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昨日之門 作者:土土的包子(連載中)

 
Babcorn 2016-11-30 04:08:51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6 30997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3
060 天衣無縫

    買了畫卷的余杉心裡有些小激動,輕薄的畫卷放在這年頭也就幾千塊,可要是拿到一五年,妥妥的能在齊北換個豪宅。余杉此前還在苦惱於98年的物價,認真算算不論是貴重金屬還是工業品、農業品,真心不比15年便宜,尤其是工業品,算起來比15年貴的離譜。

    以至於余杉寧可拿著98年的第四代人民幣徑直拿到15年存入銀行。此前余杉倒是琢磨過倒騰古董、玉石之類的,可古董跟玉石這裡頭的水太深,對此沒什麼研究的余杉估摸著自己搞不好就得被淹死。古董作假不是什麼新鮮事,余杉聽人說過,著名的玉石作假『血侵』,九八年的時候可就有了。正是因此,余杉才沒敢倒騰古董跟玉石。

    現在好了,余杉總算找到了一條在兩個時代間雙向賺錢的新路:倒騰當代名人字畫!何家寧的履歷背景余杉沒研究過,可他知道一個事兒。一四年的時候,某老闆去飯店吃飯,酒至半酣猛的發現包廂裡掛著一幅何家寧的畫。起初他還以為是仿品,可看了半天,越看越覺著像是真跡。這位老闆心眼多,當即不動聲色,叫過飯館的老闆問了問。飯館老闆不識貨,說那畫是當初兩千塊錢買來當裝飾用的。吃飯的老闆直接拍下去一萬買了畫,回頭找專家一評估,那畫價值七十萬打底,碰到識貨的價格還得往上竄!

    兩千塊收的畫,十年後價值七十萬,可以想見十幾年間當代藝術品的增值有多麼誇張。余杉想著回頭好好查查當代名人字畫,這簡直就是一條發家致富的捷徑。

    心裡頭舒爽,連帶著看話劇的時候余杉都十分投入。《榆樹下的**》改變自老美1924年的一部電影,整部話劇裡充斥著金錢、**,親情、愛情等等一切的情感,都在對金錢的**中扭曲。余杉是藝術劇院的常客,他曾經跟趙曉萌看過這部戲。

    倒是他身旁的徐惠,這姑娘是頭一次接觸話劇,看得興致盎然,隨著劇情的進展,時而蹙眉,時而嘆息。整部話劇結束,演員們集體上台謝幕的時候,徐惠起身鼓掌,並重重的舒了口氣。她感嘆著說:「幸好這只是一部戲。」

    余杉只是笑笑,沒說話。戲劇源自生活高於生活,而有時候現實往往比戲劇還要誇張。如果把這部話劇的劇情拆分開來,你會發現總能在現實生活中找到對應的悲劇。這些余杉都沒有說,徐惠只是個剛剛踏上社會的小姑娘,余杉不像她被社會的現實給嚇到。

    離開藝術劇院,余杉帶著徐惠去吃了麻辣小龍蝦。徐惠似乎被話劇影響了心緒,有些食不知味。她慢慢的剝著小龍蝦的外殼,憂心忡忡的問:「余大哥,錢就真的那麼重要麼?」

    余杉說:「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徐惠感嘆著說:「可是小的時候,大家都很窮,也沒覺得日子怎麼苦,總覺得那時候很幸福。」

    余杉說:「那是因為小時候的你不必為生活奔波啊,你父母為你撐起了一片天。」頓了頓,又說:「而且那時候大家都一樣的窮,沒有貧富差距就沒有對比。就好比咱們吃著小龍蝦,旁邊有人吃拉麵,你是不是覺著比人家幸福?可要是旁邊的人吃的是大龍蝦呢?」

    徐惠認真的想了想:「也許吧……可我覺著小龍蝦就很好吃了。」

    余杉抿嘴笑著說:「也許等你吃過大龍蝦之後就不這麼想了。」

    徐惠將剝好的小龍蝦丟進嘴,慢慢咀嚼著若有所思。吃過飯,余杉開車帶著徐惠去了光陰酒吧。時間不早不晚,剛剛七點半。他們剛落座,酒吧老闆馮錚就興高采烈的跑了出來。

    見著余杉,馮錚就抱怨道:「誒呀余老弟,你可把我害苦啦。」

    「怎麼了?」

    「你上次唱完沒事兒人一樣走了,第二天酒吧爆滿,一幫熟客指名點姓要聽你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我得跟人家客人解釋啊,說余老弟你這尊大佛神龍見首不見尾,輕易不出場。可人家客人不答應啊,沒辦法,斌子他們趕鴨子上架,全屏記性唱了。斌子什麼嗓子你知道,唱一半就被人起鬨了。」馮錚指著酒吧四處的空座說:「你看看,你看看,門可羅雀啊。余老弟你可算來了,誒?」馮錚轉頭看向吧檯:「傻愣什麼呢?沒瞧見我哥們來了?把那瓶我私藏的澳洲紅酒開了!其他的看著上。」

    又看向余杉,馮錚熱情的說:「余老弟,老哥我誠意十足,你今天可不能唱一首歌就走人啊。」

    余杉笑著打趣說:「馮哥,有些日子沒見,沒成想您還學會說相聲了啊。得,既然您這麼捧著,那我今天就扯開嗓子多吼幾首歌。」

    說話間余杉拉著馮錚落座,閒聊幾句,余杉說了正題。

    「馮哥,小惠你見過,嗓子不錯,一會兒讓她上台試試。你聽下怎麼樣,要是行的話,留你們酒吧駐唱怎麼樣?」

    馮錚笑呵呵的說:「行啊,怎麼不行。這小妹妹都不用開口,往小舞台上一戳就是一道風景。」

    說說笑笑,三個人一瓶紅酒見底,轉眼間就到了八點半。斌子領著樂隊早就暖了場,到了這個時間酒吧裡的客人也逐漸多了起來。

    馮錚瞧著時間差不多,起身上了小舞台,拿著麥克風興奮的說:「各位,我是光陰酒吧的老闆馮錚,認識我的都管我叫老馮。我跟大家說,今兒你們算來著了……為什麼這麼說?聽了下面這首歌你們就知道了。有請我兄弟余杉,給大家帶來他自己作詞作曲的《夜空中最亮的星》!」

    酒吧裡,沒聽過那首歌的酒客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有兩桌聽余杉唱過的,已經興奮至極的開始吹起了口哨。

    零星的掌聲與口哨聲中,余杉起身上了小舞台。接過斌子遞過來的吉他,試了試麥,說:「馮哥捧的有點過了啊,其實我自己什麼水平自己清楚,就是一普通音樂愛好者。既然被起鬨架秧子趕上了台,那叫唱唱。《夜空中最亮的星》等會兒再唱,先給大家帶來一首《生如夏花》。」

    試了試琴弦,余杉掃著和弦,慢慢唱了起來。

    「也不知在煙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多難才能睜開雙眼~我從遠方趕來~恰巧你們也在~痴迷留戀人間~我為她而狂野~」

    主歌唱罷了,幾個掃弦過後,余杉陡然提高了聲調:「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

    吟遊詩人般的歌手朴樹,用激情的旋律,詮釋了泰戈爾詩作中的人生態度: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底下的觀眾頭一次聽到這首歌,感覺都很新鮮。等到余杉第二遍進入副歌的時候,已經有大膽的妹子跟著哼唱了。

    獨自坐在座位上的徐惠全神貫注的看著台上的余杉,直到副歌部分那句『我是這耀眼的瞬間~是劃過天邊的剎那火焰』響起,她才恍然,原來余杉上一次唱的那句就是源自這首歌。徐惠讀過泰戈爾的詩,尤為喜歡那首《生如夏花》。

    這首歌所表達的,一如打開了心結的徐惠,用全部熱情擁抱嶄新生活的態度,生如夏花,死如秋葉,還在乎擁有什麼?

    看著舞台上的余杉激情的唱著,徐惠漸漸沉醉在歌聲裡。

    一曲唱罷,台下不管新朋友還是老朋友,鼓掌喝彩不斷。有一桌坐著幾個年輕的姑娘,更是尖叫著『再來一首』。

    余杉爽快的又唱了一首,木吉他換成電吉他,這次他沒唱『原創』歌曲,選了一首趙傳的《給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斌子的樂隊對這歌很熟,余杉剛唱一小段,樂隊就切了進來。

    憑心而論,樂隊水平還不錯。有著樂隊配合,又為余杉的演唱增色不少,酒吧裡的現場的氣氛愈發熱烈。

    「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酒吧裡的客人們聽嗨了,這次不單是幾個年輕姑娘了,不分男女,全都站起來起鬨。

    余杉的腦門上已經被燈光烤出了汗,他擦著汗說:「不是矯情啊,再唱嗓子就得破了。」

    話音剛落,就有人高聲叫著:「《夜空中最亮的星》!」

    「這樣,我跟一大美女合作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怎麼樣?我負責伴奏……別起鬨啊,怎麼也得讓我歇歇,不能可著傻小子一個人累。」

    哄笑聲四起。

    余杉笑著說:「那行,沒人反對我就當大夥同意了。小惠!」余杉衝著徐惠招招手。

    徐惠有些緊張,深吸一口氣,起身慢慢走向小舞台。余杉推開麥克風,囑咐說:「別緊張,你往下瞧,煙乎乎一片都瞧不見人。就當自己唱卡拉ok了。」

    「嗯。」徐惠點了點頭,又反覆的深呼吸。

    余杉坐在一旁,又換了木吉他,待徐惠示意準備好了,才彈起間奏。

    頭一次配合,余杉生怕徐惠找不準切入點,在旁邊還特意點頭提示。結果余杉發現自己完全是多餘,齊北師範雖然不是專業的音樂學校,可架不住徐惠這姑娘有天賦啊。

    清澈的聲音從徐惠的口中飄出,帶著獨特的韻味。待唱到副歌部分,余杉發現自己又錯了……這姑娘居然不用假音直接就給唱上去了。單憑這嗓子,不去當歌手簡直就是浪費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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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幺紅上崗

    歌曲的後半段,余杉切進去,跟徐惠合唱起來。很明顯,對於酒客們來說,徐惠這樣的漂亮姑娘,又有一把好嗓子,遠比余杉有吸引力多了。

    余杉很自覺的讓了位置,看著徐惠又唱了一首《野花》。等倆人下了台,酒吧的老闆馮錚直接就拍了板,說從今兒開始徐惠就可以在酒吧駐唱。

    末了馮錚又來了句玩笑,說:「余老弟啊,你早說小惠能唱這麼好啊。要是早知道我還等你幹嘛,直接八抬大轎請小惠來當台柱子了。」

    余杉配合著瞪起了眼:「馮哥,咱們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馮錚沒繃住,直接樂噴了。又閒聊幾句,等馮錚一走,週遭來敬酒的酒客就開始絡繹不絕。有餘杉在,那些男的不好意思往前湊,可那些姑娘家就沒那麼矜持了。那一桌的幾個姑娘圍過來,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會兒問那兩首歌是不是余杉寫的,一會兒又問余杉什麼時候再來。

    好不容易答對走,余杉一看時間都快十點了,趕忙跟馮錚打了個招呼,帶著徐惠離開了酒吧。回去的路上,徐惠把車窗降下來,頭微微彈出去,任憑迎面的風吹亂自己的頭髮。看得出來她心情不錯,臉上掛著笑容,還輕輕哼唱著那首歌。

    察覺到余杉在看自己,徐惠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說:「余大哥……我是不是變成瘋丫頭了?」

    「瘋點有什麼不好?」余杉說:「趁著年輕趕緊瘋瘋,等你到了我這年紀,再想瘋都瘋不起來了。」

    徐惠咯咯笑著,應道:「好,那我從今天開始就當一個瘋丫頭!」

    余杉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心情愉悅。感覺徐惠又如夏日裡的小白花,在無人注意的夜裡,靜靜的綻放。

    ………………………………

    楊睿找駕校練了一天,回來後信誓旦旦的保證,已經找到了穩當的感覺。余杉把車鑰匙丟給他,安排他每天晚上接送徐惠。於是徐惠成了光陰酒吧的一大傳奇,老闆對其態度和藹,有保鏢隨行,來去有奧迪接送。總去光陰酒吧的客人們開始揣測,有說徐惠是玩兒票富家女的,也有說徐惠是被人包養了的,總之說什麼的都有。

    經歷了前一段流言蜚語的侵襲,徐惠成長了不少。她從不去管與自己無關的人在說些什麼,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每天準時到酒吧,唱上三首歌,然後被楊睿送回家。酒吧老闆馮錚給的酬勞不高不低,三首歌五十。徐惠對此很滿足。

    她每天都充滿希望,暢想著等攢夠了錢,要去看看余杉描述中的麗江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余杉這兩天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無聊透頂,每天對著靜止的監控畫面發呆。他覺著簡直就是浪費生命,第三天就要坐不住的時候,丁大侃來了。

    那家店已經談了下來,店主也同意把育才小學的欠賬轉讓給余杉。累計沒結的欠賬將近六萬,但實際能入賬的金額也就四萬,再刨去招待張長貴的費用,四萬都拿不到手。所以那店主一聽丁大侃的要求,很爽快的就答應了下來。

    丁大侃是什麼人啊?能佔便宜絕不吃虧。這傢伙跟店主蘑菇了兩天多,楞是磨出了個實際金額的九折優惠。余杉很滿意,跟丁大侃跟店主見了一面,又用了兩天時間跑了工商、稅務,總算是把這事兒給辦了下來。

    如今是萬事俱備,就等著坑張長貴了。事到臨頭,余杉又犯了難:誰出面去坑張長貴?

