  沒有……喘息的餘地。

  所有人都驚呆了。

  除了薩克埃爾。

  作為最不受影響,最專心致志的那一個人,刑罰騎士緊緊盯著挾持住約德爾的瑞奇。

  下一秒,他趁著對方的失神突然暴起,出現在瑞奇身後,勒住了後者的脖頸!

  「咚!」

  逼得瑞奇鬆開了約德爾。

  戰鬥再發!

  號角聲一轉。

  沙丘上看不清樣貌的騎兵們齊齊一頓,似乎在為這場莫名的戰鬥而猶豫。

  唯有那道首先出現的白影,還在疾馳而下。

  但沙丘之下,受到威脅的瑞奇怒吼一聲,怒意勃然上升,巨力發動,一個滾地反摔把薩克埃爾摜倒在地上。

  「你真是煩透了,刑罰騎士。」

  瑞奇撿起長劍,他可怕的嗓音再次響起,讓許多人再度一顫。

  可不等瑞奇舉劍,約德爾的身影和他詭異的灰色短劍就再次出現,劍刃穿透瑞奇的胸膛!

  「啊啊啊!」

  瑞奇淒厲怒吼,回身一劍,約德爾一陣戰栗,翻滾著避開這一擊。

  但他沒能更進一步。

  因為下一刻,那個首先出現在沙丘上的白影就迫到眼前,直插三人戰鬥的最中心!

  仿佛一陣疾風,刮開無數沙塵。

  瑞奇只來得及側面一躲,堪堪避開白馬的衝撞!

  可泰爾斯卻驚異地看見。

  白影的騎士騰空而起,手臂一振!

  下一秒,一柄通體潔白、乃至於泛著微光的長槍,就神奇地出現在騎士的手中!

  它隨著白影騎士的動作,橫空一掃。

  「咚!」

  白色長槍正中瑞奇的胸膛。

  借著馬匹的衝力,瑞奇痛呼著飛出,落在身後的沙坡上,震起無數沙浪。

  空中的白影騎士也因為反衝力而轟然一震!

  但他卻在空中自如地調整地身姿,長槍在沙地上劃開一道軌跡,飄然優雅地落地。

  泰爾斯心頭一振。

  他明白過來,這是友軍。

  但下一刻,白影騎士卻倏然轉身!

  他的槍尖如靈蛇轉頭,抽向剛剛偷襲瑞奇的約德爾!

  泰爾斯神經一緊,他到底是哪一邊的?

  面具護衛靈活地架開槍身,一個靈活卻稍顯狼狽的翻滾避開進攻。

  但另一邊的薩克埃爾卻深深皺眉,他撿起瑞奇的長劍,想要為約德爾解圍。

  可白影騎士仿佛身後長了眼睛,長槍一收,身形一轉!

  令人驚異的一幕出現了。

  在一道機械的脆響中,本來以後手為鎖,前手為軸的白色長槍神奇地改變了長度,前收後突,從主人的後手處刺出第二截槍尖,反刺薩克埃爾!

  泰爾斯這才發現,那是一柄雙頭槍。

  而且還能——自由伸縮?

  心思電轉間,白影騎士已經回過身,前手變後手,向薩克埃爾攻出這一槍!

  在槍劍即將交擊的刹那,刑罰騎士臉色一變。

  深知劍在面對槍時的巨大劣勢,他本能地收回劍刃,倒退三步,堪堪避開白影騎士勢在必得的刺擊。

  「嗯?」

  白影騎士微微詫異,似乎對薩克埃爾完美地避開他信心十足的一擊而疑惑。

  而此時,瑞奇再次發出一記淒厲的吼聲,震得在場的人一陣心悸。

  在滾滾沙塵中,瑞奇再次暴起,衝回戰場,衝向還未站穩的薩克埃爾!

  刑罰騎士微微咬牙,但不等他做出反應,空氣中人影閃現——約德爾出現在瑞奇的必經之路上,攔截後者的膝蓋。

  「嗚——」

  持續的號角聲中,三人的戰鬥再發。

  瑞奇氣勢迫人,接二連三被戲弄的他無比憤怒,想要擊殺薩克埃爾。

  隱藏暗中的約德爾來回遊擊,在狼狽閃躲的同時竭力阻止他。

  薩克埃爾一邊沉著地防守,一邊試圖尋機反擊,再次砍下惡魔的頭顱。

  但不等泰爾斯反應過來,白影的騎士又動了。

  他長槍拖後,以驚人的速度邁過沙地,殺進三人的戰場!

  那一瞬,泰爾斯只覺一陣眼花繚亂。

  混亂中,只見白影騎士毫無顧忌,長槍左突右進,迅疾翻飛,連續抽中暴怒的瑞奇,逼得後者動作滯礙;

  而在薩克埃爾借力借勢打出反擊的同時,白影騎士又連挑帶刺,每每精準地攔截,讓刑罰騎士無功而返;

  偏偏白色長槍還時不時抽出生冷而莫名其妙的角度,在空氣泛出漣漪的時刻,迫得打算突施偷襲的約德爾狼狽不堪,重回陰影。

  三人就像三頭彼此廝殺的狼,卻在碰到對方之前,就被中間那一把詭異的長槍打斷了。

  包括泰爾斯在內,所有人愣愣地看著這混戰的一幕。

  那個白影的騎士……

  他在……

  以一敵三?

  沙塵中人影來回,泰爾斯看得眼睛都酸了。

  白影騎士的身形無比靈活,他的雙足並不是唯一的支點,整個人時不時隨著長槍兩頭點地為軸而來回進退,每每在千鈞一發間閃過危險。

  這讓泰爾斯不禁想起曾經的「飛蝗刀鋒」。

  而他的雙頭的白色長槍就像最神奇的武器,伸縮如意,長短不拘,左右來回,前後收發,能以任意姿勢、從任意角度,施展最凌厲精準的進攻。

  有了靈活的身姿和凌厲的進攻,再加上白影騎士在空中揮出颯颯風聲,帶起迫人氣勢的長槍……

  他甚至……

  不用防守。

  就能把敵人逼出威脅區。

  終於,持續了近十秒的混戰被薩克埃爾抓住了機會,他腳步急進,長劍突轉,目標由瑞奇轉向了白影騎士。

  新來的騎士眉頭一皺,身形一換長槍一格,下一秒卻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個尷尬的角度。

  他被約德爾隔開,只能看著薩克埃爾撲向瑞奇。

  「嗤!」

  長劍切入瑞奇的肩胛。

  「就這樣?」

  但瑞奇猛地抬頭,用一道前所未有的凌厲嗓音,震得薩克埃爾皺眉後退!

  這道嗓音似乎極為特殊,站得稍遠的泰爾斯也痛呼一聲,跪在地上。

  「那你就完了。」

  瑞奇表情猙獰地拔出肩膀的「永恒真理」,衝向身形不穩的刑罰騎士。

  約德爾想要上前,自己卻也在這道淒厲的嗓音下搖搖欲墜。

  可就在這時,在所有人都因為這道吼聲而狀態糟糕的時候,唯獨白影的騎士動了。

  只見他絲毫不受任何影響地迎難而上,身形如同隨風飄飛的白羽,優雅從容地掠過約德爾。

  在瑞奇令人心悸的嗓音中,唯獨白影騎士的聲音傳了出來。

  「安靜。」

  那是一道清冷、清亮、清澈的嗓音。

  就像無盡汙濁裡的一股清流。

  洗滌人心。

  不可質疑,無從辨駁,遑論違逆。

  前一刻還怒意難消的瑞奇,仿佛不受控制般,霎時收聲!

  下一秒,白色長槍閃電般縱抽而下!

  正中瑞奇的肩膀!

  「咚!」

  那一道鈍響,仿佛從心底裡響起。

  瑞奇的長劍落下,雙膝跪地。

  「很好。」

  白影的騎士輕聲道,隨即收回長槍。

  瑞奇沒有再站起來,他搖了搖頭,仿佛要把自己搖醒。

  很快,瑞奇再度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白影騎士,眼眸中的黃光慢慢收斂,臉上的傷勢也緩緩恢復。

  「你。」

  瑞奇喃喃道。

  慢慢靠近的泰爾斯這才看清了白影騎士的樣子。

  騎士身高適中,身材修長,看上去不過三十許歲。

  他渾身一襲白色騎裝,整齊而素淨,行步之間姿態昂然,自有氣勢,仿佛方才的亂鬥也不能動搖半分。

  唯一比較突兀的是……

  騎士的左肩,本該是肩甲的地方,覆蓋著一個灰白色的,醜陋而巨大的——骷髏頭骨。

  多少給他增添了一分肅殺之意。

  白影騎士似乎感覺到了泰爾斯的目光,他十分警覺地回過頭。

  他回頭的那一瞬,給少年的感覺就像用刀鋒破開了水浪,留下的那一絲凌厲痕跡轉瞬即逝,卻過目難忘。

  在黎明的天色下,泰爾斯愣住了。

  因為……

  泰爾斯突然發現,這個白馬上落下的男人,實在是有些……

  過於英俊了。

  英俊到他的五官轉向泰爾斯的時候,仿佛閃電破空,哪怕在白晝下也有「驅散黑暗」的錯覺。

  他的發色烏黑,看上去就像油畫裡最理想的墨彩,與他的白色行裝相得益彰,彼此凸顯。

  他的膚色偏白,放在黃沙漫漫的荒漠中,卻難得有股勃勃的硬朗英氣

  而他在左耳下掛著一枚別致的、銀光閃爍的精美耳環,就在那個醜陋的骷髏頭骨正上方。

  而他的眼神……

  泰爾斯呆呆地看著,只覺得那一對淺淺的琥珀色眸子裡,藏著最華美、卻也是最致命的劍刃,在吸引每一個鑒賞家的同時,將直刺每一個過分沉迷其中的人。

  白影騎士望了泰爾斯一眼,回過頭去。

  泰爾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很不禮貌地、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了好幾秒。

  英俊的白影騎士沒有再理會瑞奇,而是轉向另外兩人。

  在他的注視下,約德爾收起自己的無上之劍,很快消失在空氣中。

  「聰明。」白影騎士清冷地道。

  戰鬥無聲無息地停止了。

  沙丘下的空地恢復了安靜。

  白影騎士右手一收,那把神奇的白色長槍就像變戲法一樣,縮短成一肘的長度,被他收回背後。

  他恍若無事地瞥了一眼身後的雇傭兵與王室衛隊們。

  他的表情很淡然,仿佛那什麼也沒有。

  卻讓身後的人們一陣緊張。

  白影騎士沒說什麼,他轉過身,對著天空做了個手勢。

  轟隆隆……

  蹄聲再起,沙丘上的騎兵們重新開始行進。

  雇傭兵和王室衛隊們滿懷警惕地抬起頭。

  四面沙丘上的騎兵越來越近,他們人數眾多,已經進入視線的就有數百上千,更多的騎兵還在源源不斷地從沙丘後方出現,慢慢下坡。

  配上馬匹的體積,他們遠遠看去就如漫山遍野的黑蟻,從每一個方向黑壓壓地覆蓋而來,極具壓迫力。

  泰爾斯這才認出來。

  最前一排的騎兵無不手舉弓弩,敵意滿滿地對著沙丘下方的人群,仿佛一聲令下就要萬箭齊發。

  這也讓沙丘下的人們越發緊張。

  「嘿——」見到希望的小巴尼正要開口,卻被身後的塞米爾一把按住。

  「別亂開口。」塞米爾低聲道,同時用警告的目光掃視著其他舊日同僚,向著白影的騎士努了努嘴。

  「那個混蛋做事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插嘴。」

  在眾人緊張而警惕的目光下,英俊的白影騎士走到薩克埃爾面前,低頭看著這個鼻青臉腫、渾身傷口、狼狽不已,卻兀自鏖戰不休的戰士。

  英俊男人的聲音清冷而空洞,帶著莫名的力量,如同寂靜虛空裡的寒流。

  「我認得你的烙印。」

  男人抬起頭,如有鷹眼一般,在人群中精準地捕獲了小巴尼等人的身影。

  「還有你們的。」

  王室衛隊的眾人齊齊面色一沉。

  薩克埃爾也盯著眼前的白衣騎士,眯起眼睛,仿佛想起了什麼。

  「啊,我也認得你。」幾秒後,刑罰騎士笑了。

  「年輕人。」薩克埃爾嘆息道。

  「你是這一代的『獄卒』。」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9-1-27 17:07
卷五.背叛者們 第203章 性命、安全與自由

  獄卒?

  泰爾斯心頭一緊,想起了什麼,連忙舉步向前,身後的快繩手忙腳亂地接過他拋來的弓弩,跟坎農一起狼狽地跟上。

  「你押著我們入獄的時候,那張臉不是那麼容易忘記。」薩克埃爾的聲音有些失落。

  他的眼前,白影騎士表情未變,精致俊美的五官裡卻透露出一絲厭倦。

  「而你應該在牢底。」英俊的男人冷冷道。

  「不應該在這裡。」

  薩克埃爾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周圍的騎兵們越來越近,幾乎把眼前的黃色沙丘染成烏黑,刺眼而壓迫。

  白衣男人轉過身,左肩的骷髏骨微微晃動。

  他看向坐在地上的瑞奇。

  「鮮血鳴笛,販劍的。」

  這一次,白衣的男人眼裡泛出驚人的寒意。

  「你們更不該在這兒。」

  「你們應該在……該在的地方。」

  英俊男人的話裡帶著令人不安的意味。

  被喊出了身份,雇傭兵中的許多人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瑞奇的形貌已經恢復了正常,他緊盯著眼前的騎士,恭謹地回答。

  「抱歉,大人,我們在執行任務。」

  瑞奇聳聳肩,表情無奈而無辜。

  「但遇到了一些……意外。」

  英俊的男人微微皺眉。

  「你的任務……」

  正在此時,已經走近,再也忍不住的泰爾斯高聲開口。

  「別相信他!我是第二王子……」

  可下一刻,白影的騎士就倏然而動!

