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1627崛起南海 作者:零點浪漫(連載中)

 
Babcorn 2016-11-29 06:3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914 62073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5
290.第290章 殘酷的現實

     魏平自從解開心頭的疙瘩之後,看待事情的眼光也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這事要擱在幾個月之前,他可能真的會為羅升東覺得不平,但現在他的想法卻有些不同了。

    羅升東再怎麼抱怨,最終也不會跟錢過不去,九成還是要繼續跟海漢人合作撈金。而且海漢人花了那麼多心力、金錢去推動羅升東的老丈人接任崖州知州一職,這已經表明了他們不會對崖州採取武力佔領措施——至少在短時間內不會。羅升東的家族跟海漢人的利益糾葛越來越深,海漢人也不需擔心他或者他老丈人不願合作。

    至於剛才在祭祀典禮最後發佈這個消息,魏平認為這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公開宣示控制權的舉動。其實大家都早就很清楚,勝利港附近海域,包括崖州的臨海區域在內,現在究竟是誰說了算。不管是論船還論兵力,崖州水師都已經遠遠不如海漢民團。在海漢近幾個月的各種行動當中,崖州水師的戰船更多時候都是在配合海漢執委會的命令,充當交通工具或是嚇唬外人的道具而已,說得嚴重點,海漢人甚至根本就沒有把崖州水師當作一個可能的威脅來對待。

    過去海漢與崖州水師之間的合作雖然已經是半公開化,但一直沒有公開宣稱對這片海域的控制權,雙方私下保持默契都不主動提及此事。但這次海漢民團得勝歸來,似乎形勢已經開始悄然變化,崖州水師第一次開始感受到了生存壓力。不過在魏平看來,這件事恐怕還不是那麼簡單,海漢執委會應該不會簡單粗暴地把水師排除在外,說不定還有其他轉機。

    「魏巡檢若是無事,可願隨在下去一趟軍警部?」羅升東大概是想好了措辭,便準備要去軍警部問個究竟了。

    魏平抱拳道:「既然是羅千總的事,在下義不容辭!同去,同去!」

    魏平心裡也很好奇,到底這次海漢人打的是什麼算盤。說起來他與羅升東都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要是對海漢人利用價值更大的羅升東都被打入了另冊,那他魏平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兩人在勝利港的時間待得久了,現在甚至都已經擁有了進出一號基地的權力——當然了,攜帶隨從和武器肯定是不行的。但相比本地的大多數民眾,這已經算是極為高大上的待遇了。

    海漢軍警部的權力雖大,但辦公場所卻比較小,是由活動板房搭建的一樓一底的建築,總共才八間辦公室加一間小會議室,分為參謀處、政治處、後勤處、作訓處、裝備處、治安處等科室,不知情的人很難想像穿越集團所有的軍事計畫就是在這樣一棟板房小樓裡制定並進行實施的。軍警部後面還有一棟青色的磚石建築,看起來就跟勝利港的貨幣兌換中心差不多,也是厚重樸實的風格,只是牆上完全沒有窗戶,門口跟屋頂24小時都有人值守,這地方便是軍警部下屬的軍火庫,存放的全是從另一個時空帶來的黑科技武器裝備。

    兩人到了軍警部之後卻沒有立刻進去,因為此時軍警部也是人滿為患——戰功評審工作正在緊張的進行中,各個連隊的軍官和上報了個人軍功的人員全部都在這裡聚集著等候審查。整個小樓內外都擠滿了海漢民團的人,像羅升東、魏平這種「外人」只能先在外面等著。

    這次海外軍事行動中的民兵加上民夫、匠人等等,參戰人員總共超過兩千,其中上報集體軍功的有十多個班排級團隊,報個人軍功的則更多一些,多達六十餘人,其中的戰死者已經在此之前優先完成了審核及發獎的過程。在報功名單當中,又以執行任務最多,完成任務狀況最好的黑土港特戰連為首,上報的軍功當中,特戰連這一個連隊就佔了將近一半。不過由於特戰連仍然駐守在安南的爭江前線處理戰後事務,倒是沒來得及專門派人回來辦理跑部的手續,就連報功的書面資料都是由顏楚傑帶回來的。

    兩人在外圍站了一陣,正猶豫著要不要改天再來,便聽身後有人招呼道:「兩位有事?」

    羅升東轉頭一看,搭話的人正是顏楚傑,看樣子也是剛從外面回來,當下趕緊應道:「顏總,在下與魏巡檢有些不明之事想要當面請教一二。」

    顏楚傑點點頭道:「是我剛才宣佈的事情吧?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快……行了,跟我上樓吧!」

    有了顏楚傑的欽點,兩人自然不需再在外面排隊了,跟著顏楚傑上到二樓。作為軍警部的一把手,顏楚傑有幸能夠擁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不過如果陶東來也到軍警部辦公,他們就不得不分享這間辦公室了——空間實在有限,沒辦法再騰出一間房給陶東來單獨使用了。

    兩人都不是第一次來到顏楚傑的辦公室,除了屋裡安裝的電燈和有線電話讓他們感覺到十分新奇之外,最特別的便是顏楚傑辦公桌後面牆上那幅顯眼的世界地圖了,不過一直以來都沒有機會湊上去看個仔細。

    「兩位坐吧。」顏楚傑將兩人讓進屋裡,然後叫勤務兵去倒水泡茶。

    「關於成立海上安全部隊這件事,是執委會經過慎重考慮之後作出的決定。我們成立這支部隊的目的,並不是要針對任何人,也無意打破勝利港與大明地方官府之間的平衡,這支部隊的出現是為了維護和平,而不是為了打仗。」顏楚傑頓了一頓,然後問道:「我這樣說兩位能聽明白嗎?」

    羅升東一邊聽一邊腦子裡就在飛快地轉動,聞言應道:「顏總所說的『不打破平衡』,所指的可是與包括我崖州水寨在的崖州駐軍的平衡?」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崖州水寨肯定會繼續存在,這點毋庸置疑。」顏楚傑先是給羅升東吃了顆定心丸,接著話鋒一轉道:「但崖州水寨的編制,我覺得是時候變一變了。」

    羅升東臉上微微變色道:「不知道顏總打算怎麼個變法?」

    「你不用緊張,不管怎麼個變法,你該當千總還是當千總,該陞官的時候還是會陞官。」顏楚傑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我們所說的變化,肯定是以不傷及合作夥伴的利益為前提的……如果說真的有什損害,那我們也一定會設法進行補償。」

    羅升東嘿嘿乾笑兩聲道:「在下豈是貪圖官位之人?只是擔心我崖州民眾會受此影響,故而要向顏總先打聽清楚其中細節。」

    旁邊魏平乾咳了一聲道:「羅千總的意思是,水寨的兄弟大多都是在崖州安了家,若是水寨受了影響,勢必也會影響到本地的民眾。」

    顏楚傑可沒什麼心情聽這兩個傢伙互相圓話,點點頭道:「那我就把大致的安排先給你們說一說,也好讓你們有個準備的時間。」

    羅升東和魏平對望了一眼,都收起了臉上的笑意,端坐身子聽顏楚傑繼續往下說。

    「經過我們長時間的接觸瞭解,崖州水寨的狀況我們現在也掌握得比較清楚,船隻年久失修,人員缺乏訓練,武器陳舊落後,作為本地的海上安全力量的確有點難為了你們。但如果由我海漢民團的船在海上執法,恐怕會有不能服眾的情況。執委會考慮再三之後,決定選一個比較折衷的辦法。」

    顏楚傑一邊打量二人的神情,一邊慢慢地說道:「由我們軍警部出面,組織一支隊伍輔助水寨護衛海疆。這支隊伍的船隻、人員、武器以及各種消耗、費用,都由我方負責承擔。但在出海巡航、執法作戰的時候,會視具體情況掛上崖州水寨的名號。」

    「那這支隊伍聽誰指揮?」羅升東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船、人、錢都是海漢出的,聽誰指揮這不是白問嗎?

    果然便聽顏楚傑應道:「正常狀況下,這支部隊的行動都將由海漢軍警部進行指揮。我再次強調一下,我們只是輔助水寨的民團,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大明水師,羅千總你懂我意思嗎?」

    「懂的,懂的!」羅升東趕緊連聲應著,心中卻不禁腹誹——這不就是打算借我大明水師之名,行海漢非法走私之實?

    可以想像這支隸屬於海漢軍警部的水師出現之後,原本由崖州水寨負責的崖州至勝利港之間的海上防務,肯定會被新來者無條件地接管,而原本偶爾還能接著官方名頭出來狐假虎威一下的崖州水寨,從此之後真就會徹底淪落為海漢人的運輸大隊了——這還得看海漢人給不給活兒做,要是沒活兒可做,兄弟們就只好回到以前吃軍糧過苦日子的時候了。

    雖然能夠料想到今後會出現的局面,但羅升東還是不肯就此放棄了希望,猶豫著問道:「顏總,那以後我崖州水寨又該何去何從?」

    顏楚傑笑道:「放心吧,我們不會做卸磨殺驢……不是,不會做過河拆橋的事情。瓊州島的私鹽生意,還是交給你羅千總來做。你以前怎麼的,以後還是照舊,雖說不一定能讓你大富大貴,但在崖州做個富家翁肯定沒問題。再說這官途漫長,你又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千總可不是你的終點,就算你手下沒有一兵一卒,只要有我們的支持,一樣能讓你憑著累積軍功慢慢往上繼續陞官!」

    羅升東聽了這話之後也是眼皮直跳,顏楚傑這話無疑是已經亮出了底牌——海漢人成立這支水師的目的,就是打算要把崖州水寨徹底架空。更讓羅升東感到不安的是,這種架空還並不是為消滅崖州水寨,而是打算留著水寨的編制,繼續為自己累積戰功。至於說今後真把自己推到更高的守備、參將位置上之後,海漢人會有什麼進一步的打算,從他們現在的做法就不難作出推測了。

    如果放在幾個月之前,羅升東或許還能鼓起勇氣來拒絕對方的單方面決定,但在經過最近的一些事情之後,羅升東卻有些舉棋不定了。論武的,羅升東根本沒有和海漢撕破臉的資本,前段時間的閱兵和這次的海外大勝讓羅升東已經充分意識到雙方的實力差距。論文的,海漢現在已經控制了崖州的官場風向,真拒絕了海漢人的話,自家那位等著接任知州職位的老丈人會站到哪一邊都很難說,更勿論那些一直對自己陞官發財眼紅不已的同僚了——比如說旁邊這位依然還是九品官未曾動過的魏巡檢。

    羅升東可以想像,自己要是拒絕了顏楚傑的安排,那麼就算不死也會被扒層皮,海漢人很快就能找出另一個李升東、張升東來接替自己的位置,風光一時的羅千總很快就會消失在崖州官場,在一段時期內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然後慢慢被遺忘掉——這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而如果順從了海漢人的意思,那麼今後酒照喝肉照吃,該賺的錢一文不少,每過一年半載還會在海漢人的安排下有殺敵立功的機會。什麼守備、參將、指揮使,似乎都會成為可望而且可及的目標。

    兩廂比較之下,孰優孰劣,一眼就可以分出高下來了。羅升東咬了咬牙問道:「顏總,恕在下冒昧一問,貴方組建這個海上安全部隊,編制幾何?」

    顏楚傑只是較為含糊地應道:「年內大概會有五到七條戰船下水,這些船上的所有人員,都會算在海上安全部隊的編制裡面。」

    「都是如同『探索號』一般的規制?」羅升東追問道。

    「不一樣,很快會有更大的船下水。沒錯,這也是我們需要借助崖州水寨名號的原因之一。」顏楚傑對於這個問題倒是毫不掩飾地作了回答。反正最遲兩三個月之後,羅升東也會發現造船廠造出來的新戰船要遠遠地超出朝廷所規定民船標準,而這種超出規定標準的船隻,顯然很容易引起外界的注意。

    羅升東這才恍然大悟,什麼保護航道安全,什麼輔助水寨執法,統統都是海漢人的藉口罷了。海漢人的新式戰船已經超過了朝廷的民船標準,這大概才是他們選擇借助崖州水寨這層殼的根本原因之一!

    羅升東作為一個水師軍官,當然早就看出來「探索號」的大小其實就已經超標,但拿了海漢人那麼多好處,睜一眼閉一眼也就過去了。但不知好歹的海漢人居然還在建造更大的船,這可就不是能夠糊弄的事情了。按大明的規定,只有軍方的戰船才能超過四百料的建造標準,海漢人造出大船之後,既不想和大明作對,又想要將其合法化,那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這些大船進入軍方的編制。只要這些船成了水師戰船,那自然就能公開露面,大大方方地招搖過市了。

    海漢人這算盤打得精啊!羅升東和魏平此時心中都是一樣的念頭。照這樣的操作方式,海漢民團頂掉崖州的衛所兵編制,恐怕也僅僅只是時間和手續上的問題了。或許三五年之後,大明在崖州所部署的所有軍事力量,都會不聲不響地落入到海漢人的掌控之中。而大明兵部的影響力,頂多就停留在駐軍指揮官這個光桿司令的層面上。

    至於說海漢人的水師最後會有多大的編制,既然顏楚傑含糊其辭,羅升東也能大致估計到這個數字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接受的。就羅升東所知,「探索號」上船員加上作戰人員,共約八十人上下,更大的戰船編制肯定超過百人,按顏楚傑所說的五到七艘來計算,其編制肯定也已經超過了崖州水寨的現有兵力。至於戰船的水準那就更不用說,「探索號」一艘船的火力就比崖州水寨裡所有戰船加在一起更強大,根本沒有進行比較的必要性了。

    羅升東深吸了一口氣,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那屆時貴方指揮戰船的軍官,可是按我水師的編制授予職務?」

    「你是說跟你一樣,百總、把總、千總這樣的軍銜?」顏楚傑的表情似笑非笑:「不,我們不需要採用這種辦法。羅千總,我就明說了吧,我們並沒有打算向大明朝廷申請招安的待遇。」

    羅升東艱難地嚥下了一口唾沫,最後一個希望的肥皂泡也破滅了。如果海漢軍官願意接受大明軍方的編制,那麼的確還存在著一絲招安的可能性,但顏楚傑的回答無疑是明明白白地否定了這種可能——我們就是單純的借殼而已,並不是要替大明朝當兵。

    明明白白,毫無遮掩,海漢人的野心毫無遮掩地展示出來。但悲哀的是,已經獲知真相的羅升東和魏平既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去對抗海漢人的野心。不選擇順從,他們就將失去現有的一切。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5
291.第291章 福建來客

     如何能夠避免撕破臉皮,採用較為平和的方式逐步控制崖州,乃至今後更廣大的大明治下地區,一直都是執委會執政過程中的一個重要課題。作為執委會來說,肯定會希望在發展期能夠擁有一個安定的周邊環境,為了擴大控制區而與明朝地方官府交惡,在執委會看來是很不值得的擴張方式,因為這樣很可能會對穿越集團的產品銷售市場和人口來源都造成極大衝擊,很明顯是弊大於利的做法。而且單純利用武力佔領的區域,在今後一段時期內的統治也將會存在著諸多治安隱患。

    那麼既要達到實際控制效果,又要儘可能保留地方官府和其他機構的正常存在,以維持穿越集團與大明之間的「正常」關係,最穩妥的辦法莫過於通過各種手段逐步將地方官府的機構架空。天高皇帝遠,統治基礎並不是特別牢靠的崖州無疑是一塊極好的試驗田,正好可以用來驗證執委會的這套措施是否切實可行。最初執委會是把目標鎖定在崖州的州治官衙,但後來發現似乎從來往較為密切的軍方下手更為容易,見效也會更快一些。

    崖州水寨的編制才五百人,規模甚至還比不上軍警部《1628年海軍建設方案》中的計畫目標——換言之,軍警部組建的海軍編制足以將崖州水寨這個殼完整地頂替下來。如果軍警部能夠架空崖州水寨,那今後在必要時就可以來個全員頂替,屬下的海軍完全可以借用崖州水寨的名義在南海進行各種活動,不管是日常在勝利港附近防禦巡航,還是對外武裝干涉行動,有了這層外殼作掩護之後勢必能便利不少。

    但具體的操作中,還是有很多可能會出現問題的細節,比如說羅升東特別關心的編制問題。民間武裝為官府效力的事情,在大明並非稀奇事,像海南島現在所居住的苗族,就是早年從大陸征發來平定黎族叛亂的苗兵後代。而現在的黎峒,也都已經接受了明朝的冊封,像符諾這樣的峒首都會有世襲的武官官職在身,在發生戰事的時候也會按明軍的要求出兵協從。海漢民團的民間武裝性質並不會成為這個借殼計畫的障礙,但前提是要獲得兵部的認可和授權才行。

    但站在執委會和軍警部的角度上,卻並不願意接受這種冊封的形式。哪怕是暫時性的權宜之計,也會很容易被輿論視為招安,日後如果要跟大明翻臉,那豈不是就成了貨真價實的叛軍?這種反面形象對今後收服人心將會有極大的負作用,而且也沒有任何人願意頂著「百總」、「千總」之類的官銜在自家海軍裡服役——這在數年後肯定妥妥地會成為黑歷史,搞不好連子孫後代都會受此影響。

    所以最終軍警部決定採取的策略就是儘可能走中間路線,模糊這種行為的性質,既不接受冊封,也不跟撕破臉,只做不說悶聲發大財。當然這個中間路線還需要以羅升東為首的大明軍官通力配合才行,否則很難完成「合法手續」成為官方認可的協從軍。

    看到羅升東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顏楚傑話鋒一轉道:「羅千總也不用沮喪,這樣安排其實對你,對我們都是最好的一種選擇。你現在想不通不要緊,回去好好想想,如果覺得我們之間的合作存在問題,那也隨時都可以終止。」

    聽到顏楚傑說出「終止」,羅升東才從鬱鬱不安中回過神來,趕緊應道:「顏總毋須擔心,在下明日便回崖州,說服何參將發文徵調海漢民團,不需幾日便定能辦妥手續。」

    「這樣最好。」顏楚傑點點頭道:「你上個月申請在港區拿一塊五畝的地皮,執委會已經批覆下來了。回頭你去找任亮把手續辦一下,另外如果要用來開店做買賣,也得先在他那兒報備。」

