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昨日之門 作者:土土的包子(連載中)

 
Babcorn 2016-11-30 04:08:5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0989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0
040 躍遷時間線

    房子裡多了個人,余杉勤快了許多,早餐自己弄的,煮了小米粥,熱了花捲,配著鹹菜、煮雞蛋。楊睿一邊唏哩呼嚕的喝著粥,一邊翻看著齊北地圖。

    那地圖很粗糙,手摸上下能粘下來花花綠綠的顏料,余杉記得這東西。當初他上大學假期回齊北,美美都能瞧見捧著一摞劣質地圖滿火車站兜售的小販大媽。而且余杉還清楚的記得價格,一塊錢。

    楊睿看得很專注,余杉就問:「你看這個幹嘛?」

    「熟悉地形啊。」楊睿理所應當的回答。

    余杉嘬了下牙花子:「光看地圖能記住麼?」

    楊睿抬起頭,自信的說:「差不多吧,別忘了我以前可是偵察兵。」

    余杉心說,再偵察兵,光看地圖也不行啊。再者說了,你當初看的是等高線地圖吧?

    「那你看得怎麼樣了?」

    「再有幾天就能記住。」

    余杉樂了,齊北屁大點地方,真花心思一個禮拜的功夫走也走遍了,還用得著記地圖?於是他說:「甭費勁了,」說著,余杉掏出錢包,抽出五百塊錢遞給楊睿:「拿著。」

    「啥意思啊,余哥?」

    「吃完飯出去坐公交溜躂,順便物色一下有沒有合適的二手摩托……恩,你會騎摩托吧?」

    「會啊。」

    「要碰到合適的摩托,就定下來,回頭我給你錢。我就一個要求,最長一個禮拜的時間,你得對齊北市區地形做到基本熟悉。偏僻的地方且不說,起碼也不能人家說一條大街你不知道在哪兒。」

    「行,那我不跟你客氣了啊,余哥。」楊睿不好意思的接過了錢。

    吃過早飯,楊睿主動刷了碗,這才興沖沖的出了門。站在陽台上瞧著楊睿昂首闊步的走出小區,余杉始終覺著比起私家偵探,楊睿這小子更適合當保鏢。別的不說,就沖昨天放倒倆持械混子那兩下子,絕對有人樂意花高價請楊睿做保鏢。

    有這樣的本事還能窮困潦倒到拖欠房租,只能說明楊睿這人自尊心強,拉不下臉來給有錢人當看家護院的打手。

    望著楊睿的身影消失在小區門口,余杉收回目光,活動著脖子回到客廳。點上一支菸,開始總結這一段時間的進度。

    九十七部手機成功脫手,總計為他帶來了將近二十四萬的收益。不但足以彌補之前的虧空,還大有盈餘;案子方面,一直苦苦尋覓的藍彪總算浮出水面,余杉知道了藍彪的車牌號,也知道了藍彪一個藏匿點。

    余杉本打算這次過來將九八年的時間線推進到六月中旬左右,如今看來,進度大於他的預期,他必須得提前回去了。

    一支菸抽完,余杉拿定了主意。他起身回到自己的大臥室,掀開床墊子,從床底下取出十萬塊錢,裝進在濱江買的黑色背包,背上背包就出了門。

    步行不過幾分鐘,余杉已經到了那條音像店後的背街。穿梭在快收攤的早市之中,余杉很快到了那扇門前。他警惕的四下張望了下,確定沒人注意自己,這才伸手拉開那扇門。

    余杉感覺整個人再次被黏液包裹著、撕扯著,然後一頭撞進了門的另一頭。余杉閉著眼睛,扶著牆,慢慢等著自己重新恢復平衡感。他試著邁了一步,下一刻,頭部傳來劇烈的刺痛。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站立不穩,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余杉剛剛恢復的視力變得模糊不清,眼前先是出現金星,繼而金星越來越密集,眼前佈滿了好似黑白電視機一樣的雪花點。伴隨而來的是強烈的耳鳴,他甚至都聽不見自己痛苦的呻吟聲。

    頭部的劇烈疼痛,讓余杉感覺好似初中時那次在操場上貧血性休克一樣,唯一的差別就是余杉還沒有昏厥過去。

    良久,疼痛感與耳鳴慢慢消退,視力慢慢恢復,余杉扶著牆慢慢弓起身,挪著步子踉蹌著坐在了吧檯邊的椅子上。←百度搜索→他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恢復了片刻,他起身抄起吧檯上的水壺,也不管那是多少天前的水,倒進被子仰頭猛灌起來。放下被子,擦擦嘴角的水漬,余杉感覺整個人已經恢復如初。

    頭疼突如其來,又悄然而逝。

    余杉苦思冥想著為什麼會頭痛欲裂,然後喬思的話陡然浮現在他的腦海裡:「規則三,如果你改變了能影響你原本記憶的歷史,回來之後你會劇烈頭痛。記憶中會多出一段與改變那件事相關的延續記憶。這些記憶就像是憑空出現在腦子裡一樣……」

    規則三!

    余杉開始變得惶恐不安,在九八年的時空裡他一直規避著與自己,與自己親近的人接觸,就怕影響自己原本的記憶。到底是什麼事影響了時間線?

    是徐惠?譚淼?還是馬警官?抑或者是剛認識的楊睿?

    他努力回想著自己的親朋好友,試圖在記憶中找出那一段剛剛被灌輸進去的記憶。但一切都是徒勞無益,那一段記憶就像是湖底的鑽石一樣,沉睡在了余杉的記憶深處。

    余杉站在那裡足足呆滯了十幾分鐘,想破了頭也沒想出來自己究竟改變了什麼。他嘆了口氣,逐漸冷靜下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不論怎麼懊悔都於事無補,只有積極面對才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想到這兒,余杉放鬆下來,換了衣服,揣好自己的錢包、鑰匙、手機,背著黑色背包離開了音像店。時間臨近四點半,余杉趕在中國銀行下班之前,把十萬塊錢存進了自己的賬戶。

    接待余杉的女櫃員瞧著簇新的第四套人民幣吃驚了好半天。余杉知道她為什麼吃驚,事實上如果余杉不著急脫手,這些第四套人民幣足可以為他換來十三萬到十四萬左右的第五套人民幣。但余杉現在既沒那個精力,也沒那個心思。

    雖然暫時冷靜下來,但他滿腦子依舊想著改變了的時間線。

    離開櫃檯,余杉在自助取款機取了一萬新鈔,在女櫃員好似看神經病的眼神中,開著車離開了銀行。回到久別的家,余杉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愁眉不展。

    他也沒心思做飯了,想著等媳婦趙曉萌回來了,兩口子出去吃一口。

    余杉屁股還沒坐熱,手機響了。來電的是熊海,余杉剛接起來,熊海就用前所未有嚴肅的語氣問:「杉子哥,你在哪兒呢?」

    「我剛到家,什麼事兒?」余杉從熊海的語氣中感覺到了一絲異常。

    熊海低沉著聲音說:「你快來吧,單傑不行了。」

    余杉腦子嗡的一聲就炸開了。埋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猶如潮水一樣湧來……

    2006年2月,單傑所在鐵路派出所接到上級單位通知,協助搜捕在逃通緝犯。單傑與幾名同事在齊北段富區站清查時遭遇在逃通緝犯崔志強,搏鬥中單傑被推下站台,腰部撞擊鐵軌,造成脊椎骨折,截癱……

    余杉冷汗直流,握著電話的手一直在顫抖著。

    「喂?杉子哥,你在聽麼?」

    余杉嚥了口口水,說:「哪家醫院?」

    問清楚地址,余杉迅速掛了電話,抓起衣服就出了門。一路上他神思恍惚,差一點追了尾。趕到第一醫院搶救室,余杉就瞧見走廊裡站滿了人。

    單傑的父親花白著頭髮,垂著頭一言不發;單傑的母親捂著嘴泣不成聲,幾個單家的女性親屬拍打著單母的後背,反覆寬慰著。

    熊海在走廊裡急的團團轉,蘇眉始終目光呆滯的看著雪白的牆壁。

    「杉子哥,你來了!」亂轉的熊海發現了余杉,好似找到主心骨一樣迎了上來。

    「單傑怎麼樣了?」余杉焦急的問。

    熊海嘆了口氣:「還在搶救。」

    「怎麼搞得?」

    「下午兩點,單傑趁著家裡沒人吞了毒鼠強。」

    毒鼠強……余杉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拉著熊海走到一旁,低聲問:「熊海,當初是誰把單傑推下鐵軌的,你還記著麼?」

    「你問這個幹嘛?」

    「我問你記不記得!」余杉急了,臉上的神情好似要吃人。

    「記得,崔志強,外號黑子,藍彪手下的打手。」

    黑子!是黑子……但余杉搞不清楚,他幾乎沒怎麼接觸黑子,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余杉繼續問:「那黑子當時是犯了什麼事兒?」

    熊海狐疑的看了看余杉,瞧見余杉臉上認真的神情,強忍著不耐回答說:「黑子用獵槍槍殺了藍彪的對頭剛子,他是殺人犯能不跑麼?」

    剛子……問題出在余杉管閒事救了的剛子身上。原本的記憶中,從沒有剛子這個人的存在,或許剛子早就銷聲匿跡了。而在新的時間線裡,剛子一直活到了2006年,還是藍彪的死對頭。黑子崔志強因為槍殺剛子而跑路,在富區火車站遭遇了單傑。從而導致單傑從此只能坐在輪椅上,然後了無生趣的單傑選擇在一五年的今天服毒自盡。

    余杉覺著昨日之門跟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事情怎麼就會這麼巧合?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搶救室的門打開,單傑的親朋好友呼啦啦就把走出來的醫生圍住了。那醫生一句話沒說,只是無力的衝著所有人搖了搖頭。

    下一刻,單母哭天蓋地的哭喊聲響徹樓道:「我的兒子啊……」

    遠遠站著的余杉攥緊了拳頭,只覺著心如刀割。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0
041 我能修補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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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三早晨,是單傑的葬禮。

    穿上了黑西裝的余杉與熊海合力抬著花圈,將其丟進了爐子中。迎面騰出的火焰烤得余杉面孔生疼,他卻一無所覺的站在那裡,瞅著爐子中跳動的火焰將花圈吞沒,然後發出噼噼啪啪的爆竹聲。

    小胖子熊海抓起一把冥鈔,丟進火爐,念叨著:「單哥,一路走好,兄弟給你送錢了。」

    丟完了冥鈔,小胖子被煙燻得一邊咳嗽一邊後退,後退的過程中拉住了木然的余杉。這三十多個小時余杉過得恍恍惚惚,單傑的葬禮是在單家親戚以及單傑有數的幾個朋友操持下辦的,很倉促,人來的很少。

    單傑原本的鐵路派出所來了個副所長,走過場一樣慰問了單傑父母,說了些節哀的話,丟下禮金連遺體告別都沒參加就走了。余杉認識那個副所長,原本的時間線上,這人跟單傑關係不錯,而且臭味相投的都喜歡搓麻。單傑週末沒事兒如果不跟余杉這幫人聚在一起,那就一准在跟那副所長在搓麻。

    新的時間線上,單傑零六年辦理了病退,他離開的時候那位副所長還沒有入職。不單單是這位副所長,余杉發現交遊廣闊的單傑,在新的時間線上朋友少的可憐。

    除了余杉、熊海、蘇眉,就沒什麼朋友了。余杉能想像到單傑這十年是怎麼過的,高位截癱,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沒了原本幸福美滿的婚姻,告別了喜好的麻將,整日只能躺在床上,然後在余杉偶爾拜訪的時候強裝笑臉……而這一切都是余杉害的!

