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變異] 星辰之主 作者:減肥專家 (連載中)

 
jjyy168 2016-12-18 10:16:4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6 2043922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3:23
第一百四十九章 海中怪(下)


  馮嘉駿眼簾微垂,臉上笑容倒是更清晰了許多:“薛教練……”

  薛雷謙遜道:“哪有,我最多算是道館的助教,還沒出師呢。  ”

  “是嗎?是哪個道館呢?”

  薛雷絕不會放過任何給道館揚名的機會,當下清晰吐字:“河武區,神禹道館。”

  “館主姓修的那家?”馮嘉駿咧嘴而笑,露出一口白牙,“那還真是久仰大名。”

  薛雷一怔又一喜:“馮教練認識我們館主?”

  “自然認識的,神魚嘛,大名鼎鼎。”

  那一個“魚”字,拉得特別長。

  薛雷再怎麼直爽,此時也感覺有些不對。再看馮嘉駿,正笑著向他伸出手:“咱們也要認識一下。”

  在武術圈,握手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要搭手?

  薛雷略微遲疑,可看對面堅決的態度,便彎下唇角,也伸出手,二人兩手交握。

  就聽馮嘉駿繼續往下說:“我聽聞修館主大名久矣,畢竟能把魚館開到博山樓,一做十年的人物,還是很少見的。據說近期要搬……”

  馮嘉駿要表現他輕鬆從容的姿態,言語流利如珠,可在最後那一下,驟然沉窒。

  薛雷粗眉揚起,兩人握手的位置,傳出讓人牙齒發酸的嘎吱摩擦聲,接著又有一聲輕爆,像是打破了微癟氣球。

  這一刻,馮嘉駿手掌如靈蛇般,從薛雷五指間抽出,但身體不自覺往後仰,僵了一記,才又擺正。他低頭看自家手掌,臉色微沉,嘴角抽了一記,才恢復笑容:

  “力氣打磨得不錯。”

  “呦?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何東樓坐直了一些,從沙發靠背上收手臂,雙掌在胸腹間“砰”地對擊,還摩挲兩下,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

  話是沒錯,可你直接說出來,真的好麼?

  何東樓這紈絝的本事,連謝俊平也要甘拜下風,自忖:老子不喝灑嗑藥,怕是比不過他。

  姚豐只覺遭了無妄之災,可滿肚子的痛駡都出不得口,只能絞盡腦汁勸解:“武道切磋,都是常理,不過來得太早,後面節目就沒意思了……何少?”

  “說得也對。”何東樓從諫如流,看上去倒是挺好說話,可一開口,就有些金口玉言的意思。馮嘉駿眉頭微皺,最終還是退了一步。

  薛雷卻沒那麼容易放過他,橫眉怒目,盯住馮嘉駿不放。

  馮嘉駿見狀,眼神也冷沉下去。

  何東樓見狀就笑:“別急啊,沒聽說回頭還有節目?到時就把你們分一塊兒。哎,我等這麼久了,老姚,你們家的鎮館之寶呢?

  姚豐低頭看手環,勉強笑笑:“快到了。”

  說著,他又對謝俊平使眼色,後者心領神會,按下滿心不痛快,嘿嘿笑了聲:“何少先玩著,我們再轉轉。”

  何東樓拿手點點他:“節目的事兒,別忘了。”

  節目你妹!

  謝俊平肚子裡罵翻天,眼下這情形,再和姚豐多說會兒話,那邊怕是要哭,絕沒有心情幫他們與唐儀“勾搭”。由此可知,他們參加這場派對的首要目的,多半是黃了。

  他和胡華英一起,拽著羅南和薛雷離開。

  薛雷自搭手後,就一言未發,表情沉肅,怒氣未消,被胡華英拉著走出幾步,又扭頭往回看。

  馮嘉駿並無回應,看模樣是在打電話。

  羅南把整個交流過程從頭看到尾,徹底當了回觀眾。這幫“二代”打交道的方式,聰明也好,拙劣也罷,都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他也毫無興趣。

  唯有馮嘉駿這檔子事兒,出得莫名其妙,更涉及修神禹及其道館,由不得他不操心。

  他心意微動,十余米外,馮嘉駿在通話中的言語,包括另一方的大致回應,便都被他的精神感應捕捉,傳導回來。

  薛雷面色仍不太好看,氣忿難平:“這姓馮的真是莫名其妙,我們道館招他惹他了?博山樓,在博山樓礙著他了?”

  羅南一邊監控那邊的情況,一邊隨口回應:“說不準的事兒。”

  “咦,你是說?”薛雷並不笨,一旦確認了關鍵要素,順藤摸瓜,很快就扯了連串線索,“姓馮的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眼紅我們道館在博山樓?雷隼武館家大業大,不至於……啊,難道是當年打賭輸掉的,要找回場子?”

  “大概就是這樣。”

  羅南記得薛雷提過一嘴,當年修神禹在夏城落腳,與人打賭,贏下了道館場地的十年使用權。那個馮嘉駿在搭手的時候,也提到了“十年”、“搬走”之類的字眼,再和通話中暴露的資訊相比對,事態就比較清楚了。

  薛雷呸了一聲:“道館要搬走了才來,早十年幹什麼去了……不行,南子,我去打個電話。”

  “和館主聯繫?”

  “嗯,館主從來不提這些事兒,可眼瞅著人家要惹上門,不能再含混過去。”

  羅南盯矚他:“問的時候耐心點兒,回頭告訴我。”

  薛雷點點頭,找個僻靜地,與道館裡聯繫,由於修神禹平時不配帶電子產品,通話還要更麻煩一些。

  羅南看薛雷的動作,下意識搖頭:“未必能問出個所以然來……還是要走別的管道。”

  以羅南對修館主的認知,那位是真正的寡言之人,只要不想說,就算薛雷再怎麼軟磨硬泡,也別想問出結果。

  為防館主大人犯倔,羅南就想多找條路子收集資訊。在夏城,他最優的選擇,無疑就是探險家協會。能夠吸納巨臂先生那樣的強大武者,想來協會對圈裡的事情,應該頗有瞭解才對。

  羅南習慣性按住耳垂,剛剛上線靈波網,都沒找到人,耳畔驚呼聲起。

  環境中的深藍光芒突然間被陰影擋下小半,剩下的那些也劇烈晃動,某種壓迫式的因素,使得附近的人們本能扭頭,視線轉向中央水晶柱方向。

  可以看到,靠近水晶柱內壁的那側,一隻直徑超過十五米、巨大而扁平的兇猛怪物,就像一架高速滑翔的飛行器,眨眨眼的功夫,就跨過幾十米的水域,奔著水晶柱邊沿,惡狠狠地撞過來,聲勢驚人。

  如此龐然大物的衝撞之勢,就算隔著水晶壁,也依然是撼魂動魄。一些參與派對的人員,本是貼著水晶柱欣賞海底美景,哪想到畫風突變,本能驚叫,慌亂後退,甚至有倒楣鬼腳下拌蒜,一屁股坐在地上,出了大醜。

  眼看要來個正面撞擊,這條像蝙蝠更多過魚類的怪物,猛地向上拔起,慘白的肚腹,幾乎是貼著水晶柱內壁,急速爬升。以最為直觀的方式,向人們展現它驚人的“翼展”,還有在肚腹兩側分列排布的猙獰口器。

  哦,當然也不能忘記它長達十米的細長尾巴,上面密密的藍黑鱗片,就像包鐵的鞭子,甚至還跳躍流動著細密的電火。

  巨大的軀體、強勁的機動能力、詭譎的身體結構……種種元素,已經構成了一個恐怖妖魚的形象,偏偏這傢伙還不甘休。貼著水晶柱內壁爬升了一段距離之後,猛地向後翻,同時繞軀體中軸急旋。

  所過之處,海水便起旋流,激轉的水波竟如刀劍般鋒利,所過之處,大小魚蝦都被絞成碎末,又被吸入肚腹區域分列的口器之中,原本還算澄澈的海水,瞬間污濁,血腥透頂。

  恐怖妖魚便在混濁的旋流中,突破了常人視線的極致,失去蹤跡。

  驟然目睹如此血腥場景,就算與會者都是一流名校的精英,大多數人也免不了傻在當場,久久難言。

  可也有少部分人,要麼是有所準備,要麼是性情與眾不同,仍能夠淡定以對。更少數的甚至還興奮大笑,何東樓就是笑得最響亮的那個。

  隔著十多米,都能聽到他的笑聲:“這個牛B,是畸變種沒錯,起碼是‘二類’,難得野性未除,還能被你們能抓回來……”

  如此猙獰凶怖的妖魚,已經遠遠超出了正常生物體系可以容納的上限,確實是畸變種沒錯。熟悉畸變譜系的專業人士,也能夠看出,這一條妖魚,應該是從“蝠鱝”,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魔鬼魚”基礎上,變異而來。

  正常的蝠鱝,本是一個古老而溫和的物種,在地球上已經生活了上億年。它攻擊性並不強,只因身體強壯,外形怪異,才有“魔鬼魚”這個稱呼。

  可是,在畸變作用下,水晶柱裡的這條妖魚,已經是名符其實的“魔鬼”,特別是臨去前無差別殺戮的情形,讓人不寒而慄。

  謝俊平剛剛就受了不小的驚嚇,以至咬到自家腮肉,心情更糟糕,忍不住罵道:“姚四特麼不想做生意了,放這個玩意兒……”

  話說半截,就看羅南等人的視線都往他身後去,當下一扭身,便見臉色不那麼好看的姚豐。

  謝俊平半點兒不覺得尷尬,只笑道:“怎麼著?何家少爺不侍候了?”

  姚豐聞言,本能往後瞥了一記,又覺得自家動作太丟人,擺擺手,苦笑一下:“暫時侍候不動了,先躲躲。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你們一個黑心藥商,一個大農場主,不用理會,可我們海上討生活的,怎麼能繞開海防部隊?繞開這家?不巴結不成啊……”

  羅南莫名覺得,姚豐所說的資訊似曾相識,沒等想個明白,六耳震動,他還沒在靈波網上找人,倒有人先找到他了。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3:31
第一百五十章 耦合法(上)


  “唔,哪個?”羅南意念轉過去,見到的卻是一個完全沒見過的號碼,不免意外。

  下意識要接通的時候,忽覺得不對,一念切換到設置介面,果然他已設置了“限制通訊”模式。在此模式下,除了已加入聯絡名單的人物之外,其他人都不能與他進行即時通訊,只能留言。

  之所以設置成這樣,還是何閱音的建議。說是能最大限度避免干擾,專心修行。

  那麼問題來了:這個號碼是怎麼打進來的?

  羅南也好奇是誰和他通話,正想接通,對方的通訊請求卻斷掉了。他等了片刻,也沒後續,撥回去的時候,系統則顯示“對方聯繫受限,請留言”……

  好嘛,這種低級故障算怎麼回事?十多天了,靈波網的調試還沒結束?

  羅南搖搖頭,暫時把這事兒撇到一邊,關注的重心移回神禹道館。

  要瞭解夏城武者圈子的恩怨,當然要找圈子裡的人,可羅南把協會裡認識的人篩選個遍,也只記得“巨臂”一位。還是“他認識人家,人家未必認識他”的情況。

  那麼只能找一個比較接近的……貌似只有爆岩比較合適。那位是軍方出身,但作為夏城肉體力量排前十的強者,又是個愛熱鬧的性子,應該與武者圈子頗有共同語言吧。

  羅南在心中組織一下語言,便向爆岩發出了通訊請求。誰曾想,系統仍是那個冰冷的調子:

  “對方聯繫受限,請留言。”

  羅南可以斷定,確實是靈波網出了問題。他不由撓頭,習慣了靈波網的方便,協會成員很少會再去記錄手環通訊號之類,他也不例外,這下子全都斷了聯繫。

  只好等了。

  這時候,幾個“二代”之間,還在互相傷害。姚豐倒了一堆苦水,謝俊平卻毫無興趣,只問他關心的:“嘿,那可是畸變種,你把它安放這兒,難不成是把‘海天雲都’給折騰散了,再從別的股東那兒低價……”

  “喂喂喂,這種事情不能瞎說!”