    「是是是,有勞各位了。」羅升東連聲應道。在勝利港商貿區申請地皮這事,羅升東已經向海漢執委會提請了一個月,只是這段時間裡海漢民團一直在外面打仗,羅升東自然也不敢去催促此事。而顏楚傑選擇在這個時候放出消息,顯然也是帶有一定的目的性——如果羅升東的態度不是那麼合作,那地皮的事自然就會無限期延後了。

    「顏總,那我們巡檢司……」魏平趕緊抓緊時間打探顏楚傑的口風。水寨的事情看來已經是不會有什麼別的轉機了,羅升東除了接受安排之外也沒有其他可選的路子。至於終止合作,所有人都清楚這個選擇權其實並不在羅升東手上。不過海漢人現在已經決定了要對水寨下手,魏平在兔死狐悲之餘,也有些擔心自己的處境。

    相比崖州水寨,巡檢司的份量可就差得太多了。羅升東現在已經是六品千總,而魏平只不過是底層的九品芝麻官,兩人的手下人數更是差了幾十倍之多,可以說不是處在同一個實力層面。魏平知道自己之所以還能在這裡坐著而不是在勞改營裡當苦力,純粹只是因為海漢人還需要巡檢司這個機構來維持對外的形象,表示此地仍屬大明治下而已。如果想繼續好好混日子,那就最好是順著海漢人的意思來——顏楚傑要說聲借巡檢司的名聲一用,魏平肯定會毫不猶豫地立刻應下來。

    「巡檢司……暫時維持現狀吧!」顏楚傑並不是很在意的應了一句。

    魏平稍稍放下心來,但同時也有一絲小小的失落感。很顯然海漢人對兩者的重視程度有著巨大的差距,巡檢司的份量實在太輕,以至於軍警部都沒有要接手的打算。

    「對了,如果你手上有擅長偵緝、審訊的人選,可以向我們推薦一下。」顏楚傑似乎想起了什麼,隨口又補充了一句:「我們現在需要這方面的人員,一經錄用,待遇從優!」

    魏平心道這倒是好算計,海漢人沒打算接管巡檢司,原來是想著把巡檢司的人直接挖過去替他們做事。

    海漢人正在籌備自己的獨立治安管理機構,這事魏平已經有所耳聞。在魏平看來,這是海漢人打算把一直沒有明確定位的保安隊扶正的一個舉措。這些穿黑衣黑褲的保安在勝利港所擁有的權限極大,大到魏平都有些羨慕的地步。

    海漢保安隊除了負責緝拿盜賊,維護治安之外,同時還兼具了在港口碼頭檢查外來船隻,管理勞改營等事務。本地民眾當中除了穿軍裝的海漢民團,其他領域統統都在保安隊的管轄範圍之內。真要說起來,其實巡檢司的職能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被保安隊給架空了,這也是魏平能夠心平氣和接受現實的原因之一。

    軍警部的人員當中的確有一些人在穿越前有過從警經驗,但後世的專業經驗放在現在的客觀環境之下也不是完全管用。而這個時代的從業者雖然在裝備和技術上比較落後,但也並不是沒有可取之處,要是論起對民眾心理的掌握,對周邊環境的熟悉,在另一個時空穿過制服的這些人真未必比得上本地的土著捕頭們。

    另外有一些不便為外界所知的髒活累活,也需要有人來幹才行。比如刑訊逼供這種手段,找到懂得用刑技術的人來實施,就比較容易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而這正是穿越眾警官所欠缺的本領之一。而直接從崖州的衙門裡挖人,無疑是最為快捷的辦法之一,穿越集團別的資源有可能缺乏,但最不缺的就是錢。只要把待遇公佈出去,肯定會有人拒絕不了這種誘惑。

    正當魏平盤算著自己認識的老捕快裡有哪些人比較合適的時候,顏楚傑的勤務兵進來俯身低聲匯報了幾句。顏楚傑點點頭,站起身道:「我現在有別的事情要趕去處理,兩位請自便吧!如果還有什麼搞不明白的事情,也歡迎隨時來找我諮詢。」

    顏楚傑出了軍警部之後,便徑直來到了執委會的辦公區。剛才他急急匆匆結束了跟羅魏二人的談話,是因為陶東來讓人來通知他立刻到執委會參加一個會見活動。

    能讓陶東來和顏楚傑兩個軍頭如此重視,來者的份量自然不輕。顏楚傑進入會議室之後,見陶東來和寧崎都在,此外還有一個明人打扮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乾燥,看樣子很像是長期在海上活動的人。

    「介紹一下,這位董先生是從福建來的。董先生,這是我們這邊負責軍事的顏楚傑顏總。」寧崎替雙方簡單作了介紹。

    那名中年男子起身抱拳道:「在下董煙雲,見過顏總!」

    「客氣客氣!」顏楚傑也抱拳回禮。

    「董先生這次從福建過來,說是有一些買賣想和我們談一談。」陶東來一邊請董煙雲重新入座,一邊向顏楚傑說明情況。

    事實上這位董煙雲並不只是單純的生意人,他的身份是福建大海商許心素身邊的重要幕僚之一,掌控著許心素名下通往東南亞地區的部分貨運航線。這次專程來勝利港,所要談及的買賣當然也不僅僅只是普通的商品交易。

    而這次會面之前,雙方就已經提前在廣州進行了幾次接觸。董煙雲曾兩次到駐廣辦與施耐德等人會面,商談交易內容。不過在此之前的會談當中,雙方都有所保留,董煙雲固然是想先儘可能多地瞭解海漢這邊的真正實力,而施耐德那邊也沒打算完全給對方交底,只大概談了談商業合作方面的事宜,至於軍事政治方面的合作,駐廣辦那邊包括何夕在內都沒人能夠擅自做主,所以最後董煙雲還是得親自到勝利港走一趟,跟陶東來等實際掌權者會面。

    在董煙雲從廣州出發前,相關的會談資料就已經通過電報送到了執委會的案頭,為此陶東來也親自抓起了這件工作。穿越集團對福建沿海及台灣海峽戰局走勢的重視程度,可以說絲毫不亞於對安南內戰的關注,但限於自身的海上實力相當有限,穿越集團還沒有足夠的能力直接介入到這場利益爭奪戰中去,只能通過比較迂迴的方式來影響福建戰局的走勢。

    早在半年之前,穿越集團便通過「福瑞豐」這個渠道,將少量的軍火銷往了福建,賣給許心素集團,以幫助其抵禦「十八芝」的攻勢。而其後的半年當中,又分多次陸陸續續向其售賣了價值超過十萬元流通券的武器、彈藥和物資。可以說如果沒有穿越集團所提供的這些軍火援助,許心素現在就算沒死恐怕也只剩下半條命了,但如今卻是仍然生龍活虎,以漳州為基地,佔著福建沿海最大的外貿港口月港,以及位於月港東邊的海上門戶中左所。

    而穿越集團的軍火交易不僅換來了巨大的經濟收益,還有一些更直觀的好處,比如去年就用火炮等軍火向福建方面換了一批海船。另外一些原產於福建的商品,也因為雙方的地下合作關係而降低了不少採購成本。可以說迄今為止,雙方的合作都還算是順暢,沒有出現過任何形式上的不愉快。

    「董先生能不能先介紹一下目前福建沿海的狀況?」顏楚傑最為關心的自然是軍事局勢變化,坐下來之後立刻拋出了問題,為了不浪費時間兜圈子,他還特地補充道:「我說的狀況就是指目前許大官人與『十八芝』的戰況。」

    「鄭芝龍雖然一時勢大,但其屬下多是海盜,桀驁難馴,要上陸與官軍作戰,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這幾個月來打打停停,也沒叫他們『十八芝』佔去什麼便宜,反倒是他們在攻打中左所的過程之中被火器殺傷了不少。我家主人早有了與其在海上決一生死的打算,只是戰船打造太慢,暫時還無法與賊人在海上爭鋒。」董煙雲簡明扼要地介紹道。

    在座三人聽得都是不以為然,「十八芝」是海盜,許心素又能好到哪裡去?當初控制東亞海上航線的大海商李旦的另一個身份就是海盜,而繼承了他相當一部分產業的許心素,底子自然也乾淨不到哪裡去。當然許心素已經靠著政治獻金成功洗白,現在成了福建總兵俞咨皋手下的干將,連帶許心素手下的楊祿、楊策等海盜頭子也搖身一變,成了大明水師軍官。

    這樣的一支雜牌軍,戰鬥力自然可想而知。在原來的歷史軌跡當中,許心素就是在今年被鄭芝龍斬殺於廈門島上。董煙雲倒是一心在為自家主子粉飾,但他哪知道面前這幾位對福建戰況的瞭解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想像。說白了顏楚傑想瞭解的並不是雙方的表現如何,只是想確定一下許心素集團在短時間內還不會呈現出失敗的趨勢——在穿越集團的海軍崛起,能夠獨立應付「十八芝」之前,還是很需要許心素繼續在東南沿海作為「十八芝」的靶子和對手而存在。

    福建沿海的戰爭與安南內戰有所不同的是,現在執委會更傾向於幫助北越在數年內消滅南越政權,以換取在南越控制區建立基地的權益,而福建沿海的這場戰爭無論哪家打贏,對穿越集團都沒什麼實際好處可言,因為穿越集團的最終目的就是控制台灣海峽的航道,不管哪一方顯然都不會樂意將這種核心利益拱手相讓。因此執委會想要達成的效果便是維持雙方的戰略平衡,不會讓許心素集團在短時間內崩潰,但也不能讓其具備了過於明顯的優勢——這可以通過對武器彈藥的出口來進行調控。

    當然作為交戰方之一的許心素可不會對「十八芝」心存仁慈,在他意識到來自瓊州島某個偏遠所在地的武器能夠幫自己打擊對手取得勝利,便不可抑制地產生了進一步的心思——只要裝備更多的海漢武器,徹底剿滅「十八芝」也並非不能做到的事情。

    但想要加大武器進口量,並不是許心素能夠單方面決定的事情。海漢武器在大陸的唯一代理商就是「福瑞豐」,而且出售給「福瑞豐」的武器也是要接受嚴格管控,甚至還規定了銷售對象。換言之,許心素就算拿著銀子找上門去,在「福瑞豐」那裡也沒辦法買到更多的武器彈藥。為此許心素專門把董煙雲派到廣東,尋找貨源,費了好些工夫之後,董煙雲才終於搭上了駐廣辦這條線,然後輾轉秘密來到了勝利港。

    「在下這次隨船攜來白銀三十萬兩,望貴方能放開限制,多售賣一些火槍大炮,至於具體價格,大家好商量。」董煙雲也沒有多繞圈子,幾句話便直接挑明了來意——老子就是有錢任性,你們負責開價,我負責買買買。

    董煙雲所肩負的主要任務很簡單,那就是儘可能多地採購到海漢武器。至於價格,這並不是他需要擔心的問題,大老闆已經發了話,海漢人賣多少就要多少,各種武器多多益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5
292.第292章 貿易談判(一)

     在這個時期的大明海商當中,唯一擁有官方許可,能夠跟荷蘭人做外貿生意的人就是許心素。從1626年許心素接受招安拿到官方身份開始,荷蘭東印度公司與大明的所有生意都被許心素所壟斷,其中的利益之大可想而知。荷蘭人如果不通過許心素的渠道,幾乎連一根蠶絲都別想從大明買到,這種壟斷經營自然也就引來了別人的眼紅——例如早就盯著漳州泉州的「十八芝」海盜集團。

    僅僅是每年從福建沿海運往台灣與荷蘭人交易的生絲,總金額就以十萬兩計,這種大買賣要是沒招來爭搶才是怪事。「十八芝」拚命攻打許心素的地盤,最終目的也就是為了要壟斷福建沿海港口的對外貿易權。而在原本的歷史上,鄭芝龍在打敗許心素,控制了福建沿海之後,也是選擇了與前人相同的道路,迅速接受明朝招安,拿到官方身份之後繼續壟斷對外海上貿易。

    靠著這種壟斷經營,許心素積累下了龐大的身家,說他富可敵國可能有點誇張,但其擁有的財富肯定是遠遠超過現在的穿越集團——說不定比被內戰拖得要死不活的北越政權還富裕一些。幾十萬兩現銀,事前也沒打聲招呼,直接就用船運過來了,這作派真是穿越眾之前從未見過的土豪。

    海漢一方三人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陶東來便開口道:「董先生,關於軍火貿易的事宜,我想駐廣辦已經跟你作過詳細的說明了。我們出口的軍火,並不是拿著銀子來就可以隨便買到的。」

    董煙雲點點頭道:「在下來之前也瞭解過了,本地交易需將現銀先換成貴方錢莊所發之銀票,這個沒有問題,稍後自會派人去辦理此事。」

    「你誤會了,不是這個問題。」陶東來搖頭道:「我們出口武器是有諸多限制的。賣給誰,賣多少,這都是必須經過集體討論之後才能決定。董先生,我這樣說吧,你們通過『福瑞豐』所買到的武器,基本就是我們能夠出售給你們的數量了。」

    這個董煙雲腦子也轉得不慢,立刻便道:「這麼說貴方是特意將這些武器賣到我們手上?」

    「沒錯。」陶東來點點頭並不否認對方的猜測:「我們知道在此之前『十八芝』把你們壓制得很慘,如果不是中左所還有堡壘可守,恐怕漳州外海早就被『十八芝』給佔了。我們並不希望福建沿海地區被『十八芝』這樣的海盜團夥所控制,所以選擇了出售武器這種方式對你們進行一些援助。」

    「貴方既然願意提供援助,可為何又要對武器售賣加以限制?在下帶來的可都是成色十足的現銀,三位大可派人前去船上查驗真假!」董煙雲快要被陶東來這繞來繞去的說法給弄糊塗了,他想來想去也只能認為問題可能是出在錢上面:「若貴方認為價格有商榷之處,那也可以提出條件慢慢商議。」

    沒貨、限量,這類藉口在董煙雲來看,應該都是海漢人試圖抬高武器售價的花招,在來之前他就已經有所準備了。海漢人如果想敲敲竹槓,這倒是沒什麼大不了的,現在花出去採購武器的錢,在打敗「十八芝」以後都能很快賺回來。不過從之前和駐廣辦的接觸來看,要想讓海漢人開這個口子,似乎並不是那麼容易辦到的事情——駐廣辦推說必須由勝利港這邊作出決定,而到了勝利港之後似乎也沒有找到解開問題的方法。

    果然陶東來立刻搖頭道:「不是價格高低的問題……主要是因為我方產能有限,無法在短時間內生產出大量武器進行出售。董先生你即便能拿出金山銀山,我們也沒有辦法。」

    陶東來自然不可能把執委會試圖通過武器輸出量來控制福建戰局的真相說出來,而遠在福建的許心素也絕不會想到千里之外的一個小海港裡,居然有一群人早就在悄悄算計自己和「十八芝」。真相不能說,那麼最好的藉口就莫過於產能不足。

    不過話說回來,陶東來所說的倒也不完全是藉口。北越的遠征結束之後,鄭氏的反應比預計來得更快,爭江戰役的戰果統計都還沒有結束,升龍府的使者便已經趕到前線,向錢天敦表示要增加武器購買量。升龍府計畫在年內訓練並武裝出至少五千人的火器部隊,然後部署到橫山爭江防線。

    這就意味著穿越集團剛一開年便拿到了軍火大單,年內至少要向北越出口火繩槍四千支、火炮八十門以上,才能滿足北越的組軍需要。而這中間可能又將涉及一系列的其他交換條件,比如政治條件、軍援合作、移民數量等等,北越方面極有可能會為了這個大單派出軍方高級將領親自跑一趟勝利港,與海漢高層面對面商討這筆交易的具體事宜。

    當然北越方面也沒有忘記向海漢一方提出船隻採購計畫,但勝利港造船廠目前已經出於超負荷運轉狀態,海運部和軍警部的訂單都已經排到了明年,不可能再有精力去接外面的商業訂單了。而海運部唯一能賣的,大概也就只有手頭上的一些船況逐漸下降的二手船而已。但不管怎樣,今年北越政權想要完成這一攬子採購計畫,肯定要準備好大出血了。

    董煙雲也沒想到陶東來把話說得這麼死,皺眉道:「在下千里迢迢而來,誠心登門求購,貴方總不至於連一槍一炮都勻不出來吧?」

    「倒也不是一點存貨都沒有,只是我們與『福瑞豐』有獨家代理的協議,不太方便直接向你們出售。」陶東來繼續採取迂迴戰術。

    董煙雲臉上露出不快的神色道:「以我家主人在福廣兩省的名望,『福瑞豐』還不夠格插手你我之間的交易,陶總大可放心!」

    董煙雲敢這麼傲氣地蔑視「福瑞豐」,的確也是有底氣的。之前福建方面只能跟「福瑞豐」進行交易,那是因為沒有找到第一手貨源,受到諸多限制也是沒辦法的事。但如今既然已經找到了生產商,福建方面又豈肯再讓「福瑞豐」從中插手?就算同樣的價格,許心素自然更願意把這錢讓生產商賺去,而不是「福瑞豐」這種純粹靠著倒手來獲取利潤的中間商。

    而相比******商許心素,「福瑞豐」的實力的確有點不夠看,論麾下的海船數量,雙方差了十倍不止,雖說許心素比不了東亞海上第一的「十八芝」,但大大小小兩三百條船還是有的。論武裝力量,「福瑞豐」手底下倒是已經有了一支全火繩槍裝備的民團,但許心素麾下可是有幾千掛著明軍招牌的前海盜成員,並且也已經開始逐步裝備海漢出產的火器。論在商界的影響力,那差距就更為明顯,許心素不但獨攬大明與荷蘭的所有交易,而且還控制了大明與日本之間的部分貿易往來,在受到「十八芝」打擊之前,廣東沿岸其實也有很多地方是屬於許心素的控制範圍。

    現在董煙雲就把話挑明了,武器貿易這一塊,許心素已經決定把「福瑞豐」踢開一邊,直接跟海漢作交易。如果「福瑞豐」不服,那也可以試試挑戰一下許心素的權威——當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一邊是純粹的商人,而另一邊則是擁有海商、海盜、海軍三重身份的強大武裝勢力,李繼峰只要沒吃錯藥,就還不至於為了這種事情去找許心素的麻煩。

    「這……既然董先生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也算是極有誠意了。」陶東來感覺圈子已經兜得差不多,也是時候該進入正題了。

    「那就是有得賣了?那好,貴方有多少我們就買多少!」董煙雲恨不得立刻就敲定武器買賣的事情。

    「要買武器可以,但我們也有一些條件,當然了,我先前已經說過,跟武器價格並沒有太直接的關係。」陶東來開始給自己接下來要開出的條件鋪路。

    「陶總但說無妨,只要我方能夠辦到之事,都可盡力滿足。」董煙雲急忙催促道。在他看來陶東來這完全只是欲蓋彌彰而已,說是跟錢無關,這真要跟錢無關你兜這麼久的圈子幹嘛?

