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16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5
230.第230章 人口結構與土地政策

     在穿越集團治下的歸化民群體中會不會出現排外的狀況?這個問題的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的。勝利港地區的原住民只是少量的漁民,頂多再加上內陸地區的黎苗兩族山民,這些人雖在初期佔據了歸化民的絕大多數,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外來移民不斷湧入,勝利港地區的居民結構也在不斷地發生著變化,本地人的數量優勢正在逐漸淡化,外來人口慢慢開始成為歸化民的主體,而且這也將是未來數年中三亞地區人口變化的主旋律。

    這種人口變化趨勢會在民間造成多大的影響,目前執委會還不能倉促下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將來必定會出現很多新舊勢力之間的衝突——類似的事件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開始出現,最嚴重的一次便是農場公社械鬥案。那次死傷數人的大規模械鬥是截止目前為止最嚴重的一起民間治安案件,其起因便是新舊歸化民之間的矛盾。

    雖然執委會在事後的反應和處置都十分迅速,並且也因此開展了基層民政機構的建設,逐步開始培養歸化民幹部,但所有人心裡都很清楚,這些制度措施並不能完全杜絕民間的這種矛盾。事實上根據軍警部門的統計,在現有的治安案件中,涉案雙方分別為不同批次歸化民的比例超過了八成,這一數據足以表明新舊歸化民之間的矛盾仍然還是目前民間的主要內部矛盾。

    按照後世比較成熟的社會學觀點,排外算是一種人性的劣根性表現,而持有這種觀念的人往往都是這個地區內的弱勢群體,愚昧、無知和偏見才造成了這樣的社會現象。執委會要想緩解或是根除由此所帶來的各種社會矛盾,那首先還是得要在輿論上進行導向,並且通過提高歸化民的受教育程度來逐步改變這種社會現象。

    但說得容易,做起來難,排外這個現象在二十一世紀都仍然普遍存在並且難以根治,就更不用說十七世紀的現在了。在穿越集團目前所收羅的歸化民中,絕大部分都是貧苦百姓,九成以上的人都沒有接受過正規的文化教育,真正能識字唸書的人不足一成。這種狀況固然跟封建王朝千年來採取的愚民政策有一定的關係,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早期投奔勝利港的移民有絕大部分都是為生計而來,其家境根本供養不起讀書人。而穿越集團目前的威望和名聲也遠遠還沒有達到能夠吸引四方人才爭相投靠的地步,甚至連落魄文人都極少,有相當一部分民眾甚至都可以直接劃入到「無知」的範疇,民眾素質還處於一個相對較低的水平。

    另一方面,這些移民來到勝利港的時候往往都是拖家帶口一大幫子人,甚至也不乏以宗族為單位的大家庭整體遷入。這些移民在進入歸化民體系之後,往往還是將家庭宗族作為自己所依賴的社會關係,而這種依附關係存在的最顯著後果就是以宗族為單位抱團,游離於現有的民政制度之外,在很多時候這就成為了民間治安事件的源頭。

    而接下來大規模的北越移民遷入又將打來新一波的抱團潮,這些背井離鄉的百姓在抵達一個完全陌生的新環境之後,抱團以維護自身利益幾乎是他們必然的選擇。屆時會出現的問題不但是新舊移民之間的排外情緒,恐怕還會因此而誕生新的矛盾,比如說地域歧視。

    地域歧視對穿越眾來說也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後世一國之內各省之間,一省之內各市之間,乃至更小的地域範圍內,都存在著這種由於地域文化差異引起的社會現象。而它將會給穿越集團所製造的麻煩,一點也不會亞於早期的移民排外思想。最讓執委會頭疼的是,這個坎是肯定繞不過去的,而且隨著移民來源的不斷增多,這種情況搞不好會越來越嚴重。

    陶東來將其中的要害之處進行解說之後,在座眾人都陷入深思之中。這樣一個社會不安定因素如果不能得到妥善解決,那就是給今後的移民工作埋下了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出了大亂子。

    最先開口的是邱元:「既然後世也存在這些問題,存在即是合理,我們想要杜絕這些現象肯定做不到,堵不如疏,倒不如想想辦法,看如何能夠緩解可能出現的衝突。」

    馬力科說道:「如果按陶總所說,未來的一年內有幾萬越南移民遷入三亞地區,那麼越籍歸化民的數量搞不好會達到其他歸化民的七八倍之多,人口比例要是突然拉這麼大,不出問題幾乎是不可能的。」

    陶東來很敏銳地捕捉到馬力科這話隱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說,關鍵還是要讓三亞地區的歸化民結構能保持平衡?」

    張廣愣愣地問道:「都說了有幾萬越南人要遷進來,其他地方的移民又來得慢,那還怎麼保持人口結構平衡?」

    「笨死了!」趙曉若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張廣一眼:「要保持三亞地區的人口結構平衡,直接限制進入這片地區的越南移民數量就行了!」

    「那多出的移民怎麼辦?」張廣還是沒理解這幾人到底在說什麼。

    「多出的移民可以安置到海南島的其他地方,以拓殖點的方式開發無人區。」此時陶東來腦子裡已經形成了比較清晰的思路:「鶯歌海、石碌,光是開發建設這兩個地方需要的人口就至少上萬,而且現在海南島西海岸有大片的沿海平原可以用來搞規模化的農業開發,莫說兩三萬人,就是二三十萬人也可以安置下去。」

    「分配到這些地方去建立拓殖點的越南移民可以有計畫地進行篩選,按籍貫儘可能集中到一地,這樣就不會在安置初期出現排外或者地域歧視之類的問題。」馬力科也不失時機地補充道。

    「只要保證三亞核心區域的社會穩定,外圍的拓殖開發地區可以作為次級單位來慢慢解決實際中出現的問題。」邱元也趕緊獻計獻策。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逐步完善了這個構想,不知不覺中似乎已經看到瞭解決問題的曙光。不過張廣還是很不識趣地在這個時候給眾人澆了一盆冷水:「前幾個月開發黑土港,現在籌劃鐵爐港,都已經讓上上下下所有人忙得雞飛狗跳的了,要是幾萬人在海南島上搞拓殖,實現起來恐怕不會是嘴巴上說說那麼簡單吧!」

    一句話讓大夥兒從興奮狀態中立刻回到了現實,的確以穿越集團目前的綜合實力而言,要想在海南島上搞大規模拓殖和開發,實現起來的難度極大。開闢一個拓殖點的物資消耗實在太大了,如果僅計算北越移民的數量,未來每月兩千人的遷入數字足可以撐起一個與黑土港同等規模的拓殖點了,然而可惜的是,穿越集團目前還沒有足夠的能力以每月一個的速度籌劃並興建新的拓殖點。

    穿越集團所要建設的拓殖點,並不是自生自滅的村落式移民點,而是要以黑土港為範本,建立全面的民政管理機構,將當地社會治安納入到軍方管理之下,並在短期內就實現自我造血的能力。建設這種拓殖點的物資消耗可不是小數目,在目前的人口基數和生產規模之下,的確很難實現連續建立拓殖點的目標。

    陶東來一時間也很無語,他剛才的確是只看到了這個計畫所帶來的好處,暫時忽視了這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困難。執委會做夢都在想著早日開發海南島西部地區,但實現起來的確是困難重重,並非能夠一蹴而就,現在看來這個白日夢恐怕還得做上一段時間才行。

    暫時跳過這個話題之後,陶東來把注意力回到了崖州辦的工作上,並一一聽取了駐崖辦眾人的工作匯報。

    駐崖辦自五月設立以來,至今已經有四個多月的時間,在四個月的時間裡駐崖辦通過各種渠道向勝利港輸送移民近兩千人,採購各類物資數十噸,達成外銷貿易協議數次,並為外貿部門賺取了大量白銀。

    除此之外,駐崖辦在崖州所做的各類情報蒐集、民政軍情監控工作也是卓有成效,正是因為駐崖辦的存在,執委會才能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了自身發展上,而不用時刻防備著可能來自崖州的軍事進攻。但經過這段時間的運作之後,駐崖辦能夠起到的作用其實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弱,這種局面的出現是由多方面的原因所造成的。

    首先是兩地的商貿關係已經逐步穩定下來,作為執委會指定的兩家代理商,「福瑞豐」和「安富行」每個月都會定期自行派船到勝利港進行貿易,並且穿越集團這邊所需的物資,兩家商行也會儘可能地幫忙採購——反正只需過一道手,也能掙到海漢人的流通券。於是駐崖辦在商貿方面的功能就逐漸弱化了,更多的時候就是充當一個收賬的角色,定時與兩家商行結算一下未盡的貨款。

    其次崖州當地的明軍實力早已經被摸得一清二楚,毫無懸念。當地駐守的衛所兵缺額現象十分嚴重,而且戰鬥力極其不堪,穆夏柏和馮安楠在報告中認為哪怕是在勝利港只接受過一個月軍訓的民兵,就能足以打敗一倍數量的崖州駐軍。而唯一真正能對勝利港造成些許威脅的崖州水軍,裡面又早就安插了羅升東這個反骨仔,上面要是真想動勝利港,只怕水軍的戰船還沒駛出寧遠河,消息就已經傳到勝利港了。

    至於說日後是否會存在武力攻打崖州這種可能,兩名軍警部成員的看法也很一致:崖州這地方根本沒必要打下來,不出兩年,穿越集團的移民政策就能把這裡搬空了。到時候這城裡大概就只會剩下官員、官差和無法獲釋的重刑犯三類人,佔下這地方對穿越集團根本沒什麼實際的好處,反倒是可能會因此惹怒了明朝官方,實在是畫蛇添足之舉。

    而移民方面就更不消說了,現在已經從最初的靠牙行連哄帶騙地拉來移民,演變成了人口的自動遷徙。牙行現在要想組織移民,必須要到北方的儋州或是東北方向的萬州甚至文昌等地才行了。而且最近到駐崖辦找上門來詢問勝利港地價的人,可不止羅升東一個,本地已經開始有些富人對勝利港產生了興趣。當然這些人購地的目的並不見得是為了移居勝利港,但只要這種趨勢開始出現,那崖州城的逐漸衰亡就只是時間問題了。因為只要去過勝利港的人,都能意識到那個地方的發展前景要遠遠地好於已經停滯不前幾百年的崖州城,等明年勝利港的商貿區建設取得一定成果之後,整個海南島南部的商貿中心就將從崖州逐步轉移到這個新興港口市鎮了。

    目前阻礙崖州中上階層人士遷往勝利港的最大一個原因,在座眾人普遍認為還是執委會現在所執行的土地政策。執委會這幫人都有來自後世的廣博見識,他們很清楚社會動亂的根本原因就是資源和財富的大幅度集中,放在生產力較為低下的封建社會時期,這種集中的表現就主要是在土地資源上。不解決土地所有制的問題,大規模的土地將會繼續集中在極少數人手中,社會的動盪也就無法平息,而執委會解決這一問題的辦法就是土地公有制。

    這個政策的好處顯而易見,但弊端也很明顯——當穿越集團的控制區從無主之地擴展到有主之地的時候,必然會出現極大的利益衝突。當然要想和平解決這種矛盾的辦法也不是沒有,穿越之初就有人認為可以直接拿錢買買買,但這畢竟只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中國那麼大,靠買是肯定買不完的,穿越集團再怎麼有錢也不能這麼任性。

    而目前執委會為此所制定的對策是直接跳過有主之地,先佔領和開發海南島上的大量無主之地,等積累到一定的實力之後,再逐步設法兼併各種大大小小的地主。當然了,這個兼併過程當中會有多少的流血事件發生,那就很難預計了。

    穿越集團之所以能在初期推行這套土地政策,除了勝利港這地方本來就人煙稀少沒有地主之外,早期的歸化民都是一窮二白的貧苦百姓也是原因之一。這些人本來就沒有或是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土地,雖然對擁有土地仍然抱有極大的渴望,但在穿越集團的民政架構之下,他們對土地的欲求可以通過另外一種方式來獲得滿足。

    每個歸化民在達到一定的勞工等級之後都能用較低的價錢獲得一定面積的土地使用權,而這個使用權的期限長達數十年,在此期間每年只需向執委會下屬的農業部繳納少量的糧賦即可,獲得土地使用權比買地便宜得多,農業部收的糧賦比大明官府納糧的負擔也要輕得多,可以說反倒是降低了百姓獲得土地的代價。而且資格稍微老一點的歸化民都知道,穿越集團種的這些糧食,其平均產量要遠遠高於他們過去所知的常識,折算下來收益可比買地種田划算多了。

    崖州的有錢人顯然不會滿足於這樣的土地制度,他們需要更多的土地來作為產生財富的生產資料,但執委會顯然不會讓自己治下的區域內出現其他的地主——就算是來勝利港投資搞開發的外來商行,那也只是拿到了土地的使用權而非所有權。正是這種利益衝突的存在,導致崖州很多有意向去勝利港發展的中上階層人士仍然抱著觀望的態度,而遲遲沒有採取實際行動。

    陶東來聽完眾人的分析之後,點頭道:「土地問題的確是我們今後對外擴張過程中一個棘手問題,這涉及到我們今後的立國之本,政策不能輕易改,但矛盾我們可以想辦法緩和、化解,不一定非得通過武力的方式去解決。這在一定程度上還得靠你們在崖州進行宣講,向這些人解釋我們的土地政策。關鍵是把他們能獲得的好處講透,讓他們知道在勝利港投資地產之後能夠獲得什麼樣的回報。老馬你以前可是干招商辦的,這方面是你強項啊!」

    馬力科笑道:「陶總倒是好記性!招商是可以招,不過執委會得先給我一個比較明確的政策,我才好進行宣傳。這勝利港的土地又不能直接買,那大家花錢拿這使用權之後該怎麼操作,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執委會最好先把線給劃出來,免得後續的操作中出了問題。」

    陶東來點點頭道:「這事我回去之後再召集大家開個會商量一下,盡快給你拿個章程出來。至於對外宣傳的尺度,你自己掌握,只要別激起我們與地方官府之間的矛盾就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5
231.第231章 駐崖辦的人員調整

     關於勝利港的招商引資問題,執委會對此早已經有了定論——外來資本的引入可以加快勝利港的建設速度,促進本地的經濟發展,讓勝利港早日成為南海地區的商貿中心。基於這樣的認識,執委會認為有必要開始從外界吸引更多的人到勝利港定居、投資,而前期的主要來源肯定就是近在咫尺的崖州城了。

    除了財富之外,執委會還很關注崖州的知識分子群體。目前勝利港地區的學齡兒童已經超過兩百,而教師資源卻嚴重缺乏。按理說穿越眾個個都能客串個老師教教識字、算數和基本常識類的課程,但實際情況卻並沒那麼樂觀,專職負責教育的穿越眾也只有十人不到。等大規模的移民遷入開始實施,那學齡兒童的數目還會進一步地增加,總不能等到勝利港小學爆倉了才開始想辦法解決問題。

    於是擁有為數不少讀書人的崖州便成為了執委會的目標,有功名的讀書人那也就罷了,多半不會甘願來做個教書先生,但那些歲數偏大、家庭貧寒又或是苦讀多年未能考取功名的讀書人,執委會卻可以給他們提供一個謀生的飯碗。這些讀四書五經的迂腐書生雖然教不了多少真正有用的學識,但教教基礎的識字課程還是沒問題的。陶東來要求駐崖辦要在這個方面多下些工夫,儘可能快地在崖州網絡一批不得意的讀書人送去勝利港——北越的移民潮就快要到來了,陶東來可不想到那時候又聽到寧崎的埋怨聲。

    對於目前已經逐步在弱化功能的駐崖辦而言,從崖州招商和招收人才,便是今後一段時期內的主要工作任務了。馬力科雖然對此也沒什麼把握,但還是向陶東來保證會完成好執委會交付的任務。

    馮安楠看陶東來有點要到此為止的意思,當下趕緊問道:「陶總,我跟老穆沒什麼新任務?」

    陶東來笑著反問道:「你們需要有什麼新任務?」

    馮安楠皺眉道:「崖州這地方還真沒什麼事情可做,我們兩個人每天就是去四個城門轉上一圈,看看那些衛所兵有沒有按時出勤而已。這日子未免太閒了一點,要是近期沒什麼特別安排,我覺得還不如回勝利港去帶民兵。」

    穆夏柏的脾氣則要火爆得多:「陶總我就直說了吧,執委會對崖州的逐步蠶食政策我可以理解,我個人也不提倡武力解決崖州,但我現在的身份是軍人,總該把我安排到有軍事任務的地方去吧?現在我們做的事情,就算是讓大富大貴兩個小傢伙去也能做得很好,執委會實在沒必要把我們兩個留在崖州空耗。」

    陶東來啞然失笑道:「原來是閒不住了啊!好,好得很!我本來還怕你們在這裡安逸日子過慣了,看來是白擔心了!」

    馮安楠從陶東來話中聽出一絲味道來,趕緊追問道:「是不是執委會對我們已經有了新的安排?」

    陶東來道:「倒不是執委會的安排,是我個人有一點想法……當然,先得徵求你們的意見,然後我才會提交到執委會進行討論。」

    「陶總,你們要談軍警部內部的人事安排,那我們就不旁聽了。」馬力科很是知趣地起身告辭。而其他幾人見狀也不好再繼續待著了,紛紛也起身出去了,把這間屋子留給了他們三個軍警部的人。

    軍警部的人事安排一向都是內部先作出決定,然後才提交給執委會,這種提交更多的是起「通知」的作用而非真的需要執委會對此進行討論,這在程序上與其他的部門有所不同。而正是因為這種獨立性,上次黑土港拓殖隊確定軍事主官人選的時候,才會因為錢天敦的提名問題起了波瀾,不過那次紛爭最後的贏家仍然是軍警部。

    軍警部在人事安排上的這種獨立性是在穿越之前就由當時的五人籌委會所決定的,其目的便是為了確保軍方在日後不會被執政的文官影響到人事安排。要不然等立國之後,萬一執委會抽風派個工科生來當國防部長怎麼辦?

