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變異] 星辰之主 作者:減肥專家 (連載中)

 
jjyy168 2016-12-18 10:16:4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6 2043919
jjyy168 發表於 2017-1-8 21:52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山水勢(下)


  身是山嶽,密植厚壤,可承載陽光雨露,抵禦風暴雷霆;

  氣是流水,曲折流轉,可積蘊一山靈秀,賦予萬物生機。

  在這裡,身體是基礎,是第一性的,決定了物質結構,便如山體,總有高低起伏。元氣是機能,由身體基礎決定,就像水勢,隨山形而下,可見溫寒陰陽。

  二者互相參照,隨著定境深化,細微之處漸漸清晰,虛實分判,有所顯化。羅南眼前,真似鋪開了一幅山水圖,連綿山勢之中,清溪蜿蜒,隨勢而走,所過之處,有些地方留得住、轉得動,使得開,有些就截然相反。

  有了差別,實質感就更為清晰。

  漸漸的,有一些位置,流轉蓄積,若平湖深潭,暗生渦漩。這是修神禹要他格外關注的所謂“竅穴”,是蓄靈溫養的福田。

  羅南的意識逐步確認了方位,還與既定的身體概念重新對照:頭頂、胸口、下腹,以及手心、腳心……

  這些“竅穴”之間似有共鳴,波蕩暗生。震波切過,雲霧般的虛化感覺漸退,肌體的知覺重新顯化,但與之前相比,已經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就像那個古老的哲學命題:“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聽修神禹講起這些的時候,羅南腦子是懵的,可真正遇到了,又覺得好生明白。

  不過,修神禹也只講到這一步而已,接下來如何做法,並未明言。

  羅南的心念有些發散,原本是想出了定境,再向修神禹詢問下步的竅門,可當前竅穴之間、肌體之上,共鳴共振的模式,倒讓他想起瑞雯“形神混化”的奇妙手段。

  可再細細體會,終究還是不一樣。

  羅南還遠遠達不到瑞雯“混化如一”的境界,他體內的共鳴共振,只發生幾處竅穴之間。正是以各竅穴為端點,彼此連線,形成了一個模糊結構。有些混亂,有些複雜,又有些似曾相識。

  如果略微調整的話……

  現在的肌體感覺還有點兒模糊,羅南下意識地將其視為一幅可修正的圖畫,移動端點,合併連線,幾次調整,模糊混亂的結構就規整起來,變成一個恍如金字塔的椎體結構。

  羅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想睜開眼睛,這時候外界傳入一記喝聲:

  “繼續!”

  聲音發沉,把羅南波蕩的心神壓住,幾番搖動,最終保持在定境。而此時,山水意象已經變得模糊空無,更熟悉的情景代之而生:

  一座金字塔在虛空中轉動,準確地講,是格式塔,是觀想圖形。

  突然的意象變化,讓羅南頗有些困惑。肌體感覺也受到影響,變得混亂起來。但這種情形沒有持續太長時間,隨著定境之中觀想圖形轉動,一切混亂資訊,都收束其中,齊整規矩,似有中軸,全身骨胳肌肉乃至萬億血管、纖維,一動則百動、千動、萬動,自有規矩,絲毫不亂。

  這份感覺,羅南也不陌生,前段時間在霜河實境,完整版的霜河水道系統中,受原型格式引導,他點燃虛擬的格式之火,以之為軸,多方聯動,恍惚亦如是。

  山水意象、格式之火是很好,可無論如何也比不過觀想圖形對於羅南的意義。五年多的時間下來,羅南已經習慣了與觀想圖形同存同在,觀想圖形所代表的“格式論”,就是他崇尚的真理。

  故而觀想圖形一出,毫無疑問就佔據了最核心的位置,其他的感覺,要麼圍繞觀想圖形起伏波蕩,要麼乾脆灰飛煙滅。

  還好,羅南總算還記他今天晚上是幹什麼來了。雖說到現在為止,方向有點兒走偏,可呼吸吐納的根子還在,他的呼吸節奏只是亂了一瞬間,就又恢復。

  山水意象雖然已經模糊不清,可那種元氣流轉堆積的感覺還在,只不過在封閉的觀想圖形內,隨勢而走的自然韻味不見了,只有一層層蒸騰的熱氣,源源不斷地積聚,向觀想圖形的中央區域的內切球而去。

  在羅南的觀想模式中,若只計較自身,內切球便包容著內部臟器,氣血運行。而在修神禹的教授中,元氣象徵活化的身體機能,將元氣如此彙聚,會是怎麼個模樣,倒是沒有講。

  觀想圖形轉動不休,與之同時,一層層元氣湧進去,氣勢浩大,看上去總會有一些變動。

  然而並沒有……內切圓中一片空無,就像一個黑洞,無論怎樣的元氣熱量積聚,都被這片空無吞噬,根本不見盡頭。

  此時羅南心神也隨元氣流轉,入得內切圓中。這可是他學習“格式論”以來的首次,且是自然而然,顯然在觀想一項上,大有進境。

  原本這是好事,可內視的景象,讓羅南心神僵滯,又被那不知是真是幻的烏沉顏色充斥,難再有其他滋味。

  羅南此時的心境,是絕不適合入定的,偏偏外間那一聲沉喝,壓住了那些能夠讓他出離定境的大波蕩,也把他牢牢按在此間,讓他看得更加分明。

  嘩啦啦!嘩啦啦!

  看不清根底的深邃空間內部,數不盡的粗大鎖鏈,透著烏沉沉的顏色,交錯縱橫,互相盤繞,搭起了讓人頭皮發炸的複雜結構。

  如同天羅地網,如同黑牢絕獄。

  是了,觀想圖形的內切球,也是出烏沉鎖鏈的地方,可羅南從來沒有想過,那條仿佛無窮無盡,可以穿透層層虛空的鎖鏈,竟然是以這種模樣、這種形式,深藏在觀想圖形之中。

  面對如此深邃的空間,之前還感覺聲勢浩大的滾滾元氣,簡直就是微不足道的輕煙,嫋嫋數縷,在龐大的內壓之下,往深層沉降。

  在鎖鏈交織的深層區域,則有那麼一點兒火光,從鎖鏈的縫隙中透出來,可羅南心神所及,感受不到半點兒熱量,半途中,冷沉的鏈條便將應有熱量都吸去,只餘下搖曳的火光,勾著一點兒心神,若即若離。

  “我心如獄。”

  冷不丁地,羅南想到了在十六字訣中,居首的詞句。

  嘩啦啦顫音又起,羅南的心神終於控制不住,被送出了定境,什麼山水意象、觀想圖形都消沒不見,倒是下腹位置,微微發燙,也僅此而已。

  羅南茫然眨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修神禹。

  薛雷在館主旁邊,張口結舌,半晌才問出一句話:“你,怎麼坐起來了?”
jjyy168 發表於 2017-1-8 21:59
第一百四十五章 身先行(上)


  坐起來?是的,他坐起來了,擺出的還是“金字塔”坐姿,把修神禹傳授的山水意象都頂沒了。

  羅南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倒是修神禹並不怎麼意外,他上下打量羅南幾眼,慢慢開口:“呼吸吐納,將新老技巧融為一爐,是好事。”

  薛雷松了口氣:“這就好。”

  哪知修神禹下一句則是:“功夫用不到自己身上,也可惜。”

  “啊?”

  薛雷眨眨眼,館主你這麼說,我翻譯不出來啊!他看向羅南,後者低頭沉思,全無反應。最後只能再問:“館主您的意思是……”

  修神禹沒有回應薛雷,又注視了羅南一段時間,方道:“我教你觀想山水意象,卻沒有讓你拿出一座冰山來。天寒地凍,水遊冰隙,大半還是要化冰,水可潤物,冰卻是壓人的。”

  羅南又思忖片刻,抬頭道:“請館主指點。”

  薛雷看館主,又看羅南,終於確認,他這個翻譯官大概要失業了,就縮到一邊不再吭聲,只把耳朵豎起來。

  修神禹一邊想一邊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的觀想之法,我不太懂,卻依稀覺得,從內到外,法度森嚴,且雄奇巍然,蔚為大觀,這當然很好。可惜,這座冰山不是真正屬於你,冰山堆砌得越是雄闊,你本人越是緲小……人攝於法,而非法攝於人,這就是你的問題。”

  這位修館主,從來不是擅長言辭之人,與人交流,向來是想到哪裡,說到哪裡,條理不怎麼清楚,而且多用比喻,讓人聽得吃力。

  一旁的薛雷聽得兩眼轉圈兒,還好羅南結合自身情況,結合那縱橫交錯的烏沉鎖鏈、心內牢獄,大概聽明白了。

  正因為聽得明白,他對修神禹的眼力當真驚佩,這位館主無疑是有真本事的。可他對自家狀況的深層緣由也越發地茫然。

  半晌,羅南才問:“為什麼不屬於我?修煉的是我呀!”

  “真的都是你嗎?”

  修神禹一句反問,把羅南頂得啞口無言。

  他從研究格式論的第一天起,走的就是一條借助外力的路子。精神藥劑、暗面生物、祭祀框架……突飛猛進的靈魂力量背後,這些外物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他所做的,只是支起了一個架子。

  就算是架子,也是從爺爺那裡學來的。

  羅南發愣的時候,修神禹緩緩站起,走到裡面太極球旁邊。屋裡沒有照明,距離遠了,只顯出一個模糊的人影。

  羅南和薛雷對視一眼,都起身走過去。

  修神禹也不管他們,徑直撥動太極球,使之在地面的碗托裡轉動。半人高、上百公斤重的金屬球轉起來,聲勢很是不小,碾碾震音,軟木地板都在發顫。

  “這是冰山。”

  羅南點頭,心中自動將“冰山”替換為“格式論”。

  “現在,你是這個。”修神禹繼續說話,他指的是下方的碗托。

  因為轉動的沉重金屬球,下方碗托也是擺動不休。羅南目不轉睛地盯著,拿碗托與自家的情況作對比。

  這個比喻很直觀,一直懵懂的薛雷也懂了:“館主的意思是,南子修行速度太快,尾大不掉,所以運使不順?”