    余杉自己不想蹚渾水,丁大侃一個京都人,出面的話容易遭到地方保護主義反彈。楊睿就更不用說了,那小子是個直腸子,幹不了這些彎彎繞。至於譚淼跟徐惠,余杉想都沒想。

    琢磨來琢磨去,余杉猛的想起來一個人。誰啊?幺紅啊!

    幺紅簡直就是最合適的人選!有過特殊職業經歷,端得起架子,拉得下臉,必要時候撒潑、耍賴她絕對能幹出來。

    兌到手的那家店余杉根本就沒瞧得上眼,也沒想過怎麼經營。都不用別的,余杉只要承諾分給幺紅一部分經營權,那姑娘就得樂瘋了,然後什麼事兒都能幹出來。

    余杉是個行動派,想到做到,當天晚上就去了一趟金碧夜總會。熟門熟路的上了二樓,進門後目光掃了一圈,發現幺紅居然不在。

    另外一個失足女引著余杉去了卡座,余杉也沒心思跟她套話,直接問幺紅怎麼沒來。

    那失足女浪笑著:「誒呀大哥,這麼大個夜總會又不止小妖一個姑娘。不信你試試,我活兒比小妖好多了。」

    余杉這個膩歪啊,皺著眉頭,丟過去一百塊錢說:「別廢話,我找小妖有事兒。」

    那失足女見錢眼開,立馬說:「大哥你還真戀舊……不過小妖不干了。」

    小妖不干了?余杉很意外,他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不干了?那你知道怎麼聯繫她麼?」

    看在錢的份兒上,那失足女找了領班,回來後給了余杉一串尋呼號碼。拿了號碼,余杉沒多待,轉身就走了。出了夜總會,對著尋呼號碼余杉猶豫了半天。

    幺紅都從良了……還能接這活兒麼?

    想了半天,余杉覺著自己實在找不著合適的人了,硬著頭皮那手機打了個尋呼。坐進車裡等了能有二十分鐘,手機響了,接起來就聽幺紅不耐煩的問:「誰給我打的尋呼?」

    「我姓余。」余杉說。

    「余……哎呀,余哥啊。」小妖立馬熱情了起來:「你咋知道我尋呼號的?」

    余杉尷尬的說:「我從你們領班那兒打聽的。」

    小妖也很尷尬,說:「那啥,大哥,那活兒我不干了。」

    余杉樂了,說:「我也沒因為那事兒找過你啊。這樣,我手頭有個生意,需要你拋頭露面,有沒有興趣?正經生意。」

    小妖一聽高興了,拔高了聲調說:「感興趣啊,太感興趣了。你說吧大哥,啥生意。」

    「電話裡說不清楚,你人在哪兒?咱們面談。」

    「還是我去找你吧,我家太偏了。」

    余杉把地點定在百貨大樓,他把車開到地方,等了半個多鐘頭,瞧見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車門打開,幺紅從裡面走了下來。

    一段時間沒見,幺紅好像換了個人似的,身上的風塵氣少了不少。余杉降下車窗招呼了一聲,幺紅瞧見奧迪倒是沒怎麼驚訝,饒有興致的繞著車瞧了一圈才坐進副駕駛。

    「買車了啊,大哥。」

    「嗯,有個車出行方便點。」

    「誒呀,大老闆就是不一樣,這車可真好。」四下查看了下,幺紅直接問:「大哥,你剛才電話裡說的是啥生意啊。」

    「事情有點複雜……」余杉隱去前因,直接把文化用品店與要對付張長貴的事兒簡略的說了說。「……這樣,不讓你白忙活。事成之後,這家店我分你百分之四十。」

    小妖高興了,簡直就是喜從天降。連忙說:「大哥,你就是我的貴人。別樂,我說的是真事兒!就沖這,白忙活我都樂意。」

    「那行,那家店就在……你明早就過去接手,回頭我把欠條給你,你能鬧多大就鬧多大。你要是鬧破了天,說不定我一高興把這家店都給你了。」

    「真的啊,那行,大哥你就瞧好吧,這事兒我拿手!」

    事情談攏,余杉把小妖送回了家。幺紅別看曾經是個風塵女,但信用十足。第二天一早,剛到七點就到了店門口。等了能有快一個鐘頭,才等到余杉。

    交接程序頭兩天已經辦妥,余杉把欠條交給了幺紅,又商量了下,決定把店裡的貨清倉處理。幺紅辦事兒雷厲風行,沒多長時間就在門口豎了個《揮淚清倉大處理》的牌子,用買了個喇叭,反覆放著噪音。店裡頭庫存的文化用品總價不到四萬,余杉不求賺錢,能保本就行。

    市場上賣一塊錢的圓珠筆,店裡頭五毛錢就往外賣。收大喇叭吸引進店的顧客,即便原本沒有買的心思,也被實惠的價格引得買上一些。等到了下午,店裡頭人頭攢動,買東西的絡繹不絕。幺紅一個人忙活不過來,急三火四的打了幾個電話,找了幾個閒著沒事兒的姐妹過來幫忙。

    有了幫手,幺紅總算閒了下來。轉天早晨,幺紅拿著欠條理直氣壯的找上了門。進到育才小學裡頭,找到後勤組,幺紅站在門口扯著嗓子問:「誰是張長貴?」

    張長貴一瞧來的是個漂亮姑娘,眼睛都直了。咧嘴笑著迎了上來:「我就是我就是,你找我什麼事兒?」

    幺紅沒給他好臉色,繃著臉掏出欠條晃了晃:「你欠我的錢什麼時候還?」

    張長貴都懵了:「我欠你錢?」老小子看了眼欠條,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不對,這欠條是打給文化用品店的,怎麼落到你手裡了?」

    「那店賣給我了,你的欠賬也轉給姑奶奶我了,說你欠我錢不對啊?」

    「賣給你了?什麼時候的事兒?」

    幺紅沒好氣的說:「咋地,我兌個店還得請示你?你以為自己是市長啊?」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呢?」

    「別特麼跟姑奶奶扯淡,趕緊還錢。」

    碰上個不講理的主兒,張長貴皺著眉頭說:「我們學校跟文化用品店有協議,都是一年一結賬,現在時間……」

    「那是以前,現在店是我的。姑奶奶可沒答應過一年一結賬。」

    張長貴心裡頭把前任店主罵了個狗血淋頭,當著一眾同事的面兒,他也不好發火。只能耐著性子說:「這樣,我跟領導請示一下,盡快給你答覆怎麼樣。」

    幺紅瞟了他一眼,說:「那就再給你一天時間。咱把話說在頭前,一共五萬九千三百四十七塊六,少一毛錢都不行。」

    張長貴眨了眨眼睛,腦子嗡的一聲就炸開了。心想著壞菜了,他跟前任店主做了扣,賬面上的確是這麼多錢,可實際給店主的也就四萬出頭。現在店主換了人,他找誰認這個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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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 小心玻璃

    幺紅走了,張長貴犯了愁。剛才辦公室裡頭人多,他也沒法跟幺紅辯駁究竟欠了多少錢。按照他跟文化用品店的協議,這筆賬是在新學期初結清,店主歸還欠條,並且按照欠條上的金額開出全額發票,但張長貴實際上只支付給文化用品店不到四萬。剩下的將近兩萬元屬於灰色收入,大頭給校長,剩下幾千悄無聲息的落進了張長貴的腰包。

    他怎麼也沒想到,好端端的文化用品店突然就換了東家。老小子坐椅子上一琢磨,覺得這事兒還得找原來的店主,不然這事兒就說不清楚了。他先是給原來店主的座機打電話,提示已經停機;跟著又打了幾個傳呼,等了一節課也沒見會電話。

    張長貴待不住了,後勤處原本就沒什麼事兒,他也不打招呼,問同事借了個破自行車就走。騎著自行車吭哧吭哧蹬到造紙廠家屬樓,敲了半天門沒反應,一打聽才知道這戶人家房子剛賣,全家去了海南。

    誒喲,張長貴這個惱火啊,老小子蹲在門口一根接一根的抽著悶煙,眉頭皺得再添一筆就成東北虎了。現在的情況是黃泥烀在褲襠裡,不是屎也成屎了。為今之計,只有跟新店主幺紅商量著辦。只是一想到幺紅那潑辣的樣,老小子就頭疼。

    琢磨明白,張長貴蹬著破自行車又往回走,騎了半個鐘頭到了文化用品商店。眼前的文化用品商店徹底變了樣,門口拉著『清倉甩賣』的橫幅,喇叭裡播放著『本店因房租到期……』的宣傳語。正趕上放學時間,店裡頭人頭攢動,既有小學生,也有牽著小學生的大媽。這年頭的促銷手段遠沒有十幾年後那麼普遍,再加上價格的確實惠,所有人都跟瘋了一樣的搶著貨架上的文化用品。門口結賬的櫃檯前,排了長長的隊伍,張長貴費了半天勁才擠進去。

    老小子目光掃了半天才瞧見收銀台後頭正在點鈔的幺紅。小妖的心情好到了幾點,她左手捏著厚厚一疊鈔票,下面是百元大鈔,中間是十塊、五塊,最上頭是一塊、兩塊、五毛的零錢。小妖從沒做過生意,更沒有成本核算的意識,所以揮淚大甩賣在她看來簡直就是日進斗金。

    她朝著右手食指清啐一口,拇指跟食指捻了捻,隨即緩慢的開始點鈔。一邊點一邊心花怒放,琢磨著等把店裡的貨清了倉,是不是跟余杉商量下改成服裝店。

    剛點了幾張,一團陰影遮了過來,小妖不樂意的抬頭一瞧,發現來的人是張長貴,秉承著余杉的囑託,小妖更沒好臉色了。她拉長了一張臉,斜著眼瞟了張長貴一眼,然後就好像沒看著一樣繼續清點鈔票。

    張長貴窩著火,強自耐心的說:「你出來一下,我跟你說點事。」

    「你誰啊?我不認識你!」

    誒呀臥槽,張長貴怒了,冷哼一聲:「不認識我?那好,那你就別想拿到錢。」

    「喲喲喲,我拿不著錢不會上學校去要?學校不行就去教育局,教育局不行就去法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總有說理的地方。」

    小妖跟吃了火藥一樣,明擺著就想把事兒鬧大。這正是張長貴害怕的。

    老小子嚥了口吐沫,皺著眉頭問:「你到底想怎麼樣?」

    「還錢啊。」

    「好,還錢沒問題。」張長貴左右張望了下,見沒熟人,壓低聲音說:「但肯定不是你說的那個數。明白跟你說吧,我最多給你四萬,多一分錢都沒有。你要認了,那過一個月我就把錢送過來。你要不認,那就隨你怎麼鬧。」

    「真有意思,」小妖丟下錢,盯著張長貴說:「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六萬就成了四萬,你忽悠誰呢?」

    「忽悠?這是我跟以前這家店老闆定的。」

    「現在這家店是我的,欠條也是我的。你倆定的你找以前老闆啊,我管不著也不想管。反正這欠條上的錢少一分都不行。」

    張長貴瞪大了三角眼發飆了,重重一拍桌子罵道:「臭娘們,怎麼說都不行了是不?」

    「咋滴?你還想打我啊?」小妖怡然不懼,側頭朝著門口喊:「姐妹們,有人要打我!」

    話音剛落,呼啦啦圍攏過來三、四個女人,這裡頭既有二十郎當的不良少女,也有四十來歲的潑婦,還沒等張長貴有什麼動作,老小子就被吐沫給淹沒了。

    「幹啥呀,欺負人呢?」

    「長沒長眼?欺負到小妖頭上了?」

    「老犢子你想咋地!」

    小妖找來的幾個女的都不是善茬,也不知被誰撞了下,老小子身子一歪撞上了旁邊的中年婦女。好巧不巧的,胳膊肘正好撞在了那婦女的胸口。那老娘們眼睛陡然瞪大,大喊一聲:「耍流氓啦!」