  姚豐臉都青了,恨不能去捂謝俊平的嘴巴。可惜捂不到,只好咬牙解釋:“是個客戶,也是我媽那邊的遠房親戚,最喜歡收集畸變種,肯花大價錢,早早就訂制了一個。好不容易給他弄到了,哪知道他看地下拳賽,激動過度,死翹翹了。好好的A貨,沒了下家,放回海裡也不合適,只能先寄存在這兒,為這東西,這幾天頭痛死了。”

  “你騙鬼呢!”謝俊平才不上當,“在你們姚家,煮飯的鍋具不好找,放魚的池子滿地都是,還用得著擺在這裡敗壞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模擬生態圈?這可都是生意……喂,姚四,你確定沒有什麼賺錢的門路要分享的?”

  說話間,謝俊平嬉皮笑臉地攬住姚豐肩膀,又偷往羅南這邊眨眨眼。

  既然姚豐主動送上門來,就斷然沒有放過的道理。謝俊平這回是要死死盯住這位預定的“中間人”,通過他與唐儀搭上線,胡華英則在一旁敲邊鼓,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羅南只能旁觀,待得久了,聽那些彎彎繞繞,覺得挺沒意思,而此時薛雷依然在與道館那邊通話,腳下不停地轉圈兒,約摸是不太順利。

  再默站片刻,羅南的視線就轉向了身後剛經歷了一場衝擊的模擬海洋生態。那條妖魚在這一側肆虐之後,就往水晶柱深處遁離,此時早已不見蹤影。

  不過它所過之處,就算已經過去了相當一段時間,也是餘威猶存,很多悠遊的魚群,一旦貼近了這片區域,便受無形壓力所懾,紛紛迸散逃離。

  姹紫嫣紅的顏色,在深藍光芒中綻開,倒有另一類奇妙的美感。

  羅南安靜地注視這些混亂的魚群,眸光流轉,並未開啟目竅修行,只是粗略地做一些體驗。

  在此過程中,他腳下也跟著魚群慢慢移動,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離謝俊平等人有一段距離。他並沒有在意,反正現在與姚豐交流,輪不到他出場,而只要他想,整個派對區域都在他的觀照範圍之內,不會搞丟的。

  再嘗試一下靈波網通訊,目前仍未恢復。他便不再多想,信步沿著觀景平臺前行,走走停停,眼睛觀察魚群,精神感應也在裡面進進出出。

  兩個領域,兩種模式,本不相同,卻因為資訊源的重合,而表現出奇妙的對應關係。

  羅南走到半途,精神與物質層面的資訊在交互對應之餘,也自然而然地引發彼此干涉,幅度極小,恐怕比從格式壁壘中,移轉靈魂力量“百不存一”的程度還要微弱千百倍,可對目竅的影響,仍切實存在。

  更難得連綿不絕,頗有一些“潤物細無聲”的妙處。目竅“水位”恢復速度,也有了緩慢的提升。

  羅南細細品味裡面的微妙之處,一時恍惚:這是好事……吧?

  他停下身形,總有些不安定之感

  也是此刻,羅南忽地心生感應,腦子裡的思緒雖還是亂糟糟的,身形卻依著感應發生動作,一個微幅偏閃,差之毫釐,與後面低頭疾走的嬌小人影完美錯開。

  可是,正夾在肘間,突出一截的分頁筆記本,仍被什麼東西掛到,摔落在地,頁面攤開,顯出上面隨手塗抹的線條,只大致見出輪廓而已。

  “啊,對不起。”

  險些製造一場“追尾”事故的女生,道一聲歉,攏住披散的中長髮,俯身去撿落地的筆記本。

  指尖剛觸到筆記本頁面,那位忽地意識到什麼事,訝然抬頭:“羅學弟?”

  羅南唔了一聲,做出回應:“田學姐。好巧。”

  與羅南擦肩的,正是田思,她笑將分頁筆記拾起,遞回給羅南:“也不巧,只要參加這個派對,總能看到的……你這是扮醫生?”

  田思微側過頭,上下打量羅南一身裝束,這讓她肩上背著的平板夾,也微微晃動。羅南看去一眼,就笑道:“師姐是扮畫家。”

  他學習速寫的時候,也曾跟著專業美術基礎班學過一段時間,對專業人士的一身行頭並不陌生。

  田思也討巧了,她仍是在校園裡那一身裝束,只多一個畫夾,偏偏她展現出來的嫺靜柔美的氣質,與工具相襯,一下子昇華。說她是一位外出采風的女藝術家,誰也說不出個“不”字。

  不過,剛剛掛到筆記本的,多半也就是這個畫夾了。

  田思笑盈盈地回答:“我一直在設計院,雖說現在已經側重工業設計,早年也有一些藝術追求的。怎麼樣,還可以?”

  “很搭配。”羅南所言發自衷心,但並沒有展開話題的意思。他現在心緒不寧,禮貌性地說了兩句,就想告辭。

  田思偏是抿唇一笑,大有長談的架勢:“羅學弟的打扮,可有些怪。”

  羅南不好不接話,老實詢問:“怪在哪兒?”

  “我只是覺得,羅學弟不該是醫生,純感覺。”

  田思的手指俏皮地在太陽穴外虛劃兩個圈兒,又指向剛送進羅南臂彎的分頁筆記本:“還有這個道具,突兀了些。”

  羅南簡單答道:“我隨身帶的,習慣了。”

  信口說些沒營養的話,羅南心中才真的奇怪。二人的交情只是泛泛,田思就算要找人聊天,也不該選擇他才對。

  一念至此,羅南心中便生感應,稍微凝神,便“看到”他的側後方,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和他的裝束基本相似,是位“醫生”角色,身材挺拔,容貌俊朗,只不過投向這邊的視線,頗有些不善。

  從田思的角度,應該會看到此人,可她只作不知,笑盈盈與羅南聊天。

  羅南看“年輕醫生”的表情動作,已經猜得差不多,心裡就搖頭。田思靠過來,難道還指望他能吸引火力?

  能參加五校聯誼派對的,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他年齡小,個頭也不高,擋箭牌什麼的就呵呵了。

  正琢磨該如何點破,卻聽田思輕贊道:“剛剛多看了一眼,羅學弟線條功底很扎實呢。三年後,如果能到設計分院,承繼家學,必然是一段佳話。”

  家學?

  羅南心頭顫動,原本的想法瞬間散掉,只剩下更混亂的情緒,一時都不知該怎麼回應。田思則雙手合什,做了個抱歉手勢:

  “抱歉,羅學弟。上次在霜河實境就很奇怪,一群莫家的年輕人,只有你的姓氏不一樣,就多嘴向莫邱問了一句。後面又聽田啟說起,他們社團裡流傳的有關學弟你的一些情況,一時好奇,查閱了下資料,才知道你是中衡學長和清文學姐的孩子。”

  “……”

  是了,羅南的父母,確實都曾在學校設計院求學,田思的“家學”說,一點兒沒錯。

  田思往前一步,姿態也更親近:“其實,這幾天我一直想找機會謝謝學弟你的。”

  羅南腦子有點兒木:“什麼?”

  “前段時間,我畢業設計選題,同時也想申請潘文潘教授的研究生,可連續好幾個題目都被斃掉了。”

  田思眸光投注在羅南臉上,輕聲道:“我實在沒辦法,正好學弟你的事情給了靈感。我就根據清文學姐當年的‘耦合設計’理論,重新做了研究課題,才通過的。

  “清文學姐曾是潘教授的高足,潘教授看到我選的題目,眼圈兒當時就紅了……我知道的,這是討了巧,托了清文學姐的福。”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3:42
第一百五十章 耦合法(下)


  短短十幾秒的時間,羅南的心情無法形容。

  田思所說的,是與他至親密切相關的事情,可那一段段資訊,一個個名字和概念,卻又如此陌生。

  他就像在一場夢境中,努力想融進去,卻總差著一些,只能拼命地記憶,生怕漏過一個字,待大夢醒來,便徹底消散。

  待田思停了口,他還是意猶未盡,下意識伸手,碰觸觀景平臺與水晶柱之間的防護玻璃,用冰涼的觸感,讓腦子更清醒一些,也確定剛剛田思那些言語,沒有半分遺忘。

  或許是他的反應古怪,田思有些疑惑:

  “羅學弟?”

  羅南很想對她講“你再多說一些”,可話到嘴邊,則變成了:“他們畢業有二十年了吧,田學姐竟然還知道?”

  田思微垂眼簾,又露出柔和的笑容:“畢竟隔了許多年頭,若說印象深刻,那是騙人。可只要查一查資料,就有許多事情,都到眼前來了。不過我倒聽說,建築設計那邊,但凡是講到建築哲學和美學,一些老教授總會把‘齒輪’拿來當範例,清文學姐的名頭,一直很響亮呢。”

  羅南勉強一笑:“是這樣嗎?”

  “相比之下,我倒更佩服中衡學長,畢竟我是學工業設計的,而且中衡學長的理論性更強一點,很多研究結論,到現在也沒有過時,包括一些概念產品設計,隨時可以拿過來用,省了不少心思。”

  田思顯然是用心研讀過資料的,信口說來,都是有本有據。可讓羅南尷尬的是,越這樣,他越是迷糊,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的遲疑,使得連貫的對話氛圍出現了空檔,這給了某人機會。

  “思思。”

  那個一直在側後方觀察的“年輕醫生”,快步走過來,動作很急切,很不禮貌地擋在羅南與田思中間,用肩背隔開了羅南的視線。

  “思思,你讓我好找。”

  羅南眉頭皺起,按在防護玻璃上的手指屈伸一記,感覺很不好。他大概明白,為什麼田思對這位頗為帥氣的“年輕醫生”避之唯恐不及了。如此脾氣行為,也是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五校精英裡,也有這麼不靠譜的?

  羅南心情變得很糟糕,他不想牽涉進這種狗血的事情裡,可是田思之前所說的絕大部分,都是他迫切想聽、想記憶的。

  田思說過,她為了做畢業設計,查閱了大量相關資料,怎麼可能只有這一點兒?她肚子裡肯定還有很多,可這麼一沖,再想續上,就不容易了。

  羅南盯著前方裹著白大褂的脊樑骨,深深吸了口氣,卻按不下煩躁的心情。

  “居社長。”田思抱著畫夾,雙臂合在胸口,稍退半步,肢體語言非常疏離,更不假辭色。以她一貫圓融的作風來看,如此表現,差不多快到極限了。

  可惜,“居社長”對此並無所覺,或者察覺了也不在乎,他身子往前傾,再度拉近與田思的距離,用主持人式的腔調說話:“思思,派對馬上正式開始,我很鄭重地邀請你,和我配對……”

  田思真的是受不住了,又退了一步,身子探出半邊,伸手引向羅南,強行扭轉“居社長”的注意力:“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雲都商學院集英社的居茂勳社長;這位是我的學弟,羅南。”

  居茂勳很不滿意田思的肢體反應,連帶著對羅南也不待見——好吧,早在兩分鐘前,看到羅南與田思談笑交流的時候,他就已經很不爽了,心中早定了手段。

  欺負後輩,對他來說毫無壓力,菜鳥嘛,就是拿來整的。

  居茂勳正琢磨著,怎麼給眼前胎毛未褪的小男孩兒一個“深刻記憶”。另一邊的田思,卻是做出了讓他勃然大怒的舉動,這位嬌小柔美的女生,徑直繞過他,走到羅南那邊,還挽起了那小男生的胳膊:

  “抱歉,居社長,我剛剛答應了羅學弟,今天晚上帶一帶他……羅學弟剛到學院不久,這樣的活動還是頭一次參加,正摸不著頭腦呢。”

  說到半截,田思似乎也覺得挽臂的動作太親密,又鬆開手,拍了拍羅南肩膀。她比羅南大了六七歲,個子卻矮了一截,這麼拍上去,就有些故作老氣橫秋的諧趣。

  如此,與男女之情又不相干了。

  田思連番動作,讓居茂勳臉上陰晴不定,捉摸不透她與羅南的關係。被田思拒絕,他心中自然還是惱火的,可若真是學姐對學弟的照顧,他強行干涉,真鬧出事來,面子上也有些說不過去。

  唔,等等,從田思與羅南見面開始,他從頭觀察到尾,哪見到羅南有拜託的表情動作了?

  娘的,這是把老子當傻子耍!