  哪知修神禹搖了搖頭:“他被排斥了。”

  “呃?”薛雷立刻又懵掉,旁邊的羅南則霍然抬頭。

  修神禹手掌按在金屬球外沿,碾碾轉動的球體嗡然停止,還在微微晃動之時,修神禹已經打開了球體外殼,從空腔中取出那個複雜機械裝置。

  “你應該是這個。”

  修神禹平靜開口:“簡而言之,人之修行,便如畫圓,自我便是圓心,再層層外擴,掌控的範圍越來越大,份量越來越重。但無論怎樣,心意所指,都要上下無礙,順逆由心,才是正途。若是沉滯笨重,難以驅動,才叫尾大不掉。”

  羅南先看那機械裝置,發了會兒呆,又看修神禹:“那,我現在……”

  “你現在只是個承托,是個載體。”

  修神禹重新將機械裝置安放進空腔,又讓金屬球轉動起來:“你在圓心還有多少力量,想來自己也清楚。”

  羅南想到了內切球深處,那一團全無熱量的火光,深深吸一口氣:“可我還在裡面!”

  “只是一部分。”修神禹淡淡回應,“這個法門不是你的,你只是不斷地往上澆水,然後變成一層又一層的冰塊,讓它更膨脹,更沉重。或許你可以借用它的力量,卻必須是在它既有的規則之下,半分也逾越不得。偏偏它的規則裡,沒有見到回饋形骸的內容,人身為修行之本,有神無形,不過是空中樓閣……你還把他修建成如此規模,虛實顛倒,正是造成你形神失衡的主因。”

  前面半段的形容,羅南還本能有些抵觸,可“必須在它既有規則之下”這些字句一出,他便如遭雷殛,怔在當場。

  來的路上,在公車裡那些疑惑,被激射的電光照亮,又撕成粉碎。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呢?感應星河、信眾回饋,這些實實在在的成就,都是精神層面的變化,存在於“格式論”的架構之中。

  相反,在靈波網的“模擬器”層面,他進入了歐陽辰會長劃定的規則圏;而對小紙人的操控,則涉及到物質層面,是“格式論”未能觸及的領域。

  一者靈驗,一者失靈,真正的緣由,是在這裡!

  雖說這也只是修神禹的一人之見,可他既不知道“格式論”的具體內容,也不知道羅南面臨的尷尬局面,能做出推斷,並與實際契合無間,已經很難用“巧合”來形容了。

  羅南呆呆站著,練習場的黑暗圍繞著他,金屬球碾碾轉動的聲音,一路碾進了他的心口。

  修神禹的聲音,如細沙般滲進來:“吾輩攝於外法,初不善可曰‘禁錮’,再不善曰‘翻覆’,最不善曰‘寄生’。你現在的情況,大約是在‘禁錮’與‘翻覆’之間……”

  “館主!”

  自今夜學習以來,羅南第一次打斷了修神禹的發言,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過去,指向那位枯瘦中年人深陷的眼窩。那裡深沉幽暗,難辨色彩,卻有一股沉沉之力,壓入心頭。

  羅南用咬牙的力氣說話:“館主的意思,是說我修行的法門有缺陷,是嗎?”

  修神禹的回答,大概是羅南記憶中最流利的一次:

  “毫無疑問。”
jjyy168 發表於 2017-1-8 22:05
第一百四十五章 身先行(下)


  “咳,館主……”

  另一邊的薛雷有些心慌。他可是知道羅南心中執念的,往俗了講,涉及到“格式論”,那就是“逆鱗”哪!他真怕羅南一個惱怒,就此掉頭離開。想努力想挽回局面,希望修神禹別把話說得太絕,至少留個轉圜的餘地。

  可惜,黑暗中眼色傳遞受阻,就是傳過去了,以修神禹的性子,改口的可能性也幾近於無。

  太極球仍在碗托裡轉動不休,碾碾聲裡,上面的夜光圖案逐漸清晰。修神禹目光轉過去,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至於羅南,視線的盡頭則停駐在修神禹臉上,自那句“毫無疑問”之後就是如此。可下一步的動作也不見,他就如石像般立在原地,連呼吸都封死了。

  薛雷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最終無以為繼,只能是垂頭暗禱,希望老天爺開眼,千萬別鬧出麻煩來。

  空曠房間裡,一時只有碾動的太極球,從一個心口,滾到另一個心口。

  不知過了多久,通體僵硬的羅南,突然向前邁了一步,單手抬起,破開了無形的石層,伸手按在滾動的太極球上。金屬球體與掌心摩擦,又因為外界施力不均,跳動兩記,險些翻出去,好不容易穩下來,在碗托裡來回晃動,至於那些夜光圖案,自然消失。

  修神禹眉頭皺了一下,抬眼與羅南目光對接。

  哎呦喂,館主在擺弄太極球的時候,也不喜歡別人打擾的!

  旁邊薛雷心臟狂跳,對眼前的情形,簡直是欲哭無淚。前幾天他提議羅南來道館,學習呼吸吐納之術的時候,可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種局面!

  可接下來的情形發展,卻並不像薛雷想像得那麼悲觀。

  羅南並沒有因為“格式論”受指摘而憤怒,太極球停轉,也沒有讓修神禹生氣。待碾動人心的單調聲音消去,羅南的低語聲愈發清晰:

  “修館主,我的法門,缺陷只因為沒有顧及形骸,是不是?”

  “我不認為,那是‘你的法門’。”

  修神禹也伸出手,按在太極球上,第二次做類似的強調。同樣,羅南依舊很難接受這種說法。

  此時兩人的手掌都按著太極球,金屬球體愈發安靜,動彈不得。便在這微妙的“角力”中,修神禹慢慢答道:

  “世間修行正途,應該由內及外,由我及他,水依山勢而行,氣因形骸而動,神韻在其中矣。若只在身外氣象萬千,與‘我’何干?”

  “你你我我”的代稱,聽得薛雷頭暈目眩,可羅南字字句句都聽得明白,不僅是切身相關,更因修神禹所言,涉及到了他最熟悉的一個概念:

  “我!”

  如今聽來,怎地這般諷刺?

  爺爺筆記扉頁上記載的十六字訣,每一小節的最前面,都是“我”字:我心如獄,我心如爐;我心曰鏡,我心曰國。

  “格式論”不就根植在“我”之上嗎?怎麼可能沒有?

  正是這樣的根由,使他的反駁之語脫口而出:“不會,我修行時,都是以‘我’為軸!”

  “你用什麼來確定‘我’?”

  修神禹沒有給羅南繼續辨解的機會,直接打穿了他最後的防線:“修行之‘我’,有形骸結構、有氣血運行、有動靜變化,必然窮盡物性,唯恐不周備,這才能保證一步一印,不出差池……這點,你沒做到。”

  羅南不再開口,沉默傾聽。

  “以純粹意識為參照,全無物質基礎,行差踏錯,理所當然。換了其他人,形神失衡到一定程度,彼此牽制,必然寸步難行。可在你那裡,冰山巍峨,層層擴張,沒有任何受限的徵兆。”

  修神禹說到這兒,沒有再往下講,意思卻是明白無誤:精神層面的架構再怎麼恢宏壯大,其增減變化的核心機制與本人掛不上鉤,又怎能說是你的呢?

  羅南低垂眉眼,盯住身前的太極球,有些走神。

  眼看房間裡又要進入靜默狀態,薛雷再也忍不住了:“真有這樣的問題,肯定要調整啊……館主,這個可以調整的對吧?”

  薛雷的用詞很講究,修神禹的回應卻很直白:“外法不能為我所用,另起爐灶,歸於正途,猶未晚也。”

  羅南聞聲抬頭,直視修神禹,臉上木無表情。

  薛雷見勢不妙,忙搶上一步,抓著羅南右臂:“這個可以再琢磨琢磨……”

  羅南知道薛雷在緊張什麼,可他其實並沒有生氣,他只是想起了爺爺。

  大概是修神禹枯瘦的體形,與爺爺有幾分相似吧。羅南的思緒就這麼飄去了療養中心,那裡的瘋癲老人,已經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生命也將要走到盡頭。

  是什麼造成了這一切?羅南不是醫生,無法做出準確判斷,然而目前存在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以前確認的“受氣受刺激”理由,對改善老人的病痛毫無意義;反過來講,如果羅南承認“格式論”的缺陷,並能在此基礎上有所修正的話,積極作用則很可能立竿見影!

  這一刻,羅南的心思有些恍惚,念頭的變化快若閃電,卻從不是簡簡單單的過程。

  概念顛覆的暗流,翻起心中沉沙。五年多來,夜以繼日煉藥服藥的辛苦和執念,在此刻飄搖動盪,莫名又切入夕陽下“齒輪”的輪廓,還有與之隔湖相望,空無人影的樹屋……

  羅南一時都摸不透自家的情緒,可決心已下。他深吸一口氣,忘卻“缺陷與否”的糾結,向後退一步,隨即面向修神禹,重重躬下身去:

  “我修煉的‘格式論’,是爺爺一生心血,無論無何舍不掉。如果館主能幫我修補瑕疵,糾正錯誤,這份恩德,永志不忘!”

  修神禹似乎也怔了一下,隨即搖頭:“你是心甘情願,為法所馭,欲求‘禁錮’而不可得。”

  羅南只看他:“可以嗎?”

  修神禹答得平常:“我對觀想之類,並不精通,只有習武煉氣的笨法子。你的格式論上面,所謂瑕疵、錯誤,我處理不了……最多幫你強壯體魄,讓身體的承受力更強一些,給你調整實驗的空間。”

  “足夠了。”羅南斬釘截鐵。

  修神禹也不多言:“那做好吃苦準備吧。”
jjyy168 發表於 2017-1-8 22:30
第一百四十六章 機在目(上)


  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

  羅南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如入定境。

  他確實看到了觀想圖形在虛空中轉動,但與之同時,還有無數似是而非的暗影,彌漫內外。每一道影子,都與他身形仿佛,似乎無處不在,又沒有一個實在。

  接下來,羅南的心神下沉,直指內切球中心,墜入深邃牢獄之中。暗影真正的“如影隨形”,也都跟了進來。

  嘩啦啦顫音裡,千百烏沉鎖鏈齊動,交織如網,而在深層區域,無溫火光搖曳,照出層疊亂相,與萬千影子相融相交,分辨不清,又如蝙蝠成群,魔影舞動,波譎雲詭。

  “我”,哪個是“我”?