  他右臂一轉,一截槍尖就憑空出現,向著泰爾斯欺來!

  而正尋思著如何解釋的少年甚至來不及反應,就覺得身形一晃!

  「噹!」

  空氣一陣模糊,泰爾斯看得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他已經靠在了約德爾的懷裡,被後者用左臂環護著。

  而面具護衛的面前,灰色的無上之劍堪堪擋住潔白的槍尖。

  坎農和薩克埃爾已經無聲無息地摸上了武器,表情凝重,隨時準備出手。

  「再打斷我一次。」白影騎士盯著泰爾斯,琥珀眸子裡露出冷酷的殺機,令人一時再也想不起他的英俊樣貌。

  「就殺了你。」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眼前離自己不過數寸的槍尖,一時失語。

  「你不能。」

  約德爾甩開對方的槍尖,拉起泰爾斯,冷冷地回答。

  「你不知道他是誰。」

  白影騎士收回了長槍,後者重新變回一截短槍,被他插回背後。

  「我不在乎。」

  只聽英俊的男人清冷地道。

  「而你也一樣,無名者,不管你跟秘科是什麼關係。」

  他左耳的耳環輕輕搖動,依舊精美,仿佛沒有看見剛剛劍拔弩張的一幕。

  離得最近的坎農和薩克埃爾這才鬆了一口氣。

  泰爾斯這才找回自己的呼吸,摸著重新開始搏動的心跳,詫異地看著約德爾。

  但面具護衛只是搖頭不語——一如既往。

  白影騎士重新轉向瑞奇。

  「你的任務?」

  瑞奇笑了。

  「進行中。」災禍之劍的克拉蘇無奈地看著東方越來越耀眼的紅光。

  「我相信,你很快就能看到進度。」

  白影騎士沉默了一會兒,這才重新開口。

  「你的意外?」

  瑞奇嘆了一口氣。

  「請允許我介紹。」瑞奇伸出手,向泰爾斯示意了一下。

  「這是泰爾斯.璨星殿下,我們今晚的意外……之一。」

  瑞奇說這話的表情很無奈。

  離得比較近的騎兵群裡頓時傳出一陣私語。

  白影騎士皺起眉頭,卻顯得他的那副如從油畫裡出來的面貌更加生動奪目。

  他扭過頭,細細地打量泰爾斯。

  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被一個如此英氣俊美的男人盯視,泰爾斯只覺得自己的穿著和形貌都不太符合「王子」的標準,莫名覺得臉上發燒。

  白影騎士轉過頭,重新對瑞奇開口。

  「我需要一個解釋……」

  泰爾斯一驚。

  「我——」

  可他立刻被約德爾按住了肩膀,止住話語。

  「威廉姆斯不喜歡被打斷。」

  面具護衛俯下身,在少年耳邊輕聲道。

  「而他是認真的。」

  約德爾說著,在心底加了一句話。

  不管你是不是王子。

  威廉姆斯?

  泰爾斯一陣驚異。

  「噢,都怪我沒有介紹,才引起你們之間的誤會,尊敬的泰爾斯殿下。」

  就在泰爾斯尋找關於這個名字的記憶時,瑞奇像是才反應過來一樣,向泰爾斯露出歉意的微笑。

  「現在站在您眼前的,是荒漠東陲的沙場傳奇。」

  傭兵頭子伸手示意眼前英俊得不像話的騎士,形容詞不要錢似地往外蹦。

  「馬背之上的雷霆飛翼。」

  「馳騁萬裡的冷酷殺手。」

  「雜種與荒種們的恐怖噩夢。」

  泰爾斯看著眼前的英俊騎士,聽著一個又一個的形容詞,只覺得心中紛亂。

  傳奇……

  雷霆……

  殺手……

  噩夢……

  在周圍黑壓壓的騎兵對比下,白影騎士的身形顯得格外刺眼。

  「……也是刃牙沙丘的唯一主人。」瑞奇微微嘆息,望著男人的眼神越發複雜。

  「羅曼.威廉姆斯男爵。」

  羅曼.威廉姆斯。

  男爵?

  泰爾斯皺起眉頭。

  而羅曼只是冷冷地聽著瑞奇的話,不言不語。

  「當然,你也可以稱呼他為……」

  瑞奇舒出一口氣,用他最為忌憚警惕的語氣,喊出那個名號。

  「傳說之翼。」

  傳說之翼。

  泰爾斯緊皺眉頭,心思流轉。

  星辰三名帥裡,那個聲名最可怕,也是最矛盾,更是最複雜的……

  在血色之年與荒漠戰爭中血手起家,屠戮無數,甚至曾經活活坑殺了六千獸人俘虜的……

  曾經載譽凱旋,帶著軍團伴隨王駕,遊行永星城,從而被市井坊間、萬千婦女傳聞成那個「用臉就能征服西荒」的……

  傳說之翼?

  而傳說之翼本人,那個傳聞中凶惡而恐怖,帥氣又英俊的羅曼.威廉姆斯,卻淡淡地望著泰爾斯。

  毫無動容。

  那一刻,泰爾斯的目光凝固在騎士左肩那醜陋不堪的骷髏骨上。

  他認出來了。

  那是一個……

  獸人的顱骨。

  然而就在此時。

  「砰!」

  一聲巨響從遠處隱隱傳來!

  仿佛雲後的驚雷。

  人群一陣嘩然!

  黑壓壓駐停在沙丘上的騎兵們也齊齊一驚,安撫著不安的馬匹。

  泰爾斯下意識地朝著巨響傳來的方向望去,隨即一震!

  是刃牙營地。

  只見一股黑煙,從營地的方向緩緩升起。

  那是……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刃牙營地的特殊情況。

  唯有坐在地上瑞奇呼出一口氣,露出了笑容。

  羅曼回過頭,眼中可見慍色。

  他對著坡上的騎兵們怒吼一聲。

  「弗蘭克?」

  然而他即便是吼聲也清澈而具有穿透力,仿佛帶著淨人心脾的威力。

  很快,一個甲胄齊全的灰發中年騎士越眾而出,看向遠處冒著黑煙的營地。

  「永世油爆炸,大人。」

  名為弗蘭克的老騎士皺眉道。

  「那幫該死的老爺兵,我們走了之後,他們根本不懂怎麼管軍需後勤……」

  但就在此時,第二股黑煙,從營地的另一方向緩緩升起。

  傳說之翼的表情變得更加糟糕。

  「等等,那是……」

  弗蘭克眼眸一凝,語氣開始變了。

  「第二個火源,商鋪的方向。」

  「是故意縱火!」

  他的聲音帶動了騎兵群中的一陣騷動,許多人開始不安地竊竊私語。

  但羅曼只是一個轉頭,被他目光掃視到的所有人就下意識地齊齊住口。

  軍隊恢復了寂靜。

  可仿佛是上天要跟這個喜歡安靜的英俊騎士開玩笑,幾秒後,一陣急促而令人心慌的號角,就從營地的方向傳來!

  「嗚——嗚——嗚——」

  連續三響。

  傳遍四野。

  這一次,無論是雇傭兵還是騎兵群,人們終於爆發出難以抑製的震驚和嘩然!

  英俊的羅曼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他顧不上收束屬下,就急急轉過頭,朝著另一個山坡的方向喝令道。

  「菲利希亞?」

  騎兵群中一陣轟動,一個紅發的女騎兵呼喝著趕開擋路的人,馭騎來到沙丘下。

  顯然,菲利希亞是個難得的美人,但她卻奇怪地剃掉了左半邊的頭發,臉上還有著奇怪的刺青,讓泰爾斯想起他身邊的羅爾夫。

  「大人,傳令官確認了,是入侵警報!」

  菲利希亞氣急敗壞地道。

  「第七級!」

  看著遠處冒煙的營地,聽著越發急促的號角,軍隊的騷動越來越大。

  騷動中,傳說之翼沉下頭顱,不言不語。

  也許是他的態度使然,也許是軍紀嚴明,很快,不安的騎兵們也紛紛平靜下來。

  令泰爾斯印象深刻的是,當數目驚人的騎兵群齊齊從騷動中安靜下來時,那種瞬間消寂的無聲力度也如此驚人。

  在令人心悸的安靜中,羅曼緩緩扭頭,看向地上的瑞奇。

  「你?」

  瑞奇輕輕呼出一口氣,笑著抬頭,毫不退縮地望向無論實力兵力都在壓倒性優勢的傳說之翼。

  「是啊,男爵大人。」

  「你現在所看到的,就是我們的任務。」

  騎兵群中一陣竊竊私語。

  泰爾斯皺起眉頭,看向人群中——釺子在剛剛的混戰之前就被擊暈,至今不省人事。

  羅曼表情沉穩,俊臉上沒有絲毫波動。

  「怎麼做到的?」

  瑞奇聳了聳肩,無奈地攤開雙手。

  「哦,這就要拜詭影之盾的同仁們所賜……」

  這一次,羅曼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語氣冷酷。

  「發生了什麼?」

  被打斷的瑞奇一陣沉默。

  他低下眼神,沉吟了一會兒,這才抬起視線。

  「白牢裡的囚犯們。」瑞奇語氣自然,毫無驚惶。

  「已經被放出去了,正在營地裡四處搶掠作亂。」

  瑞奇笑著繼續道。

  「而關係到駐軍存亡的軍需倉庫正在熊熊燃燒,動搖軍心。」

  騎兵又開始騷動了。

  瑞奇看了看營地的方向,嘖聲道。

  「可偏偏現在,營地裡唯一有駐軍有實力應對的西荒領主們,正因為一起世仇貴族的刺殺事件,而處在內訌和嘩變的邊緣。」

  「至於最高的第七級警報。」

  瑞奇聽著耳邊若隱若現的號角,嘿嘿一笑。

  「營地之外,偷偷溜回來的、以裂石部落和刹拉倫部族為首的灰雜種與荒種們,正準備借著這樣一個機會,在刃牙營地自顧不暇的時刻突襲入侵,痛快劫掠,洗雪他們十一年前荒漠戰爭的恥辱。」

  裂石部落?

  泰爾斯一驚!

  四面沙丘上的軍隊終於嘩然!

  中年騎士弗蘭克先是一愣,隨後暴怒出聲。

  「操你——」

  但羅曼忽地舉起一只手!

  把弗蘭克的咒罵堵死在嘴裡。

  下一瞬,軍隊就重回安靜,沒人再敢竊竊私語。

  只見羅曼抬起頭,又望了冒出滾滾黑煙的營地一眼。

  「確實,販劍的。」羅曼冷冷道。

  「你超乎了我的意料。」

  瑞奇點點頭,看上去頗多感慨。

  「今夜很不平凡,是有些小驚喜。」

  兩人沉默了幾秒。

  下一刻,羅曼突然開口。

  「所以。」

  「你要什麼?」

  此言一出,王室衛隊和弗蘭克、菲利希亞都驚訝地看著傳說之翼。

  瑞奇笑了。

  「你果然反應敏銳,大人。」

  他站起身來,先是向著自己的屬下們示意了一下,然後恭謹地鞠躬。

  「我們,友好和善的鮮血鳴笛,男爵您的雇傭兵夥伴們……」

  瑞奇勾了勾手,克雷立刻把一個不省人事的俘虜拍醒,帶上前來。

  「我們將向您獻上詭影之盾的北地最高負責人,釺子。」瑞奇看著醒來的釺子在騎兵陣勢前露出驚恐的表情,微微一笑。

  「他的出現會讓暗中作亂的刺客們放棄目標,四散而逃。」

  傳說之翼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我們還將交還星辰王國的唯一繼承人,泰爾斯.璨星王子。」瑞奇把手臂伸向不遠處的泰爾斯,讓後者不由得咬牙。

  「他的身份,足以鎮壓您營地裡那些桀驁不馴的西荒領主們。」

  瑞奇觀察著對方的表情,不失時機地謙卑一笑。

  「當然,我們還會奉上時機。」瑞奇指了指遠方冒著黑煙的營地。

  「那些你不必浪費在我們這些手握人質的泥腿子身上,可以用來揮軍平亂,力挽狂瀾的——時機。」

  這下,就連薩克埃爾也開始皺起眉頭,重新打量這個前一刻還是瘋狂、暴戾的好戰惡魔,現在卻重新變成那個穩重、睿智的克拉蘇的男人。

  傳說之翼依舊不語。

  「我們,鮮血鳴笛會用以上全部,來向大人您購買……」

  瑞奇恭敬地點頭。

  「我們的性命、安全與自由。」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9-1-27 17:07
卷五.背叛者們 第204章 輕點兒的

  東方的深紅開始減弱,天色越來越亮。

  但沙地上的氣氛卻越發詭異。

  在無數對目光的注視下,俊美得堪比畫作的羅曼冷冷望著衣甲破損、滿身血汙,卻偏偏沒有一點外傷的瑞奇。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轉而看向周圍——嚴陣以待的騎兵,緊張不安的雇傭兵,心情複雜的王室衛隊,以及視線遠端迷你而精致,濃煙滾滾的刃牙營地。

  他若有所思。

  終於,傳說之翼把頭轉向被克雷押守著的釺子。

  「詭影……之盾?」

  羅曼望著釺子不甘與痛苦並存的眼睛,輕聲開口。

  釺子反望著眼前這個俊美的男人,意識到了什麼。

  他不再無謂掙扎,而是皺眉深思。

  「更多。」

  瑞奇抬起雙臂,面帶微笑。

  「他跟在場諸位的關係可不淺呢。」

  「除了是今晚絕大多數亂源的策劃者之外……」

  災禍之劍的首腦指向遠端的刃牙營地,語氣神秘。

  「他還是十八年前,也即血色之年時串通外敵,潛入刃牙沙丘,刺殺海曼.璨星,導致營地陷落的主犯。」

  泰爾斯嘆了口氣。

  釺子不忿地閉上眼睛。

  那個瞬間,沙地上安靜了下來,一時只聽得見風沙呼嘯。

  就連傳說之翼的懾人目光也凝固了。

  下一秒,沙丘上第一排的騎兵軍官頓時嘩然一片!