    余杉心裡無比自責,如果他沒有多管閒事救了剛子,單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小胖子熊海與余杉並肩站在一起,他從兜裡掏出香菸,遞給余杉,然後自己點上。←百度搜索→抽了一口,緩緩吐出煙氣說:「單哥……也算是解脫了。」

    余杉木然的轉頭看向熊海。

    熊海看著不遠處升騰的火焰與煙霧說:「單家底子原本不錯,這些年為了單哥的治療,把家底全都折騰進去了。單哥他爸媽六十多歲的人了,經營個小超市,每天五點鍾不到就得起來忙活,騎著電三輪去菜市場進菜;人家送貨的上了門,他爸媽累得呼哧帶喘往小超市搬貨。老兩口一個月六七千退休金,捨不得吃、捨不得穿,圖的什麼?不就想著省下錢給單哥治病麼?」

    余杉嚅動了下喉頭,沒說話。他能想像到單傑父母的艱辛。

    「去年我去看單哥,單哥就說過不想活了。他說自己活著除了拖累人,沒有任何用。他自己知道,他的癱瘓早就治不了啦,可他爸媽就是不放棄。他知道他爸媽堅持往他這個無底洞身上砸錢,為的就是讓他活著有盼頭。」

    一旁的蘇眉接口道:「單伯父單伯母不放棄給單傑治療,不止是為了讓單傑有盼頭……」頓了頓,她說:「……恐怕也是為了他們自己有個盼頭。」

    余杉心如刀絞。一幕幕原本不屬於他的記憶浮現在腦海裡。他記得病床上單傑呆滯的目光,記得單父日漸佝僂的身體,記得每次送錢過去單家人的嚴辭婉拒,記得單母大冬天搬運啤酒箱子的艱難身影。

    蘇眉又說:「單傑這一死,他自己是解脫了,他父母怎麼辦?單傑就是老兩口的精神支柱,這一下子精神支柱倒塌了,我怕單伯父跟單伯母會……」

    蘇眉並沒有把不吉利的猜想說出來,但余杉與熊海都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熊海嘆了口氣說:「沒事兒多去看看單哥的父母吧,老兩口真不容易。」

    這時候,熊海身旁的余杉卻呢喃著說:「我能修補這一切……」

    「你說什麼,杉子哥?」

    余杉看了看熊海,搖搖頭:「沒事兒。」

    他攥緊了拳頭,又緩慢鬆開,因著心中的想法,他暫時放下了悲傷。沒錯,就如他所說的那樣,他可以修補這一切。九八年的時間線才推進到五月二十六日,導致單傑重傷癱瘓的事件還沒有發生。只要在九八年將關鍵人物黑子崔志強……不,不對!

    崔志強只是個打手,沒了他藍彪依舊會找其他人做掉剛子,所以一切問題的根源都在藍彪身上。也就是說,做掉藍彪,一切的一切都會恢複本源。

    毫無疑問,不論是什麼藍彪、黑子還是剛子,對於余杉來說他們永遠都沒有單傑重要!

    從單傑的葬禮回來,余杉就始終陰沉著一張臉,他像往常一樣上班、下班,但卻再沒了說說笑笑。妻子趙曉萌很理解余杉失去摯友的感受,每天都會盡心盡力的寬慰著余杉。

    但每一次,余杉都會勉強笑著拒絕:「不用寬慰我,我沒事兒。」

    是的,余杉相信自己會沒事兒,下一次穿越過後一切都會變得美好起來。

    為此,余杉開始著手準備。他聯繫之前的網上買家,定了三百部5110手機。兩天之後,賣家叫苦不迭。三百部5110這種老古董,別說一週時間了,就算再給他一個月也收不上來。訴苦過後,賣家轉而說,如果是6110應該沒什麼問題。

    余杉查了下6110,發現這款手機同樣是在九八年上市,而且是第一款內置了遊戲的手機。他想都沒想,就同意了賣家的方案。

    余杉又花了一千三買了一台美能達rd3000數碼相機。兩百七十萬的像素低的可憐,電池用的還是四節鎳氫電池,這種現在看起來像是笑話一樣的配置,九八年居然能賣四千塊,而且還是美元。下單之後沒半個鐘頭,余杉陡然反應過來。美能達rd3000體積不大,同體積的手機算利潤絕對沒有數碼相機高啊!於是余杉又聯繫賣家,追加了三十台訂單。

    余杉需要錢,大量的錢。他在九八年毫無根基,想要做一些事,只能拚命砸錢。而有了昨日之門,錢對於他來說已經變得無足輕重。

    他又買了兩台望遠鏡,一部是1200萬像素的數碼攝像望遠鏡,一部是普通的高清微光望遠鏡。又在網上逛了會兒,選購了一台筆記本電腦,一台可以打印照片的數碼打印機,以及一台可以刻錄vcd光盤的外置刻錄機。

    轉過天,余杉中午開著車去了一趟電子城。他需要一些不太合法的監視、監聽設備。余杉尋尋覓覓的,在電子城的三層停在了一家鋪子前,壓低聲音問老闆有沒有他需要的東西。

    那老闆年歲不大,聽了余杉的話立馬警惕的四下張望了一下,然後打量了余杉半天,確認余杉沒什麼問題,叫鄰居幫忙看著櫃檯,引著余杉就走。

    兩人出了電子城,過了馬路,進了一個兩千年興建的小區。小老闆停在一處車庫前,左右張望了下,掏出鑰匙打開捲簾門,招呼余杉進去之後,立馬落下了捲簾門。

    小老闆打開燈,余杉瞧見,小小的車庫裡堆積著各式各樣的電子產品。有合法的,也有不太合法的。

    針孔攝像頭就分好多種,按照傳輸分有線跟無線,按照樣式分那就多了去了。比如口香糖針孔攝像機、針孔攝像筆、手錶攝像機、打火機針孔攝像機、鑰匙扣針孔攝像頭、電子鐘攝像頭等式樣的,以及其它偽裝在各種生活用品中的針孔攝像頭如:電視、電扇、飲水機、公仔、玩具等等。

    余杉詢問了傳輸距離,選了幾樣,然後又開始挑竊聽設備。他選中了小老闆極力推薦的依靠gsm工作的竊聽器。這東西分作兩部分,一部分是竊聽器,一部分是接收端。使用的時候撥打插入卡槽的手機號碼,就可以遠距離竊聽、定位。余杉琢磨了下,這東西原理太簡單了,總的來說就是一個異形手機。

    余杉痛快的付了賬,拿著東西走人。算算賬,除去給媳婦的那一萬塊錢,其餘的九萬花的一乾二淨,他的賬戶裡又只剩下了三位數的餘額。

    接下來的一週多時間裡,余杉一邊等著網上購置的東西送達,一邊調查著單傑截癱的前因後果。事實證明網絡不是萬能的,余杉換了無數關鍵詞,也只查到了一些簡略的公開信息。他給路子廣的熊海打了個電話,倒是收穫不少。

    熊海在電話裡說:「剛子以前替人收賬,兩千年開始入了房地產這行;藍彪零二年也開了房地產公司。同行是冤家,再加上都是在社會上混的,你就琢磨他倆能沒有矛盾麼?我好想記得,零五年那陣子剛子跟藍彪都看上了一塊地,倆人談了幾次沒談攏,兩伙人年底的時候還火拚了一把,藍彪開發的樓盤直接停工了。再後來剛子就被槍打死了……你問這個幹嘛?」

    余杉胡謅幾句糊弄過去,放下電話在記事本上寫下了藍彪、剛子與黑子三個人的名字。細思起來余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黑子跑路居然走火車站,這得是多蠢的人才能幹得出來?說起來單傑也真夠倒霉的。

    毫無疑問,要從根本性解決問題,那就得解決掉藍彪。當然,這有難度,而且難度還不小。所以余杉可以退而求其次,解決掉黑子。余杉相信,只要解決掉黑子這個蠢貨,那單傑的命運就絕對會回歸原本的時間線。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0
042 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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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2尾巴

    余杉這次網上大採購學聰明了,留的收穫地址是老喬的音像店,囑咐賣家提前跟快遞打招呼,送貨前給余杉先打電話。陸陸續續五、六天時間,余杉採購的東西差不多都到齊了。

    星期三下午余杉接到電話,最後的三十台數碼相機也送到了,快遞小哥問余杉在沒在音像店。當時的余杉下了班剛往停車場走,琢磨了下,就說讓快遞小哥等個十分鐘。以往的時候,余杉大多選擇的是去快遞公司自提。

    走到停車場,就瞧見小張老師垂頭喪氣的頓在那裡發愣。余杉打了聲招呼,小張老師立馬氣急敗壞的指著余杉說:「余老師,你坑死我了。」

    「啊?怎麼了?」

    小張老師說:「我就不該信你的話!」

    余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追問說:「到底怎麼了?」

    「別提了……我想了半個月,剛才鼓起勇氣請賈麗麗看電影。」

    余杉一聽樂了:「這不是挺好的麼?」

    「好什麼啊!」小張老師惱火的說:「我說完,賈麗麗瞅了我半天。然後一邊照鏡子一邊說:『我究竟是哪裡長壞了,連你也來追我。』」

    余杉差一點笑噴了。瞧著小張老師那哀怨的眼神,余杉只好安慰說:「這事兒你不能怪我。你想啊,你跟賈老師之前一直都不對付,然後今天你突然請人家去看電影……這個,態度轉換的是不是有點生硬?別說人家賈老師,換任何人都得琢磨琢磨你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呃……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那麼一點生硬。」

    余杉拍了拍小張老師肩膀:「對,你不能驟然轉變,你得慢慢的潛移默化。←百度搜索→俗話說水滴石穿、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小張老師皺起了眉頭:「余老師,最後那一句不太對啊。」

    「領會精神。總而言之,你得順其自然。因為你跟賈老師之前不對付,所以你已經在其心裡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可那都不是什麼好印象。」

    「壞印象怎麼了?起碼賈老師記得你了。你現在需要做的是慢慢展現自身的閃光點,慢慢扭轉她對你的印象。你好好想想你都有是閃光點?」

    「閃光點……」小張老師迷茫的想了片刻,恍然興奮的說:「我擼啊擼排名前二十,絕對算是高手。」

    余杉整個人一滯,語重心長的說:「小張老師,要不你還是等著別人來追你吧。」拍拍小張肩膀,余杉鑽進車裡,開著車就走了。

    冒充愛情導師耽誤了幾分鐘,等余杉到音像店的時候,遠遠的就瞧見倚著電動三輪的快遞小哥正無聊的抱著膀子曬太陽。

    把車停好,下了車余杉趕忙說好話:「路上耽誤了會兒,沒著急吧?」

    快遞小哥剛要說話,手機響了。他抄起手機,對著電話講了半天。快遞小哥的手機聲音挺大,聽著跟外放差不多。聽筒裡傳來年輕女人的聲音,聽著很好聽,讓余杉感覺似曾相識……有點兒像徐惠。

    掛了電話,快遞小哥瞧著余杉的神情,說:「千萬別以為聲音好聽的妹子就是美女。」

    「嗯?為什麼這麼說?」

    快遞小哥底氣十足拍了拍胸口:「就憑我是送快遞的。」

    余杉想了想,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沒興趣跟貧嘴的快遞小哥侃大山,余杉痛快的簽了單,打開捲簾門費力的將紙箱子推了進去。

    昏暗的音像店裡,碼放著另外幾個箱子,其中三個大箱子裡頭裝的都是翻新6610.指望著靠雙手往九八年搬運是別想了,裝手機的箱子毛重三十公斤,三個加起來就是九十公斤。加上數碼相機、筆記本還有雜七雜八的東西,估計得有一百三十公斤。

    幸好余杉早有準備,他前天買了一輛手推車,款式跟火車站拖運行李的手推車差不多,就是個頭小了幾號,寬度足以通過那扇門。

    落下捲簾門,打開燈,余杉開始拆包裝。快遞用的紙殼箱子上面留有太多不該出現的信息,貿然出現在九八年會給余杉帶來極大的麻煩。拆了包裝,余杉又將包裝裡的電子產品碼放進準備好的幾個大箱子裡。折騰了足有半個鐘頭余杉才忙活完。

    余杉抬頭看了看時間,店內牆壁上掛著的時鐘顯示是下午四點十一分。余杉站起身,將一個個箱子碼放在手推車上,然後推著車朝那扇門走去。

    拉開門,感覺著被黏液包裹、拉扯的一樣,眨眼間他已經到了門的另一頭。眼前的早市跟余杉離開的時候沒什麼變化,區別只是距離他上一次離開過了兩分鐘。

    扶著手推車,余杉慢慢恢復平衡感,然後推著車混入早市的人群中。哪怕即將收市,早市上依舊摩肩擦踵。這個時間來的大多是大爺大媽,他們時間充裕,喜歡精打細算。不論是賣菜的小販還是賣水果的小販,到了臨近收攤的時候,總會習慣性的用更低的價格將手頭的蔬菜、水果便宜賣掉。

    推著手推車的余杉移動的很慢,經過一個水果攤的時候,余杉感覺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盯著自己。余杉本能的扭頭看過去,在目光碰觸之前,那人立刻低下頭裝模作樣的挑揀著油桃。那人很年輕,也許都不到二十五歲,穿著一件因著白色骷髏的黑t恤,頭髮留的很長,遮擋住了半邊臉,左耳還打著耳釘。

    看樣子不是理髮店自以為是的潮男,就是街頭的混混。余杉以為只是巧合,推著車繼續朝前走。走出去一段,余杉突然覺著不對。透過一家菸酒店的玻璃反射,余杉看到那傢伙就跟在自己身後十幾步遠。

    不對!有人在跟著自己!