  恍惚中,羅南又有視角變化,仿佛從高處下看,見光芒上通,眸光火光合為一處,大放光明,壓伏魔影,他也霍然驚醒。

  眼睛睜開,初時有些模糊,也是房間昏暗之故。天色未亮,只有人俑石燈的光芒照入門堂,光影錯雜,在屋裡那些雜物之上,形成片片輪廓。平平無奇的影像,給他的感覺莫名新奇……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羅南翻身坐起,身上蓋著的毛毯滑落。清晨的涼意從敞開的門堂處流過來,讓他縮了縮脖子。

  房間一角,忽有低啞聲音響起,正是修神禹:“虛其氣機,冥其聞見,心存福田,不起一念。你該做早課了,按昨晚的來。”

  羅南閉上眼睛,再次睜開,這回總算把夢中餘波消去,真正清醒過來。他看了看手環,現在是淩晨4點半多一點兒,怪不得外面那麼暗。

  修神禹自那句之後,再沒說話,不過羅南能夠感覺到,正有視線停駐在他身上,監督他的功課。

  是的,從昨晚上起,辛苦的日子已經開始了。

  羅南沒有多說話,定下心神之後,就從呼吸吐納入手,口鼻之息漸有氤氳之意。

  從中找到出入節奏之後,羅南也不再進一步運化,先是按摩面部尤其是眼眶周圍穴位,隨即伸手盤足,指掌交握,以特殊手法按壓,再摩挲足部,下手都有特定位置,只是動作不太好看就是。

  “用力!”修神禹的督導十分及時。

  羅南手上不自覺加了把力,很快手足溫熱,筋絡暢通。隨後又背過手去,盡力按壓背部兩側區域,一連串動作,就像是做操——還是老年版。

  正做著,羅南背上一疼,被修神禹用指節點中,聲音也再次入耳:“這裡,還要加力。”

  羅南氣息一亂,但很快調整過來,依照修神禹的要求,勾手觸碰,繼續按壓,直至酸痛發燙。

  這還不算完,羅南接下來就坐在軟木地板上,扭動身體,屈伸手足。最重要的是,無論是哪個部位,動則目光相隨,須臾不離,稍有變形錯位,身邊的修神禹就要出言修正,甚至出手扳回。

  如是九遍,別看幾乎沒離原地,可消耗極大,羅南身上已經見了層汗。

  尤其是眼睛部位,時時都要隨手足而動,又受到按摩作用,此時已經微微發燙,仿佛有熱氣在眼眶裡蒸騰,幾乎要流出淚來。

  羅南微瞑雙目,心意斂藏,至此才算收功。

  這一系列動作,是昨晚上剛學來的,由修神禹手把手地教,如何按摩頭面及手足軀幹,如何屈伸肢體,輔以呼吸,包括部位、力道、感覺、反應等,細緻入微。

  這是修神禹所言的“笨法子”,一板一眼,幾乎沒有神思觀想的餘地,更不見絲毫虛妄。

  修神禹是這樣說的:“形如碗托,承受其重,卻排斥在外;神分一縷,禁錮其中,而尾大不掉。若想糾正,首先就是打通‘精氣神’之間的層次隔膜。唯有從形骸入手,內外兼修,壯大身體機能,培育元氣……就像在碗托下面加一把火,以身體的溫度,暖融冰山一角,從中分得一杯羹。‘溫度’要想達標,純粹的靜功不能再練,要在行走坐臥裡用力,元氣機能,都要運轉起來。

  按照修神禹的說法,羅南現在一身修持,都被外法禁錮,肉身也弱,通達內外的唯有九竅而已。

  所謂九竅,眼耳口鼻,及下體二竅。又有九竅三要之說,眼耳口最為緊要,其中目為神主,陰符經有“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之說,實為要義所在。

  羅南的修持在精神層面,肉身利用困難,此時更要利用形骸的天然物性,如渠引水,漸成規模,再謀突破。

  對修神禹的理論,羅南聽得半懂不懂,只知道要從“目竅”入手。說起來,他早年自我格式未成,只有些小能力顯化,除強化臟腑消化吸收能力的“大胃王”之外,真正外顯的手段“催眠師”,就是以眼睛為介質,懾人心神。

  對照自身經歷,羅南倒是略有所得。

  早課持續了近一個小時,到五點半才結束。羅南又洗漱了一番,再踏入院子的時候,便看到薛雷正在院中掃落葉,他去幫忙,卻被拒絕:

  “留點兒勁吧,一會兒去學校,可沒有公車。”

  “跑著去?今天是不是晚了點兒?”

  從道館到知行學院,將近五十公里。這樣的路程,羅南不是沒跑過,可現在已經快六點了,估量自己的能力,他不認為能在上課前趕到。

  “哎喲喂,志氣可嘉!”

  薛雷咧嘴一笑,對羅南豎起大拇指,不過接下來就是搖頭:“是我跑著去。你現在的身體不適合上量,博山樓這裡公共自行車點,也可以將就……唔,南子,你今天的氣色不錯。”

  羅南的自我感覺也很好。此時他身上酸疼未消,偏是心意凝定,氣順神清,與昨日頗不相同。

  他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兒。

  自從他“我心如獄”的自我格式成就,停止了製藥服藥的一貫流程之後,已經有近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切實可行的修行之法,大多數時候,只是不斷飆高的靈魂力量,就讓他疲於應付,十分被動,就算琢磨些技巧,也是零零落落,不成系統。

  如今在修神禹這裡,路數是實實在在的,每一節每一項,都是踏實行步,就算是“笨法子”,卻也有了抓手。

  羅南不怕辛苦,只怕辛苦無意義。

  相較於驗證“格式論”正誤、為爺爺正名這樣的大目標,由修神禹為他劃定的小目標,真的觸手可及。

  目標分解也好,自我安慰也罷,他心頭一股沉鬱之氣,當真緩解了許多。

  “凝目所及,燭照之地,勿縱勿失,盡矣。”

  修神禹不知何時走出來,站在木制回廊上,看院中兩個年輕人:“時候不早了,你們去吧。”
jjyy168 發表於 2017-1-8 22:40
第一百四十六章 機在目(下)


  “嗯嗯,是的,今天早上沒法去醫院……”羅南騎著自行車,向白心妍請假。他的呼吸急促,撲面而來的寒風嗆過來,又帶起幾聲咳嗽。

  白心妍耳尖,大致判斷出羅南當前的情況:“晨練呢,注意運動量。至於治療,你現在狀況穩定,偶爾缺一次沒什麼……對了,睡覺的本事學得如何?”

  羅南嗯嗯啊啊地應付過去,沒有多說。

  白心妍也沒有再問,很快掛斷通訊。如此態度,看來是要把快樂療法貫徹到底了。

  羅南呼呼喘氣,在清寒的早上,形成隱約的白煙。現在是早上7點20分,他距離最終目的地知行學院,還差一條街道。但將近兩個小時的騎行,他的體力已經給榨得差不多了,都讓前方的薛雷給超過一個身位。

  現在羅南覺得自己的大腿僵硬,小腿肌肉痙攣,前胸後背有如水洗,想在車上站起加一把力都不可得。

  薛雷往後看了眼,略微放慢速度,能看出來,他是行有餘力。

  羅南真羡慕這頭仿佛永不知疲倦的牲口。近五十公里的路程,薛雷可不是老老實實,像長跑運動員那樣一路下來的,其間他換了多種跑法,很多時候出拳擊腿,在樓層之間跳躍行進,論運動量、論消耗,他比一路騎行的羅南要超出幾十倍。

  此時就算兩人的速度放緩了,薛雷在單位前進距離的基礎上,運動的激烈程度,也在相應提升,在他身邊,都能聽到拳頭、衣袖劃過空氣的“謔謔”聲。根本就是一個揮汗如雨,苛刻對待自己的訓練狂。

  若是天天如此,羅南大概可以理解,為什麼薛雷小小年紀,就能具備讓章瑩瑩這些覺醒者,也讚不絕口的驚人實力了。

  說起來,今天羅南就是被薛雷帶起了節奏,幾乎是拿出了競速賽的力氣——騎車的被跑步的給帶著溜圈兒,想想也覺得尷尬。

  終於,薛雷的晨練也到了尾聲,收了式子,長長吐氣,換了快步走。或許是感覺到羅南的注視,他扭過臉來:“南子你別見怪,我練功的時候,不好開口分心的。”

  的確,一路上薛雷幾乎沒有說話,與他爽朗健談的性子頗不相同。

  “沒什麼,這樣挺好。”羅南是真的佩服,也很感慨:“習武這事兒,不下功夫怎麼能行?”

  薛雷倒是沒有即刻說話,上上下下打量羅南幾眼,方咧嘴笑道:“館主倒是常說,習武修行,機緣第一,抓不住機緣,一切休提!”

  羅南“呃”了一聲,實在想不到,這裡面有什麼聯繫,不由問道:“這裡面有什麼說道?”

  “館主曾經以呼吸吐納為例,說過一些,我給你講講啊。”

  薛雷便搖頭晃腦地道:“人體有呼吸代謝,天地也有呼吸代謝。吾輩身量渺小、目光短淺,只能看到眼前,專注於自己的一呼一吸,天地的呼吸,卻是要到渾茫的時光長河中去找尋。

  “吾輩看不到時光的流逝,很難讓自己的呼吸和天地的呼吸協同,但可以做一名水手,以身為舟,用精細的操作,確保在時光長河的浪濤裡,不錯過點點滴滴的風向水力,最終使天地之息,助力一人之息,無論順流逆波,船速更勝水速,才是修行真義。

  “這其中,風向水力就是機緣,聚沙成塔,積木成林,集小力為大力,逐一回應在形神之上,強機能,化元氣……是不是挺難懂的?”

