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變異] 星辰之主 作者:減肥專家 (連載中)

 
jjyy168 2016-12-18 10:16:4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6 2043927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5:13
第一百五十四章 唯我知(下)


  觀景平臺上,原本是很熱鬧的。那些在現場的遊人,因為魔鬼魚衝破海天池,一片混亂,離開的有之、報警的有之、湊熱鬧的亦有之。

  可當羅南重新登上觀景平臺的時候,平臺上所有聲息都已斷絕,幾十號人躺倒在平臺各處,人事不知。

  不用懷疑,動手的就是羅南本人。

  按照這段時間學習的知識,能力者衝突之前,“清場”是必須要做的工作,複雜多變的現場,會造成額外的麻煩。當然,也有人會刻意製造混亂情境,以便得利,可羅南自我估量,真到關鍵時刻,他未必狠得下心,做事就不妨更乾脆些。

  他也沒有忘記,對面有個“操線人”,可以遠端控制智慧生命。一旦再交手,任何一個清醒的人員,都可能會給他製造障礙。

  在應敵對戰上,羅南自認為還是個菜鳥,對前輩們傳授的經驗,更要一絲不苟地執行。

  不過,某位經驗豐富的“前輩”,已經被他前面一系列動作,結結實實地驚豔到了。

  “你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啊啊啊啊!”章瑩瑩興奮地猛拍方向盤,尖銳的鳴笛聲,連羅南這邊都覺得震耳朵。

  在羅南與黑甲蟲對峙、交手期間,章瑩瑩其實是憋了滿肚子的話,既想痛駡黑甲蟲,又想安撫提醒羅南。可她深知,羅南面臨的,是一場絕對弱勢的對局,生死交關之際,任何一點兒變故,都可能釀成大禍。

  她只能壓住擔憂,強忍著閉嘴,甚至還要操心薛雷那邊,不要好心辦壞事,驚擾到羅南應敵。

  這份糾結,要比她本人對戰強敵,都要折磨人。直到大局已定,再也忍耐不住,將一肚子鬱氣,全都爆發出來。

  章瑩瑩的驚喜也帶動了辛苦爬樓的薛雷,他連續幾個大喘氣,還要誇讚:“南子,幹得漂亮,接下來交給我,我馬上到……”

  羅南漫步在觀景平臺邊緣,笑了一笑:“時間充裕,你緩一緩,不要到了,卻被人打個立足未穩。”

  “呼,呼,你放心,沒問題。”

  薛雷剛剛擔心給羅南造成不利影響,玩命地往上沖的同時,連呼吸都要閉住,任他已經“得符”,內外貫通,也是累得不輕。

  當然了,羅南沒事,就比什麼都強。薛雷心情放鬆之下,調整狀態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喂喂喂,姓羅的,我也在問你哎!”章瑩瑩雖是埋怨,興奮之情卻是半點兒不減,仍然把車喇叭拍得震天響,“快點兒告訴我,你怎麼就把蟲子給玩得這麼慘?那傢伙是自大狂沒錯,可他絕不是傻瓜……”

  羅南能夠感受到章瑩瑩心底純粹的歡喜,要說黑甲蟲也算是她的舊識,可在此刻,章瑩瑩堅定地站在他這邊,立場鮮明,毫不搖擺,這份認同感,讓羅南頗為受用。

  他想了想,很認真地回答道:“擺正心態,利用優勢,一棍打死。可惜,我的干涉力還是有問題,只能爭取一下時間。”

  “一棍打死……這肯定又是爆岩教你的對不對?”

  “嗯。”羅南承認。

  說也古怪,他這幾天上的課程,不管是何閱音、竹竿還是剪紙,都傾向於知識和技術層面,對於應敵之策,很少涉及。倒是因為羅南干涉力問題,導致教學計畫拖後的爆岩,憋了一肚子勁兒,幾次聯繫,但凡是長談,都會圍繞實戰,給羅南傳授一些切實的經驗。

  爆岩告訴他,應敵對戰,心態第一位的。不管是冷靜也好、熱血也罷,一定要找到最合適自己的心態。它不一定最有效、最周備,但一定最為穩定,可以抵禦更多的變數。

  簡而言之,這是一種堅不可催的“信念”。它只能建立在最大的、最不可替代的優勢勝因之上。極端地講,擁有這份心態的人,將會這麼想:

  敵人可以擊敗我,但永遠無法擊敗我擅長的!