    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嗷的一嗓子,那女人撲上去,兩把就抓了張長貴個滿臉花。進攻的號角已經吹響,還沒等張長貴反應過來,剩下的幾個女的也撲了上去。

    這個抬腳就是一個高跟鞋,那個抻著胳膊揪耳朵,不良少女擠了半天才伸手擰住張長貴的腰。要說還得算小妖最猛,這妞兒抄起收銀台上的訂書器,沒頭沒臉的就朝著張長貴的腦袋砸了下去。

    誒喲,張長貴這輩子就沒這麼慘過。尖細包著鐵皮的高跟鞋踹上去有多疼?張長貴總算體會到了。仗著還有點力氣,張長貴掙紮著總算跑了出去。這會兒老小子渾身上下已經沒好地方了,臉被抓花了,耳朵擰腫了,腰上全是青紫,大腿被踹得全是鞋印,腦門上還起了個大包。

    就這還不算完,他前腳跑出去,幾個女人後腳朝著掃帚、拖布就追了出來,邊打邊罵。小妖可是個人精,眼瞅著一群顧客在看熱鬧,嗷一嗓子乾打雷不下雨就嚎上了。

    「嗚嗚嗚……我的命咋這麼苦啊,好不容易攢點錢兌了個店,就這麼讓人給坑了……」

    她負責哭,她找來的幾個姐妹負責罵人。這個一嘴,那個一句,加上小妖偶爾苦著補充,算是把事情經過給還原了。總的來說就一句話,育才小學張長貴欠債不還,打算賴賬。

    賴賬這種事在這年頭實在太普遍了。有原本的至交好友借了錢不還反目成仇的,有企業欠下三角債不還的,有國企開不出工資的。這些雜七雜八的債務,到頭來都攤在了老百姓的頭上,所以他們也最痛恨欠債不還。

    圍觀的群眾眨眼間群情激奮,有出主意的,建議去教委告狀;有聲討的,罵了張長貴的八輩祖宗;有勸慰的,直說幾個姑娘不容易。

    這邊兒群情激奮,街對面的張長貴連還口的餘地都沒有。老小子捂著臉上火辣辣的傷口,連自行車都沒敢要,灰頭土臉的跑回了育才小學。到了校門口,張長貴才琢磨過來,丟了自行車,他沒法跟同事交代。臉上的抓痕火辣辣的疼,張長貴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一跺腳:「臭娘們,這事兒沒完!」

    進育才小學之前,張長貴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除了沒進過監獄,社會混子幹過的糟爛事他一樣沒少。挖絕戶分他沒那膽兒,踹寡婦門他可總干。一來二去,那怕混進育才小學,那些社會上雜七雜八的關係他也沒斷。

    回了家張長貴越琢磨越憋氣,抄起電話給外號耗子的混子打了個電話。電話裡把事兒一說,耗子沒口子的答應下來。轉過頭,耗子找人打聽了一下幺紅的背景,一聽以前坐過台,沒什麼背景,耗子就有了底,當天就找了幾個小兄弟,把教訓幺紅的事兒安排了下去。

    另外一邊,小妖是誰啊?出了名的人精。前腳揍跑了張長貴,後腳小妖就把事兒報告給了余杉。余杉聽了很欣慰,感覺出了一口惡氣。轉念一琢磨,覺著張長貴那小肚雞腸的性子,絕不會善罷甘休,就讓楊睿、丁大侃這哥倆沒事兒去文化用品店看著點。

    掛了電話,小妖還不放心,抄起電話又給大偉打了個電話。沒說前因後果,就說張長貴欠錢不還,還要找她麻煩。大偉一聽就怒了,臭老九還敢反了天?當即拍著胸脯保證,回頭就帶兄弟過去幫著看場子。

    第二天一早,楊睿開著奧迪載著丁大侃先來的,沒多大一會兒,大偉帶著二驢、大春外加大民幾個憨貨也來了。小妖手裡頭有了錢,爽快的很。在店後頭支了桌子,沏了茶,好吃好喝招待著。楊睿跟丁大侃不待見大偉他們,倆人幹脆就坐在門口抽菸曬太陽。

    十點鍾不到,馬路對面晃蕩過來四個混子。丁大侃眼睛對賊啊,一打眼就瞧出來不對,隨即碰了碰身旁的楊睿。

    「誒?瞧見沒,找事兒的來了。」

    楊睿很興奮,揉著雙手關節嘩啦嘩啦直響:「待會兒你看著就行了,好長時間沒動手,手都癢了。」

    丁大侃嗤的一聲笑了:「你好好的私家偵探混成了司機加保鏢,再這麼下去小心司機都沒得干……誒呀,一人倆吧,我也手癢。」

    倆人說這話,渾沒把迎面過來的四個混子放在眼裡。不過半分鐘,四個混子過來了,上了台階就要往店裡走。

    丁大侃站起身攔住:「誒誒誒,幹嘛呢?」

    領頭的混子有點懵:「咋了?」

    丁大侃笑嘻嘻的說:「不咋,就是不讓進。」

    「憑啥?」

    丁大侃指著玻璃上貼著的字兒說:「不認字兒?」

    混子瞧了一眼,只見玻璃門上貼著四個大字:小心玻璃。他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明白這四個字跟自己有什麼關係。還是身後的小弟反應快,附耳說道:「大哥,他說你是玻璃。」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3
063 高人

    耗子派來的領頭混子叫傻強,長得五大三粗,就算放內蒙也算得上是胳膊上能跑馬的漢子。唯有一點,一看就是肌肉比腦子多的主兒,這傢伙腦子裡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玻璃』是什麼意思,當時就氣炸了!

    這會兒也顧不得耗子囑託的找茬招數了,徑直從後腰抽出半截螺紋鋼條,怒不可遏的指著丁俊:「誒呀臥槽,你特麼找死啊。」

    這傢伙不是齊北本地人,確是地道的東北人。東北某些地區方言很有特色,有些平捲舌不分。丁大侃一聽就樂了:「屎還用找?這不自己個兒就送上門來了麼?」

    傻強一愣,隨即怒吼一聲:「槽尼瑪,干死他!」嗷嗷叫著,高舉著螺紋鋼就衝了上來。

    傻強衝上來的時候,丁大侃前一刻還笑呵呵的坐在板凳上翹著二郎腿,下一刻丁大侃猛的彈起來,起身的同時右手抄起板凳就甩了出去,砸向傻強的面門。

    傻強只是大腦反應慢,長期運動讓他的小腦反應比一般人還要快,瞧見砸過來的板凳,揮舞著螺紋鋼將其撥開板凳,順勢揮舞螺紋鋼反手砸向丁大侃。丁大侃臉上依舊笑嘻嘻的,往後退了一個台階。這會兒丁大侃已經退無可退,他身後就是牆,但這傢伙好似沒心沒肺一樣,絲毫沒有為自己的處境擔心。只見他微微屈膝,後背貼在牆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鋼條在自己胸口前一寸劃過,緊跟著猛的發力騰空而起,前傾的雙手一下子箍住傻強的脖頸,用力往下拽的同時右膝越過傻強拿著螺紋鋼的雙手,猛的撞在了傻強的面門上。

    一聲悶響,傻強原本前衝的身體陡然僵持了下,然後整個人失去了平衡,重重的摔在了台階上,滾落下去。

    一招制敵!共和**人不講什麼花架子,求的就是速戰速決。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快到讓人反應不及。店門口,倆剛邁出門口的姑娘瞧著氣勢洶洶的傻強,尖叫聲剛剛響起,另外三個混子叫嚷著正往前撲上來,傻強就倒下了。

    撲上來的三個混子臉上的表情從原本的猙獰變成了錯愕,搞不清楚傻強怎麼就倒下了,就是這半秒鐘,足夠形勢倒轉了。丁大侃身旁的楊睿早就起了身,如同猛虎一樣,擦著傻強倒下的身體下了台階,毫無花俏的一腳踹在手持鋼管的一個混子的腹部,那小子嗷的一嗓子倒飛出去趴在了地上;這時候另一個混子剛從錯愕中清醒過來,瞧見凶神惡煞的楊睿,這傢伙也顧不得心裡害怕了,徑直抄著匕首紮了過來;楊睿一個側身躲過捅過來的匕首,一錯身胳膊肘敲在了混子的脖子上,那混子丟了匕首捂著脖子窒息著跪倒在地。

    最後一個混子是個黃毛,穿得花裡胡哨,身子瘦得跟麻桿差不多。這小子鬼精鬼精的,瞧見形勢不對就放慢了腳步,待到傻強倒地,這小子扭頭就要跑。

    還想跑?丁大侃怎麼可能給這傢伙溜走的機會。三兩步追上去,揪住脖頸往回一拽,腳下下絆子,那黃毛仰面朝天就倒在了地上。

    丁大侃一打眼就瞧出來黃毛是個色厲內荏的主兒,嚇唬性的一抬腿,那黃毛立馬抱頭求饒:「大哥別打,別打,我錯了,我錯了!」

    丁大侃樂了,蹲下身,從前兜掏出香菸叼在嘴上,笑嘻嘻的看著黃毛說:「你怎麼能求饒呢?道兒上的爺們都得是錚錚鐵骨,寧死不屈啊。」

    「大哥你別逗我,我真知道錯了。」

    「哦,錯哪兒了?」

    「錯……錯……不該瞎混?」

    丁大侃甩手啪的一耳光,打得黃毛眼冒金星:「不對,你再仔細想想。」

    「啊?」

    「啊什麼啊,趕緊想,想不出來還得挨揍。」

    「不……不該惹上您?」

    啪!又是一耳光。

    丁大侃揉著巴掌皺眉說:「不對,繼續想……嘖,臉皮怎麼這麼厚,震得我手疼。」

    黃毛混子都快哭了。初中教導主任也沒這麼不講理啊。

    「大哥,我真想不出來。」

    「那就怪不得我了。」丁大侃作勢一揮手,黃毛嚇得立馬舉起雙手護住腦袋。丁大侃哈哈大笑,指著黃毛說:「瞧你那慫樣。得,我就發發善心告訴你錯哪兒了。你啊——」說著,丁大侃揪住黃毛的頭髮,來回晃動,連帶著黃毛的腦袋也跟著晃。「——錯就錯在染成黃毛噁心我。」

    黃毛真哭了:「我馬上剃個禿子。」

    「這就對了。」丁大侃點著香菸,抽了一口說:「這事兒結了,」還沒等那黃毛一口氣松完,丁大侃又說:「現在來說說你惹我的事兒吧,誰讓你來的?」

    「耗……耗子哥。」

    「耗子?」丁大侃人生地不熟,回頭瞅向看熱鬧的楊睿。楊睿瞪瞪眼,說:「瞅我幹啥?我就比你早來幾天。」

    丁大侃裝模作樣的摸著下巴,惆悵的說:「這就麻煩了,找不著正主兒我也不能放你走啊。」

    喪了膽的黃毛立馬上道的說:「我知道耗子哥在哪兒。」

    丁大侃輕輕拍了拍黃毛的臉,讚賞的說:「你小子很上道嘛。得,你帶我找著正主兒就放了你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黃毛不停的點頭。

    這會兒功夫,後院正喝茶的大偉他們,嗷嗷叫著,拎著凳子腿衝了出來。一出門,瞧見地上躺了一片就傻眼了。

    腦子不太靈光的大春還問呢:「臥槽尼瑪,人呢?敢砸妖姐的場子,活膩歪了吧!」

    二驢朝著大春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指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幾個混子說:「你特麼眼瞎啊。」

    「哎呀臥槽,這誰這麼猛啊?」

    縮在後面的大民探頭探腦的瞅了幾眼,一眼瞧見體型龐大的傻強了:「二哥,你看那小子是不是傻強。」

    二驢仔細一看,瞪大了眼睛:「誒?還真特麼是傻強啊。」

    傻強是誰啊?齊北地界混子裡出了名的夯貨。用東北話講,叫虎,遇事兒不過腦子。這貨身高體壯,曾經被好幾位社會大哥相中,當做金牌打手培養。結果傻強不負眾望,猛是猛,猛大發勁了。看場子能把客人打成腦震盪;收賬能把欠債的從二樓扔下去;社會大哥帶著出去跟人家談判,大哥還沒發話呢,這貨在外頭就跟對方小弟幹起來了。幾個看走眼的社會大哥都快被傻強弄瘋了,送瘟神一樣又把這貨給送走。