  說到後來,薛雷有點兒不確定羅南的理解能力。

  羅南嗯了聲,知道薛雷是想提醒他一些東西,大概是專注、毅力這方面的,可具體還想不通透。

  薛雷便笑:“我當時也聽不明白,可接下來館主就講,吾輩都是操舟人,穿行時光長河,難免險象環生。舊時江上艄公,遇到急流險灘,要想不船毀人亡,耗力還在其次,耗神觀測利用水性,才是大頭。

  “習武修行,看著是打熬氣力,其實錘打的是意志,煎熬的是心神,無論是平時鍛煉,還是應敵對戰,神在氣先,氣在力先,而損耗之重,也應該等而下之,才算合理。”

  羅南看向薛雷,這下子,他終於確認了。

  這一路騎下來,他不就是薛雷言語中,體力消耗遠超心神損耗的那類人?全身上下的身體機能已經到極限,可心思還很活躍……在薛雷看來,是他的專注用心還不夠?

  這算批評吧?

  以薛雷的性子,說話再婉轉,也就到此為止了。一時間,羅南身上的疲憊感覺,有些針紮的意思,連喘出來的氣息,都有點兒發燒。

  薛雷也有些擔心說話過火,下意識揮揮手,自個兒倒有點兒緊張:“南子,其實我是……”

  “腦子應該用在哪兒,才算專注,才算用得合理呢?”羅南沒讓薛雷說那些有的沒的,很認真地詢問。

  自家朋友,他才不會因為這點兒小事生氣,可他真的沒想明白。按理說,他從昨晚到現在,學習練習都是非常認真的,不存在什麼走神偷懶的情況啊?

  薛雷見羅南心態還好,也鬆了口氣,忙解釋道:“南子你確實是很用功的,不過你還不太熟悉裡面的門道兒,用功用得粗了。要知道行走坐臥都是修行,舉手投足都是用功,都要用心。你是修‘目竅’的,目者,心神之光也,目到則心到,手足一應動作,都要有目光照應……”

  羅南看看手腳,苦笑道:“可我在騎車啊。”

  “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手腳皆動,那就守丹田。這些只是小技巧,真正難的,是照己照人,不遺片縷,不捨涓滴,由表及裡,歸根覆命,這時才知何謂心燈燭照,何謂力所難及,才知往何處用功,才知真正辛苦……咳,這是館主讓我到這兒才告訴你的。”

  最後一句話,就是托底了。

  羅南怔愣片刻,視線從薛雷身上移開,先看自己快被汗水濕透的衣服,很快又抬頭,看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這個點兒,行人大多是學生,卻也是形形色色,錯雜多端。羅南精神觀照,約略算出,一條街上,大約七八百人上下。他這份本事在覺醒者中,也是難得,常人更是望塵莫及。

  可要是再細下去,盡觀其手足動作,身形變化,不遺片縷,別說一條街,就是身邊來來回回五六個人,就讓他有心力交瘁之感。

  當然,還有他自己……真要求精求細,豈不是要把周身上下一切血肉神經反應變化,都納入認知程式?

  這豈是人力能及?

  這才算修行?

  羅南單腳支著車子,在人流中發呆,恍惚中對修神禹所說的“吃苦準備”,有了全新的認識。
jjyy168 發表於 2017-1-8 23:01
第一百四十七章 龍吐珠(上)


  羅南坐在石制台階上,分頁筆記本擱在膝頭,擺了個舒服的角度,身後,古典式大禮堂只把陽光擋住一半,微溫的陽光,與涼颼颼的陰影並排鋪陳。  

  他正好處在光影交界處,面對略顯複雜的光線環境,他的眼睛半瞇著,焦點與筆尖重合,一併在紙面上劃動,顯現出一個個的整齊字形。

  “天地的呼吸代謝,就是天地的格式;人體的呼吸代謝,就是自我的格式。要讓微小的‘自我格式’,在渾茫‘天地格式’中發揮作用,不僅要力合其大,也要盡窺其小。以前做得太粗、太笨了……”

  寫到這裡,他抬起頭,視線切過大禮堂外的人流。社團活動時間,大禮堂、南岸河堤附近,無疑是學生聚集最多的區域之一。橫跨多個年齡段,高低大小,媸妍男女,來來去去,構成了一幅動態的圖畫。

  如果是十天前,羅南的觀察會化為一幅草圖,抓取幾個有特質的人物,構成此時此地的典型特徵。

  如果是三天前,羅南會努力分辨記憶視線所及的所有人,其面目、動作、衣飾、彼此關係等,分門別類,務求精細準確。

  眼下,羅南坐在大禮堂台階上,搭眼一掃,便從台階下方幾百號人裡,依次擇出十位。這十人處在不同位置,有男有女,所在年級、社團都不盡相同。而在接下來半分鐘的時間裡,正是這十人,依次從羅南身邊經過,登上大禮堂。

  相較於其他人,這十位都是離羅南最近的,便是經過順序,也幾無差池。直至最後兩位,才因為一人接聽電話,出現了前後倒錯的情況。

  “還好……80%。”

  旁人看不到,可羅南自己清楚,每當有一個人經過,相隔兩米開外,他身上肌肉都有一個緊繃放鬆的過程,毛孔開閉亦隨之,就這麼“一驚一乍”,確保每個人貼近的時候,他都能一躍而起,做出反應。勢子隱而不發,消耗卻不小,等十個人過去,他身上就出了層薄汗,呼吸都是微喘。

  體力消耗如此,心力損失更是大頭。80%的正確率,可不是撞大運撞出來的,而是通過觀測幾十上百人的眼神姿態、步伐方向、位置遠近,由大及小,由表及裡,一一摘選出來。

  這正是修館主所言“以我為主,照己照人”,他不是攝像機那等死物,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每一眼過去,都要參照自身,釐清關鍵資訊,分判優先順序,有所預見,有所準備,有所反應。

  所以,“目竅”的修行,從來都不是專修眼睛,而是以目竅為先導,融心力、元氣、肌體等為一爐的系統性工程,是以“一點撬動全身”的奇妙修行。

  羅南花了將近一周的時間,得以領悟,然後又用三天時間鞏固,在第十天上,也算是入門了。

  回想修煉過程,當真不堪回首。這要求羅南始終保持著高度敏銳性,什麼走神、恍惚、統統不允許。

  最初他還不能準確判斷資訊優先順序的時候,只覺得眼睛用得不夠精細,恨不能把視野中所有的東西都複刻一遍。似乎不如此,都搆不上修館主所說的“辛苦修行”的標準。等於每時每刻都全神貫注,煎熬心神,直至將眼力腦力榨得一乾二淨。

  現在回想,羅南都覺得眼珠發酸發漲,反射性地要流下眼淚,或者乾脆閉眼躺下,大睡一覺,才是人世間第一樂事。

  白心妍看到羅南這模樣,都把霜河水道鍛煉徹底取消。按她的話講,修神禹的折磨,比什麼消耗都要管用。這麼點燈熬油下去,怕羅南撐不到一再拖延行程的克萊博士趕到夏城,就要一命嗚呼。

  羅南現在知道走了彎路,可那位修館主則輕飄飄地講,初學者不怕一時過度,“欲致中和,先知邊極,然後度量增減”,也是可以的。

  好吧,羅南記“度量增減”一輩子。

  羅南把筆記本往前翻,到仿紙軟屏那面,打開統計表格,將本次練習的結果加入。然後又回到日記頁面,持筆寫下去:

  “10月25日,千人練習完成,整體成功率72.2%,分組練習中段後,成功率55.6%;末段成功率19%……”

  做完了基礎資料分析,羅南合上筆記本,無視周圍行人古怪的視線,拿出藥瓶,往眼中各點了一滴眼藥水,又做面部按摩。

  眼眶先是涼意浸透,轉瞬熱氣蒸騰,指力藥力都滲進去,與元氣相融,潤化機能。

  藥水是修館主為他提供的秘方,由章魚哥配製,可以緩解眼部疲勞。可話又說回來,用眼過度正是他笨拙的表現。

  人的眼睛是精密複雜的結構,可在解剖學上,尋遍各個眼睛位置,也不會找到“目竅”的存在。

  所謂目竅,其實是眼睛及其相應機能,與精神層面交互干涉,形成的特殊結構,介於虛實之間,只有在這裡,才能達到所謂“內外貫通,靈光煥然”的效果。

  正常人幾乎不可能擁有“目竅”,只有具備一定的修為,實現精神與物質層面的干涉,才會逐漸搭建起來,就和“真理之盾”是一個套路。

  羅南所體驗的真理之盾,算是臨時建築,而如今搭建目竅,就等於是修建永久設施。

  羅南已經有點兒感覺了。

  他眼皮垂下,卻能感覺到有一股沉沉壓力作用在上面。壓力來自於格式塔,是他在精神層面的力量,對物質層面的形骸,造成的影響。

  別人修煉都是“無有生有”,唯獨羅南卻是要“偷樑換柱”。將禁錮在“我心如獄”格式裡的力量,移轉到可操控的層面上來。

  經過這些時日的探索,羅南覺得,說“禁錮”也不完全正確。應該說,他的靈魂力量進入一道加工生產線,非要走完流程,變成一定的成品,才能下線。

  這就大大地限制了利用範圍——用鎖鏈去捆人可以,用來繡花就難為人了。

  羅南若非要調運“原材料”出來,就必須突破“我心如獄”的壁障,如此先做內耗,可謂百不存一,且是繼繼續續,毫無效率可言。

  正因為如此,在靈波網的“模擬器”層面,在做“靈魂力量活化”的練習時,效果才那麼糟糕。

  可如今進行“目竅”修行,斷斷續續的供給,也不是不能忍受。這種水磨功夫,是有物質層面時刻承載呼應的,可謂“滴水穿石”,就算每日只轉運出來一滴,砸下來也是個痕跡,日日如此,就是個窪窩,就能蓄水,如此再逐步拓開。

  更何況,羅南還沒慘到那份兒上。

  羅南剛搭了半截的“目竅”,就像個蓄水的池子,靈魂力量涓滴流入,只要小心呵護,不使蒸發滲漏,長久之後,也可以為潭、為湖、為海。

  到這地步,不用修館主再提,羅南自然而然懂了斂藏的道理,每日用七分,藏三分,七分用來鍛煉目竅,搭建結構,三分則積蓄其中。

  當他閉上眼的時候,真如滾珠,在眼眶裡打轉,似冷非冷,似熱非熱,溫溫涼涼,難述其妙。

  到得後來,又似有一團光明,在顱腦中點亮,初時還朦朧朧的,像是將熄的燭火,可每天用功,日日拂拭,總有進益。

  這裡還有個名目,即“心燈一盞,燭照九幽”。修館主就講,什麼時候心燈下探,通明臟腑,就算目竅小成。

  至此,“目竅”已經確實搭起了檯子,有了輪廓,不再是海市蜃樓,瘋人囈語。

  羅南因此變得不愛睜眼,尤其是獨處之時,聳拉眼皮,滋潤溫涼、微光燭照的感覺,當真是好。

  他就在這似瞑非瞑地坐著,目不見人,也沒有刻意精神感應,偏偏身畔經過的行人,都在他身上留下若有若無的痕跡,被心燈一照,前伸後延,都有顯露。

  如此交錯縱橫,有時羅南都覺得,他就像一頭蜘蛛,用這奇妙的方式,織成一張無形之網。芸芸眾生,但凡過境,都會給他以觸動,而他則相應地做出反應。

  相比之下,精神層面的觀照範圍更大,層次更深邃,卻絕無這等直接純粹的反應機制。

  “……嗯?”