  羅南正是根據這一原則,首先確認自己的優勢領域。

  “喂喂,你還真是傻大膽啊,爆岩和你根本不是一個類型的好不好?”

  章瑩瑩對爆岩的脾性知之甚深,越是如此,她越是難以置信。羅南你是法系哎,跟戰士玩“信念即吾命”,你的小身板受得住?還有:

  “你的優勢?精神感應、衝擊什麼的,管用嗎?”

  “為什麼非要是這些?”羅南有些無奈。在勝敗因素分析這件事上,章瑩瑩也好,黑甲蟲也罷,都一門心思將他的優勢,歸結為感應距離、精神攻擊這幾項。

  可羅南從不這麼認為。

  世間強人輩出,任羅南的精神感應能力再出色,借助人面蛛的“攻城錘”再兇狠,在感應精度和範圍上,在精神衝擊強度上,也肯定有比他強,甚至強得多的人物。這種流於表面的“優勢”,早晚都有被人正面衝垮的一天。

  他的優勢,只能是建立在某種不可替代的獨有元素之上。

  “你還有底牌?”章瑩瑩有點兒將信將疑的意思。她自覺對羅南也比較瞭解了,實在想不出,短時間內羅南還能打出怎樣的牌面,將黑甲蟲玩弄得欲仙欲死,“聽說你在薛雷老師那兒學藝,能教出薛雷這種徒弟,想來也是不凡之輩。可就這幾天的功夫……喂,薛雷小子,你師傅教了什麼速成的妙招啊?”

  羅南與章瑩瑩交流的功夫,薛雷已經順過氣來,呼吸平順不少,聞言答道:“是‘目竅心燈’之術,不過這不算速成法,眼睛上的功夫,怎麼能……哎呦!”

  幾乎在同一時間,章瑩瑩也醒悟過來,顧不得細問羅南勝利奧義,語氣急促:“黑甲蟲說你的眼睛爆血管,是不是你用了什麼禁招?現在怎麼樣了?”

  “還好。”羅南用指關節輕蹭眼角,眼睛的痛感還在,溢出的依然是血水,只是稍淡了些。

  他越是輕描淡寫,章瑩瑩越不敢等閒視之。那邊又砸車喇叭,只是興奮快意盡去,僅剩下煩躁和擔憂:“毛孩子就是毛孩子,眼睛哎,這地方也是能瞎胡搞的?喂,你們老師傳藝的時候都沒提醒過嗎?”

  薛雷鬱悶了:“目竅心燈是水磨功夫,漸進法門,哪有什麼禁招……我看見你了。”

  此時,薛雷已經撲到了140層,目視可及,正向羅南招手,剩下兩層就是用爬的,也會比兩個敵人早一步到達。

  可以說,羅南這邊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羅南也清楚,因為強行整合目竅心燈與精神感應的領域,他的眼睛有些傷損,已經逾越了極限,最好現在就閉目休息。

  可是,他不想就這樣結束。

  羅南扶著平臺邊緣的防護玻璃,視線自然而然地投向遠方。天色越發地昏暗,以雲都水邑為主體的“大生活區”,還有更遠的知行學院區域,都亮起了燈火,分隔出一片片模糊的陰影輪廓。

  此情此景,與羅南精神感應所化的星河圖景,有幾分相似之處。只不過星河圖景中的模糊渾沌之處,大都是能力者的力量形成干擾,而眼下這些,只是純粹的光線不及罷了。

  在今日之前,羅南也嘗試過很多次,揮去星河圖景中的濁雲暗霧,更為精准地把握生命草圖的種種細節,卻一直沒有實現。

  可就在剛才,面對黑甲蟲的時候,羅南成功地將一束“光”打入其形神結構最深處,繪製出一幅最清晰的“生命草圖”,相應洞徹了那人生命層次的所有弱點,這才能搶佔主動,將其玩弄於股掌之間。