    但不管怎麼樣,齊北這地界,混社會的都知道傻強這麼一號夯貨,除非喝多了腦子犯抽,否則沒人去招惹這貨。

    就是傻強這麼猛的夯貨,愣是直挺挺的躺在那兒了,大偉楞在那兒一時間想不明白丁大侃跟楊睿這倆人是怎麼辦到的。

    這時候,幫著小妖看店的不良少女興奮了,拍著巴掌叫著:「哎呀媽呀,一下放倒一個,太姬巴帥了!」這妞兒一邊說還一邊兒比劃,似乎打算還原剛才楊睿跟丁大侃的動作。

    丁大侃起了身,他跟楊睿已經瞧見了傻愣著的大偉等人。衝著大偉招招手,拎著凳子腿兒的大偉遲疑著走過去:「丁哥,啥吩咐?」

    丁大侃指著地上的三貨說:「人交給你了,那倆沒事兒,那個大塊兒頭費點勁,估計有點腦震盪。」

    大偉拍著胸脯:「行,你放心吧。」

    丁大侃點點頭,旁邊的楊睿一腳踢在躺著的黃毛身上:「別特麼裝死,起來!」

    黃毛很聽話,屁都沒放一個麻利的爬了起來。倆人押著黃毛上了奧迪,汽車發動,轟鳴著匯入主幹道,轉眼就沒了蹤影。

    大偉、二驢、大春、大民四個貨齊刷刷站在街邊,目送著奧迪在視野中消失。好半晌,二驢倒吸一口冷氣說:「高人啊!」

    大偉不耐煩的瞥了其一眼,指著地上的仨混子說:「那倆打發走,找輛車把傻強送衛生所。」

    那倆混子倒沒什麼事兒,哼哼半天自己個兒就爬了起來。二驢招手叫了一輛人力三輪,逼著那倆混子架著還暈乎乎的傻強上了車。

    人一走,二驢來了精神,朝著周圍看熱鬧的喊:「都特麼看啥,完事兒了!」喊完,趾高氣揚的往店裡頭走。

    輟學邊緣的技校生大民興奮不已,邊走邊跟大春說:「哥,那倆人是誰啊?太特麼厲害了,連大春都給放倒了。」

    大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早晨來的時候,瞧見丁大侃跟楊睿,他還以為倆人是坐門口等親戚的顧客呢。

    打頭走著的大偉心中的疑惑不比大民少,進了店裡立馬找上了小妖,詢問丁大侃跟楊睿的根底。小妖都沒見過丁大侃跟楊睿,只知道倆人是余杉派來的。不過小妖是誰啊?金碧夜總會裡頭走出來的人精。

    這妞兒故作神秘的笑著,就是不說話,吊胃口吊得大偉心裡頭抓心撓肝又無可奈何。問得急了,小妖乾脆推說一句朋友的兄弟。至於是哪個朋友,說了你也不認識。

    大偉心裡頭不太好受,大清早起來過來拔份兒,結果嘛事兒沒撈著,風頭沒出,竟當路人了,他感覺自己丟了面子,又不知道打哪兒找回面子。

    小妖一瞧大偉的臉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嬉笑著說:「這事兒還沒完呢,老娘可不能白請客。鬧事兒的給打跑了,這不後頭還有找人來鬧事兒的嗎。」

    大偉一聽高興了:「誰啊?你把名兒告訴我,我找他嘮嘮。」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3
064 犯太歲

    耗子五短身材,留著刮青的頭皮,這才六月份就穿上了跨欄背心、大褲衩,嘴裡叼著煙,眯著眼稀里嘩啦的搓著麻將牌。一圈兒牌打完,對家接了個電話有事兒要走,這牌局就散了。連台費帶耗子贏的,一上午算下來五百多塊。

    耗子點著錢心里美滋滋的,這日子過得滋味十足。耗子八十年代就開始混,這人膽兒小猴兒精,一有風聲立馬躲去鄉下親戚家,極其幸運的躲過了歷次嚴打。等混到九十年代,八十年代那一批赫赫有名的江湖大哥抓得抓、判的判,一直不起眼的耗子反倒藉機上位。江湖地位有了,錢也有了。

    有句話叫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老資歷的耗子放在齊北算不上什麼有名的社會大哥,比之這幾年冒頭的剛子、藍彪都遠遠不如,但耗子自己個兒很知足。他很清楚一個道理,槍打出頭鳥。這麼些年混下來,聲勢比藍彪、剛子還大的社會大哥有的是,基本上名聲越大,到最後死的就越慘。

    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麻將館開著,出門幾個小兄弟跟著,遇到事說句話大傢伙都能給個面子,也就算混明白了。

    送走牌桌上的仨人,耗子抻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出了店門打算吃點東西。剛進巷子裡,就感覺背後風氣,緊跟著脖子一疼,耗子眼珠一翻就昏了過去。

    楊睿扶著耗子,奧迪車轟鳴著停在了楊睿旁邊,車門打開,丁大侃下來跟楊睿倆人一起把耗子捆上,蒙上眼睛塞上嘴巴,又抬著塞進了後備箱。做完這一切,倆人上車,奧迪100轟鳴著離開了小巷。

    上了車,楊睿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摘下帽子跟口罩,眼睛盯著路問:「現在咋整?開的僻靜地方揍一頓?」

    副駕駛的丁大侃悠哉悠哉的吹著風,笑嘻嘻的說:「那多沒勁?我想想啊……這麼著,咱往僻靜地方開,到地方把老小子扒光了往那兒一扔。」

    楊睿警惕的看了一眼丁大侃:「大侃,你特麼天生就是一個損種!」

    丁大侃嘎嘎笑著,毫不在意的說:「謝謝誇獎啊,哥們兒這叫伸張正義、替天行道。」

    楊睿也憋不住樂,開著奧迪直奔東郊。楊睿也是真狠,上了省道猛踩油門,開出去能有七十公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停下車,扒光了把耗子丟下了車。

    等耗子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懵逼了,全身上下一絲不掛,頭上大太陽照著,四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站在那兒罵了半天街,後來耗子洩了氣。他連誰幹的都不知道,找誰報仇去?耗子四下尋摸了半天,折了向日癸的葉子護住襠,欲哭無淚的沿著道亂走。

    這條道通往東昇水庫,很僻靜,平素很少有車經過。偶爾經過的汽車,大老遠一瞧見光屁股揮手的耗子,第一反應絕不是踩剎車,而是踩油門加速通過……誰特麼知道這人是不是神經病、變態?

    耗子走出去快十公里,好不容易攔了一輛農用四輪車。開車的農民大哥是個好人,瞧著耗子那慘樣不太忍心,給了一條露半個屁股的褲子外加一雙漏腳趾的布鞋,又開著四輪車把耗子送到了鄉里。

    耗子找到派出所的時候都哭了,他頭一次感覺見到警察會這麼親切。折騰了整整一天,等回到齊北的時候都快晚上了。

    餓得前心貼後背的耗子二話不說,直接找了個飯店點了一桌子菜。飯桌上耗子胡吃海塞,幾個小兄弟都憋著樂,誰也不敢說話。吃飽喝足,耗子才反應過來,貌似人少了幾個?

    「傻強他們呢?」

    有小兄弟說:「別提了,傻強他們碰到硬茬子,讓人給揍進醫院啦。」

    正說著話,跟傻強一起的倆混子找上了門。一見著耗子就開始哭訴,他們是怎麼被丁大侃、楊睿給虐的。哭完了,一個混子抹著眼淚問:「大哥,傻強還住著院呢,醫藥費是不是先給墊上?」

    耗子這個鬧心啊,覺著今年是自己本命年,犯太歲,最近實在倒霉。讓自己姘頭給了錢,轉而問:「黃毛呢?也住院了?」

    「沒有。黃毛讓那倆小子逮走了。」

    耗子眼珠一轉,前因後果一聯繫,就琢磨明白過來了。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臥槽塔嗎的,黃毛肯定當了二五仔!」

    酒桌上幾個小兄弟嚷嚷著血債血償,怒不可遏的耗子愣是沒應聲。回想起來耗子一陣後怕,對方既然能悄悄把自己丟到七十公里外,那就有能耐順便挖個坑把他埋了。江湖越老、膽子越小,耗子今年三十七,早就過了愣頭青的年紀,更何況他年輕的時候也沒犯過傻。他知道自己惹不起,但又嚥不下這口氣。

    一邊喝酒一邊琢磨,這越琢磨就越生氣,到最後一拍桌子:「坤子,你特麼明天帶人跟我走一趟。王八蛋張長貴,老子跟你沒完!」

    事實上不止是耗子覺著自個兒命犯太歲,鼻青臉腫的張長貴同樣在琢磨犯太歲的可能性。他原指望著耗子帶人鬧一鬧,能嚇住小妖那娘們兒,結果老小子等了一上午也沒信兒。中午的時候他特意去看了一眼,文化用品商店照舊營業,屁事兒沒有。

    正琢磨耗子不靠譜呢,回家的路上就被幾個混子給堵了。大偉帶著二驢、大民、大春,人手一根棒子,瞧見張長貴過來,四個人呼啦啦從胡同裡閃出來,瞬間就給圍了起來。

    張長貴都懵了,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別動手,我兜裡就七十多塊,都給你們。」

    「槽尼瑪誰稀罕你錢?給我打!」

    大偉一聲令下,四個人輪著棍子一通砸,把張長貴砸倒在地,又翻滾著掉進了排水溝。張長貴住的胡同是一片平房,排水溝裡頭全是生活污水,腥臭無比。

    打成這樣,大偉幾個人都被熏得皺鼻子。停了手,大偉扛著棍子蹲下來,衝著臭水溝裡的張長貴說:「槽尼瑪記住了,那家文化用品店是我罩著的,再特麼起壞心眼子,老子廢了你!走!」

    大偉招呼一聲,四個人趾高氣揚的走了。

    張長貴費了好半天的勁才從排水溝裡爬出來,這會兒老小子已經沒人樣兒了。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不說,渾身上下都是腥臭的污水。

    躺地上緩了半天才爬起來,等回了家他這模樣立刻引得媳婦驚呼不休。張長貴推說自己碰上劫道的了,他媳婦死活不信。大中午的跑胡同裡劫道?腦子被驢踢了也幹不出這種事。

    老娘們狐疑的詐張長貴:「你是不是搞破鞋讓人家給揍的?」

    張長貴氣炸了,跟媳婦吵吵起來,最後還動了手。媳婦哭哭啼啼上班去了,張長貴照了照鏡子,乾脆打電話請了假。

    老小子越想越生氣,又抄起電話打給耗子。結果電話干響鈴就是沒人接,他還以為事兒沒辦成耗子不好意思接電話呢,根本沒想到耗子也出事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張長貴還在被窩裡琢磨著要不要去上班呢,耗子就帶著幾個人氣勢洶洶的找上了門。

    張長貴被耗子這架勢唬得一愣一愣的,爬起來問:「啥意思啊,耗子?」

    還沒等耗子張口,耗子的小弟跳出來不樂意了:「槽尼瑪耗子也是你叫的?叫浩哥!」

    耗子擺擺手,瞅著張長貴說:「張長貴,這事兒你說怎麼解決吧?」

    「什麼事兒?」

    「什麼事兒?你求我辦事兒,我排了傻強去幫你,結果傻強被打進了醫院,老子特麼的也被綁了,扔到東昇水庫邊上,還特麼給脫光了。你說什麼事兒?」

    耗子話裡信息量有點大,張長貴反應了半天。

    「別裝傻,問你呢,怎麼解決?」

    張長貴不樂意了:「事兒你也沒給我辦成啊。」

    「對,是沒辦成。所以這錢我就不收了,可醫藥費得掏吧?老子受了驚嚇,你也得淘點壓壓驚吧?」耗子的眼神凶狠起來,幾個小兄弟配合著開始活動手腳,捏得指關節嘩啦嘩啦直響。

    張長貴有心反駁,卻張不開口。耗子明顯犯了狠,這會兒他只要嘴硬一句,一頓打是跑不了啦,保不齊家都得讓人家給砸了。

    「行行行,你說個數吧。」

    耗子長出口氣:「這就對了,我就說你這人識數。這樣,我吃點虧也不訛你,你給兩萬塊錢得了。」

    「兩萬!」張長貴被嚇了一跳。

    耗子的小兄弟瞪著眼說:「嫌少啊?那你再加點?」

    「不少不少……」張長貴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耗子陰笑著說:「不難為你,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我再來,記住嘍,兩萬,少一分也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4
       