    這可不是軍方杞人憂天,杜撰出這種荒謬的可能性。事實上在他們穿越之前,美國的奧巴驢總統所提名的任期內第四任國防部長,就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物理學家,此君博士、教授的頭銜有一大串,卻從未在軍隊服役過。擁有全球最強軍力的美國軍方,居然連個有統帥全軍能力的代表人物都推選不出來,淪落到需要讓一位理科學霸執掌門庭的地步?原因當然不會是那麼簡單,造成這樣的荒誕局面,其中更多的都是政治上的博弈與妥協而已。至於這位連一天軍裝都沒穿過的國防部長是否能指揮好地球上最強大的一支軍隊,恐怕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結果。

    而當時的穿越籌委會為了避免日後出現這種外行指揮內行,特別是在軍警這麼重要的部門,便為此專門制定了相關的人事規則,軍警部門乃至日後的國防部,對於人員的任用有充分的自主權。當然這個規則也規定了執委會對於軍警部門的人員任用決定仍保有否決權,但執委會無權直接對軍警部或者說國防部的下屬人員進行任免。這樣一來,就杜絕了日後文官系統直接干涉軍警部內部事務的可能性——而這也正是文官們對現在軍警部最為詬病的一點。

    不管文官們心裡怎麼想,但規矩就是規矩,定下的制度就是為了讓人們去遵守。馬力科雖然在職務上是駐崖辦的一把手,但對於軍警、情報、安全方面的工作,他也從不會主動去插手干涉,更別說軍警部門的內部人事安排了。

    待不相干的幾人出去之後,陶東來開口問道:「我先得問問,你們是不是都願意繼續在部隊裡幹下去?」

    兩人都是猛然點頭,沒有絲毫的猶豫。

    陶東來這才說道:「現在有兩個去處,你們可以考慮一下。先說第一個,我們跟北越鄭氏達成了軍火貿易之後,後續還要在越南沿海的涂山半島設立一個訓練營,由我們派出軍事顧問,對鄭氏的部隊進行培訓,讓他們學會使用火器和相應的戰術。為此執委會將在黑土港增加一個連的民兵編制,以確保當地的駐軍數量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錢天敦會負責新編制這個連隊的訓練任務,而涂山半島的訓練營,我們也需要派人過去坐鎮。」

    「建這個訓練營,不僅僅只是為了軍訓吧?」穆夏柏畢竟歲數要大一些,很敏銳地意識到了其中的貓膩。

    陶東來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我們替鄭氏訓練出的火器部隊,日後肯定都是北越軍隊中的精銳,他們在我們這裡所學到的東西,將在未來很長一段時期內影響北越軍方對我們的態度。」

    馮安楠一拍手道:「我也明白了,這要是操作得好,其實就是鄭氏出錢幫我們培養一支傀儡部隊了!」

    陶東來道:「這中間的操作方式很靈活,我們不一定需要獲得這些部隊的實際掌控權,我們只要能夠掌控住高級軍官的思想就行了。」

    「這好辦,高級軍官高級培訓嘛!到時候我們可以選一些有發展苗頭的軍官,讓鄭氏送他們來勝利港接受高級培訓。」穆夏柏的情緒也高漲起來:「想想以前國內的那些軍校,哪個學校不是每年都會接受一大幫子從非洲、南美過來留學的軍官學生?」

    「這差事聽起來很有意思啊!」馮安楠眼睛已經開始放光了。

    「不過我也需要提醒你們,涂山半島那地方非常荒涼,現在除了幾間棚屋和帳篷,什麼生活設施都還沒有。那個地方雖然在今後一段時期內會作為我們與北越移民、商貿、軍事來往的基地來進行建設,但生活條件會比較艱苦,別說勝利港和崖州,連黑土港都比不了。」陶東來很及時地給他們打了一記預防針。

    穆夏柏咧嘴一笑道:「這倒沒什麼,我退役之前就是邊防武警,在荒山野嶺待慣了。退役之後進了城市當了保安,反而還覺得渾身不得勁。陶總,這差事先算我一個!」

    陶東來道:「先不用急著做決定,我再說說第二個去處。顏總前些日子提出了擴大民兵訓練規模的計畫,這事你們應該都聽說了吧?」

    兩人都點了點頭,馮安楠道:「上禮拜來崖州拉移民的船已經把最新的消息都送過來了,這對我們軍警部的發展可是大好事。」

    「好事是好事,但實施這個計畫還需要整個軍警部門一起出力才行。要擴大民兵訓練規模就需要大量的教官,現在資歷最老的民兵都沒到半年,用他們來當教官使用還很勉強,還是得有我們自己人盯著才行。」陶東來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情況:「打仗你們暫時就不要想了,最近應該不會有對外的軍事行動,不過當教官嘛,倒是有這麼兩條路可以走。怎麼樣,都好好考慮考慮吧!」

    陶東來見兩人臉上的神色都有點猶豫不決,便又說道:「不用現在馬上就答覆我,反正我今晚又不走,你們有一夜的時間可以慢慢考慮。」

    這兩條路子,選擇駐外當軍事顧問無疑會增加資歷的含金量,甚至其意義將遠超現在的駐崖辦,但相對而言生活環境會比較艱苦,見效也會比較慢——訓練出一批合格的士兵,再到上戰場之後取得戰績,這中間至少也得三五個月的時間。而回勝利港當訓練民兵顯然更容易出成績,也更容易讓執委會和軍警部的大佬們看到自己的表現,只是相應的競爭也會更加激烈——勝利港的軍營可是有好些穿越眾教官,而且上面還有古衛這個總教官壓著,並不是那麼容易出頭的。

    即便是穆夏柏這種相對覺悟較高的老兵,在面臨這個叉路口的時候也有些猶豫了。他倒並不擔心海外駐地的環境有多惡劣,而是要考慮走哪條路對自己未來的發展更加有利一些。這聽起來似乎有點市儈,但這就是不能迴避的現實,既然選擇穿越來了這個世界,想的就是早日成為領軍的將領,為新政權打下一片疆土建功立業。

    而軍警部編制裡刨去那些技術崗位的成員也還有好幾十人,雖然現在大家都是中尉,但不太可能同步升為上尉乃至更高的軍銜,也不可能在將來全都一起出任連長、營長甚至是還沒影的更高等級職務。處在這樣一個時代,誰立下的軍功更多,誰就能更快地陞遷,想要早日成為戰場上的將軍,那現在就得精打細算,為自己的履歷儘可能增加一些砝碼才行。

    年輕的馮安楠則要想得更為直接一些——作為一個想要早日成為將軍的軍人,那就必須得儘可能多地獲得軍功,要想獲得軍功就得上戰場,而現在穿越集團並沒有現成的戰場,這種情況下就要選擇去最靠近戰場的地方。執委會現在對待明朝地方官府的態度就是表面合作,暗裡蠶食,短期內肯定是不會跟明朝撕破臉幹起來的,而目前南海地區距離穿越集團最近的戰場,大概也就只有越南這麼一個地方了。

    第二天早飯之後,陶東來從這兩人那裡得到了一致的答案——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涂山半島的訓練營作為自己的下一個目標。陶東來對此表示了理解和支持,並承諾會在回到勝利港之後盡快確定相關的事宜。

    至於兩人的現有工作,軍警部在此之後也會再派來人手進行交接。不過下次派來接手監視任務的人員,就未必是穿越眾了,正如穆夏柏所說的那樣,現有的監視任務並無難度,只需經過簡單培訓的歸化民就足以完成。

    在此之後陶東來又花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單獨聽取了邱元的財務匯報,並檢視了相關的財會記錄文件。駐崖辦的財會支出除了生活成本之外,還有相當一部分是社交費用。這其中包括了對各個衙門的官員、辦事人員行賄、收買,日常吃吃喝喝拉攏關係,零零碎碎算下來也不個小數目了,不過執委會對於這部分支出是無條件認可的,因為其收效非常明顯,所起到的作用也已經遠遠超出了這有限的支出。

    而收入方面,則並不是駐崖辦的強項。雖然執委會也希望像駐崖辦這樣的駐外機構能夠擁有自我造血能力,但實際操作起來難度很大。現在兩家商行連進貨都是自己派船去勝利港了,駐崖辦在商貿方面能夠發揮的作用也越來越小,就更談不上什麼收益了。而且這地方距離大本營實在太近,不像黑土港或者駐廣辦那樣山高皇帝遠,擁有足夠大的行事自主權,就算馬力科他們偶爾有什麼能賺點小錢的點子,那也得先經過大本營拍板,這一來一去的工夫往往就錯過了機會。

    陶東來個人倒不是很在意駐崖辦的財政包袱,相比同樣性質的駐外機構駐廣辦的支出,這邊其實只是小兒科而已。駐廣辦光買房子就花了兩千五百兩銀子,而駐崖辦從成立到現在,如果不算那些作為禮物送出去的造價低廉的玻璃製品,實際花出去的銀子都還沒到三千兩。而且駐廣辦在當地的人脈關係網現在才剛剛開始建設,等有了規模之後,這方面的日常支出肯定也不會是個小數目。

    而王湯姆則是抓緊了上午的時間,與穆夏柏、馮安楠一起去實地看了看崖州城的城防狀況。在親眼確認了之後,王湯姆也不得不承認穆馮二人說得有道理,崖州這地方沒有太大的攻打價值,攻下來反倒還得派出大量民政、軍事人員過來管理,白白佔用有限的人力資源,還不如把這地方留給官府打理比較好。

    當天吃過午飯之後,陶東來和王湯姆便再度從崖州出發,乘坐羅升東派來的船隻從寧遠河順流而下,再在寧遠河入海口處換乘「飛速號」。羅升東很是狗腿地表示可以一路護航到勝利港,不過陶東來婉言謝絕了他的善意——要是一路上還得等著他那慢吞吞的戰船,那估計天黑都到不了勝利港。

    「飛速號」一路飛馳,只用時三小時便從寧遠河河口回到了勝利港,據王湯姆說這似乎已經跑出了「飛速號」的單程用時新紀錄。在離開勝利港十餘日之後,陶東來一行人總算帶著豐碩的收穫回來了。

    當晚陶東來便召集執委們召開了討論會,一是向執委會匯報這次出巡的收穫,二來也是就下一步要採取的若干措施進行溝通,徵求眾人的意見。冗長的會議從晚飯結束後一直持續到半夜,但與會者們卻是保持著很高的興奮度,因為此次陶東來的出巡,為穿越集團的發展解決了眾多難題,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似乎終於可以甩開膀子大干一場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6
232.第232章 羅升東的小算盤

     在穿越以來,限制穿越集團發展速度的最大瓶頸莫過於人口了。為了便於前期的立足,當初的籌委會選擇了三亞這麼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作為根據地,遠離繁華地區的確為穿越集團省去了不少麻煩,但同時發展速度也被這裡的人口狀況所限制。那些需要大量勞動力的基建項目,往往都因為人口的緊張而導致進展緩慢,執委會聽到來自基層最多的抱怨就是勞動力不足。每次執委會有什麼新的企劃案出來,最需要協調的並不是財政口,而是寧崎主管的人力資源部門——他那邊要是調配不出人手,再好的方案也只是紙上談兵。

    目前穿越集團有很多項目都是早已經在紙面上規劃好,但苦於勞動力缺口卻一直進展緩慢,例如田獨到勝利港的貨運軌道建設項目,鹽場公社的改擴建工程,以及即將開始進行的鐵爐港開發項目等等,無一不是需要大量的勞動力。按照人力資源部門的計算,要想同時開工這些基建工程,勞動力的缺口大約在三千人上下。而這次陶東來與北越方面所達成的移民協議,可以說從根本上緩解了本地勞動力不足的局面,而那些本來已經被排到明年日程中的項目,也有望在今年剩下的兩個月之中就開始實施。

    經過這次巡視之後,陶東來也向執委會提出對黑土港和駐崖辦兩個地方的目標和任務作出調整。今後駐崖辦將逐步簡化商貿、軍情、移民等多種職能,慢慢變成對外宣傳和與崖州地方官府聯繫的一個渠道窗口。而黑土港則是需要放開管委會的手腳,讓他們逐步開始獨立運營,包括自行開展對北越、對廣西的商貿活動等等。

    當然軍警部也不會錯失這個機會,顏楚傑早就跟陶東來通過氣,所以也抓住這個時機提出了新一輪的擴軍方案。由於這次隨陶東來出行的民兵絕大部分都留在了涂山半島,承擔北越訓練營的前期建設任務,大本營這邊需要再擴編至少一個連的編制以補上缺口。而黑土港方面人口已經超過三千,現在也需要增加一個連的編制,以承擔起當地日益繁重的安防任務。

    這此軍警部提出的兩條擴軍要求並未遭受太多牴觸,比較順利地通過了表決,原因更多的還是看在了陶東來此行的收穫上。這次與北越達成的軍火訂單總額超過七萬兩白銀,刨去製造成本和運輸費用,毛利率竟然高達600%,加之後續還會有大量的移民到來,可謂收益頗豐。軍警部從這筆錢裡面抽出幾分之一來擴建兩個連的民兵編制合情合理,就算是最苛刻的執委也無法否決這個要求。更何況陶東來還特別說明,黑土港新增加的一個連編制,其費用將由北越方面以軍事顧問費的形式來承擔。既然自家不用花錢,那就沒什麼好反對的了。

    當然了,至於黑土港新連隊的實際性質,陶東來和顏楚傑都沒有在執委會上主動提及,依然只是用「民兵」來帶過。他們是考慮到這支新連隊的成立其實是帶有一定的試驗性質,不宜讓其他執委對此抱有太多的期望值,萬一錢天敦失手玩砸了,達不到預期的訓練效果,那至少也是替軍警部培養了一個連的民兵出來,屆時也能向執委會交差。

    另外民兵訓練的擴大化也將從這個月開始逐步推行,歸化民中所有十六至四十歲的成年男子,每月要接受不少於三天,不多於七天的民兵訓練。這種民兵訓練並不會讓普通民眾學習操弄槍炮,軍警部也不打算弄什麼「全民皆兵」之類的噱頭,訓練內容主要還是以軍紀訓練為主,輔以少量的戰鬥技巧,說白了就是讓這些民眾學會遵守軍隊的制度,在戰時可以直接拉出去作為後勤輜重部隊使用。至於作戰的事情,還是交給日益職業化的專職軍人去做比較好。

    軍警部的事情辦妥之後,執委會便開始把注意力放到了接下來要進行的兩件大工程上。

    第一個工程是北越移民的接納準備工作。按照陶東來與鄭氏的約定,北越方面將在每個月向穿越集團提供兩千人作為獲得長期商品折扣的交換,而勝利港現有的移民接納能力僅為每月五百到八百人而已,如果不提前做好準備工作,屆時大量的北越移民到港勢必會引起各種混亂。不過這種移民接納工作大家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各個部門應該負責哪些事情,眾人心裡都各自有數。

    陶東來道:「現有移民隔離區需要進行擴建,以便能容納下更多的新移民同時住下來接受隔離觀察。另外各個單位都會分配到新移民,所以也都需要修建新的住所才行。明天我會跟建設部的同事進行協調,爭取盡快開工。」

    「關於海船方面,駐廣辦在廣州買的那艘船已經在返回途中了,大概本週內就會到港,屆時我們海運部會對這艘船進行簡單的改裝,然後就開始去越南運移民回來。另外十一月瓊州府還會有兩艘船交付給我們,可以暫定作為移民船使用。有三艘專用大福船作為保障,每個月兩千人只需要跑兩趟就能裝完。」越之雲代表海運部表了態。

    「壓力最大的應該是我這邊了。」寧崎開口道:「每個月要增加上千人的衣食住行負擔,住和行由你們兩個部門負責了,穿衣吃飯就得指望民政部門了。糧食還好,我們目前的糧食儲備很充足,但衣服是個麻煩事,崖州本地出產布料現在有七成都是被我們包了,就這樣都還顯不夠,必須得從瓊州甚至廣州進口布料才行。另外裁縫也不夠用,要給新移民發成衣,恐怕有點來不及。」

    陶東來點點頭表示理解:「這只能盡力而為了,實在不行的話,聯絡駐廣辦,讓他們在廣州訂製一批成衣。反正勞保服而已,也不需要講究什麼款式、布料,只要結實耐穿就夠了。說第二個事吧,鐵爐港的項目準備工作進行得如何了?」

    寧崎道:「鐵爐港的項目是由安西帶的項目小組在負責,不過他晚上都是回鹽場公社那邊,最快也得明天早上才能見到人。」

    陶東來道:「鐵爐港的項目必須要加快速度了,北越的移民過來之後,儘量進行集中安置,鐵爐港那裡原本計畫的是安置五百人,但現在我們的移民來源有了保障,我看這個數字可以適當擴大一些。」

    顏楚傑接道:「人多好啊,到時候在那邊編練一支民兵出來,就不用擔心陵水方向的明朝駐軍了。」

    「老顏你就是想法設法要擴大編制吧?」寧崎笑道:「陵水的駐軍才多少人,你當我們不知道?上次羅升東過來我還專門問了他,他說那邊雖然有一個千戶所的編制,但缺額就佔了一半多,實際不過三百多人而已,而且一多半都是老弱,要說戰鬥力恐怕還比不了崖州的駐軍。」

    「軍事防禦,就是要防患於未然嘛!」雖然被寧崎揭穿了真正目的,但顏楚傑仍是絲毫不以為意地反擊道:「鐵爐港開發出來,那地方就成了我們控制區的東大門,就算不修炮台碉堡,那也總得駐紮點軍事人員才行。」

    「鐵爐港的民兵編制,可以稍微緩一緩,等把移民安置下來再說也不遲。」陶東來開口終止了他們的討論:「我們的策略還是立足於防禦,逐步求發展,現有的防禦主體是勝利港,鐵爐港暫時還沒有提前建立防衛部隊的必要。」

    第二天上午,陶東來在基地內見到了鐵爐港項目籌備小組。這個小組由唯一擁有鹽場建設經驗的安西作為負責人,同時還包括了建設、軍警、海運、農業、民政、衛生、文教等部門的人員。類似這樣的機構在此之前也曾有過——黑土港項目的籌備小組規模比這還大得多,幾乎大半個執委會都是小組成員。

    安西向陶東來詳盡地說明了目前的項目籌備進展狀況。目前經過了前後三次的實地勘察考察,建設部已經在當地規劃好了居住及生產的區域,並制定了相應的修建計畫,各種所需的建材也在準備當中。

