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節我們是同類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僅僅只是幾秒鐘,劉天明卻覺得彷彿等待了一個漫長的世紀。
他看到冰塊正在融化,透明的水滴正從鄭小月潔白細膩的手指邊緣掉落下來。殘留的冰塊越來越小,但它沒有掉落,彷彿是被膠水粘在她的手指表面,只是在外部溫度作用下,慢慢融化。
忽然,劉天明看到水滴在半空中固定。
僅僅只是一秒鐘,它還是墜落下來。
那不是水滴,那是一小塊在空中凍住的冰,一塊水滴形狀的冰。
它落在地上,滾了滾,表面沾滿了灰塵。
劉天明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鄭小月的手指上。
那裡出現了厚重的白色,頃刻之間已經變得透明。然後,又從透明變得渾濁。就像很清的米湯,其中摻雜著一縷縷白色物質。
冰片出現了,然後迅速變大。那是一個不規則的圓,邊緣有很多鋸齒。直徑朝著邊緣不斷擴展,一厘米、兩厘米、三厘米……這差不多就是鄭小月能力的極限。
“哇!這,這實在太神奇了。”
鄭小月口中發出低沉的驚呼。她手腕翻轉,冰塊在掌心表面懸浮。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她朝著中間五指彎曲,平整的冰塊立刻沿著掌心運動方向開始變形。它被捏攏,重合,堆積……最後,變成了一團乒乓球大小的球體。
劉天明眼中的驚訝已經變成了亢奮。他抓緊了鄭小月的肩膀,手上不自覺地用上了力氣,連聲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你,你之前都做了些什麼?”
鄭小月有些發懵。
她也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仔細想了想,鄭小月不太確定地說:“會不會,跟我之前吃過的東西有關?”
吃過的東西?
劉天明腦子裡猛然閃過“食物”這個詞。
他同時感覺到天堂和地獄的滋味兒,說不出的恐懼和期待在心臟裡徘徊。他用力握緊左拳,用顫抖的聲音問:“你都吃了些什麼?”
鄭小月側過身子,透過劉天明身體與手臂之間的縫隙,朝著齊元昌等人正在忙碌的地下室方向望去。順著她目光的指引,雖然有著水泥台階作為障礙,劉天明還是猜到了鄭小月想說的話。
“那頭行屍?你吃了它身上的肉?”
鄭小月老老實實點著頭:“吃了一塊。不過……我,我不是主動的。那個時候它想殺我,我打不過它,就朝著它脖子上咬了一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會想要吃它的肉。只是突然覺得味道不錯,很想吃,就咽了下去。那個……我保證,真的只是吃了一塊。”
劉天明感覺心裡有著說不出的苦澀:“還有呢?”
鄭小月怯生生地看著他,聲音很低:“我……我還喝了它的血。我覺得,它的血很甜。就……就多喝了幾口。”
劉天明鬆開手,後退著,重重坐在彈藥箱上,腦子裡全是狂亂的想法。
毫無疑問,鄭小月和自己一樣,也是變異形態的感染體。
不,也可能是正常形態。但是可以肯定,她擁有異能。那塊剛剛製造出來的冰,就是證據。
是我感染了她。
我和她有了那種關係,進入她的身體,造成感染。
宋嘉豪研製的免疫藥劑效果有限,無法把感染體重新變回正常人。但它可以限制病毒對細胞的控制,使鄭小月不會變成行屍。
劉天明一直關注著鄭小月。從昨天到現在,鄭小月沒有吃過糖。這種變化讓劉天明很高興。他覺得,免疫藥劑很管用,鄭小月應該不會像陳婆那樣,需要大量進食生肉。
可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鄭小月竟然會變得跟自己一樣,徹底改變了對食物的概念。
又錯了。
那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一種專門對變異細胞產生作用的生物營養。
劉天明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情。
也許,我們都是怪物。
他一直想要守護心愛的女人。卻做夢也沒有想到,她會變成自己的同類。
看著劉天明緊繃嚴肅的面孔,鄭小月有些心虛。她把身體湊了過去,頗為擔憂地說:“我會不會變成什麼怪物?那個傢伙的血裡,會不會有毒?或者什麼奇怪的成分?”