  羅南突地塌下肩膀,可還是晚了一步,被身後的薛雷一手按住,“蜘蛛結網”的感覺瞬間破碎——蟲子太大了。

  “哎?你用了精神感應沒有?”

  “沒。”羅南反應失敗,有些鬱悶,仍眯著眼,沒好氣地回了一個字。

  “那你能看到我從後面來?目竅心燈,照己照人,這才幾天啊!初學者點通竅穴,需要意念熔煉,骨肉開化,百日築基……我當年用了兩個月!”

  見羅南如此進度,連薛雷都有些眼熱了。

  “這還沒成功呢,而且我有基礎……”

  “呵呵,館主早說了,就算你根基深厚,可多為外法所攝,身體又弱,明理容易,要想做到,比正常人還要難。今天25號,十日之內,見得徵兆,奇才啊!”

  “沒那麼誇張,多少還是能借點兒力的。”

  羅南對此,有一份旁人難解的“自知之明”。說來也巧,正是此刻,腦海之中忽有電鏈切過,一閃而逝,卻讓他念頭激起,心燈搖曳,失了穩定圓融,光芒則愈發熾亮。

  他皺皺眉頭,又漏了。

  湖海之地,稍有漲溢,他的小池子也裝不下……

  一念未絕,台階下方有人大聲招呼:“南子,雷子,到點兒了!”

  不用多看,也知道是謝俊平來接人。羅南暫時散去心神,站起身來,和薛雷並肩走下台階,進到車裡。

  觀光車在人流外一繞,加速駛離。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00:17
第一百四十七章 龍吐珠(下)


  觀光車在校園裡疾馳。  

  此時的知行學院,絕大多數學生還在為社團活動而動腦出力,為一年8個學分戰戰兢兢,車上這幾位,著實是招人恨的。

  可惜,車上無人具備這份自覺,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是與真實校園隔離的一群。

  薛雷坐到前座,和謝俊平聊起一會兒的派對,進入完全不熟悉的圈子,多少會有些好奇和緊張。謝俊平則嘻嘻哈哈,說著半真半假的話,與他玩鬧。

  羅南坐在後面,初時還聽謝俊平與薛雷聊天,後來心思便沉潛到目竅心燈上,觀照搖曳光焰,以及周圍境況變化,不遺纖毫。

  目竅心燈點亮,在腦宮照亮一片區域,這份修持的成果甚是玄奇,可它並不是羅南腦殼裡第一位“客人”。此時環繞在心燈之外,還有一物:

  外接神經元。

  這枚機芯就像一條浮游在腦宮裡的龍蛇,繞燈而走,時隱時現。離得近了,電光流溢,張牙舞爪,與心燈光焰交集,乍吞乍吐,似乎隨時可能一口咽下,讓人膽顫心驚。

  這種情況,自心燈點亮不久,便已存在。且絕不是看著嚇人而已。頭一回,這玩意兒離得近了,兩邊氣機感應,從外接神經元上放射的電光,直接把心燈打滅,羅南多日辛苦,瞬間毀於一旦。

  類似的情況連續發生了七次之多,折騰得羅南都開始懷疑人生。

  偏在近乎絕望的第八回,電光直入心燈,強力助燃,光明照徹,一次增長的量,比他艱難積蓄的總和還要多出十倍。

  此後幾日,每次目竅修行之後,外接神經元必然如約而至,以電光轟擊心燈。羅南一天“千人目標”,以百人一組,每日十組修持,這條電光龍蛇,便也出現十次。

  雖然再也沒打滅過,可有時電光強橫,也會大幅挫傷心燈的亮度與圓融之意,若不是中間還有幾次足量加持,羅南的進度怕是不堪入目。

  正是此種緣故,羅南對薛雷的贊佩,感覺頗為複雜:別看眼下進度喜人,其實都是反反復復,明早修煉後再看?說不定就要徹底崩壞!

  羅南在道館幾日,早懂了“走火入魔”的意思。頭幾回心燈打滅,虧得他火候粗淺,反噬之力不強,只是多耗了兩日功夫。可如今若心燈再滅,毀傷的眼睛結構、心神意志,再恢復的話,怕要照著一年半載考慮。

  他腦子裡等於是藏了一個隨時引爆的不定時爆彈,偏偏這枚炸彈是他自己放進來的……

  琢磨片刻,羅南打開筆記本,半睜眼睛寫道:“龍吐珠的把戲,越來越流利了,感覺是在玩火。”

  他想了想,在“火”的後面加了一個“電”,隨即又加了一個“冰”字,才算甘休。

  寫完這幾個字,他不自覺歎了口氣。炸彈的比喻不好,說是冰山更貼切……都是橫在那裡,藏身於水面之下,等人撞上去。

  幾日的目竅修行,羅南自我感覺,他最大的收穫,一是明白了真正的修行需要怎樣的“精度”標準;二是用這個“精度”重新審視他在踐行格式論的過程中,是否有過錯謬,是否出過岔子。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格式論自身的缺陷與否,且不去討論,他在格式論的修行上,太多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憑著對爺爺理論的狂熱信任,一門心思走下去,很多細小環節,都由其法度自決,由此才被修神禹評為“外法”,自陷牢籠。

  當前目竅心燈面臨的狀況,正是羅南自己作的一手大死……

  外接神經元“虛空藏”功能的利用,最初起自於血焰教團的元老摩倫。當時正值羅南靈魂力量爆發式增長,形神失衡加劇,不知該如何處置。恰好魔符鳩占鵲巢,潛伏在摩倫身邊,羅南便以魔符為耳目,參照摩倫對“寄魂使”的手段,主動拉開形神距離,使靈肉似合非合,減少對肉身的壓力。這個法子確實有效,但後患不少,導致羅南敏感多夢,神智恍惚。

  後來羅南發現,外接神經元有“虛空藏”的功能,靈魂寄託在上面,如入一個空無世界,沒有閒雜靈波干擾。其後魔符捕獵,造了回亂子,全仗外接神經元緩衝壓力,保得命在。

  至此以後,羅南一直都寄魂在外接神經元上,以消減壓力,漸漸習以為常。

  所以準確地講,羅南形骸與靈魂之間,已經很長時間缺乏交融。他的靈魂大部分都寄託在外接神經元上,即便這件奇物正藏於他的腦部,可仍不是他的血肉器官,二者之間,還是隔了一層。

  修神禹所講,肉身被“外法”排斥,與現實狀況結合,其實就是以外接神經元為載體的靈魂側,與自然存在的肉身側之間的隔膜與衝突。

  這就是癥結所在——至少在可以理解的領域是這樣。

  事情也在這裡打了個死結。

  別看羅南可以控制外接神經元,使之移轉到腦域各個部位,甚至直接趕出去。可他脆弱的肉身,仍遠不能承載靈魂體的重壓,根本離不開“虛空藏”的功能。

  況且,他終究要從“我心如獄”格式中,轉運出靈魂力量加以融煉,目竅與之發生聯繫是必然的。特別是每次煉竅之後,目竅靈動圓融,勾連形神之時,就像雨雲中的正負電荷相吸,電光轟擊心燈的情況,必然出現。

  這就等於羅南每次行功之後,都要面臨一回“走火入魔”的危機考驗。前七次他失敗了,接下來幾十回,他挺了過來,還得了點兒好處,看上去這筆生意可行。

  然而修行之事,要的就是精細專注,最怕起伏動盪,這種“好處”再乘十倍,也抵不過危機一瞬帶來的毀滅性打擊。

  “問題很要命,沒人能幫忙更要命……”

  羅南沒有睜眼,只用指尖劃過筆記本頁邊,往來翻動。作為一個核心、且容易被人剝離的秘密,外接神經元的存在,他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導致他只能自力更生,一點點琢磨打算。

  自心燈首度點亮,已經六天,他也應對了六十次的電光衝擊。

  最初,羅南想不到別的,只能拼盡全力去強化目竅結構,寧願大幅放緩進度,也要使心燈根基穩固。他甚至參考了柴爾徳“真理之盾”構形,借著目竅半成,形神交融之機,花費大量心力,微調眼部微觀結構,別無用處,就是求一個穩當。

  這法子雖笨,效果卻還可以,尤其是後面幾十次反反復復的經歷,就像古時百煉鋼的制法,一再鍛壓錘打,使羅南的目竅結構堅韌扎實,點燃的心燈,也透出圓融純厚之意,如此才能連擋了五十三次電光衝擊,依然保持不敗。

  可是,羅南心中,仍有深重的擔憂。

  隨著他對“電擊心燈”現象的琢磨逐步深入,這份擔憂,越發沉重。

  “南子,想什麼呢?”

  謝俊平刻意拔高的聲音終於入耳,羅南微怔,半睜眼睛往前看:“怎麼了?”

  薛雷的埋怨同步響起:“你別打擾他,說不定正練功呢。”

  謝俊平就笑:“車裡搖搖晃晃的,練什麼功,不怕走火入魔?”

  被當面捅了一刀,羅南無言以對。

  謝俊平也不看路,扭過頭來笑道:“人家練武,都是越練越精神,比如雷子。可你看你,這幾天低眉塌眼,跟沒睡醒似的,這麼練法,哪個靚女會搭理你呦!”