    「我想董先生大概也知道,我們這邊很缺海船……不不不,你不用瞪著我,我們並不是要你們繼續提供海船。」陶東來頓了頓道:「我們希望貴方能在福建代為招募一批船匠,至於具體的待遇,稍後可以和寧先生詳談。」

    作為這個時代大明統治區內海上貿易最為發達的沿海省份,福建地區所擁有的海船數目還是相當大的,相應的造船業也比較發達,這個行業的人口基數還是很可觀的。按照執委會在此之前經過各種途徑所瞭解到的一些信息,福建省內從事造船業或者相關行業的人員竟然超過萬人,雖然其中大部分都只是粗通木工的一般勞工,但著實也有不少擁有真本事的船匠。

    瓊州島本地的造船業遠不如大陸發達,只有北邊的儋州、瓊州府城有造船廠,去年何夕還曾經去瓊州府城訂製過兩艘海船。不過自從海運部自己開設造船廠之後,執委會便通過各種渠道開始從其他造船機構中挖人,北邊但凡是有點手藝的船匠,已經有八成都搬到了勝利港來。像近在咫尺的崖州,羅升東更是把水寨裡修補戰船的船匠也搜刮一空全送到了勝利港,以至於現在崖州水寨的戰船需要維護修補的時候,也必須到勝利港造船廠排期才行了。

    島上的船匠挖得差不多了,執委會自然就把眼光轉移到了大陸上。除了駐廣辦在不斷地進行招收之外,造船業非常發達的福建自然也進入了執委會的視野。造船廠歸化民中的頭號技術員張天貴,就是從福建躲避戰亂逃到廣州之後才被招攬而來,對於福建船匠所具備的技術水平,海運部是非常滿意的。

    董煙雲不太明白陶東來的目的,猶豫著問道:「那不知貴方想招收多少船匠?」

    「多多益善,我們是長期招收,對人數上不作限制。」寧崎接過了話頭,對於人力資源方面的事務,一向都是由他在負責安排:「凡是願意來勝利港工作的,我們都會給予一定金額的安家費。舉家遷來的,小的讀書,老的贍養,這些我們都會負責。只要有真本事,我們可以保證其收入至少是在大陸的一倍以上。」

    事實上遷到勝利港定居的船匠收入遠比寧崎所形容的更高,像張天貴這種水平的船匠,在福建的時候不過每月二三兩銀子的工餉,新船下水時還能拿到一點船東給的紅包,除此之外基本就沒有別的收入了。但在勝利港造船廠,僅僅只是他三級勞工的基本收入,就已經超過十元流通券,休息日加班會給加班費,逢年過節有節日福利,在技術上提出合理化建議還能得到海運部的獎金,實際算下來的收入起碼是在大陸的五倍以上了,而且家人的生活也全部由民政部門安排得妥妥噹噹,張天貴早就絕了遷回大陸的念頭,準備死心塌地在勝利港幹一輩子了。

    「那這招收到船匠的多寡,可否會影響到貴方出售的武器數目?」兜了這麼久的圈子才開始提條件,董煙雲當然明白對方不是無的放矢,這招船匠的事情恐怕沒有嘴上說說那麼簡單。

    果然寧崎點點頭道:「原則上我們還是重質不重量,主要還是看招來船匠的真實技術水平如何。我們現在並不缺勞動力,要的就是懂技術的匠人,所以招攬來的船匠會先經過簡單的技能測試,確認其水平之後,我們才會給予貴方相應的回饋——比如說每推薦來十名合格的船匠,就可以換到二七式火槍十支,或者是以七折價格採購二七式火炮一門的優惠。」

    董煙雲眉梢一抖,對於海漢人所開出的條件忍不住有些震驚。按照福建方面之前從「福瑞豐」手中採買軍火的價格,海漢人為船匠所付出的代價至少是一人二十兩銀以上,而這還僅僅只是招攬費用,船匠到勝利港之後的待遇是另行計算的。這挖角的力度不可謂不大,董煙雲估計自家老闆很難抵抗住這樣的誘惑。

    只聽寧崎繼續補充道:「……為了保證貴方能夠在招攬過程中盡心盡力,我們會要求每次進行武器採購之前,貴方所招攬的船匠數目達到了一定的水平,並且會跟售賣武器的數目直接掛鉤。」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替你們招到足夠多的船匠,就不會賣武器給我們了?」董煙雲愕然道。

    「大概就是這意思,但也不完全。我剛才已經說了,你們能招來多少合格的船匠,就可以換到同等數目的火繩槍,至少不會讓你們白忙。但如果要大宗採購,那就必須得做得更好才行。」寧崎簡明扼要地說明道:「特別是要買我們這裡出產的火炮,那就必須累積船匠人數到一定的數目才能進行交易!」

    「這……這實在有些難為人了吧!」董煙雲搖頭道:「招百八十個船匠倒是能行,無非是花費一些時間而已。但若是數目大了,這叫我方如何進行?再說我方要採買的軍火也不是小數目,若是每次都需要大量船匠來作為交換條件,這買賣可沒法做了!」

    海漢這邊早就料到了可能會出現的問題,董煙雲話音剛落,陶東來便接過話頭道:「所以出了招攬船匠的計畫之外,我們還為貴方準備了其他折衷的處理辦法。」

    「哦?願聞其詳!」董煙雲趕緊追問道。

    招攬船匠的確不難,許心素控制地區內的船匠起碼就有一兩千,要勻一些給海漢人用來交換武器也未嘗不可。但董煙雲也不是蠢人,自然不會輕易暴露己方的實際狀況,怎麼也得先叫苦還價才行。他倒是沒料到海漢人這麼好說話,一抱怨便立刻就有了別的轉機。

    當然這實際上並不是什麼轉機,也只是執委會事前準備的策略罷了。船匠固然重要,但通過福建許心素的勢力,獲得一些別的好處和方便,同樣也是執委會所追求的目標。寧崎剛才把船匠的條件提到那麼高,其實也是為了讓對方主動還價,然後再借此提出其他的交換條件。董煙雲雖然也算是見識不少的老海商,但遇到執委會這幾個配合熟練的嘴炮狂魔,恐怕最終還是難逃被忽悠的下場。

    「據我們所知,福建的生絲產量一直都很不錯,許大官人跟荷蘭人之間的交易,生絲也佔了相當大的比重。」陶東來開始慢慢談及到第二個要提出的交換條件。

    董煙雲沒等陶東來把話說完,便連連搖頭道:「陶總,這生絲的貿易恐怕就沒辦法了,福建一地出產的生絲,均是提前一年或者大半年就被人定光了,貴方若是想大量採買,此時已經有些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6
293.第293章 貿易談判(二)

     明代福建是我國重要的絲織品產地之一,早在1439年,朝廷便在泉州設立織染局,專門為皇室生產貢品。之後在景泰年間,福州知州畢亨也在當地設立了織染局,根據《福州府志》的記載,當時福州每年要向皇室進貢綢緞425尺,所用生絲1328斤,全由治下各縣攤派繳納。而到了明中後期,江南絲織業逐步興起,在技術水平和產量上都大大朝過了福建,這直接導致了福建官辦絲織業衰退。

    但官辦絲織業的衰退並不意味著當地的絲織品市場就因此而畏縮,恰恰相反的是,明前期閩人大多用苧布製衣,對絲織品消費量不大。但到了明後期,絲綢類衣物反倒是成為了年輕人的服裝標配。如《泰寧縣誌》中記載:「泰之產只苧布,苧布之外,一絲一絮必易於外,而今富民子弟,服必羅綺,色必紅紫,長袖大帶,自為得意。一人倡之,十人效之,浮侈已極。」

    類似的記載在《泉州府志》中也有較為詳細的記載,特別是在沿海地區,這種衣著習慣上的改變更是十分顯著。消費習慣的轉變,使得福建的絲綢市場不但沒有因為官辦絲織業的衰退而萎縮,反倒是在民間大為擴張。由於福建的產量有限,因此還會每年從江南進口大量的生絲和絲綢。在《八通閩志》、《興化府志》、《安海志》當中,都有福建富商從江南大量購入絲織品的記載。明末清初的思想家唐甄曾撰文:「吳絲衣天下,聚於雙林,吳越閩番至於海島,皆來市焉。五月載銀而至,委積如瓦礫。吳南諸鄉,歲有百十萬之益。」這個時期福建每年從江南輸入的棉花和絲綢,總量可稱之為天文數字。

    當然這些生絲和絲織品也並非完全被本地市場所消化,出口也是其重要的去向之一。通過福州、泉州、漳州三個主要對外貿易港口,福建的絲織品曾大量出口到日本及歐洲市場。由於倭寇問題,明朝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禁止與日本貿易,日本商人甚至不得不到東南亞市場購買中國絲綢。而精明的葡萄牙商人在廣州收購絲織品,經由澳門運往日本販賣,每年數量在一至三千擔不等。

    16世紀最後的二十多年,日本所出產的銀子有一半輸往國外,其中大部分都進入了葡萄牙人的口袋。在1599至1637年這38年間有記載的史料中,葡萄牙商人自長崎運出的銀兩竟高達五千餘萬兩,而這些銀子中的絕大多數又通過澳門這個口岸,進入大明換成了絲織品和其他貨物。

    而歐洲方向情況則有所不同,西方國家早在中世紀就從中國引進了蠶桑養殖,南歐的西班牙、意大利等國此時都具備了較強的絲織品生產能力。但由於歐洲的生絲價格非常昂貴,在歐洲市場上組織原材料來生產,遠不如從遙遠的中國進口生絲划算,因此歐洲商人的主要進口目標是作為原材料的生絲,而並非成品絲織品。

    關於這種情況,明末史學家何喬遠曾對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做過評論:「是兩夷人者,皆好服用中國綾緞雜繒,其土不蠶,惟藉中國之絲為用,湖絲到彼,亦自能織精好緞匹,鏨鑿如花如鱗,服之以為華好。是以中國湖絲百斤值銀百兩者,至彼悉得價可二三百兩。」

    而荷蘭人從福建購買生絲所獲取的利潤也相當可觀,目前福建最大的生絲外貿供貨商許心素給荷蘭人的生絲供貨價大約在每擔140兩銀上下,不但交易限時限量而且還要先收取預付訂金,荷蘭人仍是趨之若鶩。但這些生絲運到日本之後,就至少有一倍以上的利潤。而馬尼拉的生絲價格,每擔生絲相比台灣也要高出一百兩。為了獲取更多的生絲,西班牙人甚至不惜冒險每年穿越太平洋,直接從南美殖民地運白銀到東亞採購商品。

    不過在這個時期,福建本地的生絲產量其實並不算大,而且福建蠶絲的質量不如江浙,絲織業的主要原料來自浙江湖州,而生產中心則主要集中在福州、泉州、漳州三個外貿港。福州以四層織品「改機錦」為特產,泉州以絲織品品種豐富而著稱,而漳州的特點則是善於仿造,國內最著名的蘇綢、潞綢,在漳州都能仿製,甚至連由國外反向流入的天鵝絨,在漳州也很快「山寨」成功,可以說堪稱是絲織界的「華強北」。

    此時福建民營絲織業的地位雖然還不及江南吳越,但也算是國內重要產區之一,徐光啟在《農政全書》中引用兩朝重臣郭子章的話說:「東南之機,三吳、閩、越最伙,取給於湖繭。」穿越集團從去年年底就已經開始在打蠶桑產業及絲織品貿易的主意,吳越雖好但距離稍遠,而福建則相對要近得多。當然最關鍵的一點,是福建地區有許心素這個超級地頭蛇可以利用起來。

    執委會在半年多以前決定用出口武器來支持許心素反抗「十八芝」的時候,多少也存了一些日後利用許心素在福建獲取方便的心思。而隨著三亞地區建設進程的推進,執委會也終於開始有餘力關注一些在穿越之初不具備開發條件的項目——比如需要適應本時空環境的蠶種才能進行開發的蠶桑養殖業以及相關的絲織業。

    福建的蠶種、蠶絲雖然不如江浙一帶,但對於海南的熱帶季風氣候而言,福建的蠶種就具有更好的適應性,對穿越集團來說實用性更強。農業部的人已經給執委會表了態,只要能有一兩年的時間來進行育種繁殖,應該就可以培育出適合海南氣候的本地蠶種——當然這幾乎是在理想狀態之下的進度,實際上的進展如何,不單單要看福建方面的進度,同時也要視穿越集團在海南島上的發展狀況而定,因為適合養蠶的區域多在中北部,目前還並不屬於穿越集團的勢力範圍。

    當然,在最開始的時候,還是得先解決有沒有的問題,育種推廣可以慢慢來,反正穿越集團現在的問題不是沒有出口渠道,而是各種產品都嚴重產能不足,一時半會倒是不需要指望出產絲織品來振興經濟。

    董煙雲的回答,倒也沒特別誇張,許心素每年給荷蘭人運生絲的時間,大概就是在海漢民團去越南之前,如今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月,許心素手頭的生絲能賣的都賣的七七八八差不多了,這個時候想要從福建大宗進貨肯定是沒指望的。

    董煙雲不想讓這三人覺得自己是在找藉口推搪,繼續說道:「若貴方真是有意採購絲織品,在下可設法代為從江浙一帶採買,只是需時會比較長,另外價格估計也會較高……」

    「董先生,我們暫時不打算買生絲和絲織品,我們想要的東西是福建當地的蠶種。」陶東來乾脆點明了意圖。

    「蠶種?」董煙雲愕然片刻之後才道:「你們是打算……在崖州這地方種桑養蠶?」

    「我們在哪裡養殖蠶桑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能不能給我們提供所需的幫助。」陶東來可沒興趣跟董煙雲討論技術細節上的問題。

    「這個……倒是不難辦,那不知具體有些什麼要求?」董煙雲暗自鬆了一口氣,送蠶種可比送船匠容易多了,而且也不用擔心影響到自家的產業。

    至於說海漢人要是真在瓊州島上養殖蠶桑,出產生絲之後會不會對福建的絲織品產業造成衝擊,董煙雲倒是一點也不擔心——絲織品和生絲在福建市場上都是供不應求,如果海漢人真能成事,那今後福建方面反倒是能多出一個穩定的貨源地,又何樂而不為呢?

    陶東來拿出一張紙,遞給了董煙云:「這是我方對蠶種的要求。」

    董煙雲看了看,上面特別指定了幾個蠶種產地,並且還分別說明了要哪個生長階段的蠶種和所需數量。另外各地的桑樹也要一一對應送來樹種,以備挑選。除此之外,海漢人還提出從福建的養蠶區聘用熟手蠶農若干,熟悉絲織品製作工藝的織匠若干,織機樣品等等。雖然條目有些繁瑣,但要求也並不過分,畢竟都是跟蠶桑業相關的一些東西。

    看完之後,董煙雲微微點頭道:「貴方要這些物品不難,在下現在便可答允下來,待回去之後,便盡快籌備這些物品送來勝利港。」

    「那就最好。等收到貴方送來的蠶種之後,我們會酌情給予貴方一定數目的軍火採購份額。」陶東來對於董煙雲的回答也比較滿意,不過事情可不是到這裡就算結束了:「還有一件東西,我們的需求量比較大,希望貴方能設法向我們提供貨源。」

    「陶總請講!」董煙雲現在算是摸著了海漢人的路數了,想要買到他們的軍火,那就得先答應一系列的交換條件才行,否則就算揣著現銀也連根毛都買不到。

    「我們聽說許大官人在日本有不少貿易往來,所以我們希望能夠通過許大官人的途徑,從日本進口銅礦。」陶東來頓了頓,又特意強調了一句:「可以用銅換取我們的軍火!」

    董煙雲聞言眼神頓時一亮:「果真?陶總切莫消遣在下!」

    「只要是純度好的銅錠,有多少要多少!」陶東來立刻再給他吃了一記定心丸。

    穿越集團的工業化建設當中,有相當多的地方需要用到銅作為原料,但穿越時帶來的銅儲備很有限,肯定難以應付工業化的需要。而海南島上唯一的銅礦在石碌,當地的開發計畫由於所需甚多,目前仍是停留在紙面上,一時半會兒還無法正式實施。而這一時期整個東亞地區最大的銅輸出地,就當數日本了。

    作為一個礦產貧瘠的島國,日本卻很僥倖地擁有了較為豐富的銅礦資源,包括足尾銅山、別子銅山在內大大小小的銅礦床,均勻分佈在從關東到四國、九州的長約800公里,寬約數十公里的地質帶上,儲量非常豐富。明朝期間,日本向大明大量輸出黃銅,到17世紀80年代的時候,日本的銅輸出量曾經居世界第一。因此執委會在動銅礦腦筋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日本這個貨源地。

    但礦產貧瘠終究還是會很吃虧,日本雖然金銀銅都有出產,卻缺乏鑄造青銅的錫礦,因此他們甚至連自行鑄造銅錢的能力都缺乏——純銅的硬度太軟,保存是大問題。於是日本不得不每年向大明出口黃銅,再折價換回大明鑄造的銅錢在國內流通使用。直到豐臣秀吉在16世紀末統一日本的時候,日本國內主要的流通銅錢竟然還是「永樂通寶」。

    鑄幣這買賣有多賺錢,稍稍有點經濟頭腦的人都能想到。不過穿越集團打算大量進口銅,可並不是為了鑄幣之後再返銷到日本,而是真正要用於自己的產業發展上。

    催得最急就是軍警部和海運部,軍工部門要研製的青銅炮,造船廠所需的耐腐蝕「海軍黃銅」,都需要大量的銅作為生產原料。製作這些物品的合金中另一種金屬錫,已經由駐廣辦在大陸找到了供應商,就是來自惠州府的「海豐號」商行,目前每月都會有十餘噸錫礦從惠州運抵廣州,然後轉運至勝利港。而這些錫礦目前已經開始派上用場——生產部門上月已經試製出了一批鉛錫合金,用來製作印刷用的活字,只要化工部門的印刷油墨試製成功,接下來就可以開始自行印刷一些宣傳資料和掃盲讀本了。