  那束光,源於、至少部分源於目竅心燈。

  目竅心燈並不是羅南建立信念的基石,可這項由修館主傳授的法門,無疑起了極其關鍵的作用。

  在平日裡,它兼顧蓄水、引水的功能,開鑿形骸靈竅,活化了羅南的靈魂力量;而在實際應用時,它又當空懸照,映徹預見物質層面動態軌跡,與羅南的精神感應互為補充。

  觀物取景,一個角度看不清楚,換一個角度往往會有新的發現;兩相參照,還可以見出更多。

  獨立的精神感應,單純的目竅心燈,都不可能達到“風過間隙,光照下土”的神奇效果。

  然而二者結合,以精神感應成就星河圖景,以目竅心燈掃去濁雲暗霧,精神與物質層面資訊耦合,交叉定位,就形成了那一縷和風,一束微光,洞徹隱藏在混亂厚重表像之下的真實。

  是的,耦合。

  借用這個定義,真的讓人身心愉悅。

  羅南微閉上眼睛,旋又睜開。他的意念之光,已經可以照徹能力者的生命結構,難道還照耀不出這一方單純昏暗的天地虛空?

  此時此刻,羅南便以洗煉一新的觀照方式,觀睹虛空,遠眺天地邊緣的叢林輪廓。愈發昏暗的天色,亦不能成為阻礙。

  物質層面和精神層面的資訊,又一次對應對接,彼此摩挲,迸發出奇妙的靈光,投入到目竅心燈的“蓄水池”去,再透過瞳孔,透過虛空,透過錯雜的叢林輪廓,懸照在目標之上。

  已經落葉凋零的叢林中,湖面如同小小的鏡片,在它的一側,就是齒輪。

  那個“小巧”建築,帶著些銹蝕的顏色,穿林長河就從它另一角流過,在視界盡頭打了個彎,延向遠方,有如長年沖刷而過的時光。

  時光一動,萬物皆動。

  從高樓下看,河水在動,叢林在動,大地也在動。齒輪就在那裡,以它獨有的韻律,緩緩盤轉,無始無終。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5:22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不懂(上)


  羅南靜靜注視眼前一方天地,久久不動,就連薛雷翻上觀景平臺,向他招呼,都沒有反應。

  薛雷則有些受驚嚇。在他看來,羅南臉上血淚斑斑,抹畫成妖異的鬼臉兒,眼角正滲出血絲,眼眶裡更是通紅一片。這副模樣,即刻送醫院才是真的。

  “喂,你們兩個誰回個話?”章瑩瑩被無視很久了,又在那邊拍方向盤。

  “瑩姐,我看南子狀態不對。”薛雷心裡發慌,忙著向章瑩瑩問計。可如今羅南的那份沉靜神思,很有些修館主平日裡的風範,他不自覺就壓低嗓門兒,生怕驚擾那邊。

  還沒接到章瑩瑩的回應,羅南的嗓音突然響在耳畔:“天地的呼吸,也未必就不能找尋。”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薛雷愣住了,可又莫名覺得熟悉。仔細琢磨幾回,才記起來,這與館主的“機緣論”相關,前段時間他給羅南講過的。

  只不過,館主的本意是說天地宏闊,人力渺小,修行之人需要時時用功,處處用心,才能借天地之力為己用,突出的是“神在氣先,氣在力先”的心神運化之道。

  羅南這一句,內核好像有所變化。

  薛雷不太理解羅南的想法,又擔心他的狀態,只能是小心翼翼地問:“南子?”

  “河水的流轉運行、叢林的存在生滅,皆有規則,自成系統,可以說各具格式。就是這些小格式,像一套套自然天成的齒輪組,拼接成天地的大格式。”

  羅南已經進入了狀態,徑直往下講:“從格式論的角度看,天地格式浩緲無窮,層次豐富,變動不居,就像一條由複雜機器組裝起來的生產線,千千萬萬的齒輪依序運轉,將動力一層層傳遞下去。”

  “又來了!”章瑩瑩忍不住呻吟一聲,類似“自說自話”的情景,簡直就是霜河實境那夜的翻版,不友好的思維概念撲面而來。

  哪知羅南就像故意與章瑩瑩作對,那邊抱怨方落,這位突然就從極度自我的狀態中出來,尋求互動,也向兩人提出問題:

  “天地格式的生產線是不會停機的,在這種情況下,要把一枚自製的‘齒輪’加入其中,無縫銜接,要怎麼做?”

  “……”

  “答案是耦合!”