    而海運部也已經制定出了相應的物資、人員的運輸方案,由於兩地相距極近,因此海上的運輸也不見得需要像開發黑土港那樣多的大船擔任運輸任務,現有的幾艘稍小的帆船也完全能夠完成,無非是多跑上幾個來回而已。而且安西還有一個主意——上次黑土港開發時因為海上力量空虛,執委會曾經花錢僱傭了崖州水寨的戰船到勝利港充當臨時保鏢,而這次如果面臨海上運力不足的狀況,完全也可以依樣畫葫蘆,再次請崖州僱傭軍幫忙,相信羅升東一定會非常樂意。

    軍警部會在鐵爐港建設初期駐紮一到兩個排的民兵,負責當地的治安和防禦。不過如果鐵爐港真的作為北越移民的重點安置地區,那麼人口肯定會大大增加,屆時軍警部的駐軍人數也會增加,而擴編就會隨之而來——這也是陶東來在之前的會上說「緩一緩」,而並沒有否定顏楚傑的原因。

    而這一系列的準備工作,並不是要等到北越移民到來之後才開始實施,執委會的打算是越快越好,最好是能從北越裝回移民的時候就直接拉到鐵爐港去定居安置。對於穿越集團來說,鐵爐港的開發已經刻不容緩,因為廣州方面已經發回消息,「福瑞豐」在福廣地區的私鹽推廣活動顯然已經收到了成效,他們希望能夠從年初開始,將兩地間的食鹽交易量增加到每月十二萬斤以上。鑑於在此之前與北越方面已經達成了每月十萬斤的供貨計畫,目前的鹽產量已經無法同時供應兩地所需,何況穿越集團工業生產所需消耗的鹽也不是個小數目,還得供應羅升東這個私鹽販子在海南島各地的販賣所需。

    1627年10月16日,大明天啟七年九月初一。天色剛亮,便有一支船隊駛出了勝利港,折向東方而去。這支奇怪的船隊中不但有東南沿海常見的福船、廣船,甚至還有數艘明朝水軍的大小戰船夾雜其間,而這便正是穿越集團派往鐵爐港的首支拓殖船隊。

    這次的拓殖船隊真的按照安西所建議的那樣,再次僱傭了崖州水寨的戰船。羅升東聽說這邊是準備要建設新鹽場以擴大產能,前一天就屁顛屁顛地帶了幾艘船來了勝利港——最近海漢精鹽供應緊張,就算是他親自過來,也不能像之前那樣三五千斤隨便提貨了,而是回到了最初時一千、兩千斤的量。這麼點鹽只勉強能夠供應崖州所需而已,北邊可還有不少的路子在等著羅升東供貨,他可是早就日盼夜盼地盼著海漢人這邊趕緊建新鹽場了。

    羅升東現在跟這邊的瓜葛越來越深,他自己也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根本就沒在自己的戰船上待著,而是在出發前就厚著臉皮混上了「飛速號」——這次同去鐵爐港的不但有安西的籌備小組,還有陶東來、顏楚傑親自過去坐鎮指揮,而這些海漢權貴可都在「飛速號」上待著。而「飛速號」上這些人也早就跟羅升東慣熟了,心知這傢伙已經變成了大半個帶路黨,也沒什麼好防備他的。

    船剛出榆林角,羅升東便已經湊到了陶東來旁邊:「陶總,可否耽擱你片刻?」

    陶東來側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邁步走到了甲板前端。羅升東趕緊跟了過去,小聲問道:「陶總,這次貴方大張旗鼓要去東邊修建新鹽場,敢問可是勞工來源已有瞭解決之法?」

    這羅升東經常來往於勝利港和崖州兩地,勝利港這邊的人力缺口自然也瞞不過他的眼睛。陶東來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作答。羅升東連忙解釋道:「在下並無惡意,也並非要打探貴方虛實,在下只是想說,若是貴方勞工數量充足,何不直接佔下了鳳凰鎮,那邊可是有大片的無主荒地,貴方若是能闢為良田,只怕養活七八萬人也夠了。」

    陶東來心道你小子當帶路黨還嫌不夠,這還打算要賣主求榮了,當下笑道:「我們要是佔了鳳凰鎮,那崖州官府不會覺得不滿?」

    羅升東不以為然道:「有何不滿?只要每年糧賦照繳,那地方誰種地,誰當地主,官府又哪會在意!何況那地方本來登記在冊的田畝就極小,一年下來根本繳不了多少糧賦。」

    「哦?」陶東來心中的某根弦被這話撥動了一下。一直以來穿越集團都會考慮向外的地盤擴張中會不會引來地方官府的不滿甚至是敵視,但卻似乎忽視了羅升東所說的這種可能——只要有收入,承認大明的統治權,地方官府哪會在意這地方究竟是誰在掌管,海漢也不過只是大明遼闊疆域中的一個地主,或者更準確地說,是一幫地主而已。

    照這樣的思路,穿越集團即便是佔了鳳凰、天涯、南山,乃至崖州城外的所有地皮也並不是什麼罪過,只要照例納稅,承認官府的權威性就夠了。

    當然了,穿越集團目前並沒有開發鳳凰鎮的計畫,即便是要向西擴張地盤,肯定也是優先開發後世三亞市區,把兩河流域——三亞港——勝利港連成一片再說。要嘛就直接跳過崖州,去西海岸開發鶯歌海和石碌兩個地方。無論如何,崖州治下的幾個鎮都不太會成為穿越集團優先考慮的開發對象。

    羅升東見陶東來陷入沉思之中,認為自己已經說動了對方,趕緊繼續勸說道:「若是貴方有意,在下可以在崖州代為辦理地契。」

    陶東來回過神笑著問道:「我們佔了那地方,你能拿到什麼好處?」

    羅升東跟海漢人打的交道多了,心知這些傢伙都是聰明透頂,瞞是肯定瞞不過去的,因此倒也沒打算掩飾什麼,直接給陶東來交了底:「鳳凰鎮轄區內,只需給崖州各位大人留下兩千畝地皮即可。至於在下……只要這事辦妥,大人們會聯名保舉我一個千總之銜。」

    陶東來這下可是真被嚇了一大跳,崖州官府打算把鳳凰鎮的地皮賣給穿越集團?這可不就是地方政府勾結地產開發商倒賣地皮,想不到幾百年前的官員就已經學會玩這套把戲了!

    羅升東繼續低聲解釋道:「……崖州的知州大人、同知大人,衛所的千總大人,還有我水寨的何參將何大人,明年皆是到了歸養之期,那鳳凰鎮一地多為無主之地……」

    羅升東後面所說的話,陶東來雖然也聽進了耳朵裡,但並沒有往心裡去,其實只憑最初這點有限的信息,陶東來便已經猜到了這事的大致內情。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6
233.第233章 拓殖鐵爐港

     崖州這地方山高水遠,被打發來這裡當地方官的一般都沒什麼權勢,在任上也做不出什麼足以調回大陸任職的功績,來了之後往往就得一直幹到退休為止。而明年,就將會迎來地方官高層的一波退休潮,主管地方軍政的幾位官員到了致仕歸養的時候,不過在此之前,這些大人們還準備給自己的退休生活再撈一筆養老金。

    這種現象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且不說明末官場本來就貪腐成風,就是到了幾百年之後,這種趁著退休之前腐敗一把的官員也屢見不鮮,連國家發佈的年度《法治藍皮書》上都對此有了專門的稱呼——59歲現象。陶東來只聽羅升東說了前半截,便已經明白了大概的來龍去脈,不過有些細節他倒是還不太明白,需要再問一問。

    「你說鳳凰鎮那地方基本上都是無主之地,那為什麼幾位大人不乾脆把地圈到自己或者親屬名下?」陶東來問道。

    羅升東解釋道:「那無主之地多是荒地,圈來何用?各位大人又不會去鳳凰鎮定居,反倒還得組織佃農去開荒屯田,豈不麻煩?而且圈到自家名下,反倒會被落了口實,於名聲有損。」

    陶東來心想都腐敗成這樣了還顧什麼名聲,嗤笑了一聲道:「那意思是由我們去佔了鳳凰鎮的地,然後等我們開墾出田地,再從中拿出兩千畝熟田贈給幾位大人,是這意思吧?」

    羅升東連連點頭道:「正是此意。陶總莫以為貴方吃了虧,想那鳳凰鎮地勢平坦,隨隨便便幾萬畝田地總是有的,從中拿出兩千畝來作為交換,可謂千值萬值!若不是崖州勞工數量日漸減少,在下覺得大人們也未必肯兜這麼大個圈子。」

    陶東來哪會這麼輕易上當,笑了笑道:「辦這麼大塊地方的地契,應該也得交不少契稅給官府吧?」

    羅升東看看左右,小心翼翼地說道:「四位大人每人一千兩銀即可,此事便可由官府方面包辦,手續俱全,絕無紕漏。」

    陶東來大笑道:「羅把總這麼能說會道,我看你乾脆別當軍官了,去開個牙行做買賣吧,以你的資質,應該能做得很不錯!」

    羅升東連連擺手道:「陶總莫拿此說笑,在下所言句句屬實,絕非杜撰。」

    陶東來收起笑容道:「即便沒有崖州這些大人們的授意,我們直接過去佔了鳳凰鎮,那崖州方面又能怎麼樣?」

    羅升東臉色變得有點難看:「這個……那自然是要向官府繳納契稅糧賦才行……」

    「契稅糧賦?靠鳳凰巡檢司來收嗎?」陶東來臉上不無嘲諷之意:「到時候可以叫他們來試試。」

    榆林巡檢司魏平那幫人現在還在勝利港被海漢人當牲口一樣圈養著,這事羅升東是再清楚不過的。海漢人真要佔了鳳凰鎮,那鳳凰巡檢司肯定也是會享受到同等的待遇。至於繳稅納賦?海漢人種的第二季水稻都已經快到收割期了,可沒聽他們提過準備繳納糧賦的事情。海漢人要是拒不納糧,崖州還真沒什麼好辦法,派稅吏去是肯定顆粒無收的,要派軍隊去武裝徵收,多半也打不過全部裝備了火槍的海漢民團。

    羅升東想到這裡,心裡略微有些後悔自己幹嘛要出這個頭來當說客,那千總的頭銜雖然誘人,但又怎及海漢人給的現銀實惠。要是得罪了陶東來,今後這私鹽買賣就沒得做了,這一大幫子跟著自己吃喝慣了的弟兄又該怎麼處理?財路一斷,日後靠著微薄的軍餉又該如何養家?

    羅升東心裡亂七八糟的念頭攪成一團,根本就顧不上再跟陶東來胡謅下去了。倒是陶東來主動又挑起了話頭:「聽說羅把總已經跟崖州的章通判家結親了?」

    「啊?陶總果然消息靈通,確有此事,在下準備明年迎娶章家小姐。」羅升東趕忙應道:「屆時還想請陶總來崖州喝杯水酒。」

    「嗯,到時候提前通知我一聲……我想問問,知州和同知大人同時退休的話,你這老丈人有沒有可能往上提一提?」陶東來接著問道。

    「這個……」羅升東猶豫道:「此事恐非本地所能操控。」

    知州從五品,同知、通判正六品,其實也就差了半級,不過這個品級的官員任命,那是需要吏部直接下文才行的,想在本地直接暗箱操作基本是不可能的。

    放到別的地方,空出來這麼幾個官職恐怕會讓候補官位的人搶破頭,但這個地方是崖州那就另當別論了。幾乎不會有人自願來這流放犯人的偏遠地區任職,因此整個瓊州府的官員也基本都是在島上轉來轉去的任職,一級一級地慢慢往上蹭。有幸能蹭到知州或者知府這一級的人,那才有希望離開這裡調去大陸任職,而崖州在任這幾位顯然差了那麼一點點運氣,好不容易熬到事業巔峰的時候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而他們退休之後空出來的職位,有極大的可能仍是瓊州本地官員接任——羅升東的老丈人章通判自然也是候選人之一。

    而相比於其他競爭者,章通判的優勢在於他已經在崖州待了一段時間,熟悉本地的民情,工作上的交接肯定要比新的外來者順暢得多。如果上級從公事角度考慮,章通判無疑是有相當強的競爭力。當然了,這中間也保不齊還會有其他的競爭者出現,畢竟瓊州島是一府轄三州,正六品的官可不止章通判一人,說不準也早有其他人瞄準了崖州這邊的位置。

    但陶東來根據目前所瞭解到的這些信息,對於崖州又有了一些新的打算——如果能設法讓羅升東的老丈人當上崖州的一把手,那未來會有什麼樣的局面?

    陶東來又問道:「如果能得到離職知州的推薦,這種可能性是不是會大一些?」

    羅升東聽陶東來反覆問及此事,心裡也開始活泛起來——自家老丈人還不到五十歲,如果這個年紀上能出任知州,那完全有可能在日後實現調往大陸任職的目標。這要是搏輸了,無非是繼續當個六品通判,但要是搏勝了,那可就是為政一方的土皇帝了。

    羅升東心中念頭閃過,當下趕緊回話道:「若是有現任知州的推薦文書,那自然會多幾分勝算。」

    陶東來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不妨朝這個方向去想想辦法,嗯……也問問你老丈人的意思,如果他也有這個意願,那我們不妨合作一把。」

    「那鳳凰鎮的事……」羅升東試探著問道。

    「鳳凰鎮這事先不急,我們現在並不急於要開發那片地。崖州那幾位大人無非是想要好處罷了,這還不容易,只要他們願意聯名推薦你老丈人接任知州一職,事後自然會有他們的好處。」陶東來拍拍羅升東肩頭道:「你知道我一向是說到做到的!」

    羅升東趕緊低頭應道:「陶總言出必行,在下深感敬佩。那此事請容在下回轉崖州之後再做打算!」

    「不急,慢慢來,反正最快也得到明年才見分曉。」陶東來面露微笑道:「只要你好好跟我們合作,日後的好處可不止是知州、千總而已。」

    船隊花了半天時間繞過了亞龍灣,緩緩地駛入了鐵爐港進港的峽口。羅升東作為水師把總,好歹也算是個專業人士,不禁評論道:「在下也曾多次巡視此地,但見到此地水道狹窄彎曲,便沒有再往裡面走,想不到貴方竟會看上這裡。」

    陶東來道:「等這裡建成投產之後,食鹽的產量就將超過你以前去看過的鹽場公社,這裡出產的食鹽中大部分會賣到福廣兩省,甚至更遠的地方。我們也會成為南海地區最大的鹽商,而你羅把總,也將會成為整個瓊州島數得上號的大鹽商。」

    羅升東心道老子為海漢賣力又賣命,可不就是為了這一天?臉上卻是露出異常恭敬的表情道:「這都多虧了陶總和海漢各位長官的提攜!」

    這延伸進入內陸港灣的水道雖然不算太長,但因為地形原因,水道蜿蜒曲折,船隻根本提不起速度,因此花了足足有一個小時,船隊才總算到了深入內陸港灣中,這便是真正意義上的鐵爐港了。

    鐵爐港東面是進出港灣的水道,南面緊鄰東西走向的亞龍嶺,西面是通向田獨工業區的狹長山谷,不過此時還處於原始森林狀態,想要打通這條十餘里長的通道還需要花費不少時日才行。而港灣北面便是新鹽場的重點開發區,面積達到勝利港鹽場公社三倍大小的灘塗區。

    前期的考察隊在近岸處已經搭建好了兩座棧橋,供這次到來的大部隊停靠。而吃水較淺的「飛速號」則是慢慢駛到了岸邊才拋錨停船,幾名船員抬出長長的跳板,從船尾的舷梯處搭到岸上。

    以作業內容來說,這次的鐵爐港拓殖基本是重複了當初勝利港、黑土港的登陸模式,只不過有了前兩次的經驗之後,現在的整個登陸過程顯得更加地有條不紊,章法十足。

    所有的船隻包括水寨的戰船在內,在出發之前都一一進行了編號,每條船上裝運的物資有哪些,該以怎樣的次序在哪個棧橋停靠下貨,卸下的各種貨物又該運至何處進行堆放,全都在事前做好了詳細的規劃安排。因此整個登陸場顯得忙而有序,並無紛亂之感。

    羅升東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海漢人組織的這種拓殖行動,這種井然有序的場面讓他感到大為佩服,看了一會兒不禁就回頭喝斥站在身後的幾個親信道:「看看人家是怎麼做的,都學著點!要是能有如此有序的裝卸安排,我們出來環島一趟的時間至少能縮短一兩天!」

    羅升東訓完之後見幾個親信都耷拉著腦袋不敢應聲,忍不住罵道:「都傻站著幹嘛,干看能學會嗎?還不都滾去幫忙!」

    建設部規劃的居住區主要在港灣以西,臨近田獨——鐵爐港這道山谷的出口南北兩邊。初期的建設規劃是五百人的居住規模,不過陶東來回來之後,執委會決定要將北越移民放到這裡集中安置,於是原有的建設計畫已經做了修改,第一期的居住規模由五百人直接上調到了五百戶,可供約兩千左右的居民在此定居。

    當然了,在目前磚石水泥等建材還比較緊張的狀況下,這裡的居住區將仍是由竹木結構的船型屋為主題,只有少量的倉庫和機要室會採用更為牢固的磚石結構。

    而生產區則被直接安排在了港灣周邊的沿海灘塗,這些地方隨著每天的潮起潮落,海水水位的自然上漲便可以省去大量的提灌作業,生產效率將會超過現有的勝利港鹽場公社。

    大量的圓木和板材從船上卸下,然後由牛車載到已經劃分好的區域。因為房屋結構尺寸的高度統一,這些建材在勝利港時便已經按照建設部的要求進行了預製處理,所有的建材分門別類地堆放好,在使用時只需按照已經編制好的結構進行簡單的搭建就可以了,這效率也將遠勝過以前開發勝利港和黑土港的時候。