065 吹牛也有代價

    張長貴算是倒了血黴了。別看耗子被楊睿、丁大侃整得成了縮頭烏龜,但對付他張長貴簡直是底氣十足。這年頭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精神病。把張長貴、耗子跟楊睿、丁大侃放一起一比,老小子立馬就成了軟弱可欺。

    口頭答應了耗子,一想起兩萬塊錢張長貴就肉疼。這可不是十幾年後,平平常常的家庭積蓄都有個十幾、幾十萬,這年頭兩萬塊錢都能在市區買個小七十平的房子,毫無疑問算是巨款。張長貴這些年在育才小學後勤處倒是撈了點,可他本心絕對不想掏這筆錢。

    不像掏錢就得想解決辦法,前頭說了,這年頭齊北地界的老百姓碰上事兒很少走司法口,絕大多數情況都是托關係找社會大哥幫著擺平。張長貴七扭八拐的倒是聯繫上了一個社會大哥,電話一聊,那大哥獅子大開口張嘴就是一萬好處費,說給他一萬能幫著說說情。

    張長貴一琢磨,給那大哥一萬,耗子那頭打底還得給一萬,說不定一萬還擋不住,裡外裡沒省錢還多花出去不少。虧著這老小子鬼精,只說幫親戚打聽,沒說死定下來,不然社會大哥不高興嘍又是一樁麻煩。

    老小子灰心喪氣,生怕耗子發飆把他家給砸了,萬般無奈之下偷了家裡的存摺,取了兩萬塊錢。沒等到第三天,第二天下午就給耗子送了過去。就這,耗子也沒給丫挺的好眼色。

    平白無故搭進去兩萬塊錢,任誰心裡頭都不痛快。張長貴琢磨著自己是不是真犯了太歲?心裡頭鬱結,乾脆去了趟大佛寺。

    燒了三炷香,又抽了簽。抽的簽是中中,達摩面壁。有詩云:清閒無憂靜處坐,飢時吃飯困時臥;放下身心不用忙,必定不招災與禍。

    這簽不上不下,老和尚說得雲山霧罩,說什麼『守己安靜既是神仙』,又說『待他時來必定周全』。張長貴連高中都沒唸過,哪能明白老和尚的機鋒?纏著老和尚問到底什麼意思,老和尚被纏得煩躁,翻著白眼說:「凡事守舊。」

    又是安靜又是守舊,張長貴琢磨半天大約明白了。意思是只要他不惹事,事兒就不會找上他?誒?仔細想想好像真是這樣,話說要不是他心裡憤懣找上耗子打算報復小妖,後頭就沒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於是乎自覺地恍然大悟的張長貴下定決心,本命年老老實實做人,絕對不惹事。

    人吶,病急亂投醫,趕上倒霉事兒解決不了乾脆不問蒼生問鬼神。張長貴倒是想消消停停的安分守己了,可餘杉能放過他麼?就算余杉放過他,小妖也不可能放過他!

    女人嘛,心眼本來就小,再加上有利益驅使,前腳張長貴剛剛擺平了耗子,後腳小妖又去鬧了。這次不是去學校,直接去了教育局。

    這回小妖可不是自個兒去的,同行的還有四、五個風韻猶存的大姐。俗話說一個女人等於五百隻鴨子,不大的教育局瞬間被超過三千隻鴨子填滿。這些老娘們戰鬥力十足,一哭、二鬧、三上吊,就在樓道里賴著不走,搞得教育局一上午沒辦公。局長被煩得沒辦法,當著眾人的面給育才小學校長打了個電話,語氣很不客氣的限期解決。

    校長被罵了個狗血淋頭,等局長掛了電話他也沒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四下一打聽,隱約聽教導主任說前些日子有個女的找張長貴鬧了一場。校長叫來一問,鼻子差點沒氣歪了。

    指著張長貴的鼻子罵道:「她要錢你給她啊,怎麼能讓她鬧到教育局?」

    張長貴很委屈:「那娘們獅子大開口,張嘴就是欠條上的數額,六萬塊錢呢!」

    育才小學是重點學校,肥的流油。校長根本就瞧不上後勤那仨瓜倆棗,不說別的,每年招收的議價生就足夠校長中飽私囊的了。

    「不就是六萬麼,給她。」校長陡然想起來,貌似這裡頭自己拿了一萬塊錢好處。「你這樣,從財務支一萬塊錢,補足六萬趕緊把那女的打發了。她要是再鬧,我頭一個找你算賬。」

    張長貴唯唯諾諾的答應下來,一出校長辦公室臉就耷拉了下來。校長拿的那一萬是解決了,剩下的錢怎麼辦?張長貴跟文化用品商店定的是每年春季開學前採購,等到夏天學校放假了再結賬。但事實上財務上早就把這錢撥了出來,這老小子攥手裡頭小半年,全拿出去私人放貸了。

    這放貸的時間沒到,錢一時半會也拿不回來啊。不止如此,耗子那兩萬塊錢幾乎掏空了張長貴的老底子,現在他戶頭上就剩下一千出頭,上哪兒再湊那一萬塊錢去?

    張長貴當天回去就開始打電話,催要放出去的錢。這年頭,錢借出去容易,想要回來可就難了。借錢的一個個什麼藉口都有,有說資金周轉不開的,有說人在外地的,還有乾脆不接電話的。忙活一晚上,可把老小子給愁壞了。

    正琢磨回頭找幺紅裝孫子求著寬限幾天,轉過天小妖帶著一群老娘們外加大偉等混子,拉著橫幅去了市政府。

    「張長貴還我血汗錢!」

    「育才小學欺壓老百姓,六萬貨款只給四萬!」

    這年頭上訪是常事兒,門口警衛經驗十足。趁著還沒多少人圍觀,一幫警衛先把橫幅收繳,又客客氣氣把小妖一幫人請進會客室。辦公室主任走過場一樣詢問了事情經過,跟著就把小妖等人推給了紀委。小妖是真豁出去了,當著紀委幾個人的面要實名舉報張長貴以及育才小學校長。

    有句話叫官字兩張口,有有句話叫官官相護。紀委幾個人接了舉報,好不容易把幺紅送走,轉頭就給育才小學校長打了電話。

    校長一聽整個人都懵了。

    電話裡,紀委的人低聲說:「這事兒你趕快整乾淨,等過幾天省裡工作組來了就麻煩了!」

    千恩萬謝掛了電話,校長立馬就怒了:「張長貴呢?把他給我叫來!」

    校長助理去的快回來的更快,說沒找著張長貴。

    咦喲,校長發飆了,拍著桌子嚷嚷:「找,挖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出來!」

    他正發飆了,電話又響了,接起來一聽,是市委的一個朋友。那朋友用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說,因為上訪的事兒鬧得影響很不好,個別領導很不滿意,這一次保不齊就要拿他開刀。

    校長嚇壞了,趕緊召集親信收拾首尾。該處理的處理,該平賬的平賬。教導主任一直瞧張長貴不順眼,獻讒言說:「校長,你這麼整不行啊。」

    「哪兒不行?」

    「你得給人家留點問題,一點問題沒有,這不是反倒更讓人起疑麼?」

    校長一琢磨也對,想著張長貴還沒找著,一咬牙下了命令:「那就把張長貴的事兒留著!」

    還在外面求爺爺告奶奶討債的張長貴不知道,校長已經把他給賣了。余杉更不知道,他已經大仇得報。

    這些日子余杉深居簡出,哪怕一坐在顯示器面前就瞌睡,也堅持坐在那裡,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至於整垮張長貴的事兒,都是小妖跟丁大侃在操作,每天的進度報告,他都是當做笑話在聽。

    靜下心來仔細一琢磨,余杉覺著張長貴這老小子就是一蒼蠅,不咬人膈應人。能整倒當然好,余杉在一五年少了很多麻煩;整不倒也沒事兒,大不了不當老師了,反正他對這工作一開始就抱著混日子的心思。不如乾脆辭職,專職在家寫稿子。錢多錢少無所謂,就圖一樂呵。

    監視器裡,藍彪給曉燕買的房子已經裝修完畢。家具家電也置辦了個齊全。主臥裡,曉燕還在睡懶覺。余杉打著哈欠調取昨晚的監控錄像,像往常一樣快進處理,看看有沒有有價值的線索。

    快進了一會兒,畫面中有了人,余杉立馬恢復了正常速度,並倒退了兩分鐘。畫面中,房廳門打開,曉燕換了拖鞋先進來,她身後還跟著個人。

    余杉以為是藍彪,仔細一看發現身形對不上。

    正這時候,就聽曉燕說:「辛苦了啊,黑子,進來喝點水。」

    門口那人探頭探腦往裡頭看了半天,說:「整得挺帶勁啊,正好我那房子過一陣也要裝修,我進來看看整成啥樣了。」

    黑子換鞋進了門,滿屋子亂轉了一會兒。曉燕給他倒了水,黑子也不客氣,坐沙發上抄起杯子就喝。

    閒聊幾句,曉燕欲言又止,突然說:「我問你個事兒,我聽說剛子讓人給捅了?」

    黑子放下水杯,嘿嘿笑著:「咋了小嫂子,還關心剛子呢?」

    「沒有的事兒,我就隨口一問。」

    黑子肆無忌憚的打量曉燕半天,說:「明白告訴你,剛子就是我帶人給砍的。他不牛逼麼?他不跟彪哥裝逼麼?槽!再特麼嘚瑟我給他整煉人爐裡去。」

    曉燕嚇了一跳:「你幹的?彪哥吩咐的?我咋沒聽彪哥說過呢?」

    黑子不屑一笑:「槽,這點小事兒還用得著彪哥吩咐?我出手就夠了。」

    剛子被砍是黑子干的?余杉的心臟在狂跳!

    黑子是導致好友單傑自殺的罪魁禍首,這些日子余杉一直想抓黑子的把柄。奈何黑子只是藍彪的打手,整天守在金碧夜總會,想要動他,就得先對付金碧夜總會,而要對付金碧夜總會也得對付藍彪。余杉從不懷疑自己能不能弄得過藍彪,有一五年的纍纍罪證做支撐,余杉只要在恰當的時間出現在恰當的地點並且拍下恰當的視頻,只待齊北變天立馬就能搞死藍彪。而做到這一切,他所需要付出的只是足夠的等待。

    余杉不止一次的急躁過,又耐下心來。現如今黑子突然跳了出來,說剛子遇襲是他做的,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余杉倒退一分鐘,放大監視畫面,仔細盯著黑子的神情。反覆幾遍,余杉沒有學過心理學,但這麼多年的閱歷,足以讓他判斷出一件事:黑子在特麼吹牛逼!