  羅南就像一個努力炫耀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公佈答案,血淚斑斑的“鬼臉”上,也綻開笑容,出奇地明亮燦爛。

  薛雷又是愣神,他沒怎麼聽懂羅南的話,可自結識以來,還從未見過羅南如此明透清爽的模樣。

  羅南確實非常愉悅,隨著對“齒輪”觀察的逐步深入,他越發為其中的奧妙而傾倒。

  這座“齒輪”建築,嵌入天地格式之中,加入轟隆運轉的生產線,精密規矩,嚴絲合縫,又沒有任何人工的匠氣,仿佛這便是天地本色。

  若非掌握了“天地呼吸”之節奏,焉能如此?

  羅南也由此確認了一個早前的猜測:母親的“耦合設計”,與“格式論”有密切的聯繫,就像一種應用闡釋,向世人展示如何將“格式論”運用到現實層面。

  而這份實實在在的成就,屬於他的母親!

  “格式論?齒輪?”

  薛雷終於找出了羅南言語中的關鍵字。他嘗試追尋羅南的視線方向,昏暗天色下,以他的眼力,極目遠眺,倒是能辨別出遠方叢林及標誌性建築的大致輪廓,但也僅此而已。

  “南子,你在這兒,能看見齒輪?”薛雷對羅南的眼力水準將信將疑,但更多的還是擔憂。以羅南現在的狀態,這般窮盡目力,負擔太重了。

  “能看到,真美……”羅南的聲音飄忽,正如同他眼前所見的奇景。

  單純肉眼所見,又或是精神感應觀照,都無法觸及“齒輪”的內蘊奧妙。唯有視覺與精神感應兩種模式,實現資訊耦合,交叉定位,才能觸及表相之後的真實,看那份無形法度秩序,在天地虛空中無聲運轉化育。

  羅南貪婪地注視這一切,無論如何看不夠。

  薛雷在一旁急得直跳腳,他無法理解羅南眼中的世界,可是羅南身上透射出的氣機,他還是能掌握一二的。

  僅就他理解的部分,羅南目竅氣機實在太盛了,就像一棵瘋長的植株,之前還是幼苗,轉眼就成了參天大樹。

  這份可怖的動力從哪兒來?後勁還夠不夠?形骸竅穴的結構強度能不能支撐?

  一個弄不好,人就廢了啊!

  “對了,找館主!”要命的時候,薛雷頭一個想到的,還是館主大人。

  可就在他打算退出三方通訊,打電話找人的時候,旁邊羅南驀地長吸一口氣,手臂撐著防護欄玻璃,頭面朝下,眼簾垂落,主動中止了讓人無法理解的遠眺,又顯得十分疲憊。

  薛雷忙湊上去:“南子,沒事兒吧?要不咱先歇歇……”

  羅南沒有睜眼,只是笑了一笑:“我可能要出點兒狀況。”

  “啊?”

  “一種秩序,就是一個齒輪;兩種秩序耦合,齒輪咬合。如果沒有精密設計銜接,兩邊體量又差距過大,會很麻煩。”

  薛雷又懵掉,另一邊章瑩瑩則恨恨發話:“別管他,他沒治了!”

  朋友不同形式的關心和擔憂,羅南心中明白,但他也很難繼續講明身體出現的狀況,因為這涉及到他深層的隱秘。

  目竅心燈與精神感應形成的耦合關係,就本質而言,是羅南剛剛起步的形骸修行,與已經頗具規模的格式論體系的接觸。

  它們可以耦合,卻又不可避免地摩擦、碰撞。十天修行,六十次的“電擊心燈”現象,已經清楚地展現出其中的危險因素。

  而且,現在情況又有變化,且趨勢並不太好。就像是高空中的雷雲,帶電粒子交織,必然會發生些什麼……

  強光驟閃,外接神經元像一條叱吒風雷的妖龍,在腦宮中現身,抖落一身電光,轟擊在心燈之上。

  第六十一次,也強過任何一次!