    為了這次的拓殖工程,執委會不得不暫停了一部分現有工程,從勝利港運來了近四百名勞工。他們將用近半月的時間在這裡建起可供兩千人居住、生活的南北兩大片村落。而這裡的生產區建設則將採用邊建設邊生產的方式來進行,預計可能要持續很長的一段時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勝利港的鹽場公社都還有相當大的一塊區域尚未完成改擴建工程,鐵爐港這邊的生產區大概也只能靠這裡的社員自力更生進行建設了。

    在抵達登陸地點一個小時之後,首批停靠的船隻已經卸完了貨物,開始轉頭回航。這次運來鐵爐港的建設物資數量較多,僅靠現有的這些船隻一趟還拉不完,至少得跑上兩趟才行。光是修建船型屋所需的標準承重樑柱,就是數千根之多,這次所用的船又多是小噸位,很多尺寸較長的柱頭根本沒法塞進船艙,只能堆放在甲板上,因此運載量極為有限。

    由於整個登陸卸貨的流程安排得極為緊密,勞工們只能分批吃午飯。不過執委會一向對苦差事都有優待政策,這次也不例外,參與行動的勞工都能吃到肉食。

    穿越眾當中最拚命的無疑是建設部的人了。如果說來時是海運部唱主角,那麼到了這裡之後,主角就變成這些人了。劉山夏拿著鐵皮話筒在岸邊指揮了一上午,中午吃飯的時候嗓子都已經啞了,不過刨完兩碗乾飯之後,把碗一頓抹抹嘴便又上工地去了。

    羅升東把自己的屬下和親信也全都差上工地之後,便一直在冷眼旁觀。雖然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大規模勞動情形,但仍是覺得十分震撼。這倒不是勞動人民的力量足以開天闢地之類的感觸,而是覺得這些海漢人明明個個都有一身本事,可以養尊處優當大老爺,但在這樣的場合,幾乎每個人都挽著袖子上場了,很多人幹的活兒也並不比那些勞工們輕鬆多少。他實在很不明白,這些海漢人究竟腦子裡是怎麼想的,為什麼還要自己動手去做這些粗笨的事情。

    趁著陶東來從工地上下來喝水的機會,羅升東向他問出了這個困擾心頭已久的問題。陶東來聽完之後哈哈大笑道:「我們之所以做這些事情,並不是因為我們有多勤快,也不是我們骨頭賤閒不住,純粹是為了加快我們的發展速度罷了。我們現在做得越多,能坐下來享清福的日子就會越早到來。」

    羅升東一臉的迷惑,還是不太明白這兩者之間有什麼聯繫。

    陶東來見狀便又說道:「舉個例子,眼下這鹽場的建設,我們預計完全建成之後,日產量可以達到至少兩萬斤以上,哪怕就是照我們現在給你的鹽價來算,早一天達成這個目標,我們就多上千兩銀子的收益,早十天就有上萬兩,而這多出的時間,我們又可以把它用在別的地方,賺更多的錢。你說要是換作是你,會不會有足夠的幹勁?」

    羅升東一拍手道:「陶總你一說錢,我馬上就明白了。要說賺錢之道,貴方的確個個都是行家裡手。結識貴方之前,一年能撈到一百兩銀子,在下都會覺得是種奢望,如今每月都有上千兩的進賬,簡直就如同活在夢境中一般。」

    陶東來笑道:「千兩很多嗎?你好好跟著我們幹,多過幾年別說千兩,月入萬兩也是能行的。」

    羅升東陶醉道:「若是真有那一天,在下便辭了這武職,安心做個富家翁。」

    「辭職幹嘛?好好幹下去,我們還想著慢慢把你捧成將軍呢!」陶東來笑著說道:「你可不要把自己的人生終點就訂在了把總這個高度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6
234.第234章 來自大陸的新動向

     除了處於內陸地帶的居住區幹得熱火朝天之外,軍警部的人也已經到了規劃好的地點,開始建設鐵爐港哨所。

    由於多方面的客觀原因,鐵爐港的岸防炮台計畫最終並未獲得通過,加上執委會認為鐵爐港以北的萬州地區所能造成的軍事威脅非常有限,因此原來的重兵佈防便改為了瞭望哨所布防,以預警代替火力打擊。軍警部經過前期的實地勘察之後,在鐵爐港入港水道口以南的亞龍嶺上選擇了一處制高點建立瞭望哨所。

    雖然這裡海拔高度只有一百多米,不過要把大量的建材從岸邊運送上來也並非易事,軍警部為此抽調了五十名勞工,加上一個排的民兵,一邊開路一邊搬運,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才將搭建哨所的各種物資和建材運到了預定地點。這裡在建成哨所之後,將會長期駐紮一個班的民兵,主要是對北、東、南三面的海域進行監控,預防有其他勢力從海上偷襲鐵爐港,必要時對地處內陸的居住區和生產區進行預警,其作用與勝利港榆林角上的哨所基本是一樣的。

    由於事前的規劃佈置得當,這次的拓殖行動進度非常快,到當天日落的時候,負責修建居住區的勞工們已經清理出了大片的地基,並且立好了幾間船型屋的柱頭。按照海運部的計算,80%的建材和物資已經運送到位,第二天就可以開始逐步向這邊運送提前選好的首批新移民了。

    根據執委會的安排,鐵爐港在行政上的規劃將會分為南北兩個公社,靠南邊的公社因為附近灘塗區相對較少,所以會以種植耐鹽鹼農作物、山地農作物以及漁業為主要產業,靠北的公社則會充分利用大面積的沿海灘塗區,以食鹽為主要產業。

    而執委會已經決定在工業部的編制中成立單獨的鹽業司,已經建成的勝利港鹽場、正在修建中的鐵爐港鹽場,乃至尚在規劃之中的鶯歌海鹽場,今後都由新成立的鹽業司統一管理。所有的食鹽出口業務,也將從現在的商貿部門剝離出來,交由鹽業司負責。至於這個新成立單位的負責人,則是毫無懸念地交給了專業資歷最為豐富,擁有近半年鹽場運作經驗的安西。不過相關的委任令暫時還沒公佈,要等到鐵爐港拓殖點開始投入正常運行之後,執委會才會宣佈這個任命決定。

    羅升東帶著他的小夥伴們在第二天又裝運了一趟之後,便向陶東來告辭,帶著船隊往北面去了。這次執委會給他的酬勞是食鹽五千斤,對穿越集團來說這點食鹽的生產成本不到百元而已,雇了七八條船將近兩天的時間完全划算。但對鹽販子羅升東來說,這五千斤鹽賣到瓊州府,就將會獲得千兩白銀的毛利,除去這幾天的消耗與分給手下們的紅利,羅升東至少能揣一半銀子到自己口袋裡,算下來也是收入不菲。雙方各取所需,對這樣的合作方式都覺得非常滿意。

    不過羅升東這次去瓊州府城的任務臨時又多了一個。在聽過陶東來的話之後,羅升東的心思也慢慢活動開了。自己能不能升千總固然很重要,但如果能在明年把未來老丈人活動到崖州知州的位子上去,相信對自己的好處會更多。

    海漢人雖然目前對鳳凰鎮的地皮沒太大的興趣,但照他們的發展速度來看,勝利港那地方肯定是容不下他們,遲早都會向外面擴張,如此一來,海漢人的勢力遲早都會發展到鳳凰、天涯,甚至緊挨著崖州的南山鎮。與其現在把好處全給了要卸任的這幾個官員,倒不如留到將來,把這些好處全轉給掌管崖州的老丈人——反正老丈人膝下就一個獨女,這老丈人得的好處,那可不就是自己的好處?

    當然了,羅升東的算盤打得雖然很好,但首先得想法把老丈人扶上位才行,這次去瓊州府城不但要賣鹽,還要替老丈人接任崖州探探路子。陶東來已經明確表態會支持,羅升東自然明白這種「支持」的意思可不僅僅是口頭上的支持而已,海漢人在崖州給官員們送禮從來都是很大方的,羅升東認為只要自己摸準了門路,那麼海漢人也會很樂意用金錢攻勢幫助自己把老丈人推上位。

    至於說等到此事辦成之後,海漢人會向自己這邊索取什麼樣的好處,羅升東已經不願去細想了。反正自己這顆腦袋在半年前就應該被砍下來掛在崖州城門上了,現在既然還好好地長在自己脖子上,那就說明自己到目前為止所選擇的路都走對了,今後接著往下走就是了。跟海漢人合作可以陞官發財,這也沒什麼不好的。

    10月20日,三艘四百料大廣船緩緩駛入了勝利港。這三艘船是從廣州過來的,其中一艘是駐廣辦新近收購的二手船,算上之前已經抵達勝利港的一艘,目前已經有兩艘大船可以投入到接下來的越南移民行動當中擔當運輸主力。

    另外兩艘船則是「福瑞豐」的海船,這次被李繼峰派來勝利港洽談貿易的負責人依然是穿越集團的老朋友,李家三少爺李奈。不過這次老管事賀強並沒有跟著他一起到訪,據說是被派往了外地處理其他事務。

    李奈的此次到訪為穿越集團帶來了駐廣辦採購的許多物資,如布料、桐油、皮革、銅錠、錫、硫磺等等,並且還有駐廣辦最近收羅僱傭的各類手工藝匠人五十餘人,慈善義堂接收的孤兒三十餘人,水手船員三十餘人,以及自願移民來勝利港碰碰運氣的貧苦百姓近百人。

    除此之外,李奈此行還帶來了不少物資人手,這些東西並非是用來與穿越集團進行交易的,而是準備履行雙方在八月所達成的合作協議,開始在勝利港地區設立商棧,修建飯店以及廣大單身男青年期盼已久的特種行業。

    當然了,作為對衛生防疫十分重視的執委會,自然不會輕易放李奈帶來這些人上岸。只要是準備長期在勝利港居住的人,都必須按照現有的制度接受必要的檢疫和隔離觀察措施,特別是那些擺明了是來從事特種行業的年輕女子,更是要接受全面的體檢才能獲准登陸。

    李奈對於執委會和港區管委會採取的這種嚴厲措施並不是很理解,還特地找到陶東來,要求盡快放行船上的人,畢竟已經在海上晃蕩了一週時間,有些身體不太好的女子幾乎就只剩了半條命,李奈可不希望千里迢迢從廣州運來的人什麼都還沒幹就直接被抬進棺材裡去。

    但執委會上下對此也是毫不松口,與「福瑞豐」合作搞商業開發這事本來就還存有比較大的爭議,特別是以瑞莎為首的女權分子,一直都對勝利港地區開設「青樓」之類的場所持反對意見。如果這些地方再弄出什麼亂七八糟的病來,那當初批准此事的幾個人就背定這口黑鍋了。因此執委會也暗地裡給醫療部門下了死命令,前期一定要杜絕傳染源,後期也保持嚴格的監控並隨時進行抽檢,不能因為衛生狀況出現任何醜聞。

    為了寬慰李奈,陶東來把他拉到已經規劃好的商業區,將屬於「福瑞豐」的這塊地皮展示給他看。目前這裡的地基都已經經過了基本的平整,所有的樹木連帶樹根都清理得一乾二淨,修建房屋所需的各種竹木建材,也已經按照「福瑞豐」當初的要求準備到位,全都堆放在了附近的空地上。只等施工隊進場,立刻便可以動工。

    李奈看到準備工作已經做得非常完備,這才放下了之前的些許不快,對陶東來道:「陶總,在下按貴方當初的要求,特地提前了一段時間就把人送來勝利港,接受貴方所說的防疫檢查,但現在不許這些女子踏足岸邊,這會不會過分了一些?」

    陶東來環顧左右,看看先前一直在周圍打轉的羅舞丹已經沒了蹤影,這才松了一口氣道:「李先生,你上次來勝利港的時候,應該也已經瞭解到我們對青樓這種場所的存在是持非常謹慎的態度,對我們來說,這種場所帶來的任何醜聞都可以成為讓它關門的充分理由,特別是在衛生方面。如果有任何一個海漢人在裡面沾染了某些見不得光的怪病,那麼不但青樓要關門,很可能連你們『福瑞豐』都會被列為不受歡迎的對象。」

    李奈不以為然道:「這些女子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在廣州時便已請了人做過檢查。」

    陶東來仍堅持道:「為了今後的合作順利,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我保證最遲明天,這些人就可以獲得允許下船登岸了。」

    陶東來所沒說的是,這些人即便能踏上勝利港的土地,也會直接被送到隔離住所,在那裡至少待上七到十天,接受再一次的全面檢查之後,才會獲得本地的居留許可。不過這些事情也沒有必要對李奈細細解釋,他會對之前的安排感到不滿,所在意的並非是這些人的前途命運,而是自己的面子在海漢人這裡到底有多大的份量而已。而陶東來耐心的解釋,已經讓他感受到了海漢人的尊重,這就足夠了。

    李奈此行目的除了這些之外,最重要的還是與執委會商議進一步擴大貿易規模的事宜。李奈在八月返回廣州之後,立刻便被李繼峰派往了外地,前往惠州、潮州和韶州做私鹽貿易的推廣。李奈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跑完了這幾幾個州的州府,會見了當地的一些商家和官員,並且成功地達成了幾樁意向性的合作協議,在未來由「福瑞豐」提供廉價貨源,而這些商家甚至是官員,在當地負責分銷的渠道。

    販賣私鹽這門生意,對一般人而言是死罪,但對有權有勢的人來說,這就是一條發財的捷徑。李奈在這幾個州所談下來的合作對象,每月所需的食鹽少則三五千斤,多則上萬斤,甚至也不乏有人提出可以與「福瑞豐」合作,將私鹽販運至更遠的江西贛州、湖廣郴州進行銷售。李奈的二哥李魄,在肇慶、高州、雷州也取得了類似的推廣成績。李家老大在福建的推廣活動雖然還暫時沒有傳回消息,但依據廣東這邊的情況來看,福建方面的狀況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這樣以來,「福瑞豐」與穿越集團的食鹽貿易量就迅速地從每月萬斤上漲到五萬斤,再隨之漲到現在的十二萬斤,而且在不久的將來還有繼續上漲的趨勢——不過「福瑞豐」現在所要求的這個供應量對於目前的產能來說還存在一點小小的問題,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緩解這種狀況。

    當然,除了食鹽之外,目前在廣州文化圈子裡已經形成一股流行風氣的海漢玻璃製品,也在推廣活動的商品名單之中。不過由於目前穿越集團向大陸地區的供貨量極為有限,僅僅能夠勉強滿足廣州及周邊臨近地區的市場所需,因此這些玻璃製品在販運到離廣州稍遠一些的地區,價格便開始大幅度地上升,像距離廣州路程超過八百里的潮州,一套海漢出品的彩雕玻璃文具,價格竟然已經炒到了上千兩銀子,而且還長期處於有價無市的狀態——這玩意兒因為製作工藝較為複雜加之良品率偏低,截止目前穿越集團總共也才向外出售了五十來套而已。

    而僅僅李奈所去的惠州、潮州、韶州三地,對於玻璃文具的市場需求量就已經遠遠超過了穿越集團目前的產能,李奈表示只要穿越集團能夠提供足夠的貨源,「福瑞豐」方面甚至可以適當提高進貨價格。

    至於新近在廣州推出的火柴、香皂,因為目前的產量實在太少,供應廣州一地還尚顯不足,所以壓根就還沒往外地進行推廣。

    除了這些民用商品之外,穿越集團的出口重點項目軍火,也已經從福建的購買者那裡有了信息反饋——五百支二七式火繩槍和大小兩種口徑的火炮各二十門,當然,還有數量不小的海漢火器專用彈藥。這第二筆來自大陸的軍火訂單,其內容數量已經超過了第一筆,顯然這些軍火的質量和實際效用已經得到了使用者的認可。

    雖然在李奈到來之前,執委會其實已經通過駐廣辦的電台聯絡獲知了這次「福瑞豐」將會帶來的貿易訂單內容,但聽到李奈親口說出來,還是讓執委會再次感受到了成功的喜悅。

    在陶東來等人的要求之下,李奈對此也進行了簡要的說明。上次「福瑞豐」從勝利港第一批訂購的軍火運回廣州之後根本就沒下船,在碼頭進行了補給之後就徑直去了福建。「福瑞豐」最終還是按照穿越集團的指示,以中間商的名義悄悄將這批軍火賣給了許心素一方。

    此時的許心素一方的勢力在海戰中已經逐漸處於了下風,甚至連部分通商航路都已經被「十八芝」的海盜船封鎖住了。不僅如此,「十八芝」從年中便開始組織人手攻擊位於泉州府沿岸的多個陸上目標,給許心素施加了極大的壓力。而這時候從廣州運來的這批火槍火炮,對許心素來說簡直就是雪中送炭,價格方面根本就沒有什麼爭議,對方直接就照單全收了。

    許心素的手下雖然大部分都是海盜出身,最近一兩年才脫了原來的皮穿上了明軍軍裝,但這些人中有不少都會操弄火器,這點可比北越的農民軍強多了。因此雖然穿越集團並未為這批出售的火器提供什麼技術支持,但許心素一方仍然是在很短的時間就將新武器投入到戰場應用當中。

    不得不說新武器的使用效果非常顯著,在一場爆發於中左所的陸上攻防戰當中,使用火器的許心素一方輕鬆擊潰了兩千餘人的來襲海盜,事後號稱「陣斬海寇千餘」。而相比於這顯赫的戰績,在這場戰鬥中的自身戰損小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當然了,「十八芝」也並非沒有火器裝備,只是他們沒有料到一直埋頭挨打的許心素突然就有了這麼強的火力而已。半月之後「十八芝」又再次組織了對中左所的進攻,並且配備了相當數量的火槍和各種虎蹲炮、佛郎機炮等重武器,卻不料這次依然被對手所擊敗,連那些使用火器的手下也死傷慘重——無論是武器射程、殺傷力還是裝填發射的速度,「十八芝」手中所掌握的火器都沒辦法與對方相抗衡。

    這也並不表示「十八芝」就拿對手完全沒辦法了,鄭芝龍手裡還是有不少早先從荷蘭人手裡買來的正宗紅夷大炮,其口徑、威力、射程都在海漢火炮之上。不過這種炮一門就重達兩三千斤,機動力幾乎為零,只適合用來作為防禦武器使用,要想用船運到中左所,再搬上岸去拖到城池下面攻城,卻是太難了一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6
235.第235章 附加條件