    余杉寒毛倒豎,更多的細節被他回想起來。這年頭齊北年輕人,一個個脾氣暴躁的很。受《古惑仔》影響,再加上齊北那些功成名就的社會大哥激勵著,年輕人們迫不及待的想要證明自己,從而上位。

    兩人因為目光接觸就大打出手的事兒放在一五年也許是笑話,但在九八年的齊北,類似的事兒幾乎每一天都在上演。

    如果身後的傢伙只是個理髮店的潮男,那他不會在目光接觸的時候低下頭,避開余杉的目光;如果身後的人是混子,那剛才就更不會避開目光,而是會跟余杉對視,然後脫口而出一連串的威脅話語。

    毫無疑問,身後的傢伙是個跟蹤者。只是余杉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誰盯上了自己?

    余杉一邊思索著,一邊慢慢前行。他沒有直接去合意小區,而是繞了個彎子,鑽了胡同。甫一踏入胡同,余杉陡然加快了腳步,身後嘈雜的早市,足以遮蓋住手推車輪子與地面發出的摩擦聲。七扭八拐,余杉將手推車停放在垃圾桶旁,整個人則悄然藏身在了小飯館敞開的後門之後。

    一分鐘後,跟蹤者在胡同口站住了腳步。他左右觀察了一下,抬腳慢慢朝余杉的手推車走去。一邊走,他還一邊自言自語著:「槽!人特麼哪兒去了?」

    經過小飯館敞開的後門時,他的餘光掃到了藏身其後的余杉,條件反射一樣就要轉身。但一切都太晚了,余杉的動作比他快!

    余杉雙手一下子抓住那小子的肩膀,往懷裡拽的時候腳步移動,身子旋轉,碰的一聲,余杉將那小子砸在了牆上。

    余杉右手抓住那小子的脖子,左手按住其掙扎的右手,瞪著眼低吼道:「你是誰?為什麼跟著我?」

    那小子不停的掙紮著,「槽……尼瑪,你……鬆開!」

    「說!誰派你跟著我的?」

    掙扎中,那小子從腰間抽出一把卡簧,寒光一閃,余杉的右臂被劃了一道口子。疼痛之下,余杉趕忙撒手,整個人慢慢後退。

    「咳咳……槽尼瑪,你是不是想死?」那小子窮凶極惡的瞪視著余杉。

    那小子劇烈的喘息了幾下,平復了呼吸,左手猛的一推小飯館的後門,身體慢慢朝著胡同口移動。余杉亦步亦趨的跟著他,那小子立刻晃動著匕首威脅道:「尼瑪婢,再過來老子花了你!別過來!」

    余杉捂著右臂上的傷口停下了腳步,眼瞅著那小子一點點的後退,然後突然轉身跑出了胡同口。

    那人前腳剛跑掉,小飯館的後門打開,滿臉橫肉的廚子拎著菜刀出來嚷嚷道:「誰特麼關的門?」瞧見余杉胳膊上流出的血,廚子怔了怔,說:「別想訛人啊,你自己刮門上的。」

    余杉氣的沒理他,鬆開手查看了下,發現傷口是橫向的,不深,只是出了點血,估計上點藥包紮完一個禮拜就能好,甚至都不會留下傷疤。心裡感慨了下運氣不錯,余杉沒再想著追那小子,返身拉過手推車,推著車朝胡同的另一個出口走去。

    他的腦子比任何時候都冷靜,思索著幕後黑手到底是誰?他的目的又是什麼?余杉在九八年滿打滿算待了半個多月,接觸的人極其有限,沒有招惹任何仇家,怎麼會被人跟蹤?

    暮春晨光照射在他身上,余杉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舉目環視,只覺著這個熟悉的陌生世界對自己滿滿都是惡意。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0
043 夢想無價

    余杉推車到了小區門口,找了個開三輪摩托的腳伕,花二十塊錢瞅著腳伕樂顛顛的把幾個大箱子扛上了樓。轉過頭,余杉在附近找了家小診所,包紮了胳膊,又打了針破傷風。回去的路上,余杉故意兜了幾個圈子,再也沒發現身後有人跟蹤自己。

    余杉本心很想把剛才劃傷自己的小子當成小毛賊,但他根本就沒法說服自己。他琢磨著,或許應該叫楊睿跟在後頭找出跟蹤者?楊睿當過刑警,從前是退役偵察兵,讓他跟蹤、調查當私家偵探可能困難,但玩兒反跟蹤應該沒什麼問題。

    出了診所,感覺腹中飢餓,余杉吃了個混沌才回了合意小區的房子。之前倒騰包裝挺累人,再加上方才受了驚嚇,余杉一進屋就躺在了沙發上。半夢半醒間,余杉被手機吵醒了。

    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接起來『喂』了一聲,就聽徐惠好似黃鸝的聲音說:「余大哥,沒打擾到你吧?」

    一聽是徐惠,余杉精神了,一咕嚕坐起身來:「沒有,我正跟家裡頭閒著發霉呢。」

    徐惠輕笑一聲,說:「那余大哥你中午有時間麼?」

    「有啊,什麼事兒?」

    「我想去買一把吉他,又不知道買什麼樣的好。」

    余杉一口答應下來:「行,那我就幫你參謀參謀。你中午幾點下班?」

    「十一點五十。」

    「好,那我就在你們校門口等你。」

    合意小區距離育才小學不遠,步行用不了十分鐘。掐著時間出門,余杉到育才小學門口看了看表,差兩分鐘十一點五十。

    站在校門口對面,余杉打量了半天,愣是沒發現九八年的育才小學跟一五年有什麼關係。臨街的一派紅磚瓦房裡傳來朗朗讀書聲,一五年的時候紅磚瓦房早被拆平,種上了花花草草;隔著操場與紅磚瓦房遙遙相對的是三層白色教學樓,到了一五年教學樓改成了辦公樓,然後操場西側的房子拆掉,蓋起了五層高的教學樓;後面的校田地後來也沒了,蓋起了綜合樓。圖書館、電教室、微機室、標本室都在裡面。

    眼前的育才小學讓余杉極度陌生,於是他又在腦子裡玩兒起了大家來找茬。剛比對到後來的停車場,只聽電鈴聲響個不停,兩分鐘後一群繫著紅領巾的熊孩子排著隊,在舉著小紅旗的路隊長帶領下浩浩蕩蕩殺出育才小學。

    余杉咂咂嘴,回想起來貌似他小學六年也是這麼過來的。排著隊一路走出校園,家離得近的一路走回家,坐公交的則在公交站等公交。路隊管理及其嚴格,不能說話,不能脫隊,犯了錯搞不好就會被路隊長告老師。更可恨的是方圓兩條街範圍裡還埋伏著四、五年級的路隊稽查員,一旦盯上犯錯的,用比小獵豹鄭凱還快的速度飛奔而去,手起刀落死掉名簽,第二天就等著被老師批評吧。

    一大群熊孩子井然有序,轉眼走了個精光,余杉回過神,一眼瞧見穿著藍色連衣裙的徐惠走了出來。徐惠身邊還跟著個三十來歲的男的,個子不高頂多一米七,梳著三七開的頭髮,穿著襯衫也掩飾不住身上的痞子氣……這不是張長貴那老小子麼?

    只見張長貴那老小子圍在徐惠身邊,比比劃劃、有說有笑,身子越靠越近。徐惠臉上保持著禮貌的笑容,往往對方說了半天她才淡淡的回上一句,有時候乾脆不說話,只是搖頭。

    余杉看得心頭火起,邁開大步就迎了過去。剛走到一半,徐惠瞧見他了,立刻眼睛一亮,臉上露出兩個甜甜的梨渦,喊了聲:「余大哥!」隨即沖身邊的張長貴說:「不好意思啊張老師,我中午有事。」說完,小炮則迎向余杉。

    跑到近前,徐惠沒收住腳,穿的又是新鞋子,整個人踉蹌一下朝著余杉就倒了過去。

    「誒呀!」

    余杉反應很快,趕忙伸手扶住徐惠,笑著打趣:「這才沒幾天,見著我用不著這麼激動吧?怎麼樣,扭到腳沒?」

    抱著教案的徐惠站直了,羞紅著臉連連搖頭:「沒事,剛才路上有個坑,踩空了。」

    余杉抬頭看了一眼張長貴,見那老小子站在街對面正盯著往這邊瞧呢,揚了揚下巴,明知故問:「那人是誰啊?」

    徐惠回頭看了一眼,說:「是管後勤的張老師,挺照顧我的,就是……有點太熱情了。」

    「怎麼個熱情法?」

    「就是總要請我吃飯。」

    余杉冷笑了一聲,說:「你小心點他,我看他不像什麼好人。」話一出口余杉就有點後悔,他跟徐惠認識時間尚短,說這話有些交淺言深。

    沒成想,徐惠只是點頭應了聲:「嗯。」

    余杉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那咱們走吧,齊北大學附近有幾家琴行。←百度搜索→」

    兩人一先一後上了車,轉眼就走了。

    街對面,張長貴看著消失的出租車,重重的啐了一口,憤恨的嘟囔著:「小浪蹄子!還特麼跟老子裝純,敢情是外頭有人了。」

    ………………………………

    車行順暢,二十來分鐘,出租車將余杉跟徐惠送到了齊北大學的北區。整條街上,錯落著幾家琴行,余杉上一次來的時候看到過。

    兩個人進了一家比較大的琴行,不同於其他琴行,這家店裡頭擺著的除了吉他還是吉他。木吉他、電箱吉他、電吉他、貝斯,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有保持著淳樸風格的,也有機具個性造型的,有國產的,也有進口的。店主是個留著長頭髮,穿著文化衫、牛仔褲的文藝青年,余杉跟徐惠進去的時候店主正坐在角落裡彈著尤克里裡。

    余杉掃一眼就清楚這家店的定位了,不用問也知道,光顧這家店的除了大學生就是吉他發燒友了。只是余杉很懷疑,這年頭搞這種音樂發燒性質的專項經營,能收回成本麼?

    徐惠甫一進店,就被琳瑯滿目的吉他炫花了眼。她仰著頭憧憬的看著,下一刻,瞧見四位數的價錢,她目光中的憧憬少了很多。這姑娘順著價簽,一路往下看,轉眼就到了廉價吉他區。

    店主放下了尤克里裡,瞧見徐惠盯著廉價吉他,隨即用慵懶的聲音說:「隨便挑,那邊都是新進的吉他,適合初學者。」

    徐惠看了一圈,指著一把原木色的吉他說:「余大哥,這把怎麼樣?」

    余杉一打眼就瞧出來那吉他的原木色是貼的,琴箱是複合板的,琴頸部分的木頭水分甚至都沒烘乾就做成了吉他。簡而言之,這把琴共鳴差,很容易變形。

    想當初余杉學吉他的時候,沒少往樂器上交學費。最開始他也不會保養,用的是三百來塊的網購吉他,沒仨月琴頸就變了形。後來查了吉他的樂器常識,這才漸漸入門。幾年時間換了三把吉他,終於選了一把合用的。

    看著那把吉他,余杉搖頭說:「這把不行,都不能算是樂器,也就是個玩具。選木吉他最好選四十一寸的,如果不追求個性的話選木本色最好。」余杉掃了兩眼,看中了一把吉他,扭頭問:「老闆,吉他能試吧?」

    文藝青年頭都沒抬:「隨便試。」

    余杉踮起腳,摘下一把吉他,憑著感覺調了音,掃了個和弦,搖搖頭,鬆開弦又把吉他放回去。他溜躂著試了幾把,終於選中了一把。簡單彈了幾個和弦,終於滿意的點點頭:「嗯,這把不錯。」

    徐惠有些窘迫的攥著雙手,低頭說:「還……還好吧,就是有點貴了。要不我再試試剛才那把?」

    余杉剛才光顧著試琴,根本沒瞧價簽。他抬頭瞧了眼,上面標著單價一千三百元。仔細一看,牌子是法麗達的。余杉知道這個牌子,單就吉他而言,這牌子在國產裡算頂不錯的。再聯繫徐惠總往二、三百的吉他那裡逛,余杉就摸清了徐惠的大概預算。