    再後續的視頻沒什麼價值,余杉沉思了片刻,狠狠攥緊了拳頭。管你是不是吹牛逼,就算是吹牛逼你這回也得付出代價。剛子允諾的飯局遲早會到來,余杉只要適時的把錄像交給剛子,那黑子就死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4
066 三件事兒

    三天後的這一天發生了很多事兒,有些事兒余杉過後才知道。頭一個是育才小學校長收拾乾淨收尾之後,紀委派出工作組進駐了育才小學,專職調查幺紅實名舉報事件。

    三天的時間裡,張長貴攏共收回了不到三萬塊錢,因著老小子操行太差,名聲太糟糕,這節骨眼上哪怕是自家親戚都不樂意借錢給他。雖然張長貴對工作組的事兒有所耳聞,但仗著校長是自家媳婦的遠房二叔,他渾然沒把這事兒放在眼裡。

    本心裡覺著,這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後勤那點油水他是收了不少,可也沒斷了對校長的孝敬。真要出了事兒,校長肯定得給他擔著。

    萬萬沒想到,這一天他剛進校門就被紀委的人給控制了起來。紀委三個人就地借了一間學校的辦公室,臉色嚴肅,上來直接就審問張長貴的問題。哪怕張長貴死鴨子嘴硬,面對事實證據也抵賴不了。有道是牆倒眾人推,紀委在隨後的走訪中,挖出了張長貴更多的問題。

    經濟問題、生活作風問題,挪用公款、搞破鞋這種事兒可大可小,真要捅出來那就說明上頭是真要收拾他。有幾次張長貴差一點就要把校長給捅出去,幸好這傢伙還保留著幾分理智,知道捅出去之後事兒只會更大。聯繫起這幾天校長對他的態度,張長貴知道自己成了丟車保帥裡的車。

    老小子心裡存著個念頭,只要校長不倒,遲早得給他個說法。於是接下來面對審問,他就像擠牙膏一樣,直到抵賴不了才承認下來。

    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事情到了這一步沒什麼好說的。搞破鞋屬於作風問題,不涉及量刑;挪用公款可大可小,一般限期內補上問題也不大。有關張長貴的處理下午一上班就下達了:開除。

    也就是因著消息滯後,要是余杉當時知道了,保準好好慶祝一番:一五年圍著自己嗡嗡嗡亂飛的蒼蠅終於給拍死了。

    也是在這一天,沙口區人民法院對徐惠的訴訟案進行了庭審。作為原告,徐惠在余杉、譚淼的陪同下出席了庭審。有點意外的是,作為被告人,王濤在庭審當日居然缺席了。

    余杉很不理解王濤的思維方式,裝作看不見,把自己腦袋插沙子裡有用麼?沒責任、沒擔當,自私自利、心眼小也就罷了,頂多被人當成小人、渣男。問題是自己出了事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余杉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了。

    但不管怎麼說,王濤的缺席讓一大早就開始繃著臉的徐惠臉色好看了很多。或許就像徐惠說的那樣,她只當過去的幾年只是一場噩夢,但再一次面對王濤總會刺痛她,揭開心中那道剛剛結疤的傷痕。庭審有條不紊的進行,徐惠被機械的擺佈著,律師與法官問什麼,她就說什麼。她的話不偏不倚,有一說一。

    余杉大概能猜到徐惠的心態,既然沒有愛,那也就沒有了恨。她心中的那份善良讓她說不出偏頗的證詞。

    因著被告人王濤的缺席,法官很快做出了一審缺席判決:被告人王濤故意捏造並散佈虛構事實,對原告徐惠造成巨大影響,根據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判處被告人王濤拘役六個月,緩期執行一年,賠償原告徐惠精神損失費五千元。

    庭審出來之後,徐惠沒有如釋重負,坐在車裡目光有些呆滯。

    「小惠,想什麼呢,那麼出神?」特意請假的譚淼抱著閨蜜的胳膊,安慰著徐惠那顆不安的心。

    徐惠搖了搖頭:「沒想什麼。就是……感覺做了一場夢。」

    看著徐惠的神色,譚淼說:「小惠,你不會在同情那個人渣吧?那個混蛋把你害的這麼慘,你可不能心軟。」

    徐惠淡然一笑,長出一口氣,說:「沒什麼同情不同情的。」她藉著倒視鏡看了眼專心開車的余杉,說:「余大哥說得對,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余杉接嘴說:「你能這麼想就對了。如果一個人不管犯什麼事兒都不會付出代價,那他遲早會做出更過分的事兒。所以這種時候你不能心軟,不能王濤一哀求你就撤訴,那救不了他,只會害了他。」

    「就是!」譚淼拔高了嗓門說:「這次不給他點教訓,繼續纏著你怎麼辦?就算不纏著你,萬一禍害了別的姑娘怎麼辦?」

    副駕駛的楊睿樂了,回頭看著譚淼說:「沒想到啊,譚淼,你這人正義感十足。」

    「那是……誒?」譚淼豎起眉毛作勢預打:「怎麼說話呢?本姑娘本來就是正義的使者好不好。」

    楊睿縮回腦袋,嘟囔著說:「昨天早晨出門你把樓道口的摩托給碰倒了,也沒見你等車主……這會兒倒正義使者了。」

    「嗨嗨嗨,你嘟囔什麼我可都聽見了。樓道就那麼點兒地方,那個沒公德心的把摩托橫樓道口。別說是不小心碰的,再過兩天說不定我忍不住一腳踹倒。對付這種沒有公德心的人,就得讓他肉疼。」

    譚淼跟楊睿倆人跟歡喜冤家一樣,見了面就拌嘴。楊睿這傢伙拙嘴笨舌的,回回都輸。好玩兒的是這傢伙還樂此不疲,每次都挑事兒。開車的余杉含笑瞥了一眼被數落得啞口無言的楊睿,或許連女孩子手都沒牽過的楊睿是想用這種方式接近譚淼。結果不言自明,目前看來這倆人有朝著哥們兒發展的趨勢……這事兒余杉不好插手,而且想讓一個感情白痴變情聖簡直比登天還難,唯一的指望就是吵吵鬧鬧中譚淼心裡會種下對楊睿的那一絲羈絆。

    倒是因著這對歡喜冤家的吵鬧,徐惠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微笑著看著倆人打打鬧鬧。可惜的是,楊睿這種戰鬥力只有5的渣渣幾分鐘就啞火了。待車廂裡沉寂下來,徐惠問:「余大哥,這事兒算了結了吧?」

    余杉說:「還不算完。一審缺席判決,判決書下達之後,十五日之內被告人可以提出抗訴。如果被告人沒有提出抗訴,一審判決就會執行。」

    「還要走一遭啊?」徐惠苦惱的皺起了眉頭。

    余杉說:「嫌煩了?」

    徐惠搖搖頭,說:「就是覺得那種地方很……壓抑。」或許真正讓她感覺壓抑的原因,是把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重新提起,公之於眾吧。

    「那就不用去二審了,等著庭外和解吧。」

    余杉話音剛落,譚淼驚呼一聲,說:「啊?那不是白費勁了?這可不行,余大哥,絕對不能放過那個人渣。你想想小惠那一陣有多慘。」

    余杉說:「侮辱、名譽損害這種事,現階段在咱們國內不太被重視。庭審判決之所以對咱們有利,那是因為被告缺席了庭審。真要打起官司來,就算是贏了,王濤也不會付出太多代價。無外乎道歉、賠償損失。你看徐惠苦惱成這樣,忍心再讓她在法庭上重新體會一遍心如刀絞?」

    譚淼扭頭看看苦著臉的徐惠,又看看倒視鏡裡的余杉,氣鼓鼓的說:「那也不能就這麼算了啊。」

    「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王濤的學位證肯定是保不住了,這等於讓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流水,你還想怎麼樣?」

    想想王濤四年大學白讀了,譚淼消了不少氣,說:「這還差不多……活該,人渣就該遭報應!」

    這時候楊睿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插嘴說:「哎你說你早晨碰倒摩托車能不能遭報應?」

    「楊大傻子,你非得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譚淼化身雌豹,於是新一輪的鬥嘴開始了。

    余杉開著車先把心力交瘁的徐惠跟譚淼送回了家,跟著開車拉著楊睿回了合意小區。車剛挺穩,楊睿就不同聲色的捅了捅余杉,一言不發的指了指樓道口。

    余杉看了一眼守在樓道口的兩個社會青年,皺了皺眉頭,旋即想起因為庭審的緣故,他把手機關機了。那倆人余杉還記得,是剛子的兩個小弟,上次就是他倆把余杉墊付的錢送上門的。

    「沒事兒,是剛子的人。車你開走吧,我去見見他們。」

    「不用我陪著?」

    「沒事兒。」余杉下了車,朝樓道口走去。

    兩個社會青年正百無聊賴的杵在門口,瞧見余杉,立馬迎了上來。

    「余先生你可回來了,我們哥倆在門口等了倆鐘頭了。」

    余杉歉意的說:「真對不住,今天陪朋友庭審,手機關機了。」

    「那余先生……」

    「別,我當不了先生,咱們按年歲論吧。」

    「成,那我叫你余哥。余哥,我們剛哥昨天出的院,今天一早就嚷嚷著要見見你這位恩人。剛哥定了晚上五點,你看怎麼樣?」

    「行,你把地點告訴我,五點準時到。」余杉爽快的答應下來。他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含糊,混社會的混得就是名聲,不給對方面子搞不好就反目成仇。

    倆社會青年交代完就走了,余杉快步上了樓。進到小臥室,立刻開始著手準備工作。把黑子吹牛逼那段視頻剪輯出來,刻錄成光盤。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4
067 戲看完了

    下午四點半,余杉開著奧迪出門,不到二十分鐘奧迪停在了惠英樓對面的道邊。隔著一條街就能瞧見惠英樓門口車輛匯聚,道牙子上停滿了不說,連帶著一條機動車道也被佔了。惠英樓的玻璃轉門前人頭攢動,一**頭皮刮請、脖子上掛著大金鏈子、腋下夾著手包的大小混子烏泱泱的朝門口走。

    余杉依稀瞧見台階上迎來送往待客的一個社會青年就是下午給自己送信的二人之一。余杉還以為剛子是單純的感謝自己,哪兒想到一場飯局成了齊北混子們大聚會啊。坐在車裡,余杉皺著眉頭不由得心裡打怵。早知如此,就該帶著楊睿一起來。

    瞧瞧時間還差十分鐘五點,這時候後悔也晚了。熄火、拉手剎,余杉深吸一口氣下了車。過了馬路,按照正常的步伐朝著門口走去。他身穿白襯衫、休閒褲,混在一堆花襯衫、黑t恤的混子中顯得格格不入。離的老遠,台階上迎來送往的社會青年就瞧見了。

    那人正跟一個剛來的大混子熱絡的聊著,趕忙三兩句請進去,幾步跑下台階迎了過來。

    「余哥你來了,這邊請。」

    「好。」

    心裡發憷的余杉也不多話,跟著往裡就走。進了大堂,頓時一股嘈雜的聲浪撲面而來,一樓二十幾桌都快坐滿了。幾個服務員戰戰兢兢的伺候著,反應稍微慢一點立刻引得咒罵聲不止,有等不及的混子乾脆自己搬箱酒放在腳邊,沒有瓶起子就用筷子起來,一時間觥籌交觸好不熱鬧。

    剛子的手下人面很廣,一路上總有混子瞧見了起身說兩句話,還有熟悉的灌了他兩杯啤酒。一路走走停停,社會青年把余杉引到了一處包廂。

    包廂不大,席面已經上來了,裡頭一個人沒有。把余杉請進去後,那社會青年歉意的說:「對不住,余哥。剛哥本打算今天就請你一個人的,結果來的時候碰上了胡老六,胡老六嘴欠,他一嚷嚷半個齊北道上的兄弟全都知道了。你先吃著,剛哥說了,待會兒他應付完就過來。」

    房門一關,社會青年走了。沒一會兒門打開,那社會青年帶了兩個人過來陪余杉。跟外頭的混子一比,這倆人明顯順眼多了,沒有刮青的頭皮,也沒有明晃晃的大金鏈子,張口閉口的也不把髒話掛在嘴邊。落座後一介紹,白臉的叫田志超,紅臉的叫呂偉,這倆人都跟著剛子討生活。

    呂偉個子不高,話匣子一打開就沒完沒了,齊北社會上那點事兒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倒是田志超話不多,戴著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不知道的底細的絕對不知道這傢伙也是個混子。

    又等了一會兒,剛子還沒來。余杉心裡反倒鬆了口氣,這輩子他從沒跟剛子這種社會大哥級的人物打過交道,吃飽喝足打個照面就走也不錯。唯一煩惱的是怎麼把包裡的碟片交出去。

    他這兒正心裡打鼓呢,房門一開,呼啦啦進來一票人。領頭的頭上纏著繃帶,胳膊上還打著石膏,相貌平平,唯獨那雙眼睛狂傲裡頭透著一股子狠辣。余杉趕忙起身相迎,呂偉跟田志超倆人也起身恭敬的叫了一聲『剛哥』。

    剛子笑著沖倆人擺擺手,目光始終盯著余杉,離得老遠伸出完好的左手:「余先生,大恩不言謝。要沒有你,我剛子這條命說不定半個月前就交代了。軍子!」

    「哎!」剛才那社會青年應了一聲。

    「倒酒!」

    軍子抄起一瓶五糧液先給余杉滿上,又找了個空杯倒滿。剛子抄起酒杯跟余杉碰了一杯,「啥也不說,我先乾為敬。」一仰脖,三兩白酒一飲而盡。

    余杉看得直皺眉頭,他天生酒精過敏,要是一杯啤酒也就罷了,問題是這可是白酒。但這時候不喝也得喝,余杉皺著眉頭同樣一飲而盡。三兩白酒進肚,余杉頓時感覺從嗓子到胃跟火燒的一樣。

    更要命的來了,軍子提起酒瓶子又要給余杉滿上。余杉趕忙止住:「等會兒等會兒。」他苦笑著對剛子說:「先等一會兒,我這人天生酒精過敏。剛才那一杯喝完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再來估計真得進醫院了。」

    剛子愣了愣,好像頭一回聽到酒精過敏這種事。正要說些什麼,就瞧見余杉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跟著胳膊上慢慢起了一些小紅點。