     這個時期的明軍其實已經大規模列裝了火器,特別是步兵部隊的火繩槍和各種火銃、火箭的裝備量相當大,使用火器的士兵佔據編制總數的三分之一左右。而且福建沿海地區一向都是海盜重災區,這裡的明軍裝備也比較齊備,要遠好於崖州水寨這種偏遠地區的部隊——當初羅升東在榆林漁村突襲穿越眾,如果不是配備的火槍過於老化只能使用冷兵器作戰,那還真說不定能幹掉幾個穿越者。

    正規的明軍對上「十八芝」的海盜,海上或許的確幹不過船多勢眾的對手,但在陸上卻可以依靠裝備優勢維持住不敗的局面。可許心素吃虧就吃虧在他接受招安的時間太遲,直到戰局已經開始吃緊了才想起要投靠朝廷,一時半會也無法領到明軍裝備給正規軍的那些火器,而自家手裡有限的火器雖說質量不比「十八芝」差,但數量差距實在太大,因此才會一直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許心素在開戰後也曾向荷蘭人求援,不過因為「十八芝」與荷蘭人同樣存在貿易往來,因此荷蘭人最後選擇了保持中立,兩不相幫。如果不是從廣東運來的這批軍火救了急,那許心素控制的地盤只會越打越小,最終會在次年被「十八芝」剿滅於中左所。

    許心素軍中有少量的明軍制式火器,根據「福瑞豐」從福建方面得到的反饋信息,可以基本認定目前穿越集團出口的這些猴版軍火,在性能上仍然優於目前明軍的制式火器,而「福瑞豐」對其銷售的價格則與明軍火器的黑市價格基本持平。唯一讓許心素一方感到不滿的是,這批軍火的數量實在太少,特別是火槍——「福瑞豐」前次買走的兩百支槍,第一批只交付了一百五十支,而駐廣辦第二梯隊運去廣州的五十支,便被「福瑞豐」截留了下來,準備拿給自家的民團裝備。

    許心素雖然比不了「十八芝」人多勢眾,但手底下幾千人還是有的,這僅僅一百多支火槍哪裡夠用?兩次高強度戰鬥打完,新槍已經開始有零星的故障出現,而當地又沒有熟悉槍械修理的工匠,一旦有點毛病就根本沒法修。最要命的是這些槍炮配發的彈藥都非常有限,目前已經快要告罄了。

    火槍還好,每支配發有三十發彈藥,而火炮的彈藥則簡直就是坑人,僅僅十發。許心素在第一次戰鬥中甚至都沒捨得用原裝的彈藥,直到第二次戰鬥時因為壓力太大,才不得不使用了據說十分厲害的原裝彈藥。

    而這種高價彈藥的確沒讓許心素失望,不但射程比土製彈藥遠了有三分之一,而且按重量分包的發射藥裝填便捷,採用拉火管的方式發射也更為順暢安全。但這一仗打完,配發的原裝彈藥就用了個一乾二淨。炮彈只要量好尺寸,自己就能造,但那威力強大的火藥卻是個稀罕物,許心素召集了漳州泉州福州多地工匠一起研究,最後也搞不明白這種獨門火藥究竟有哪些成分,又是如何製成這種均勻的細微顆粒,要知道同時代的火藥可都是粉末狀的。工匠們試制了多種配方,均無法達到同樣的威力水平,而緊張的局勢讓許心素也沒那麼多時間去慢慢搞科研,於是留給他唯一的解決辦法就只能繼續買買買。

    「福瑞豐」與許心素一方的軍火交易十分隱秘,雙方都只有極少數高層人員才知道。這倒並不是因為「福瑞豐」想要獨霸福建的軍火市場吃獨食,而是這消息一旦走漏了風聲,那極有可能會給「福瑞豐」帶來極大的麻煩——福廣沿海目前有一多半的地方都是在「十八芝」的控制之下,要是被這些海盜知道了「福瑞豐」出售軍火給他們的對手,那後果可想而知。

    為了確保今後的軍火交易安全性,雙方已經在打算把交易通道從海路改為陸路。雖說這種改變會大大增加運輸成本和運輸時間,但同時也大大降低了軍火在運輸途中的風險。「十八芝」再能打,那也只是在海上,他們的勢力還無法深入到內陸地區。而許心素相信只要己方的火力配備強大到一定的程度,在戰場上重新奪回主動權是遲早的事情。

    聽完李奈的敘述之後,陶東來沉吟道:「目前出售到福建那邊的軍火,有沒有引起當地官方的注意?」

    李奈搖頭道:「這倒不必擔心。許心素大概也擔心其大量購買舉動被上司俞總兵誤會,因此對外聲稱這批火器是他自掏腰包購自佛郎機人,且將我們的售價又推高了不少,明軍恐怕不會對如此高價的武器感興趣。」

    過一兩年就會有興趣了!陶東來心中不無惡意地想到,等東北方向再次吃緊,大明兵部想買武器的時候,打得風生水起的福建沿海自然就會引起他們的注意。話說回來就算是明軍現在想向穿越集團採購武器,那訂單也得排到明年去了,現有的軍火產能供應福建、越南兩地都還吃緊,暫時無法考慮其他的大客戶。

    顏楚傑問道:「李先生,以你們對福建形勢的瞭解,許心素那邊在將來還有沒有向我們大量購買武器的可能?」

    李奈肅然道:「據家父預計,現有的購買之數隻是開始而已,許心素與『十八芝』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十八芝』一方控制的地盤、人手、船隻,均是許心素的數倍,他要想打贏此戰,唯有依賴海漢所出的快槍利炮而已。」

    陶東來道:「如果許心素今後還想大量購買我們的軍火,那我們需要提出一個附加條件。」

    李奈愕然道:「貴方莫非是要漲價?」

    「漲價?」陶東來笑著搖頭道:「我們現在缺的並不是銀子。」

    李奈已經來過勝利港兩次,對於穿越集團的狀況也算是比較瞭解了,稍一動腦便已經明白了陶東來的意思:「船?」

    「沒錯,就是船!」陶東來讚許地點點頭道:「許心素作為福建沿海最大的海商,麾下應該有不少海船吧?」

    「雖不知具體數目,但三四百條船總是有的。」李奈應道。

    「這其中能漂洋過海的大船也不少吧?」陶東來接著問道。

    「幾十艘應該是有的。」李奈已經隱隱猜到了陶東來接下來要提的條件。

    「租也好,賣也好,兩個月之內,讓他盡快給我們提供一批四百料的海船,如果不願意合作,那我們就會限制後續的軍火供應。」陶東來毫不掩飾地提出了條件。

    「一批?」李奈對於這個模糊的數目有點疑問。

    「一批的意思,就是不少於十艘。」海運部的越之雲接過話頭道:「千萬不要拿那種跑南洋的一次性貨船糊弄我們。」

    所謂的一次性貨船,是因為當時明朝的外貿出大於入,去南洋交易的船往往回來時有放空的狀況。很多海商為了降低運輸成本,便以極為便宜的雜木造船,儘可能簡化船體結構,只求能跑上一個單程即可。到了巴達維亞或是馬尼拉之後便連船帶貨一起賣掉,自己再搭乘別的船回來。這種船造價極低,基本上談不上什麼質量。

    「最好是附帶水手,你知道的,我們這裡的水手可是稀缺資源。」陶東來補充道:「至於船隻費用嘛,可以從以後購買的軍火中抵扣掉。」

    李奈猶豫著問道:「那如果許心素肯答應這條件,他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們保證他每月至少能從勝利港,或者說從你們這裡採購到二百支火槍,6磅炮和12磅炮各五門,另外彈藥供應量可以在現有基礎上增加一些。」陶東來所給出的「優惠」條件也十分有限,相比提給對方的附加條件,簡直可以用刻薄來形容。

    但李奈卻知道,恐怕遠在福建的許心素根本就沒得選,不管他願不願意,最終都得接受海漢人的條件。因為除了這裡,許心素不可能再找到第二家能夠長期向他大規模提供軍火的賣家了,哪怕是已經在台灣修建了據點的荷蘭人也做不到。許心素想要繼續跟「十八芝」打下去,那就只能聽從海漢人的安排,為他們提供海上的運力。

    而海漢人要這麼多的船來做什麼,李奈心裡也多少有數,以他們的能力,把生意做到大陸沿海乃至南洋的幾個貿易港,純粹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而現在海漢人的舉措正是在想方設法地縮短這中間所需的時間。

    跟海漢人接觸的時間長了,李奈多少也學會了一點海漢人看待問題的方式,他們做任何事情都有其明確的目的性,但這種目的性並不僅僅只是作用於眼下,而是很可能出於更長遠、更深層的考慮——用海漢人的話來說,這叫做「從宏觀角度看問題」。

    李奈現在回想整個軍火貿易的過程,就越發佩服海漢人的這種「宏觀」的眼光。從一開始海漢人就已經打好了算盤,要將軍火出售給許心素一方,當時李奈真心認為事情就如海漢人所說的那樣,選擇出售對象是為了讓福建的戰事保持力量平衡,以便在更長的交戰期內出售更多的軍火,賺取更多的收益。但現在李奈認為除了這個理由之外,海漢人其實還有別的打算——利用軍火貿易把許心素拴住,讓他不得不長期為海漢人提供海上運力,而許心素那裡的船都是現成的,這可比海漢人自己在廣州碰運氣買二手船,向船廠下訂單排期造船要快多了。

    當然了,這種算計也得要基於對形勢的準確預判才行,要是當時戰局吃緊的不是許心素而是「十八芝」,那海漢人現在提出的這種斷貨威脅恐怕就毫無作用了。又或是一開始就將武器賣給了「十八芝」,那搞不好現在中左所已經改名換姓,許心素的腦袋也掛到漳州城的城牆上了。而海漢人的這種精準預判能力,已經不是初次表現出來了。

    就在這裡李奈離開廣州出發之前,天啟帝駕崩,信王繼位的消息已經由八百里加急傳到了廣州。而最受到這個消息刺激的並不是本地的官員,卻是事前接受過施耐德劇透信息的「福瑞豐」大掌櫃李繼峰。雖說這消息傳到廣州的時候,信王還沒有正式舉行登基大典,不過李繼峰已經絲毫不再懷疑海漢人的預測能力了。李繼峰這時候才向從外地趕回來的兩個兒子告知了海漢人的預判,這種可怕的預知能力在李奈心中也留下了極深的烙印。

    李奈認為在為期兩個月的軍火貿易進程中,形勢的發展也在一步步地印證著海漢人作出這些決定的正確性,幾乎每一步都是按照海漢人的意願在前進,特別是這次海漢人所提出的交易附加要求,更是充分證明了他們對於後續的發展早就有了全盤的計畫。

    對於這些條件,李奈也只能無條件地同意,反正要出船出人的又不是「福瑞豐」,而且自家在這個過程中也不會有什麼實際的經濟損失,至於說福建方面,相信眼下戰局不利的許心素在得知這個消息後應該很「樂意」來充當這個冤大頭——反正現在他麾下的海船也有相當數量被堵在近海出不去,倒不如在海漢這邊換一些更有用的軍火回去。

    海運部接著提出建議,屆時讓福建過來的船在廣州裝運移民和物資之後,再南下勝利港。目前穿越集團面臨著移民潮來臨和加大生產能力兩大任務,所需的物資量也將大大增加,特別是本地產量極為有限布料、硝石、硫磺、銅等等,必須大部分從大陸地區進行採購。為此執委會早就有意要建立勝利港到廣州之間的直航航線,但一直苦於海上運力不足,而現在似乎已經看到了一絲解決問題的曙光。

    陶東來道:「既然李先生同意,那我們就視作『福瑞豐』方面已經表明態度。為了節約時間,我們會通知駐廣辦,由施耐德先生與貴行聯絡辦理後續的事宜。」

    這事要是等著「福瑞豐」的船回到廣州,再慢慢聯繫福建方面,那至少要遲上個十來天,執委會肯定不願意浪費這麼多的時間在無謂的等待上。當下便有人拿了會議紀要去通信中心,發電報聯絡駐廣辦去了,如果一切順利,最遲明天施耐德就會登門造訪李繼峰,商談向福建方面索要船隻的事情。

    李奈此次來勝利港,也沒打算在短期內就返回廣州,等這次的交易談完之後,兩艘船會載著購買的海漢商品返回廣州,他則會留在勝利港,監督在這裡投資的商棧等設施的修建。當然了,所謂的監督修建也只是找個理由而已,真正的原因還是李繼峰希望能更加深入地瞭解海漢人的日常運作,而與海漢人已經建立起較為融洽關係的李奈肯定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陶東來聽說李奈要在勝利港住一段時間,也不以為意,上次李奈來勝利港前前後後同樣是待了十來天。而且執委會也並不打算對李奈禁足,因為他的活動範圍實際上也只有勝利港到一號基地這一片地區而已。這裡目前僅有造船廠和木工廠兩個生產單位,並無多少秘密可言,執委會相信以李奈的水平,從這兩個地方也偷不了師。至於被劃為禁區的田獨工業區和軍營,要是沒穿越者帶領,李奈也同樣進不去。

    登陸之初建在一號基地附近的幾個木炭窯,也隨著燃料問題的解決全部關停了,這倒不是現在已經用不著木炭了,而是這地方距離居住區太近,穿越眾紛紛反應灰塵太大。目前田獨地區還有幾個木炭窯在繼續運作,生產的木炭也大多用在了化工生產而不是當作燃料被燒掉,例如目前需求量極大的火藥,就需要大量木炭來當作原材料。

    不過現在木工廠和造船廠的規模相比幾個月前倒是又擴大了不少,木材幹燥室也從最初的一間發展到了現在的五間,同時處理的木料可供建造四艘排水量兩百噸左右的中式帆船所用。而造船廠船台上那艘實驗性的木船已經基本成型,李奈在乘船進港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那艘船的存在,他很想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看一看,擁有眾多能工巧匠的海漢人究竟能造出來什麼樣的船。

    當天的例行接風宴,李奈又是被一群無良嘴炮忽悠得酩酊大醉。第二天起來之後,李奈收拾停當吃過早飯,先去勝利港商貿區的工地上轉了轉,見自家的監工、匠人已經進場開始施工,這才放下心來。執委會一口氣給「福瑞豐」劃出了五畝地的面積,在這裡將會建起一座帶有庫房的商棧、一間飯館和一間青樓。因為「福瑞豐」是第一家來此投資的外地商戶,由此也獲得了優先的位置選擇權,當時李奈和賀強並未選擇最靠近碼頭的地方,而是選了離一號基地大門最近的一塊地皮。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6
236.第236章 勝利港造船廠(一)

     李奈和賀強認為,自家在勝利港所設的商棧再怎麼靠近碼頭,無非就是將來能多些吃飯住店的外來海商、船員水手而已,這與「福瑞豐」在勝利港投資圈地的目的並不是很一致——不管是商棧、飯店還是青樓,這一切都是為了拉近與海漢人之間的合作關係,而並非單純地為了賺錢。基於這樣的考慮,他們才選擇了一號基地大門之外毗鄰的這塊地皮。

    穿越集團最近將相當一部分勞工都投入到了鐵爐港項目中去,因此相關部門分派給「福瑞豐」修建商棧的勞工數量並不多,才三十來人而已。這麼點人手要蓋起一座面積五畝左右的大宅院,所需花費的時間至少要以月計。不過李奈倒是並不著急,因為昨天晚飯的時候海漢人已經發了話,最遲不超過兩個月,這處商棧就能投入使用。相比李奈所知自家以前在外地修建商棧所花費的時間,兩個月的工期已經算是極短了。

    當然了,能把工期縮到這麼短,這也跟「福瑞豐」提前做好的準備工作有關,不但備好了圖紙、工匠,連很多工藝較為複雜的建材和物資都是直接從廣州運來了,如雕花的門窗、平整的地磚、紅木桌椅家具乃至預製好尺寸的房梁等等。穿越集團主要給這個工程提供勞工、磚瓦以及在李奈看來十分神奇的水泥。

    李奈一邊看,一邊也沒忘了提醒工頭,在處理地基時留出埋設下水管道的位置。在駐廣辦的大改造完成之後,李奈曾經受邀去參觀了施耐德所說的「先進人居環境」,各種的黑科技裝備給李奈留下了極深的印象。特別是可以長時間方便地提供熱水沐浴的鍋爐、完美解決臥室內衛生問題的抽水馬桶,以及李奈不明其理但覺其厲的沼氣設備,都讓李奈大感興趣。

    李奈在試用過這幾件東西之後便很快體驗到了其中的妙處,要求施耐德也向自己提供一套同樣的生活設施,於是李奈在李家大院的居所便成了海漢衛浴系統的第一個推廣成功的對象。不過因為沼氣設備的施工太過複雜,李家宅院不便大動干戈,所以這一套技術含量最高的設備就被無奈地捨棄了。

    給李奈安裝衛浴設備,駐廣辦並沒有藉機敲李奈的竹槓,只是象徵性地收取了「工本費」一百兩。施耐德接著這個機會提出,希望「福瑞豐」能在本地找到更好的陶瓷匠人,參與到陶瓷衛浴設備的製作中來。比如洗手洗臉的陶瓷面盆,洗澡的陶瓷澡盆等等。等這些工藝更為複雜的陶瓷衛浴設備研製成功,那麼「福瑞豐」自然就可以成為新產品地區代理商。

    李繼峰在試用了這些設備之後立刻便拍板同意了施耐德的建議,讓自家商行開始在各地尋找手藝出眾的陶瓷匠人。這次李奈南下所帶來的一批工匠中,就有數名由「福瑞豐」招來的陶瓷匠人。至於說對外的推廣工作,駐廣辦早就走在了前面——駐廣辦把臨街倒座房的幾間屋子作了改造,改成了臨街的鋪面,其中一間便將專門用來展示這些全新的衛浴設備。施耐德認為這東西只要有少數上層人士的帶動,很快便會在廣州形成新的使用風潮,就如同之前的玻璃文具一樣。