    「你不能光看價簽,我跟你說,樂器這東西利很大。講講價肯定能講下來不少,你等著。」余杉提著吉他朝文藝青年走去:「老闆,這把多少錢?」

    文藝青年放下尤克里裡,掃了一眼說:「上面不是有價簽麼?」

    余杉笑著說:「價簽是死的,人是活的。能便宜點不?」說話間,他側過了身子,用吉他擋住自己半邊身子。左手悄無聲息的插進褲兜口袋,摸索著,全憑手感點出十張百元鈔票。

    文藝青年翻著白眼說:「講不了,我標的就是最低價了。你要是買了,送你點東西倒是行。」

    余杉掏出錢,慢慢遞給文藝青年,一邊還頻繁使眼色。文藝青年眨眨眼,瞬間明白過來:「這樣吧,我給你便宜五百,不能再少了啊。」

    「才五百?那算了,我去旁邊那家店看看。」

    這會兒文藝青年已經點好了錢,聞聲趕忙說:「慢著……行,我就當開張酬賓了,便宜九百怎麼樣?」

    「便宜九百,就是四百塊錢唄?」余杉故意說的很大聲,扭過頭來看向徐惠。徐惠那姑娘站在那裡,咬著嘴唇顯得很猶豫。

    於是余杉又轉過頭,一邊伸手掏錢,一邊講價:「四百還是有點貴,三百怎麼樣?」

    他正掏兜呢,徐惠走了過來,說:「不用了余大哥,就四百吧。」說著,她從坤包裡拿出錢包,打開來數出四張百元鈔票遞給了文藝青年。

    文藝青年利索的松琴弦,裝琴盒子,又送了兩副琴弦、一個節拍器、一個調音器以及一套吉他入門的教材。

    兩個人一出門,余杉裝作意猶未盡的撇著嘴說:「你就是太著急了,要不我還能再講講價。」

    徐惠低著頭,沉吟了下,說:「余大哥,我不傻。」

    「嗯?」

    她駐足抬起頭看向余杉:「繼續講下去,你還會往裡搭錢對麼?」

    余杉撓撓頭有些尷尬,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咱們去退了吧,我想用自己的錢買吉他。」

    「等一下,」余杉拉住徐惠,說:「你覺著夢想值多少錢?」

    「嗯?」

    「我是說夢想,值多少錢?」

    徐惠說:「夢想無價……可這是我的夢想。」

    余杉笑了:「你好像忘了,當初是我把夢想分了一半給你,所以花多少錢我都高興。」

    徐惠怔了怔,旋即連連搖頭,柔順的馬尾辮隨著來回擺動。

    「這不一樣……再說余大哥你已經……」

    「沒什麼不一樣的。對於我來說,能幫到你我會很高興。」他咂咂嘴,說:「除了去德雲社,能用錢買到高興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別推辭,就當幫我忙好了。」

    徐惠搖了搖嘴唇,說:「等我推銷出去手機,從提成裡扣吧。」

    余杉無奈的點點頭,說了聲『好』。他知道,這已經是徐惠最大的讓步了。

    見余杉答應下來,徐惠高興起來,然後突然皺起眉頭,問:「余大哥,德雲社是什麼?」

    余杉想了想,說:「一群從傳統相聲裡頭汲取養分嘗試振興相聲的社團,我在北京聽過他們在茶館裡說相聲,很不錯。估計要不了幾年德雲社就得火起來。」

    (我家小區有個特點,但凡是風力6級以上,一准停電停水。停水的原因是因為停電,停電的原因至今搞不清楚。物業說這是開發商的問題,開發商說是電業局的問題,電業局說開發商黑心,小區裡的電纜用的是鋁芯,三方扯皮互相推來推去。今天一怒之下打了市長熱線,別說還真管用,沒半個鐘頭電力恢復。問題是,我要的是從跟不上解決問題啊,一個月停一個禮拜電誰受得了?誰給出出主意,這種糟心事怎麼解決?)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0
044 幺紅

    徐惠沒再追問,只是輕輕點頭認可了余杉的說法。她完全想像不到,幾年之後一個叫郭德綱的矮胖子會在中國掀起一場怎樣的相聲風暴。

    瞧了瞧時間,徐惠提議請余杉吃飯,內裡有感謝余杉幫著選吉他的意思,但實際上這姑娘心裡覺著欠了余杉太多,不知該如何報答。余杉也沒矯情,徑直選了一家小吃,點了釀皮與小串,口感好、吃著還實惠,又恰好在徐惠的經濟承受範圍之內。

    吃過午飯,余杉打了輛車先將徐惠送到了學校,看著背著吉他的女孩過了馬路,扭過身來用力的朝自己揮舞著右手,余杉會心一笑。正所謂贈人玫瑰手有餘香,余杉現在滿心都是助人之後的滿足。

    從前的時候,余杉的父親老余同志總會說『不爭是慈悲』,三十歲之前余杉一直沒理解這句話。那時候他總想著既然是自己的那就應該努力爭取,寸步不讓的爭取屬於自己的利益,甚至有些不屬於自己的同樣與人爭得不可開交。過了三十歲,余杉慢慢理解了老余同志樸素言語中的哲學意味。

    所謂的不爭是慈悲,慈悲的對象不止是別人,更是自己。

    從做人的角度來說,給予的人施了恩惠,索取的人欠了債。年幼無知時,人們總會不停的索取,豈不知這些到長大了是要還的。可當人們真正長大,能夠償還的時候,施了恩的卻離得遠了,有些甚至人鬼殊途,這些債怎麼還?還不了,只能積壓在心裡,成了一個個午夜夢迴後或愧疚、或流淚的遺憾。

    有人索取了不思回報還心安理得麼?肯定有,用俗話說就是白眼狼。這種人沒朋友,搞不好最後連親戚都懶得搭理他,落得個眾叛親離。話說人要是混到眾叛親離的份兒上,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懷著助人為樂之後的滿足感,余杉回了合意小區。上了樓拿鑰匙打開門,就瞧見楊睿捧著個海碗蹲在茶几邊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唏哩呼嚕的吃著涼拌麵。

    「回來了,哥?」

    余杉瞧了瞧時間,說:「這才一點多,怎麼就回來了?」

    楊睿放下海碗,站起來搓著手說:「你不是讓我留意有沒有合適的摩托麼?趕巧,我上午溜躂的時候還真碰到兩輛。」

    楊睿眉飛色舞的介紹了半天,意思就一個,他看中的那台嘉陵70絕對物超所值。

    余杉說:「你覺著合適就行,多少錢?」

    「四千。」楊睿滯了下說:「我估計還能往下講講。」

    余杉說了句『等著』,去臥室取出來五千塊錢,轉身交給了楊睿:「價錢差不多就買下來,抓緊時間把齊北的地形、路況都摸熟。」

    「好!」楊睿高興的接過錢,點了點,隨即抬起頭說:「余哥,多了。」

    「多的是先預支你的佣金,先拿著吧,這兩天我要出一趟門。」

    「出門?去哪兒?」

    「還是濱江。」

    余杉在一五年大採購的時候就定好了去濱江分銷的計畫。齊北市場太小,先前那一百台5110足夠市場消化一陣,後續的6110繼續投放在齊北市場,只會讓資金回籠的無比緩慢。濱江則不一樣,市區人口是齊北的幾倍說,作為省會城市與交通樞紐,還承擔著向整個省批發各類商品的職責。

    濱江的手機與數碼產品經銷商資金更雄厚,余杉甚至都不需要多走,只要碰到一家合適的,對方就能把余杉這點翻新貨全部吃掉。

    楊睿沒再多問,回頭有蹲在茶几邊上繼續吃麵,吃完了拿著錢興沖沖的去買摩託了。余杉看著四個大箱子發愁,走鐵路拖運運到濱江倒是省錢了,問題是不論是郵寄還是取貨都過於麻煩。於是趁著下午沒事兒,余杉也在市區轉了轉,琢磨著能不能租輛車。

    打聽了半天,總算找到一家租車行,結果余杉連門都沒進轉身就走……他總算是想起來自己沒駕照這樁事兒了。

    轉過頭余杉倒是找了一輛營運的富康。車主歲數不小,很好講話。倆人沒多久就定下來一天二百,油錢另算的租車方案。余杉沒廢話,留了地址跟自己的手機號碼,約好明兒一早啟程去濱江。

    車是聯繫好了,余杉又犯了難。他這輩子就沒幹過營銷的事兒,更別說是推銷了。唯一一回還是大四畢業賣書,結果他當時光跟幾個哥們打撲克玩兒來著,那些舊書全都半賣半送,連事後的聚餐錢都沒換回來。

    余杉心裡打怵,倒不是害怕。這些年心靈雞湯混雜著心靈毒藥氾濫,動不動就鼓動著什麼『挑戰自己』,後來余杉上車險的時候發現這口號原來跟賣保險的出早操時喊的如出一轍。

    余杉相信有人受了心靈雞湯鼓動,還真挑戰成功了;但肯定有更多的人成了成功者的墊腳石。很多時候不是說你看著什麼好賺錢,扎進去玩兒命努力就能成事的,凡事也得講究一個天賦。

    很遺憾的是,余杉就沒有推銷的天賦。余杉硬著頭皮自己去推銷也不是不行,但他很清楚自己的斤兩,真這麼做了,那原本能賺十萬的生意,搞不好最後只賺了兩萬。與其如此,莫不如拿出一萬請個專業的推銷高手。

    余杉在九八年接觸的人有限,腦子裡轉了一圈,徐惠頭一個就被否決。切不說徐惠有沒有推銷的天賦,人家姑娘還在上班呢,也不可能請幾天假陪著自己跑一趟濱江;楊睿就甭提了,那貨花錢的本事比賺錢能耐多了;唯一合適的人選就剩下了個譚淼。

    余杉掏出手機,給譚淼打了個電話。時候不湊巧,譚淼不在寢室。等余杉轉悠著進了合意小區,譚淼回電話了。

    余杉把事情一說,對面的譚淼犯了難:「余大哥,按說這好事兒我正求之不得呢……可明天開始我也得實習去了。」

    譚淼實習的地方還挺遠,在齊北南市郊的五七大學。余杉滿心為小財迷可惜,就譚淼這種推銷的天賦,幹上幾年市場營銷,再回大學進修一番,等出來了妥妥的營銷精英。

    可惜這年頭齊北人的思想就是這麼保守、閉塞,總認為端上鐵飯碗才算找到正式工作,哪怕見錢眼開的小財迷都是如此。

    掛了電話,心裡惋惜之餘,余杉更愁了,上哪兒去找個營銷強人呢?實在不行,有個能說會道的也行啊……誒?把選擇面擴大之後,余杉突然想起來一個人。而且越想越覺著這人合適。

    夜幕降臨,余杉興沖沖的找上了門。

    他把事兒一說,失足女小妖詫異了好半天,然後指著自己的鼻子說:「大哥你意思是讓我幫你推銷?是這意思吧?」

    「沒錯。」

    小妖眨眨眼,虛打了余杉一下:「誒呀大哥,你看你一來就跟我鬧笑話,咯咯咯……」

    余杉微笑著,語氣正經嚴肅的說:「我還真沒跟你開玩笑。你趕緊琢磨,我走之前就得給我准信。」余杉還真沒開玩笑,也許濃妝豔抹、社會氣、風塵氣十足的小妖的確跟營銷搭不上邊,但她還真就是個合適的人選。

    九八年這陣,先富起來的一批人都是些什麼人呢?有第一桶金帶血的,有曾經勤勞肯幹趕上機遇的個體戶,也有一無所知全靠瞎蒙炒股票富起來的暴發戶。總結起來,無外乎四種人:制定政策的人,執行政策的人,與上述兩種人關係密切的人,讓上述三種人害怕的人。

    因此,可以想見,濱江的數碼經營商會是一些什麼樣的人。總的來說,社會氣息必然很足,余杉這樣渾身書卷氣息的與之打交道必然不適應。與之相反的是,小妖這樣的風塵女,能說會道,善於利用性別、身體的,更能在談判中爭取優勢。

    而且小妖絕對不會介意做出某些犧牲,從而換取到更多的經濟利益。

    「這麼急?」

    「定好了明早的車,你不****得趕緊找別人。」

    小妖琢磨了下,不太自信的說:「我能行麼?」

    「這得問你自己啊,你不行我真找別人啦。」

    小妖名叫幺志紅,她嫌志紅有些男性化,自己偷偷改成了幺紅。不管幺紅還是幺志紅,認識她的人都叫她小幺。後來幺紅進了金碧夜總會,幺也就變成了妖。從幺紅濃妝豔抹的臉看不出她的實際年歲,事實上這姑娘今年才二十五。