  居茂勳的性子原本就橫,在雲都商學院有“屠夫”的名號。這次扮演醫生角色,也是對這個外號的反諷。今天他遲疑幾分鐘、多思慮幾步,已經是看在田思這小娘有個不好惹上司的份兒上,眼下怒火一沖,還管個屁。

  他猛往前踏一步,習慣性地切齒發笑,俊朗的面頰兩側,有筋肉跳動,瞬間變得激烈猙獰,同時劈手去抓羅南身上白大褂的外領。

  居茂勳比羅南高了快一頭,更是手長腳長,一把伸出去,對面小菜鳥木楞楞的,根本就沒有反應。

  公眾場合,要是揪衣領,再拽過來威脅之類,未免太扎眼。居茂勳也是老於此道的人物,去勢雖猛,其實只是拎著羅南衣領的邊角,抖啊抖的,稍稍給一把力,讓衣領內側摩擦脖頸,還帶著點兒節奏。

  “羅學弟是吧,能做一樣的打扮,也是緣分。今天咱們就算認識了,我會好好記著你。別懷疑,我記性一向挺好,什麼面孔都不會忘。抬頭,別跟娘們兒似的!”

  惡聲命令羅南抬起臉,與之同時,他用格外兇狠的眼神刺過去:“前輩的教導,夠你受用十年,連聲謝謝都……”

  話音在此戛然而止。

  羅南抬起臉,與居茂勳視線對接,看著對方的雙眼,從兇惡變得散亂,再從散亂化為茫然。

  一切的變化,其實只發生在瞬間。

  羅南輕輕拿下居茂勳僵硬的手,後者就像個無靈魂的木偶,關節都銹蝕掉了。羅南皺皺眉頭,加了把力,把這位向後推了個踉蹌。

  居茂勳瞬間回神,前伸的手則像是碰到了毒蛇,猛地抽回去,甚至打到自家胸口,錘得他悶哼一聲,有點兒醒覺,還想再發怒,可是看到羅南平視過來的眼神,心頭又是一顫,張張嘴,什麼都沒說,掉頭走了。

  走出很遠,居茂勳又清醒了些,扭頭想回來,但沒那份勇氣,只能伸手往這邊點了點,終於恨恨而去。

  旁邊的田思,就像看一出荒誕劇,前前後後幾乎辨不出邏輯。那個粗魯難纏的居茂勳,就像中了邪,莫名其妙地散了兇焰,灰溜溜走開。

  其間,羅南做什麼了嗎?

  足足愣了五秒鐘,田思才回過神,匆忙向羅南致歉:“對不住,羅學弟,剛剛我是……”

  “師姐很受歡迎。”

  羅南不希望話題越扯越遠,客套一句,就沒了下文。他希望田思繼續說有關母親的事,就算加上“那位”,也很好。

  然而田思遭遇了這檔事,心情還是受到影響,垂眸恍惚片刻,又看水晶柱裡抖蕩的水體,忽爾感慨道:“水晶柱的景致,遠看如夢似幻,近處看多了,也不過如此……就像這人呐,表面上風光無限,其實不堪得很。”

  羅南沒有回應。他沒聽到想到的資訊,對田思的處境和心境也沒興趣,只覺得心裡煩悶。

  為了平復心情,他也學田思,看水晶柱裡的水波。

  多日來修行不綴,羅南的“目竅心燈”雖未到小成之境,可眼神卻變得犀利許多,見那晃動的海水,在靠近水晶壁的時候,大致恢復了原色,卻算不得特別澄淨,細密的雜質滲在裡面,起伏飄動。

  細究起來,裡面絕大部分是海洋生物脫落、破碎的身體組織和排泄物。

  羅南視線向遠處延伸,看到了在深水中攪動的魚群。靚麗的自然色彩,引得到訪的遊客們拍照留影,很少有人想過,水中污物,正源自於此。

  裡面可能還有相當一部分,是“魔鬼魚”那樣的粗暴獵食者,留下的痕跡。

  看著是髒亂了,可古語有云:水至清則無魚。海洋生態圈裡,還有圍繞這些污物,形成的微生物、藻類、小魚小蝦一個個環節,前後相繼,首尾相接,形成了嚴密而不可或缺的鏈條。

  如果哪個環節缺失,又沒有得力的人工干預,後果總不會太妙就是。

  想到這一節,羅南歎了口氣,他依稀感覺到,這與他當前修行面臨的難題,頗為近似。可再細究下去,腦子早被分為兩半,什麼都想不成,心情就更差了。

  煩亂之下,他不想再繞圈子,準備直截了當地要求這位學姐,把知道的一切都講出來。

  偏在此時,田思卻是從感慨中,找到了一個新的結合點,驀地轉過臉來,精緻嬌美的面容恢復了慣常的笑容:

  “羅學弟,不知你聽說過沒有。除了學校北岸的‘齒輪’以外,‘雲都水邑’是唯一一個參照‘耦合設計’理論,搭建起來的建築群,而我們目前所在的‘海天雲都’,又是在法理上最貼近的一個。”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4:22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地眼(上)


  田思手指前方的水晶柱,徐徐道來:“‘海天雲都’的核心設計理念,就是促成海洋系統與建築系統的密切結合,動力、資料、生態等各個元素有效對接,這也是清文學姐‘耦合設計’的重要部分。”

  羅南視線切過水晶柱、樓體建築的複雜結構,精神感應觀察得更具體,但越是這樣,越是迷惑,不知後面接什麼才好。他現在最想問的一句就是:

  什麼是耦合設計?

  田思並不理解羅南此刻的窘迫心理,一段話後,笑容愈發自然親近,又攏起雙手,做祈願狀:“羅學弟,冒昧問一句,你家裡有沒有兩位學長留下來的資料之類?我想拷貝一份作參考,當然,智慧財產權方面的情況,我會非常注意的。”

  羅南張了張口,此時此刻,些許面子,在強烈的渴求慾望之前,完全不值一提,他側過身,盯住田思:“田學姐,我母親去世得早,與……父親也很早就分開了,家裡面幾乎沒有他們的任何資料。”

  田思“啊”了一聲:“是這樣,抱歉,我以為……”

  不等她說完,羅南便打斷她的話,急促迫切地道:“學姐,能把你收集的資料給我一份嗎?我很需要那些,真的!”

  被羅南視線罩住,田思忽然明白了剛剛的居茂勳,是怎麼一份感觸。

  幽藍光芒下,羅南的眼珠,亂了顏色,卻有無法形容的壓力,直透進來。眼底心頭,就像是被一層烈焰燒過,讓她忙不迭地想閉眼,心跳的速率為之激增。

  “我……”

  田思身為互助會幹部,語言表達能力一直都是長項。可在此時,面對羅南的眼睛,代表邏輯理性的語言能力,轉眼就灰飛煙滅,倒是一直以來都成功抑制的情緒,在腦際心中交錯糾纏,一時竟有些懵。

  好不容易,才有一個念頭冒出來:真像……果然,都是一類的人!

  羅南與那人的身形重疊,又交迸,炸開了火花。田思心頭重重激顫,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田師姐?”羅南不太懂田思的反應。

  “稍等!”

  田思的狀態總算恢復了一些,但嗓音還有些發緊、發乾,她垂下頭,不敢再看羅南眼睛,生怕再多看一眼,她的魂魄都要飛出來。

  借著低頭擺弄手環,她閉上眼睛,調整呼吸,整理心情,三秒種後才開始操作,調出之前預存的一系列資料。

  “本來都是你父母的資料,學弟想要,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通過羅織語言,梳理思路,一句話之後,田思才抬起頭,勉強笑道:“我在雲端存儲的直接共用給你就好,大部分都來自於學院的電子圖書館,有些需要一定許可權,可能你現在沒有,但找謝部長,應該可以提前打開。”

  羅南雙手合什,連連稱謝:“謝謝田學姐,謝謝。”

  田思由此知道,羅南並沒有看出更深層的東西,暗鬆口氣,心思又活絡了些。她調出一份目前羅南還無法看到的圖紙,設成了投影模式。

  因為水晶柱附近,幽藍光芒干擾太大,她還拿著畫夾稍做遮掩,讓羅南看清楚其中展現的圖形。

  就是這樣,比較清晰的區域也比較有限,羅南不自覺湊過來,與田思肩並肩,頭挨頭,認真觀看。

  “這是82年的時候,雲都水邑的設計方投下的標書。看這兒,公司的技術顧問,就是潘文潘教授。據她講,當初投標就是想帶領團隊,以實踐去驗證清文學姐的理論,可惜並不算特別成功,至今引以為憾。”

  田思撥動AR圖像,使“海天雲都”初始設計的三維透視圖,盡可能呈現出各個角度複雜精密的結構。

  “潘教授就講,海天雲都雖然合入了海洋系統,但匠氣太重,只是作為標新立異的砝碼,在建築理論上,並不成功,遠不如齒輪那樣,渾若天成,幾乎見不到斧鑿痕跡。”

  羅南聽得又是驕傲,又是傷感,眼中看著海天雲都的透視圖,心裡卻是“齒輪”的模樣。

  田思大概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想一想,多講了個道聼塗説的八卦:“聽說,為此潘教授還專門做了一個設計:在海天雲都的高層觀景台,可以肉眼看到學院的濕地,包括北岸‘齒輪’,兩個建築一高一低,交互映照……”

  “真的?”田思還沒說完,羅南就迫不及待地打斷她的話。

  田思不以為忤,只道:“雲都水邑這一組環形階梯建築,除了主樓以外,只有海天雲都正好對著學院,沒有別的高層建築阻礙視線,高度、角度也都還不錯,應該是有些根據的。”

  羅南當即問一句:“高層觀景台在第幾層?”

  “142層,學弟想去看?”

  羅南點點頭,不發一言,徑直走向離他最近的高速電梯。

  田思想了想,也跟上去,相較於羅南心無旁騖,她的視線則在樓層內的人流中往復穿梭,尋找心中的目標。

  哪知道,目標沒找到,卻是冤家路窄,看見剛剛才狼狽離開的居茂勳,正陰沉著面孔,大步向這邊走過來,身畔還有幾個同樣面色不善的人物。

  “總不至於在派對上打架鬥毆啊!”

  田思很難想像那種場面,心裡卻難免發怵,正想尋找保安所在,卻不幸撞到遠處的居茂勳的視線,心裡又是一慌。

  居茂勳的面頰上,筋肉跳動,給身畔幾個人說了句什麼,腳下速度加快。

  “叮”聲鈴響,前面的羅南已經按開了高速電梯的門戶,邁了進去。田思低呼一聲“等等我”,三步並兩步追上,畫夾都從肩上滑落到手肘,擺蕩時碰到了電梯邊緣。

  她微喘著氣:“快,居茂勳……”

  一句話剛開了個頭,樓層中轟聲悶響。

  田思打了激顫,眼角光線變化,她本能扭頭,就看到在電梯門直對的水晶柱部位,黑沉的影子頂著水波巨浪,重重撞在柱體內壁之上。

  劇烈的撞擊,瞬間給水晶柱塗了一層白花花的細密紋路。傳導出來的音波,亦是撼動人心,幾乎讓人以為,這座龐大的水晶柱體,在這一撞之下,當場粉碎。

  製造這一切的,毫無疑問就是那條畸變的“魔鬼魚”。

  正參觀魚群的與會者,幾乎是齊聲驚呼。如此景象,要比剛剛更嚇人,而且“魔鬼魚”的表現,要比之前狂暴得多。

  它就遊走在水晶壁邊緣,扁平的頭顱一次次撞擊柱體內壁,充滿了躁動的情緒。它的體型如此巨大,又衝擊力十足,明明隔了兩層防護,竟然沒有人敢靠近,生怕這頭怪物真的撞破防護層,一口將人吞掉。

  田思本能捂住嘴唇,將一聲驚呼按回喉嚨裡去。

  電梯門隨即合上,羅南只是朝水晶柱掃去兩眼,視線就垂下,直視自家腳尖。仿佛世上再沒有別的東西,能引起他的興趣。

  氣勢洶洶走過來的居茂勳等人,正好是走到魔鬼魚的衝撞區邊上,也是被嚇了一大跳,不自主就隨大流,停下觀望。

  還是居茂勳遠遠看到電梯門合攏,大聲催促兩句,一行人才匆匆追上來。可這時候,高速電梯已經向上去了。

  “盯著樓層。”

  居茂勳打定主意,要在這棟大樓裡,給那對狗男女好看。他拍擊電梯按鈕,召喚並行的另一部電梯,嘴裡則罵罵咧咧,宣洩幾乎要爆炸的情緒。

  還好,另一部高速電梯很快到達,居茂勳瞥了眼樓層數,一馬當先,走入電梯,其他人也一湧而入。

  “在133層、142層都停了。”

  “133層有什麼?”