    而李奈在得到南下監工任務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自家在勝利港修建的商棧一定要採用海漢的衛浴設備,雖然這樣做會增加不少前期投資,但在李奈看來這種一步到位的舉措是非常值得的,畢竟對海漢的投資回報一直都相當高,而且安全性也有保障——李奈昨天進港的時候,看到峽口兩邊的炮台已經修得七七八八了,有幾個炮位已經架上了黑黝黝的火炮。雖然在船上看得不太清楚,但李奈還是能分辨出炮台上架設的火炮個頭要比自家經手的那些火炮大得多,換言之這些岸防炮的威力肯定比外銷的更大。

    不過李奈所不知的是,雖然岸防炮工事的一期工程修建已經進行到收尾階段,並且軍工部門也做出了好幾門24磅重炮交付給軍警部,但目前炮手的訓練依然進展緩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現有的歸化民群體普遍文化偏低,絕大部分人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認,而炮兵又是一個技術性很強的兵種,不管是觀瞄還是射擊,都需要用到大量的數學計算才行,現有的兵源素質顯然不可能達到這樣的要求。

    軍警部目前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讓炮兵們死記硬背射角、裝藥量與射程之間的關係,同時依靠大量的實彈訓練來加強和鞏固這些菜鳥炮兵的技能。但就算如此,目前能稱得上合格的土著炮兵依然是鳳毛麟角,有限的那麼幾個表現比較突出的人,基本上都是屬於天賦較好,頭腦靈活而已,還說不上真正懂得了炮兵作戰的意義。軍警部現在也的確沒什麼更好的辦法,很多東西並不是靠著手把手的傳授就一定能教會的,或許只能等到什麼時候上了戰場接觸到實戰,才能讓這些炮兵更快地成長起來。

    當然了,儘管目前的炮兵質量和數量都還十分有限,但岸防炮工事的建成,仍然給予了穿越集團上下久違的安全感。軍警部也宣稱,有了這些重炮佈防的工事之後,外來勢力想要從海上攻入勝利港的幾率將大大降低,即便是荷蘭東印度公司武裝炮艦或者是西班牙人的大帆船隊集體出動,想擊敗勝利港的岸防炮工事也將要付出十分沉重的代價。

    這倒不是軍警部吹牛,西洋殖民者的炮艦雖然在目前的遠東地區海面上難有對手,但它們靠的是船上裝備火炮的數量來取得對戰中的火力優勢,而並非射程或者精準度。相較於勝利港岸防工事中射程可達兩千米的24磅重炮,西洋炮艦上那些有效射程不過兩百米的粗笨炮火實在很難發揮作用。如果真有這樣的船敢於頂著岸防炮的炮火往前硬衝,那麼在進入自身火炮的射程之前,它就必須先得扛住十輪左右的岸防炮轟擊才行。即便目前的岸防炮還是採用實心彈而非開花彈,但規劃中三十門以上岸防炮所能達到的火力密度已經足以在十輪攻擊中擊潰這個時代的海上對手了。

    不過要實現這樣的戰鬥力,軍警部也承認至少還需要一到兩年的時間,用以訓練炮手,操練防禦戰術,完善工事修建等等。而且目前海軍的組建計畫也已經提上了執委會的議事日程,屆時以炮戰為主要火力輸出的海軍也會需要大量的炮手,這也將大大延緩岸防炮工事達到最強戰力的時間。

    李奈在工地上待了一陣,便覺得有些不對,前次自己來勝利港,身邊無時不刻都有海漢人的頭領作陪,但這次自己似乎已經沒了這樣的待遇,除了一個本地青年被派來跟著自己聽候調遣,這半上午了根本就沒見著那幾位海漢頭領的人影。

    李奈覺得跟著自己這人有些眼熟,便揮揮手將他叫了過來:「閣下是否與我在哪裡見過?」

    那人恭敬地應道:「回李先生,前次您來鹽場公社參觀的時候,我們曾見過一次。」

    李奈恍然道:「對對對!你就是那個蔣……蔣……」

    「小的以前叫做蔣三。」那人說著說著腰桿便已經直了起來,臉上禁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後來得安西先生賜名,現在改名叫蔣凱申了,凱旋的凱,申酉戌亥的申。」

    「凱申?嗯……這名字不錯。」李奈當然不會明白安西教練的惡趣味,不過他的確記得這個叫做蔣三的男子。前次李奈在參觀鹽場公社的時候,曾與蔣三有過一段讓他印象非常深刻的對話,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李奈意識到了海漢民政系統與大明的不同之處。李奈能明確地從蔣三這類人的身上感受到本地民眾對於海漢執委會的敬畏和感激,並且會因此對執委會的決定表現出極高的服從性,從普通百姓的角度看,海漢人的民政管理效果似乎要優於大明的地方官府。

    而蔣三也是因為那次在陶東來面前所表現出的「機智」獲得了賞識,李奈走後,安西便將他的勞工等級由初級提拔為二級,並調離了生產一線,到鹽場公社管委會擔任了一個小小的民政職務。為了體面著想,安西還特地給他起了一個新名字——雖然安西起這名字未必完全是出自善意,但對蔣三蔣凱申而言,這卻是他人生中莫大的榮譽。

    蔣三在升職加薪之後一直表現良好,八月的颱風災害之後更是因為積極參加救災和災後重建,得到了公社管委會的嘉獎——二十元流通券。鐵爐港項目開始之後,現有鹽場公社的一部分人員,特別是管理層,將會在項目進行到移民階段的時候調去鐵爐港任職,蔣三也在其中。並且他已經得到了安西的指點,只要在將來一段時間內不要犯什麼錯誤,等鐵爐港項目進入運行階段,安西就會推薦他出任當地公社管委會的民政助理一職,勞工等級也會上調一級,成為目前為數不多的三級勞工中的一員。

    蔣三在幾天前便已經被調來了一號基地這邊,負責鐵爐港新移民的接受和事前培訓工作。這批新移民都是在十月初到港的移民,越南人和海南本地人各佔了約莫一半,他們目前已經基本完成了隔離觀察期,接下來就會被安排到新開闢的鐵爐港居住地,蔣三的任務就是讓這批人明白他們接下來的去向和工作、生活安排。而就在昨晚,蔣三接到了民政部門的新通知,讓他從今天開始貼身陪同廣州來的貴賓——當然同時也還有監視的性質在內。

    這倒不是管委會不重視李奈的存在,而是各個執委目前都比較忙,每個人手頭上都有一大堆事情要做,無暇分身陪同李奈遊山玩水。反正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之後,執委會的幾個老江湖都認為李奈是屬於人畜無害的類型,也沒什麼需要特別防備他的,於是乾脆就讓民政部門調個本地人去給李奈當隨從,保證他在勝利港期間隨時有人替他協調周邊安排食宿就行了。

    蔣三道:「李先生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首長們說了要盡力滿足李先生所提出的任何合理要求。」

    「那西邊的造船廠看起來十分熱鬧,在下可否前去看看?」李奈沒有注意蔣三所說的「合理要求」意味著什麼,但他也明白海漢人放蔣三這麼個小人物在自己身邊可不僅僅是為了當個跑腿的角色,自己在勝利港的一舉一動,恐怕這個蔣三都會在事後上報給海漢人知道。

    「造船廠自然是去得的。」蔣三連連點頭應道。民政部門事前的確給他指點過哪些地方可去哪些地方不可去,整個勝利港地區除了兵營和榆林哨所之外,其他地方都可以去,這其中也包括了位於港灣西部的造船廠在內。

    於是李奈叫過工頭又叮囑了幾句,便往西邊的造船廠走去。李奈覺得勝利港這地方別的都好,就是沒有轎子,只能靠兩條腿步行。海漢人倒是經常騎著那種兩輪車竄來竄去,不過李奈覺得那玩意兒速度快若奔馬,看起來實在是不安全,根本就沒打算要學。

    剛走沒兩步,蔣三便出聲道:「李先生,如果要參觀造船廠這類的生產單位,是不能帶隨從進去的。」

    李奈點點頭,面無表情地吩咐兩個隨從留下。對於這一點要求,李奈並沒有什麼不快,「福瑞豐」名下也有一些作坊,若是外人要進去參觀,同樣不會允許隨從人員進入——我知道你是商人,但你的隨從是不是做這行的工匠,那可就不好說了。一些工藝上的獨門秘技,被外行人看到沒事,但被行家看一次,或許就被偷學去了。以海漢人造出那麼多鋼鐵巨船的本事,李奈相信他們在造船這方面一定有某些特殊的手段,而這些東西肯定是不便讓外人所知的。

    勝利港船廠所在的地區,其實便是當初於小寶一家所生活的榆林漁村附近,正位於榆林半島與大陸的連接位置。近岸處茂密的紅樹林早已經被砍得一乾二淨,不復當初的原始風貌。岸邊建起了連片的工棚,靠北的工棚裡堆放著大量已經經過乾燥手段處理過的船用木材,而南邊的工棚則是海運部技術人員們辦公和進行細加工操作的地方。

    岸邊佇立著大大小小五六個船台,目前每個船台上都安放著正處於建造或修繕狀態的大小船隻。船台下有木製滑道直接通到海面,在船台完工的船隻便由滑道直接下水。

    目前勝利港造船廠有技術人員四十餘人,普通勞工近兩百人,除了進展相對比較緩慢的一號試驗船之外,其實船廠在這幾個月裡也絲毫都沒有閒著,海運部現有的所有海船基本都是在這裡接受定期的船體維護作業,這任務一點也不輕鬆。船底的附著物如果不定期進行清除,將會對船隻的航行能力產生明顯的影響。按照海運部所掌握的資料,如果像牡蠣、海葵等船底贅生生物過多,船舶的動力將會損失5%-10%,這對於現有的低航速帆船來說簡直是不可饒恕的罪過。除此之外,船體水下部分的防腐、防漏,也必須要定期從新進行處理,否則一旦在航行中出現問題,那就有可能會引發船毀人亡的大事故。加之海運部的船有相當一部分都是二手貨,因此對於相關的維護工作更是一向抓得很緊,絲毫不敢放鬆。

    除了維護維修工作之外,這幾個月裡造船廠其實也下水了不少小船,其中部分是作為試驗性質的試製品,用於驗證海運部的一些新提出的技術方案是否能結合到現有的造船工藝當中,特別是船身結構和帆索體系,更是這些試制船的技術探索重點。

    其實若不是執委會的要求太高,估計一號試驗船早就可以下水了。執委會要求未來一段時期的主力船隻要有良好的海上適航性、便捷的帆索操作系統、在不低於現有船隻的裝載能力的情況下能擁有更快的航速,最好能加裝數門新近出爐的海軍火炮,或是能通過較為簡單的改裝化身為海上的火力輸出單位提供給未來海軍使用。如果可能的話,還要為將來的蒸汽機上船留出足夠的改動空間,免得到時候又要花大量的時間重新設計艦船。

    雖然執委會的要求聽起來很過分,但這也是基於現有的客觀環境所不得已提出的要求。穿越集團既然選了三亞這個地方作為前期的主基地,那麼對於制海權的控制就成為了未來的主要發展目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6
237.第237章 勝利港造船廠(二)

     如果單以生產製造部門的技術儲備水平而言,造船廠就算不是目前最強,至少也能排到前三了。既有越之雲、孫長彌這樣正兒八經海事大學科班出身的船舶建造專業人士、王湯姆等擁有豐富實踐經驗的航海專家,也有穿越之後通過各種途徑網絡到的一批本土造船匠人,加上資料庫裡的大量近現代船舶資料,以及穿越集團內部為數眾多的鍵盤專家,可以說純粹的技術實力已經非常強,要遠遠高於同時代的其他競爭者。

    執委會對於新式帆船的研製也給予了很高的期望和支持,凡是造船廠需要的原材料,一律優先供應,沒有的就買,外面買不到的就自己造,自己都造不出來的……那還是考慮修改方案吧。總之只要是執委會能弄到的東西,造船廠需要什麼就能有什麼。

    但或許正是因為技術理念相比同時代的水平已經太過領先,反倒是讓一號試驗船的研製過程中充滿了各種爭議。不光是執委會,幾乎所有有份參與船型研製的人,都希望能夠從一開始就把試驗船做到盡善盡美,功能完備,從造船技術上一舉壓倒同時代的海上對手。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儘管大家都很清楚船舶建造技術在未來幾百年的發展方向,但可惜的是受制於目前的製造水平和材料限制,想要一舉造出叱咤四方的鐵甲巨艦是根本不可能的,海運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木結構和風帆動力的基礎之上,儘可能根據從後世帶來的造船知識來建造一艘功能強大又便於操作的木製帆船。而分屬不同群體的參與者對於這艘船也提出了各種各樣的要求或是建議,結果反而使得海運部的建造方案從穿越之前就開始籌備,到了最近都還在一改再改,遲遲確定不下最後的方案。

    在造船廠剛建成不久的時候,海運部就已經打過報告申請同時開工另一條試驗船,因為目前的技術方案太多,有些方案不可能放到同一條船上實施建造,僅靠一條船無法對方案一一進行嘗試。而執委會認為同時開工兩艘大船的耗費太大,因此後來才有了為數不少的眾多小型試驗船。當然這些船造出來之後也不會浪費,驗證完方案之後就改成漁船下撥給了農業部,又或是改造成訓練船提供給軍營訓練未來的海軍船員。

    為了帆船研製方案的事情,海運部內部已經開過無數次技術研討會,就連執委會也搞過幾次專項討論會,但每次討論到最後的結果還是誰都不能說服誰,而輿論意見也逐漸形成了幾個大的派別。

    呼聲最高的還是中式帆船派,這個派別的意見是新式帆船的船體仍然應該採用中式帆船傳統的尖底形狀,並保留水密隔艙之類的船體構造,只對船艏、船艉及帆索系統根據後世的經驗作出技術改進。持這類看法的人佔據了新式帆船研製的大多數,他們認為中式帆船的船身形狀和船體結構已經代表了船舶建造技術的未來發展方向,並且也得到了廣泛的應用,如果不採用這些業已成熟的建造方案,那無疑是在造船技術上開倒車。

    而另一派人則認為要正視這個歷史時期的現實,西洋帆船能夠通行全球,其技術上同樣也存在著一定的長處,新式帆船應該對其有所借鑑。光是那一船肚子的火炮就是中式帆船永遠無法實現的,因為西洋帆船是圓底上窄下寬,船體中有足夠的空間裝下那麼多的火炮,並且這種重量還能起到穩定船身的作用。而中式帆船想要在船上大量佈置火炮,就只能集中在船身上部,這樣不但重心過高而且火炮的裝載量會十分有限,而且船舷某一邊集中開火的時候因為後坐力作用而讓船失去平衡,就算不至於側傾翻覆也會大大影響船隻的適航性和炮火的精準度。

    不過持有這種看法的人一般都屬於鍵盤專家,雖然聲音大,但其實提不出太多的理論依據,多數人都是為了實現他們心目中的大炮艦主義而已——這個時代的海戰,可不就應該是像加勒比海盜那樣,互相抵近以船舷炮對轟嗎?既然在自家火炮技術上有優勢,那就應該在船上擺滿密密麻麻的火炮,管他們什麼東印度西印度還是海盜的船隊,遇上了就一通集火打沉對方才是王道。

    隨著各種試驗方案的逐步實施,中式帆船派還是逐漸開始佔據了上風,技術之爭也由造船技術流派的爭論慢慢轉向了各種技術細節的爭論,如該採用橫帆還是縱帆,軟帆還是硬帆,需不需要採用方形船尾,船身肋骨要不要上鋼結構,船底需不需要包銅皮,今後上蒸汽動力應該如何佈置推進裝置等等。

    這種技術細節的爭論一旦起來,比起流派的爭論更加難以統一意見,關於一個小小的技術細節往往會有許多種改進方案提出來,而海運部要對這些方案一一進行驗證,就需要花費大量的工夫。而為此造船廠的技術討論會頻率也大大增加了,從以前的每週兩次,增加到目前每兩天至少有一次的地步。越之雲和孫長彌這兩個來廣州報到時還略顯青澀的白面書生,現在已經曬得跟黑炭頭似的,加上原本就因為長期的海上生活變得黑又亮的王湯姆,號稱「船廠三黑」——基本上他們三人也算是新式帆船研製項目的主要技術骨幹了。

    李奈來到到船廠的時候,眾人也正在召開新一輪的技術討論會。會場便設在堆料的工棚下面,大家隨便找個木墩子坐下就開始討論起昨天未盡的技術細節。雖然在場的人都看到李奈進來了,不過倒也沒人勸他離開——越之雲因為要跟「福瑞豐」交接他們從廣州帶來的二手船和船員,所以也代表海運部去了昨天為李奈舉行的接風宴。陶東來專門跟他打過了招呼,李奈如果沒事轉到船廠來,有什麼想看的就讓他看,想聽也就讓他聽,造船這種專業性極強的行當,可不是李奈這種舉人老爺隨便聽聽就能弄懂的,也沒什麼特別的保密必要。

    因此眾人只是看了李奈一眼,便轉過頭又集中到了討論當中,便聽越之雲道:「今天一早的貨車已經送來了田獨那邊新加工出來的鋼鐵連接件,回頭就可以直接裝到船上。這一號船雖然來不及趕上使用鋼鐵龍骨和船肋,不過用上這些鋼鐵的連接件也能有效地加固船身強度。」

    「那我們訂製的鋼製空心桅杆呢?田獨那邊能按照預訂的時間出貨嗎?」孫長彌嘴裡咬著個煙屁股,眯著眼睛問道。他如同鄉間老農一般岔開腿蹲在路邊,如果不是穿著一件海漢人才有的帶帽短衫,旁觀的李奈幾乎要把他認成是本地的歸化民了。

    「桅杆夠嗆。」王湯姆搖搖頭接過了話頭:「昨天我跟羅傑聯繫過,冶金車間以前用的卷板機沒這麼大,恐怕需要分成多段加工,但銲接上也有技術問題,用老式的鍛焊來加工,怕成品在強度上達不到要求,他們還在想辦法解決。」

    「我們不是帶了電焊工具嗎?」越之雲愕然問道。

    「白克思說藥芯焊絲和高壓氣瓶的儲備有限,現在用一點就少一點,最好能想出別的加工辦法。」王湯姆解釋道。

    「當初準備這些東西可不就是為了現在用的,這節骨眼上省什麼省!」越之雲有些氣呼呼地埋怨道:「沒有鋼製桅杆,那我們就沒法大幅度加高桅杆,不加高桅杆怎麼用新設計的帆具!」