  這是外接神經元直接與目竅結構的碰撞。

  羅南心中早有預感,可這次撞擊的強度,還是超出他的意料。他的身體猛地崩緊,腦際昏沉,恍惚中似乎聽到了眼珠破碎的聲響。

  腦神經經受的衝擊,通過密切交織的神經系統,傳遞到了全身各處,包括肌肉、骨骼、血液、筋膜,都反射性地抽搐。

  羅南蜷起身體,往下蹲,伸手去捂眼睛,淚水不可控地從眼眶裡流出來,眼珠發熱,眼皮亂跳,難受極了。

  耳畔傳來薛雷的驚呼,還有章瑩瑩著慌的叫嚷,那兩位都亂了。

  偏偏羅南的思維,在痛苦中變得越發清醒。他還能感受到,捂眼的手觸感略有變化,不是摻著淚的血水,而是更為粘稠。激烈強勁的壓力,對身體造成了更大的傷損。

  這也沒什麼,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羅南冷靜安撫自己,效果很好。短時間內,大概沒有什麼能比“齒輪”奧妙的發現,更能撼動他的心臟了。

  縱然目不視物,但他還是準確地抓住薛雷的伸來攙扶的胳膊,低聲道:“我沒事,後面來人了。”

  話音方落,海天池方向,水聲激響,摻著沉悶的爆音,巨大的魔鬼魚,沖天飛起,又重重落下,在泳池裡掀起大浪。

  與之同步,一個人影輕盈躍起,跳到泳池側上方支起的框架結構上。黑色的潛水衣,呈現出矯健彪悍的人體線條,臉上則戴著碩大的潛水鏡,也沒有摘下來的意思。

  這位就是總會派下來的調查組成員之一,操線人。

  薛雷轉過身,將羅南護在身後,眼神警惕。

  操線人並沒有什麼表示,憑藉好位置,居高臨下,潛水鏡後的雙眸持續打量觀景平臺邊緣的兩人,特別是羅南,對他痛苦蹲身的狀態很感興趣。

  僅過了幾秒鐘,海天池邊上不遠處,兩部電梯先後到位。

  當先出來的是黑甲蟲,墨鏡扔掉了,面孔仍有些發青,眼睛冷森森地刺過來,無視了薛雷,只落在羅南弓起的背脊上。

  薛雷對這位毫不客氣,惡狠狠盯視過去。但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羅南狀態糟糕透頂,他要分心護住不說,還要同時抵禦兩方面的攻擊……對了,還有一部電梯呢!難道是對方的後援?

  正頭痛著,另一部電梯金屬門打開。

  薛雷愣了愣神,好不容易糾正了認知方向,也對上了那位的身份:

  “田……田學姐?”

  從電梯裡走出來的,正是田思。這位嬌俏美麗的學姐,面色慘白,步姿僵硬,而上半身則擺出了一個古怪的姿勢。

  她雙手交叉,扼住自己的脖子,力道很重,手指已經深陷進細嫩的皮膚裡,巨大的壓力,頂得她口部略張,朱唇微微發顫。

  這幕情形詭異而荒謬。

  由於自我保護機制的存在,正常人不可能用這種方式,把自己扼死。可是,受超凡力量操控的情況下,就不一定了。

  薛雷看得咬牙切齒:“你們這幫人……虧你們還是協會成員!”

  沒人理他。泳池上方的操線人開口,卻是指向田思,語氣平緩,毫無特色,就像正常聊天:“小別重逢,美女你要不要說點什麼?”

  田思唇瓣顫抖,像薛雷這樣耳目靈便的,還能聽到她的牙齒得得打顫。如此詭異兇殘的手段落到她身上,沒有精神崩潰,都算她堅強。

  好不容易,才有顫抖的詞句從田思嗓子眼兒裡擠出來:

  “我、我一直在走樓梯。”

  “……”

  觀景平臺上的諸位,都愣了愣神。

  唯有在痛苦中已經單膝著地的羅南,“呵”地失笑,雖說笑聲也有些發顫。他也不回頭,只是向上抬起一隻手臂:

  “我的錯。”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5:28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不懂(中)


  整個觀景平臺上,也只有羅南大概能理解,田思話中委屈的情緒。

  她確實是按照羅南的吩咐,一路從消防通道的樓梯下去,不管多累,都沒有求助於電梯,且遠離中央水晶柱,卻仍沒有逃過操線人的魔爪,被控制並充為人質。

  當然了,委屈還是其次,田思更多還是恐懼。她是個聰明人,從操線人和黑甲蟲的方式選擇上,便猜測出目前對峙雙方的勝敗勢頭,應該已經掉轉,否則她這個人質也沒什麼意義。

  對於“綁匪”,她的價值在於威脅羅南,可對於羅南來講,她又有什麼價值呢?  人家憑什麼放棄絕境逆轉的大好局面,冒著風險來解救她?