  羅南身子往後靠,儘量放鬆身體,仍眯著眼睛:“昨天你還說是去結識朋友,更方便處理‘齒輪’的事兒。”

  “當然,我當然說過。”謝俊平拿出滿臉的無辜,“不過我沒告訴你嗎?神秘學研究社最有可能上位的副社長唐儀,別號‘血牡丹’,那是標標準準的顏控,不是個80分以上俊男,連靠都靠不上去的,雖然靠上去的大半也給踩土裡了……你現在就靠著一臉正太臉,勉強混個秀氣可愛,再不打起精神,前途叵測啊!”

  羅南長長歎氣,乾脆徹底閉眼,懶得再多說。可這時候,在腦宮燃燒的心燈,光焰灼灼,失了圓融,顯然是剛剛第六十次電擊“加持”,把心燈塞得太飽了。

  還原到目竅上,必將對未搭建完成的結構形成壓力……這是要優先處理的情況。

  羅南對此也習以為常,他沒有睜眼,指尖摸索著翻動筆記本,掀到後面,找到夾著的一張平整軟紙,紙面單薄,還有些粗糙,可價值不菲。這是高先生親製的符紙,他拿來做練習之用,也是奢侈得很。

  他手上摩娑紙張,心中回憶剪紙教授的技法,指尖動作,將一頁符紙簡單折起,握在手心。

  目不視物,自有心燈凝注。

  腦宮中,光焰乍明又滅,這一瞬間,羅南握住符紙的手,就像被一層無形火焰燒過,熱痛感覺刺入,五指本能打開,似是有什麼灰燼雜質,從指縫裡流泄出去。

  然後就是很實在的撞擊感,羅南五指又是一合,這才睜眼去看。

  此時哪有什麼符紙,只見一個四肢俱全,渾敦面目的紙人,約有掌心大小,正撞在他拇指內沿,就那麼癱下。敞開式車架送來涼風,紙人抖手抖腳,除此以外,再無其他反應。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2:50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新金主(上)


  “運氣不錯。”

  羅南視線在紙人身上巡逡幾回,又把筆記本往後翻,到一處空白頁面間,將紙人夾進去。

  翻動過程中,類似的夾層,已經有了三個,再加上這個,共有四個紙人,藏在筆記本中。有的大些,有的小些,材質倒是一樣。

  幾個紙人,都是羅南遇到目竅滿溢、壓力超載的情況時,為移轉壓力所做。六十次電光轟擊,除去最初七次心燈崩滅,還有那些折損的、基本平衡的回數,需要移轉壓力的共有二十五次,但最終只成了這四個,成功率只有16%,低得可憐。

  就是這樣,也要記錄。

  羅南又打開仿紙軟屏,記下資料。基本上,他是把紙人當成是本周的作業,回頭準備交給剪紙過目。他自覺,這幾個紙人與他初學時的作品,頗有不同。

  至少“裁剪”的方式很是酷炫。

  收了筆,羅南吹去指隙間沾著的灰燼,眨眨眼睛,卻覺得眼眶裡變得有些乾澀,他又閉目內視,見到心燈的光芒頗是微弱,甚至還不如早前未受加持之時。

  羅南不奇怪,在“靈魂力量活化”的操作上,仍是生手,遠遠稱不得精准,這回顯然是用力過猛,消耗太大。而他並沒有急著恢復,因為一旦如此,必須從“我心如獄”格式中搬運靈魂力量出來,弄不好外接神經元就敢給他一記狠的,實在不划算。

  他任由形骸元氣自然滋養恢復,時間雖長,卻是安穩,可謂張弛有度。

  觀光車前座,謝俊平說起“血牡丹”,哦,是說起“齒輪”,依舊興致勃勃:“像唐儀那麼強勢的女人,要麼需要更強勢的人把她征服,要麼就要迎其所好……南子,真不吃虧的,就憑那綽號,也知道是個大美人兒,今天25號,30號週一就是‘齒輪’競價,時間緊迫,任務繁重,不能再拖了!”

  羅南抬腳輕踢前座,給謝俊平一個警告,隨後把話題往正常方向扳:“兩邊的底價有沒有譜?”

  “目前沒有確切消息,只有小道消息。”

  謝俊平聳聳肩:“杜娘炮灰頭土臉,破門出戶,在社裡那點兒人脈,也斷了不少。他只提了一嘴,說是神秘學研究社的背後金主,有點兒想和建工社合作的意思。”

  “合作,這不能吧?”

  羅南頗是意外,神秘學研究後面,不是公正教團麼?建工社後面則是七色基金,也就等於是量子公司。這兩家湊在一起,算什麼?

  “資本,那還不是說變就變?不過聽說主要是因為神秘學研究社那邊,主導競價的金主換了。以前是個宗教團體,現在換了個研究基金,倒也鼎鼎大名。哦,我是說在我們圈子裡,LCRF……”

  “生命週期研究基金?”

  “哎,你聽過?”謝俊平很是驚訝,扭頭看過來,“我以為你不理會這些呢。”

  “剛聽說,就這兩天。”

  十天來,羅南大部分精力,都放在目竅心燈上,可協會為他安排的培訓課程,也在持續進行。幾門課程,除了爆岩、紅狐的實踐課,因為“干涉力”的問題,向後調整。其他的包括《靈魂力量活化技巧》這門課程,羅南也堅持學習相關理論,還偶爾實驗以作調劑,如若不然,筆記本裡的小紙人,也不會存在。

  關於“生命週期研究基金”的資訊,羅南反應神速,是因為在何閱音的《靈波網內外的世界秩序》,以及竹竿的《全球重要人物速記》兩門課程裡,都提及這個基金會。

  明面上,它由幾個頂級富豪出資設立,主要投資方向是人類壽命延長這一經典方向。是生物學界的重要投資基金,也是很多重要生物實驗室的大金主。

  可在裡世界這邊,該基金與政界、軍界的緊密聯繫,幾乎是個公開的秘密。該基金還與裡世間各方勢力有合作,很多重要項目都掛在那裡,包括羅南非常熟悉的霜河水道。

  奇了怪了!

  羅南仰頭靠在椅背上,呆呆看天:“生命基金、量子公司,還有以前的教團,都對齒輪感興趣,為什麼?”

  他發言自問,本沒有指望能得到答案。哪想到謝俊平第一時間跟了上來:“杜娘炮說‘齒輪’建築結構,很適應進行神秘儀式。以前秩序俱樂部,也被圈裡人稱為‘儀式社’,知行學院兄弟會、姐妹會,好幾次都在這兒舉行入會儀式,還磕藥Party之類,據說效果要比外面強多了……”

  謝俊平本是隨口說話,可扭頭看見羅南皺起眉頭,忙停了嘴。可隔了半晌,終還是忍不住:

  “就是我吧,也覺得有點兒意思。在那邊特別舒坦,腦子轉得快,耳聰目明的。還有,有些時候就是不睜眼,都能看到東西……通透!南子,你說,我是不是要奔著超能力去了?”

  羅南啞然無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謝俊平倒來了興致:“以前沒覺得,這幾天和杜娘炮打交道,他真是很有趣的傢伙,肚子裡很有貨色,接觸的領域很雜也很有趣。對了,你們兩個星期天有空沒?杜娘炮說是有個什麼星空會所,每週日定期舉行神秘學沙龍,裡面很多都是有能力的那種人,非常有意思,咱們一起去逛逛?”

  “呃,我對神秘學完全不懂……”薛雷尷尬回應。

  他這段時間眼界大開,對裡世界的瞭解愈發深入,已經琢磨著要加入荒野探險家協會,怎麼可能去那些完全不靠譜的所謂神秘學沙龍?

  “南子?”

  “周日我已經聯繫好了,要把東西送修。”羅南也推掉邀約,而且這是實話,他確實要去維修中心。

  謝俊平有點兒失望:“那算了,我還想讓你們幫著掌掌眼呢……咳,就是說說。”

  薛雷扭頭看羅南,眼裡的意思大概是說:“這哥們兒什麼都不知道”?

  羅南微微搖頭。謝俊平肯定知道他有一定的“超能力”,對此也頗為敬畏,還有些好奇,一直小心翼翼地試探。羅南則沒有主動說起過,畢竟圈子有所差別,沒有親身體驗,不好理解,也徒亂人心。

  不過深想一層,謝俊平是在“格式塔”裡有位的,作為信眾,就算是學徒一級,格式塔的嚴密規則,也可能對其造成影響。

  想想自己的苦處,羅南覺得,哪天有空,還真要仔細檢查一下,防止這位朋友受到什麼負面衝擊。

  眼下不是討論這種事情的好時機,羅南念頭一轉,倒是想起別的事情,對薛雷道:“那東西你拿過來沒有?”

  話題跳得太快,薛雷一時沒反應過來:“哪個?”

  “太極球裡的那個機械裝置,要去修的!”羅南對薛雷也是無語了,“我兩天前就給你說了的,竹竿給我介紹了一個很厲害的修理師……”

  “啊,拿來了拿來了。”薛雷拍拍腦袋,伸手去摸兜,一摸一個空,這個大塊頭只能尷尬發笑,“早上塞到儲物櫃裡了,忘了拿出來,我現在去拿?”

  “算了,明天早上給我也行。”

  謝俊平雖是不明白兩人談論的東西是什麼,不過四面瞅了瞅,便道:“正衣廳是在南2區嗎?咱們正在南1區,也不遠,過去無妨。早點換手,免得明天又忘了。這幾天你的記性也就那樣兒。”

  “也好。”

  羅南和薛雷都是同意,可稍停,前者就奇怪謝俊平的說法:“我記性怎麼了?”

  謝俊平一邊掉轉車頭,一邊嘿聲道:“我早就說,修館主教徒弟的本事厲害,也帶我上門拜見,學學功夫……兩個人都沒記得。”

  遭到埋怨的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尷尬。其實不是他們兩個記性差,實在是薛雷提了一嘴之後,被修神禹一語回絕,全沒有商量的餘地。那乾脆利索的態度,讓羅南都有些受寵若驚了——沒錯,就是這個感覺。

  當初修館主怎麼輕易同意,傳他功夫呢?