    有人說過,沒誰會自甘墮落變成失足女。這話放在別人身上怎麼樣不知道,放在幺紅身上恰如其分。幺紅一家四口,除了父母還有個弟弟。

    她高中畢業接了母親的班去了毛紡廠,幹了沒兩年毛紡廠倒閉,她父親所在的兵工廠效益也不好,再加上小三歲的弟弟要考大學。全家人被巨大的壓力逼得愁眉不展,天天唉聲嘆氣。

    下崗在家的幺紅沒閒著,零星的幹了服務員、售貨員,可她賺的那麼點錢對於他們家來說就是杯水車薪。再後來弟弟高考了,考上了大學。通知書下來的那天晚上,母親一直垂淚,父親垂著頭一根接一根的抽著捲菸,弟弟先是木然的看著通知書,然後好似發了瘋一樣要把通知書撕掉。幺紅什麼都沒說,轉身離開家,當晚把自己賣給了一直糾纏她的大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0
045 身份

    那一天,幺紅夜裡十二點多才回家。當她把一千塊錢偷偷塞給母親的時候,母親先是詫異的問了一嘴『你哪兒來的錢』,隨即瞧著幺紅那彆扭的走路姿勢紅了眼睛,捂著嘴低聲哭嚎著:「紅啊,你咋能作踐你自己?」

    幺紅咬著嘴說:「毀了我一個,總比毀了這個家強。志傑那大學得上,將來出人頭地,咱們家就有盼頭了。」

    幺紅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她先去了一家洗浴中心,金碧開業之後又來了金碧。每個月的月初,拿到錢的幺紅總會去一趟工商銀行,給弟弟幺志傑匯過去三百塊錢的生活費。她晝伏夜出,一邊想著供弟弟上完大學就不干了,另一邊想著額外存一些錢開一家小服裝店。

    唯一不遂她心願的是,這年頭即便下了海,錢也沒那麼好賺。緊隨幺紅之後,一大批年輕的下崗女工為了生活,也跟著下了海。有的去了類似金碧這樣的夜總會,有的去了南浦那一片的練歌房,還有的乾脆幹起了半開門的營生。她們之中有些人為了生活什麼底線都可以不要,年老色衰的,講講價二、三十都干,年輕漂亮的八十、一百。

    競爭之激烈,直接讓幺紅的收入大幅度縮水。有一陣幺紅甚至打算著跟一些姐妹南下,去先富裕起來的南方討生活。她聽從南方回來的姐妹說,那邊的錢很好賺,一個月生意不好也能有上萬塊的收入。

    她總想著那兩個小小的願望,弟弟的大學,還有她的小服裝店。她已經是二十五的『老姑娘』,沒幾年的青春可揮霍,她必須為家人、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

    余杉的提議讓她詫異,心中卻蠢蠢欲動,好似打開了一道全新的窗戶。小妖嘴唇發乾,抿了一口紅酒,重重的放下酒杯,豪氣的說:「行!既然大哥你瞧得上我,那我就干著試試。」

    得到小妖的回答,余杉滿意了,他總算找到了個能說會道,善於跟『社會人』打交道的高手。←百度搜索→至於能不能成為營銷高手,余杉認為問題不大。於是,余杉沒再多待,又坐了十幾分鐘起身就走了。

    余杉前腳剛走,小妖就找了領班,說是自己身體不舒服,想請幾天假。女人嘛,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領班也沒在意,爽快的答應下來。

    下班前,小妖又去了趟一層的迪廳,找到了大偉。她把大偉拉到偏僻角落,說:「我明早陪人去一趟濱江。」

    大偉很不高興的皺起了眉頭:「去多久?」

    「還沒定,」小妖說:「不過要是我一個禮拜還沒回來,也沒聯繫你,那你就去找領班,讓他報警。就說我被最近總來找我,很有氣質的客人給害了。」

    大偉沉吟著說:「能不去麼?」

    「沒事兒,我就是提前打個預防針。你想著點就行。」小妖交代完,踩著高跟鞋往回走。

    她走出去老遠,身後突然傳來大偉的聲音:「幺兒,要不別幹了,跟我得了。」

    幺紅站住身子回頭瞧了她一眼,翻著白眼說:「嘁!等你什麼時候混明白了再說吧!」

    ………………………………

    第二天早晨六點鍾不到,余杉接了司機老蔣的電話,下了樓走到小區門口就瞧見凍得直哆嗦的小妖。五月末的齊北晝夜溫差極大,白天最高氣溫能飆升到二十度,可清晨的時候能有個零上五、六度就不錯了。小妖站在小區門口背風的一面,穿著黑色短款小夾克,內裡是長款小衫,白色緊身褲外加一雙瓢鞋。此刻她正站在那裡一邊抱著胳膊來回跺腳,一邊左右張望著。

    瞥見余杉,小妖小跑著過來,抱怨道:「誒呀媽呀,你咋才下來呢,都凍死我了。」

    「來這麼早怎麼不先給我打個電話?」

    「大哥,我又沒手機,這個點你讓我上哪兒找公用電話去?」

    余杉一琢磨也是,指著小區門口停的那輛富康說:「趕緊上車吧。」

    先讓小妖上了車,余杉跟楊睿倆人折騰兩趟把三個大箱子塞進了車裡。幹完活楊睿隔著車窗仔細瞧了一眼後座的小妖,問:「那女的誰啊?」

    「我雇的銷售。」

    跟楊睿交代了幾句,余杉也上了車。司機老蔣掉了個頭,朝著東郊的高速公路開去。坐在副駕駛的余杉回頭看了一眼小妖,說:「你膽子也不小啊,就不怕我把你給賣了?」

    小妖撇撇嘴,說:「你不是那樣人……再說了,要賣也得賣年輕漂亮的,我這樣的老姑娘誰要啊。」

    余杉笑著遞給小妖兩份說明書,說:「240部6110手機,28台數碼相機,這是說明書。樣品我放你旁邊箱子最上面了,沒包裝的就是。」

    余杉留了60部6110手機給齊北本地市場,數碼相機也多留了兩台。不說譚淼那個小財迷,就說徐惠那姑娘,人家還惦記著推銷手機把余杉墊付的吉他錢還給他呢。

    接過兩份使用說明,小妖認真的看了起來。期間很少說話,偶爾的幾次對話也是她在詢問手機跟數碼相機的操作。瞧著小妖很上心,余杉很欣慰。

    司機老蔣話不多,開車很穩。富康車出了東郊,上了高速公路,保持著一百公里的時速,開了快四個小時終於到了濱江。

    老蔣從前在濱江開過出租,對路況很熟。余杉頭些日子來過一次,早沒了新鮮感,坐在副駕駛一直跟老蔣說著閒話。倒是後座的小妖很興奮,她把腦袋湊在半開的車窗邊,眨著眼睛看著濱江的繁華。

    按照余杉的指示,老蔣先把車開到了工大附近的一家賓館。余杉開了三間房,先把車上的紙箱子全都送進了房間。余杉瞧了瞧時間,都快十一點了,就跟倆人說:「先休息吧,其他事兒等中午吃完飯再說。」

    司機老蔣直接回了房,倒是小妖等老蔣走了才說:「大哥,其實你開倆房間就夠了。」

    「嗯?」

    小妖趕緊解釋:「我是說你可以跟老蔣一個房間。」

    「我可沒跟老爺們睡一個房間的習慣。」余杉笑著說。

    小妖接嘴道:「我看大哥你也沒跟女人睡一個房間的習慣。」

    「誒?怎麼說話呢?按照你這說法我不成太監了麼?」

    小妖愣了愣,擺手解釋說:「不是,我意思是說大哥你一看就是正經人。」

    余杉笑著擺擺手,他知道小妖是好心,於是打趣說:「行了,我知道你什麼意思。要不這樣,我自己一個房,你跟老蔣擠一擠?」

    「坐車咋這麼累呢,那大哥你忙著吧,我回房了。」小妖做作的揉著脖頸,轉瞬消失在余杉面前。

    中午仨人在附近找了家小飯館湊合了一頓,吃過飯兵分兩路,老蔣開車帶著小妖直奔教化街,那一片半條街擠滿了電子產品、手機數碼、電腦等等的門店,幾年後還會建成省內最大的百腦匯電子城;余杉則打了輛車,去了廂坊區一家倒騰二手車的中介。

    余杉倒不是去買二手車,而是去解決一直困擾他的身份問題。感謝這個互聯網剛剛興起的年代,戶籍、身份證系統還沒有實行全國聯網,使得余杉暫時能用假身份證矇混過關。但有一樣,他的身份經不起查驗。

    沒法拿到駕照也就罷了,要命的是真被有心人盯上,尤其是遭到警方調查,余杉根本說不清楚自己的來歷。余杉此前就有這個念頭,昨天給了劃了他一刀的跟蹤者讓這個念頭愈發強烈,繼而急切起來。

    余杉來這家偏遠的二手車中介,是奔著一個綽號叫老疤的人來的。話說余杉是怎麼知道的老疤呢?說來也巧,幾個月前余杉跟媳婦吃了飯倆人一起看電視,六點多鐘正好播放的是省台的新聞夜航。裡面講了一個人背井離鄉十幾年,回來之後發現自己的身份被別人給霸佔了。

    這可比冒名頂替上大學嚴重多了,互聯網時代走到那兒都得有身份證。沒有身份證你買不了火車票,開不了銀行卡,註冊不了支付寶,繳納不了社保,遇到警察都得躲得遠遠的。老疤就是這事兒的主角之一,開著一家半死不活的二手車中介,私底下干的確是幫人解決戶口問題的灰色交易。

    事件的最後老疤鋃鐺入獄,牽連出來的幾個公務員同樣下場慘淡。當初余杉心裡譴責的時候絕對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用到這樣的人。

    二手車中介門臉挺破,就是一間六十平大小的平房。門前停了輛寫出出售牌子的雅閣車,門前椅子上坐著個三十多歲的光頭,叼著煙,翹著二郎腿。瞧見余杉走過來也不起身,隨口問:「看車還是檢車?」

    「我找老疤。」

    光頭深吸一口丟了煙屁股,仰頭瞅著余杉說:「我就是……誰讓你來的?」

    眼前的光頭就是老疤?時間太久,余杉有些記不清,但他記得老疤臉上有一道疤來著,可眼前的光頭臉上卻很乾淨。瞧面目,有點像?

    吃不準的余杉遲疑了會兒,說:「朋友推薦我來找老疤,說你能解決戶口問題。」

    老疤站起身,左右看了看,一挑門簾子,衝著余杉擺擺頭:「進來說。」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1
046 姐弟

    老疤的綽號其實是老八,幾年後被人在臉上劃了一刀,綽號才變成了老疤。他把余杉引到屋裡頭,分賓主落座,點了根菸才打量著余杉說:「規矩都知道麼?」

    余杉哪兒知道什麼規矩?他硬著頭皮說:「朋友提過一嘴,沒多說。」

    老疤一邊噴雲吐霧,一邊眯縫著眼睛說:「三千定金,剩下一萬七事成之後一把付清。半個月內給你准信,要是沒消息你直接來找我,三千塊錢原封不動退還給你。」

    余杉點頭認可了老疤的規矩,掏出錢包點出三千現金拍在桌子上推了過去:「有個問題,我最近一直都待在齊北……」

    沒等他說完,老疤就打斷道:「我給你整個齊北的戶口不就完了。」

    「行!」余杉留了自己手機號碼,又記了老疤的聯繫方式,起身就走了。他倒是不擔心老疤會收了錢不辦事,按照新聞夜航的說法,老疤在這行裡面絕對是信譽卓著,否則也不能干那麼久,更不會被判那麼長時間。

    老疤的行當無外乎鳩佔鵲巢,客戶交了定金,他就聯繫政府內部的同夥,開始物色合適的失蹤人口。每一年,因為各種原因失蹤的人口數不勝數。等挑選到了合適的失蹤人口,他們就會操作著讓客戶佔據失蹤人的身份。再從當地派出所把戶口遷移出來,客戶就可以直接在新的戶籍所在地合理合法的辦出身份證跟戶口本。

    這種事兒不但是老疤在干,全國各地干這行的大有人在少。余杉相信,如果不是那個被佔去戶口的流浪漢找上了新聞夜航,老疤幹到退休都不會有人發現。

    回了賓館,余杉休息了一會兒。四點半剛過,老蔣跟小妖回來了。吃晚飯的時候余杉也沒問小妖今天有沒有成效,畢竟是頭一天,小妖進沒進入角色都兩說。倒是小妖的神色很不錯,席間主動談起了下午的行程。按照她的說法,她把教化街的手機、數碼用品店走了一圈兒,重點跟兩個老闆談了談,還把樣品留給了人家試用。有沒有成效,她明天還得去談談看。

    第二天,小妖發掘了一個新的重點客戶,否決了之前的一個。等到第三天的時候,余杉倒騰過來的手機跟數碼相機銷路已經不成問題,唯一的問題是成交金額以及付款方式。

    有一家老闆胃口不小,打算全部吃下余杉的貨。6110的單價壓到了兩千八,數碼相機壓到了一萬八千五,首付百分之三十,一個月後付百分之四十,三個月後付剩下的百分之三十。

    手機跟數碼相機的單價余杉能接受,付款方式他絕對接受不了。這是九八年,他走到哪兒都屬於人生地不熟,對方要是賴賬不給,余杉只能乾瞪眼著急。事實上這年頭做生意誠信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關係。

    好比兩個生意人碰在一起,一個過江龍一個地頭蛇,比比實力,說說關係網,大家彼此忌憚誰也不敢坑了誰,這生意才能誠信的做下來。

    反過來就像余杉這樣,一個地頭蛇一個沒什麼能耐的外來戶,尾款拖你個一年半載的都算對方地道,碰上不地道的直接就不給了。

    沒關係,社會上威脅不到地頭蛇;走法律程序,人家地頭蛇跟司法口的門兒清,就算判決下來了,人家不執行你能怎麼辦?