    另外以田獨工業區為主的電力覆蓋區,也需要大量的銅來架設輸電線路。目前一號基地和港區範圍,使用的電力仍然還是依靠光電為主,這顯然不符合執委會把勝利港建設成「宜居城鎮」的目標。至於銅在機械、冶金、輕工方面的用途就更為廣泛了,說得嚴重點,銅供應量不能得到很好解決的話,足以將穿越集團的工業化進程拖慢數年。

    以此時大明的銅價作比較的話,從日本進口雖然路途較為遙遠,但即便加上運輸費用,卻仍比大明低了約三分之一。大宗購買的話,成本還能攤低不少,對於穿越集團這種用銅大戶來說是相當划算的買賣。

    不過董煙雲對此仍然有些疑慮:「我家主人早年的確與日本有不少貿易往來,但近年日本人更願與紅毛人做交易,可能還需等在下回到福建之後再打聽一下進一步的消息。」

    董煙雲這話說得雲山霧罩,不過在座這三人卻很明白話外的意思。當初大海商李旦控制了日本對大明的絕大多數貿易份額,李旦死後,許心素和鄭芝龍分別繼承了他在大陸與台灣的遺產,而日本方面的資源也被兩家所瓜分。如今許心素和鄭芝龍打得不可開交,作為局外人的日本方面自然會存在坐山觀虎鬥的意思,在這個節骨眼上許心素如果找日本人進行大宗的交易,對方的態度就比較難以預料了。

    寧崎這時候接話道:「董先生,為了表明我們的誠意,我就送你一場大富貴好了。你有沒有聽說過濱田彌兵衛這個人?」

    董煙雲搖搖頭道:「在下一向只在福廣江浙活動,對於日本瞭解不多,願聞其詳。」

    寧崎便簡單給他講述了關於濱田此人的事情。濱田彌兵衛是一名日本海商,在1626年到台灣購買生絲時與荷蘭東印度公司起了衝突,第二年濱田回到日本,便晉見幕府將軍德川家光,試圖說服江戶幕府反荷。而1628年春天,濱田再次率數百日本人到台灣,這次就被荷蘭人直接來了個狠的,從船上抄出大量武器和火藥,將人船貨全部都扣下了,濱田本人也被囚禁起來。

    寧崎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董煙雲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道:「寧先生為何不接著說下去?」

    寧崎心道接下來的事情這時候還沒發生,我豈能隨便洩露天機。當下寧崎乾咳了一聲道:「董先生回去之後,可以提醒許大官人注意台灣那邊的變化。如果一切順利,今年之內,不管是日本人還是紅毛人,都會主動求到許大官人門上的。」

    董煙雲奇道:「寧先生為何有此一說?」

    寧崎神秘地一笑道:「此乃天機,不可洩漏也!」

    寧崎裝得神神鬼鬼,其實這事說穿了就一錢不值。濱田在台灣被囚禁了數天之後,帶著手下人採取了武力行動,闖入荷蘭在台灣行政長官彼得的住處,並且將其兒子作為人質,然後一同返回了日本。濱田回到日本之後立刻將彼得的兒子下獄,並封閉了荷蘭人在日本平戶的商館。而在此之後日本與荷蘭的貿易便陷入中斷狀態,直到1629年,深感事態嚴重的東印度公司大本營才下令將彼得撤職,並宣判其兩年徒刑。這還沒算完,直到1632年荷蘭人將彼得押解到日本交給了幕府執行監禁,雙方的貿易才得以重新恢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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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第294章 客串神棍

     這場爭鬥並不僅僅只是日本海商與東印度公司住台灣辦事處之間的衝突,其背後所隱藏的利益爭奪才是關鍵。因為大明對日貿易禁令,日本人想買中國貨很難直接從中國的貿易口岸買到,就只能繞個大彎從二道販子荷蘭人手裡買,免不了會被重重地敲竹槓,對此日本人心裡肯定是有相當大的怨忿。而荷蘭人對於來台的日本商人從來不交稅也相當不滿,在此之前就有日本商人因拒絕納稅而被荷蘭人沒收貨物的先例。

    不過對於穿越集團來說,這兩家之間的衝突卻是一個可以加以利用的時機。只是由於自身海運能力的限制,目前穿越集團還沒有足夠的能力把手伸到台灣海峽乃至日本方向,所以這個大好的機會就只能先便宜了許心素了。

    原本三方之中,荷蘭是中間商,日本和大明需要通過荷蘭人來進行貿易。而這下日本跟荷蘭翻臉之後,可以說日本市場上就會出現一個極大的空白,誰先下手,誰就得利。日本人今後幾年中想要購買到大明的貨物,那幾乎唯一的解決途徑就是跟許心素合作了。大明雖然有對日貿易禁令,但這禁令可管不住以海盜、走私起家的許心素,只要他願意做,福建沿岸有的是地方可以用來與日本商人進行私下交易。

    許心素現在壟斷了大明與荷蘭人的貿易,如果再把控住與日本的貿易關係,那可就真是大步奔著「富可敵國」這個目標去了。按原本歷史從1628年至1632年,日本與荷蘭之間的貿易會中斷近四年之久,只要操控得好,這足以讓許心素從中賺出好幾座金山銀山了。

    當然了,執委會也絕對不會放任許心素一家坐大,等自身的海上力量逐步充實起來之後,海漢介入東北亞航線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至於日後是不是會因為利益衝突而招來許心素反噬的這種可能性,執委會倒並不是特別擔心——屆時許心素的部屬應該已經大量裝備了海漢出產的武器,穿越集團在彈藥供應和維護保養上就足以卡住對方脖子,更別說武器本身在性能上就存在的巨大代差了。

    寧崎沒有把話完全說透,搞得董煙雲也有些雲裡霧裡。不過他好歹也在許心素身邊當差多年,雖然沒去過日本,但對日本商人與荷蘭東印度公司之間的齷蹉還是很清楚的,既然東印度公司關押了日本商人,那這事鬧大之後會有什麼後果,董煙雲也能推測出幾分。只是他實在想不通,發生在大員島上的事情,這偏居於瓊州島南隅的海漢人是怎麼得到的消息。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種沒頭沒尾的話,董煙雲恐怕聽都不會聽完就直接嗤之以鼻了。日本跟東印度公司每年的交易額都在百萬兩上下,這麼大的生意,雙方一直都很小心地維護著,就算是許心素都一直沒有太好的插手方法,否則早就直接把生絲販去日本賣高價了。大明、日本、東印度公司這三方之間的利益糾葛複雜至極,又豈是局外人能夠妄加評論的?

    不過說這話的是海漢人中的高層人員,那就要另當別論了。這可不僅僅只是因為現在福建方面有求於海漢人,對於海漢人的意見要給予足夠的重視,更為重要的是,在來勝利港之前,董煙雲在廣州也聽到了某些讓人震驚的傳聞。

    據說在天啟帝駕崩、崇禎帝登基之前,海漢人便給了「福瑞豐」李家某些提示,讓李家與廣東本地的閹黨劃清界線。這種傳言的可靠度本來不足採信,但在最近幾個月全國範圍內閹黨清查當中,廣州也有不少商人因為過去與閹黨來往密切而被拖下水,在當地官場交遊廣泛的「福瑞豐」卻神奇地逃過了一劫,這中間的玄機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了。

    董煙雲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如果僅僅只是停留在市井傳言的程度,他還未必會在意。不過「福瑞豐」方面也一直沒有在任何場合對這類傳言做過任何形式的澄清,反倒是在近期做了一件讓董煙雲看不懂的事情——李家的三公子李奈在某間酒樓跟兩廣總督李逢節的大公子因為小事起了糾紛,據說差點就動了手。而事後「福瑞豐」這邊並沒有任何的善後措施,既沒有明面上的賠禮道歉,也沒有私底下託人說和,似乎毫不擔心就此得罪了總督大人。

    李逢節的大公子是誰,董煙雲不認識,但李奈他卻是見過的——他兩次造訪駐廣辦,都見到了這位據說與海漢人來往甚密的李三公子與海漢人談笑風生。雖然沒有直接接觸,董煙雲也知道這位李三公子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而且周遊過不少地方,不管文化水平還是思想見識都非同一般,像他這種在廣州城小有名氣的富二代,怎麼可能那麼不明智地得罪了兩廣地區一把手的大公子?

    鑑於「福瑞豐」在此之前所交惡的一些本地官員紛紛在閹黨清查中落馬,董煙雲認為李奈的行動極有可能是有意而為之——故意製造出這麼一起事端,以表明自家與兩廣總督李逢節並非一路人。這種行為非常危險,幾近作死,如果李逢節能在這位子上再待個一年半載,「福瑞豐」這邊鐵定日子不好過。就算李逢節一時拿不住「福瑞豐」什麼大的把柄,但好歹也是兩廣總督、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這麼多職位在身,總會找到其他招數來慢慢耗死「福瑞豐」。

    可如果李逢節真在近期就倒了,那「福瑞豐」可就又一次賭對了。這種情況並非不可能,最近這幾年,兩廣總督可是如同走馬燈一般,輪換速度之快堪稱史上少見。這個節奏是從陳邦瞻在天啟四年將位子交給胡應台開始,接著當年胡應台就被何士晉接任,而何士晉也沒坐太久,天啟五年又把位子交給了商周祚。商周祚上台第二年又升了兵部尚書,卻在當年就請求退休,放棄了身上的所有公職,於是天啟六年便由現在在位的李逢節接任。

    四年時間四任總督,誰都不敢打包票這李逢節能在兩廣總督的職位上坐多久,說不定新帝頭腦一熱,哪一天撤他職位的聖旨就會降臨廣州。但問題是沒人敢拿自己身家去賭這個,而「福瑞豐」卻這麼做了,董煙雲認為這其中肯定有某種自己所不知的理由。而依照「福瑞豐」李三公子與海漢人的親密程度來看,董煙雲不得不承認傳聞中海漢人對「福瑞豐」仙人指路的說法其實還是有一定的可信度。

    不過那些終究都是廣東的事,許心素的產業幾乎都在福建,兩廣總督換不換人,影響不到許心素的家業,但日本跟東印度公司若是起了衝突,那就真的跟許心素有切身的利益關係了。如果要改變與日本、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貿易關係,那麼很多事情越早準備就越好,而且這種準備工作肯定是要冒一些風險的,如果海漢人說的情況是真,那的確有機會大賺特賺,如果是胡謅一氣,那可就真把許心素給坑苦了。

    出於慎重考慮,董煙雲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再打聽一點內幕消息,至少要讓自己確信這個姓寧的傢伙不是在隨意忽悠自己才行。董煙雲斟酌了一下才道:「在下在廣州的時候,曾聽說『福瑞豐』也得到了貴方對當下局勢的頗多指點,不知是真是假?」

    「沒錯,是有這事。」寧崎對此毫不掩飾,當神棍就得有神棍的樣子才行:「要不是我們給李家提前指路,『福瑞豐』估計現在早就被錦衣衛給抄了。」

    董煙雲沒想到寧崎回答得如此直接,頓時嚇了一跳,試探著問道:「那不知近日『福瑞豐』的李三公子跟兩廣總督的大公子起了衝突一事,貴方怎麼看?」

    「什麼起了衝突,就是我們讓他去做的。」寧崎很爽快地承認了這個事實:「李逢節沒幾天官好做了,還貼他幹嘛?早點鬧翻了好,免得下任總督上了還以為「福瑞豐」是跟李逢節一頭的!」

    「竟有此事?不知寧先生是從何得知?」董煙雲對於寧崎的說法簡直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

    「天機!」寧崎一本正經地伸手指往天上指了指:「有些事,知道個大概就好,不能知道得太細,容易出事。」

    董煙雲道:「何以為證?」

    寧崎嘆口氣道:「我就特別不喜歡閣下這種刨根問底的人……好吧,我如果不說點什麼,估計你也信不了,那就說說李逢節李大人的繼任者吧!」

    旁邊陶東來強忍住笑意配合道:「老寧,你這樣連續洩漏天機,難道不怕遭天譴?」

    寧崎嘆口氣道:「那也沒辦法啊,這是為了集體的利益,犧牲我個人也值了!」

    董煙雲一聽這是有乾貨了,趕緊屏氣凝神聽寧崎洩漏天機。

    「李逢節數月之內就會下課……不對,是罷免。」寧崎乾咳了一聲道:「接任他的人嘛,是以前任過廣東巡按御史的王尊德王大人。」

    「不對不對!」董煙雲連連搖頭道:「你要是說別人也就罷了,但在下有一個同鄉便是這位王大人家中僕役,在下對他可是略知一二!萬曆年間他的確是任過廣東巡按御史,在天啟五年還做過廣西巡撫。幾個月之前還被先帝任命過兵部右侍郎,但沒當幾天就被罷免了,現在正賦閒在家,怎麼可能突然出來接任兩廣總督這種職位?」

    寧崎搖頭道:「董先生,你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天啟帝用的那些人,你看現在還有多少能在位子上坐得好好的?天啟帝罷免的人,崇禎帝難道就不能用?」

    董煙雲雖然是個走私商人出身,但心目中對皇權的敬畏還是有的,肯定不敢像寧崎這樣妄議皇帝的做法,當下只是連連搖頭,覺得這些海漢人真是出言無狀,卻講不出什麼反對的言論。

    寧崎笑了笑,進一步劇透道:「這位接任的王大人也不是說就能一步到位,崇禎帝很快就會重新啟用他,出任刑部右侍郎,不信你等著看就是了。半年之內,崇禎帝就會任命他當兩廣總督,另外還兼任廣東巡撫。要想經營關係,現在就趁早燒冷灶,別到時候說我沒提醒過你。」

    董煙雲驚訝地張大了嘴,半晌才喃喃道:「所以『福瑞豐』那位李三公子就是聽信了你們的話,才有此舉動?」

    「你以為李家的人都瘋了麼?過幾個月等李繼峰成了新任兩廣總督的座上客,你就知道他們是不是發瘋了。」寧崎很平靜地說道:「兩廣總督一定會換人,日本跟紅毛人之間一定會出大衝突,這兩件事你回去之後,可以轉述給你家主人。反正結果很快就能看到,驗證起來也不需要太久。我希望在那之後,不管是閣下還是許大官人,都不要再有任何質疑我方決定的想法出現。」

    董煙雲此時由於接受的信息量太大,腦子已經快要宕機了。等他昏昏沉沉地告辭離開之後,陶東來才笑道:「寧崎,你這傢伙是打算要走神棍路線了?」

    寧崎笑道:「當神棍就算了,有悖於我在學生心目中大教育家的形象。適當的劇透還是可以用用的,施耐德在廣州搞劇透收效很不錯,我看這個辦法以後都可以有針對性地進行使用,你說這事驗證之後,許心素難道還有膽子質疑我們所作的決定嗎?」

    「就算他不會全信,那起碼也能增加我們的威信。」顏楚傑接話道。剛才寧崎忽悠董煙雲的時候,他也是在旁邊憋得不行,如果不是寧崎瞅空子瞪了他幾眼,恐怕早就笑出聲了。

    陶東來收起笑容總結道:「船匠、蠶種、銅,最重要的三樣東西基本都已經談定了,接下來就是等著實施了。不過福建的確隔得太遠了些,這一去一來,等他們組織好我們所需的東西再來勝利港,至少又是一兩個月的時間了。日本那邊的週期估計更長,半年之內能有日本的銅運過來就算不錯了。」

    「那這次到底要不要賣軍火給他們?」顏楚傑也把話題回到了正事上。

    「賣,但還是要限量。槍可以多賣一些,火炮少賣。」陶東來對此已經有了相應的銷售策略:「許心素是守城的一方,炮要是賣得太多,『十八芝』可就完全沒法繼續打下去了。」

    「不過這傢伙帶了三十萬兩銀子過來,也不能輕易就放跑了他。」寧崎摸著下巴道:「要不,明天給他單獨搞個專場產品推介會?」

    「這個可以有。」陶東來點點頭道:「雖然我們現在產能不足,不過可以先賣一些樣品到福建,打打知名度,先把我們海漢商品的存在感刷出來再說。」

    接下來的兩天中,除了在執委會的安排之下參觀勝利港的一系列基建工程之外,董煙雲也通過商務部門專門為他準備的產品推介會訂購了不少海漢商品。這些東西他大多都已經在廣州市面上以及駐廣辦的產品名冊上見到過,甚至有一些玻璃文具在漳州的時候就已經看到有商家發售。不過勝利港的產地出貨價,的確要比廣州低了一大截,而且可以挑選的貨物品種要比廣州豐富得多——廣州那邊很多東西一上市就會迅速銷售一空,長期都處於有市無價的斷貨狀態。至於福建就更不用說了,基本就只有零星的海漢貨物能夠販運過來,到目前為止也只是少數社會高層人士的收藏品而已,海漢商品的名聲也遠遠不及廣州那麼響亮。

    但董煙雲是老商人了,物以稀為貴這個道理他是很明白的,這些東西即便在福建沒有太大名氣,但販運回去之後的銷售狀況卻肯定會極為火爆。能在廣州市面上造成流行風潮的商品,要在福建複製一次過程也並不算難,海漢商品的火爆狀況是如何在廣州炒作起來的,他早就已經在當地打聽得一清二楚了。

    董煙雲甚至完全能夠現在就腦補出這些海漢商品運回福建之後受到瘋搶的場面——漳州、泉州、福州這幾個州府的有錢人真的不要太多,像玻璃製品之類的東西,他們真的會拿出同等重量的銀子來購買。

    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這次從勝利港採購到的兩百支火繩槍和兩門海漢炮。雖然數量的確少了一點,但至少不是空手而歸,董煙雲回去之後也能夠向自己主家交差了。至於下次再來勝利港的時候能夠買到多少軍火,海漢人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那得視他下次能從福建帶來多少有用的東西而定。

    除此之外,董煙雲也不能免俗地在勝利港圈了一塊地,並預付了兩年的土地使用金。雖然這事是他自作主張,但在看到諸多大陸商家都在這裡投資圈地興建商棧之後,董煙雲相信自己的決定也能得到許心素的認可。當然最重要的是,這裡的進港航道兩邊所修築的密密麻麻的炮台,讓人非常有安全感,董煙雲甚至覺得哪怕是「十八芝」的船隊到了這裡,恐怕也討不了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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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第295章 全面推進

     從年前的備戰擴編開始,建設部和軍警部便加緊了對勝利港防禦工事群的修築工作。工事群的主體工程就是港灣入口兩岸的炮台群,在去年結束的一期工程中已經完成了東岸軍營區旁邊的炮台群共八個炮台二十四個炮位的修築——當然火炮和炮兵還並沒有完全到位。二期工程則是以榆林半島上的炮台為主,完工之後將從東西兩個方向對進入勝利港的航道建立起毫無死角的火力覆蓋區。

    不過相比於位於港灣東岸的一期工程,榆林半島伸入南海這片高地並不利於大型工程的修建,在此之前也僅僅只在最高點修建了一處預警觀察哨而已。不過在這次的海漢民團出征期間,陶東來坐鎮大本營專門主抓了這個工程項目,從新年伊始到二月下旬,建設部持續投入勞工搶築二期炮台,截止目前已經完成了預計工程量的70%,在接下來的一個月內肯定就能夠完工了。

    由於二期炮台所在位置地勢較為陡峭,因此炮位沒有一期那麼多,僅僅六個炮台十八個炮位。但就算如此,完工之後的勝利港岸防炮工事群的規模也肯定算是遠東地區首屈一指,此時荷蘭人正在台灣島上修築的熱蘭遮城,其火力輸出能力也遠遠不及勝利港的這片岸防炮台。

    當然了,大量的炮位設置所需的炮兵又一次給軍警部帶來了極大壓力。想要充分發揮出這些炮台的威力,那軍警部至少需要一支三百人左右的岸防炮部隊才行。而兵員數量一直都是制約軍方發展的最大瓶頸,除了不斷地培訓新炮兵之外,對於現在有限的炮兵該如何安排,軍警部裡也有兩種不同的意見。

    一種是認為應該首先立足於防禦,反正近期也沒有對外的戰鬥,就應該將現有的陸軍炮兵優先派遣到岸防炮工事中服役,以充分發揮其作用。而另一種意見則認為既然現在已經在開始招收海軍人員,那麼炮兵就應該優先選擇上艦,否則造船廠現在拚命趕製的戰船就沒有太大意義了——沒有炮兵的戰船,那跟民船又能有多大區別?