  「什麼?」

  弗蘭克皺起眉頭,難以置信。

  「你是說……鬼王子塔?還有……營地的陷落?」

  「這個人?」

  一時間,無數雙目光齊齊射向釺子。

  瑞奇點了點頭,一臉滿意地看著他引發的場面。

  「驚喜的禮物,對吧?」

  坐在地上,顯然已經耗盡體力的薩克埃爾望著釺子,目光深邃。

  「去你的,塞米爾,那家夥……」小巴尼狠狠推了塞米爾一把,但也許看在周圍弩箭的份上,他終究沒有繼續動手。

  「你一直知道嗎?」

  塞米爾只是抿著嘴,並不開口。

  稍顯混亂的場面中,泰爾斯望向那個話語權最大的人。

  傳說之翼沒有說話,也沒有約束他嘩然的屬下們。

  白影騎士只是緊緊地盯著閉眼的釺子,態度不明,一動不動。

  「那不可能!」

  騎在馬上的女騎士菲利希亞咬著牙齒,顯然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我小時候見過行刑現場,國王早就把當晚的刺客們給……」

  但就在此時,一言不發的羅曼終於舉起他的右手!

  軍隊裡的嘩然議論與竊竊私語盡皆收束。

  仿佛那一只手有著無上的威嚴。

  很快,雇傭兵與王室衛隊的人群也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面色嚴肅卻心情緊張地看著羅曼的舉動。

  但傳說之翼只是輕輕扭過頭,望向瑞奇。

  「證據?」

  瑞奇扯起了嘴角。

  他胸有成竹地摸向自己的懷裡。

  「我有一封……」

  但話說一半,瑞奇就想起了什麼,他放下手,表情古怪地看向遠處的王子。

  「咳,我是說……我們的王子殿下有一封海曼王子的遺筆信,上面帶著他身死那天的落款和日期,正是這個刺客頭子當年卷走的戰利品。」

  釺子睜開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瑞奇。

  羅曼的目光立刻電射而來,把泰爾斯驚得一個激靈。

  約德爾的話從空氣裡響起,潛入泰爾斯的耳中。

  「給他。」

  泰爾斯皺眉望了傳說之翼那完美的面容一眼,但他還是順從地掏出那封信,顫巍巍地遞出。

  羅曼看著那封名貴的信紙,沉默了兩秒,這才緩緩接過,展開閱讀。

  釺子的表情更見灰暗。

  瑞奇只是不言不語,靜靜地等待著。

  終於,在成百上千雙眼睛的注視下,羅曼放下了信件。

  瑞奇呼出一口氣。

  「看,我可沒騙你。」

  「所以……」

  傳說之翼沒有說話,只有一對琥珀眸子幽幽閃爍,映出大漠的蒼莽。

  「克拉蘇啊……你以為你拿王子還有我做籌碼,他就會讓你走嗎?」

  此時,面色灰敗的釺子發出近乎絕望的慘笑。

  「他可是傳說之翼啊,果決狠厲,冷酷無情。」

  在所有人的厭惡目光下,釺子冷眼看著出賣了他的瑞奇,惡毒地道。

  「就不提他喜不喜歡你的威脅了……顯然,把你們一起吃掉,才更符合他的利益。」

  雇傭兵們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難看。

  正在此時,一個不太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

  「咳咳,那個……」

  眾人齊齊皺眉,轉向那個被忽視的少年。

  「我能拿回來了嗎?」

  泰爾斯無視著身後約德爾的焦急提醒,一邊摸著頭,一邊傻笑著向羅曼伸手。

  「你知道那屬於我……的叔叔?」

  所有人愣愣地看著他。

  就像有人戳破了一個氣球,緊張的氣氛頓時一泄。

  羅曼皺了好幾秒的眉,仿佛要重新審視這個膽敢再一次打斷他的少年。

  而泰爾斯只能硬起頭皮承受,笑容僵化。

  幸好,也許是確認了他的身份,傳說之翼沒有再動不動「殺了你」,而是反常地默默伸手,把信件交還給泰爾斯。

  「嘀,嗒。」

  一邊的瑞奇眯眼模仿著時鐘的聲音。

  「時間在流逝,大人。」

  他指了指遠處冒著煙的刃牙營地。

  羅曼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轉向第三面沙丘。

  「杜羅?」

  第三面沙丘上,一個身形壯碩的騎士,在一眾看上去著裝特別隨意的騎兵中騎出,來到傳說之翼的面前。

  泰爾斯和快繩雙雙一動。

  他們認出來了。

  是杜羅。

  是他們在歸途中遇見的異能戰士,星塵衛隊中那個「怪胎小隊」裡的「老大」。

  「小子們都準備好了,大人。」左臂比右臂要粗壯一圈的杜羅恭敬地回答。

  「隨時。」

  羅曼盯著遠處的營地,點了點頭。

  「當然,如果您想的話,我們現在就能搶回王子。」杜羅看向泰爾斯——顯然沒有認出比之前的荒漠之旅還要狼狽的少年——又輕蔑地瞥了一眼雇傭兵們。

  「然後只需要一個衝鋒,甚至連卡爾的輪換部隊都用不上,我們就能把他們全部碾碎。」

  杜羅的目光——就像其他騎兵們的目光一樣,飽含敵意與殺機。

  這話讓雇傭兵們,包括王室衛隊們都變得緊張起來。

  唯有瑞奇不慌不忙地嘆了口氣。

  「另一則附送消息,大人。」

  災禍之劍的現任克拉蘇眯起眼。

  「你的這位副手之一,似乎叫……杜羅?」

  下一秒,瑞奇指了指杜羅,再指了指釺子。

  「他長期以來,都在向詭影之盾出賣著情報。」

  泰爾斯皺起眉頭,先是想起這位杜羅的斂財之舉,隨後想起在酒館裡的三方對話。

  被點名的杜羅先是一愣,隨後臉色一變。

  他策馬衝向瑞奇,怒不可遏。

  「我草你媽媽的——」

  那一瞬,克雷和約什下意識地靠過來,想保護仍舊笑眯眯的瑞奇,前幾排騎兵們也紛紛弓弩預瞄,刀劍出鞘!

  就連泰爾斯也被暗中的約德爾抓緊了手臂。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就在此時。

  「唰!」

  白光一閃!

  白色的長槍瞬間出現在傳說之翼手裡,被他單手扎進沙地!

  那個瞬間,泰爾斯只覺得周圍的空氣被替換成了水,所有嘈雜的聲音響動皆為之一滯!

  羅曼輕聲開口,卻像是在每個人的耳邊囈語一般。

  「肅靜。」

  泰爾斯生生一個激靈。

  這句話仿佛有某種力量,逼得混亂的眾人齊齊收手住口,下意識地收斂了動作。

  一秒,兩秒。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不再動彈。

  場面瞬間恢復了肅靜,只餘風聲沙沙。

  傳說之翼這才拔出他的長槍,收回背上。

  在場的人如同大夢初醒一樣,好像記起了怎麼喘息。

  「大人……」杜羅的坐騎前蹄高揚,人立而起,生生停下了步伐。

  杜羅憤怒地指著瑞奇,氣得嘴唇發抖,語無倫次。

  「他,他,這狗娘養的……好壞,好壞……」

  但傳說之翼只是輕輕一瞥。

  「他的話。」

  「是真的嗎?」

  看著上司的面孔,杜羅的話語登時為之一滯。

  但他馬上反應過來。

  「怎麼可能,我根本不認識這個所謂的刺客……」

  然而瑞奇輕輕推開把他掩護在身後的約什,輕笑道。

  「但他告訴我,你的妻女得了重病,對麼?」

  杜羅一愣。

  「也許為了她們,你會做一些不尋常的事情?」

  杜羅狠狠咬起牙齒,他瞥了一眼周圍的騎兵們,怒道。

  「你他媽的別汙蔑我……」

  此時,傳說之翼又輕輕發話了。

  「我,討厭,爭論。」

  短短的三個詞,卻像是宗教聖言一樣,霎時讓杜羅和瑞奇都住了嘴。

  羅曼輕輕抬起頭,雙目如電,直射杜羅。

  「你只需說,是或否。」

  杜羅一急。

  「當然不是!我是您一手提拔的,從來都對您忠……」

  可他再次被上司打斷了。

  「但你聽上去沒那麼確信。」

  傳說之翼的聲音依舊平穩而空洞,聽上去就像從天邊飄來的一樣。

  杜羅頓時一滯。

  他望著上司的雙眼,下意識地低下頭。

  似乎開始猶豫。

  「他們……我的妻女確實身體不好,大人。」

  杜羅的語氣有些軟化,他的手在馬韁上搓了又搓,話語艱難。

  「我的役錢沒法……有時候我會想辦法……跟一些商人……賺點錢。」

  傳說之翼皺起眉頭。

  在一邊的菲利希亞看著杜羅的窘態,再也忍不住。

  「大人,這些事情我們應該日後處理,但是營地那邊……」

  可她沒說完,就被策馬到身邊的弗蘭克按住了肩膀。

  中年騎士對疑惑的菲利希亞搖了搖頭。

  作為旁觀者的泰爾斯微微蹙眉。

  「賺錢?用情報?」

  瑞奇輕哼著看了看釺子。

  「你的妻女沒有生病,她們只是定期被這些刺客下毒而已。」

  這一刻,杜羅終於臉色大變,他轉向似乎已經視死如歸的釺子。

  「什麼?」

  瑞奇諷刺道。

  「不用謝,但這就是病因。」

  另一邊,被制服的釺子笑得彎下了腰。

  傳說之翼靜靜地看著杜羅。

  「所以,你確實在出賣情報?」

  杜羅的臉上一片鐵青,他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同僚,慌張不已。

  「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您知道,刃牙營地沒有警戒廳,商人們總是很擔心治安,想要搞點內幕……」

  他的同僚,弗蘭克輕輕嘆了一口氣。

  但羅曼打斷了杜羅。

  「比如這次,各路軍隊彙聚刃牙營地,主力常備軍大規模出動的所謂『情報』?」

  杜羅話語一窒。

  「我……」

  他驚恐不已,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我不知道,大人,那些『商人』,我真的不知道他們……」

  傳說之翼依舊冷漠以應。

  一邊的菲利希亞再也看不下去。

  「大人。」她試探著道。

  「我們還是,還是先救援營地……」

  可羅曼卻毫不猶豫地打斷她。

  「營地永遠固若金湯。」

  他緊緊盯著滿頭大汗的杜羅,語氣中的寒冷甚至感染了空氣。

  「但我的副手們,卻未必始終如一。」

  這話說得他身邊的弗蘭克和菲利希亞一個激靈,齊齊噤聲。

  杜羅渾身一顫。

  「大人!」

  羅曼邁起腳步,緩緩走近杜羅的坐騎。

  「你的家人病重……為什麼不來找我呢?」

  騎在馬上的杜羅明明比羅曼高了一個身位,可此時的他看上去卻像一只發抖的老鼠,見到了捕鼠貓。

  「我……」

  下一秒,泰爾斯只覺得眼前白光一閃,緊接著就是杜羅的慘叫聲。

  「啊!」

  前幾排的騎兵們發出一陣驚呼!