    總的來說,這年頭就沒什麼商業秩序。究其根源還是那個問題,什麼樣的人才是先富起來那一批的人?余杉心中的答案無比清晰,所以他絕對不會接受這種付款方式。

    余杉的要求給小妖出了難題,這姑娘吃飯的時候始終鎖著眉頭若有所思。第三天老蔣載著小妖又出去了,晚上回來變成了老蔣一個人。

    余杉納悶的問:「幺紅呢?」

    老蔣尷尬一笑,沒說話。

    余杉瞬間明白了過來,哪怕之前就預想到了這個結果,本心依舊有些抗拒。他沉默了半晌,對老蔣招招手:「走吧,吃完飯早點歇著。」

    直到第四天中午,幺紅才風塵僕僕敲響了余杉的房門。

    她興奮的說:「余哥,談下來了。」

    余杉看著她有些憔悴的樣子,說:「你……沒事吧?」

    余杉不問價格,先問她人怎麼樣,讓幺紅目光中閃過一絲感動。她不在意的搖搖頭:「能有啥事?不就男女間那點事兒麼?我本來就是干這個的,陪客人一晚上二百,陪姓金的一晚上一萬多,這麼算我還賺了呢。」

    余杉不知道該怎麼接她的話。違心勸幺紅不要自甘墮落?余杉說不出口,因為他找幺紅做推銷的時候就有應對這種情況的打算。

    「趕緊的吧余哥,姓金的訂好了飯店,咱們帶上貨,談攏了直接轉賬交易。」

    余杉應了一聲,招呼了老蔣,仨人將貨又塞進了富康車裡。老蔣開著車載著兩人到了小妖說的飯店,余杉下了車跟著小妖就走,卻發現老蔣根本就沒下車。

    「老蔣,走啊?」余杉回頭衝著車裡的老蔣說。

    老蔣指了指後座上的一箱子貨,笑著說:「我還是在車裡待著比較好。」

    所謂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什麼是江湖?徐克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社會上闖蕩,再怎麼小心謹慎都不過分。

    毫無疑問,老蔣是個老江湖,他本能的覺著事情不對。余杉書卷氣太濃,社會經驗比同齡人少很多,但他很聰明。腦子一轉,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按照姓金的客戶給出的價格,這一車三箱子的貨總價超過了一百二十萬,這要是沒人看著,被人把車開走了哭都沒地方哭去。

    「行,那我給你買點東西先墊墊。」

    老蔣擺擺手:「沒事兒,少吃一頓正好清清腸胃。」

    見老蔣這麼說了,余杉也沒廢話,感激的看了一眼老蔣,隨即跟著小妖進了飯店。進了包廂,余杉終於見到了姓金的數碼產品經銷商。

    論歲數,姓金的四十開外,長的膀大腰圓,看那樣子更像是江湖大哥。陪坐的是倆小年輕,一個滿臉橫肉看著像是打手,另一個斯斯文文應該是其店裡的銷售。

    小妖彼此介紹完,眾人紛紛落座。酒菜一股腦的端上來,大傢伙是邊吃邊談。余杉照例淺飲了一口白酒,臉色迅速變成關公之後,說了自己酒精過敏的事實。再之後就沒人再逼著余杉喝酒,那仨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妖身上。

    剛開始的時候余杉偶爾還能插嘴說上幾句,到後來完全成了看客。他只能看著小妖撒潑耍賴,一口口的喝著白酒;看著姓金的頻頻朝著小妖舉杯;看著小妖嬌笑著或者拍打姓金的大腿,或者用肩膀輕撞,然後姓金的露出色授魂與的嘴臉。

    這一頓飯吃了兩個鐘頭才結束,至始至終,姓金的都沒再提與生意有關的事兒。離席前,姓金的大著舌頭拍了板:「老妹兒,你金哥說話算話……就昨天說好那價格,你把貨送我店裡頭,要是沒問題我立馬打款。」

    小妖笑吟吟的起身說:「金哥,這可不行。我昨天跟你說的可是先打款在驗貨……你看我們連人帶貨都在你店裡,也不能跑了是不是?」

    姓金的伸出手連連點著小妖:「老妹兒你算計的太精了……行,那就先打款!」

    一眾人等出了飯店,各自上了車,老蔣開著富康跟著對方的雅閣去了銀行,轉了賬,兩輛車一先一後又到了姓金的店裡。跟在金老闆身邊滿臉橫肉的年輕人抱著膀子堵在門口,那銷售帶著店員挨個查驗余杉的貨。足足忙活到下午五點,全部二百四十部6110手機跟28台數碼相機檢驗完畢,一個有毛病的都沒有。

    到了這時候,包括金老闆在內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醒了酒的金老闆終於想起了余杉,與之握了手,說再有水貨直接找他。

    余杉三人上了車,直到開出去老遠,確認身後沒人跟著這才放鬆了精神。這一次的交易讓余杉心驚膽顫,慶幸的是所有的擔憂都沒有變成現實。或許是老蔣與小妖的謹慎,防微杜漸,斬斷了對方所有下黑手的可能,才將所有的危險消弭於無形中。

    余杉比過去更加理解了什麼叫『社會險惡』。這年頭人命不值錢,九十年代初三千塊能找到人廢掉對頭一隻手,到了九八年為了三千塊殺人都會有人幹。余杉這次談的是價值一百二十多萬的生意,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外來戶,如果不是小心應對,難保對方就不會動殺人劫貨的心思。

    富康停在賓館門口,三人下了車,余杉打算著現在就退了房,連夜趕回齊北,免得夜長夢多。往賓館裡走的時候,小妖突然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定在那裡,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沿街走過來的一男一女。

    那一男一女離得近了,女的瞥了一眼,就毫不在意的移開目光;倒是穿著白襯衫、牛仔褲的年輕男人,看見小妖之後怔了怔,旋即低下頭裝作不認識,邁著大步從小妖身旁越過。

    余杉看了看那年輕男人的背影,轉頭問小妖:「認識?」他以為是小妖的前男友之類的。

    小妖舒展開眉頭,驕傲的說:「我弟弟,現在在農大讀大一。」

    余杉咂咂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不理解小妖的想法,這種見到親姐姐裝不認識的弟弟,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地方?哪怕他是個大學生。

    小妖突然說:「余哥,要不你跟老蔣先回齊北,我想……去看看我弟弟。」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1
       
047 爭吵

    印象裡,幺紅是頭一次表現得這麼難以啟齒。她有些侷促的撥弄著自己的頭髮,說:「另外……我的提成能不能現在結給我?」

    給幺紅提成沒問題,余杉隨身就帶著將近五萬塊現金,問題是余杉不想、也不敢繼續在濱江待下去了。姓金的一看就是個老江湖,舉手投足渾身都是江湖氣息,他沒在交易中使什麼壞心眼那是余杉的幸運,但誰也不能保證交易完成之後姓金的會不會使什麼手段。就算他自己不出手,只需要把余杉手握巨款的消息放出去,說不定會引來多少亡命之徒。

    但余杉也不敢把小妖一個人扔在濱江;小妖是達成交易的關鍵人物,真有亡命徒盯上了余杉,找不到余杉沒準就會找上小妖。就算姓金的很守規矩,萬一小妖遇到點什麼意外,余杉都得吃不了兜著走。余杉到現在依舊是拿著假身份證的黑戶,根本經不起警察調查。

    於是他想了想,說:「你需要多長時間?」

    小妖喜出望外,說:「不用太長時間,一會兒就行。」

    余杉看向老蔣,後者沉默著點了點頭。余杉隨即做出了決定:「先退房,然後我們跟著你去一趟農大。看完你弟弟咱們連夜回齊北。」

    主意已定,三人進了賓館,臨進門之前小妖還扭頭朝著那一男一女漸漸遠去的身影瞥了一眼。仨人回房間收拾了一通,下了樓就退了房。照理來說這麼一大單生意完成,余杉理應差不多的館子吃喝一頓作為慶祝,但這個時候沒人有這個心思。仨人找了家麵館對付了一口,吃完開著車直奔農大而去。

    幺紅也是頭一次來農大,所幸她還記得弟弟的宿舍樓號。在校園裡打聽了一番,富康車就停在了八號宿舍樓門口。

    余杉跟老蔣就留在車裡,幺紅則神色不安的站在宿舍樓門口對面的小亭子裡。華燈初上,飯時剛過,宿舍樓進進出出,人來人往。挎著坤包的小妖站在那裡,她那身打扮在余杉眼裡很接地氣,但放在這年頭就是新潮的代表。再加上身材不錯,以及能打八十分的臉盤,她往那兒一站引得過往的男生頻頻矚目。最有意思的是有個大學生裝作落了東西,來來往往在幺紅面前經過了四回。

    余杉坐在副駕駛,拿著香菸的右胳膊架在落了車窗的車門上,一邊噴雲吐霧,一邊跟老蔣聊著天。

    「蔣哥,這次多虧你了。等回了齊北我肯定好好安排你。」

    老蔣笑著說:「甭客氣,我也沒幫什麼忙。充其量就是給你提個醒。」

    「你這個醒提的太重要,要沒你在,說不定我早就被人給黑了。」

    老蔣笑而不語。

    余杉丟了煙蒂,又說:「蔣哥,你社會經驗挺多啊,從前做過買賣?」

    「沒有,」老蔣說:「以前在濱江幹出租那陣混過一段,沒什麼好說的。」

    余杉很難將出租車司機跟混子兩個職業合二為一,但事實上這年頭在濱江,開出租的如果不拜碼頭,那就別想幹好。濱江幾個繁華地點,比如火車站,再比如步行街以及幾家有名的夜場,都分屬於某些個社會大哥。出租車司機要想在這些地方拉乘客,那就得每月上交一定的費用。

    如果你沒交保護費還非得在這些地方拉活,立馬就會有幾個混社會的把你圍起來。頭一次是威脅警告,要是有第二次,扎輪胎、堵排氣管、指揮幾輛車把你圍起來讓你寸步難行,碰上粗暴的還會暴揍你一頓。

    老蔣當初為了省下每月幾百塊的保護費,這才跟了社會大哥混社會。後來趕上那大哥吹哨子約架,老蔣挨了一刀,胳膊也骨折了,在醫院裡包紮的時候老蔣害怕了。等出了院,老蔣就辭了職,回了老家齊北,用攢下的錢跟朋友合夥買了輛富康,幹起了短途運輸。

    余杉聽了唏噓不已,濱江他沒來過幾次,也沒瞧見過老蔣說的這種現象,倒是畫地搶錢這種事兒屢見不鮮。什麼叫畫地搶錢?簡單的說就是在非主幹道的道路兩邊畫上兩排停車位,只要你停這兒就有人問你要錢,哪怕你是附近小區的住戶都不好使。

    說完了自己,老蔣看著余杉說:「你這人,一看就知道社會經驗少,沒混過社會。」

    「哦?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老蔣笑笑,說:「還用看?聽你說話就知道你是個文化人。」