    孫長彌勸道:「白總說得也沒錯,就算加工了一兩根桅杆出來,也只是解決一時之需,以後定型量產的時候還是得面對同樣的技術問題,現在能解決當然最好不過。」

    李奈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問道:「為何要打造加高的桅杆?」

    「桅杆更高才能掛上更大幅的船帆,這樣對風力的利用效率才會增加……你知道什麼叫利用效率嗎?」越之雲解釋了半截又忍不住反問道。

    李奈點點頭道:「略懂,請繼續講。」

    「現在的海船都是使用風力作為主要動力,那麼船帆對風力的利用率,就是影響船隻前進動力的主要因素。對於這個問題,我們設計了全新的船帆、桅杆和索具結構,對風力的利用率會大大地優於現有的福船或者廣船……當然也包括那些洋鬼子的蓋倫船在內。」越之雲很是自豪地向李奈解說道:「採用縱帆中式帆船的船帆便於操控,可以靈活地利用各種風向,但缺點是船帆少且偏小,實際受風的有效面積不大。而採用橫帆的西式帆船因為船桅夠高,因此使用的船帆面積可以更大,不過因為桅杆太高,收帆揚帆都不是那麼容易操作,而且高桅杆還必須加上各種支索來保證其穩固性,這就大大妨礙了橫帆的轉動角。」

    李奈聽得半懂不懂,有些疑惑地問道:「在下曾多次見過西洋番人的帆船,船帆多而密集,看起來似乎足以彌補船帆轉動不靈的缺陷。」

    「那也僅僅只是看起來而已。」越之雲繼續解釋道:「西式帆船在設計上有很大的侷限性,因為它們一味地加大風範的面積,但其船帆對風力的利用率並沒有看上去那麼高。順風時支索帆、斜桁帆、主帆互相遮擋,因為支索的存在擋住主帆的轉動角,側風和頂風時只能依靠支索帆來利用風力,使用效率和操作便利性上遠遠比了中式帆船的靈活。」

    「既然越先生認為中式帆船如此好用,那為何過去沒人以加高桅杆的方式來加大船帆?」李奈這話一問出來,就充分地暴露了其外行的本質。

    「縱帆船沒法加支索啊,不然僅有的靈活優勢就沒了,而且中式帆船都是尖底船,桅杆太高會導致重心不穩。」越之雲當然也意識到了李奈的無知,這下就放心大膽地進行解釋了:「而且中式帆船的船帆太重,增大面積就會增加重量,過高的桅杆在強度上未必撐得住,風力大了很容易會折斷。」

    李奈這才恍然大悟道:「所以貴方才要造那空心的鋼鐵桅杆,便是要減輕桅杆重量,增加強度和高度,藉以來增加船帆的面積。」

    李奈這下舉一反三倒是很快,越之雲也馬上打住了向他詳細解釋的念頭。新式帆船在桅杆、船帆和索具上改採用的技術革新遠遠不止鋼製空心桅杆一項,但只有這一項是技術含量最高,外人最難以仿製的,因為在金屬加工手段上很難達到穿越集團的水平。至於其他的細節改進,明眼人只要看過一次之後,多半便能得悉其中奧妙了。

    海運部對於甲板上層設施的技術改進要遠遠多於船體本身,最重要的便是根據現代力學原理重新設計的風帆系統。這個新的系統採用了東西方兩種風帆的部分特點,但總體上與之差異極大,可以說是穿越集團又一個跨越時代的黑科技利器。

    早期的帆船所利用的是風在前進過程中直接吹在風帆上產生的動風壓,而現代帆船所利用的卻是氣流流過拱形帆面時所產生的壓力,這種靜風壓在船帆上產生的推動力要遠遠大於動風壓。這種原理聽起來難以理解而且抽象到很難直觀地想像出來,因此在這個時代還完全沒有被運用到帆船風帆的設計當中。

    直到百年後的1726年,來自瑞士伯努利家族的丹尼爾‧伯努利才提出了「邊界層表面效應」,即流體的流速越大,壓強越小,流體的流速越小,壓強越大。而後這一偉大發現被科學界命名為「伯努利效應」,這也是流體力學最為重要的定理之一,在之後的幾個世紀中被廣泛應用於船舶、航空器的製造領域。就連足球比賽中的香蕉球現象,也可以用「伯努利效應」來完美地解釋——足球由於旋轉而導致兩側的空氣流速不一致,因而會向流速更大的一方發生偏轉。

    西洋帆船改採用的橫帆結構只能利用動風壓,也就是說佔據船帆絕大部分面積的煮飯只能在順風或者側順風的條件下才能使用,否則風所提供的就不是動力而會變成了阻力。而斜桁帆雖然能夠利用一部分的靜風壓,但其扭曲的形狀和有限的面積讓它的實際作用也非常有限。

    而中式帆船雖然靠著相對較為靈活的操帆方式可以利用到靜風壓的效應,但因為中式船帆的設計出發點是為了操作簡便高效而並非針對伯努利效應,加之受限於桅杆高度無法使用更大的船帆,這種相對的技術優勢在實際應用中所起到的作用也就變得極為有限。

    海運部在船帆的設計上動了非常多的腦筋,驗證了不下十個方案,最後才敲定了更接近於現代帆船的風帆設計方案。這種設計是採用縱帆結構,但使用的卻並非中式硬帆,而是軟帆,但與西式橫帆所不同的是,帆面兩側都會加上彎拱形的竹木輻條,輻條中間有繩索穿過帆面進行位置固定,風帆在受風時的拱起就會限制於輻條的彎度之內。而這樣的結構又有異於中式硬帆的單邊輻條固定。

    這樣的拱形帆可以充分利用靜風壓,並且轉動靈活,可以有效利用側風甚至是頂風來提供前進的動力,對風力的利用效率上要遠超傳統的中西式帆船。而且有了這種船帆之後,船上也不必再加裝支索帆之類的輔助風帆,操帆要比西式帆船簡化了許多。以同等風帆面積和外界風力條件來計算,海運部認為根據流體力學設計出的新式船帆要比原有的中西式船帆都至少高出三分之一的效率,並且在使用了新的索具滑輪之後,所需的操帆人手並不會比過去增加多少。這也意味著在同等的條件下,使用新式船帆的帆船航速也將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而這正好滿足了執委會所提出的操帆便利、提高航速的要求。

    當然了,這並不意味著新式船帆就十全十美,可以馬上應用到先用的帆船上去。首先,帆布的製作對目前的穿越集團來說就是一個極大的難題。目前穿越集團並沒有紡織產業,布料九成靠從外界進口,剩下的一成來自本地土著供應的吉貝布和穿越集團的自身儲備。而現有的外界進貨渠道並沒有找到真正適合用來製作船帆的布料——至少以造船廠的標準來看還沒有任何的合格品出現。一號試驗船的船帆,將會利用從後世帶來的庫存帆布來製作。但庫存畢竟有限,日後若想規模化地製作這種船帆,那遲早還是得面對原材料的問題。

    其次這種設計目前只在排水量極小的試驗船上使用過,真正放到大船使用上是否會獲得預想的效果,在使用過程中又會出現哪些需要解決的技術難題,都還需要時間來進行驗證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6
238.第238章 勝利港造船廠(三)

     駐廣辦和「福瑞豐」從大陸購買的布料用來做普通的衣服是肯定合格了,但要當作帆布使用,在強度上卻是離海運部的要求差了不少,試製出的船帆幅面稍大一些,在強風環境下就很容易被撕裂。雖然在船帆的材料上遇到了比較大的麻煩,但海運部認為也並不是沒有解決辦法。參與船帆製作的一個姓王的本地裁縫就出了個非常不錯的主意,用較為堅韌的多重布料來製作加強筋,在較大的船帆幅面上縫製了大量的加強筋之後,果然船帆的強度有了明顯的提升,雖然整體強度暫時還達不到海運部的技術要求,但至少已經能夠作為備用帆使用了,而且船帆的重量也並未因此大幅增加。而王裁縫也有幸憑藉這個小小的獻計功勞,獲得了勞工等級的提前陞遷。

    執委會已經給駐廣辦發去了最新指令,要他們設法從盛產棉布的松江府地區大量定製更為堅韌厚實的布料,同時看看能否搭上西班牙人或是葡萄牙人的線,從洋鬼子那裡弄到一些印度產的帆布。執委會現在已經將帆布列入了戰略物資清單當中,在自身缺乏紡織產業的狀況之下,哪怕是多花些銀子,多繞些彎路,也必須要盡快找到一條供應穩定的帆布貿易渠道。

    根據流體力學所進行的船帆設計是海運部研製的新式帆船在外型上與現有船隻最為明顯的不同之處,但偏偏這個技術含量最高的改進在仿製上卻是相對最容易的。即便是那些根本不懂得何為「伯努利效應」的土著,在知道這種新式帆的使用效果會大大優於舊式船帆之後,也會出於實際考慮迅速地進行模仿。

    當然了,這種具有技術優勢的船帆也必須有足夠大的面積才能充分體現出性能上的優勢,因此海運部才會不惜想方設法要通過加高桅杆的方式來增加船帆面積。而按照這個時代的造船技術,要嘛就只能像中式帆船這樣使用相對低矮的桅杆,要嘛就像西式帆船那樣用上大量的支索來確保其穩固性,想要像穿越集團這樣直接造出空心鋼管來當桅杆,在技術上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難題。所以即便這種新式帆日後被人偷學去了,其船隻性能相較於穿越集團的正版貨還是會有比較大的差距。

    李奈又聽了一陣,眾人所說的話他倒是基本能聽懂,但很多名詞卻是不明其意,而他又不便讓人不停給他解釋,因此多了一會兒之後反而更覺糊裡糊塗。不過李奈注意到參與討論的可不僅僅是海漢人,還有七八個明人船匠也偶爾會插上幾句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其中一個姓張的船匠似乎特別突出,就連越之雲、孫長彌也不時會以「張師傅」來稱呼這個人。

    李奈聽那張師傅說話一口福建腔,便側頭對蔣三低聲問道:「這張師傅什麼來頭?」

    蔣三應道:「這張天貴張師傅可是造船廠的一把好手,首長們提拔他當了高級工頭,現在造船廠所有的船匠都歸他管,越首長和孫首長不在船廠的時候,就是張師傅說了算……對了,張師傅好像就是貴商行在廣州招攬了送來勝利港的。」

    「竟有此事?」李奈倒是沒想到海漢人的頭號船匠居然還是自家幫著招攬的。「福瑞豐」在廣州也算是數得上號的大海商之一,名下船隻雖然比不了許心素那種省級大海商,但大大小小二三十條船是有的,平時需要做的修修補補也不少,而且跟海漢人搭上關係之後,李繼峰已經在考慮需不需要自己搞個造船廠,多造幾艘船專門用來跑勝利港的航線。要是早知道自家招攬的匠人中有張天貴這種人才,倒是應該留下來替自家做事才對。

    不過看了海漢人這造船廠的規模和運作方式,李奈深知即便自家能出得起足夠高的佣金,也很難給張天貴這種船匠足夠的發揮空間。首先自家如果真要開個船廠,規模肯定比不了海漢人的這間船廠——要供幾百號工人的吃喝拉撒,這一年得造出多少船才能平衡收支?而據李奈所知,海漢人對這個造船廠的投入根本是不計成本的,他們要的只是成果,而非投入,這種運作模式肯定無法套用到「福瑞豐」這邊。

    其次海漢人給予張天貴的尊重和自由度也是相當高的,很多船隻建造細節上的問題,海漢人居然還得以他的意見為主,而且這船廠試驗小船一艘接一艘的造,正經能用來跑海運的船半年都還沒定型,這要是擱在別的船廠,肯定早就把負責建造的工頭給辭了,哪能像海漢人這樣依然把他奉為上賓。

    李奈好不容易熬到了討論會結束,眾人起身拍拍屁股,各自忙著開工去了。越之雲走到李奈面前問道:「李先生要不要去看看我們的新船?」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李奈很恭敬地應道。在對待匠人的態度上,李奈與相當一部分明朝士人不同,因為他出身商賈之家,而這個時代商人的社會地位依然不高,士農工商,真說來這商人還排在工匠的後面。當然了,商人的身家大到一定地步之後,地位還是會有顯著的上升,但如果是商人子弟要入仕做官,出身的劣勢就會被放大——李奈在考到舉人功名之後,放棄了繼續參加科舉也有這個原因在內。

    正是由於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李奈在對待匠人的時候一向還是比較溫和謙遜的,何況面前這個造船匠人還有海漢人的身份。在李奈看來,越之雲、孫長彌雖然不像陶東來、施耐德等人的地位那麼高,但起碼也是一方管事之人,自己也應該給予足夠的尊重才行。

    而越之雲對於李奈的這種態度也很滿意,伸手作勢道:「那請李先生隨我來。」

    出於保密的需要,一號試驗船的船台外面有一圈一人多高的竹籬笆,從外面是很難看清內裡的工作情況的。李奈前一天進港的時候,也只看到了露出籬笆頂的一小部分船體。這次由越之雲帶著他進到了籬笆裡,他才真正看清了這艘被海漢人十分重視的試驗船。

    這艘尚在船台上由眾多支木支撐起來的半成品長約十丈有餘,而因為甲板上層仍處於施工狀態,船體的寬度還不太好辨明,李奈根據自己的經驗估計,這艘船的寬度應該在兩丈到兩丈五之間,但以目前已經建成的大部分船身來看,船體深度要大於同級別的福船或是廣船,目測至少在一丈以上,僅從船體尺寸看,這艘船應該比慣常所見的四百料海船要稍大一些,特別是在吃水的深度上,比一般同級別海船多了幾乎有三分之一的尺寸。而船體的形狀則依然基本保持了中式帆船上寬下窄的尖底模樣,可以想到較深的吃水船身將會給這艘船帶來更好的海上適航性。

    在這個船台上的工作的船匠明顯要比其他幾個船台少得多,李奈不問可知,這必然也是海漢人出於保密的考慮。但從目前所見來看,李奈覺得這艘船似乎也沒什麼特別出眾的地方,不過李奈覺得這多半是自己的見識問題,否則先前在旁聽討論會的時候就不會有那麼多完全聽不懂的內容了。

    如果李奈比較懂行,他就應該能看出這艘船的龍骨有向尾部下傾的趨勢,與現有的各種帆船是存在不太顯眼的差別。這種結構可以獲得較大的尾部吃水深度,能使其水下船體的橫向水動力中心大大往後挪移,從而有利於搶風航行和減小船體橫漂幅度,有效地提高船隻在海上的穩定性和航速。

    這種結構是來自於十九世紀才會出現的「巴爾的摩縱帆船」,兩百年之後出現北美切薩皮克灣的這種北美縱帆船在世界航海史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角色,是十九世紀之後最優秀的快速帆船之一,代表了當時最先進的船舶設計思想,並且也對之後的造船技術產生了革命性的影響——之後出現的飛剪式帆船就是在此基礎上發展出來的高級快速帆船。

    而在船艏的設計上,海運部就的確借鑑了飛剪船的設計,水下部分的形狀如同一把利斧,幾乎是最小的阻力形狀。關於船艏的設計也有過一番爭論,還有人提出過使用球鼻艏的設計方案,但後來還是被海運部否決掉了。球鼻艏一是建造的技術難度相對於較大,二來在中小型船隻上安裝球鼻艏的減阻提速作用並不明顯,而穿越集團在最近幾年之內可能都不會具備足夠的條件去造那種排水量幾千噸的大型船隻。

    這些優秀的設計方案也被海運部採納了其中的精華部分,並且揉合到新式帆船的試制當中。當然了,在帆索系統的設計上海運部還是堅持了自己的意見,畢竟是基於流體力學原理設計出來的黑科技作品,也經過了後世的實踐檢驗,技術含量可比洋鬼子的那曬尿布一樣的滿船帆高多了。不過這種小的技術細節,李奈哪怕是看到了,也意識不到這對促進航海技術進步的意義,頂多只是很直觀地感覺到這艘船的外形很流暢,看起來比較賞心悅目而已。

    越之雲道:「李先生,這裡可以隨便看,但關於這艘船的建造問題,就請你不要再繼續多問了。至於原因我就不多解釋了,你懂的。」

    李奈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這種事他並不是第一次在勝利港遇上,上次來的時候他就問過了不少沒有得到解答的問題,例如港口停泊的那些鐵船是怎麼造的,鹽場的產量為什麼遠遠超過大明的水平,玻璃的製作工藝等等。每次海漢人不願意回答這些疑問的時候,便用「保密條例」來搪塞自己。李奈不清楚海漢人的「保密條例」具體規定了些什麼內容,但很顯然,他們製造的所有東西的製作工藝都在這個「條例」的管轄範圍之內,而現在這個名單上顯然又得增加一項了。

    李奈並不反感海漢人的這種態度,技術壁壘可是這個時代匠人的賺錢法寶,海漢人的商品能夠賣出那麼高的價格,還不是因為他們掌握了獨門的製造技術?這些看家本領怎麼可能輕易對外人透露,能有得看就不錯了。李奈心中暗暗尋思,等這次回到廣州之後,是不是要去找個船廠惡補一下船隻建造方面的知識,那樣或許可以稍稍瞭解到海漢這種新式帆船的技術優越性到底體現在什麼地方。李奈打定主意,一邊看一邊將這船的外形牢牢記在腦海中,打算等回去之後再找專業人士來諮詢一下。

    不過可惜的是,李奈來參觀的時間稍稍還早了那麼一點,甲板上層建築現在才剛進入施工建造階段,作為一號試驗船設計精華之一的舵輪轉向系統,李奈這次是無緣見到了。

    不管中式還是西式的帆船,這個時代都還是使用舵工在船艉直接操作舵桿的方式來調整船舵方向。這種操舵方式的弊端非常明顯,一是在船體稍大的船上,舵工的視線會被艉樓甲板給擋住,無法觀測船上的風帆動向,這樣就只能通過間接傳達指令的方式來讓舵工進行操作,影響了航海效率;二來這種操舵方式幾乎是依靠純粹的人力,要是在海上遇到惡劣天氣,那人力還未必抵得過大自然的力量,風浪太大就很可能會失去掌舵的主動權。