  等到嚇了一跳的泰爾斯回過視線來時,杜羅已經落在了地上。

  怪胎的老大沒有死,他躺在沙子上,驚魂未定地喘息著,看著胸前的那一截白色槍身。

  槍尖距離他的咽喉只有幾寸。

  「也是,因為你知道。」羅曼冷冷地道。

  「我不在乎。」

  傳說之翼一個回身,白色長槍回到他的背上。

  杜羅這才呼出一口大難餘生的氣。

  就像其他騎兵們一樣。

  「蛇手。」羅曼揚聲道。

  第三面沙丘上,一個騎士被人推了一下,這才急急打馬馳來,看樣子有些慌張。

  「大人!」

  泰爾斯認出來了,他是杜羅手底下的另一個異能者,曾經在荒漠中與他有一面之緣。

  傳說之翼抬起頭。

  「現在起,你就是『怪胎』的新老大了。」

  綽號蛇手的騎士一愣,他看了看地上的『老大』杜羅。

  「啊?可我——」

  一邊的弗蘭克攥住了他的手臂,不讓驚慌的蛇手繼續說話。

  「至於你。」

  「今天過後,就退役吧。」羅曼看著躺在地上,一臉呆滯的杜羅。

  「去找涅克拉解決錢的事情。」

  「從愚蠢到盲目,你們有太多共同點了。」

  他冷哼著轉身,任由地上的杜羅被蛇手跟菲利希亞雙雙扶起。

  但下一刻,傳說之翼就走向了釺子。

  這頓時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克雷在瑞奇的示意下,輕輕地鬆開了壓制著釺子的手臂。

  「所以,就是你。」

  羅曼冷冷看著釺子。

  「十八年前向營地伸手,而現在則向我的軍隊伸手。」

  傳說之翼的聲音輕靈空洞,卻蘊藏寒意。

  「你。」

  釺子微微一滯,像是被對方的氣勢嚇到了。

  他隨即嘆了口氣。

  「只是工作而已。」

  釺子低下頭,狠狠咳嗽了幾聲,看上去狼狽不堪。

  「如您一樣,男爵大人,我只是服從……更高的命令。」

  泰爾斯想起了什麼,又是微微蹙眉。

  「我不服從命令,刺客。」傳說之翼冷冷地回答。

  「我只保護我的財產。」

  羅曼緩步上前,隨著他的語氣,英俊的五官仿佛霎時化身鋒利的鋼刃,直逼每一個注視他的人。

  「而刃牙營地,就是我的財產。」

  「沒人能動它。」

  羅曼逼視著釺子。

  「沒人。」

  釺子愣愣地看著他,似乎有些被這個時刻的男爵嚇到了。

  「你不需要這樣,大人,我已經認輸了,而我會配合你。」感覺到對方話裡的意思,釺子似乎有些失態,但他依舊竭力自救。

  「這一切,包括整個血色之年裡所有刺殺事件,都出自我們主人的手筆,他名叫『騰』——秘科肯定也知道他。」

  「而我能幫你,幫秘科,幫星辰王國找到他。」

  釺子不甘心地向泰爾斯望了一眼。

  「他手裡捏著某個可怕的秘密,包括血色之年的主謀。」

  「涉及整個星辰王國的命運。」

  弗蘭克與菲利希亞對望一眼,就連薩克埃爾也抿緊了嘴唇。

  可這一次,釺子失算了。

  「但刃牙營地屬於我。」

  只見刃牙營地的主人,傳說之翼,羅曼.威廉姆斯目不轉睛地盯著釺子,輕輕道。

  「只屬於我。」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釺子一急。

  「當然,而您把它保護得很好。」

  「聽著,我知道都有哪些人參與了這次事件,北地人,暗室,甚至別的勢力……我能帶你把他們……」

  「我的手下還有很多可供利用的資源,你可以把我當作……」

  然而下一刻,傳說之翼就動了!

  詭異的白光瞬間閃出,化成長槍,直奔釺子的心臟!

  「嗤!」

  血肉撕裂的聲音。

  泰爾斯神經一緊。

  下一秒,釺子呆呆低下頭,看著胸前湧出無盡的鮮血。

  不。

  他有些不明白。

  傳說之翼的話還在繼續,冷漠不搖,毫無感情,就像根本沒聽見釺子的話。

  「那是……我的。」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釺子,仿佛在看一只無力掙扎的蟲子。

  釺子似乎終於明白了自己的下場。

  他把目光從胸前的致命上抬起來,竭力擠出一個最後的慘笑,隨即化出猙獰。

  「詭,詭影不滅,永……」

  可白光再次一閃,劃過釺子的脖頸!

  後者狠厲的遺言戛然而止。

  「想從我手裡動它的人……」

  羅曼面無表情地提著被割下來的人頭,任由右手上的槍身汨汨滴血。

  「……都要付出代價。」

  釺子的無頭屍身軟倒在了地上。

  泰爾斯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幕。

  詭影之盾的釺子,曾經在龍霄城和刃牙營地的黑夜裡操弄風雲的人物,就這樣,靜靜地死在荒漠的某個角落裡。

  連遺言都未能完整。

  但下一刻,羅曼手裡的槍身一收,化作一截短矛,刺進人頭的嘴裡!

  他接下來的動作讓快繩驚恐地捂住嘴。

  「我了個——」

  泰爾斯愣愣地看著羅曼的動作,只見他悠閑而熟練地用短矛來回撕扯人頭上的血肉,在——

  切割?

  所有人盡皆色變!

  令人恐懼的輕微摩擦聲中,骨肉飛濺,鮮血淋漓。

  羅曼動作嫻熟,表情淡然。

  就像在切菜。

  看得周圍人一陣心寒。

  幸虧羅曼不喜歡多話,否則泰爾斯甚至猜測,他此刻必然要哼上一首小曲。

  很快,幾秒之後,釺子那死不瞑目的雙眼僅僅剩下兩個血洞,而他的下頷骨也已經與頭顱分離。

  人頭越發猙獰,血滴兀自不休。

  看得泰爾斯毛骨悚然。

  而羅曼收起槍身,饒有興趣地左右轉了轉手裡的半個人頭,那表情……

  就像在觀賞一件……

  工藝品。

  這個想法讓泰爾斯一陣惡寒。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唯有弗蘭克咳嗽了一聲。

  「大人?」

  傳說之翼這才回過頭來,把釺子的半個人頭拋給弗蘭克——後者忍著極大的嫌惡接住它,把上面血淋淋的眼洞轉向另一邊。

  羅曼表情淡然,不動聲色,但泰爾斯總覺得對方此刻心情不錯。

  他抓起一把沙子,搓了搓手上的血汙。

  「先就地處理,戰後再好好燒製。」

  燒製?

  泰爾斯皺起眉頭。

  「奇魯薩.裂石酋長的質量還不錯。」

  面對屬下奇怪的目光,羅曼晃了晃肩膀,敲了敲左肩上醜陋的半個獸人顱骨。

  「就是十幾年了,戴得有些厭,我想換個……」

  傳說之翼指了指正被弗蘭克綁上馬的猙獰頭顱,輕聲道。

  「輕點兒的。」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9-1-27 17:08
卷五.背叛者們 第205章 我要吃的,還有喝的

  輕點兒的。

  聽得泰爾斯又是一陣心堵。

  在幾乎所有人都不好看的臉色下,瑞奇咳嗽了一聲。

  「我可以把這視為交易達成嗎?」

  「既然我們幫了你這麼多——『忙』?」

  這句話把剛剛完成「藝術創作」的羅曼扯回了現實。

  傳說之翼慢慢轉過身,走向瑞奇。

  他的腳步很慢,卻別有一股讓人心驚的韻律。

  克雷和約什盯著眼前這個讓他們不禁戰慄的男爵,想要硬頭皮上前,卻被瑞奇阻止了。

  雇傭兵的首領毫無懼色地迎了上去。

  「大人?」

  羅曼和瑞奇對視著彼此,一方淡漠,一方鎮定。

  周圍的人緊張起來,許多雇傭兵和騎兵都緊了緊手上的武器。

  王室衛隊們則下意識地站在一起,向著泰爾斯的方向靠攏。

  但泰爾斯卻垂下視線,久久沉思。

  終於,在令人窒息的幾秒後,傳說之翼從鼻子裡輕嗤一聲。

  「帶著你的人,有多遠滾多遠,刃牙沙丘不再歡迎你們了。」

  話一出口,許多人鬆了一口氣。

  「而如果你敢回來……」

  羅曼沒有說下去。

  瑞奇笑了,他點點頭。

  「很好,很公平。」

  「那就祝好運?還有……合作愉快?」

  瑞奇伸出手掌。

  但表情淡漠的傳說之翼看也不看一眼,就徑自越過他,走向自己的部屬。

  瑞奇揚了揚眉毛,無奈地收起手掌。

  前幾排的騎兵們在弗蘭克等人的示意下收起武器。

  「太好了。」快繩在泰爾斯的背後感激地低聲道。

  「不用再打架了。」

  那一邊,羅曼牽回自己的白馬,高聲對著周圍下令。

  「菲利希亞!」

  這一刻的羅曼褪去了先前的血腥和異常,變得利落而乾脆,自有威嚴。

  「出動飛翼騎,先占領四周的瞭望點,偵測敵情,不急著接戰,如果荒種和雜種們真的來了,那我要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位置!」

  女騎士呼喊著回應男爵的命令,在她的帶領下,一面沙丘上的幾百騎兵整齊利落地轉向而去,在滾滾沙塵中消失。

  傳說之翼回過頭。

  「弗蘭克!坡!」

  「裝備好破鋒騎,餵掉最後一份口糧,包括才來一個月的輪換部隊——特別是坡,你那些從內陸來的新丁們——我隨後就來,記得,我們都是四條腿,盡量在外面和平地上打。」

  坡——弗蘭克身邊的另一個騎士似乎有些疑惑。

  「我們不應該……先點烽火求援嗎?」

  羅曼毫不猶豫地回答。

  「點給誰看?荒墟還是英魂堡?」

  「須知,西荒的大老爺們正在營地裡瑟瑟發抖,等著我們救命呢!」

  弗蘭克和坡點頭呼應,分別帶領著各自的屬下騎行而去。

  泰爾斯靜靜地看著羅曼的部署,眉頭越皺越深。

  一半的騎兵就這樣浩蕩離去,場面氣勢絲毫不比他們到來時遜色半分。

  「蛇手!」

  被點到名的新任怪胎隊長愣了幾秒,這才急忙回應。

  「大……大人?」

  羅曼瞥了他一眼。

  「準備好衛隊的人,特別是怪胎們,等我們解決了外面,營地裡就只剩下暴徒和亂兵了,不會很辛苦,但會很麻煩。」

  蛇手慌忙地應是,不太熟練地領著新手下們離開。

  四面沙丘上頓時只剩下兩三百騎兵,看樣子是羅曼最信任的親衛。

  泰爾斯的眼前,雇傭兵們在克雷等人的命令下開始清點行裝和人數。

  「卡爾。」羅曼終於回過頭,命令剩餘的騎兵。

  「你跟我的親衛,把王子帶到東邊的第一補給哨。」

  泰爾斯下意識地抬起頭。

  傳說之翼低頭望著坐在地上的薩克埃爾。

  「順便把白骨之牢的囚犯們看管起來。」

  「戰後再送回去。」

  羅曼冷冷地道。

  「他們不屬於陽光。」

  王室衛隊們的眾人們表情齊齊一黯。

  羅曼走向他的白馬,騎兵們則紛紛湧上前來,用滿布敵意的目光看著囚犯們。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拒絕了一位騎兵軍官要把他扶上馬的動作。

  「他們在白骨之牢裡幫了我很多,甚至救了我的命。」王子走上前去,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你能……放他們一馬嗎?」

  小巴尼和貝萊蒂眼神一動。

  但傳說之翼只是冷冷搖頭。

  「他們是囚犯。」羅曼看也不看泰爾斯,只是自顧自地整理他的行裝。

  「而我是獄卒。」

  「動作快點,我們還有場亂子要收拾。」

  泰爾斯握緊拳頭。

  另一邊,三個騎兵粗魯地把看上去塊頭最大的布里按倒在地上,後者不斷地掙扎著。

  「嘿!」小巴尼抗議著,但他隨即也被無數騎兵按倒,綁縛起來。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

  「沒什麼,別反抗。」薩克埃爾平靜地等著騎兵們把自己從地上拽起來,綁住雙手,同時勸導著其他人。

  「只是回到……我們歸屬的地方而已。」

  他的語氣很尋常,似乎這就是一次散步。

  很快,塔爾丁,坎農,貝萊蒂,紛紛被押送起來。

  小巴尼給了他一個帶著諷刺與無奈的笑容。

  薩克埃爾留給他一個最有深意的表情。

  泰爾斯立定在原地,默默看著這一切。

  「高興些,大夥兒,至少……至少我們見到了真正的陽光……不再是該死的火光……」塔爾丁被按著走路,仍然挺著脖子看向日出的方向,含淚帶笑。

  似乎舍不得這最後的陽光。

  泰爾斯面無表情地看著騎兵們一一押走衛隊的囚犯們,把他們手上的繩子綁到坐騎上。

  最後被押著經過他身邊的貝萊蒂,對泰爾斯嘆息道。

  「保重,殿下。」

  「我們只能送您到這裡了。」

  「至少,您安全了。」

  泰爾斯苦澀地點了點頭,心事重重的他卻沒有說話。

  「唉,我不是——」

  「偶不是犯銀!」

  王子轉過頭,發現快繩也被押送了起來,可憐的後者掙扎著,激動得把康瑪斯和北地口音都喊了出來。

  「懷亞!泰爾斯!」

  「那個,偶沒有……」

  「我是王子最喜歡的侍從,我父親是努——那個什麼什麼卡索!」

  但騎兵們絲毫不理會他的抗議,兀自把他押送到囚犯們的行列裡。

  在激烈的掙扎與喊叫聲中,泰爾斯緊緊閉眼,旋即猛然睜開!

  「威廉姆斯男爵!」

  王子第三次拒絕了一個騎兵邀請他上馬的動作,果斷地走向傳說之翼,高聲道。

  「放了他們!」

  在羅曼詫異的目光下,泰爾斯狠狠咬牙。

  「反正,白骨之牢已經被打破了。」

  「如果你擔心的,是你身為『獄卒』看守白骨之牢的責任,那麼……」

  他抬起頭。

  「責任由我來承擔。」

  「以王國繼承人,泰爾斯.璨星的名義。」

  他的聲音吸引了許多人的關注。

  羅曼瞥了一眼周圍,對王子多少有些好奇的騎兵們就齊齊低頭,各幹各活。

  傳說之翼回過頭來,他大步上前,直到立在泰爾斯面前幾寸的地方,低頭俯視著他。

  「在你告訴我該怎麼做之前——告訴我,王子。」

  羅曼寒聲開口,俊秀的臉龐此刻別有一番鋒利。

  「我長得像你父親嗎?」

  泰爾斯抿起嘴,暗自咬牙。

  羅曼沒打算等他回答,冷冷哼聲。

  「那就別對著我哭訴。」

  傳說之翼矮下身子,貼著泰爾斯的耳朵,輕聲道。

  「因為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誰的狗屁兒子,要繼承的是哪個狗屁王國。」

  泰爾斯頓時臉色鐵青!