  “好像是辦公區?”

  “142?”

  “高層觀景台。”

  “就是這個!”

  很快定下目標,居茂勳挫了挫牙,關上電梯門,隔絕了樓層中的驚呼喧鬧。

  只是兩秒鐘後,另一個詭異的聲音便在相對安靜的空間裡來回擺蕩,漫進耳朵裡來:“卡嚓卡嚓,卡嚓卡嚓……”

  節奏單調,毫無變化,像是有人來回擺弄舊式剪刀,沒個消停,讓人心中煩躁。

  “誰設的鈴聲?”居茂勳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這個。

  同伴們都是一臉懵逼。

  居茂勳終於發現,還有一個很臉生的傢伙,和他們一起登上電梯……或者早前就在電梯裡面。他一門心思要圍堵那對狗男女,竟然沒有發現。

  公共場所嘛,很正常。

  那人一身純黑西服,戴著墨鏡,衣裝筆挺,好像視訊節目裡的保鏢或者安全局探員。擺到派對上,也頗有辨識度了。

  不過,最醒目的還是墨鏡男所系的領帶,花裡胡哨,認真看去,上面竟然都是一些各式各樣的甲蟲。或許是領帶鍍色的緣故,光線照耀下,透著隱隱的金屬色澤,“甲蟲”的複眼中都閃著光,充滿了詭譎另類的色彩。

  感覺居茂勳的注視,墨鏡男微微偏頭,眼睛應該是移轉過來。

  居茂勳傻傻地看過去,與這個古裡古怪的傢伙對視。後者咧開嘴,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漆黑的牙齒,上面還烙著刺眼的五色花紋。

  “……”

  “叮!”

  電梯門打開,居茂勳一行人走出電梯,電梯門隨即合攏。

  一幫人在電梯門口茫然四顧:“那兩人呢?”

  “124,不在這個樓層啊。”

  “那為什麼下來?”

  “因為……”

  居茂勳恍恍惚惚,腦子裡盡是那口彩紋黑牙,那個花裡胡哨的甲蟲領帶,還有時刻響在耳邊的“哢嚓”聲,種種元素交織在一起,出來的話,好像很正確?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4:29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地眼(下)


  羅南所乘的電梯在133層停了一回,其他人都下去了,只剩下他和田思。樓層數急速向上跳動,眼看就要靜默一路,他突然開了口:

  “潘教授,是什麼樣的人?”

  田思的心緒,還被狂暴的魔鬼魚勾住一半,還有一些是在居茂勳那邊。聞言愣神了幾秒鐘,直到電梯停下,金屬門打開,才如夢初醒。

  正想開口,羅南已經當先邁出門去,她只能匆匆跟上,徹底被帶了節奏,仿佛秘書接受老闆的垂詢。

  按下心中古怪的感覺,田思回應道:“潘文潘教授是世界第一流的設計理論大家,我們設計院的名頭,至少有一半都是她撐起來的。”

  田思很清楚,羅南真正關心的是什麼,稍頓,就繼續往下講:“清文學姐在設計院時,受潘教授親炙。我請教了幾位留校的師哥師姐,他們都說,當年潘教授是把清文學姐當女兒一樣疼愛的。不講學術的話,她也是個很和藹的老太太,如果你上門,她一定會非常高興。”

  羅南鄭重道:“我一定登門拜訪。”

  “那好啊,我可以幫你介紹。”

  不管田思這番話中,蘊含了多少心思,羅南都不介意,而是認真記下了潘文教授的聯繫方式。

  二人穿過步廊,進入露天觀景台。這裡已經是七百米高度,平江區的建築普遍較矮,除了後面的雲都主樓,放眼望去,一片開闊。田思說這裡可以看到學院的濕地叢林,想來不假。

  眼下黃昏已至,天氣轉寒,高空的強風呼嘯而來,平臺邊沿的防護玻璃,都嗡嗡作響。而風聲之下,還有水響。

  “中央水晶柱的頂端,就到142層。”

  田思指向平臺中央高起的框架結構。框架既是支撐,也是間隔。裁出直徑近五十米的宏闊水域,這片水域突起高度約有兩米,也在防護玻璃圍繞之中。

  “這裡就是頗具名氣的海天池了,看上去是水晶柱的一部分,其實二者是分開的,在池底用強化玻璃分隔。所以,它只是個游泳池而已,由運營商自己改造,是個噱頭。”

  兩人需要從“海天池”框架結構邊緣經過,對這個“噱頭”,羅南只瞥去一眼,並不感興趣。

  當前的時間點,正好是大部分工薪族下班之前,天色漸暗,觀景平臺上並沒有多少人,顯得有些冷清。

  羅南稍稍辨別方向,就走到觀景平臺邊緣,將視線投往學院所在的方位。他確實看到了學院的濕地叢林,輪廓也還算清晰。還有穿林長河,繞進繞出,倒映夕陽光芒,時隱時沒。

  憑藉著叢林與河水的輪廓,羅南大概能夠判斷出“齒輪”所在的具體方位。可如今天色漸暗,隔著十多公里的距離,那座單體建築,真的就像一個小巧的零件,遺失在茫茫的叢林輪廓陰影之中,難以尋覓。

  羅南仍想努力一下,他相信田思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搞什麼欺騙。想運用精神感應,可是,在這種情境下,原本無往不利的精神觀照,貌似還沒有視線投射的距離遠。

  “天色太晚了,視野受限,不過這裡有觀景鏡,應該能看到。”田思指向邊緣一排高倍觀景望遠鏡,這是專門為遊客準備的,眼下只有寥寥兩三個人在用。

  羅南不言不語,走上前,湊頭看了一眼,便站直身體。

  田思小心翼翼地觀察:“不行嗎?”

  羅南搖頭,在望遠鏡受限的視野中看到的壓抑天地,絕不是他需要的那份感覺。

  在平臺邊緣,呆站了七八秒鐘,他忽然毫無徵兆地開口:“耦合設計,究竟是什麼?”

  他大概知道“耦合”的定義,是指多種體系之間,相互作用以及聯動的現象,可用在母親的建築理論中,具體是指什麼?

  這個問題,田思必須回答。她愈發地小心謹慎,思量再三,方道:“設計院裡,比較統一的說法,是在美學哲學領域、對東方古典‘天人合一’哲學的新闡釋。而實踐思路,則與借用太陽能、水力、風能等自然能源的綠色建築一脈相承。”

  羅南皺了下眉頭,田思當即加重語氣:“可在我看來,清文學姐的核心思想,應該是希望通過人類創造的有秩序的建築格局,對巨集大自然系統進行有效影響,而這種影響方式涉及的層面,絕非傳統意義上的綠色建築可比……對此,潘教授有所謂‘天地眼’的評價,玄之又玄。”

  田思說得很空泛,她對“耦合設計”理論還遠沒有研究透徹,只是挑前人好聽的評價,安撫羅南而已。

  對此,羅南心知肚明。他抿著嘴,沒有回應,他大概有一點想法,但沒有確定,也不想對田思說出來。

  正是這份似明非明的感悟,刺激了羅南的心臟,讓他迫不及待地要將僅有的迷障撕下。無論答案是什麼,對他來說,都具有無以倫比的價值!

  他又往前邁了一步,鼻尖都要抵在平臺防護玻璃內壁上,努力遙望遠方。可惜,縮減的這一步,與十多公里的距離相比,毫無意義。眼前所見,仍然只是大略的輪廓。屬於“齒輪”的元素,依然不見蹤影。

  他的視野已經擴張到極限,分辨的精度卻還差了一截。至於精神層面,也只是在虛空中勉強前探,差得還很遠。

  如此一來,目光所視、精神所感,兩個領域、兩個層面,都尋覓不到確切的目標,自個兒倒是絞纏得厲害,徒亂人心。

  羅南用額頭碰撞玻璃,想平緩一下情緒。便在此時,手環上有通訊接入,持續震動。他想關掉,而在進行操作之前,瞥去一眼,入目的名字讓他愣了下。

  章瑩瑩。

  羅南差點忘記,他手裡還是有一個協會同道號碼的,也是因為和這位好久沒聯繫了。據說章瑩瑩也是去閉關,還有望讓“白虹”更進一層。

  要說羅南現在,著實沒有和章瑩瑩打交道的心情,可在靈波網維護之際,人家專門換了管道聯繫,怕是有事。

  他最終還是接通,正要開口招呼,那邊劈頭蓋臉就是一句:

  “你在哪兒?在學校嗎?”

  羅南愣愣神,才回應道:“有事?我沒在學校,在雲都水邑。”

  “沒在?很好……等等,雲都水邑,那也沒多遠啊!”章瑩瑩聲調又有提高,緊接著便問,“薛雷呢,薛雷有沒有和你在一起?”

  雖然現在距離遠了點兒,也算吧。

  羅南含糊應了一聲。

  章瑩瑩明顯松了口氣:“你設的什麼模式啊。秘書向我要了你的通訊號,卻打不通,最後還要讓我轉告……你什麼時候能讓人省點兒心!”

  羅南汗了一下,他是聽從何閱音專心修行的建議之後,修改了六耳設置,又順手把手環通訊設定成了“限制通訊”模式的,只允許已經記錄的連絡人打入,沒想到橫生枝節。

  章瑩瑩埋怨幾句,語氣就刻意嚴肅起來:“接下來要聽好啊,我也是轉述秘書的話。”

  “怎麼了?”

  “麻煩來了!總會來的那個調查組,不知道聽了什麼消息,也可能是誰給他們誤導,現在他們滿心思認為,你是霜河實境事件的關鍵人物,知道一些隱秘,想從你身上挖消息,傳你問訊。”

  “問訊?要審我?”羅南心情本來很焦躁,都聽得失笑,這算哪一出?

  “總會官僚一貫的作風,沒什麼可奇怪的。”章瑩瑩語多不屑,隨即就哼道,“這種無理要求當然被歐陽會長駁回去了,可這幫人賊心不死,利用手裡的高級許可權,製造故障,迫使靈波網斷網維護……”

  “歐陽社長就讓他們胡來?”

  “閉嘴,聽我說!時間差,時間差懂不懂?你這種連基礎培訓都沒通過的菜鳥,碰到那些精於刑訊的傢伙,恐怕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就把肚裡的貨全倒出來!”

  羅南奇道:“等等,你的意思,他們已經來找我了?到學校?”

  “廢話!要不然我們心急火燎給你打這個電話?現在總會已經灑了人出來,夏城這邊可能也有接應的。對那幫人來講,只要不取你的小命,就算手段過激,產生什麼不大不小的後遺症,歐陽社長、還有我們老闆,難不成還能殺了他們?自然就肆無忌憚。”

  章瑩瑩語速越來越快:“相反,你只要在分會保護之下,他們就不敢硬下手,以免鬧得不可收拾。現在靈波網斷掉,分會這邊真是一團糟,我們也不知道,誰能先趕去接應你,還好薛雷在,那傢伙的能力還是值得信任的。

  “這樣,你就在找個人多的地方,和薛雷一起呆著,不要動。不管是誰找你,只要沒有秘書親口確認,絕不跟他們走,真要玩硬的,就讓薛雷下死手,最多撐半個小時就沒事兒了。薛雷呢?讓他應個聲,我安排一下。”

  “……他在那邊打電話。”

  “羅南!”

  章瑩瑩終於聽出羅南言不由衷的味道,為之勃然大怒:“現在是糊弄的時候嗎?就算你是個不懂人事兒的毛孩子,既然加入協會,就請用成年人的思維來考慮問題好不好?我們不是陪你玩過家家,你根本不明白總會那幫官僚的手段!現在,你馬上去薛雷身邊,馬上!”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4:36
第一百五十二章 活化流(上)


  在羅南印象中,這是章瑩瑩真正怒火高飆的一次。習慣了她嘻嘻哈哈、全無正形的模樣,猛地來這麼一回,還真有些衝擊力。

  羅南不怪章瑩瑩的情緒,他接受協會培訓,和竹竿、剪紙他們閒聊的時候,只要是涉及到總會,幾乎沒聽到過一句好話。對此他很奇怪,為什麼這樣的組織還能留得住人。

  剪紙給出的答案,是資源、實力,以及較少約束之類,但這位也承認,所有的好處,在涉及到嚴重利益衝突的時候,就如泡沫般脆弱。

  竹竿的回答則文藝了很多:“不是所有的城市,都像夏城一樣。”

  夏城的大環境確實很好,可終究不是超脫世外的桃花源,難免要受到影響。近段時間,總會的調查組在夏城就是“雞狗不待見”的貨色。

  真正奇怪的是,在夏城分會的冷處理、暗提防佈置下,他們怎麼就能得到機會,出來噁心人?