    「余先生你這就見外了,不能喝酒你早說啊。」剛子說完,搶過余杉手裡剛倒的半杯酒一飲而盡。酒是喝不成了,剛子吩咐人搬了箱飲料,又讓小兄弟給余杉買了抗過敏藥。

    落了座,剛子先介紹了余杉,又把跟進來的幾個人一一點名介紹,說都是他剛子的兄弟。一眾混子跟余杉打了招呼,大傢伙這就算是認識了。

    酒桌上略顯尷尬,余杉有些拘謹,但包括剛子在內所有混子在內同樣都很拘謹。余杉沒跟他們這類人打過交道,他們同樣也很少跟余杉這樣渾身書卷氣的人打交道。於是除了呂偉層出不窮的段子,就剩下頻繁的敬酒了。

    看得出來剛子威信十足,所有混子朝余杉敬酒,頭一句就是『我喝酒余先生喝飲料就行』。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先前的拘謹慢慢退去。余杉倒是跟身旁的田志超聊得火熱,這個文質彬彬的混子簡直就不像是混子,國內國外的大事小情,尤其是時事政治,這傢伙門兒清的很。

    剛子偶爾會插上一嘴,詢問余杉的職業、家鄉、年紀。余杉說自己倒騰電子產品的,老家在齊北下面的郊縣宜安,又說了自己的年紀。倆人一論,余杉實際年齡比剛子大三歲。

    許是喝酒的緣故,剛子管余杉叫了聲哥,又指著余杉衝著所有混子說:「余哥救了我一命,他要有事兒兄弟們幫襯點兒。余哥是文化人,跟咱們不是一路,沒事兒別去煩他,都聽見沒?」

    一眾混子轟然應諾。剛子在包廂陪了余杉快一個鐘頭,有小兄弟過來耳語幾句,瞧剛子的神色是打算散了飯局,出去招待外面道上的朋友。

    余杉垂在飯桌下面的手攥成了拳頭,搶在剛子開口之前突然說:「剛子,我能跟你單獨聊聊麼?」

    剛子一滯,左右看看,衝著自己的兄弟點點頭。六個混子跟余杉打了招呼,呼啦啦離開包廂,順手還關上了包廂門。

    包廂裡就剩下余杉跟剛子,剛子敬了余杉一根菸,自己也點燃說:「余哥,你有啥事直接跟我說。我剛子在齊北大小也算號人物,能辦到的絕不含糊。」

    余杉沉吟了下,問:「上次襲擊你的人……找到了麼?」

    剛子臉色沉了下來。一個赫赫有名的社會大哥讓人給送進醫院,這絕對是損名聲、掉面子的窩心事兒。「你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余杉抽了口煙,說:「不瞞你說,我從濱江找了私家偵探來對付一仇人。沒找到仇人什麼把柄,倒是有意外發現。」

    說著,余杉打開包,掏出了那張光盤。這年頭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頭十年中期的飯店,包廂裡不但有電視,還有配套的麥克風、影碟機,客人喝高興直接在包廂裡連唱帶跳。

    在剛子疑惑的目光中,余杉起身打開電視與影碟機,將那張光盤放了進去。拿起遙控器按了播放,那段截取的視頻在29吋電視裡放了出來。

    余杉選取了隱藏在窗口的攝像頭,一盆弔蘭將鏡頭稍稍遮擋,只露出半個客廳,看起來就像是有人趴在窗口偷拍一樣。隨著視頻的播放,房門打開,先進來的是曉燕。

    余杉留意著剛子的神色,發現剛子看見曉燕的剎那眉頭明顯皺了起來。隨著視頻的播放,黑子與曉燕的對話一字不落的透過電視播放出來。

    視頻很快放完了,剛子的反應很奇怪,他不但沒有憤怒,反倒意味複雜的盯著余杉看,看得余杉直發毛。

    「余哥,你……跟黑子有仇?」

    單傑因黑子而死,這仇大了去了。余杉點了點頭。

    剛子左手拍了下大腿站起了身:「余哥,你今晚沒啥事吧?沒啥事就多留一會兒。我招待招待道兒上的朋友,回來咱們再聊。」說完,剛子起身推門而去。

    余杉怔在那兒好半天,也沒琢磨明白剛子到底是什麼意思。過了一會兒,包廂門打開,呂偉跟田志超這倆剛子的手下有進來陪余杉了。倆人陪著余杉吃吃喝喝,談天說地,每每余杉看時間,總有人勸余杉多留一會兒,說剛哥交代了,他們倆必須把余杉給留住。

    五點開始的飯局,一直持續到十點多。余杉中間光廁所就去了三趟。十點半一過,余杉再也坐不住了,正這個時候包廂門打開,喝得臉色煞白的剛子回來了。

    他似笑非笑的衝著余杉說:「余哥,走吧,我請你看一齣戲。」

    余杉出去的時候,發現飯局早就散了。大堂裡的狼藉早已收拾乾淨,服務員換上了乾淨的桌布與杯盤。出了飯店,剛子沒讓余杉開車,叫來軍子開過來一輛本田,拉著余杉坐進後排,汽車發動朝著市中心開去。

    一路上剛子沉默不語,車廂裡的氣氛很詭異。余杉幾次要開口詢問去哪兒,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車行十幾分鐘,本田停在了胡同口邊兒上,斜前方就是藍彪的金碧夜總會。

    剛子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就說了一句話:「干吧!」隨即掛斷了電話,目光死死盯著金碧夜總會的大門口。

    過了一會兒,就瞧見剛子從金碧夜總會大門走出來。一手拿著電話講話,一邊還四下張望著。放下手機,剛子跟門口的迎賓調笑了幾句,順手捏了捏一個迎賓的臉蛋,邁著四方步朝街邊走去。

    正這個時候,從街東面緩緩開過來一輛摩托車,車上坐著倆戴頭盔的人。摩托車減速,停在黑子面前,後座的人問了一句什麼,黑子詫異了一下,隨即扭頭就跑。

    但一切都太晚了,後座的人從夾克里掏出一把鋸短了槍管的雙管獵槍,朝著奔跑中的黑子扣下了扳機。

    吭!吭!

    兩槍打完,黑子慘叫著倒在了地上。摩托車發動,加速轟鳴著呼嘯而去。

    槍擊就活生生發生在余杉眼前,距離也許都不到五十米。強烈的感官刺激,讓余杉心跳加速。他身旁的剛子很平靜,若無其事的點了根菸,降下車窗吩咐軍子:「走吧,戲看完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4
068 沒有人是傻子

    回程的路上,剛子一口口的抽著悶煙,吐出的煙霧被車窗灌進來的風吹散。他丟了煙蒂,突然說:「怎麼樣,余哥,剛才那齣戲還滿意麼?」

    余杉嚅動了下喉結,嚥了口吐沫,一言不發。他確實不知道該如何接口,哪怕此前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直到血腥的一幕在眼前上演,他才真正意識到他要面對的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剛子的口碑很好,講義氣,重兄弟,從沒傳出過欺壓良善的負面消息,這些美好的描述有一陣甚至恍惚了余杉對其的認知,忘了剛子是社會大哥的事實。

    怎麼定義社會大哥,余杉說不清楚。但他很清楚,一個人心不煙手不狠,根本就不可能當得了社會大哥。作家孔二狗寫的書裡曾經對社會大哥乃至涉煙團夥有過階段性的分析,書中孔二狗將流氓團夥分為三個階段。

    八十年代的古典流氓,九十年代的拜金流氓,新世紀的煙澀會。受口岸影響,南方沿海地區的煙澀會發展迅速,但實際上濱江煙澀會出現的甚至比沿海地區還要早。八十年代末的時候,喬四跟楊饅頭號稱一人佔了一半東北。其實楊饅頭在喬四手底下跟打雜的沒什麼區別。要不是喬四作死,估計楊饅頭還指不定什麼時候能出頭。

    當時國家領導人來濱江視察,前有警車鳴笛開道,所有的車都讓了,結果喬四開著五個8車牌號的奔馳不但沒讓還超了車。領導人很詫異,問那是誰的車。答:「喬四老爺的車。」接下來的事兒新聞上就能看到了,據說抓捕的時候國家根本就不信任濱江警察系統,異地調的警察,抓到喬四的時候,喬四正跟濱江市幾個領導打麻將。

    九一年喬四被槍斃,濱江市民提起喬四頭一個反應不是拍手稱快,而是崇拜。是不是很邪門?莫非整個濱江的市民都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有老百姓就說了,喬四在的時候比現在治安好多了,起碼菸槍沒那麼氾濫。這話說得沒錯,喬四活著的時候就是濱江道兒上的龍頭大哥,道兒上的事兒從來不是誰有道理誰說了算,而是誰拳頭大、誰腦子轉得快說了算。作為龍頭大哥,喬四的拳頭最大,社會關係遍及所有政府部門,煙白兩道通吃,理所當然的成了道兒上立規矩的主兒。

    不管喬四當初是出於什麼心態,沒準是怕有人打他菸槍,他的確有意的控制了槍支氾濫。喬四一死,濱江道兒上少了龍頭大哥,很是混亂了一陣。於是各種菸槍氾濫,槍擊事件層出不窮。於是老百姓的直觀感受就是:瞧瞧現在亂的,還不如喬四在的時候呢。

    就基於這麼個莫名其妙的理由,喬四愣是成了濱江老百姓心中的大俠。尋常百姓都這麼想,混道兒上的只會愈發崇拜喬四。

    齊北作為省內僅次於濱江的第二大城市,受濱江的影響很嚴重。道兒上廝混的團夥大大小小幾十號,比較出名的能有五、六個,這幾個包括藍彪、剛子在內的團夥,靠著一**的鬥爭,大魚吃小魚,不知不覺的所有團夥都在試圖重走喬四走過的路。

    現如今藍彪的團夥搭上週志明,明顯有了煙白勾結的煙澀會跡象,而作為藍彪的主要對手,剛子可能簡單得了?這年頭能當上社會大哥,還安安穩穩過了這麼些年的,哪一個沒有心機、智商?

    這些念頭心隨電轉,眨眼間在余杉腦子裡過了一圈兒,那顆沒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余杉知道自己犯了個錯誤,他以為剛子只是個莽夫,但事實上剛子不是!

    他截取的視頻很巧妙,找得藉口明面上也看似合理,但經不起推敲。

    他不開口說話,剛子繼續的說道:「住了半個月醫院,出來一看世界變化真特麼快,煙子這種貨色吹牛逼都敢騎在老子頭上了。」

    余杉心裡咯噔一聲,明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軍子,拿老子吹牛逼廢他兩條腿過分不?」

    開車的軍子頭也不回的說:「沒崩死都特麼便宜他了。」

    剛子哈哈大笑。笑完了,轉過頭,剛子看著余杉說:「余哥,實話告訴你吧,砍我的倆地癩子早逮住了,連他倆後面的老歪都在醫院裡躺著呢。今天你給我看的那張碟讓我很意外,你原本怎麼想的我不在乎,就衝你跟煙子有仇,這事兒我也得辦明白嘍。」

    「我這人不是什麼好人,就算原本是好人,走上了這條道也得慢慢變質。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哦,對,人不狠站不穩。我這人為人處世就一個原則,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仗。別人怎麼對的我,我剛子加倍還回去。余哥你救了我一命,到什麼時候我剛子都認。就算沒那張碟,只要余哥你說一句辦了煙子,我照樣辦了他。」

    長長的停頓了一下,剛子說:「余哥啊,我希望下次再見面你能拿我當朋友處。」說著,剛子用完好的左手將那張碟片遞還給了余杉。

    余杉遲疑著接過來,車子緩緩停下。一直處於忐忑中的余杉這才發現原來車子已經開回了原地,幾米外就停著他那輛奧迪。

    他深吸一口氣,說:「行,下一次我會以誠相待。」推開車門下了車,衝著剛子揮了揮手,目送著本田開遠,余杉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這個世界,沒有人是傻子!把別人當傻子的人,到最後只會讓自己變成傻子。十幾分鐘前的兩聲槍響尤在耳邊迴響,只要一閉眼,槍擊的一幕就會浮上眼前。