  兩位能力者期期艾艾的回應裡,觀光車停在正衣廳外面,薛雷匆匆下車去取物件。

  羅南和謝俊平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總離不開“齒輪”的話題。半途,他下意識打開仿紙軟屏,憑社團身份,聯網調取出建築圖紙等資料,看大小齒輪交錯,既具創意,又法度謹嚴的獨特美感。

  羅南終究是很在意的。

  如果只是七色基金一方,羅南多少可以理解,畢竟嚴永博是主導者,那廝肯定想要奪回實驗室,為其欺世盜名的老爹洗刷罪名。

  可是,生命週期研究基金也好,公正教團也罷,都或多或少地對“齒輪”表示了關注。

  僅僅因為“神秘儀式”?

  再追溯回去,母親設計建造齒輪的目的是什麼呢?就像資料所說的,畢業作品,純粹的建築藝術?就這麼簡單?

  看著檔案資料上清爽女子圖像,羅南心神恍惚,怔怔出神。

  直到謝俊平打了個騷氣的響指,揚聲招呼:“美女,相逢不如巧遇,搭便車不?”

  羅南抬頭,便見正衣廳裡,有人影走出。不是薛雷,而確如謝俊平所說,是一位水準之上的佳人。

  唔,貌似眼熟。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3:04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新金主(下)


  聽到謝俊平流裡流氣的聲音,剛從廳中走出的女子抬頭,投過來的眼神倒是頗為平靜,甚至還微露笑容:

  “謝部長,你好。”

  簡單的招呼,將謝俊平的搭訕化於無形。

  此時羅南終於確認這位的身份:“田學姐?”

  女子轉眼看過來,臉上才露出訝色:“羅學弟?身體好些沒有?”

  這位淡定的女性正是田思,半個多月前,正是因為她與莫家三哥莫邱的“聯誼”活動,使得羅南等人到了霜河實境,惹出那麼大的事來……

  羅南不是怪罪人家,只是有些感慨。當時莫邱和田思看上去挺對眼兒的,可後面還是沒消息了。倒是羅南住院那幾天,田思曾領著她那位不怎樂意的堂弟,專程探望,禮數不缺,讓人很生好感。

  從莫家親戚的角度看,挺可惜的。

  今日的田思,穿著修身款的高領毛衣,搭配天鵝絨質料的半裙,既襯住了巴掌大的小臉,又將略顯嬌小的身形取長,愈發嫺靜柔美,無怪乎謝俊平見面就調戲。

  話又說回來,兩人都有學生組織的職司,要論關係熟稔,又要遠超過羅南了。

  “你也部長,我也部長,正好配對。”

  謝俊平依舊嬉皮笑臉,跳下車,伸手虛引,做老司機狀:“早想為田部長牽馬執鞭了,今天給個機會唄……別拒絕,我知道你去哪兒,雲都水邑是吧?派對上有田部長在,這吸引力才齊備呀!你說對不對,南子?”

  羅南也跳下車,順勢瞪去一眼。

  謝俊平還是有點兒怕他,脖子本能一縮。

  田思則淺笑道:“我只是去湊數的,謝少不要高看我。對了,羅學弟,我聽田啟講,這幾天他在社裡,可是聽不少人提起你,你的名頭越來越大了。”

  她始終笑盈盈的,如閒話家常,裡面的意思卻有些微妙。

  羅南和謝俊平都是一愣,恰好此時薛雷匆匆出來,見三人聊天,腳步一下放緩。

  霜河實境那晚上,田思與薛雷並未照面,可看到這情形,就知他們是一道兒的,當下後退半步:“謝少,羅學弟,你們先去吧。我已經有約了,要和人結伴。”

  “不是吧?”謝俊平真入戲了,都忘了羅南的無聲警告,一臉晴天霹靂狀:“有約?當女伴?”

  田思想了想,抿唇一笑:“是啊,女伴。”

  謝俊平縱有千般不甘,也不好再糾纏下去了,只能唉聲歎氣告別,駕駛觀光車遠去。待拐彎時,往後瞥了一眼,嘿然笑道:

  “這位可厲害著呢。”

  羅南嗯了一聲,田思嬌小的身軀裡,是一個成熟圓融的靈魂,謝俊平的眼光倒是不差。

  可這廝還是撐不住架子,轉眼又歎道:“在校這麼多年,陳維燦都沒把她搞到手,這回不知便宜誰了。”

  羅南往駕駛位靠背輕踢一腳:“好好開車。”

  薛雷則悶哼一聲:“陳維燦……”

  他和陳曉琳關係壞掉的誘因,就是在水邑青石酒店時,對陳維燦的態度問題。理所當然的,他對那位學生會副主席全無好感可言。尤其十分鐘後,車子駛過水邑青石酒店,薛雷重臨舊地,心情更是大壞。

  還好,本次派對的地址,沒有放在那裡。

  雲都水邑有的是地方,安排類似的集體活動。

  在建築物高度普遍較低的“平江區”,雲都水邑這座超大型複合建築群毫無疑問就是最拔尖、最醒目的那個。

  複合建築群主體距離知行學院還有十五公里左右的距離,但其衍生建築區域,已經實現了與校區的接壤,以其繁華,吸引了數以萬計的在校師生,在其中消遣消費,流連忘返。這也正是“知行學院大生活區”名頭的由來。

  事實上,“雲都水邑”還以同樣的方式,實現了與其他兩所本區知名高校的連接,而在它龐大的體位之中,本身就包含著夏城最頂級的商業學院以及私立高中。

  這次派對的參加人員,就來自“雲都水邑”所覆蓋的五所學校。共召集了五百人,已經是中大型規模,本身也比較正規,到達會場之前,羅南等人要做的,就是按照派對要求,換衣服!

  “有夠麻煩,還有這是什麼鬼?”在謝土豪預訂的豪華套間裡,羅南抖動著明顯大一號的白大褂,一臉莫名其妙。

  “工作服嘛,想裝醫生裝醫生,想扮科學怪人就是科學怪人,哦,我還準備了無菌手套,要不要戴上?”謝俊平拿著手套在羅南眼前晃動,笑得合不攏嘴。

  羅南沒好氣地拍開,又問:“這是什麼派對?玩這麼花哨?”

  “咦,電子邀請函發給你了呀,沒看?”

  “……”

  羅南無言以對,他這段時間,一門心思都撲在目竅修行上,僅有的空餘時間,也都被協會培訓擠得滿滿的,再沒有心力顧及其他。派對這事兒完全是由謝俊平安排,如今收件箱裡,那份電子邀請函還是未讀取狀態呢。

  謝俊平笑嘻嘻的:“那就臨陣磨槍唄,上面寫得清清楚楚……你不看,一會兒出醜別怨我。”

  羅南翻個白眼,隨即從手環上打開邀請函,果然上面介紹得非常清楚。本次派對屬於“角色扮演”類型,每個與會者都要準備一個社會職業的裝扮,最好是與本身專業、特長相關。

  社會上職業縱有千百種,可是相應裝扮具有明顯特徵的,就少得多了,肯定會出現重複。

  而今日派對的主題就叫“惺惺相惜”,邀請函上講,扮演角色的“同行”之間會有互動,措辭神秘兮兮的,不是太正經。

  羅南看得撓頭,他多年宅男,最怕這種熱鬧,怎麼都覺得彆扭。還有,謝俊平這是什麼惡趣味,為什麼給他搞出醫生、科學怪人的模樣?

  薛雷這時候輕鬆了,笑哈哈地道:“還好我早早看了,也不用特別準備。”

  他今天扮演的角度是武道家,正是本色出演,而他每日都穿著神禹道館的道服,幾乎不變樣,據說是為了給道館打廣告。年長日久成了習慣,就算道館已經不再招生了,也沒換下來,算是最省心的一個。

  至於謝俊平,則是“最正常”,他穿了一身正規禮服,又畫蛇添足,綴了一層亮片,頗為招眼。

  羅南又驚奇又不忿:“你怎麼穿正裝來著?”

  “我這也是角色嘛,怎麼樣?吾輩本色,風流富少,閒情小開!”

  謝俊平嘻嘻哈哈地把羅南、薛雷往外推,一塊兒前往會場。羅南抖動白大褂,怎麼都覺得彆扭,偏偏某人還拿著手套在他眼前晃:

  “羅大夫,真不需要?”

  “叫我羅博士。”

  羅南含恨回了一句,卻是劈手把手套奪下,塞進衣兜裡,自個兒又忍不住笑出聲。這樣的輕鬆心情,好久不見。

  他們如今是在“海天雲都”大樓上,這是“雲都水邑”的六棟環梯式分佈的副樓中的第四座。前三座都掛“水邑”名,從這一棟起,樓名則掛“雲都”二字,高度相應拔升,當然,各類服務價格同樣如此。

  走在通向派對會場的路上,薛雷就為沿途精緻奢華的陳設而呲牙咧嘴。而步入主會場的刹那,清冷而又華麗的深藍光芒撲面而來,他直接驚歎出聲:

  “乖乖,這就是水晶宮?”

  主會場呈現給人們的第一印象,是一域蕩漾的水波。巨量的海水,由透明晶壁封住,在燈光映照下,呈現出人們理想中近乎完美的海洋質感。

  其實單論情景,這一幕在當代任何一個海洋公園、海底世界都能看到,不算稀奇。可只要想想,這是在一座八百公尺高的摩天大樓內部,且海水從上到下,整個貫通,存儲在夾壁裡,流動在支柱內……

  千萬噸級的海水,就以這樣規矩而任性的方式展現出來,當然還有以百萬計的海洋生物,從微小的扇貝到龐大的藍鯨,共同建構了完整又扭曲的生命鏈條。

  此時,參加派對的人員,都分佈在圍繞中央海洋景區而修建的環形觀景平臺上。幾百號人,無論如也不少了,可相對於直徑達120米,幾與樓體同高的水晶巨柱,實在算不得什麼。

  將這個破世界記錄的“水箱”立起,注滿海水,並維持最高等級的安全防護,這項成就,完全可以稱為應用物理領域的豐碑。

  雲都水邑建築群完全成形,是在四年前,“海天雲都”是建成最晚的那個,比主樓還要晚上一年左右,可見建築難度之大。

  羅南也跟姑母一家來過兩次,不是頭一回見,觸動感稍弱了些,可對裡面的海洋生物美景,仍是屢看不厭。

  三人短時間內都沒有說話,直到有人招呼。

  “平哥,你們來得可不早。”負責打前站的胡華英早就到了,此時不知從哪冒出來。

  今天的派對,是由五所學校學生會發起的聯誼,每個學校只有一百個名額,是相當高端的聚會。

  謝俊平本身是校學生會成員,自具資格,可要為羅南和薛雷搶來兩個名額,也很艱難,最後還是胡華英讓出了他的夥伴名額,四個男爺們兒湊在一起,在主流為男女搭配的派對上,多少有點兒扎眼。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3:15
第一百四十九章 海中怪(上)


  相較於毫無“扮演”誠意的謝俊平,胡華英至少有點兒表現。他穿了一身西部牛仔裝束,歪載牛仔帽,細看去,帽子竟是紙制的,搞笑又隨性。

  見羅南等人視線集中到他頭頂,胡華英頗是得意地晃晃腦袋:“還行吧?”