    聽了老蔣的評價余杉苦笑不已,十幾年後那可真是本科生不如狗、研究生滿地走,余杉從沒覺著自己算文化人,哪成想放到九八年讓人看上一眼就被訂上了文化人的標籤。

    正想說什麼,就聽外面傳來幺紅的叫聲:「志傑!」

    余杉扭頭看過去,只見幺紅衝著先前他們碰見的小夥子遙遙招手。

    幺志傑聽見喊聲頓了頓,先是四下看了看,才慢悠悠的走過去,皺著眉頭不悅的說:「你怎麼來了?」

    幺紅伸出手想要為弟弟整理下褶皺的襯衫,卻被幺志傑不耐煩的撥開。幺紅說:「我陪著老闆來濱江辦事,順路看看你。」

    幺志傑的眉頭鎖得更深了。「我有什麼好看的?沒什麼事兒你走吧。」

    幺紅不高興了,立起眼睛說:「咋了?看看你都不行?」

    陡然提高的嗓門讓幺志傑緊張了下,他先是扭頭四下看看,見沒有熟人,趕忙拉著幺紅到了偏僻角落。說:「等我放假回家不是一樣能看麼?非得來我學校?別人要是知道你是……我還怎麼在學校待下去?」

    幺紅愣了愣,不再說話。遠處路燈映入雙眼,那雙眼晶瑩一片。

    沉默了片刻,幺志傑打破了沉默:「姐,別再幹了……」

    一聲『姐』讓幺紅所有的委屈化作烏有,她擦了擦快要溢出的眼淚,抽了下鼻息,點頭說:「好,姐不干了。」說話間,她翻開自己的坤包,從裡面數出兩千塊錢——那是余杉付給她提成的一部分。她把錢塞進幺志傑手裡:「拿著。吃點好的,買幾件衣服。下午那小姑娘是你對象不?姐看那小姑娘不錯,對人家好點,別捨不得花錢。」

    幺志傑捏著錢,驚訝的說:「姐,你哪兒來這麼多錢?」

    幺紅得意的說:「姐憑本事賺的。」

    「我不要!」幺志傑會錯了意,以為這錢是幺紅靠皮肉生意賺的。

    「讓你拿你就拿著,姐這錢是清清白白的乾淨錢!」不容分說,幺紅把錢揣到了幺志傑的褲兜裡。然後才解釋說:「姐幫著大老闆做成了一筆生意,這錢是大老闆給的獎金。」

    幺志傑狐疑的盯著姐姐,但看著幺紅那驕傲的神色,質疑的話又嚥了回去。他垂下頭,做了半天思想鬥爭,說:「那……那我就拿著了。」

    「拿著吧。」幺紅臉上還掛著淚,但已經全然是高興的笑容。

    她伸出手,終於幫弟弟整理了襯衫,隨即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胳膊:「行了,姐走了,你也回去吧。」

    「嗯,那你路上小心。」

    幺志傑又看了姐姐幾眼,揣著兩千塊錢,揣著複雜的心情轉身回了宿舍。直到弟弟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門口,幺紅才走向富康車。看著幺紅臉上的眼淚與笑容,余杉跟老蔣都選擇了沉默。富康車發動,慢慢起速,消失在燈火闌珊的校園中。

    另外一邊的四個小時之前,下課鈴聲響起,徐惠整理了記載著從其他音樂老師那裡取經所得的教案,起身朝辦公室外走去。

    剛走到一半,她就瞧見了門口張長貴那張令人厭惡的臉。她身形頓了頓,走在前面的幾名女老師轉身投來或憐憫或幸災樂禍的目光。徐惠避開張長貴灼熱的目光,低下頭抱著教案悶頭朝外走去。

    離門口還有幾步,張長貴讓過一名出去的女老師,躥進來嬉笑著說:「小徐啊,這就走了?」

    「嗯。」

    「能麻煩你個事兒麼?」

    「什麼事?」

    「是這樣,我哥哥家孩子一直想學音樂,托我給找個課外輔導老師。我看你就挺合適。」

    徐惠搖了搖頭,腳步不停轉過門口沿著走廊往外走:「張老師你還是找別人吧,我最近沒時間。」她記住了余杉的話,自那之後始終對張長貴保持著警惕。

    「誒?別急著往外推啊,我哥哥家條件不錯,一堂課給五十。一週兩堂課,一個月就是四百。嘿嘿,算算比我賺的都多。」

    徐惠沒有猶豫,仍舊搖頭:「不了,你還是找別人吧。」這時候,徐惠瞧見了一同進入育才小學實習的一名女老師,招呼一聲,小跑著就追了上去。

    張長貴留在原地恨得牙癢癢,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生了會兒悶氣,張長貴琢磨著從長計議,這才往校門外走。

    徐惠跟一同實習的女老師聊著天剛走出校門口,就聽馬路對面傳來一聲招呼:「徐惠!」

    徐惠看過去,隨即皺起了眉頭。馬路對面,乾瘦的、有些佝僂的身影正看向她。是王濤!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1
048 造謠中傷

    同行的實習女老師看了一眼街對面的王濤,旋即狐疑的看了眼徐惠,意思是徐惠怎麼會認識這種人?王濤現在的形象很糟糕,頭髮糟亂,鬍子拉碴,襯衫、西褲滿是褶皺,再加上整個人瘦了足足一圈,看起來跟流落街頭的流浪漢差不多。

    「你認識?」

    徐惠沉吟了一下,說:「我同學。」

    「哦,那我先走了。」實習女老師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徐惠皺著眉頭站在那裡,看著王濤慢悠悠的朝自己走過來。她還在猶豫著該如何開口呢,就聽王濤不耐煩的說:「怎麼才出來?我都等你半天了。」

    徐惠沒說話,王濤又說:「你那兒還有多少錢,先給我一百。我去洗個澡、收拾下頭髮,拘留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王濤的話讓徐惠心裡僅存的那一絲柔軟消失無蹤。心結打開,沒了曾經的執拗,徐惠可以更客觀的去看待一個人。她發現,從始至今,自己一直都是王濤的提款機。心中悲涼,她沉默著,默默打開自己的包,從錢包裡抽出五十塊錢遞了過去。

    「就五十啊?」王濤不滿意的伸手去接,拽了一下,卻發現鈔票的另一頭被徐惠死死的捏在手裡。他詫異的看向徐惠。

    徐惠看著他平靜的說:「王濤,我們結束了。」

    王濤眨眨眼:「什麼意思?」也不知是他沒聽清,還是不願意聽清。

    「我說我們之間結束了。」

    「為什麼?」王濤陡然提高嗓門說:「就因為我被拘留了?我跟你說過,我是被冤枉的!派出所那些人就是變相訛錢!」惡狠狠的說完,語氣轉而和緩:「你放心,學校那頭我找找人,應該不會影響畢業。我想好了,大不了咱倆一起回縣裡,齊北這地方沒什麼好的。」

    王濤伸出手試圖攬過徐惠的肩膀,徐惠卻陡然後退一步,躲開了他擁過來的雙臂。她平靜的說:「你是不是被冤枉的、有沒有拘過留、能不能正常畢業……還有出事的時候你究竟跟哪個女人在吃飯——」隨著徐惠的話,王濤原本氣勢洶洶的目光閃爍了下,心虛的低下了頭。←百度搜索→徐惠長長的停頓了一下,說:「——這些我都不關心,也不想再關心。我們結束了,從今往後你是你,我是我。」

    說完,徐惠轉身就走。

    「徐惠!」王濤追上去伸出手試圖攔住徐惠。

    徐惠陡然提高聲音說:「你非要逼著我把你跟萬娜之間的那點事兒說出來麼?」

    王濤如遭雷擊,楞在那裡。徐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隨即朝著公交站走去。

    看著徐惠遠去的背影,王濤站在那裡咬牙切齒。他惱火於徐惠今天怎麼跟吃錯了藥一樣,更惱火於究竟是誰把他跟萬娜的事兒告訴徐惠的。緊跟著,他開始思量這次要多長時間才能把徐惠哄好。

    他正琢磨著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人的聲音:「別看了,人都走沒影了。」

    張長貴站在一旁,樂呵呵的看著王濤轉頭看向自己。方才那一幕他瞧得清清楚楚,儘管離得遠有些話聽不太清楚,但連蒙帶猜的張長貴也知道了個**不離十。

    「你是……小徐的朋友?」張長貴說。

    王濤皺著眉頭糾正道:「男朋友。」

    「哦,我姓張,是小徐的同事。」介紹完自己,張長貴試探著說:「我看你們好像鬧矛盾了?」

    張長貴那猥瑣的樣子讓王濤本能的厭惡,他沒好氣的說:「小矛盾,過幾天就好了。」

    「哦,那就好。」張長貴嘖嘖兩聲,又說:「就怕過幾天也好不了啊。」

    「你什麼意思?」

    「嘿,我什麼意思都沒有。就是好心告訴你一聲,小徐外頭有人了。」

    「說什麼呢你!」

    「你不信?」張長貴惋惜的說:「別說是你,要不是我親眼看見了,連我自己都不信。誰能想到小徐這樣的姑娘,也會傍大款啊。」

    「傍大款?」

    「啊,就前幾天的事兒。那人看著三十來歲,個子挺高,穿得人模狗樣的,中午來接的小徐,倆人坐出租車走的,下午回來的時候小徐多了一把吉他。聽帶小徐的音樂老師說,那吉他得一千多塊錢。嘖,都趕上我仨月工資了。」

    三十來歲,個子挺高……王濤回想了一下,旋即余杉的形象躍出腦海。原來是這樣!他咬緊牙關,攥緊了拳頭。

    張長貴一邊察言觀色,一邊添油加醋說:「那人拿著手機,一看就是有錢人。你這樣沒錢沒勢的窮學生怎麼跟人比?我勸你一句,就這麼算了吧,再糾纏下去對你沒好處。」

    王濤再也壓抑不住心裡頭的怒火,憤怒的喊道:「想甩了我?門兒都沒有!」吼完,王濤怒氣衝衝的朝著公交站跑去。

    瞧著王濤的背影,張長貴得意的笑了下,嘟囔著:「小****,早晚有你求老子的時候。」心情愉悅之下,張長貴哼哼著小曲,跨上自行車往家走。

    等王濤追到公交站的時候,徐惠早就乘著公交車走了。氣頭上的王濤不甘心,坐上下一輛公交車回了學校。顧不得一路上人們對自己的指指點點,他直接找到了徐惠的宿舍樓下,通過樓管大媽廣播找了徐惠。

    大媽警惕的看了他半天,直到王濤掏出自己的學生證才接通了廣播。徐惠倒是下來了,走到一樓樓梯的一半,瞧見找自己的是王濤,一句話沒說轉身又上去了。

    樓門口站著的王濤沒看著,等了足足二十分鐘也沒見人影。又求著大媽廣播了一遍,這回好,徐惠直接在廣播裡回了一句:不見!

    王濤的火氣騰的一下就上來了,邁開大步就要往裡闖。樓管大媽拎著笤帚追了出來:「哎?誰讓你進來的,不知道這是女生宿舍啊,趕緊出去!」

    大媽戰鬥力強悍,王濤三兩下就被轟了出去。王濤站在女生宿舍樓門口仰頭瞧著徐惠所在的寢室窗口,運了半天氣,咬牙切齒的一跺腳,無奈的走了。

    這會兒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感覺全世界都對不起他。他也顧不得洗澡、剪頭髮,拿著徐惠給的五十塊錢找了大學附近的一家小飯館,點了倆菜,要了瓶啤酒。

    拘留所的伙食少油少鹽,清湯寡水,一頓就給一個饅頭。頭兩天王濤還覺著難以下嚥,等到第三天,眼睛都餓藍了的他也顧不得有沒有滋味、乾淨不乾淨了,幾大口就能吞個乾淨。

    狼吞虎嚥,就著幾大碗米飯王濤把兩個菜吃了個乾淨,吃飽了,王濤開始一杯一杯的喝酒。這越喝心裡越不是滋味,越喝越惱火。

    世界上還就有這麼一種人,他從來不考慮有今天這樣的後果是因為自己做了什麼,他想的永遠都是別人的錯。越是親近的人對他的好,他就越認為理所應當。有一天親近的人忍受不了要離開了,在他眼裡就變成了無法容忍的背叛。

    而王濤就是這種人。從拘留所剛放出來的他,心裡頭積攢了太多的戾氣。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此刻********想著跟徐惠同歸於盡。

    他的想法很簡單:派出所是錯的,萬娜是錯的,徐惠也是錯的,一切的錯都是他們造成的!派出所跟萬娜,我惹不起,但你徐惠這樣的憑什麼甩了老子?