  「但你是王國的男爵,駐紮在星辰的領土,手握的是王室直屬的常備軍。」王子強撐著胸膛裡的怒氣,小臉通紅。

  男爵輕嗤一聲。

  「很好,那我猜,你現在想的應該是『等我成為國王,就要你好看』?對不對?」

  泰爾斯的拳頭越握越緊。

  「別奇怪我怎麼知道你的想法。」

  羅曼冷笑著,悄聲道。

  「因為……廢物們都會這麼想。」

  說完這句話,羅曼就直起腰,在表情難看的泰爾斯面前揚長而去。

  留下王子一個人,在風中氣得發抖。

  瑞奇從旁邊走來,看著羅曼的背影,又看看神情慍怒的泰爾斯,明白了什麼。

  但他只是搖搖頭。

  「我猜,這就是分別了,殿下。」

  泰爾斯強忍著脾氣轉向他。

  瑞奇微微一笑。

  「別落下了你的獄河之罪,我們可對你的未來充滿期待。」

  泰爾斯捏緊拳頭。

  「塞米爾——他的臉上也有烙印,如果我提醒威廉姆斯,塞米爾也是你從白骨之牢劫出來的……」

  「你猜,他會不會被威廉姆斯一起關回去?」

  瑞奇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微微一愣,但他很快反應過來。

  「是啊,可能。」瑞奇聳聳肩,笑道。

  「但你真的忍心嗎?在塞米爾為你的王室受了那麼多年罪後,還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原來如此。

  瑞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最終挑了挑眉,踏步走向他的雇傭兵們。

  聽著遠處囚犯們一個個被監押起來的聲響,泰爾斯最後一次捏緊拳頭,旋即鬆開。

  「約德爾。」泰爾斯閉著眼睛,對著空氣輕聲道。

  「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幾秒後,虛空裡傳來一個虛弱而猶豫的聲音。

  「我贏不了威廉姆斯。」

  泰爾斯倏然睜眼!

  「不。」

  「我要你別現身。」

  空氣裡傳來一道疑問的喉音。

  但泰爾斯只是緊緊望著衛隊們被一一綁縛的背影,輕聲道。

  「無論發生什麼。」

  話音落下,泰爾斯不等約德爾的回應,就大步上前,趕上羅曼跟瑞奇。

  「喂,小白臉!」

  威廉姆斯的背影一僵。

  「還有你,小笨笨!」

  瑞奇的腳步一滯。

  在周圍許多人的奇怪注目之下,兩人幾乎是同時回過身來,皺眉看著泰爾斯。

  但這一次,羅曼卻微微蹙眉,他覺得,王子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我們得聊聊,我們三個,私下裡。」泰爾斯大步走來,揮手示意其他人該幹嘛幹嘛去。

  「正好,我很餓了,最好還能有點吃喝。」

  少年的步伐誇張,語氣隨性,那呼來喝去的樣子,就好像這裡是他的家一樣。

  羅曼跟瑞奇對望了一眼,似乎都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泰爾斯跨步插腰看著他們,趾高氣揚。

  幾秒後,傳說之翼呼出一口氣,看泰爾斯的眼神跟看瘋子的差不多。

  「現在是戰時狀態,沒空滿足你的王室排場。」羅曼輕蔑地搖頭,生硬地喊出那個稱呼。

  「殿下。」

  泰爾斯撲哧一聲笑了。

  少年插著腰,神氣地指了指羅曼。

  「不,你不急著去救援,因為一切盡在掌握。」

  他轉過一邊,指了指瑞奇。

  「而你也不急著離開,因為你並不擔心。」

  又是一陣沉默。

  場面有些尷尬,似乎被王子糟糕的幽默感破壞得有些過頭。

  幾秒後,傳說之翼再也不想理會泰爾斯,他嗤了一聲,回頭就走。

  瑞奇聳了聳肩,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後也轉身離開。

  「順便一句,不錯的嚐試,孩子。」

  看著他們越來越遠的背影,泰爾斯嘆了口氣。

  「非要我說得這麼直白嗎?」

  然而,泰爾斯的下一句話後,場面就變了。

  「或者我需要在戰後告訴所有人——你倆其實是一夥兒的?」

  那個瞬間,羅曼與瑞奇的背影同時一顫,立刻止步!

  靠得比較近的幾個騎兵似乎聽到了什麼,他們疑惑地向這邊望來。

  泰爾斯笑了。

  他舉步上前,慢慢接近兩人的同時,降低了音量。

  「……而傳說之翼本人,才是昨晚到今天,才是刃牙營地這場災難的罪魁禍首,跟幕後主使?」

  一秒。

  兩秒。

  終於,第三秒的時候,僵在原地的羅曼跟瑞奇同時回過頭來。

  看向笑眯眯的泰爾斯。

  那一刻,簡直沒有語句能描述他們兩人的表情。

  少年走到與他們面對面的距離,停了下來。

  風沙習習,日出東方。

  羅曼、瑞奇還有泰爾斯,三對目光就在這樣的氛圍下相處著。

  你望望我,我看看你,再一起盯著他。

  「男爵大人,我們需要出發——」遠處的一個騎兵軍官走近,提醒著羅曼。

  但傳說之翼卻一反常態地回過頭,用他不常見的狠厲語氣怒道。

  「做你們的事!」

  軍官被嚇得一個後退,連忙走遠。

  許多盯著這邊的騎兵和雇傭兵們也下意識地低下頭。

  羅曼深吸一口氣,回過頭來死死盯著瑞奇,語氣急躁而不滿。

  「你都跟他說了什麼?」

  瑞奇的臉上一陣青紅,他咬牙道。

  「什麼都沒說。」

  但同一時間,泰爾斯卻極快地脫口而出。

  「什麼都說了。」

  瑞奇轉過頭,難以置信又憤恨不已地盯著泰爾斯。

  什麼?

  泰爾斯依舊一臉笑眯眯,對雇傭兵頭子露出一個大拇指。

  「順便一句,不錯的嚐試,瑞奇。」

  羅曼表情難看,他望望瑞奇,又望望泰爾斯。

  傳說之翼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手臂裡的力量無處發泄。

  緊接著,在兩個近乎石化的大人面前,髒兮兮的少年自顧自地——盤腿坐了下來。

  「現在,我們能談談了嗎?」

  泰爾斯挺起胸膛,頂著青腫的臉,對眼前兩個表情古怪的人道。

  「然後我要吃的,還有喝的。」

  什麼?

  那一刻,羅曼的俊臉上全是怒意,寫滿了「你怎麼敢」的表情。

  而瑞奇的眼睛簡直要瞪出眼眶。

  「噢。」泰爾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神氣地拍拍大腿,回頭指了指被押送起來的衛隊囚犯,補充道。

  「他們也一樣。」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9-1-27 17:08
卷五.背叛者們 第206章 禁臠

  刃牙營地的火勢小了,但黑煙依舊持續不斷。

  傳說之翼的部屬們站成陣勢,疑惑地看著他們身邊這群狼吞虎咽的囚犯們,而雇傭兵們則小心翼翼地站在更遠的地方。

  「發生什麼了?」

  塔爾丁死命往嘴裡塞著一截幹糧,甚至連喝水都顧不上了。

  「這算……臨別飽餐?」

  他吃著吃著,往遠方的沙丘下方看了一眼。

  那是兩大一小的三個身影。

  前兩者站得很僵硬,小的身影則盤腿坐在地上,同樣狼吞虎咽。

  身旁的塔爾丁搖了搖頭,繼續埋頭苦吃。

  「有什麼關係嗎?」

  小巴尼抓起一塊硬麵包,眼神若有所思。

  「比起今天,我想不到什麼更糟的事了。」

  薩克埃爾坐得離他們都要遠一些,他咀嚼著嘴裡的肉乾,緊緊盯著遠方的三人。

  「如果我要……進……白骨之牢……」

  一旁的快繩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淚流滿面。

  「至少不留下,嗚嗚……你的肉乾我能咬一口嗎,謝謝……嗚,我是說不留……草,不好吃……不留下遺憾,嗚嗚……」

  他真誠的哭聲讓所有人都皺起眉頭。

  正在此時,小巴尼卻放下手裡的麵包,幽幽開口。

  「你為什麼回來?」

  王室衛隊的所有人都僵住了,只餘下快繩一個人胡吃海塞。

  小巴尼抬起頭看向刑罰騎士。

  「你不會以為,一起幹翻了幾個人,我們就能回到過去吧?」

  先鋒官目光灼灼。

  「你覺得一切還能像以前那樣?兄弟情?同袍義?」

  貝萊蒂為難地拍了拍小巴尼的肩膀。

  後者冷哼一聲。

  薩克埃爾沒有說話,他只是盯著遠處一動不動,臉上與肩膀上的傷口清晰可辨。

  「所以你怎樣。」巴尼諷刺道。

  「還想著殺死王子?」

  刑罰騎士微微一顫。

  「而你依舊什麼都不準備告訴我們,哪怕我們已經知道了他的秘密?」

  一旁的貝萊蒂嘆了口氣,勸道。

  「巴尼。」

  薩克埃爾沉默著,衛隊的眾人也沉默著。

  只有快繩一個人沒心沒肺地吞完自己的食物,偷偷向身邊人的食物伸手的時候,被塔爾丁一把打了回去。

  「巴尼。」終於,刑罰騎士抬起頭,目光恍惚。

  「別問了。」

  小巴尼一愣,隨即咬牙。

  「你這個混……」

  但他被打斷了。

  「你知道麼,這世上曾有一個災禍,它無形無體,卻無窮無盡——因為它活在每個人的思想裡。」

  那一刻,包括快繩在內,所有人都愣住了。

  「睿智如托蒙德王子,勇武如英雄耐卡茹,都對它束手無策。」

  刑罰騎士看向虛空,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深寒。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

  「星辰王國,才越安全。」

  他的話音落下。

  留下久久不散的沉默。

  與不盡的風沙。

  然而遠處,沙丘下面的三人卻遠遠沒有這樣的氣氛。

  當泰爾斯辛辛苦苦地把第五塊肉乾撕開的時候,他甚至能感覺得到,頭頂的兩對目光散發出利刃般的寒氣。

  逼得他不得就著水兩口吞掉。

  王子毫無形象地用袖子擦乾嘴巴,途中碰到被快繩打腫的部分,不由得齜了一下牙。

  傳說之翼與雇傭兵首領站在他跟前看著他吃飯,一者背著雙手,一者抱臂而立。

  兩人對視一眼,眼神越發不耐煩。

  泰爾斯打了個飽嗝,在被兩人的目光撕成碎片之前,好歹開了口。

  「鑰匙。」

  這個詞讓羅曼和瑞奇俱都一愣。

  「什麼?」瑞奇疑惑道。

  泰爾斯接下來的話讓瑞奇臉色一變。

  「那把打開黑牢,乃至打開出口的鑰匙。」

  「如果我沒記錯,你之前跟釺子說,你們恰好找到了營地之外的另一把鑰匙?」

  王子注意著兩人漸變的臉色。

  「但當你告訴我,命運是一座更大的監獄,而你有打開監獄的,也許是唯一的鑰匙……」

  泰爾斯眯起眼睛,指了指表情越來越難看的傳說之翼。

  「我就不禁在想,如果『鑰匙』真的只有唯一一把呢?」

  那個瞬間,就好像有人往空氣裡敲了一記重錘。

  瑞奇的眉頭狠狠皺起。

  傳說之翼呆站著,一動不動。

  泰爾斯又打了個嗝。

  「嗷,吃多了,抱歉——然後我循著這條線索,往回倒推,回憶發生的一切。」

  少年的手指慢慢轉移,指向早已合上的白骨之牢出口。

  泰爾斯眼前一亮。

  「你猜怎麼著?所有的蹊蹺,就一件一件地連上了。」

  王子帶著微笑,語氣裡有些輕鬆與戲劇性,但顯然其他兩人都沒有什麼幽默感。

  他們只是冷冷地盯著泰爾斯。

  看得出來,心情相當不好。

  泰爾斯左右看了一眼,尷尬地收回沒人捧場的笑容,幹巴巴地嘿嘿兩聲。

  「瑞奇你走出監獄之後,不急著逃跑,還悠然自得地等待所謂的『時機』?」

  雇傭兵首領的臉色越來越糟。

  「而本該帶著輕騎兵在荒漠裡搜索我的威廉姆斯,恰到好處地出現在了這裡?」

  他面前的傳說之翼越發陰沉。

  可泰爾斯再接再厲,一句接一句地打擊著兩人。

  「威廉姆斯出現之後,他哪怕連我的存在都不管不顧,只是隱晦卻急切地抓著你問『任務』怎麼樣了?『意外』是什麼?」

  少年再看向瑞奇,面帶得色。

  「在壓倒性的騎兵大軍面前,你則毫無自覺地把根本不在手上的我作為『人質』籌碼,囂張地威脅著大名鼎鼎的傳說之翼——也許因為你不是在威脅他,而是在向雇主交接任務?」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眯起眼睛。