    軍警部吵得不可開交的同時,海軍的兵員徵召計畫卻進行得如火如荼。或許是這次的遠征戰果起了作用,海軍的徵兵工作十分順利,報名的青年人遠遠超過了軍警部事前的估計。軍警部預計第一期招收三百名預備水兵,但實際報名人數在三天內就破千了,這還不算那些自願從民船水手轉為戰船水手的人員。

    海運部在這次的海軍籌備工作中充分配合軍警部的工作,對下屬的水手船員們也作了政策宣傳,凡是自願轉去戰船服役的人,今後都可享受海漢民團士兵的同等待遇,不管是收入、傷亡撫卹、勞工積分等等,都要比現有的待遇上浮一個台階。對於這樣的誘惑,自然有不少膽大之人選擇了轉行進入海軍系統——反正都是在海上行船,冒的風險也是一樣,但海軍陣亡撫卹金可比民船水手高了若干倍啊!

    二月二十五日,安南戰後運來的第一批移民抵達了勝利港,裝了整整八條大船。按北越所提供的數據,共一千四百餘人,其中青壯男子就超過千人。絲毫不出意料的是,這批移民中的八成都是此次南北大戰中的南方戰俘人員,每十人用繩索捆成長串,下船時場面堪稱壯觀。

    這次的南北大戰中,北越最後俘獲的南越參戰人員超過萬人,而升龍府方面肯定不會浪費糧食白白養活這些人口,正好與海漢方面有每月提供兩千人口的合作協議,於是這些人的最終流向多半都會去到穿越集團的控制區。除了勝利港之外,黑土港也會少量接納一些戰俘人口,分配到那些較為危險的工作崗位上去,例如對人性毒害性極強,製作煤焦油的作坊。

    好在執委會早就接到了駐越部隊的報告,提前擴建了勞改營,並且在勝利港與田獨工業區之間專門修建了一個勞改營分部,這次運抵勝利港的戰俘人員,絕大部分都會被分配到新勞改營服苦役,他們的工作就是參與修建兩地之間的第一條軌道交通線。

    勝利港——田獨之間的軌道交通線一期工程全長約九公里,單線鋪設軌道,為降低施工難度,整條線路全部位於田獨河西岸,避免了架橋的麻煩。為了方便來往錯車,中間在三公里、六公里的距離上會修築兩段雙向複線通道。二期工程會完成複線化建設,並且將軌道延伸至榆林半島的西端,覆蓋整個勝利港港區。整個工程規劃的預計工期原本是八個月,不過在與北越達成移民輸送協議之後,有源源不斷的勞動力供給,建設部已經開始採用了多點同時施工的方式,預計可以將工期縮短至五到六個月之間。

    截止二月底,軌道交通線的工程進度已經完成大約60%,建設部也想方設法在加快工程建設速度,力爭能夠在四月一日穿越週年慶的時候舉行工程竣工儀式作為獻禮。

    由於在穿越之初的幾個月裡,建設部就下了大力氣修通了道路,雖然只是普通土路,但也給現在的軌道建設工程減少了不少的工作量,主要就是堆築碎石路基,鋪設枕木和軌道。在完成軌道鋪設之後,修路的勞工們還得將現有路面進一步拓寬,因為建設部的下一步計畫還要對兩地之間的普通路面進行整體固化處理,以加強道路的通行能力,同時避免在每年的雨季中都需要抽調大量的人力來對道路進行維護。

    在大量引進戰俘及海外勞工之後,穿越集團的建設工程用工成本也迅速下降。原本參與這些基建工程的幾乎都是歸化民,而非歸化民的使用耗費只有歸化民的五分之一不到,這樣一來,整個工程的造價也就大為降低了。而已經在之前練出一些基本手藝的建築工人們,則被分配到新的工地上,從事技術含量更高的工作。

    住房問題已經是執委會上老生常談的話題,但在此之前一直都沒能得到妥善的解決,原因也很簡單,就是單純的勞動力不足。而從北越源源不斷輸送進來的人口正好可以緩解這個問題,建設部也終於有能力在多個項目同時施工的情況之下,開工建設所有人期盼已久的個人宿舍。

    由於相當一部分穿越眾已經被分散委派到勝利港之外的地區,其實現在並不存在穿越初期那種住宿條件緊張的局面,像一號基地內甚至還騰出了七八間活動板房,作為招待外來客商的臨時招待所使用。李奈、羅升東這些熟客來勝利港的時候,一般都是直接入住到基地內的招待所裡。而普通的穿越眾現在也已經從穿越初期的六人甚至八人一間房,逐步變成了兩人甚至一人一間的狀況。

    但作為享受過後世城市生活的這些穿越眾來說,活動板房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大家辛辛苦苦來到這裡搞建設,也是盼著能夠早點享受人上人的生活,住宿條件就是最基本的衡量標準之一。雖說現在條件有限,不可能給每個人都修一套深宅大院配上百十個家僕,但至少每人都應該擁有一套像樣的住房才是。如今建設部主動提出了修建個人宿舍的計畫,執委會對這個提案絲毫沒有遲滯,當場就全票通過批准了實施——對人員、建材等等的優先使用權評定,甚至還排在勝利港商務區之前,僅次於榆林炮台和軌道交通線而已。

    關於個人宿舍的房屋結構,建設部倒是早就準備了好幾套方案,最後經過各部門組織投票之後,選擇了施工難度相對較低的筒子樓結構。不過相較於另一個時空中的兵營式筒子樓,建設部的方案更類似於快捷酒店的結構設計,每間房面積不大,但都配有單獨的衛生間。為了減少工作量,內部的家具、裝修等等也都採取統一的標準。

    當然如果願意自己折騰的,也可以先到建設部進行登記,屆時建設部也會留出相應的毛坯房交給房主自行打理。不過以目前穿越眾所承擔的工作量而言,恐怕沒人有這個多餘的精神去自己裝修房屋。

    考慮到施工難度和安全性,筒子樓宿舍都只有兩層,每層的住房相對分佈於走廊兩側,每棟共住四十戶人,不管是單身還是夫婦都可分到一套房,有子女者可酌情申請兩套房。至於廚房問題,建設部並沒有做特別的考慮,畢竟現在全都是吃大鍋飯,屆時在宿舍區旁邊專門修一個穿越眾專用的食堂就是了。這樣不但方便了大家的生活,而且也能避免集體宿舍中容易出現的用火安全問題。

    這樣的宿舍雖然還是沒有擺脫集體宿舍的性質,但對於在活動板房中住了快一年的穿越眾來說,卻無異於脫胎換骨的改變。建設部將從三月初開始,在勝利港一號基地與田獨的二號基地同時開工修建新宿舍,並且開始組織公開搖號分房。

    因為建設速度有限,交房只能分批進行,不可能所有人都同時分到新房。為了公平起見,也只能用搖號這種方式來解決供需不足的矛盾了。幾乎所有在勝利港地區的穿越眾都參與了三月一日至三日的搖號活動,甚至連駐崖辦的幾個人也特地輪換著分兩天回到勝利港來搖號。至於駐北越和駐廣州的人員就的確太遠了一點,沒辦法安排參加第一批的搖號分房福利了。

    首批福利房共八十套,勝利港與田獨各四十套,按照單位駐地的不同,成員們分別參與了兩地的搖號。按比例來說,參與搖號人員基本上有四分之一的機率得到福利房,中獎率還是比較高的。

    作為領導蒞臨現場的執委會委員們首先搖號,這也是他們僅有的一點「優待」了。不過執委會這幫人大概是搖號之前都沒洗手,居然險些來了個全軍覆沒,九個人上去搖就只有寧崎一人搖到了一套房。但他也沒好意思獨享這份榮耀,而是主動當場就轉讓給了袁若修、朱萍老兩口,這一舉動也得到了在場群眾一片掌聲。

    而田獨地區由於單位性質的原因,駐田獨一地的穿越眾絕大部分都是隸屬於工業部的編制,四十套房幾乎被工業部所包攬,工業部也因此而成為這次搖號分房活動的最大贏家。而輸得最慘的則是海運部,從頭到尾無一人中籤,不過海運部這幫人倒也不是很在意,搖完之後嘻嘻哈哈就離去了。畢竟這次不中還有下次,無非就是多等兩個月而已,遲早也會有福利房分到自己頭上的。

    這次所修建的成員宿舍也並非長期標準住房,事實上建設部的圖紙庫裡還有大量的一樓一底獨棟住所設計圖。不過有鑑於施工量太大,目前還不能作為成員標配來進行推廣。而且按照執委會的長遠規劃方案,田獨和勝利港都並非今後的主要商住區,現在大興土木,幾年後還是會面臨集體拆遷的問題,沒有必要費那麼多的工夫。倒是現在修建的這種筒子樓,今後還可以逐步增加,作為歸化民的職工宿舍來使用。

    除了這兩處宿舍樓工地之外,港灣東邊的軍營區也開始破土施工。由於今年內的擴軍計畫已經開始實施,軍警部預計年內的作戰人員編制會從現在的不足千人的規模擴張至少一到兩倍,屆時現有的營區就無法駐紮太多的人員。現在既然在建材、勞力方面都有了比較穩定的供應,軍警部自然也不會落後於人,打算自行修建磚石結構的軍營宿舍,標準就按照現在的筒子樓宿舍來,只是居住密度要大上幾倍了。

    鹽場公社的技改及擴建工程近期也已經告一段落,按照鹽場大總管安西提供的數據,目前勝利港鹽場的月產量已經能達到350噸上下,年產量有望保持在4000噸以上。如果以同時代的生產能力來衡量,這簡直就已經是天文數字,滿足整個海南島的民用食鹽已經綽綽有餘了。幾個月之前難以兼顧的大陸和北越的食鹽市場,現在也基本能夠鬆開口子,逐步提高供應量了。

    不過相比之下,去年十月才開始開發的鐵爐港顯然進度要慢得多,截止目前雖然已經成了兩個公社,並遷入了上千移民,但鹽場建設的進度並不是很快,目前的產量還沒達到勝利港鹽場在擴建之前的水平。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因為鐵爐港距離勝利港較遠,很多生產工具和材料都不得不從勝利港通過船隻運往鐵爐港,一來一去之間就要消耗不少的時間。另外在出兵討伐南越這前後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裡,由於海上運力緊張,鐵爐港方面的物資供應也出現了一些問題,造成了鹽場建設工程的停滯。

    為瞭解決這個問題,鐵爐港的兩個公社一邊修建鹽場生產設施,一邊也在修築向西的山谷通道。只要早日能夠修通這條長約七公里的陸上通道,那麼鐵爐港就可以直通田獨,今後的物資運輸所需時間至少能比現在減少一半。

    除了鐵爐港的移民之外,還有一撥人也參與了這條山谷通道的建設工作,這就是從內陸山區搬遷出來的符山峒山民。按照與執委會的協定,符山峒的數百戶黎人被安置到田獨與鐵爐港之間的這道山谷中定居,由民政府負責提供給他們生活所需的物品和糧食,農業部指導他們在這裡開墾山林,種植各種山地經濟作物。執委會同時也鼓勵他們參與通往鐵爐港的道路修建,以食鹽等生活必需品作為他們的勞動報酬。單以勞動力成本而論,這些遷居出來的黎人簡直跟勞改營的犯人差不了多少。

    除了這條山谷通道之外,黎人們同時還在開闢出另一條通往亞龍灣農業開發區的陸上通道。這條通道同樣是從田獨出發,終點是勝利港與鐵爐港之間的亞龍灣臨海平原。從長度上說,這條通道比田獨通往鐵爐港的路線短了將近一半,但地勢要稍微複雜一些。而目前亞龍灣農業開發區已經靠著前期遷入的近千移民,開墾並種植了面積兩千多畝的農作物,其中以農業部特別看重的甘蔗為主。

    按照農業部的發展規劃,今後在亞龍灣開發區至少保持兩到三個公社的人員編制,並逐步將這片臨海平原建設成三亞附近最大的蔗糖產區。

    通過參與越南內戰,大量從越南引進勞動力,在目前所進行的一系列工程建設、農業開發等項目中,穿越集團正逐步擺脫人力資源瓶頸,加快建設步伐。勝利港地區現在雖然還不敢說是鐵板一塊,但這裡由於穿越集團的存在而營造出的特殊社會環境,已經開始隨著各種建設項目的進行逐漸突顯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6
296.第296章 崖州衛所軍

     勝利港地區的社會變化並不僅僅只作用於本地而已,隨著建設進程的逐步加快,「海漢」的影響力也開始漸漸擴散到周邊地區,特別是與勝利港相隔不過百里的崖州,這種影響的效應正越來越明顯地開始改變當地人的生活環境。

    邱元開打房門,站在門口大大地伸了個懶腰,見張廣正帶著大富大貴兩兄弟做廣播體操,忍不住笑道:「你精神倒是好,還不忘鍛鍊身體。」

    「閒著沒事做,也只能鍛鍊身體來打發時間了。我現在知道為什麼美劇裡那些犯人在放風時間都在練健身,這純粹就是閒得!」張廣抱怨了一句,拍拍兩兄弟的頭道:「去廚房把早飯端出來!」

    「老馬呢?」邱元環視左右沒見著馬力科,便順口問了一句。

    張廣隨口應道:「今天輪到老馬出去巡視,你忘了?」

    「這清閒日子……過得都糊塗了。」邱元搖搖頭自嘲了一句。

    駐崖辦最近也沒太多事情可忙了,何夕、穆夏柏、馮安楠相繼離開之後,駐崖辦就只剩下了四個辦事人員。原本由軍警部承擔的日常巡視崖州城防狀況的任務,由馬力科和邱元兩人接下,只是頻率從過去的兩天一次,改成了現在的每週一次。這倒不是他們偷懶不願跑,實在是這差事已經越來越沒有實際意義——駐崖州的衛所兵在最近幾個月內逃役了至少一半,這些逃掉的人有一多半都通過各種途徑悄悄進入了勝利港地區,成為了執委會旗下的僱傭勞工。有的去得早的,甚至已經都拿到了歸化民的身份,就連現在的海漢民團當中,也不乏前大明衛所體系的逃兵。

    而張廣和趙曉若則是主內,維持駐崖辦的日常事務。就目前而言,其實也沒多少事情可做,無非就是每月跟牙行結算一下移民費用,該定時燒香的衙門或者個人,就派下人跑腿送送禮。昨天趙曉若搭船回勝利港參加福利房搖號去了,順便見見分別已久的朋友們,估計會逗留一兩天才回來。

    剛吃完早飯,便有客人登門了,而且來頭還不小,是海南衛崖州所的張千戶,單論品級要比羅升東還高出兩級,正五品的朝廷命官。這位張千戶也算是海南土著,上數三代人據說都是在海南當衛所兵,到了他這一代終於是發達了,職業生涯混到了千戶的高度。不過張千戶的年紀也已經到了退休坎上,不出意外年內就會與現任的崖州知州、同知、水寨的何參將同期告老還鄉。

    邱元此前與這位張千戶倒是在酒桌上有過好幾次接觸,因此也並不陌生,便將他迎入會客廳,讓大富去泡了茶,這才問起張千戶的來意。

    張千戶是個粗人,也沒有兜圈子的意思,直接便表明了來意:「近日我崖州所有不少兵士逃離軍營,據悉這些人都是去往勝利港方向,不知邱老闆可有什麼說法?」

    邱元愕然道:「說法?我沒有什麼說法,這跟我們駐崖辦有什麼關係?張大人,我們是和你有過接觸,但和你手下那些小兵可沒什麼接觸,我們也沒有興趣去買通你手下的那些小兵,讓他們悄悄逃跑。」

    邱元說的的確是實情,這完全不是駐崖辦有意為之,而是純屬這些衛所兵的自發行動。原因無他,這些士兵也都只是為了求一口飯吃而已。像崖州這麼偏僻的地方,根本不能指望能從兵部拿到什麼補助,就連作為正規邊軍的崖州水寨都還在使用萬曆年間的老式武器,就更別說這半軍半農的衛所軍了。不管是軍糧還是軍餉,大部分都得靠自己解決,而崖州這麼個流放犯人的偏遠之地,社會經濟本就不太發達,再加上軍頭的剋扣,底層士兵的生活一向都極其艱難,甚至還比不了一些自耕農。