    而原本歷史上舵輪這個航海黑科技是在十八世紀初才被發明出來,穿越集團的到來讓它的出現提前了近百年。舵輪的技術優勢與舊有船舵的劣勢一樣明顯,這東西設置在艉樓甲板上,操作輕便靈活,使用者也能很直觀地看到船帆的動向來隨機應變,船舵的轉向操作比起舊有方式可謂是劃時代的進步。最關鍵的是,這玩意兒對穿越眾來說雖然不是什麼高科技,但也不是像新式船帆那樣,從外面隨便看看就能山寨的東西了,其主要傳動結構都隱藏在船身內部,非專業人士就算看到了舵輪的操作,也想像不出這麼個小小的木頭輪子是怎麼帶動整艘船轉向的。

    而同樣在原本歷史上的十八世紀才被發明出來的航海黑科技除了舵輪系統之外,還有六分儀和航海天文鐘。六分儀在十八世紀經歷過多次改進,從最初測角只有90度的八分儀,逐步改造成了測角達到120度的六分儀。這種儀器比起過去測緯度使用的星盤、直角象限儀之類的工具使用更為方便,精準度也有了較大的提高。

    而航海天文鐘在遠洋航海中的必要性一點也不亞於六分儀,為了用航速來估算自己的相對位置,遠洋船就需要一種穩定可靠的記時器來計算出航速,而這個時代能搬上船使用的記時器精度卻遠遠達不到航海要求,一旦出現風浪,機械結構的鐘擺就會出現誤差。1656年荷蘭科學家惠更斯發明了螺旋平衡彈簧來代替鐘擺,但這樣的航海鐘仍然只有較差的時間精度。直到1736年,一個英國鐘錶匠才為了英國國會的懸賞造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台航海鐘。

    不過早期的航海鐘都是大傢伙,海運部可沒打算使用那種粗笨的導航裝置。不管是六分儀還是航海鐘,在穿越之前的物資採購中都是列入了戰略物資的清單當中。當然了,當時資金有限的籌委會也沒買什麼高檔貨,就直接從網上採購了一批船用石英航海鐘,而且目前已經投入到了黑土港航線的使用當中。技術部門倒也沒忘了採購幾部機械式的航海鐘做備份,以後金屬加工的工藝水平上來了,就可以對其進行複製,免得多過幾年石英鍾的電池用完大家都得抓瞎。

    值得一提的是在航海方面,穿越集團中首屈一指的專家那還是得數王湯姆。他所體現出來的專業水平可不僅僅是在航海理論和經驗方面,裝備等級上那也是一等一的精良。這傢伙所用的航海鐘是萬寶龍出品的Villeret1858系列中的超級限量款——由一塊指針式雙時區計時表和一座大型指針航海鐘組成的套裝。特別是那座由紅寶石、花崗岩、黃銅、航空鋁材和碳纖維打造的重達120公斤的豪華航海鐘,更是足以亮瞎每一個參觀者的眼睛。據說這套航海鐘錶全球限量16套,放到任何一個航海遊戲裡都可以成為史詩級的裝備,也不知道這傢伙是花了多大的代價搞來的。

    陶東來也算是穿越集團中見多識廣的有錢人了,但當他看到這套行頭的時候也吃了一驚。據他事後所說,萬寶龍這個系列的表均價都在人民幣七位數以上,按此來推算,王湯姆的這套裝備恐怕比那兩艘雙體船加起來還要值錢得多。穿越前資產上了六七位數的成員其實也不少,但俗話說窮玩車富玩表,這樣看起來,王湯姆才是隱藏得極深的真土豪。要不是王湯姆整天在海上待著沒幾個人知道他的底細,恐怕勝利港早就出現了一大群要給王湯姆生孩子的夫人黨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8:47
239.第239章 勝利港造船廠(四)

     目前一號試驗船的建造進度已經到了甲板上層階段,如果不是需要等田獨工業區那邊加工出主桅杆,那估計近幾天就可以進入到舾裝階段了——只有等裝上主桅杆之後,這艘船才能調整重心,做好下水前的最後準備。

    另外一個拖累了建造進度的重要原因,則是來自於軍工部門。按照軍警部的要求,新式帆船不管是用於商貿貨運還是其他用途,都必須配置一定數目的船用火炮,或是有簡單改裝後配置火炮的能力,說白了就是要新式帆船都必須具有在戰時統一改造成武裝船隻的能力。

    按理說商船跟戰船的設計和建造標準都會存在較大的差異,軍警部的這個要求乍聽之下有些蠻不講理的感覺,但這也是基於現狀之下無可奈何的解決辦法。海運部辛辛苦苦搞出來的新式帆船,等以後開始定型量產,也絕對不可能把圖紙拿出去在其他地方的造船廠進行訂製,還是得靠勝利港船廠一艘一艘地自己建造,這下水速度可想而知不會太快。而新式帆船的數量不夠多的話,就難以在海上用技術優勢去壓倒對手。就如同兩艘雙體帆船那樣,雖然性能完全超越這個時代,但畢竟數量太小噸位太小,多數時候只能用來當訓練、偵巡和交通船使用,要是打海戰,這兩艘船是萬萬不可投入到戰場中去的。

    如何用好數目有限的新式帆船,關於此事執委會和海運部也進行了數次磋商討論,最後的大致意見還是認為這些船在下水的前期還是要以武裝護衛、快速航運為主要使用方向,至於貨運或是移民運輸,還是更多交給現有的福船和廣船去做比較好。

    而關於新式帆船的武器配置問題,也是困擾了各個部門很長時間的一個大麻煩。軍工部門雖然早在五月就造出了第一門6磅火炮,但受到當時的加工工藝和材料所限,機械制退裝置便成了懸而未決的難題,導致船用火炮一直不能最終定型生產。

    當然如果勉強把陸軍用的6磅炮裝到船上也問題不大,不過由於缺乏有效的制退裝置,當時海運部手裡的船根本就裝不上幾門炮。而且這些帆船都是按照民船的標準所建造,船身的堅固度離裝備火炮的要求還有較大差距。海運部也曾拿船裝載了火炮駛到鹿回頭半島去做過多次海上開火試驗,但結果讓所有人都感到很沮喪——這些民船根本不足以承受火炮開火的後坐力,打了兩三炮之後,承重的甲板就開始有了裂紋,而且木結構結合處出現明顯的鬆動。這樣要是爆發較為激烈的海戰,恐怕沒等把對手轟沉,就先把自己的船給震散架了。於是船用火炮的研製也因此而暫時擱淺,海運部只能一邊強化新式帆船的承重結構,一邊等著軍工部門在火炮製退裝置的製造上取得新進展。

    不過前期耗費了不少人力物力的海上試炮也並非白做工,至少海運部和承擔火炮研製的軍工部門都由此意識到了工作中的不足,並從試驗過程中收集到了不少有用的數據,各個部門根據這些試驗所得到的結論,對原來的設計方案進行了修改。

    穿越集團的軍警部裡雖然人才濟濟,但嚴重缺乏擁有海軍從軍資歷的人員,更談不上對海上炮戰的認識。說白了大家都是鍵盤黨,大家都知道這個時代的海上炮戰往往都距離極近,並且因此也想到了通過火炮的射程優勢來壓制同時代的海上對手,但真正去海上試過炮之後,眾人才發現這種近距離炮戰的必要性並不僅僅只是受制於火炮射程,主要還是前裝炮在船上的射擊精度太過慘不忍睹了,射程大並不見得能有擁有足夠的優勢。哪怕只有四五百米的距離,在海上的精準度連陸上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只要一點點的風浪顛簸,就足以讓出膛的炮彈在這個距離上偏離目標數十米遠了。

    如果真打算要以射程來換取交戰中的火力優勢,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提高射擊精準度,而這顯然無法依靠現有的前裝炮來實現,但後裝炮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搞出來的,現有的軍工部門無法獨立完成這個目標,必須要化工、機加、冶金等多個部門的科技樹都升到一定的階段才行;要麼就只能像西式帆船那樣,依靠火炮的數量來彌補精準度的不足。

    相比之下,後一個解決辦法顯然更容易實現一點,但實施起來同樣會有很多的問題——要多裝炮就得造大船,而以目前的技術力量,建造排水量在千噸以上的炮艦,一年下水一艘恐怕都沒人敢打這包票。而且就算造出來了,現有炮兵的訓練也未必跟得上趟。雖然現在炮兵還沒單獨列編,但如果僅以規劃中的炮兵編制來估算,一個炮兵連大概會配備八到十門火炮,一艘配備25-30門火炮的戰船,所需的炮兵數量大概就得一個營的編制了。未來海陸兩方對炮兵資源的爭奪已經可以從此時看到一些苗頭,而這也正是現在軍警部心急火燎要擴大編制,增加炮兵訓練規模的重要原因之一。

    當然海運部暫時還造不了那麼大的船,目前的建造計畫還是以一號試驗船為極準,從排水量兩百噸起步,積累足夠的船舶建造經驗之後,再逐步提升造船噸位。

    李奈在越之雲的帶領下登上了竹板搭建的腳手架,上到了甲板附近參觀建造進度。李奈這次很敏銳地注意到二層甲板的船舷邊開有一排方形小窗,而這顯然不像是用來通風的窗口——這形狀根本就跟西洋帆船上的炮口舷窗一模一樣!李奈甚至看到一個船匠正在為這些舷窗裝上可供開閉的鐵製鉸鏈,這樣平時就可以將舷窗關閉起來。這次根本不需要開口詢問什麼,李奈便可以肯定這艘船在設計上已經為火炮的裝備留出了專門的一層船艙。

    一號試驗船的甲板以下分為了三層,最下層是放置壓艙物和其他物資的貨艙,在它的下面其實還有兩尺厚的水密隔艙。第二層是船員休息睡覺的艙室,而貼近甲板的一層主要為佈置火炮的戰鬥層。因為這艘船本身的噸位不大,因此每一層的實際空間都非常狹窄,除了戰鬥層之外,其他地方人鑽進去根本就直不起腰。而就算是相對寬敞一點的戰鬥層,在留出佈置火炮的炮位之後,能留給炮手船員活動的空間也已經微乎其微。如果要用這種船直接來當武裝商船使用,那恐怕能裝上船的貨物還沒有隨船補給品的份量多,因為火炮的配置會讓船員數量比同噸位的商船增加一倍以上。當然了,鑑於這只是一艘用來驗證設計方案的試驗船,不管是軍警部還是執委會對此也都沒什麼可挑剔的地方。

    同樣是因為受制於排水量,這艘船上能夠在二層甲板佈置的火炮數量也極為有限——左右兩舷各有五門6磅炮,另外在船艏和船艉還各有一門12磅炮。相比這個時代動輒揣著幾十門炮出門的西方同行,這艘試驗船的火力的確是弱了點,不過要是跟同噸位的船作比較,那不論東西方都很難找到能與其匹敵的對手。歷史上打敗過東印度公司船隊的鄭成功水師主力戰船三桅炮艦,排水量超過這艘試驗船的一倍有餘,也只配了八門紅夷炮和一些小口徑佛郎機炮而已,以平均噸位來計算火力強度就遠遠不及這艘尚在船台上的試驗船了。

    而這樣的火力配備也並非已經到了這艘船的上限,按照海運部的設計,在必要的情況下,頂層甲板同樣也可以再佈置10-12門火炮,只是那樣做的話會大大影響船隻的重心,降低這艘船在海上的適航能力,這樣的狀況下並不適合進行遠洋作戰。還有另外一種增強火力的方式,就是加大船用火炮的口徑,不過這還需要機加單位的進一步努力,升級完善船用火炮的制退系統才行。

    目前軍工部門雖然已經試製出了軍警部所要求的火炮機械制退系統,但受制於生產能力,還並沒有採用液壓式的制退裝置,而是多聯裝的彈簧制退裝置。這種制退裝置雖然不如液壓制退的效果好,但勝在工藝簡單,製作難度和成本都相對要低得多,唯一比較明顯的缺點就是使用壽命較短,甚至可能還沒火炮本身的壽命長。但執委會考慮到這種裝置更便於製造,最終還是確定了這種裝置作為今後幾年內的船用火炮標準配置。如果軍工部門能在材料和製作工藝上對其進行完善,那麼將來將同噸位船上的火炮升級為12磅和24磅也並非空想。

    李奈雖然不清楚海漢人會在這艘船上安裝多大的火炮,但很顯然海漢人對於目前的海上狀況並不是太放心。要知道這個時代的明朝海商雖然也有所謂的武裝商船,但往往不過是幾門小口徑的佛郎機炮或是拿鐵釘瓷片做炮彈的自制土炮罷了,威力跟海漢人製造的火炮根本是兩碼事。李奈曾經見識過海漢火炮射擊的威力,心中不禁暗自猜測,照這樣的火力配備,海漢人只需有個十來艘船就可以把全瓊州島的明朝水師都給掃了。

    不過以海漢人目前的表現來看,他們似乎並沒有把明軍水師作為潛在的對手來看待——崖州水寨的戰船在勝利港出入的頻率比「福瑞豐」的商船還高得多,那位水寨的把總大人到了勝利港更是像到自己家一樣自在,這種關係顯然不能用「敵對」來形容。

    李奈昨天來的時候也正好看到兩艘明軍的小型戰船駛出港灣,晚飯時趁著酒意問了兩句,陶東來居然說這些船是來幫忙運送移民去東邊的新港拓殖的。駐軍找地方富商化緣要錢,這種事李奈見過不少,自家也為此出了不少血,但駐軍為了錢財替地方上的權貴做事,這種事可真心不多見——這可不是已經半數淪落為私兵農兵的衛所兵,而是實打實的明朝水師啊!

    當然崖州水師為什麼會「腐化墮落」到這種程度,李奈心裡也有數,以海漢人生財的本事,只要從手指縫裡漏點出來,都夠那些傻大兵吃上一年半載了。但這種事要是發生在廣州,恐怕帶頭的把總千總早就被都指揮司抓起來下了大獄,也就只有崖州這種偏遠地帶,才會有水師跟地方權貴沆瀣一氣的事情發生。

    李奈聯想到海漢人對福建方面的軍火銷售策略,隱隱感覺到海漢人如今的種種行為,似乎都是在為將來直接介入福建的海域爭奪做準備。試想福建那邊再打個兩三年之後,不管是許心素還是鄭芝龍都會元氣大傷,而這種狀況之下,一支裝備著海漢軍火的武裝船隊進入當地海域,還有誰能夠對其抗拒?再聯想自己這次回到廣州之後,聽說駐廣辦正想方設法打聽珠江口各方勢力的情況,這恐怕不單單是為了確保他們海上航線的安全,而是要設法在珠江口設立一個據點了吧?

    李奈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理有據,上次來勝利港便聽說海漢人去海外某地開發了一處煤港,這次來又聽說在東邊的某個海灣新建了一處鹽場,這種拓殖圈地的行為對海漢人來說是再正常不過了。有了這些以往的事蹟作為鋪墊,如果有朝一日海漢人真的在珠江口外佔了一塊地方,那李奈絲毫都不會覺得驚奇。而且海漢人做事一向都是謀定而後動,他們如果真看上哪個地方,很有可能現在就已經開始在為此做準備了——比如說眼前的這條尚未完工的新式武裝帆船。

    李奈的猜測在大體方向上是沒什麼錯,不過他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穿越集團想要真正把影響力擴展到三亞之外的地方,還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現在在台灣海峽交戰的雙方,不論是許心素還是鄭芝龍,其麾下控制的人口、地盤、船隻,都遠遠超過現在的穿越集團,而這樣的差距可並不是依靠極少量的先進炮火裝備就能彌補的。說白了人家打輸了一仗兩仗,甚至連著輸個一年半載也還扛得住,但現在的穿越集團哪怕只輸上一次,就有可能影響到未來的發展前景。因此穿越集團制定對外政策的時候一向都是慎之又慎,特別是是否需要採用軍事手段解決問題,更是連一向桀驁的軍警部都不敢枉自下定論。

    穿越集團現在集中各種資源搞新式帆船的開發,固然是為了將來的勢力擴張做準備,但這種擴張也並不見得需要真刀真槍地一點一點去把土地拼回來——如果僅僅是為了土地,那海南島就足夠穿越集團開發二十年了。

    穿越集團所更看重的,是對外的實際影響力,這種影響力並不是單方面的軍事實力壓制,更重要的是經濟、文化上的滲透和影響,軍事手段最終只是起到為對外擴張保駕護航的作用而已——我不一定要動手打你,但我會通過各種方式讓你知道我很能打,而且是可以一口氣打十個的戰鬥力。執委會允許李奈進入造船廠參觀最新的成果,其實也多少有一點這種炫耀武力的意思在裡面。

    而李奈在這裡參觀的過程中,也一直在思考,為什麼這群跨海而來的海漢人能在短短半年的時間裡就創造出了如此的局面。按照李奈所接觸到的幾位海漢執委的說法,這是「體制的優越性」。從他們發表言論時臉上那種驕傲的神情,李奈可以體會到他們的這種「優越性」基本就是針對大明而言的——很顯然,海漢人認為大明的體制存在著很多問題。

    李奈雖然不知道什麼叫做公知,但在執委會對大明社會的分層定位當中,像他這樣具有一定功名和身家的知識分子,便是被執委會明確地定義為「大明公知」。這部分在大明社會中也擁有相當的影響力,正是執委會輸出文化和價值觀的重要對象。

    李奈在與海漢人的接觸中不斷地摸索著這個群體在勝利港所作所為的真實目的,而執委會同樣也把與李奈的接觸當作了未來與明朝士人階層接觸的一個範例看待。以穿越集團現有的教育機構規模來說,十年內都難有大成,要想逐步攻略大陸地區,那就必須要有一大批為了穿越政權搖旗吶喊的吹鼓手才行,而如果選擇比較有文化基礎的人來進行有目的的栽培,其速度肯定要比培訓那些目不識丁的土著小孩快得多。像李奈這樣並不反感海漢文化,而且跟穿越集團有較深利益糾葛的大明文人,便是非常合適的拉攏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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