  「而就在剛剛,我特意跟你們兩個都提了提白骨之牢的事情。」

  羅曼跟瑞奇又是齊齊一愣,回憶起剛剛的事情。

  泰爾斯嘆息道。

  「威廉姆斯,你對他帶著黑牢的囚徒出現在這裡的蹊蹺事實無動於衷,對黑牢為什麼會被攻破視而不見。」

  「瑞奇,你則對同樣有烙印的塞米爾毫不擔心——好像你有信心哪怕塞米爾身份被揭穿,也有辦法全身而退。」

  「而你們好像同時忘記了我們剛剛走出來的,那個該死的白骨之牢出口?」

  「看?」

  泰爾斯揚了揚手上的肉乾,一把咬進嘴裡。

  「太多疑點,太多蹊蹺,以至於事情變得很清楚了。」

  起初,羅曼和瑞奇還會交換眼神,交換不滿與怒火,甚至張口欲言。

  但隨著泰爾斯的話越來越多,理據越發充實,他們已經不再對視,只是愣愣地看著地面。

  泰爾斯拿著被撕咬過的肉乾尖端指了指瑞奇,又指了指羅曼。

  「你們倆由始至終就是串通好的——從你毫無障礙地取得進黑牢的鑰匙開始,到他站在這裡看著刃牙營地燃燒。」

  泰爾斯說了一長串,看著對面兩人近乎石化的表情,終於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抓起水袋喝了一口。

  兩人沉默著。

  時間仿佛過去了幾個世紀。

  終於,傳說之翼閉上眼睛,嘆出一口長氣。

  他向著瑞奇伸出手,攤平掌心。

  另一邊,災禍之劍的首領則不甘地看著少年,帶著一臉吃了大便的表情,從懷裡掏出了那個泰爾斯再熟悉不過的晶綠色長方條。

  鑰匙。

  泰爾斯笑了。

  「你不愧是從復興宮出來的。」羅曼冷冷地從瑞奇手裡接過黑牢的鑰匙。

  「天生的狡詐。」

  泰爾斯挑挑眉毛,把最後一口肉乾咬進嘴裡。

  「不,這只是再簡單不過的觀察和推理了。」他含糊不清地道。

  「我想,只要是正常人,就能看出來吧。」

  這話讓羅曼的表情更加難看。

  一旁的瑞奇長長嘆息。

  「鑰匙?」

  他無奈地笑起來,哼聲搖頭。

  「哈哈哈哈……」

  「就因為一把該死的鑰匙?」

  瑞奇的笑聲停了,他咬著牙呼出一口氣,不忿而不滿地看著羅曼。

  「所以我告訴過你,不能因為知道黑牢真相的人少就忽視這一點,至少演上一出失竊的戲碼,可你那該死的自尊……」

  羅曼冷哼回敬。

  「而你就帶了一大群『遊客』進去免費參觀,還拿著鑰匙在每個人面前炫耀五分鐘?」

  泰爾斯斜著眼看著兩人的爭吵。

  他們……

  比想像中還要熟悉彼此呢。

  思緒發散間,傳說之翼扭過頭看向泰爾斯。

  「所以你知道了,『王子』。」

  威廉姆斯男爵冷冷地道。

  「刃牙營地是我們毀滅的。」

  那個瞬間,被他鋒利而幽深的雙眼盯著,泰爾斯只覺得脊背發寒。

  只見傳說之翼抬頭望著四周,向急急等待他的屬下做了個暫緩的手勢。

  「那你怎麼還敢,肆無忌憚地揭穿我們的陰謀?」

  羅曼低下頭,注意四周的同時語含威脅。

  「你還真的以為,無名者能保護你?」

  瑞奇站在他身旁,對少年露出一個同樣不懷好意的微笑。

  泰爾斯心中一凜。

  他咽了一口唾沫。

  「不,但我以為,你想要的東西能幫我。」

  傳說之翼冷哼一聲。

  「那我想要什麼?」

  泰爾斯頂著他的目光,頗覺艱難地舉起手指。

  羅曼和瑞奇雙雙扭頭,循著泰爾斯的指向,隨即皺起眉頭。

  只見王子指著荒漠遠處冒著煙的堡壘群落,輕聲道。

  「刃牙營地。」

  羅曼和瑞奇再次沉默下來。

  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

  「曾經的經歷告訴我,如果一係列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那它們一定是有所關聯的,一定有一條看不見的線索橫亙其中,連接一切。」

  「一開始我以為,我就是那條線索,因為秘科想要我的回歸,詭影之盾想要我的秘密,北地人想要我的身份價值……」

  泰爾斯抬起頭,直直望向瑞奇。

  「可漸漸地,你們出現了,你們莫名其妙的入局把一切都混雜在一起,梳理不清,讓我以為是巧合把我們聯結在一起。」

  災禍之劍的首領若有所思。

  「但如果……不是巧合呢?」

  泰爾斯話鋒一轉,眼中泛出警惕。

  「如果你們出現,依舊是因為我呢?」

  羅曼與瑞奇對視一眼。

  少年翹起嘴角。

  「然後我就想到了,你們災禍之劍,不,鮮血鳴笛首先是一支雇傭兵,其次才是個loser互助會。」

  瑞奇頓時一愣。

  他隨即不滿抗議道。

  「嘿!」

  但泰爾斯沒有理會他,自顧自地道。

  「對,你們是『販劍的』。」

  他表情認真,一拳頭捶在自己的手掌心裡。

  「如果你們今晚的目標,首先是雇主的意願呢?」

  「其次才是獄河之罪,才是黑劍,才是白骨之牢裡的秘密,才是薩克埃爾?」

  泰爾斯抬起頭,變得無比嚴肅。

  「那麼像你們這樣實力雄厚,支撐得起連場大戰,甚至能把刃牙營地攪亂的百人團,最有可能被誰雇傭?」

  瑞奇已經抿起了嘴。

  少年說得有些乾渴。

  他抄起水袋,卻發現已經空了,不由得輕輕皺眉。

  但出乎意料,下一秒,一個沉甸甸的水袋就被扔進他的懷裡。

  泰爾斯抬起頭,發現傳說之翼收回手臂。

  「繼續。」

  少年挑了挑眉,灌了一口水後迫不及待地道。

  「瑞奇,你告訴薩克埃爾,一百多年前,你們的首領跟星辰的紅王做了交易,災禍之劍得以在西荒以雇傭兵的身份活動著。」

  「你也曾告訴酒館老板坎帕,你知道『我家』酒館的底細,你知道那是一百多年前,被紅王趕下台的『征北者』艾麗嘉女王及其殘黨的流亡之地——說得如同你親眼所見。」

  瑞奇表情微動。

  泰爾斯嘆了口氣。

  「我猜它們不是巧合,是麼?」

  瑞奇看向泰爾斯的表情已經越來越凝重。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感受了一下稍微恢復的感官與平衡,重新從地上站起來。

  他認真地看著瑞奇。

  「所以我猜,一百多年前,災禍之劍來到西荒不為別的,而是接受了紅王的雇傭,為他瓦解征北者的餘黨?」

  沒有人說話。

  風沙微揚,遠處的馬兒發出不安的啼叫。

  瑞奇突然發聲。

  「更簡單。」

  泰爾斯疑惑道。

  「什麼?」

  瑞奇抬起頭,看著荒漠上空的初陽,感受著風沙的洗刷,感慨道。

  「紅王是個不喜歡複雜的人,他讓丘.克拉蘇去西荒,只為帶回自己親姐姐,艾麗嘉女王的……」

  雇傭兵眼神一厲。

  「項上人頭。」

  泰爾斯登時一陣凜然。

  帶回親姐姐的……項上人頭。

  他眼前又浮現出查曼王身邊的那把舊佩劍。

  泰爾斯不禁開始思考「紅王」的稱謂來歷,又想起小的時候,基爾伯特對他說過的話。

  『星辰的歷史,從來不乏血色。』

  羅曼眼神冷漠,不言不語。

  泰爾斯強忍著不去看他肩膀上的骷髏,試探著問道。

  「那克拉蘇……他成功了嗎?」

  瑞奇只是還給他一個神秘的微笑。

  這讓泰爾斯心中一陣不適。

  泰爾斯咳嗽了一聲,努力排除其他想法,回到正題。

  「總而言之,鮮血鳴笛從建立之日起就跟星辰——或者確切地說,跟王國中央在西荒邊陲的利益密切相關。」

  在兩人越發肅穆的眼神中,少年轉向羅曼。

  「而另一位『販劍的』老兵告訴我,自從荒漠戰爭乃至血色之年後,刃牙營地就直屬於王室下轄的刃牙男爵。」

  泰爾斯灼灼地盯著傳說之翼。

  「十幾年來,借助邊境的威脅與王室的支持,你的王室常備軍,真真正正把這裡變成了你的私土。」

  「傳說之翼一個人的……刃牙沙丘營地。」

  泰爾斯看著不動聲色的羅曼。

  「更是王國中央插在西荒要害處,遙製西部諸侯的一把尖刀——無論是軍事,政治,還是商業上。」

  傳說之翼默不作聲,只是炯炯有神地望著泰爾斯,近乎鋒利的五官仿佛自然最完美的雕刻。

  泰爾斯吸了口氣,旋又呼出。

  「可就這一個月裡,我從荒漠到刃牙營地的路途上,見到了許多有趣的細節。」

  泰爾斯對視著羅曼那雙漩渦般的琥珀眸子。

  「比如星辰深入荒漠的王子營救隊,居然是互不咬弦的王室常備軍跟西荒的領主徵召兵相互牽制、共同組成的。」

  「比如在刃牙營地的門口執勤站崗,收過路費的,居然是法肯豪茲家族的士兵,時間久得已經超過他們的役期。」

  「比如西荒各地的軍隊運送來的補給多得有些誇張,甚至多到可以讓某些黑心商人走私出營地,去賺取差價。」

  「比如開始在營地裡執法巡邏的,負責把人抓進白牢的,是多年不曾插足刃牙沙丘的徵召兵,連執法的標準輕重都不清楚。」

  王子的每一句話都讓瑞奇和羅曼的表情更深刻一分。

  羅曼深呼吸了一口。

  「你觀察得很多,也很細。」

  「所以?」

  泰爾斯笑了。

  他低下頭,回憶起那個抽著煙鬥的壞老頭子。

  「當我還在龍霄城為質的時候,一位屬下曾告訴我,為了我能安然從埃克斯特穿越荒漠回歸,我父親已經跟三大家族為首的西荒的領主們交涉過了,而他們絕對可信。」

  羅曼狠狠皺起眉頭。

  瑞奇則輕輕地呼吸著,似乎有些微的驚訝。

  泰爾斯呼出一口氣。

  「他說,復興宮付出了很大的代價,讓西荒的貴族們完全站在我們這一邊,迎接我的歸國。」

  泰爾斯轉過頭,眼裡釋放出銳利的鋒芒。

  「刃牙營地,對麼。」

  那一刻,羅曼沒有說話。

  但傳說之翼的眼中,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複雜光芒!

  這讓泰爾斯越發肯定。

  他觀察著對方的表情,緩緩道。

  「凱瑟爾王,他完全或部分地交出了王室對刃牙營地的控制,放棄了在西部前線的主動權,從而換取了西荒諸侯的支持。」

  泰爾斯出神地思考著自己從龍霄城聽政日開始,所經歷的一切。

  「他換取了西荒各大家族,在戰後最大規模的兵力征調與後勤動員;」

  「他換取了西荒與王室合兵一處,深入荒漠、進逼自由同盟、威懾埃克斯特;」

  「他換取了混亂不堪的荒漠東部,在長達兩三個月的時間裡,杳無人煙,寸草不生。」

  泰爾斯心中一沉。

  換取了……我的歸途。

  少年不再想多餘的東西,他抬起頭。

  「但是你。」泰爾斯的目光直直射向傳說之翼。

  「羅曼.威廉姆斯。」

  「你並不開心。」

  「特別是幕後交易已經達成,而西荒諸侯們浩浩蕩蕩,呼來喝去地入主刃牙營地的時候。」

  他的語氣無比肯定。

  羅曼慢慢地回望著他,目光冰寒。

  「因為你早就把刃牙沙丘,視作你一個人的禁臠。」

  泰爾斯的目光移向羅曼左肩上的獸人顱骨,重複著後者曾經對釺子說過的話。

  「而任何想要從你手裡動它的人。」

  「都要付出代價。」

al3311232323 發表於 2019-1-27 17:11
卷五.背叛者們 第207章 殺了他們

  「大人,菲利希亞和弗蘭克的人已經到位,坡的部隊也在待命!」

  遠處,一個看似傳令兵的騎兵踏著馬蹄來到他們不遠處,大聲向羅曼回報。

  「他們在等您的命令!」

  傳說之翼沒有回頭,他依舊盯著神情凝重的泰爾斯,左耳的精致耳環與左肩的醜陋頭骨形成鮮明的對照。

  「告訴他們,繼續等。」

  傳令兵對奇怪的命令沒有絲毫猶豫,奔馳而去。

  三人依舊面對面地站著。

  「這麼一來,一切就清楚了。」

  泰爾斯看著遠去的騎兵,凝重地對羅曼道。

  「你不能自己動手,不能讓你的手下有所懷疑,不能讓營地識破真相,不能讓狡猾的貴族們有所防備,所以你收買了鮮血鳴笛——也許你們是老朋友了,畢竟他們是戰爭傭兵,還有著跟官方合作的前例。」

  傳說之翼沉默著。

  瑞奇則無奈搖頭,向羅曼做了個「看,我就說吧」的滑稽表情。

  泰爾斯目不轉睛地盯著傳說之翼。

  「你讓他們在已經不屬於你的刃牙營地裡製造混亂和衝突,例如釋放白牢的囚犯,例如擾亂後勤與駐軍,或者別的什麼東西。」

  泰爾斯看向遠方的衛隊諸人。

  「而你給他們的報酬,就是神秘黑牢的鑰匙,讓這群在終結之塔碰壁後走投無路的雇傭兵們,得到他們最想要的情報。」

  泰爾斯說完了話,等待著對面的回應。

  羅曼不語不發,唯有眼神如刀。

  「報酬?」

  倒是一旁的瑞奇嘆了口氣,諷刺地看著王子道。

  「你說得太玄乎了,殿下——什麼樣的情報值得我們拚上性命?」

  「來為這家夥出生入死?」

  羅曼依舊沉默。

  「也許不止是報酬。」泰爾斯很快地接話道。

  「也許是某個人對你們擺出了『你不幹我就殺了你』的模樣。」

  雇傭兵首領表情一僵。

  泰爾斯盯著面無表情的羅曼,努努下巴。

  「就像這樣。」

  瑞奇轉過頭,看著一臉冷漠的羅曼,噗嗤一笑。

  他的笑聲持續了幾秒鐘。

  「不幹我就殺了你?哈哈哈哈——嗯,我必須說……」

  直到羅曼頭也不回,從鼻子裡嗤了一聲。

  「好笑?」

  瑞奇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微微後傾,雙掌前推,做了個「你們聊」的謙虛表情。

  泰爾斯觀察著他們的互動,不由得皺起眉頭。

  那麼,羅曼知道瑞奇的真實身份嗎?