    而勝利港的出現則給了這些人新的希望,他們從各種渠道瞭解到海漢人給予普通勞工的各種優厚待遇——當然了,他們所得知的這些信息都是相關部門有意識安排的宣傳手段而已。一部分膽大的人便放棄了衛所兵的身份,毅然遷去了勝利港。而當傳聞中的各種待遇逐步都得到證實之後,越來越多的衛所兵選擇了悄悄離開崖州,去勝利港生活。有些人甚至舉家搬遷,妻兒老小一股腦全都遷走了。

    最初這種狀況並沒有引起軍頭的重視,畢竟要在衛所繫統裡發財,靠的就是吃空餉喝兵血,空額多一點也未必是壞事。但很快這種情況就愈演愈烈,每月消失的人開始從五六個迅速上升到兩位數,1628年1月間的逃離人數甚至接近百人,這對於原本就空額嚴重,總兵力不足千人的崖州衛所軍而言可不是小事了,照這種速度發展下去,只怕拖不到年底,整個衛所軍就會只剩下幾個光桿司令了。

    到了這種地步,衛所軍的軍頭們自然不會再坐視不理,而逃兵們的去向也並不是什麼秘密,很快衛所軍的千總便找到駐崖辦「興師問罪」。

    張千總嘆口氣道:「邱老闆,如今不是追究誰讓他們逃走的問題,在下也沒有怪罪你們海漢人的意思,但事已至此,總得有個解決的辦法吧?」

    邱元眨巴眨巴眼睛道:「那張大人想怎麼個解決法?」

    「自然需將這些逃兵一一追回,予以嚴懲!」張千戶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貴方直接去勝利港抓人就是,大可不必來我們這兒耽擱時間。」邱元可不會吃他這套說法,立刻便硬邦邦地頂了回去。

    「這個……話不是這麼說的……」張千戶大概也沒料到邱元的態度如此強硬,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圓話才好。

    之所以衛所軍的人沒有直接去勝利港抓逃兵,道理也很簡單,他們也知道自己惹不起海漢人。海漢民團槍炮犀利,戰力強大,這在崖州地區已經不是什麼秘密,軍頭們可沒有要主動去送菜的打算。再說像張千戶之流平時也沒有少從駐崖辦得到各種好處,直接撕破臉似乎也有點不講道理。

    邱元嘆口氣道:「張大人,你也知道我們在勝利港的攤子鋪得很大,每個月到抵達勝利港的移民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根本不可能一一查驗他們的身份,我們哪知道有沒有崖州的逃兵混進去,你說是這個道理吧?」

    「是是是……」張千戶連聲應道。

    「如果你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某人是大明逃兵,那隨時都可以去勝利港抓人,我們也不會攔著。我這態度算夠配合了吧?」邱元繼續問道。

    「是是是……不過由我們去抓,似乎多有不便啊……」張千戶一邊說,一邊管著邱元的臉色。

    「問題是我們又不認識誰是逃兵,總不能由我們去抓吧?」邱元繼續推卸著責任。

    「可這……」張千總還欲分辯幾句,這時候聽得院子裡傳來聲音:「張大人,這麼早就登門,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和我們分享嗎?」

    「是馬老闆回來了?正好正好,在下正有難題要向貴方求助!」張千總跟馬力科也打過交道,知道這位才是駐崖辦的正主,海漢人在崖州的一切事務,可都是這位馬老闆說了算的。看到馬力科大步流星地走進來,張千總心裡突然有一種救星降臨的感覺。

    馬力科進屋落座之後,便聽張千總把事情又講了一遍,接著閉眼沉思了片刻才開口道:「張大人,那你的真實目的是什麼?是想把已經逃走的人抓回來?還是想阻止其他人繼續逃跑?」

    張千總倒也不糊塗,立刻應道:「自然是兩者兼具最好!」

    「那恐怕很難!」馬力科搖搖頭道:「衛所兵的狀況,我也略知一二,這些當兵的平時連飯都吃不飽,現在知道有別的地方能過上好日子,如何能不跑?張大人要想阻止其他人繼續逃跑,我看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就是提高他們的待遇,讓他們吃飽穿暖,軍餉夠用,自然就不會有別的念頭了。至於抓人嘛,我同意邱元的意見,張大人大可自己帶兵去勝利港試試看。」

    馬力科說這話的時候嘴角還掛著笑意,意圖也是非常明顯——想抓人你可以去抓,但抓不抓得到那就是另一碼事了。

    張千總心裡暗罵馬力科也不厚道,老子要是能直接去勝利港抓人,還來駐崖辦談個屁啊。要是帶著崖州這些兵去勝利港鬧事,結果多半隻有一種,就是全被關進海漢人的大牢裡去。據說同知家的小舅子魏平去崖州當巡檢的頭幾個月就是被海漢人囚禁起來了,被放出來的頭一件事就是回崖州勸說自家姐夫支持水寨羅升東的老丈人出任下一任的知州,而羅升東在崖州已經是盡人皆知的「海漢黨」,魏平這表現這分明就是已經被海漢人的手段給降服了,張千總可沒準備讓自己也去親自體驗一下海漢人的手段。

    張千總想了想,只好換了一個角度繼續叫苦:「馬老闆、邱老闆,本官今年也是到了卸任交印的時候了,這逃兵一多了,軍中的空額就沒法彌補,到時候如何能與下任千總交接?屆時若是事情鬧大,讓衛指揮使知道了,最後這麻煩還不是要追到貴方頭上?貴方也不想因為這些小事情而節外生枝吧?」

    馬力科想了想道:「張大人,我是不是能這麼認為,現在的問題並不在於崖州的衛所軍裡出現了多少逃兵,也不是這些逃兵能不能抓回來,剩下的人會不會繼續逃,而是崖州衛所軍的空額太多,以至於到時候會讓你沒法交差?」

    張千總乾咳了一聲道:「馬老闆的看法雖有偏頗之嫌,倒也不失根本,本官的確有此顧慮。」

    馬力科笑了笑道:「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那其實問題很好解決。」

    「馬老闆請講!」張千總一聽,立刻就來了精神。

    「到時候你這邊缺多少,我海漢民團就補多少。實在沒兵了,大可由我海漢民團頂上就是,崖州所編制一千一百二十人沒錯吧?嗯,應該問題不大!」

    張千總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馬老闆你說什麼?用海漢民團頂替衛所兵?不可不可,這豈不是胡來!」

    「張大人你先別急著反對,聽我慢慢給你分析。」馬力科不慌不忙地回應道:「論軍容軍紀戰鬥力,我們海漢民團應該都在衛所軍之上,這你應該不會否認吧?」

    張千總很是無奈地點了點頭,這不是上下的問題,而是實力相差懸殊。「探索號」在試航期間曾到過崖州附近拉練,張千總可是親眼見過海漢民團在寧遠河演練河岸登陸的場景——當然,這種軍事演習肯定是打著與崖州水寨協同演練的旗號來進行的。

    當時海漢民團的全火槍兵配置和有序的作戰指揮,都給張千總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而且其軍中配備的火炮之多,也足以讓張千總這種老軍頭咋舌。整個崖州城才只有幾門老得生鏽的佛郎機炮,而海漢人卻全是黝黑鋥亮的自產大炮,就連船上都喪心病狂地佈置了數門火炮。從那時候開始,張千總就很理解為何以羅升東為首的水寨上下會倒向了海漢人一方。

    馬力科慢慢騰騰地接著說道:「海漢民團從組建開始,就沒向崖州官府討要過一個銅板,從武器到軍餉,從建設駐地到日常消耗,這可全都是我們自己掏錢的。由我們海漢民團來頂替衛所軍,不需要你張大人從口袋裡掏錢,所有的費用都由我們自行承擔,這樣夠有誠意了吧?」

    「話雖如此,可這海漢民團的指揮權卻並非在我衛所軍手中,這城防重任,本官如何能輕易交予外人?」張千戶顯然還是不能接受馬力科的建議。冒名頂替事小,但要是因此而在城防安全上出了岔子,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可就危險了。

    兵強馬壯的海漢人會舉起反旗攻打崖州自立門戶,這種謠言並非沒有在崖州出現過,早在駐崖辦從崖州開始組織移民的時候就已經出現的類似的傳聞。而隨著海漢勢力在勝利港的逐步穩固,這種謠言出現的頻率也在逐漸增加。前陣子海漢民團從勝利港出發遠征越南,這消息傳到崖州之後就變成了海漢民團發兵攻打崖州,一時間還造成了崖州城小規模的混亂。好在駐崖辦的準備工作做得比較充分,早早向各個衙門就通了氣,像張千戶這類官員早就得到了駐崖辦的事先告知,這才沒有釀成大亂。

    關於海漢人到底會不會造反攻打崖州這件事,崖州本地的官員中十之七八是不信的,原因很簡單,海漢人並不差錢,甚至可以說比崖州的明人要有錢得多。歷來造反這種事大都是因為生活所迫而舉旗,或是軍中大將本來就擁有兵權,但海漢人全是些精於海貿的富家翁,哪來的造反動機?況且據說到了海漢人地盤上的移民都能有吃有住,海漢人佔下崖州,還得替大明養活這一兩萬的人口,官員們可不信精明的海漢人會做這麼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張千戶自然也不相信這類傳言,否則他也不會與駐崖辦保持來往。但信不信是一回事,這兵權卻是另一回事,要真讓海漢民團進了崖州城,到時候這地方由誰說了算?張千戶可不會指望海漢人到時候還能聽自己的指揮,海漢人要是把心一橫,這崖州立刻就不再是大明的屬地了。

    「我看這樣吧,張大人不用急著下定論,不如先回去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馬力科注意到張千戶的情緒,對他的心思也猜到了七八分,便沒有急於促成此事:「我再重申一次,我們對於崖州城並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我們海漢人很樂於與大明合作,與崖州官府合作,一起維護好崖州地區的繁榮安定。不管是商貿往來還是軍事合作,只要需要我們出力的時候,張大人儘管招呼一聲就是。」

    送走了心神不定的張千戶之後,邱元不禁笑道:「好你個老馬,剛才你說話的時候很有一點外交部發言人的派頭啊!」

    馬力科正色道:「我可不是跟他開玩笑,前兩天我回勝利港參加福利房搖號的時候,跟執委會也談過最近的形勢變化,對崖州地區,我們儘可能採取和平演變,逐步架空官府的辦法來進行控制。執委會已經跟羅升東談妥了崖州水寨的去向問題,今後我們的海軍會逐步取代崖州水寨,接手整個海南島南岸的海上防務。如果可行的話,我很想試試看能不能把崖州的衛所軍也用類似的方式解決掉。」

    「打著大明旗號的海漢民團,聽起來很帶感的樣子。」邱元對於馬力科的設想也非常讚賞:「不過就是不知道這個張千戶能不能回心轉意接受你的意見。」

    「就算我們什麼都不做,崖州衛所軍的逃亡情況也會越來越嚴重的,拖到後面就不是我們求他提供方便,而是他要來求我們幫忙了!」馬力科很有信心地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6
297.第297章 巡視廣州

     近期從崖州逐漸外流的人口可不僅僅只是衛所體系的農兵,事實上整個崖州的勞動人口在近半年中都一直呈現出加速外流的狀態——去向自然就是勞動力缺口極大的勝利港。

    以這個時代的生產力和物資供應能力而言,如果某地大量湧入人口,勢必會面臨糧食和物資供應的緊張。但目前糧食已經不再是限制遷往勝利港移民數量的主要因素,恰恰相反的是,勝利港地區的居民得到的物資供應狀況反而大大地好於崖州。特別是食品供應方面,由於執委會採取了伙食配給制,歸化民在食物上的基本花費低得驚人,而伙食水平卻遠遠高於生活在崖州的時候。

    與此相類似的還有其他的一些生活成本,如住房、醫療、教育等等,這些統一由執委會安排的項目讓歸化民節約了大量的費用,並且能享受到過去所不敢想像的生活水平。可以說除了名下沒有拿到屬於自己的土地之外,其他的一切待遇都要優於過去。而且土地也並非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按照海漢人所宣傳的政策,只要取得歸化民的身份之後好好做上幾年工,等勞工等級升到一定程度就有望獲得地租極低的土地。

    要是覺得時間太長等不及,還可以直接報名參加海漢民團,民團兵可是幾年服役期滿立刻就能退伍拿地的,這種待遇在大明治下連想都不敢想——衛所兵屯田屯來屯去都成了軍頭們的私產,可從沒聽說過軍頭把地拿出來分給下面的小兵。

    從1627年下半年開始,陸續便有一些經過挑選的「資深」歸化民回到崖州勸說親戚朋友遷往勝利港定居。在這些人的現身說法之下,崖州城內外很多社會底層人口開始主動外遷。截止目前,崖州城的居住人口已經比海漢人到來之前減少了將近四成,仍然留在這裡的居民主要有四類人:一是吃公家飯的人,包括各個衙門和本地駐軍,這都是被崖州城綁定的附屬品;二是地方上的士紳大戶,這些人基本都是輕易不會挪窩的;三是在周邊地區擁有土地的小地主,聽說海漢人那邊不允許私人買賣土地,這些小地主自然也不願輕易放棄目前的生活環境;最後一類是為數不多的自耕農,這類人留下的原因也與第三類相似,基本都是對海漢人處理土地問題的方法抱有極大顧慮。

    大量的勞動人口外流所帶來的後果就是崖州市面的逐步蕭條,南門外的勞動力市場早就沒了生意,現在根本不需牙行組織宣傳,願意去勝利港的居民自然知道在每月哪幾天會有去往勝利港的移民船可以免費搭乘。由於本地已經沒有多少油水可撈,當初為駐崖辦組織移民的牙行現在早就不在崖州做買賣了,陣地也轉移到了海南島北邊的幾個城鎮。

    城北的寧遠河碼頭上也不再像往日那樣熱鬧,由於勝利港的逐漸繁榮,海南島南邊的貨物集散地已經不再由崖州城獨領風騷,許多客商都明智地選擇了稅賦為零的勝利港作為貨物的終點。而運貨到崖州城的客商除了上繳稅賦的負擔之外,還將面臨另外一個麻煩就是本地已經很難找到力工,就連貨物卸船這件事都已經變得很麻煩了。而勝利港就絕不會出現這個問題,只要船上裝的是海漢人所需要的貨物,卸船這環節連一個銅板都不需要花費,勞務費用都全由海漢人自行承擔。

    至於崖州城內則更顯蕭條,不管攤販還是行人都比以前少了很多,一些做小買賣的店舖開始關門歇業,在外地有門路的人甚至已經開始兜售自家房產,準備離開這個死氣沉沉的地方。目前崖州城主要的人口輸入渠道,就只剩下了每年發配至此的那點犯人了。不過話說回來,現在崖州大牢裡除了少量的重刑犯和******,其他犯人中的大部分也被送去了勝利港為海漢人打工賺錢。如果刑部派人下來視察,崖州大牢相關單位上上下下的人基本沒一個能逃掉責任的。

    而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之下,駐崖辦卻已經不聲不響地佔據了本地幾樣主要生活物資的市場。來自勝利港的海漢精鹽,以及來自北越地區的精煤和稻米,都以極其低廉的價格迅速擊敗了本地市場上的競爭對手。在穿越集團的調控之下,這幾種生活物資的價格只有過去的一半,本地民眾的接受度自然極高,並且因此而對海漢產生了更多的好感。而當這些基本生活物資的供應都被穿越集團所掌控,崖州城的未來走向其實也已經沒有太大的懸念——駐崖辦只要對這些物資的供應量稍稍作出調整,就足以影響崖州城的社會穩定了。

    不過對執委會而言,像張千戶這種本地官員的擔心的確有些多餘,短期內執委會還不會下達直接佔領崖州城的命令——正如張千戶所想的那樣,佔下崖州城對穿越集團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好處,更多的作用恐怕只是彰顯出叛亂實質而已。

    穿越集團在三亞地區的發展規劃,還是立足於勝利港,逐步向外擴張。隨著勞動力輸入速度的加快和外來海商客流量的逐步增加,執委會認為現在已經可以將新城區、新港區的建設計畫列入到議事日程中了。

    所謂的新城區,就是指以三亞河、臨春河兩條河流水系所覆蓋的臨海平原地區,也就是另一個時空中的三亞市區區域。兩條河在近海處交匯,然後通過一個狹窄的入海口注入大海,而緊貼入海口的內陸港灣是極佳的天然良港。早在穿越之初,第一次派出考察隊去崖州的時候,就已經對這個港灣作過實地考察,相關的建設計畫也早就擺在了建設部的資料庫裡,只等合適的時機來實施。

    如今穿越集團的勞動力充足,正是大干快上的好時機,建設部便再一次提出了開發新城區的計畫。按照這個開發計畫,今後的商貿、居住區將逐步從勝利港遷移到新的城區中,勝利港將慢慢過度為軍事港口,而田獨地區則將作為純粹的工業區存在。

    雖然這樣的規劃可能會與現在的勝利港開發計畫有重複建設之嫌,但這也是本地建設中必須經歷的過程,因為勝利港的確不適合長期作為商住區來使用——隨著田獨工業區的建設進程,田獨河水系其實已經開始出現了輕度污染。工業區在上游,居住區在下游,這種圍繞田獨鐵礦進行的工業佈局會在今後逐漸顯現出更嚴重的負面影響,執委會可不想等到田獨河變成黑水河之後才開始組織搬遷。

    按照建設部的規劃,新城區將會圍繞新港區來進行建設,僅僅是第一期工程,就需要投入勞工千人,整修新港河岸河道,同時要打通勝利港至新港區的陸上交通線,以便從大本營向工地上輸送各種物資。以工程量而言,不亞於去年勝利港修建客貨運綜合碼頭的時期,不過由於人力上的狀況已經得到極大改善,不會再像當時在勞動力需求方面那麼捉襟見肘了。

    這個規劃原則上已經得到了執委會的認可,不過對外公佈的時間卻還要往後再壓一壓——還有一個月就是穿越一週年的紀念日了,類似這種比較大的動作,屆時都會作為週年慶獻禮來對本地民眾進行公佈。