  羅南不準備與章瑩瑩鬥嘴,他一邊轉著心思,一邊展開自己特有的應對方式。他沒再給薛雷去電話,而是直接展開了精神感應。

  他在觀景平臺上,而派對的地點是88層,有五十多層的落差。計算起來,二者之間的直線距離也不過就是兩三百米左右,盡在他的精神感應範圍內。

  在派對所在樓層,羅南輕而易舉地找到了薛雷,然後給了一個細微的精神震盪,後者的武者習性立刻警醒,接下來就是精神層面的交流。

  由於交流是單向的,薛雷也不習慣這種方式,羅南沒有說太多細節。但都這麼通知了,薛雷很清楚事態的嚴重性,當即告知修神禹一聲,三兩句後就掛斷了電話,匆匆往樓上來。

  也在此時,因為羅南沒有即刻回應,章瑩瑩在那邊直拍腿:“你究竟聽沒聽懂我說話……”

  “我已經通知薛雷了,他正往樓上來,你可以打電話聯繫。”

  那邊章瑩瑩愣愣神,轉瞬收斂了無意義的情緒,問道:“差幾個樓層?算了,我問他吧。還有,你的精神感應打開了對不對?直徑是八十米吧,應該夠了。記著,現在生死攸關,不管怎樣,你也要撐著,不斷搜索可疑目標……不要掛電話。我開多方通訊。

  羅南嗯了一聲,耳邊聽著章瑩瑩與薛雷的快捷交流,精神感應無聲無息覆蓋了半徑一公里的廣闊範圍。

  星河盛景在他心中鋪開。

  從海天雲都的地下空間算起,近170個樓層,上萬生靈的生命草圖,逐層點亮,星辰滿空,密密麻麻。其實裡面絕大部分都可以忽略掉,羅南只去查找他的精神感應無法窺透的區域。

  答案出現之迅速,超出他的預料。

  就是他之前乘坐的高速電梯……旁邊那部,盤著一團昏沉沉的暗霧,幾顆星辰時隱時現。

  此時,嫌疑電梯已經到130層了,那裡是某個跨國企業的辦公區,有人按開了電梯,有所停頓,但將很快恢復上行狀態。

  羅南吁出口氣:“不太妙。”

  章瑩瑩立刻回應:“怎麼回事?”

  “確實有人往上來,實力不明。”

  “躲開他,發揮你的感應優勢,不要和他照面。如果對方也有感應能力,實在躲不掉,就進人堆裡去,不要給那些傢伙出手的機會。”

  羅南環視觀景平臺,無聲咧了咧嘴。現在平臺上人影稀少,所謂的“人堆”肯定是沒有現成的,就算是有,拿無辜的人當盾牌,也非他所願。

  最後,他的視線投向越發昏暗的天空。今天無論如何,也難以發掘出“齒輪”的新秘密了。說起來,他似乎缺乏一種繼承自血脈的“直感本能”……這個兒子不合格呢!

  不是嗎?

  毫無道理的念頭,讓他心中的情緒又翻了幾滾。他重重拍了下防護玻璃,這個動作倒把田思驚了一記。

  “學弟?”

  羅南現在沒有給她解釋的心思,簡單說了一句:“我們走。”

  田思愕然,羅南此時的行為態度非常古怪,可聰明的她並不打算多言,只輕嗯了一聲,一派“由你作主”的順從態度。

  章瑩瑩那邊也很奇怪:“你還領著人?誰?”

  羅南沒有回應,領著田思大步往電梯區行去,按照電梯行進的速度,他還可以與那個不明身份的傢伙錯開。

  可是走到半途,精神感應範圍裡,新的元素呈現出來。

  羅南腳步驟然停下。

  他的精神感應,聚焦在水晶柱裡。這座直徑達一百二十米的龐然巨柱,安置了成千上萬種海洋生物,可九成九都是渾渾噩噩,生命草圖也是零零落落,直接忽略掉就可以。

  只有一個魔鬼魚,因為是畸變種,氣息強盛,又不怎麼懂得遮掩,生命草圖大半都暴露在星雲之外,非常醒目,一枝獨秀。

  也正因為如此,羅南忽然發現,這個大傢伙脫離了它比較喜歡呆著的中深層水域,一路上行,比高速電梯的速度都要快很多。

  一開始,魔鬼魚的位置要比那個藏著可疑人物的電梯低上三十層左右,可就在羅南精神觀照的時候,高度已經一路飆升,轉眼衝破了130層大關,速度還一點不見減弱。

  更讓羅南警惕的是,在這個大傢伙的旁邊,還有一團隱晦得多的暗霧,藏得極好,若不是在相應的精神層面,受魔鬼魚明亮生命草圖的影響,偶露崢嶸,羅南還真要忽略掉。

  這可就不是什麼海貨了,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沒什麼好的,羅南當下就變了方向,口中急問:“不經過海天池的電梯有沒有?”

  實在是海天雲都這座樓上,有60部高速電梯,結構複雜,羅南的星雲圖像對死物並不是特別在行,只能死馬權當活馬醫,問上一問。

  “有的。”田思的反應令人讚賞,她在前期做的功課發揮了作用,第一時間指向觀景平臺西側,“那裡一排都是。”

  “走快些,到那裡以後,我們分開。”

  田思被羅南催促著,幾乎是小跑起來,微有些喘:“是居茂勳他們上來了嗎?對不起,我只是……”

  “與你無關。”羅南讓田思住嘴。

  “你還挺起范兒!有那閒情,多走兩步不好嗎?”章瑩瑩在通訊另一側催促,諷刺之餘,實是氣得跳腳,“沒那份本事就別裝……薛雷,速度!”

  薛雷急促的聲音響起:“我從外面走。”

  羅南修正方位,更新資訊:“到大樓西側,我隨時通報樓層。對方一個在中區電梯,一個在水晶柱裡”

  說著,羅南從褲兜裡面拿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金屬瓶,單手擰開瓶蓋,晃了晃,然後直接扔掉。

  瓶體落地,聽起來裡面是空的。

  田思搞不懂羅南在做什麼,卻被他之前充滿兵凶戰危意味兒的通話,刺得一身冷汗。

  她終究是一個聰明人,顧惜性命,嘴上不說,卻暗中打開手環的通訊功能,在報警與通知“那一位”的選項中稍猶豫了半秒,就選擇了後者。

  然而,通訊毫無反應。

  田思的腦子就是懵了一記,就是這走神的空當,她沒有看路,高跟鞋別了下臺階,當即一個趔趄,卻被羅南扶住。

  羅南伸了把援手,腳下卻絲毫不停,半拖著田思往前走。如此情境之下,縱然他不發一言,緊迫的危機感,也如一團裹著電光的雷雲,沉沉壓下,懾人魂魄。

  田思面色發白,一言不發,恍惚著走出七八步,才脫離羅南的扶持,手上卻是緊抓著畫夾,指關節都捏得變成了青白色。

  兩人就這樣走入西側電梯區,說來也巧,羅南都沒有按動電鈕,便正好有電梯到位,“叮”聲鈴響,金屬門打開。

  田思現在的腦子是木的,依循本能往前去,卻又被羅南猛拉了一把,當下失去平衡,嬌小的身形往後倒,撞在羅南肩上,再被往後推。

  她低呼一聲,手中畫夾滑落在地,又被同時後退的兩人先後踩過,髒污不說,還被踩出了裂紋。

  可在此時,田思已經顧不得這些細節。

  就在打開的電梯門後,一個人影緩步出來。他身穿安保制服,手上還拿著警棍,電流開關已經打開,滋滋作響。這種新式警棍,有“電鞭”效果,可以看到火花閃爍。

  對田思來講,跳躍的電弧當真有著絕大的威懾力。

  既然是安保人員,為什麼不求救?

  正是因為此人的面孔,是讓人毛骨悚然的詭異模樣。放大的瞳孔,僵硬的皮肉,包括流下的鼻涕眼淚,所呈現的一切,都被恐懼占滿。

  偏偏嘴角裂開,抽搐著上撇,只看這個部分,又是咧嘴大笑的模樣。

  一張臉上,硬生生插入了截然相反的情緒色彩,在田思看來,這甚到比剛剛魔鬼魚衝撞水晶柱的那一幕,還要恐怖。

  至少那根電棍,是實實在在的。

  “他瘋了!”田思呻吟出聲。

  話音方落,“瘋保安”喉嚨裡就發出“呵呵”的怪響,腳下發力,揮舞著電棍沖過來。

  田思發出短促的驚叫,身子就往羅南背後縮去。剛躲進背脊的陰影裡,就是一聲重物砸體的悶響,還有“嗆啷啷”的滾動聲。

  羅南的身形穩立不動,繼續遮蔽前方的空間。田思努力吸氣恢復冷靜,恍惚中聽到羅南低聲說了一句:

  “還有扭曲意識的成分……真好運。”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4:43
第一百五十二章 活化流(下)


  田思根本不明白羅南說了什麼,只看到“瘋保安”頭面朝下,倒伏在地,警棍也脫了手,一路滑到他們腳邊。

  她本能想拿起來,借以防身,可才下腰,電棍便被羅南一腳踢開。

  “別耽擱,你坐這個電梯先走。”

  羅南催促田思快些動身,後者稍作猶豫,才從羅南身後出來,正往電梯處走,又一聲“叮”音,第二部電梯到位,位置與之前那部電梯緊挨著。

  田思走出一步,便領先羅南半個身邊,此時她抬起頭,便看到先前的場景×2——兩位同樣表情的安保人員從電梯廂裡出來,其中有個甚至端了一把防暴槍。

  看到那黑洞洞的槍口,田思朱唇張開,卻因為恐懼噎住了喉嚨,根本發不出聲,這回她已經沒有機會再躲了。可也正是如此,因恐懼放大的瞳孔裡,清晰地映入兩個“瘋保安”四目翻白,無聲倒跌的全過程。

  整個過程,沒有任何聲光效果,就像一出默劇,外面觀景平臺上的人們都未察覺。可越是這樣,越有一份詭異神秘的元素,滲透到她心底。

  田思不自覺捂住嘴,冰冷手心感受到些許吐息的溫熱,讓她確認自己仍是在一個現實的世界裡。可為什麼,為什麼她會介入到這種層面的衝突裡去?

  羅南沒閒情去琢磨女生的心理,見田思有些邁不開腿,便輕推她一把:“快啊!”

  田思咬了咬嘴唇,緊邁出兩步。然而就在此刻,耳畔細微的電機聲驟停,這邊一整排電梯的顯示幕上,都熄滅了光芒。

  電源斷掉,金屬門自動閉合,將田思隔在外面。

  不論是田思,還是羅南,都有一瞬間的驚愕。稍遲半秒,羅南咧嘴,都不知是不是在笑:“對面是不打無準備之仗。”

  話音方落,沉悶的震動傳過來,兩人腳下微顫,震感明顯。

  “地震?”田思最初想到的,是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月的地震,可第二波震動緊接著傳至,還有嘩拉拉的水響,明顯來自于海天池方向。

  觀景平臺上寥寥無幾的遊客,都十分驚訝。有人往游泳池方向探頭探腦,還有的直接走過去。

  田思也往那邊看,卻被羅南扯了一把:“去消防通道。”

  羅南不再理會失效的電梯,迅速確認了方位,快走幾步,搶在尚是懵懂的田思前面,要她跟上。

  田思恍恍惚惚跟出幾步,也跨過倒伏地上的“瘋保安”身體,這回她沒有絆著,倒是受得刺激多了,物極必反,腦子清明很多。她想起一事,停下身形,俯身去撿地上的防暴槍。

  “鏘啷。”

  一隻腳橫過來,擦著田思的指尖,將防暴槍踢出數米開外。

  田思心臟瞬間抽搐,所有複雜混亂的情緒,在這一刻都被擠得爆了,她猛地直起身,都不知哪來的勇氣,沖著羅南叫嚷,即使聲音不自覺壓低:“總要拿武器防身吧!”

  羅南簡單回應:“我用不上,你不能用。”

  “憑什麼?”