  他知道,其實他的合作夥伴,是不會正常死亡的異類嗎?

  「所以,那就是你的故事?」羅曼不屑地道,瑞奇在他身旁聳了聳肩。

  泰爾斯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

  一方是代表官方、有權有勢的潔白統兵者。

  一方是刀口舔血、遊離法外的黑色雇傭兵。

  保護與破壞,占領與拋棄。

  一白一黑,一正一反,一內一外。

  原來如此。

  一個硬幣的兩面。

  遊離在戰爭與鮮血之間,充斥混亂與罪惡,滿是人渣與罪犯的刃牙營地,一直以來,就是這麼運作的。

  傳說之翼,就是這樣掌控他的領地的。

  那麼,在營地之外呢?

  少年突然想通了什麼。

  「以上這些故事。」泰爾斯嘆了口氣,繼續他的話題,「都是正常人想得到的……」

  「然而真正讓我吃驚的事情是……」

  泰爾斯猶豫著,指了指遠處冒著煙的刃牙營地。

  「獸人,還有荒骨人。」

  聽見新的詞語,羅曼和瑞奇又是眉頭一皺,對視一眼。

  「問題來了,當整個荒漠東部都被封鎖淨空的時候,灰雜種們——我是說裂石部落的戰士們,包括荒骨人們——是怎麼未卜先知、輕裝簡從,聚少成多、近乎完美地瞞過常備軍與徵召兵的雙重隔離線與巡邏哨,恰是時候地,入侵正在內亂的營地……」

  泰爾斯重新看向遠處冒煙的刃牙營地。

  「逼得那些領主大老爺們驚慌失措,不得不拉響第七級警報的呢?」

  這個問題讓對面兩人齊齊皺眉。

  羅曼垂下了眼眸,表情已經冰冷得無以復加。

  泰爾斯抬起頭,毫不畏縮地跟他對視。

  「所有人都在說,傳說之翼是獸人們最可怕的噩夢,屠殺雜種時從不留情。」

  泰爾斯沉吟著,回想起在荒漠裡的驚魂遭遇。

  「但幾天前,當你麾下的星塵衛隊與克洛瑪家族的鴉哨輕騎一同追擊裂石部落的時候,坎達爾.怒山和他的小股部隊,反倒是在星塵衛隊的追擊裡,逃脫了追捕。」

  「為了這事,領兵的杜羅差點跟徵召兵的貴族當場翻臉、大打出手。」

  聽見那個名字,羅曼望著泰爾斯的眼睛越發不友善。

  泰爾斯皺起眉頭。

  「告訴我,羅曼,你剛剛真的是因為不滿他出賣情報,才故意驅逐杜羅,讓他離開營地的嗎?」

  這句話讓瑞奇也皺起了眉頭。

  而羅曼的拳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捏緊。

  只聽泰爾斯輕聲道。

  「而你知道,那個獸人首領還真告訴了我不少事情。」

  這一刻,泰爾斯語氣深沉,煞有介事。

  「不少。」

  這一刻,羅曼近乎完美的五官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就像面具開始寸寸碎裂。

  太陽褪去火紅,變得金黃。

  而這一刻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告訴我,男爵。」

  「在既排外又危險的荒漠裡,二十年來,作為一個從北方來的、孤立無援的冰川獸人。」泰爾斯深深吸氣。

  「怒山是怎麼步步掌權,慢慢強大,最終成為裂石部落的戰酋,割據一方的?」

  他盯著傳說之翼左肩上的顱骨。

  「那跟同樣駐守荒漠二十年的你,甚至跟你左肩上那塊同樣姓裂石的,英俊帥氣的獸人骨頭……」

  「有關係嗎?」

  這句話仿佛讓空氣凝結了。

  就跟羅曼緊緊抿住的嘴一樣,那一秒,他似乎真正變成了一座雕刻。

  沉默持續了很久。

  就連瑞奇也低下頭,紋絲不動。

  終於,在泰爾斯忍不住再次開口的時候,傳說之翼輕嗤著開口。

  「坎達爾.怒山。」

  他的語氣裡藏著不同尋常的慍怒,帶來的不是熱量,而是寒冷。

  「那個該死的、不安分的冰雜種。」

  「他告訴你什麼了?」

  沒人知道,那一刻,泰爾斯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我草。

  居然是真的。

  他竭力呼吸著,回想著與那個狡詐獸人的短暫相遇。

  『告訴你父親,也告訴莫拉特。』

  『是我先找到的你。』

  『而我知道你是誰。』

  「哇哦,額。」災禍之劍的首領頗為尷尬地擺了擺手。

  「接下來的部分,我就暫時回避……你知道,軍國大事……」

  但泰爾斯搖了搖頭。

  「沒關係,瑞奇。」少年雖然對著瑞奇說話,目光卻一刻不離羅曼。

  「我就不問這些秘辛了。」

  「看在我們的交情上,你可以繼續聽。」

  瑞奇彎了彎嘴角,瞥了羅曼一眼,似乎在徵詢他的意見。

  但傳說之翼不言不語,他只是緊緊盯著泰爾斯,好像要從對方的眼睛裡挖出什麼不存在的東西來。

  少年重新理清自己的思緒。

  「所以官方的說法會是這樣的,當傳說之翼離開,刃牙營地就亂成了一團,而獸人和荒骨人甚至聞風而動、卷土重來。」

  「西荒本地的貴族們非但保護不了營地,還損失慘重,醜態盡出。」

  泰爾斯的目光鎖死在羅曼的身上。

  「而當戰火燃燒,一切希望都失去的時候。」

  「威廉姆斯男爵,對,依舊是那個最可怕也是最可靠的傳說之翼,帶著他戰無不勝的軍隊跋涉歸來,在人們的瑟瑟發抖與無邊恐懼裡,在領主老爺們的無能呻吟與抱頭鼠竄中,從天而降,擊敗外敵,平息內亂,捍衛營地,拯救世界。」

  王子深吸一口氣。

  「這才是你想要的。」

  「你要讓刃牙營地再次仰賴倚仗你的力量,並牢牢記住,你,羅曼.威廉姆斯,傳說之翼,才是他們真正、唯一、永遠的主人。」

  泰爾斯伸出手臂,伸向遠處的刃牙營地。

  風沙掠過他的手掌,一時微涼。

  可陽光又灑落他的手背,帶來溫暖。

  冷與熱同時交織在他的手掌兩面。

  就像這片荒漠的溫度。

  就像傳說之翼此刻的眼神。

  「所以你才不急著去救援呢——相反,你的人手早就以搜尋我為名撤走了。」

  泰爾斯感受著風沙的吹襲,感慨道。

  「相反,你巴不得詭影之盾、獸人和荒骨人們製造的混亂再亂一些,巴不得他們給營地製造的麻煩更大一些,巴不得重創西荒諸侯們的兵力,重挫他們的名望,燒毀他們為長期駐紮而準備的補給,讓他們的惶惶大軍,在失而復得的刃牙營地裡再無立足之處。」

  羅曼不言不語,他英俊的臉龐同樣經受著風沙的吹拂,卻似不受半分影響。

  泰爾斯輕聲一嘆。

  「你要讓他們美夢破碎,希望盡毀;你要讓他們顏面掃地,威望全失;你要讓他們傷亡慘重,黯然撤退;你要他們從籌碼到精神,都輸得一敗塗地,不復能起。」

  「然後,你就能名正言順地,在廢墟裡收回僅屬於你的刃牙營地。」

  羅曼和瑞奇都沒有說話。

  這一次的沉默格外地久。

  下一秒,泰爾斯眼神一凝,瞳孔漸漸聚焦。

  「當然,你們沒想到的是。」

  他冷冷盯著羅曼與瑞奇。

  「我出現了。」

  「是啊,這一切的起因,害你丟掉刃牙營地的那個人質王子,本該在荒漠裡跟軍隊彙合的泰爾斯.璨星,莫名其妙地進了刃牙沙丘。」

  「他跟詭影之盾和北地人一起,卷進了瑞奇的行動。」

  羅曼抱緊手臂,緩緩呼出一口氣。

  「告訴過你了。」瑞奇伸出兩只手指,在空氣中勾了勾,無奈而尷尬地對羅曼道。

  「『意外』。」

  羅曼沒有回答。

  泰爾斯冷哼著。

  「我理解,你不喜歡我,因為我,你失去了刃牙營地,也許隨之失去的還有你的軍隊與權力。」

  「而你想奪回這一切。」

  泰爾斯直勾勾地盯著傳說之翼。

  「我能幫你,只要答應我幾個條件。」

  那一刻,羅曼緩緩抬頭。

  英俊的騎士遠遠望著地平線,眼神深邃。

  「是什麼讓你以為,編出幾個動聽的小故事。」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而清和。

  「就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因為如果你不答應。」

  泰爾斯鼓起勇氣,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信而平穩道。

  「那整個營地,整個西部前線,包括對你敬畏有加的屬下們都會知道,美貌動人的傳說之翼,事實上是個勾結獸人、陷害營地的偽君子,才是他們真正的敵人。」

  羅曼的眼眸一動!

  「而西荒的領主們,比如大名鼎鼎的法肯豪茲公爵也會知道,你費盡心思,就是為了把他們灰溜溜地趕走,獨占刃牙營地。」

  泰爾斯咬牙道。

  「而我向你保證,到了那一步,刃牙營地就永遠不會是你的了。」

  傳說之翼猛地低頭!

  把泰爾斯嚇了一大跳。

  「當你威脅我的時候,你知道自己手裡什麼籌碼都沒有嗎?」

  這一刻,羅曼殺氣騰騰。

  「哪怕你知道了這些,但你又能做什麼呢?」

  泰爾斯心中一緊。

  他陰沉地看著傳說之翼。

  羅曼冷哼一聲,側身露出遠處的王室衛隊們——後者在騎兵的看管下,都緊張地等待著這邊的結果。

  「相反,看看我的籌碼——你那些囚犯們都吃飽喝足了。」

  傳說之翼踏前一步,帶著隱隱的壓迫意味。

  「聽著,王子。」

  「你再多威脅我一句。」羅曼原本引人注目的英俊樣貌,似乎也在這一秒變得咄咄逼人。

  「我就在他們之中殺一個人。」

  「直到殺光為止。」

  泰爾斯暗暗握緊拳頭。

  瑞奇看著越發不對的氣氛,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我甚至可以現在就把你打暈過去,直接送回王都。」

  傳說之翼話鋒如刀。

  「為你和他們的性命計,你最好別訴諸愚行。」

  羅曼緩緩矮下身姿,直到那對琥珀色眸子平視著泰爾斯。

  他的眼裡閃過警告。

  「因為弱小如你,除了一個無用的頭銜外,什麼籌碼,什麼力量都沒有。」

  泰爾斯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只覺得胸膛沉悶,口中苦澀。

  該死。

  這個該死的……

  羅曼看著渾身顫抖、氣得說不出話來的少年,輕哼一聲,直起腰來。

  「你直接跟著騎兵回王都吧,刃牙營地不準備招待你了。」

  他轉過身,準備離開。

  瑞奇在旁邊攤攤手,露出一副「你現在懂了吧」的表情。

  泰爾斯深呼吸著。

  這個該死的……

  空有一副好皮囊的……

  混蛋軍痞。

  他實在是……受夠了。

  泰爾斯最後一次深吸一口氣,然後倏然睜眼!

  「瑞奇。」

  王子突然的話讓兩人腳步一頓。

  這一次,泰爾斯的語氣平靜而淡然。

  「如果我的那群囚犯屬下中,哪怕有一個人少了根頭髮……」

  瑞奇疑惑地回過頭。

  「或者我接下來被這個小白臉打暈送走……」

  羅曼不快地眯起眼。

  「那你離開這裡之後,就把你受雇於傳說之翼的事,包括剛剛聽到的真相傳播出去——傳到刃牙營地,傳到整個王國,特別是傳到西荒貴族的耳朵裡,告訴他們一切。」

  瑞奇頓時一愣。

  傳說之翼皺起眉頭。

  「你可真幽默,殿下。」雇傭兵隨即失聲而笑。

  「為什麼我要……」

  泰爾斯突然拔高了聲調,打斷了他。

  「因為我以璨星之名向你保證,就像當初紅王向初代克拉蘇保證!」

  泰爾斯雙目含火,死死瞪著災禍之劍的克拉蘇。

  「只要完成我的這項委托,你們就永遠擁有了泰爾斯.璨星的友誼,以及在星辰王國的一席之地!」

  瑞奇微微一頓。

  羅曼的表情則慢慢變了。

  但泰爾斯仍在咬牙繼續,斬釘截鐵。

  「而我會告訴你黑劍的藏身地,告訴你黑劍的底細,告訴你黑劍的終結之力……」

  「我甚至會告訴你斷龍者的下落和使用它的方法——順便一句,那武器的名字叫淨世之鋒,它確實是一件傳奇反魔武裝,曾經在六年前的龍霄城裡封印過災禍!」

  這一段話裡包含的信息是在太多太重,以至於兩人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直到瑞奇微微一震。

  「什麼?淨……」

  泰爾斯猛地抬頭!