    一瓶啤酒下肚,王濤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離開小飯館,他到文化用品商店買了一卷大白紙,夾著白紙回到寢室,跟誰也不打招呼,拿出碳素筆一張張的寫著大字報。大字報裡混淆是非,他王濤成了受害者,徐惠則成了愛慕虛榮、薄情寡義、見異思遷、朝秦暮楚的賤人!

    晚上宿舍熄了燈,這小子就把桌子搬到走廊裡繼續寫。等到第二天一早,宿舍樓的大門一開,這小子就跑出去滿校園的貼大字報。

    他把各個宿舍、主要路口貼完,發現寫好的大白紙還有剩餘,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坐著早班公交車去了徐惠實習的育才小學,趁著門衛沒發現,偷偷溜進去四處張貼。

    徐惠跟譚淼下樓吃早餐的時候,發現一群人聚攏在門口盯著一張告示看。路過的幾名女生還對著徐惠竊竊私語、指指點點。風言風語中,幾個難聽的詞兒傳入兩女的耳朵,讓徐惠跟譚淼都有些莫名其妙。

    譚淼性格闖蕩,拉著徐惠擠進人群,一眼就瞧見了那張歪曲事實、指鹿為馬的大字報。看到一半譚淼就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一把扯掉大白紙,怒氣衝衝的衝著所有人喊:「都看什麼看!人渣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還有沒有點判斷力!」

    咬著嘴唇的徐惠起初也在生氣,看著好友為自己出頭,她拉了拉譚淼,說:「算了,隨他作去吧,反正還有一個月就畢業了。」

    譚淼怒氣不減,嚷嚷著說:「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去找院長評理,不能放任那個人渣繼續污衊你。」瞧著徐惠始終保持著平靜,譚淼氣不打一處來:「誒?王濤中傷的可是你,怎麼光是我著急,你跟沒事兒人一樣?」

    徐惠苦笑了下,說:「可能是……心死了吧。所以不論他造什麼謠我都沒感覺,我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我當初是怎麼看上這麼愚蠢、惡毒的人的?」

    「哀莫大於心死?」譚淼問。

    徐惠搖搖頭:「不是,就是心裡再沒他這個人了。」

    譚淼長出口氣:「那就好,只要你別被氣到了,比什麼都強。不過院長還是得找,決不能放過王濤這個敗類。」

    「嗯,」徐惠點點頭:「我聽你的。」

    徐惠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以為王濤只會在大學裡興風作浪,從沒想到過他會鬧到自己工作的育才小學。四十分鐘之後,看著張貼在校門口告示欄上,與宿舍樓門口一模一樣的大白紙時,徐惠臉色蒼白如紙,身子搖了搖,旋即癱坐在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1
049 對付蒼蠅

    徐惠昏倒的消息,余杉直到中午才知道,當時他正跟楊睿在吃手拉麵,譚淼的電話就打了過來:「余大哥,徐惠昏倒了,現在在三院,你快來吧!」

    電話裡譚淼的聲音很急促,好似天塌下來了一樣。問清楚地址,余杉顧不得吃了一半的拉麵,拉起楊睿,坐在摩托車後面直奔三院而去。

    不得不說楊睿買的二手嘉陵性能很好,在余杉的催促下,楊睿轟足了油門,一路疾馳,只用了十來分鐘就趕到了醫院。余杉進了醫院,正好看到譚淼扶著虛弱的徐惠從診療室走出來。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急切的問:「怎麼樣?沒事兒吧?」

    徐惠先是訝異了下,跟著嗔怪的看了譚淼一眼,旋即對余杉說:「沒事兒,就是有些貧血。」

    余杉從譚淼手裡搶過診斷單,看了下,發現上面寫的是營養不良性貧血性休克。

    「我真沒事兒,余大哥。醫生說就是有些營養不良,掛完鹽水跟葡萄糖就可以走了。」徐惠小聲解釋著,生怕給別人,尤其是頗為照顧自己的余杉添麻煩。

    譚淼在一旁沒好氣的說:「什麼營養不良,就是王濤給氣的!」

    「譚淼,別說了!」徐惠哀求著好友。

    「王濤?」余杉複述了一嘴,旋即想起,算算時間王濤那小子也該出來了。不過徐惠不是已經跟那小子分了麼?他滿心的疑問,徐惠卻不願意多說,連帶著譚淼哼哼幾聲也不再說了。

    余杉見此,只好說:「先去掛吊瓶吧,我再找醫生好好問問。」說完,招呼楊睿,倆人又去找了醫生。

    塞了一包玉溪,負責的男醫生盡職盡責的給余杉解釋了徐惠的病情:「沒什麼大事兒,主要就是營養不良,血糖過低,導致的貧血性休克。掛完吊瓶出院以後,按時吃飯,多補充一下富含維生素b12的食物,比如豬肝之類的肉食,以後注意一些就沒什麼問題了。」

    謝過一聲,余杉走出來,回想著剛才徐惠那蒼白的臉色,以及單薄的身子,心裡頭愈發不是滋味。那一日公園偶遇時,徐惠啃著冷饅頭,連瓶礦泉水都舍不得買的情形歷歷在目。貧窮卻堅強、自愛的女孩子,放在任何時候都會讓人憐惜。

    余杉囑咐楊睿去買些營養品,隨即去了輸液室。輸液中的徐惠很疲倦,沒一會兒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譚淼小心的為其蓋了衣服,衝著余杉使了個眼色,倆人輕手輕腳的出了輸液室。

    在走廊裡找了個角落,余杉開口問:「到底怎麼回事?」

    「哼!除了王濤還能是誰?」譚淼氣哼哼的一五一十把這兩天發生的事兒一說,原本余杉心中的那點小愧疚隨即煙消雲散。

    王濤不但把歪曲事實、惡意中傷的告示貼的滿學校都是,甚至還貼進了徐惠實習的育才小學。早晨上班的時候徐惠就休克了一次,在小學的保健室緩過來,咬牙堅持繼續上班。結果第四節課的時候,徐惠再一次休克。校醫怕出問題,一邊通知徐惠的學校,一邊趕忙叫了人把徐惠送到了第三人民醫院。

    王濤的所作所為讓余杉恨得牙癢癢。這種道德敗類,說白了就是耗子扛槍——窩裡橫!面對親近的人囂張跋扈,稱王稱霸,到了外面立馬成了膽小的兔子,慫了。

    余杉能想像到那些惡意的中傷對徐惠的傷害有多大,周邊的流言蜚語,遠勝十幾年後的網絡暴力。面對著生活的困苦徐惠可以咬牙堅強,但面對著流言蜚語,恐怕她會變得無比的脆弱。所謂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徐惠這樣自愛的女孩子尤為在意這一點。

    余杉點點頭,說:「我知道了,回頭我想想辦法。」

    謠言這種東西,一經散播出去就不再受控制,哪怕這會兒掐住源頭也無濟於事,謠言依舊會以可怕的速度,以添油加醋、口口相傳的方式向外散播。對付謠言光憑事實真相還不夠——總有些別有用心的人寧願相信謠言也不會去相信事實真相——還要雙管齊下,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雖然沒經歷過網絡暴力,但余杉瞧見過某些遭受網絡暴力的明星是怎麼從中脫身的。心裡有了數,余杉與譚淼回了輸液室。

    他們進門的時候,原本沉睡的徐惠已經醒了。這姑娘輕咬著嘴唇,正責怪的看著自己的好友。

    「譚淼,這是我自己的事兒,你告訴余大哥幹嘛。」

    譚淼說:「惠惠,這事兒現在已經不是你自己能解決的了。」

    余杉走過去附和著說:「譚淼說的對,這種事,你自己怎麼解決?咬牙硬扛著,等著清者自清?」

    徐惠不說話,等於默認了余杉的說法。

    余杉笑了下,說:「你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如果真是清者自清,那也就不會有眾口鑠金、三人成虎這倆成語了。哪怕你拿出證據證明了事實真相,總會有些人堅持認為謠言才是真相。」

    堅信謠言的人無外乎,因羨慕而嫉妒,嫉妒而仇恨,巴不得謠言中的主人公倒霉的;再有就是腦殘……恩,事實真相擺在那兒還堅信謠言,這種糊塗蛋即便不是也離腦殘不遠了。

    見徐惠不說話,余杉又說:「而且你的沉默、不作為,還會變相放縱謠言。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會說已經默認了。也許你能硬抗上一個月、一年,但你能扛上一輩子麼?語言暴力逼死人這種事兒,又不是沒發生過。」

    徐惠原本的打算動搖了,想到今後一輩子都要背負著謠言中傷,她情不自禁的抱緊了雙臂,感覺不寒而慄。

    「那……我該怎麼辦?」

    余杉說:「你不需要怎麼辦,我去安排。到時候你聽我安排就行了。」

    對付濱江金老闆那種成了精的狐狸,余杉也許還感覺老虎要刺蝟——無從下口,但對付一個還沒出社會,典型窩裡橫的人渣,余杉有的是辦法。

    頓了頓,他寬慰著說:「放心吧,這事兒很快就能平息。」

    徐惠又不好意思了:「總是麻煩余大哥你……」

    「感覺過意不去?」余杉玩笑似的說:「那就多幫我推銷點手機,正好剛到了一批6110。」

    「嗯!」徐惠用力的點頭。小財迷眼睛一亮,說:「又新到手機了?怎麼變成6110了?那我回頭把那部5110給你送回去。」

    「行。」余杉爽快的答應下來。倒不是他捨不得兩部舊手機,而是這年頭即便倆姑娘有手機,也沒那麼多銀子去郵政入網。他思考了下,接著說:「第一件事,宿舍是不能住了。算算距離離校不到一個月,徐惠你也該出來找房子了。」眼見徐惠面色猶豫,知道她囊中羞澀,於是余杉說:「房子我幫你找,你每個月月末的時候拿房租就行了。」

    一聽有這好事,小財迷譚淼舉起手叫著:「算我一個,我要跟惠惠住一起。」

    「好吧,你們倆正好有個伴。」正說著,就聽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扭頭一瞧,只見楊睿拎著個鼓鼓囊囊的網兜走了進來。這傢伙錢不見得花多少,東西倒是沒少買。時令水果、各類罐頭、還有一大包醬牛肉。

    「余哥,買回來了,你看看行不行。」

    余杉瞧了一眼,說:「你買罐頭幹嘛?還不如多買點水果。」

    楊睿瞪著眼睛說:「罐頭多好吃啊,小時候生病,我最喜歡吃的就是水果罐頭。」

    正在輸液的徐惠急了:「余大哥,你怎麼又破費!」

    余杉笑呵呵的說:「就是點營養品,不值什麼。」眼見著沒有別的事兒了,他把東西放在徐惠旁邊的椅子上,順勢道了別:「那就先這樣,你好好休息,不行就休息幾天。有什麼事兒一定要給我打電話。別起來,我們就先走了。」

    從門診出來,往停放摩托的地方走的路上,余杉把徐惠的遭遇一說,正義感極強的楊睿立刻就忍不了了:「這小子就是個人渣啊!余哥你不用說了,我找機會好好修理他一頓。」

    「嘖,」余杉不滿的說:「要是打人能解決問題,我還找你幹嘛?」余杉愈發覺著楊睿不是個當偵探的材料。凡事都樂意動手,而不是動腦子,余杉覺著楊睿更適合當保鏢。

    楊睿眨眨眼,說:「那你說咋辦?」

    「咋辦?」余杉沉吟了下,說:「你這樣,你去齊北大學摸摸底,找找王濤寢室裡的人。王濤這人人品這麼差,寢室裡肯定有看不慣的。要是真有這樣的人,甭管花多少錢,一定要把人拉到我們這邊。然後怎麼做不用我教了吧?」

    楊睿繼續無辜的眨眼,說:「要不你還是教教我吧。」

    余杉心裡這個氣啊,不耐煩的說:「還能怎麼辦?找機會套那小子話,把真相套出來,錄像錄音,這不就真相大白了麼?到時候告那人渣一個誹謗罪跑不了。」

    楊睿想了想,狐疑的看著余杉,說:「余哥……你這套路怎麼跟我們隊長那麼像?」

    「少廢話,這活兒能不能干?再幹不了我可踹人了。」

    「能能,余哥你瞧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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