  羅南餘恨未消,冷笑道:“比某牛郎強多了。

  幾個人的裝扮擺在那裡,一看便知,牛郎是哪位。

  謝俊平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只能攤手以對,胡華英憋著笑,微掀帽檐,欠身致謝。

  欽定的牛郎先生沒好氣地道:“別說這有的沒的,確認沒有?”

  胡華英回答:“血牡丹確定會參加。”

  “什麼職業?裝扮呢?”

  “那誰知道?看身高就行了吧,185公分的大美女,那還不是鶴立雞群?”

  兩位學生會幹部討論細節,薛雷則扭頭詢問更值得信任的那位:“南子?”

  羅南微微搖頭,臉面朝向中央水晶柱,有些出神。

  要說找人,羅南是行家裡的行家,精神感應稍稍放開,便掃過上下三層平臺,可並沒有發現胡華英描述的人物。

  倒是靈魂力量切過水晶柱的時候,有一種明顯的阻滯感。他接連做了六七次變頻,才找准方式,將靈波送入密封的海水中。

  除此以外,再無異常。

  羅南先是暗罵自己蠢,那朵血牡丹無論如何不可能藏在海水裡面,幹嘛做沒意義的事?

  可念頭再動,他忽地醒悟:這層水晶壁,竟然能隔絕相當一部分靈波傳遞。材料……不,上面存在精神與物質層面交互干涉的痕跡,更像是‘加持’!

  加持?

  羅南仰頭上看,沒看到水晶柱的上沿;又往下看,也看不到底部。這種體積,搞加持?

  他的邏輯鏈就這麼崩掉了。

  謝俊平在一旁嘟嘟噥噥:“應該還沒有到,那就再等等。而且絕不要做得太明顯,自然點兒,那位不太好打交道。”

  胡華英也說:“要說也怪,唐儀明年就畢業了吧,好像也不準備繼續深造。接社長的位置能幹什麼……那位的心思,誰也猜不著。”

  “要能猜著,何必興師動眾找過來。”

  謝俊平整理了一下他的亮片禮服,歎氣道:“找不到就不找了,直接打交道未必合理。咱們還是曲線救國,先去認認主家,拿他當中間人擋一下。”

  薛雷沒弄明白:“五校聯誼,哪來的主家?”

  “場地總要有人提供的。海天雲都,姚家是大股東,他們家的四少姚豐在雲都商學院,今天包下三層平台,就是他的手筆。”

  謝俊平解釋兩句,咧嘴笑道:“姚家以前是道兒上的,又走海路,手比較黑,可姚豐人不錯,更不錯的是,他家貌似和唐儀沾親帶故。”

  “是有參股吧。”胡華英出言糾正。

  “哼哼,連他爺爺包養的風聲都有……反正是有點兒交情的。”

  謝俊平聲音低下去一些,多少有點兒忌諱,隨即把視線轉了個角度:“要我說,這回關鍵在雷子身上。”

  薛雷眨眨眼,伸手指自家鼻子:“我?”

  “就是你!”謝俊平伸手攬住薛雷的厚肩,面授機宜,“姚豐是個很狂熱的搏擊控,當然是眼高手低了,可到那兒聊點兒專業的,效果一定很不錯。”

  胡華英補充:“唐儀本身就是搏擊高手,很多人都這麼說。

  謝俊平拍了板:“所以咱們今天就從武術入手。雷子,全靠你了。”

  “這樣沒問題?要不再議議吧……”

  薛雷遠比羅南開朗,可在為人處事上,兄弟倆還是半斤八兩,想想身上的擔子,一時就有些發怵。

  謝俊平沒料到這哥們兒人高馬大的,竟然想臨陣脫逃,恨鐵不成鋼:“你緊張個屁,這裡是社交派對!學生層面其實很簡單的,不外乎找個名目放鬆。場地、酒水、美女、俊男,還有不可說的那些東西……怕唐儀看上你?看上又怎地?你難道練得是童子功?”

  “你才練童子功!”薛雷嗓門拔高了一層,可接下來還是發虛:“你們都玩得這麼瘋啊?”

  “各有選擇而已。多參加這種活動,你才能找准定位,知道以後能和誰合作,哪個是可以利用的,哪個是用來出賣的,哪個是要躲得遠遠的……”

  謝俊平玩了把深沉,看薛雷的表情,一口唾沫噴出來:“你真信啊,一幫學生,學生!誰不是先玩個五迷三道的,不順眼幹架,順眼的更要幹架,幹出交情,一切好說話。再說了,咱們只是未雨綢繆,未必需要看唐儀的臉色,只是給她面子,走走走!”

  強拽著薛雷,一行人便延著觀景平台轉圈兒,三轉兩轉,便到了一家半開放式的角落酒吧。這裡排著一圈環繞式的沙發,沒設燈光,只有幽藍的光芒,從世界第一的圓柱水箱裡灑出來。

  沙發上坐著七個人,四男三女。

  “找到正主了。”謝俊平低聲說了句,隨即大步向前,走到環節沙發外側,一巴掌拍在靠背上,把離得最近的那人,嚇了一跳。待回頭看時,就是一聲笑駡,這就算搭上話了。

  由於光線昏暗,目竅修行又在斂藏時段,羅南自然就用精神感應加以分辨。很快就覺得,除了與謝俊平交流的姚豐不算,那邊六人裡,三位男性都挺扎眼的。

  裡面兩個比較年輕,二十來歲;還有一人年齡大些,三十歲靠上,這份年齡在本次派對裡,已經超綱了。

  謝俊平開始介紹:“喏,都是一塊兒過來玩的死黨。薛雷,青年武術家,第一流的。霜河實境知道吧,府東大道那個,最後一波主動撤出人員,裡面就有雷子。

  “羅南,也是最後撤出的人員,非常出色的心理專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羅南聽得心緒複雜,難得謝俊平想出這些詞兒,給兩人吹噓,可心理專家是什麼鬼?

  另一邊,姚豐也心裡嘀咕,一貫帶性感女伴出席的謝俊平怎麼突然轉了性,但姿態上還是很熱情,主動互貼手環,交換了聯繫方式。

  末了,姚豐回頭,準備他介紹這邊的人。

  偏在此時,有人開腔:“霜河實境?這就有意思了。我姐小氣,那檔子破事兒,都沒人給我個明法說法,要不你們給我講講?”

  說話的人,正是羅南注意的三位男子中的一個,他坐在最裡面,穿的是一身軍服。軍人也是職業沒錯,可常人穿上,不免有違法之嫌。

  此人坐著也沒個正形,雙臂都架在沙發靠背上,占了好大面積,吊兒郎當的模樣。

  如此調子,看得謝俊平不爽了。從來都是他擺給別人看,什麼時候自家消受過?感覺到對方言語中的倨傲,他心中才一怒,肋下卻被胡華英輕搗一記,

  還有姚豐,也借著昏暗光線,對他猛打眼色。

  謝俊平沒喝酒沒嗑藥,腦子還是清醒的。他心頭微跳,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姚豐抓住他一窒的空檔,搶先介紹:“來來來,先互相認識,我給你們介紹……

  “何東樓。”

  裡面那位“軍人”舉了舉手,和報名簽到似的,聲音倒也開朗:“純粹是個外人,過來湊熱鬧的。”

  謝俊平腦子裡轉了一圈兒,真沒想到這是哪路神仙。但此人看上去不算深沉,大致的性子能猜個差不離。

  紈絝,大紈絝!

  大概同性相斥,謝俊平怎麼看這傢伙都不順眼。

  這時胡華英湊過來,在他耳邊提了一句:“空天何!”

  只有三個字,可背後的意義實在可怕。謝俊平心裡叫了聲“我草”,第一時間自我認栽。又擔心羅南、薛雷那邊應對不好,忙搶先拿出海派姿態,哈哈笑道:

  “什麼外不外的,到這兒就沒外人,從這兒也就認識了。我姓謝,謝俊平,無聊閒人一枚。”

  手指劃過羅南、薛雷,落到胡華英身上:“這兩位介紹了,還有我的另一位死黨,胡華英胡老三,大農場主,我覺得他家的牧場早晚開到荒野去。”

  謝俊平想模糊焦點,跳開霜河實境的問題。姚豐也很配合,笑眯眯地道:“三兒家養牛,我家養魚,都是老輩兒的交情。”

  胡華英舉起紙帽致意。

  環形沙發裡面位置,何東樓笑得很開心:“確實是巧,都能對得上。我們這兒也有一位武道家,還有一個老司機……哎?醫生和駕駛員怎麼配?”

  這哥們兒的思維太跳了,一幫人都有些發愣,姚豐最先回過神來,忙拐上正軌:“我介紹一下哈,馮嘉駿馮教練,雷隼武館最年輕的高級教練。和薛雷應該是一個圈子裡的,正好多親近親近,一會兒互動,說不定還要聯手呢。”

  馮嘉駿只有二十出頭,比薛雷大五六歲,但已經很年輕了,與薛雷相比,略顯瘦削,更俊朗些,是很受女生歡迎的那種。

  “薛雷?應該是圈子裡的新銳,咱們這就認識了。”

  馮嘉駿言語中有些傲氣,但還是按照圈裡的規矩,站起身來。本來拱手就算了事,可這邊光線稍微變化,他的視線就停留在薛雷胸口,那裡是道服上的標誌部分,圖案為三足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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