  「這個承諾永久有效,你任何時候做到都行。」

  瑞奇愣住了。

  但泰爾斯的下一句話,讓眼前的兩個人齊齊色變。

  「現在,男爵大人,如果你要動我的人,那你最好把瑞奇一並滅口!」

  泰爾斯狠狠道。

  「除非你相信,將來在利益面前,這個販劍的會堅守他的良心與忠誠,拒絕我的誘惑,為你保守秘密!」

  那一刻,瑞奇的表情青紅皂白,無比精彩。

  他愣愣地盯著泰爾斯。

  而傳說之翼的表情也變了。

  從淡漠無波,變成驚怒交加!

  可泰爾斯還在急急地繼續。

  「但你拿不準瑞奇告訴了他那一幫手下多少事情,所以最保險的是,你得把他們全部殺光……」

  這一刻,泰爾斯的眼神無比冷酷。

  「不留活口。」

  瑞奇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殿下……這,這……」

  他的目光在泰爾斯和羅曼之前來回逡巡,似乎一時不能明白局勢怎麼會變化得這麼突然。

  泰爾斯對瑞奇冷哼一聲,目光不離驚怒至極的傳說之翼。

  「怎麼,你還真以為,我把你喊過來旁聽,是因為我們交情好?」

  瑞奇眼神一變!

  他看了一眼羅曼,惡狠狠地對泰爾斯道。

  「草你。」

  泰爾斯輕嗤一聲。

  「不客氣。」

  瑞奇嘆了一口氣,轉向傳說之翼。

  「男爵,你是了解我的……」

  「我不可能會……這個璨星小崽子……」

  羅曼看也不看他,只是緩緩點頭。

  「我知道。」

  瑞奇似乎還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訕訕回頭。

  他們齊齊陰翳而不滿地盯著王子。

  但泰爾斯能感覺到,兩人的對視越來越少了。

  「你。」

  羅曼冷冷地上前一步,對泰爾斯緩緩抬起手臂,伸向背後的白色槍身。

  「你不了解他。」

  「而你也不了解你的處境。」

  羅曼輕輕地抽出縮短了的槍身。

  看著對方的舉動,泰爾斯的神經開始緊張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大喊道。

  「他在哪兒?」

  羅曼的手臂微微一頓。

  「在你動手之前,我的保鏢……你說的那個無名者哪去了?」

  泰爾斯強忍著心裡的恐懼,轉向瑞奇。

  「你不奇怪嗎?」

  瑞奇顯然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回憶。

  他警惕地回過頭,望向四野。

  而泰爾斯煞有介事地挑起眉毛。

  「嗯,這就糟了。」

  羅曼皺起眉頭,表情糟糕。

  只見泰爾斯冷笑道。

  「因為一旦我被你打暈了,他會立刻跑到法肯豪茲公爵的床邊,告訴他一切,特別是泰爾斯王子的建議,無論傳說之翼把他們逼得多糟,無論損失多慘重,顏面多難看,西荒的貴族領主們都絕不能撤兵,不能離開,不能放手!」

  泰爾斯恨恨咬牙。

  「他們必須像立地生根一樣,牢牢紮在刃牙營地!他們不能讓任何人插手那裡的權力事務,哪怕對方是赫赫有名的星辰三名帥!」

  傳說之翼握著槍身的手臂越來越緊。

  王子指向刃牙營地的方向。

  「因為那是國王陛下向他們許諾的東西,是他們拯救了王子殿下之後應得的獎賞,是他們最正統的財產,無論面臨怎樣的危機困境,都不能放棄!」

  「我會讓他們知道,刃牙營地,只屬於他們!」

  泰爾斯喘息著,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傳說之翼呼吸急促,睚眥欲裂。

  他扭過頭,死死盯著周圍的空白沙地。

  但唯一回答他的,只有沙沙風聲。

  泰爾斯緩緩地,一字一句道。

  「現在,要麼動手,然後等著我的無名者,或者你身邊的瑞奇去告密。」

  這話讓旁邊的瑞奇又是一陣不快。

  「讓他們葬送你這幾個月裡所做的一切努力,永遠失去你的軍隊,你的地位,你的權力,你的名譽,以及你為之奮鬥了十幾年的刃牙營地。」

  「要麼把武器收起來,聽聽我的條件。」

  話音落下。

  羅曼的槍身在憤怒的握持中微顫。

  瑞奇難以置信地看著王子。

  「你。」傳說之翼的嗓音變了調,不再是悅耳的清亮,而是瘮人的鋒利。

  「你信不信,如果我不顧一切——」

  但泰爾斯狠狠地打斷了他。

  「信不信你現在就殺了我?」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看著無比英俊卻也是恐怖的傳說之翼。

  「當然。」

  他狠狠咬牙道。

  「因為這個世界上,所有只知道力量為尊的廢物們……」

  「都會這麼想。」

  羅曼的眼神變了。

  從厭惡與不屑,變成憤怒和憎恨。

  還帶著不祥的光芒。

  「因為他們已經貧窮得,只剩下對力量的崇拜。」

  泰爾斯皺起眉頭。

  「而這種想法注定了,他們哪怕擁有了力量,也只能是廢物。」

  他突然想起了黑劍。

  想起對方義無反顧地衝向血肉之海的身影。

  想起他對自己說過的,關於真正強者的話。

  不知為何,在腦海裡浮現出那一幕的時候,泰爾斯感覺心安許多。

  仿佛恐懼和緊張都被夷平了。

  「廢物?」

  「你還真敢說。」羅曼的話從他的齒縫裡透出來,滿布恨意。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幽幽道。

  「你知道,羅曼,我的許多敵人們,就像現在的你一樣,要麼只在意我的身份地位,要麼只注意我的屬下人才。」

  「他們覺得除此以外的小王子既沒有籌碼也沒有力量,不過是個提不動劍的弱者,一文不值。」

  「但你們都犯了同樣的錯誤。」

  羅曼微微眯起眼睛,其中的憤怒卻未見消減。

  下一刻,「唰」地一聲,他手中的短槍瞬間伸長,露出猙獰鋒利的槍尖!

  泰爾斯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體。

  穩住,泰爾斯。

  穩住。

  他只是要打暈我……

  而在那之前……

  「你所說的籌碼與力量。」泰爾斯捏緊拳頭,逼著自己開口。

  「唯有在懂得使用的人手裡,才真正重要。」

  他心中的恐懼慢慢散去,身體的顫抖也消失在感官之外。

  「因為重要的不是籌碼與力量。」王子輕聲道。

  「而是使用它們的人。」

  那一刻,瑞奇看著他的眼神不一樣了。

  泰爾斯抬起頭來,目光灼灼有神。

  直刺怒極生威的傳說之翼。

  「請允許我重新自我介紹,男爵閣下。」

  面對眼前氣勢奪人的英俊男人,少年露出笑容。

  「泰爾斯.璨星。」

  「我用不著成為國王。」

  「也能要你好看。」

  時間似乎停止在這一刻。

  傳說之翼眼中的怒意無以復加。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唯有泰爾斯的心跳聲變得無比刺耳。

  一秒。

  兩秒。

  第三秒,泰爾斯眼前的槍尖一抖!

  有那麼一瞬,少年汗毛倒豎,死氣沉沉的獄河之罪不受控制地湧起!

  他幾乎以為,表情恐怖的傳說之翼就要出槍刺他了。

  但是……

  幾秒後,那截槍尖還是緩慢地、一頓一頓地……

  垂了下去。

  最終,傳說之翼放下了手臂。

  他似乎用了一輩子的氣力,才做完這個動作。

  幾秒後,所有的聲音這才隨著血液的回落,回到少年的耳中。

  泰爾斯這才閉上眼睛,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感覺像是逃過了一劫。

  「你。」

  只見羅曼怒極反笑般壓下了憤然的情緒,緩緩點頭。

  「真的不怕死啊。」

  羅曼緩緩地把槍身收回背部。

  一邊的瑞奇也鬆了一口氣。

  「不,不是不怕死。」

  看著那截回歸原位的槍尖,泰爾斯鬆下了肩頭,也露出笑容。

  「只是……」

  「我相信在荒漠裡單槍匹馬縱橫二十年,面對荒漠的威脅和貴族的排擠,還能生生殺出一條血路,闖出一片名頭的傳說之翼……」

  「比廢物們要聰明得多。」

  羅曼挑起眉頭。

  泰爾斯緊緊地盯著他。

  「所以……」

  「交易完成?」

  羅曼沒有理會他,而是盯著泰爾斯看了很久。

  直到他嘴角微翹。

  泰爾斯疑惑地看著他。

  出奇的是,傳說之翼轉過身,狠狠拍在瑞奇的肩膀上。

  「你不會真的去告密吧?」

  一旁的瑞奇嘆了口氣,無奈地甩開對方的手。

  「我很喜歡我的人頭。」

  「特別是它還在我肩膀上的時候。」

  羅曼冷笑一聲。

  泰爾斯愣愣地盯著他們,不明所以。

  幾秒後,傳說之翼回過身來。

  「孩子,你膽敢拿刃牙營地的歸屬來威脅我……」

  「可你以為,現在這裡發生的一切……」

  「就真的只是我的意願嗎?」

  泰爾斯的表情微微一僵。

  「常駐刃牙營地的常備軍只有不到兩千人,騎兵不到五百。」羅曼冷哼一聲。

  「但這次,從西荒到中央領的,駐守外地的常備軍全部都被拉來支援了,甚至有不少是備役斷龍要塞的輪換士兵,光是騎兵就超過兩千。」

  「只為了與西荒本地的徵召力量相匹。」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傳說之翼冷笑道。

  「你以為,他們真的只是來接你回家的嗎?」

  泰爾斯面色一黯。

  「我知道。」

  少年仿佛受到了什麼打擊,悻悻地道。

  「一次動員出兵,借著迎接王子的由頭,試探西荒的實力……」

  泰爾斯抬起頭,遠遠看著燃燒的營地,癡癡出神。

  「而一旦找到弱點,就狠狠敲打對方,削弱力量,打擊名望,撲滅野心,加強對邊陲與荒漠的影響與控制。」

  「展示自身強大的同時,把蠢蠢欲動的諸侯們,再次打回服帖的原形。」

  泰爾斯先想起了北境的亞倫德家族,又想起之後的龍血,不由得緩緩嘆出一口氣。

  「一舉多得,毫不浪費。」

  「這確實很符合……」

  「他的作風。」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

  「所以你明白,明白這事兒有多大,牽扯有多廣,就連秘科在其中。」

  瑞奇按了按自己的腰,似有不解。

  「那你怎麼還這麼……魯莽?」

  太陽繼續高升,荒漠開始從昏昏沉沉的冷色,化為無邊無際的金黃。

  「你說過,瑞奇。」泰爾斯頗有些情緒低落。

  「終結之力就是戰士本人。」

  「而獄河之罪不止是等待模仿。」

  瑞奇先是一愣,隨即笑了。

  傳說之翼輕笑一聲,看樣子已經褪去了憤怒與殺意。

  這讓他的臉龐看上去格外陽光耀眼。

  「泰爾斯,對麼。」

  羅曼緩步上前。

  他單手按住泰爾斯的肩膀,直直望進少年的雙眼。

  「荒漠裡的矛盾衝突,固然來來去去,打打停停。」

  他的眸子裡映襯出沙丘與荒地那蜿蜒不斷的地平線,看得泰爾斯有些走神。

  男爵深邃地望著泰爾斯。

  「但是你最好記住了。」

  傳說之翼在那一秒裡的表情極為複雜。

  「復興宮裡的戰爭……」

  「永世不休。」

  泰爾斯先是一愣,隨後沉默下來。

  復興宮。

  瑞奇翹起嘴角,向著羅曼晃了晃腦袋。

  傳說之翼輕哼一聲,放開泰爾斯的肩膀。

  「說吧,你到底要什麼。」

  「……才能讓你不再淘氣地破壞你父親的計劃?」

  那一瞬,泰爾斯心裡的石頭才真正落地。

  他做了個深呼吸,把多餘的思緒排出大腦。

  少年看向遠方,看向那一群焦急而期待地望著他們的人。

  羅曼和瑞奇也轉過視線。

  「那些黑牢裡的囚犯們,他們都是前王室衛隊。」

  小巴尼,貝萊蒂,塔爾丁,坎農,布里。

  還有……

  薩克埃爾。

  那一刻,泰爾斯的眼裡閃過猶豫。

  「我知道,一群死不了的老硬骨頭。」羅曼遠遠看著刑罰騎士的身影,皺眉點頭。

  泰爾斯輕輕閉目。

  「你要身為獄卒的我,視而不見,任他們走?」傳說之翼在身後輕聲道。

  下一秒,王子果斷地睜開了眼睛!

  「不。」

  他眉頭緊皺,眼神冰冷。

  「我要你……」

  泰爾斯寒聲道。

  「殺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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