劉天明身子彷彿神經質般抖了一下。
他回過神來,已經理清了那些混亂的想法。看著鄭小月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劉天明苦笑著搖搖頭,嘆了口氣,非常認真地說:“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別人。我們自己知道就行。有些事情也該告訴你了。不過,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等晚上吧,回去以後,找個機會,我再慢慢告訴你。”
鄭小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劉天明已經恢復了冷靜。他雙手捧著鄭小月漂亮的臉,感受著皮膚的滑膩,輕輕地說:“我和你是一樣的。我們,其實是一樣的。”
不管能不能聽懂,暫時就只能告訴她這些。
……
地下室裡儲備的彈藥數量很多。齊元昌沒有全部搬空。他帶走了三分之一。這裡畢竟是各個戰鬥小隊的指揮中心。說不定,還會有人陸陸續續回來。如果自己全部拿走,別人怎麼辦?
他在最上層的彈藥箱表面放了一張紙條,然後拉上金屬收縮門,轉身離開。
那是劉天明住處的地址。
齊元昌覺得,如果還有能回來補給彈藥的同事,應該可以按照這個地址找到自己。
雖然,希望非常渺茫。
防暴警車的車廂裡堆著十幾箱子彈。幾支九五式步槍放在一個空箱子裡。黃河坐在旁邊,手裡擺弄著一支口徑粗大的霰彈槍。
劉天明上了車,坐在黃河身邊:“怎麼樣,好些沒有?”
黃河點點頭,臉上全是心有餘悸的神情:“那傢伙真可怕。我從未想過,這些變异怪物竟然會那麼聰明。如果被病毒感染的人全都變成這個樣子,還不如趁早留顆子彈給我,死了也覺得痛快。”
說著,他放下手裡的霰彈槍,從背包裡翻出早上塞進去的那包糖,拿出一塊,剝掉糖紙,塞進嘴裡。
黃河一路上都在吃糖。塑料袋裡還剩下最後兩顆。
看著他那張滿不在乎,鬍子拉渣的臉,劉天明眼睛裡閃過一絲猶豫。想了想,他還是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個小藥瓶,從裡面抖出一顆暗紅色的藥片,遞了過去。
黃河看了他一眼:“這是什麼?”
“跟免疫藥劑配合使用的藥。”
劉天明撒謊已經變成了習慣,他平靜地說:“把牠吃了,可以減緩你身體注射以後產生的副作用。”
黃河沒有懷疑,接過藥,也不用水,直接張口吞了下去。
那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板藍根片劑。劉天明用自己的血處理了一下,黃河將其吞服,相當於服用了劉天明的血。
這個特殊的藥片,是昨天晚上劉天明仔細考慮之後弄出來的。說實話,他並非是不相信宋嘉豪,只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那種免疫藥劑似乎並不完整,還缺少某種特殊成分。也許宋嘉豪已經察覺了這一點,只是沒有足夠的時間將其糾正,然後補足。正如同他在遺言裡所說的那樣,如果早一些得到劉天明的血,那麼情況也不會變成這樣。
黃河已經表現出明顯的嗜糖症狀。
免疫藥劑也許能夠讓他不變成行屍。可是,按照劉天明的經驗,黃河說不定會在某一天就出現嗜好生肉的症狀。如果真是那樣,就說明免疫藥劑並不完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參照發生在鄭小月身上的變化,讓黃河吞服自己的血。
如果計算沒有錯誤,免疫藥劑加上自己的血,才能真正產生效果。雖然同樣還是被病毒感染,但他們至少不會變成行屍,也不會喪失理智。
只是連劉天明都沒有想到,鄭小月居然會在這個時候開始獵食。
他不知道鄭小月究竟吃了多少,也不知道那頭變異行屍能夠給鄭小月提供多少卡勒爾的生物營養。
也許是一個卡勒爾,或者零點八左右。
當時細胞感應到底部分只有這麼多。雖然不一定準確,也不會有太大的誤差。
劉天明現在迫切想要去醫院辦公室裡看一看。
他有種非常強烈的感覺:宋嘉豪的遺言肯定沒有說完。在他辦公室桌子上的那台電腦裡,一定還能裝著更多的秘密。
必須去醫院!
一定要回去!
齊元昌點了點車廂裡的武器,對坐在側面的劉天明揮了揮手:“小劉,坐到前面來。”
劉天明有些意外:“為什麼?”
齊元昌理所當然地說:“車上東西太多,我們先得回去一趟,卸下一部分,然後再去醫院。那邊你路熟,而且你對病毒免疫。坐到前面來,可以帶路,遇到緊急情況也方便處理。”
劉天明答應了一聲,彎著腰,從車廂裡跳出,朝著副駕駛方向走去。
周元正準備拉上車門,動作忽然僵住了。他朝著遠處停車場的方向看了幾秒鐘,連忙轉身,用力扯了扯駕駛座上的齊元昌:“隊長,你看那邊,那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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