  “我剛學過一門課程,對於類似的情形,非戰鬥人員不能持有殺傷性武器,否則第一個倒楣的,可能是我自己。”

  田思明知不能生氣,仍受不了這種尊嚴被踐踏的待遇,聲音拔高一層:“我有過軍訓的,不會誤傷到你……還是說,你擔心我會打你黑槍?”

  “在對方擁有某種操縱能力的時候,會的。”

  說罷,羅南微抬手腕,向仍然開著通訊的手環發問:“能操控常人,被操控者行動無礙,情緒詭異,是什麼能力?”

  章瑩瑩第一時間回應,直指該項能力所有者:“是操線人!他是調查組成員,精通高級催眠,能力是控制有複雜情緒的生命,除了人以外,智慧較高的野獸或畸變種也可以,只要不被反噬的話。”

  “水晶柱裡是哪位,可以確定了。”

  章瑩瑩冷哼一聲:“想活命,離那個蠢女人遠些!你一開始就該分道揚鑣的……”

  羅南示意田思跟上,又笑了一下:“對面準備充分,人質威脅的場面,我未必應付得了,還不如帶在身邊放心。”

  “你睬她?”

  “誰知道呢?又何必冒險去試?”

  章瑩瑩被噎了一記,悻悻道:“就怕你護不住她,照樣被威脅。”

  “那就是能力問題。”

  羅南一邊通過精神感應鎖定兩個威脅目標,一邊謹慎觀察四周情況,同時與章瑩瑩通話,並分出一些精力看住田思。

  多線操作,多方照應,對任何人來說都是苦手。可羅南應付起來,卻是條通理順,絲毫不亂。

  事實上,經過這十來天的培訓,羅南的腦子真的清晰很多。何閱音、竹竿、剪紙等人的授課和交流,無形之中為他明確了很多常識標準,遇事需要做出判斷的時候,什麼要素需要考慮、什麼可能忽略,已經有了一定之規。

  還有,目竅心燈的修行,即使還未達成階段性成果,卻已讓他的反應能力和協調能力突飛猛進,無論面對什麼情況,總會比之前從容很多。

  他甚至再分出些心力:“雷子,穩一些,不要衝太猛。”

  “沒問題的,我在110層左右,很快就到。”薛雷呼吸還算平穩,可情緒明顯有些發緊。

  羅南安慰他:“不要緊,我已經放倒了三個,操線人這招對我沒用。”

  說話間,他來到了消防通道前面,正想推門,忽地覺得不對,目竅心燈微閃,手臂第一時間回縮。只差一線,門把上墨綠甲蟲的刀鉗,就要戳中他的手指。

  刀鉗內沿鋸齒狀的尖鋒,有一層綠瑩瑩的光,想來戳中的後果,不會太美好。

  一擊不中,那個足有拳頭大小的甲蟲,便在嗡聲中,展翅飛起,劈頭蓋臉壓過來。

  在田思的驚呼聲裡,羅南另一隻手抓著分頁筆記本,揮蒼蠅拍似的發力。呼呼破空聲裡,墨綠甲蟲上躥避過,又往下撲,展現出不可思議的靈動。

  眼看羅南用力已老,再擋不住,手中筆記本頁縫裡,卻是飄出一頁薄薄的紙片,就橫在甲蟲撲擊的路徑上,憑空變化,如彈簧般收縮、崩開,呈現出一個小巧的身形,淩空飛腳,將甲蟲遠遠踹開。

  一招使盡,那小巧身形落在羅南肩頭,竟是個巴掌大的小紙人,四肢俱全,渾敦面目,身材只有薄薄一層,偏偏擺了個拳架,古怪中又極見靈性。

  連串變化,可謂兔起鶻落,田思的驚呼聲都才起了個頭。

  事情卻還遠未結束,不但被轟飛的甲蟲搖晃幾下,又飛撲而至,消防通道的門縫裡,更有七八個甲蟲飛出,仿佛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嗡嗡振翅聲裡,齊齊撲擊而至,黑壓壓一片,看得人頭皮發麻。

  羅南身形急往後退,還帶了田思一把。

  更早一線,他肩上的小紙人便騰空而起,便如一位勇悍的拳師,直面眾敵,毫不畏懼,拳打腳踢,竟是記記沉重,連續打飛了三個,使甲蟲撲擊的勢頭,為之一窒。

  可小紙人再怎麼勇猛頑強,面對數目占優,身形也不遜色的甲蟲群,也是寡不敵眾,且它不具備飛行能力,不得不在眾甲蟲身上借力,多受限制,很快左支右絀,被撕了一臂,飄落地面。

  多虧那些甲蟲的反應,不算敏銳精明,竟被小紙人身上的氣息迷惑,都落下地來,圍攏一圈兒,又因目標較小,造成彼此掣肘,倒給了小紙人掙扎的時間。

  羅南一路後退,視線不離那個小型“戰場”,又問道:“操控甲蟲也是操線人的本領嗎?”

  “……”章瑩瑩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喂?”

  “滴”聲尖鳴,卻是那邊章瑩瑩重掌拍下,車笛鳴響,她也正在趕來的路上,被羅南一語占醒,不克自制,怒聲道:“是黑甲蟲,那個蠢貨,心眼比甲蟲的還要小。”

  “黑甲蟲?”

  羅南記得這個傢伙。好像他是與章瑩瑩、竹竿等人一塊兒玩遊戲的同伴,就在水邑青石酒店那場圍堵人面蛛的行動中,因為對何閱音直言不諱的作風不滿,甩手離開。後來更因為行動評分的事,遷怒羅南,直接打電話威脅。

  如此性格的人物,真不知道章瑩瑩等人是怎麼和他玩到一起去的。

  現在這位已經出了手,且是與羅南放對,立場就很明確了……

  章瑩瑩一句話後,又沉默數秒,嗓音有些低沉,沒提私事,只道:“別把他當成個巫師看待,注意他的近身攻擊。他絕對速度不快,可是變化詭異,爆發力強,而且很多手段都是淬毒的。”

  羅南視線從聚攏一團的甲蟲身上切過:“那還真糟糕啊……對了,他是活化流嗎?”

  “什麼?”章瑩瑩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靈魂力量活化,就是剪紙擅長的那種。不是分為‘操控流’和‘活化流’兩類嗎?我看他這一手挺像。”

  章瑩瑩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只能道:“是‘活化流’沒錯,不過我是讓你小心他的近身攻擊啊,那是最克你的。”

  “我知道。”

  羅南漫聲應了一句,視線始終不離那群甲蟲。與之同時,他的精神感應也略微調整精度,牢牢鎖定了這群甲蟲的所有者,對方所乘坐的電梯,已經來到了142層。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4:50
第一百五十三章 優劣因(上)


  羅南回應的態度,著實不合章瑩瑩的意,她又在那邊拍方向盤:“你輕描淡寫個鬼啊,這段時間你不是一直在上課嗎,最起碼的勝敗因素分析都搞不懂,你還玩個屁啊!秘書究竟教了你什麼?”

  “也學了一些的。最基本的原則就是要分析敵我優劣,揚長避短,抓住對方弱點狂攻至死。還有……”

  “還有?”

  “還有就是要對自身優勢有著絕對自信,絕不能輸了氣勢。”

  “特麼這是爆岩那混球給你灌的迷魂湯吧!”

  “厲害!”

  羅南很誠懇地表示佩服,卻把章瑩瑩氣了個倒仰,很想拎著這個毛孩子的耳朵教訓,可眼下實在不是說廢話的好時機,她只能咬著牙、耐著性子、一層層掰開了講:

  “我告訴你,你的優勢全在遠端,而且大半都在精神層面。現在黑甲蟲他們對你知根知底,實力又遠在你之上,精神感應之類的預見性就廢了大半;你還有個精神衝擊的手段是嗎?看上去不錯,可對方有防備的話,專門做一層應對措施又不是難事……他們都做到這步了,還怕多用份心思?”

  對章瑩瑩的分析,羅南認真聽取,卻不置可否,最後也只是微垂下頭,瞑目吐息,調整一下狀態。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簡單回答:

  “我儘量不和他們照面。”

  “你……”

  “125層。”薛雷主動插了一句,也是提醒那兩位,現在說不如做,再折騰下去,黑甲蟲就真要殺過來了。

  “收到。”

  羅南回了一聲。由始至終,薛雷也好,兩個危險目標也好,都在他的感應範圍之內,各自的行動節奏,也都有掌握。他還估計了一下具體資料:

  “操線人仍引著魔鬼魚撞牆,黑甲蟲剛出電梯,直線距離55米,勻速行進,沒有更好的路線了。往前走!”

  前面是給章瑩瑩的交待,最後三字則是對田思下命令,示意這位學姐往消防通道裡闖,還推了她一把。

  “可是,蟲子……”面對十多個堆在一起的醜陋甲蟲,田思已經是毛骨悚然,沒有嚇軟腿,都算她意志堅強。

  “比人好對付。”

  話是這麼說,羅南還是抖了下筆記本,紙頁分張,又一個小紙人跳出,在甲蟲堆外側遊走,幫助前面的“同伴”分解壓力,讓那邊打得更是熱鬧。

  看到這迷你、乃至於滑稽的戰鬥場面,田思半點兒笑不出來,從“瘋保安”開始,一以貫之的妖異內核,始終揪著她的心臟,羅南偶爾瞥來的一眼,也讓她心跳加速——大半是因為恐懼作用。

  但她也記得羅南通訊時所說的話。那般情境下,這位比她小了六七歲的少年,不需要掩飾什麼,所有顧忌、考慮,都坦坦蕩蕩。正因為如此,那份冷靜思慮之後的寬仁意味兒,也清晰呈現。

  羅南不希望她淪為人質,倒不是說兩人之間有什麼交情,只因會帶來麻煩。可對於真正無情之人,又哪會考慮這個?

  田思又想到“那個人”。事發後,她已經聯繫了無數次,對方全部未接通,將她徹底無視掉。兩相比對,更能體現出那精緻眉眼後冷酷深沉的內核。

  危急情境之下,田思自個兒都奇怪,她竟然還能想到這些,也許這就是女人的天性?

  幾輪心思翻湧之後,田思也是自嘲一笑,一直恍惚渾沌的狀態,倒是重現了幾分平靜。她不再做那些無意義的猶豫、置疑,屏住呼吸,當先向前方的消防通道小心行去。

  兩個小紙人將甲蟲攏成一團,也算是清理了通往消防通道的路徑。羅南和田思幾步邁出,經過甲蟲群的時候,那裡有些騷動。

  田思本能又是一顫,羅南及時提醒:“別管!”

  田思看了眼只有兩步路的消防通道木門,乾脆半閉上眼睛,手臂略向前探,腳下速度不減反增,一個呼吸的功夫,她的手掌就觸到了門戶,而一直擔心的甲蟲,並未掉頭追殺,昏暗的樓梯間內,也沒多出一兩隻的樣子。

  身後羅南撐開樓梯間的木門,卻沒有進來去,只對田思道:“一路往下走,不要考慮電梯的事。”

  “不一起嗎?”田思一句話出口,卻根本沒有得到羅南的回應。眼前這位十五六歲的少年,早已轉過臉去,盯住觀景平臺上的情況,身體靠著半開的門戶,微躬背脊,隨時都會做出反應。

  田思又有些猶豫,可未等他再開口,觀景平臺那邊,發出一聲震盪心口的悶爆,沉悶的音波中,還摻著驚呼尖叫聲。

  海天池中心噴出強勁的水柱,一直沖到上方的穹頂,將懸掛的華麗裝飾一發地掃下。

  更驚人的還是水柱之中的巨大黑影,幾乎是貼著穹頂做了一個翻折,又重重落下,池水激烈湧出,又沖倒了周圍許多陳設,那些受好奇心驅使,圍在游泳池邊看熱鬧的遊人,也是東倒西歪,有的甚至滑落水中,嘶叫連連。

  觀景平臺上亂成一團。

  “力氣真不小……還不走?”