    三月三日,兩艘「探索級」帆船在勝利港造船廠同期下水,開始進行最後的舾裝工作。按照造船廠的進度安排,這兩艘船有望能在週年慶之前完成舾裝和試航,列入新成立的海軍編制。同期開工的第三艘「探索級」帆船現在雖然還在船台上,但也已經進入了下水前的準備期,預計下水也就是一週內的事情。如果造船廠的手腳夠快,三艘「探索級」同時入列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由於造船廠將主要的精力都集中在了「探索級」的建造上,更大的500噸級帆船的建造計畫就受到了一定的影響。海運部原本打算能在一月底之前完成設計方案並在船台上鋪設龍骨,但實際上這個工作一直延續到二月中旬才得以完成。兩艘新船下水的時候,500噸級的大船還處於組裝龍骨的階段,能夠趕在上半年完工就算不錯了。

    在代表軍警部出席了下水儀式的第二天早上,陶東來便乘坐「閃電號」快速帆船悄悄離開了勝利港。他這次秘密出行的方向是廣州,而之所以要對這次出行保密,執委會也是考慮到陶東來的身份比較特殊,如果海漢首領造訪廣州這個消息傳出去了,難保不會有一些心思叵測的人動了壞心眼。

    陶東來這次廣州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代表執委會對駐外單位進行例行巡視,在目前的駐外單位中,黑土港、涂山半島據點、駐崖辦,陶東來都已經去巡視過工作,就只有駐廣辦那邊還沒有去過。二來執委會也需要瞭解一下駐廣辦目前進行的金融機構建設工作的具體進展情況——說白了就是代表執委會到地方上核查賬目。

    施耐德在新年時回勝利港參加完述職總結會之後,回廣州時帶去了足足十五萬兩現銀和兩千兩黃金,作為駐廣辦開展通存通兌業務的啟動資金。只要在駐廣辦辦理了這個業務之後,海商們就不用再帶著現銀往返於勝利港與廣州之間,只需有「海漢發展銀行」開出的銀票,就可以在駐廣辦或是勝利港的貨幣兌換中心直接換取足額現銀,而且成色十足,無需再擔心交易中的折色問題。

    有施耐德這個老牌金融詐騙犯在廣州坐鎮指揮,對於運行中可能出現的制度漏洞,執委會其實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施耐德本身就是這方面的專家,他肯定會比執委會這幫人考慮得更為周全。陶東來這次去的主要目的也只是看看具體的運作狀況,並聽取一下當地使用者的評價。

    從勝利港到珠江口的300多海里航程,「閃電號」僅僅只用了兩天時間便完成了。但由於「閃電號」的外形太過惹眼,不適宜出現在廣州城外,所以駐廣辦也早早就安排了船到珠江口外來讓陶東來換乘。又花了一天半的時間,陶東來才終於抵達了廣州城外的碼頭。

    為了避免引起閒人的注意,駐廣辦並沒有傾巢而出去碼頭迎接陶東來,只有何夕帶著張船匠的小兒子張千智,雇了一頂軟轎等在碼頭上。接到陶東來之後簡單寒暄幾句,便安排陶東來上轎回駐廣辦。

    當然駐廣辦內又是另一番氣象了,施耐德等人早就準備好了接風宴席,陶東來一進院子就被直接領到了酒桌上。

    陶東來看著這一大桌酒菜忍不住打趣道:「你們這個接風宴,超標了啊!別忘了我的任務可是來檢查貪腐問題的!」

    「陶總,要檢查那也是吃飽了才有力氣檢查,超沒超標那要看你有沒有吃好,你要是覺得這頓沒吃好,那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承認超標,大夥兒說是吧?」何夕不由分說便將陶東來按在了主位上。

    陶東來自然也不會真的去計較駐廣辦這一頓飯價值多少銀子,由於開展各種業務的需要,駐廣辦的財務自由度一直都相當大,日常千兩銀子以下的支出都不需要向大本營報備,只需在收支賬上做好記錄就行了。特別是何夕所從事的工作,有很多賬目都是不適合公開的,相關的記錄甚至連駐廣辦的一部分員工都沒有權限調閱。

    當晚宴席上陶東來也沒有主動提及工作上的事情,所有人都在酒桌上盡興而歸。

    第二天上午,陶東來才在書房中約見了施耐德和何夕,向他們瞭解駐廣辦目前的運作狀況。

    施耐德先遞了一本簿子給陶東來:「這是參與通存通兌大明商戶的登記資料。截止二月底,福廣地區共有十七家商戶使用了我們的通存通兌業務,最低交易金額一千兩起,最高單筆交易金額七萬五千兩,是上個月『福瑞豐』的生意,總交易金額現在已經超過我們當初帶來的本金了。」

    陶東來一邊翻看簿子,一邊微微點頭。

    施耐德繼續說道:「按照目前的交易趨勢來看,駐廣辦這邊的現銀輸入量還是遠遠大於了輸出量,這與我們目前保持的進出口貿易順差是基本一致的。現在駐廣辦還有存銀二十二萬八千兩,黃金有將近四千兩。現在我們在駐廣辦外圍接著後罩房的牆又擴建了一個院子,專門用來辦理對外的銀錢來往業務,等下我帶你過去看看。」

    陶東來抬起頭道:「實際的運作中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主要還是信用度的問題。」施耐德毫不掩飾地說道:「雖然我們的產品在兩廣地區已經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但在金融領域,我們海漢這塊招牌的信用度顯然還遠遠不夠。只有跟我們有直接貿易往來的商戶,才會願意使用我們開出的銀票,而且這些商戶出於安全考慮,基本都要求採用記名式銀票,因此在市面上也根本不具備流通性。」

    「沒關係,建立信用,讓客戶養成習慣,都是需要一段時期來慢慢進行的,這個不用太著急。起碼我們現在已經開了一個好頭,只要最富最有權勢的這批人都開始使用我們的服務,向社會上推廣就不會存在太大的難度了。」陶東來對於施耐德所說的問題還是給予了鼓勵和安慰。

    在這個貴金屬作為主要流通貨幣的年代裡,想要推行信用貨幣的難度自然很大,這不但需要強大的經濟基礎作為支撐,同時也要得到社會大眾的逐步認可才行。價值觀的的改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駐廣辦在大陸也不可能照搬勝利港的經驗,直接廢止了貴金屬貨幣的流通。至少從通存通兌這個起點來說,以施耐德為首的金融部門所做的選擇是極為正確的,這對於來往兩地之間的客商具有極高的實用性,而且這批客商與穿越集團接觸較多,「海漢」這塊招牌在他們心目中的信用度也相對比較高一些。

    當使用海漢金融服務的群體越來越大之後,相關部門就可以開始逐步推出不記名的代金紙幣,作為信用貨幣在市面上進行流通——當然在未來相當一段時期內,流通範圍都只能是在社會上層人士的圈子裡而已。

    銀票這種東西在中國已經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宋元明三朝都曾有官方發行的銀票,可惜的是官方雖然有發行信用貨幣的眼光,卻沒有管理貨幣的專業人員,最後都因為隨意增發而造成紙券價值大跌,最後不得不被官方自行廢止。從宋仁宗到清末,前前後後搞了八百多年,最終都沒能形成一個完善的金融體系。而這種歷史發展軌跡,正是施耐德等人下定決心要去改變的目標。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6
298.第298章 駐廣辦的新業務

     「老爺,到時辰該出發了。」

    「知道了。」王勤應了一聲,將一疊面值一千兩的「海漢銀票」和雙方的交易文書小心翼翼地放進厚紙夾袋中,再裝進了小小的花梨木公文箱裡,合上箱蓋。這種扁扁的方形文件箱是他在「海漢發展銀行」開戶所獲得的贈品,箱子背面還刻有獲贈者的名諱。

    按海漢人的作派,都是將需要隨身攜帶的各種文件、票據放在這種形狀的箱子裡,以避免受到污損。王勤便見過海漢駐廣辦的施總和何總外出時都提著類似形狀的箱子,看起來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派頭。不過海漢人的箱子似乎並不是木頭所制,而是銀光閃閃有點像銀子打造的,但份量卻似乎很輕的樣子。

    王勤當然會不知道Rimowa這個牌子的鋁鎂合金公文箱是出自哪裡,價值幾何,但即便以他這17世紀的眼光,也能夠感覺得出海漢人的這種隨身裝備逼格十足,因此在得到這個贈品之後,王勤便也開始有了隨身攜帶公文箱的習慣。

    王勤提著公文箱出了院子,回頭對管家叮囑道:「若是有人到訪,就說我去海漢駐廣辦了。」管家連忙點頭應下。

    兩個月之前,王勤代表惠州「海豐號」商行與駐廣辦談成了礦石換海漢商品的買賣,「海豐號」在短時間內迅速成為了惠州府行情第一的商行,當地的達官顯貴紛紛找上門來,托請「海豐號」代為購買市面上極為緊俏的海漢商品。按照海漢人的要求,「海豐號」組織運力向勝利港運送了兩批共四船以礦石、錫錠、鉛錠為主的貨物,並換回了大量的海漢玻璃器,在惠州地面上賺了個盆滿缽滿。據王勤自己的估算,「海豐號」在這兩次交易中所獲的利潤起碼有近萬兩銀子。

    在此過程中功勞最大的王勤,也因此得到了大老闆的嘉獎,在廣州城內購置了一個小院作為他的落腳之處,從此以後他也不需再在客棧長期包房了。王勤個人的待遇也有所提高,他甚至有餘力在廣州僱傭了幾個下人,還用了幾百兩銀子從珠江的花船上贖買了一個清倌人,生活水平相比以前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王勤當然很清楚自己今日的享受是從何而來,因此他跑駐廣辦的頻率比以前更勤了,就算沒什麼事情,至少每隔三五天也會去登門拜訪聯絡一下感情。海漢人為什麼要每月從惠州進口錫礦鉛礦,王勤不知道也沒興趣打聽,但只要海漢人還有這方面的需要,「海豐號」就能源源不斷地從勝利港採購到更多的海漢商品,獲取豐厚的利潤。

    自從駐廣辦推出了廣州勝利港兩地間銀錢通存通兌的業務,王勤就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在駐廣辦訂貨時直接將銀子交給海漢人,然後拿著海漢人開出的銀票去勝利港提貨就可以了,這樣就避免了上萬兩銀子跨海運輸可能會出現的各種風險,而且這銀票是記名可掛失的,就算是不小心遺失甚至是遭人搶劫,王勤也不用擔心遭受實際的損失。

    最讓王勤覺得方便的是,由於「海豐號」與海漢人之間的交易都是放在廣州結算,平時有大量的現銀周轉,要是放自己家裡恐怕晚上連覺都睡不好,而放在海漢人那裡,卻感覺要放心得多。駐廣辦那幫護院的後生,一個個都是龍精虎猛,而且用的全是海漢造的火槍。王勤聽一個相識的老闆說過,海漢人這火槍據說比官軍裝備的魯密銃還厲害,整個廣州地面上也只有與海漢人關係密切的「福瑞豐」才能買到海漢人製造的火槍。有這麼厲害的護衛,王勤自然是放心大膽地將「海豐號」名下的現銀都存放在了駐廣辦裡。

    王勤乘坐的小轎從大東門出了廣州城,順著大路往東走了不遠,便到了駐廣辦外面。

    如今的駐廣辦不僅僅只是大門口門庭若市了,就連後門也停著一大堆轎子和馬車。兩個月之前,海漢人在駐廣辦院子的後面加蓋了一圈院落,並掛出了「海漢發展銀行」的招牌。從那時開始,駐廣辦的後門也變得熱鬧起來,不僅有了轎伕和馬車在這裡攬客,有了來此尋事做的力工,而且附近還出現了一些販賣熱食的小攤子——他們的生意對象當然不是駐廣辦裡的有錢老爺們,而是在這裡等活兒的普通民眾。

    王勤下了轎子之後,便碰到了一位熟人:「這不是馬掌櫃嗎?幸會幸會!」

    王勤在廣州待的時間長了,地面人脈也漸漸熟了,這位「永豐布行」的馬掌櫃他自然是認得的。據說「永豐布行」是海漢人的頭號布料供應商,海漢人從大陸改採購的布料當中,超過八成都是由「永豐布行」供貨。而且海漢人對布料的需求量極大,王勤也不太明白他們買那麼多的布料回勝利港幹嘛,難道是做成衣服再賣回廣州不成?

    馬掌櫃笑嘻嘻應道:「王老闆,又來取銀子了啊!要不要先替你叫幾個力工等著,過會兒好幫你抬銀子出來。」

    王勤也笑著應道:「馬掌櫃真是愛開玩笑!鄙行這點小買賣不過養家餬口而已,哪能與馬掌櫃相比,見笑見笑!」

    這處新蓋院落在大門外立著兩尊一人高的石貔貅,門口上方掛著黑底金字「海漢發展銀行」門匾,大門兩邊還站著黑衣黑褲的門衛。守門的護衛人員見這兩人手裡都提著自家贈送的花梨木公文箱,便點點頭示意他們自行入內。

    院內分為了北、東、南三塊區域,中間是小小的天井。南邊是辦理一般銀錢存取業務的「營業室」,兩萬兩以下的銀錢存取都可以在此辦理。東邊是「高級營業室」,負責處理超過兩萬兩的銀錢存取業務,不過王勤倒是一次都還沒進去過。北邊則是「特別事務處理室」,專門處理客戶所遇到的各種麻煩,比如銀錢的成色糾紛、銀票掛失等等。為了防止第一次上門的客戶摸不著頭腦,在天井裡還專門立了一塊指示牌,簡要說明了三個區域的不同功能。

    兩人都不是第一次來這裡辦事了,輕車熟路地去了正南面的「營業室」辦理手續。「營業室」裡的佈置也很簡潔,一道黑色的大理石櫃檯橫貫屋內,將整間屋子隔成了兩部分,而櫃檯後方有兩名海漢的工作人員正在為商戶分別辦理業務,其中一位商戶面前的櫃檯上有一個打開的木箱子,裡面滿滿都是銀錠,少說也有兩三千兩之多,看樣子是來存錢的。除了櫃檯上正在辦理手續的客戶之外,屋裡還有幾個人在等著,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還輪不到他們。

    兩人入內之後,立刻便有小廝過來帶他們到旁邊的休息席就座,然後很快送上了熱茶和點心,並發給他們兩塊號牌。王勤拿起號牌打量一下,轉頭問道:「馬掌櫃,這上面標註的數字是何意?為何你是甲七,而我是乙四?」

    「王老闆最近沒來這邊辦事吧?這是海漢人立的新規矩。」馬掌櫃向他解釋道:「這是方便大家排號,等輪到你號牌的時候,自會有人來通知你。這樣大家可以坐著慢慢等,也不怕亂了先後秩序。」

    「原來如此。」王勤一點便透,點點頭讚道:「海漢人做事的確講究章法,細處可見一斑啊!」

    果然「甲字號」櫃檯的前一名客戶辦完手續離開之後,便有小廝大聲唱號:「甲五號的客人,請到甲子號櫃檯辦理手續!」

    等了約莫半柱香的工夫,便輪到了王勤的號,王勤起身來到櫃檯前,將公文箱打開,拿出銀票遞了過去:「在下要兌換八千兩現銀。」

    「請稍等。」那名辦事員接過銀票查驗一番之後,寫了一張單據,然後讓王勤簽字畫押。

    王勤簽好單據之後,那名辦事員便拉動座位旁邊的一根垂索,很快便有人過來拿走了那張單據,片刻之後有人用平板小車推著幾口箱子出來了。

    「海漢銀,每錠一百兩,共八十錠,需要查驗成色嗎?」辦事員問道。

    「不用了。」王勤對於這裡發出來的銀錠成色十分放心。最開始幾次取現銀的時候他還有點擔心,要求查驗,辦事員都是當面用銀剪子隨機剪開銀錠,事實證明海漢人的銀錠成色比市面上的大多數雜銀更好,與官銀同屬一個檔次。

    當然了,來存銀子的話就沒這麼容易了,如果銀子成色明顯不足,海漢人是會要求進行折色處理的。為了避免出現這種糾紛,海漢人也一直在向王勤這樣的客戶推廣不記名銀票——這樣他們在與其他人進行交易的時候,就不需要再將現銀從海漢人的倉庫裡取出,直接拿銀票給別人就行了。不過王勤對此還有些疑慮,總覺得不記名似乎就缺乏一種安全感。

    「需要押送服務嗎?」辦事員繼續問道。

    「要。」王勤點點頭。八千兩銀子好幾百斤,可不是他一個人能帶著到處走的。

    「本地還是異地?」

    「本地,就進廣州城。」王勤頓了頓又問道:「現在還可以押送銀子到外地了?」

    「海漢發展銀行」至開始營業以來,就一直有廣州本地押送銀子到戶的服務——當然這並非免費服務,而是要收取千分之一的押送費用。本地客商一般不會選擇這項服務,自己帶幾個下人就把銀子運回去了。不過像王勤這樣的外地客商顧及到安全問題,一般還是會願意掏腰包讓海漢人把銀子直接送到家裡。但在此之前,王勤還沒有聽說過能把銀子送到外地去。

    「這是我們近期開通的新服務,兩廣之內可到肇慶府、韶州府、南雄府、惠州府、潮州府,福建方向可到漳州府、汀州府、泉州府、延平府和興化府,福州府預計會在兩個月之內開通。」辦事員瞄著桌上的文件,一板一眼地向王勤介紹道。

    王勤有些不敢置信地追問道:「這……你們現在是連鏢局也開起來了?有專門的鏢隊押鏢?」

    那名辦事員搖搖頭道:「由誰押運,小的不太清楚。」

    「這個問題,我來給王老闆解釋吧。」

    王勤聽到聲音回頭一看,連忙拱手道:「原來是施總!」

    「王老闆,有沒有時間單獨聊幾句?」施耐德也笑著拱拱手道。

    「有有有,既然是施總相邀,再忙也有時間!」王勤連聲應道。像他這種級別的商人,跟施耐德的交往多半都是在談生意,極少有機會像一些本地商人那樣與施耐德私下閒談。如今一身富貴都繫於海漢人,王勤對於這種邀約自然變得非常重視了。