    余杉清楚的記得,槍手的兩槍在近距離下擊中了煙子的左右腿。雙管獵槍用的子彈都是鋼砂,近距離打上去,一槍就是幾百枚鋼砂。

    甭說兩槍,挨了一槍馬上送去醫院做手術,也不可能把鋼砂都摘乾淨。一報還一報,煙子直接導致單傑高位截癱,現如今直接被廢了雙腿。

    余杉根本就不在意煙子殘不殘疾,比起好友單傑,即便廢了一百個煙子余杉都不會後悔。真正讓他後怕的是今天做的事兒,實在太冒險了。

    如果不是當初機緣巧合救了剛子一命,如果不是剛子這人還講點道理,余杉能不能完好的回去都兩說。

    這就是煙道啊,在所謂的兄弟義氣掩蓋下,是赤、裸、裸的暴力與血腥。余杉站在奧迪車外,足足抽了一根菸才緩過神。鑽進車廂,發動汽車回了合意小區。

    這一晚輾轉反側,余杉想了很多。今天的事兒交會了余杉很重要的兩件事:沒有人是傻子,僅憑著自己來自一五年的那些鳳毛麟角、破碎的信息優勢,根本別想去算計人;第二,要想四兩撥千斤去算計人,那就必須必對方聰明;第三,打鐵還得自身硬,如果沒把握去算計人,那就用實力去碾壓對方。

    余杉反思了一下自身,他智商不低,但算計人的陰謀、陽謀,絕不僅僅靠的是智商,這其中更重要的是情商。對人心的分析,對事件的推演,這些無一例外都是余杉的弱項。

    再反觀自身,他在九八年身價百萬,對比著這年頭齊北人均工資四百出頭,資產上不算少了,可餘杉遠遠沒有身價幾十萬的人所擁有的社會能量與影響力。

    同樣資產的人,道兒上的且不說了,正經做買賣的,手裡有實業、有員工,煙白兩道,總得認識一些頭面人物。遇上麻煩事,一個電話過去,總有為其出頭的人物。哪兒像余杉啊,唯一認識的官面人物是剛入行沒幾年的馬警官,剛子還是機緣巧合下結識的。剩下的人裡頭,徐惠跟譚淼倆姑娘家是剛畢業的學生,楊睿是個被刑警隊開除的無業青年,丁大侃倒是能力不俗,問題這小子是個京片子外來戶,在齊北地界根本就吃不開。

    今天見了剛子一面,余杉總算認識到他要對付的藍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了。剛子都能讓余杉心驚肉跳,那鬥倒了剛子,十幾年間在齊北呼風喚雨的藍彪又豈是那麼好對付的?

    曾經余杉自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小心了,現如今他才發現,他還是太過麻痺大意。幸好,此前因著藍彪行蹤不定,余杉沒採取什麼措施;幸好,他現在認識到了這一點。

    這一夜余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幾點睡的,第二天他睡眼惺忪的接了楊睿的電話。楊睿在電話裡很興奮,告訴了余杉兩個意料之中的好消息。

    頭一個,張長貴老小子東窗事發,被育才小學開除了;第二個,齊北師範做出了處理決定,給予已經完成畢業答辯的王濤開除學籍處分。

    聽了這兩個消息,余杉一點高興的意思也沒有。兩次往返,他將九八年的時間線推進了一個多月,僅有的成果就是賺了一百多萬,外加對付了倆蒼蠅、臭蟲。

    之前的謀劃與算計,如今看起來多少有些不值當。如果他有足夠的影響力,根本用不著費這麼大的事兒去算計,也許只需要一個電話,不論張長貴還是王濤,都會像蟲子一樣被生生碾死。一夜之間,余杉的心態發生了變化。他終於意識到,有那扇門的存在,他從今而後可以不再平凡、渺小。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30 05:45
069 巨變

    余杉在床上坐起來緩了片刻,緩慢的下床,趿拉著拖鞋洗了漱。九八年的時間線已經推進到了六月中旬初,手機跟數碼相機這一陣子陸續被譚淼、徐惠賣了些,剩下的沒幾台。王濤被開除,張長貴離開了育才小學,害了單傑的凶手黑子也廢了,余杉起初制定的全部目標達成,繼續留在這邊,除了單純的將時間線推進之外毫無意義。

    而經過了昨天的事兒之後,余杉反省己身,對自己有了重新的定位。他迫切的需要強大自身,需要15年的資訊的先知先覺,讓他在九八年的時空裡深植根系。這一次余杉一分錢沒動,隨手提著何家寧的那副《暮春》下了樓。

    出了小區,繞過背街,到了那扇門前。時間是上午十點多,早市已經收攤,背街上只有零星幾個行人。趁著沒人注意,余杉拉開了那扇門,邁步走了進去。

    感受著黏液包裹、撕扯著自己的身體,下一秒余杉來到了門的另一邊。他甚至沒看清店裡是什麼情形,痛徹心扉的頭疼急劇襲來,好似坐在胡亂翻滾中的飛機一樣,天旋地轉的眩暈感讓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巨疼讓甚至讓余杉呻吟起來。

    好半天,頭疼與眩暈一點點的消退,視線從模糊慢慢變得清晰,耳中的嗡鳴聲逐漸消失,對於余杉來說整個世界又變得正常起來。店裡保持著他離開時的原樣,他抬頭看了看掛鐘,分針在他的注視下指向了下午四點十四分。

    規則一,無論穿越過去多久,相對本時空永遠是兩分鐘。

    可怕的頭疼讓余杉心有餘悸,他生怕自己落得跟喬思一個下場,反覆的改變過去,最終患上無藥可醫的腫瘤。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扶著牆站起身,拾起那卷畫,走到吧檯取回自己的東西。停步在吧檯前,他伸出的手懸停在半空,桌面上的東西讓他疑惑不解。

    原本妻子送余杉的蔻馳短款錢包變成了一個鬆鬆垮垮、磨損嚴重的黑皮夾子;去年購置的lumia1020手機變成了方方正正的聯想;最奇怪的是車鑰匙,上面沒有任何余杉熟知的logo,而且還不是遙控的。

    「搞什麼?」余杉皺著眉頭一樣樣翻檢桌面上的東西。皮夾子打開,裡面除了兩張一百的,就剩下二十多塊零鈔,銀行卡也少了很多,如果不是身份證與駕駛證還在,余杉絕不會認為這是自己的錢包。

    手機解鎖,找到通訊錄,看著那些熟知的聯繫人,沒錯了,這破聯想也是他的。余杉站在那裡哭笑不得,他努力回想了半天也沒搞明白自己到底改變了什麼。

    「對了,單傑!」余杉一眼瞧見通訊錄上的單傑,毫不遲疑的給對方撥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半天,單傑接了,沒等余杉說話,單傑就在那頭說:「杉子,你小子可真行啊。」

    「啊?」余杉莫名其妙。

    「嘖,別裝了,算著我發工資的日子給我打電話。說吧,這回借多少?先說好啊,一共就不到五千的工資,你多少得給我留點。」

    聽這意思,好像自己真落魄了?余杉撓撓頭說:「不跟你借錢,就是……就是好長時間沒聯繫了,給你打個電話。」

    「咦?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居然不借錢。」頓了頓,單傑不放心的追問一嘴:「真不借錢?」

    「真不用。」

    「奇了怪了。我可跟你說啊,工資剛到手,到了晚上就得入我媳婦兒賬,到時候你再想借可就難了。」

    「誒你這人,我都說不借錢不借錢了,怎麼還沒完沒了了?」余杉惱了。

    單傑在那頭嘿嘿笑著說:「我這不是稀奇麼。直說吧,杉子,你打電話到底幾個意思。」

    「沒意思!」余杉氣哼哼的掛了電話。

    出了音像店落了捲簾門,余杉掏出車鑰匙四下找了一圈兒也沒找到他那輛m4.何止是m4啊,左右幾十米範圍內就沒有一輛汽車,唯一一輛是個破爛不堪的大陽電動車。

    余杉愈發的惱火起來:誒呀我去,打電話被懷疑要借錢,m4變成電動車,我特麼怎麼變成窮逼一個了?

    他遲疑著把車鑰匙插進鎖眼,一擰……沒錯,這就是他的車。

    跨上去,余杉抓狂了,嘟囔著:「我特麼都沒碰過電動車,怎麼騎回去?」

    余杉摸索了變天,回想著妹夫金曉光以前騎摩托的步驟,一擰右把手,電動車嗡的一下就躥了出去。咦?有門兒啊。過了一會兒,余杉有找到了剎車。得,有油門有剎車,電動車能騎走。

    這輩子頭一回摸電動車,余杉忘了剛才的惱火,勁頭十足的雙腿劃動將電動車推上道,擰油門,待車子動起來收了雙腳,然後電動車就一頓一頓的超前開去。

    余杉這會兒別提多美了,他覺著自己就是個天才,沒碰過又怎麼樣?照樣無師自通。騎出去一百多米,余杉掌握了油門的技巧,電動車平穩了很多。他又開始感嘆自己是天才,正這會兒鳴笛聲響起,從右側路口竄出來一輛奧迪a6,余杉趕忙剎車。

    情急之下,剎車的同時余杉還擰著油門,慣性讓他的身子開始前傾,緊跟著電動車的後輪都懸空起來並且越抬越高。虧著余杉反應快,趕忙雙腿落地把電動車控制下來。饒是如此也嚇了余杉一頭冷汗,差點玩兒空中飛人啊!

    另一邊,擦著電動車過去的奧迪a6車主幹脆急剎車,探出腦袋回頭罵余杉:「電動車往機動車道上開,你特麼是不是活膩了?」

    余杉眨眨眼,四下一瞧,可不是麼?道路兩邊的甬道才是非機動車道,他開慣了車,習慣性的把電動車開到了機動車道上。

    自己理虧,余杉也沒反駁,趕忙把電動車開到非機動車道上。正要擰油門往前騎,一抬頭就瞧見一男一女倆人挎著胳膊朝這邊走來。

    男的是小張老師,女的居然是小張老師的死對頭賈麗麗。咦?這倆貨不是相互看不慣麼,什麼時候湊到一起的?莫非真要玩兒相愛相殺?

    余杉趕忙打招呼:「小張老師,你這是才下班?」

    聽見喊自己,小張老師茫然的四下看了看,待看到余杉,有些疑惑的說:「是啊,學校有點事。」

    余杉想到了什麼,趕忙問:「誒?咱們學校有叫張長貴的麼?」

    小張老師搖搖頭:「張長貴?」他看向身邊的賈麗麗:「你聽說過麼?沒有,那我也沒聽說過。」

    「沒事兒,我就是隨口一問。」余杉目光戲謔的在小張老師跟賈麗麗兩人間來回移動,笑著說:「那成,就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咱們明兒見。」說完,余杉發動電動車,沿著非機動車道往家開去。

    路基上,小張老師撓著頭莫名其妙的看著余杉的背影,挎著他胳膊的賈麗麗問:「這人誰啊?」

    小張老師一晃腦袋:「我哪兒知道?可能……是學生家長?算了,快走吧,一會兒電影快開始了。」

    張長貴沒了,單傑還在,余杉心情大好,一路吹著歡快的口哨回了書香名苑。將電動車停在樓下,余杉步子矯健的上了二樓,掏出鑰匙擰動房門……再擰……再再擰……咦?家裡什麼時候換鎖了?

    他這兒正納悶呢,門從裡面打開了,一大媽探出半個腦袋上下看了懵逼的余杉一眼:「你找誰?」

    「我……誒?這家不姓余麼?」

    「姓什麼余?沒這人!」大媽態度蠻橫,恍然間似乎想起了什麼:「誒?上個禮拜堵我們家鎖眼的是不是你幹的?」

    「我堵你們家鎖眼幹什麼?」

    「幹啥你自己不清楚啊?你們這幫開鎖的最缺德了,滿樓道貼小廣告,貼完小廣告就堵鎖眼。」大媽一把拽住余杉的胳膊,回頭嚷嚷著:「老頭子快出來,堵鎖眼的混球讓我逮住啦!」

    余杉趕忙晃了晃手裡的門鑰匙:「大媽你看清楚,我是咱們小區的住戶。我是……我是找錯門兒了。」

    這時候房門徹底敞開,大媽的老伴虎視眈眈的站在一旁。大媽瞅了瞅余杉手中的鑰匙,警戒之色漸消:「哦……你是三號樓的,怎麼跑我們五號樓來了?」

    余杉默然無語,他在五號樓住了好幾年,怎麼一下子成三號樓了?心裡頭彆扭著,嘴上還得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從後門進的,沒看清就進來了。」

    從五號樓脫身,余杉按著手中鑰匙的門牌號,又開著電動車去了三號樓。把車停在樓下,余杉就開始皺眉。五號樓跟三號樓區別大了,五號樓是商品房,而三號樓則是回遷房。按面積算,余杉在五號樓買的房子八十五平,不大不小。而三號樓就沒有超過七十平的。

    躑躅的站在樓下,余杉遲遲不敢進單元門。他努力回想著,卻一無所獲。改變的記憶猶如潛意識一樣,深深埋藏在他的腦海裡。

    「我到底改變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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