  眼前情形,以及羅南的提醒,讓看呆了眼的田思,終於明確了她在這場風波中的無意義角色。她咬了咬牙,掉頭循樓梯急下,在“得得”的鞋跟擊地中,很快不見了蹤影。

  操線人的手段,固然是讓觀景平臺上一片混亂,便是消防通道前的那些甲蟲,也起了騷動。

  它們的智商仿佛在瞬間跨了兩個層次,絕大部分的甲蟲都飛了起來,這就讓無法浮空的紙人廢掉大半。

  “高智商”的甲蟲們,擺脫了愚蠢局面,也順勢確認了目標,十幾對複眼,都鎖定了消防通道門口的羅南,稍稍調整,就嗡聲擁來,黑壓壓的頗有恐怖片的風範。

  羅南並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他的視線甚至沒有直接落在眾多甲蟲身上,而是從中間穿過去,落在觀景平臺的某人身上。

  因為“魔鬼魚”的煊赫聲勢,觀景平臺一片狼籍,一眾遊人抱頭的抱頭,逃走的逃走,有限的幾個倒楣蛋還在水中掙扎。

  唯有羅南視線所指的那位,一身很有“調查員”風範的黑衣裝,搭配著花裡胡哨的領帶,單手抄兜,慢條斯理走過來,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條線兒上。

  莫看他步伐從容,速度其實極快,仿佛有縮地術一般,體現出超卓的身體控制力和協調性。

  這就是“黑甲蟲”了。

  目前,二人的間距已經不超過40米。在這個距離上,訓練有素的能力者,已經可以輕鬆辨明目標。

  黑甲蟲就沖著羅南發笑,黑色牙齒上刻印的五色斑紋,將詭譎陰森的力量,隔空送來。

  撲擊的甲蟲群,速度竟然又提升數成。

  羅南眼簾半閉,迫在眉睫的危機情境,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不那麼分明。但在他腦宮中,心燈閃耀,映照出每一個甲蟲飛掠爬行的軌跡,並做預測。

  軌跡交錯延伸,一層無形的“蜘蛛網”佈設開來。

  羅南就居於“蜘蛛網”正中,任何一個甲蟲的運動,都會映現在他心中,並在“蜘蛛網”上爬行。

  甲蟲撞上蜘蛛網,便有“減速”。

  並不是說甲蟲本身的速度削減,而是在羅南充滿了預見性的判斷意識中,甲蟲的運動層次被打落一級。

  這是他新學的本領,是目竅心燈的應用。

  與之同時,已經融入他本能的精神感應,也在發揮作用。

  正如羅南判斷的一樣,那些飛舞的甲蟲,就現實意義而言,其實與地面上的小紙人沒有任何差別,都只是靈魂力量活化作用的媒介,是核心能量資訊運轉結構的載體。

  羅南的精神感應觀照下,各甲蟲身上特殊的構形,都一一映現。即使與他接觸最多的“棱體結構”有一定差別,可那幾種基本的變形模式,在剪紙課程中都有涉及。

  故而在肉眼觀見的層面,眾多甲蟲核心結構的變化,包括相應的節奏,也都進入了羅南的觀照範疇,幾乎一絲不差地映射入心。

  就這樣,精神感應與心燈照耀,交融在一起,原本只涉及物體運動的“蜘蛛網”,一下子合入了更多的層面,密密麻麻,層層設障。

  甲蟲的飛掠撲擊,立時又“慢”了一級。

  在反應領域,慢上一拍,差不就是一個世界的差距,何況如此?

  種種變化,同步反應到羅南的身體控制中樞,再根據危險等級,做出反應。羅南所做的,就是側身跨步,讓出消防通道門口,在自動回彈的木門上,再加一把力。

  一套簡單動作,最難得就是層次分明,絲毫不亂,頗有些從容不迫的味道。這正是肢體協調性的充分體現。

  十天來的目竅心燈修行,倒有一半的功用,是在這裡。

  門戶重重合攏,隔著門上的玻璃,可以看到那些甲蟲躲閃不及,一頭撞上去,劈嚦啪啦的撞擊聲,煞是清脆。

  當然,這還不夠。

  這些甲蟲縱不是鋼筋鐵骨,一般二般的衝擊也不至於傷到它們。羅南不指望一擊功成,只是用門擋了下,便從樓梯上奔落。

  跑動中,他仍半閉眼睛,無形的“蜘蛛網”圍繞在他周圍虛空。

  而就在他頭頂,在他熟悉的精神層面,一頭凶陋的影子受他召喚,出現他身畔,亦居於“蜘蛛網”中央,六目光華流轉,攝取四面八方資訊。正是此前解決掉三個“瘋保安”的執行者:

  人面蛛。

  下一刻,攻城錘發動。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4:58
第一百五十三章 優劣因(下)


  羅南手中這只人面蛛,並非原生類型,而是源於公正教團開發的信仰產品,再由他親手製作的“高仿低配版本”。他在霜河實境時,連造帶用,使喚得比較順手,可惜後來被安翁滅掉。

  時過境遷,羅南本已經忘了這件事,哪想到柴爾德回去述職之前,不知出於什麼考慮,竟托人捎過來一小瓶的原料,就是羅南剛剛扔在地上的那個金屬瓶。當然,實際應用還要摻一些“負面情緒”藥引什麼的,對羅南來說,沒有任何難度。

  在“魔符”仍逗留在血焰教團之中,召喚不易的情況下,這個仿製人面蛛,多少還是能起些替代作用的。

  早前,人面蛛早隨羅南的精神感應一起,鎖定了所有威脅目標,之所以沒有動手,是因為羅南通過對於生命草圖的觀察,有種不怎麼牢靠的感覺,就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狙擊手,在扣動扳機之前,就有一種中或不中的預感。

  事到如今,不管預感再怎麼糟糕,都不可能再猶豫。

  念頭既動,人面蛛便噴吐出無形的震波,越過那些缺乏靈智之光的蟲子,穿透一切形骸屏障,正面轟在不斷迫近的黑甲蟲靈魂體上。

  一擊命中,黑甲蟲的身體出現了可以目見的顫動,前進中的身形微微一滯,但也僅此而已。他只是愣了一下,腦袋略偏,墨鏡之後的眼神,仿佛能夠穿透樓體結構的阻隔,落到羅南身上。

  好吧,章瑩瑩的烏鴉嘴應驗了:他的遠程攻擊,確實沒起效果。

  說起來這不算什麼稀罕事,羅南見了很多攻城錘無效化的問題。而人面蛛肆虐夏城將近一個月,擅長的手段漸為人知,各方勢力圍繞它的存在做了多種工作,公正教團都能搞出來信仰產品,還容不得其他人作出類似的精神防護?

  羅南只是一怔,沒有多少沮喪、慌張的情緒,此時他已經下到了141層,在樓梯間裡略微猶豫了一下,便走出消防通道。

  這一層並沒有見到其他人影,樓體內部,公共區域的照明,九成九都圍繞著水晶柱,放射出夢幻般的幽藍光芒。羅南的視線也掠過去,那裡面水波未平,震盪幅度總體上卻在消減,視界中,沒有魔鬼魚的身影。

  他腦中念頭連轉,腳下不停,徑直邁步,沿著水晶柱外沿,向中央區域的電梯快步行疾進,一連串動作還是很耗體力的,他呼吸有些微喘。

  剛到水晶柱中段,身後樓梯間“咚咚”兩聲巨響,上下兩扇門只差兩秒鐘就先後開啟,一身正裝的黑甲蟲大步走出來,發出尖銳的口哨聲,還帶著嘲弄的尾音。

  羅南適時回身,與這人正式打個照面。

  黑甲蟲的外表,沒有帶來更多的驚喜,通過精神感應,羅南早就將此人的面目細節,記得清清楚楚。若強要說不同,大概就是身外環繞飛行的一群甲蟲,還有手裡揉捏的兩個紙人。

  顯然,兩個紙人面對黑甲蟲這等能力者,很難起到作用。

  黑甲蟲腳下不停,墨鏡半遮的面孔肌肉抖動,嘴唇裂開,現出黑齒花紋。羅南愣了一下才明白,這是屬於黑甲蟲的笑容:“小子,初次見面,我是和你預約過的……”

  “打電話罵髒話發洩的沒品貨色。”羅南很坦白地說出對黑甲蟲的既有印象。

  自我介紹被卡了殼,黑甲蟲的臉上霎那間冒出一層青氣,黑牙上的花紋來回挫動,同時手指也加了力,兩個本來就“奄奄一息”的小紙人,被揉來搓去,很快不成形狀,最終化為點點碎末,從指間飄落。

  羅南的眼神跳了一下,十天辛苦,小半的成果就這麼沒了。

  注意到羅南視線的指向,黑甲蟲拍拍手,打落最後的紙屑,墨鏡後的眼神,直視過來:“嘴皮子利索很多,不過……活化流?不是說你的干涉力有問題,進度停滯嗎?搞情報的那些人,也是在搞笑。”

  羅南沒有說話,此時他的視界覆蓋了黑甲蟲以及身畔那些飛舞的“同類”,目竅心燈和精神感應同步作用,始終都在解析、預判。

  在心神專注觀測的同時,羅南還在後移,就是面朝黑甲蟲,倒退行走,速度竟還不慢。原本應該是有些滑稽的動作,他做來卻很是從容好看,這依舊是身體協調性作用的結果。

  如此動作,十天之前,羅南肯定是做不出來的。

  目竅修行之妙,便在於此。

  它絕不是單純練眼,而是一種全身的修行。按照修館主的說法,是“一身修行之始”,起的就是一個提綱挈領的作用。十天來,通過有針對性的練習,羅南力量、速度之類的硬指標,或許沒有什麼長進,可一切與整合、協調、控制相關的能力水準,都有明顯提升。

  連黑甲蟲看到這幕情形,都要揚揚眉毛:“那個機械女很是下功夫調教了嘛,是你把她舔爽了的緣故?”

  離題萬里,更不堪入耳的說辭,讓羅南眼皮跳了跳,觀察和後撤的節奏,卻並未打亂。他距離中央水晶柱本側立面的邊緣,只剩下十米左右的距離,到那兒再一拐,就是電梯區了。

  黑甲蟲扭扭脖子,腳下似緩實疾,邁步緊跟:“你跑什麼?還記得嗎,我說過,咱們要慢慢玩!言必信,行必果,向來是我的座右銘……”

  不管黑甲蟲如何挑釁、刺探、嘲弄,羅南打定主意一言不發。他知道目前正戲還沒開始——他樂見這種局面,豈不見薛雷已經突破了130層關口,也只剩下四五十米的直線距離?

  然而攀樓和跑步的難度終究是不同的,而且羅南與黑甲蟲在速度上的差距也很明顯。後者幾步邁出,雙方的距離就拉近到三十米左右。

  羅南眨眨眼,眼皮半垂下來,眼前的情形變得模糊一些。

  黑甲蟲前行的方式,看似尋常,其實機詭百變,肩胯腰脊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都可以視為某個變動的前奏;再加上他旺盛的生命氣息、自成格局的“自我邏輯”,始終遮蔽生命草圖的細節,給羅南的解析判斷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羅南的“蜘蛛網”,也因為黑甲蟲的存在,變得更加複雜,精力上的損耗不斷增加,

  黑甲蟲的話音適時切入,說不出的陰森:“你確定要繼續跑?搞情報的固然經常搞笑,可有些時候,還是管用的。我知道,你有很出色的精神感應範圍,有很不錯的精神衝擊手段,現在還有‘活化流’的本事……可是,形神失衡,身體極限將至,這個消息總沒錯吧?小子,有沒有感覺手指發麻、渾身發燙、身體部位疼痛什麼的?”

  羅南眼皮又是一跳,不只是言語刺激,也因為黑甲蟲與他的距離,已經進入了二十米的關口。對於能力者而言,差不多一撲便至!

  黑甲蟲說話愈發地慢條斯理,動作的壓迫力卻持續提升:“你的三板斧擺在那裡,大家都看得見,勝敗因素分析學過沒有?勝因敗因、優勢劣勢,怎麼計算,其實不用舔那個機械女,蟲爺我現在,就可以手把手地教你……哦,眼睛,是你的眼睛對吧?要爆血管了!”

  此時此刻,羅南半眯的眼眶裡,色彩已經是鮮紅欲滴。正如黑甲蟲所言,他眼睛周圍的血管,要爆掉了。

  目竅心燈與精神感應共用,效果很好。

  物質層面活動的軌跡,精神層面的操控源頭,兩相干涉的能量資訊結構,不同層面的元素對應呈現,彼此影響干涉,也只有用聯合的方式,才體現得最為全面,對提升目竅修行進度,也頗有説明。這一點,在派對現場觀魚時,已經有所表現。

  但這種緊密關係,就羅南目前的修行情況看,大有隱患,多日來都有危機感應,可緊要關頭,誰還顧及這些?