    「把王老闆的銀子清點好,盡快安排人送到王老闆家裡,不得有誤!」施耐德對櫃檯後面的辦事員吩咐了幾句,這才對王勤作勢道:「王老闆,請吧!」

    感受到屋內眾人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王勤這下真是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熟客們都知道駐廣辦的這位施總很少出現在這裡招呼客戶——他一般都是負責貿易談判,極少會在銀行這邊露面,只有本地的「福瑞豐」,或者是潮州府的「澄海行」這樣的大商家來辦理銀行業務,才能有資格得到他的親自接待。

    出了銀行的院子,施耐德直接將王勤帶到了內院,進到一間書房當中。王勤進屋之後,見這裡除了施耐德和何夕兩個熟人之外,還有一名海漢裝束的中年男子。

    「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陶東來陶總。」施耐德替兩人互相介紹道:「這位是惠州『海豐號』的王勤王老闆。」

    兩人互相見禮,道了幾句久仰之後,便各自入座。王勤很敏感地注意到駐廣辦的兩名主管都是分坐在這位陶總兩邊,而他以前也似乎聽說過海漢人的首領姓陶,於是對面前這位中年男子的身份就已經料到了七八分。

    「今天請王老闆過來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問問王老闆在使用我們海漢銀行的業務期間,有什麼想法和意見。」陶東來直接開門見山:「王老闆不用避諱什麼,我們瞭解這些只是為了能夠向『海豐號』這樣的客戶提供更好的服務,如果覺得我們有什麼值得改進的地方,盡可說出來,大家一起參詳參詳。」

    王勤愕然道:「這海漢銀行的服務,在下自然是……覺得極好的。」

    施耐德笑道:「王老闆不用緊張,我們可不是在審問你,只是徵求一下你的看法。如果你覺得挑不出什麼毛病,那也可以說說你希望我們的銀行還能有什麼服務,或者是業務上還有什麼不太明白的地方?」

    王勤突然想起剛才在櫃檯的對話,便隨口問道:「剛才聽說可以將銀子押送到異地了?這是怎麼回事?」

    施耐德解釋道:「這也是我們根據客戶的要求所推出的新服務內容,比如像王老闆你這樣的外地客戶,需要我們將大量現銀安全押運到惠州,那麼我們就會派出一支專業的武裝押運隊來完成這件事,而收取的費用會比傳統的鏢局低得多,並且為了讓客戶們安心,我們還會提供丟鏢全賠的服務。」

    廣州作為兩廣地區最大的對外貿易港,彙集了兩廣乃至外省的大量商人,其中一部分外地商人要將大量現銀運回當地,就存在著一定的安全問題。而近年福廣沿海海盜猖獗,從海上大量運銀的風險極大,陸運開始成為越來越多有此需求的商戶共同的選擇。但以駐廣辦兩次增員調整之後才不過一個排的駐守兵力而言,頂多就做一下本地的武裝押運生意,多多少少還可以作為軍費補貼,不過要承接異地金銀押運卻有些鞭長莫及了。因此在「海漢發展銀行」開設初期,駐廣辦並沒有推出相關的服務。

    不過近期「福瑞豐」卻是看到了銀行的發展苗頭,主動找上門來要求合股。施耐德自然不會把銀行的股份分給外人,要知道「海漢發展銀行」就是未來的央行雛形,這股份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私人掌握,何況還是大明的商戶。在拒絕了李繼峰的提議之後,施耐德則是向他們提出了另一個合作辦法,開設一家鏢局性質的機構,專門承接「海漢發展銀行」的對外金銀押運任務。

    作為在兩廣地區佈置了多家連鎖店的大型商戶,「福瑞豐」的地域佈局的確具有穿越集團所不能企及的優勢,而施耐德希望「福瑞豐」能夠更有效地利用其前期的佈局,將現有的依靠終端銷售的經營模式逐步轉變成渠道化、物流化的經營模式——當然這些術語不管是李繼峰還是李奈都根本聽不懂,他們只關心施耐德所說的這種「嶄新的賺錢模式」該如何操作,怎麼樣才能獲得更豐厚的利潤,開鏢局又跟新的經營模式有什麼瓜葛。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9 09:26
299.第299章 武裝押運的背後

     從與大陸商家建立起商貿關係以來,商務部門一直都在致力於建設一個由廣州為基點,向外地延伸開去的產品分銷網,但有鑑於這個時代落後的交通條件和較為嚴苛的流動人口管制,商務部門在這個方面的進展十分緩慢,基本都是依靠著「福瑞豐」這種本地商戶的自行運作,不管是效率還是可靠度都十分低下。特別是像軍火、私鹽一類的違禁品,要運往外地更是麻煩多多,就算「福瑞豐」這樣的地頭蛇也得小心翼翼地做很多遮掩的工作。

    雖說目前穿越集團各種工業品的產能還遠遠無法供應大陸這麼大的市場,但隨著產能的逐漸擴大,商務部門也必須要在商品出現滯銷之前開拓出更廣大的銷售市場才行。而現實的狀況與商務部門所期望的快速高效的產品分銷網相去甚遠,想要改變這種現狀,首先就得解決分銷渠道的問題。

    要建立專門的物流轉運系統,現在的駐廣辦還力有未逮,所以施耐德等人經過合計之後,推出了另一個折衷又不失有效的辦法,就是武裝押運機構。

    雖然這個時期還沒有出現真正意義上的「鏢局」,但功能類似的民間安全機構在這個時期也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兒了。明正德年間就出現了過一種名為「打行」的組織,到了萬曆年間已經逐漸普及於各個大城市。這種用拳頭圖案做標誌的民間安全機構都是公開掛牌營業,業務內容就是為行旅客商和富豪人家提供安全保護的服務,地方官府對其存在和運作規則也是認可的,「打行」所押運的貴重財物,還可以由官方出面貼上封條,以便讓貨主放心運送途中不會被人私自開箱。

    作為兩廣地區的首府,廣州城自然也有類似的組織,不過其規模和組織結構在駐廣辦看來都還屬於「業餘玩家」的水平,離駐廣辦的要求相差甚遠,不太具備合作或者是收購的價值。倒是主動找上門的李家給了駐廣辦一個新思路——李家自己不是養著一支規模不小的民團嗎?不如讓他們把這支民團拉出來,然後成立一個新的機構來實現駐廣辦對分銷渠道建設的初步計畫。

    這個設想無疑具有很強的可行性,李家民團從去年開始就已經逐步裝備了從勝利港購買的二七式火繩槍及全套的單兵裝備,並且民團的指揮人員也正分期分批地到勝利港接受統一的培訓,受訓時間甚至比北越協從軍還長,其戰鬥力還是有一定保障的。另外這支民團在此之前就已經執行過幾次押運任務,圓滿地將數以十噸計的私鹽運往了兩廣各地府城,已經證明了他們在這方面所具備的潛力。只要再作一些具有針對性的培訓工作,短期內就可以把這支民團變成武裝押運隊來使用。

    當然了,李家所關心的問題並不僅僅是自家民團的戰鬥力,更重要的是如何將這種戰鬥力化為賺錢能力。李家現在投入到這支民團上的費用已經超過萬兩,就算不能把本都找回來,能把日常維持費用掙出來也是好的。

    對此駐廣辦也早準備了一套方案,今後這個武裝押運機構的主要內容就分為內外兩部分,對外主要承接貴重物品包括金銀等等的押運工作,而這種對外業務所掩護的則是「福瑞豐」自家經營的違禁物運送。

    目前「福瑞豐」仍是打著商隊的名義從廣州向外地運輸軍火私鹽之類的違禁物,遮遮掩掩不說,經常連大路都不敢走,害怕遭到地方巡檢司的盤查。而成立武裝押運機構之後,「福瑞豐」就可以用押運物封箱的方式,來應對路途中可能出現的各種盤查——當然這封箱的封條,必須得找官府出面才行,否則其合法性就堪憂。至於如何跟地方官府溝通合作,這種小事情就不需要駐廣辦再一一指點了,老油條李繼峰自然知道該怎麼去操辦。

    駐廣辦把話點到這個份上,李家父子當然已經領悟到了其中的貓膩。鏢隊接一箱貨的押運任務,完全可以帶十箱貨上路,至於其他九箱裡面裝的什麼東西,途中也不會有人撕去官方封條查驗。今後鏢隊就可以明目張膽地運送各種違禁物穿州過府,毋須再擔心遭受盤查。往極端一點說,「福瑞豐」想要運貨去哪裡,完全就可以自行杜撰出一個委託人,然後運一批事實上根本不存在的貨物上路。

    要做到這種程度當然不會很容易,首先就得把廣州各個沾邊的衙門打點周全才行,這費用肯定不是個小數目。不過駐廣辦很慷慨地表示,成立這個機構的啟動資金可以跟「福瑞豐」五五開,今後就當作是雙方入股的生意,賠了一起分攤,賺了就按此比例對半分紅。

    對於這個提議,李家父子似乎也沒什麼反對的理由——如果這個機構成立,那麼通過暗線走的貨物肯定都是來自勝利港,海漢人要插一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而且海漢人這樣做無疑就承擔了李家民團近半的日常維護費用,不管這個機構今後能不能賺錢,起碼從這裡就能省下一大筆了。

    而駐廣辦當然也不是錢多了沒地方投資,與「福瑞豐」合股搞這個生意還是有交換條件的:第一,此武裝押運機構的日常管理和決策必須要有海漢專員的參與,所屬人員要全部參與海漢方面安排的專業培訓課程;第二,海漢方面有權派人隨押運隊全程參與押運過程,對今後的駐外地分機構,海漢方面也將派駐人手。

    這兩條要求的目的性是相當明確的,第二條要求根本就是照搬了何夕的原話,其作用就是要在建立分銷渠道這個目的之外,還要依託這個押運機構的業務網絡,將隸屬於海漢的大陸情報網逐步建設起來。

    何夕到廣州已經有半年時間,但情報網的建立工作一直都侷限於廣州本地,很難有合適的機會向外地擴展。而這個合資的押運機構無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時機,今後只要鏢隊能夠去到的地方,海漢的情報網也能很快就延伸過去,而且能夠以合法的形式擁有一定程度的武裝。

    陶東來到廣州的時候,駐廣辦已經和李家談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基本就合作達成了一致意見。在聽過了駐廣辦的當面匯報之後,陶東來也認為這是一套比較可行的方案——在商品分銷網方面能夠取得進展估計不會有駐廣辦預計的那麼大,但對於在大陸建設情報系統的促進作用卻是無可比擬的。光衝著這一點,陶東來就覺得這筆錢花得很值。

    穿越集團這邊實際的花費其實要遠遠小於兩家協議中的數字,這是因為穿越集團的出資更多是以裝備和專業訓練教程來折價,現錢倒是真沒掏多少。以李家民團兩百人的規模來計算,穿越集團這邊的出資額不過每年兩三千兩銀子,多賣二三十噸鹽就回來了。就算今後李家民團的規模擴大,其實也在穿越集團的承受能力之內,這點錢相比執委會批給駐廣辦情報部門的活動資金來說,真的只是個小數字而已。

    當然像火槍這類的大殺器,肯定是不能讓武裝押運機構公開裝備的,這種東西頂多只能裝箱隨行,絕不可能光天化日背著火槍招搖過市。不過這個問題在今年內就應該能夠得到解決,勝利港的軍工部門已經在研製一種短版火槍,射程雖然會縮短但威力會進一步加大,其用途主要是提供給北越那邊錢天敦組建的特戰連隊使用,以方便他們在山地叢林的環境攜行。

    此外還有威力稍小的警用版會裝備到即將成立的警察部門,如今廣州這邊有這個需求,那就可以在此基礎上再降一檔,出一個性能更弱化的短筒版本來裝備李家民團。而至於李家民團原本所使用的火繩槍,則可以賣給福建方面,操作得好甚至還能有點小賺頭——許心素那邊可是在捧著銀子等人賣武器。而李家民團則將有望成為勝利港之外第一個裝備燧發武器的武裝勢力。

    在搞定了李家之後,駐廣辦便立刻利用自己的業務關係,開始為尚在計畫中的武裝押運機構尋找客戶,準備將武裝押運業務作為銀行的附屬業務來進行推廣。而目前在「海漢發展銀行」開有戶頭,銀錢來往數量巨大的這些外地客商,就成了施耐德等人重點關注的對象。像「海豐號」的銀錢往來數目雖然不算數一數二,但具有極強的規律性,幾乎每個月的月初,「海豐號」駐廣州的業務主管王勤就會到駐廣辦取走五千到八千數目不等的現銀,通過其他方式運回惠州總號。

    正好陶東來也打算找客戶瞭解一下銀行的運作狀況,於是施耐德便出面將王勤邀請到內院面談。果然一問之下,王勤對於這件事很有興趣,施耐德便抓住時機向他介紹了規劃中的業務。

    王勤聽了之後反問道:「既然是貴方組織的護送隊伍,在下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有一點不明,為何貴方的的護送費用會比別家更低?這但凡是沾上『海漢』二字,可從未聽說過有便宜貨之說。」

    施耐德笑道:「價格高低,那是與商品稀缺程度掛鉤的,我們海漢的商品價格高,其實只是因為想買的人太多而我們的產能又很有限而已。等產能提高了,價格自然就會降低的。不過這個押運的買賣和商品不太一樣,我們不是要靠這個賺多少錢,而是想憑藉這個業務來擴展商路而已。」

    王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不知他是信了還是沒信。

    施耐德自然也有沒說出口的內容,押運的報價低可不完全是他剛才所說的理由,一部分是順路運自傢俬貨的利潤,另外也有將這種武裝押運隊拓展成物流企業,靠著擴大運輸量來壓低單件運單成本的打算。就算前期略有虧損,但從長遠來看,施耐德仍然對這門生意充滿了信心。

    陶東來接著又將話題轉回到了銀行的業務上,勸說王勤試用「海漢發展銀行」即將推出的不記名式的小額銀票。這種銀票除了能夠在勝利港使用之外,目前廣州本地有「福瑞豐」、「永豐布行」、「海漢書局」等數家商戶也將開始接受這種銀票。另外像潮州府的「澄海行」,以及遠在福建漳州、泉州的許氏商行,都已經與駐廣辦談妥了這種小額銀票的使用協議,並且年內「海漢發展銀行」就會將分號開到漳州境內,屆時在福建範圍的商戶,也可以在當地的分號享受到通存通兌的服務。

    王勤所屬的「海豐號」總號在惠州,距離漳州中間就隔著一個潮州府,與福建方面的業務來往也是很多的,這個消息倒是讓他非常動心。在廣州這邊習慣了使用「海漢發展銀行」提供的通存通兌服務之後,王勤的確是感受到了其便利性,如果漳州那邊也能提供這樣的服務,那麼今後自家商號要從漳州販運商品到廣州,銀錢上的交割可就方便多了。

    當下王勤就順口應允下來,並讓施耐德立刻從他賬上劃出五百兩換成這種不記名的小額銀票。施耐德吩咐下去之後,不一會兒於小寶便端著個托盤進來了。托盤上是一疊面值分別為十兩、五十兩和一百兩的新式銀票,上面還壓著一個小小的錦盒。

    「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王老闆可別嫌棄!」施耐德笑嘻嘻地將托盤推到了王勤面前。

    王勤將那小錦盒打開一看,見是一枚一寸見方的玻璃印章,印文是「海豐王勤」的小篆體,當下連聲謝道:「如此貴重之禮,在下如何擔當得起!施總實在是太客氣了!」

    產能不足再加上有意識的炒作,海漢的玻璃製品在兩廣地區一直都居高不下,而只售予少量收藏家的定製品更是鳳毛麟角。王勤在此之前曾經找駐廣辦替某位惠州富商定製過一套玻璃文具,僅僅是上面鐫刻了主人家的名號和兩首詩詞,價格就在原本基礎上翻了一倍。駐廣辦的產品名冊上可是有明碼標價,玻璃定製品刻字價格每字十兩,尺寸超過五分的還要加收費用。像玻璃印章這種定製品,最低起價都在八十兩以上,加上刻字,市價妥妥超過百兩,王勤這麼客氣倒也不是裝出來的。

    施耐德道:「今後王老闆有什麼需要,只要寫封書信,用這印章蓋好落款,派人送來駐廣辦,我們會派人上門辦理業務,省下王老闆跑來跑去的麻煩。」

    王勤合上盒蓋,笑著應道:「那可不成,在下要是不來,如何能時時得到施總的指點?」

    施耐德道:「說到這個,我最近倒是有一個構想,不知道王老闆有沒有興趣參與其中。」

    「如果是好事,施總可別忘了算上在下這一份!」王勤此時心情大好,說話也開始隨意起來。

    施耐德解釋道:「是這樣,我們駐廣辦打算聯合福廣兩地跟我們有貿易來往的商家,成立一個新的機構……」

    「商會?」王勤沒等施耐德說完,便問了一句。

    施耐德搖頭道:「並不是只是傳統的商會,這個機構的吸收對象是願意跟我們合作,一起發財的商家,不受地域或者經營規模的限制。這是因為我們要做的生意比較大,單獨一家兩家聯合起來實力還遠遠不夠。」

    王勤愕然道:「據在下所知,福廣兩省與貴方有生意來往的商家,至少也有二三十家之多,是何種生意竟然需要如此多的商家聯合起來才能做?」

    施耐德笑而不語,陶東來接過話頭道:「王老闆有沒有去過勝利港?」

    王勤點點頭道:「有幸在一個月之前去過一次,只是那次去得匆忙,無暇去拜會施總。」

    陶東來道:「那王老闆覺得勝利港那地方怎麼樣?」

    王勤想了想才應道:「在下初到之時,難以想像當地只是開埠不到一年的新港。無論是港口設施還是當地環境,都可算是在下去過的港口中數一數二的好!很早以前就聽聞貴方精於工程營造,去到勝利港之後才算是見識了傳聞中不能形容的厲害之處。在下當時還聽到一些說法,稱崖州官府有意將治下的一些荒地交給貴方開發。」

    「的確是有這事,不過我們當時還沒有這麼多的精力來經營勝利港以外的地區。」陶東來點點頭肯定了王勤的說法:「如果現在有新的機會,打造出第二個、第三個勝利港,王老闆會不會有興趣參加?」

    王勤眼睛一亮:「陶總不是在開玩笑吧?貴方真打算再開新埠?詳情可否透露一二?」

    「當然可以。」陶東來點點頭道:「我們剛才所說的新機構,就是為此而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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