  現在,一輪運使過後,隱患開始顯現。最直接也最致命的一點,就是身體的承載極限。

  黑甲蟲認為火候到了,嗓子眼兒裡發出“咯咯”的怪笑:“我們可以繼續玩下去,或者坦誠相對……不如你告訴我,你在邏輯世界,看到了什麼?”

  橫空而來的問話,讓深為眼睛極限所苦的羅南,心頭也是重重一跳:

  如此隱秘的事情,才幾個人知道?怎麼會洩露了消息?

  一個分神的空檔,黑甲蟲就抓到了機會。

  他哪會指望羅南直接吐口?連番壓迫式的言語動作,就是要拿到這個“一擊中的”之契機。

  他的身形驟然模糊,從圍繞周身的甲蟲群中閃出,連章瑩瑩也要稱道的爆發力盡情展現,瞬間跨越了將近二十米的距離,照著羅南面孔抓下。

  眼見只一臂之隔,精神層面,有衝擊襲來。

  “黔驢技窮。”黑甲蟲早料到羅南的應對方式——這個毛頭小子現階段能使出來的手段,數來數去,也就是那幾樣。

  對此,他早做好了承接的準備,行動之前就特意加持的防護咒,可以抵禦至少五波類似的衝擊。

  黑甲蟲刻意盯住羅南的眼睛,他希望這小子心中的恐懼和絕望,與高壓迸裂的血水,一發地從那裡噴出來!

  他會用六耳抓拍那絕妙的鏡頭,回頭送給那個機械女,送給所有對這小子又捧又哄,卻將他遺忘的“老朋友”們。

  下一刻,精神層面的衝擊,觸及咒言形成的“防護網”,黑甲蟲也如願看到,羅南眼角溢出的血水。

  他嘴巴咧開,用笑容迎接這一切的發生。

  唔,等一下!

  千錘百煉的靈覺,察覺了異樣。精神衝擊過來,卻沒有預計中衝擊與緩衝的交錯變化,空蕩蕩的……但卻有一縷和風、甚至是更無形質的一束光,投射進來。

  風過間隙,光照下土。

  一時通透明亮,無遮無擋。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5:06
第一百五十四章 唯我知(上)


  黑甲蟲也算是精神強化側的能力者,即便在感應觀測這項上沒什麼天賦,基本的常識是有的。

  如果他本人的感應觀測,能夠達到“通透明亮”、“無遮無擋”的標準,自然極好。問題是,當他成為了被感應、被觀測的對象,通體上下漏風滲雨,身心內外纖毫畢現……那是要瘋啊!

  現在的黑甲蟲,就是這麼個感覺。

  從現實的、可以理解的層面來看,羅南的面孔就在他指掌之間,稍稍前探,就能把那小子的臉皮撕下來。可那份“無遮無擋”的感覺一出,他便覺得自家已是四面透風,不可抑止虛弱感,瞬間漫過全身。

  怎麼回事兒?

  短時間內,黑甲蟲很難琢磨清楚這份突兀而來的變故。他透過自家掌指的縫隙,只看到羅南滲著血水的眼睛,那對瞳孔略微擴散,漫無焦點,一動不動,顯得有些呆滯。

  他心中剛升起這個判斷,羅南的眼珠就動了下,散亂的光芒微微聚合,有那麼一點兒微弱的光芒,與他視線相接。

  微光如針,透力如絲。

  些微針刺之力,若刺在皮肉厚重的位置,最多疼一下,可若刺進眼珠、刺入心臟、刺入腦髓,肯定是另一番後果。

  黑甲蟲的感覺,就是如此。

  “千瘡百孔”的狀態,起不到任何防護作用,而那份針刺的力量,則暢通無阻,批亢搗虛,在他最虛弱致命的位置,攪了一攪!

  頃刻間,疼感便如雷霆,在腦宮炸響,即而急劇擴散,一發不可收拾。

  黑甲蟲疼嚎出聲,眼珠幾乎要突出眼眶,視界黑紅交錯,感應一片混亂。他的心中本能漫過恐懼,可多年來的拼殺經驗仍驅動著他,鼓盡餘勇,盡力探手,意圖將那作怪的小子一舉拿下。

  只差一拳距離……塗了毒的指甲只是抓到了空氣。

  一擊落空,黑甲蟲身形還往前沖。他這才記起,此時他正在高速突擊的過程中,偏偏疼感爆發,感應錯謬,神經系統應激變化,將他的身體平衡徹底搞亂。

  “我草!”

  前探的掌指斜劃過堅硬的牆面,隨即腕骨挫到了牆面邊棱,接下來才是頭面、身軀的撞擊。

  黑甲蟲整個人側拍到電梯區的牆面上,在劇烈痛感的衝擊下,身體反應完全失效,真真砸了個磁實,沒有半點兒緩衝,然後滑落在地,罩在臉上的墨鏡,也斷了腿。

  直到這時候,腦部的劇痛才有了緩解的跡象,可是指尖、手腕、頭面、軀幹的撞擊餘感,又接續上來。相較於之前那波,痛苦程度算不得什麼,可整個人“拍牆摔地”的恥辱感覺,就如同濺射的硫酸,潑入他胸腔,又灑了他滿頭滿臉。

  “我殺了你!”燒蝕般的熱度擴散開來,黑甲蟲咆哮出聲,同時拽下已經變形的墨鏡,一掌捏碎。

  他不顧仍然混亂的視界,以及糟糕的平衡感,扶著牆面,掙扎著站起,發洩式地揮擊手臂,又操控甲蟲四面飛舞,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連羅南的毫毛都沒碰到。

  不行,要冷靜、冷靜下來!

  連貫揮擊落空,暴怒與恐懼的情緒交錯起伏,總算有一個波谷,讓黑甲蟲抓住。他全力鎮定心神,試圖擺脫當前糟糕透頂的狀態。

  他背靠牆面,嘗試呼喚自己的臨時搭檔:“操線的,操線的……草!”

  操線人尚未回應,那份“針刺”的感覺又來了。只不過這回帶來的不是劇痛,而是緲然不知由何而來的聲息。

  不,是意念!

  黑甲蟲反手砸在牆體上,心中既有憤恨,也難脫恐懼。

  那些靈魂力量強大,精通相應手段的強者,確實可以單方面向他人傳輸意念,可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和平”狀態下。真正生死交戰時,彼此精神緊繃,高度戒備,這種單方面的意念灌輸,肯定要受到強勁干擾,要想保證資訊的完整性和準確性,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

  可如今,在黑甲蟲腦中“響起”的聲息,除了最初時有一些雜音,後面越來越清晰:

  “……因素分析,我學過的。”

  羅南的意念表達,接續的是他們之前“討論”的話題,亦即“勝敗因素分析”這一項。

  黑甲蟲提起,毫無疑問是為了嘲諷羅南,以亂其心。而如今,羅南將這個話題倒轉過來,一點點地塞進黑甲蟲腦子裡去:

  “我分析的勝因優勢,和你不一樣,你瞧:

  “我看見的,你看不見;

  “我知道的,你不知道;

  “我駕馭的,你比不過;

  “我所在的,你搆不著。”

  “最後,我得出的結論是:我的優勢,在你貧乏的想像力之外!”

  大略齊整的句子資訊,透著臨時拼接的生澀,可其中毒辣的嘲諷,卻隨緲然意念,層層滲透,直至烙為印記。

  “咯”聲微響,黑甲蟲咬碎了一顆後槽牙,下一刻,他的情緒便隨著粉碎的牙齒、血光,噴濺出來:

  “我草你祖宗八代!”

  粗暴的罵聲,滾沸的氣血,卻無法淹黑甲蟲心頭那份徹骨寒流。他很清楚,羅南投射進來的意念並不強大,絲縷而已。可任他用盡一切抵擋防禦的手段,都難以對其形成干擾。

  這絲縷意念,要來就來,要留就留,更肆意在他精神層面抹畫刻印,如入無人之境。倒與那“通透明亮,無遮無擋”的感覺契合十成。

  不可抑制的恐懼和恥辱,就像兩把鋼刀,一刀捅進去,一刀拔出來,輪流戳砍,將他的尊嚴剁得面目全非。

  如果稍稍加一把力,稍稍……

  “叮!”

  電梯到位的提示音,就在他耳邊響起。此時黑甲蟲因劇痛而錯亂的視力,已經有所恢復,恍惚有殘影從眼角閃過,不多時,電梯門重又閉合。

  而此時,羅南倒是沒了聲息。

  一連串細節變化,就像根伏線,突兀提起,勒得黑甲蟲心頭劇顫,某個念頭冒出來:如果那小子真能把老子輕易了結,何必拼到眼冒血水,還要廢話連篇?

  疑點一出,黑甲蟲都顧不得去想後續,踉蹌半步,轉身往電梯那邊看,卻只看到高速電梯內門合攏,箱體應已向下而去。

  還有些模糊的視線又是四面一繞,空曠的電梯區、能夠看到的樓體空間,哪有羅南的影子?

  是了,加一把力……特麼那小子的干涉力有問題,純粹精神衝擊還好,直接打穿、影響形神結構的手段,怕是根本發不上力才對!

  “我草啊!”

  黑甲蟲再次破口大駡,重擊電梯門戶,卻只是砸凹了金屬擋板。電梯樓層的顯示,已經開始變化。

  他再不猶豫,用力晃晃腦袋,鎖定走廊外側的消防通道,幾步沖過去,撞開樓梯間大門,從狹窄的樓梯間隙一躍而下。

  同時,他再一次聯繫同伴:“操線的?沒死說話啊!”

  “噝,那小子太陰,我差點兒嗆死在水裡,到手的人險些丟了。”操線人的咒駡聲終於傳回來,“蛇語的防護咒不頂個屁用……”

  “這是他最後一板斧。”黑甲蟲咬牙道,“他沒後勁兒了,逃了!肯定是撐不久,你盯住電梯,15號。”

  “正盯著……停下了,133層!”水晶柱裡,魔鬼魚與高速電梯跑了個“並排”。

  黑甲蟲也不差,胳膊肘幾次借力,身形翻飛,準確停在133層的樓梯間位置,隨即撞門而出。

  電梯間裡,15號電梯前面,正好有個白領等電梯門開啟,就是他中斷了電梯的下行過程。

  這位白領被突然從消防通道闖出來的黑甲蟲嚇了一跳,剛扭頭,黑甲蟲如魅影般搶到他身前,伸手按住他頭面,狠撞在金屬門上。

  白領當即頭破血流,昏死過去。

  “謝謝幫忙。”

  毫無誠意的一句話吐出,黑甲蟲咧開嘴,面部卻愈發猙獰,身上氣息幾乎要燃燒起來。他頸上系的領帶,就像一條活蛇,滑出西服領口。其上某個甲蟲圖案,莫名蠕動突出,變成了真貨,沿著領帶爬行。

  只待見到羅南,就要把領帶纏上去,把毒蟲塞進他喉嚨眼裡兒,管他死活!

  自動程式控制的電梯,對外面的情形毫不關心,到位後,電梯門自動打開。

  黑甲蟲身子前傾,便要發動。

  然而,電梯廂裡空蕩蕩的,人影全無。

  不,還有一個……紙人。

  這個只有巴掌大的“作品”,與前面兩個被黑甲蟲搓碎的同出一門,也是無畏無懼。在按動了電梯按鈕後,就一直端正站在電梯廂的木制地板上,擺出拳架。

  “去你X的!”

  黑甲蟲腦子裡的“理智之弦”就這麼斷掉了,他直接一掌伸出,不管掌心如何作痛,強橫發力,硬將紙人捏扁搓碎。

  “他沒下去,又回去了觀景平臺!”黑甲蟲身後的水晶柱裡,魔鬼魚急速浮升,操線人隔著防護玻璃向他打手勢,示意向上。

  最正常不過的動作,在黑甲蟲看來,卻是絕大的諷刺。就是到現在,他也沒有真正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只知道他又一次被羅南耍了。

  正如羅南以絲縷意念,在他精神層面留下的印記:

  我看見的,你看不見;

  我知道的,你不知道;

  我駕馭的,你比不過,

  我所在的,你搆不著!

  “啊啊啊啊啊!”

  黑甲蟲瘋狂出拳,將電梯廂的金屬門徹底砸變了形,再也合不攏,卡在原地,刺眼的警報燈亮了起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jjyy168

LV:6 爵士

追蹤
  • 1

    主題

  • 1094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