  這般情境讓田思幾乎絕望了。

  可她仍只能寄望於羅南,也愈發恐懼羅南會嫌麻煩而坐視不理,所以那份委屈情緒的表露,固然發自衷心,多少也有幾分特意的表達。她只盼望,能夠勾起羅南一點兒理解同情,給自己多挽回一點兒生機。

  對面羅南抬起的胳膊,多少給了田思一份安慰。

  可是,她的反應,不能讓別人滿意。

  海天池上空,操線人歎了口氣,沿著泳池上方的框架結構,身形滑至中段泳池邊緣,向田思勾動手指。

  田思腳下便不由自主,偏向泳池的位置,離得近了,又被自己的左手大拇指頂住下顎骨,粗暴地扳過臉,微微上抬,強迫她仰頭看向目前掌控其生命的主宰。

  “來,我們配合一下。”操線人蹲下身,還垂下一隻手,向田思示意。潛水鏡罩著他半邊臉孔,嘴巴咧開,露出雪白牙齒,送出笑容。

  操線人的臉型不錯,很有點兒陽光型男的味道,可在這笑容之下,田思徹底被恐懼情緒淹沒,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像只操線木偶,全身上下都任由他人操控。

  她分出一隻手向上探,與操線人手掌對接,隨即就被一把拽了上去。粗暴的動作下,她感覺胳膊要脫臼了,不由發出痛苦呻吟,可很快連這點兒聲音也被擠了回去。

  操線人用自己的手,代替了田思的手,用力扼住她的頸子,面對面地仔細打量了一番,對田思因恐懼和窒息,由慘白而漲紅的面色非常滿意。又在她發間深吸口氣,感受精緻打理的髮絲的清香,同時發笑:

  “美女,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們就是一體的。”

  田思真的要窒息了,此時她對身體倒是恢復了一些控制力,可也能無助地扳動操線人鋼鐵般的手臂,兩腳掙動,除以此外,她什麼也做不了。

  操線人拎著田思纖細的頸子,腳下步履輕盈,又回到原來的位置。這一過程中,田思初時還手足掙動,很快就沒了力氣,身體軟垂,眼眸中盡是絕望。

  這時候,操線人的視線已經轉到了羅南那邊,即使後者仍半蹲在觀景平臺邊緣,連身子都沒轉過來,操線人潛水鏡後面的眼睛,仍是牢牢盯視,不會有半點兒放鬆。

  至於黑甲蟲,則冷著臉擋在海天池前面,堵住了營救田思的必經之路。

  就算這樣,操線人仍覺得不太保險,他繼續道:“必須承認,我們低估了羅南先生您的能力,低估了您出神入化的精神衝擊,預定的計畫都泡湯了。所以我們吸取了教訓,決定心平氣和地聊天商議,解決問題。為了保障這一點,我專門做了一根‘保險絲’。

  “感謝美女的配合,現在我與她的精神層面有那麼一點兒聯繫。我所接受的任何體驗,都會很公平地與她分享,就承受力這方面,我總算還有點兒勝過這位柔弱美人的自信——足夠擊潰我的衝擊,有很大可能先把另一位打垮。So,我現在惟有指望,您二位之間的關係,足夠親密。”

  說到這兒,操線人扭臉看田思:“話說美女,你們上過床沒有?沒有?沒有更好,也許羅南先生會更覺得可惜。”

  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過去,操線人當然希望得到羅南的回應,可那邊只有薛雷送來厭憎的目光,正主兒羅南,依舊保持原先的姿勢,連剛剛致歉的手臂也縮了回去,不知是傷勢影響,還是對這幫手下敗將不屑一顧。

  操線人歎了口氣,不得不發聲催促:“羅南先生,我們最好不要再浪費時間,警方就算是蠢貨,現在也應該回過神兒來了,大家儘快解決,各自回家,當是極好的。”

  羅南仍無回應。

  “嘖,現在的年輕人都這冷漠嗎?那麼,容我先暖暖場,與臨時的美女搭檔耍個小把戲。”

  操線人臉上恢復笑容,單臂平舉,將田思擺在水面上方:“撞破了池底的強化玻璃之後,海天池大概就是世界最深的游泳池沒錯了,八百米深度,獨一份兒!我有種預感,身邊的美女搭檔泳技不錯,足以應對裡面那些可愛的小朋友、中朋友、大朋友……要不我們先試一下。”

  “唔,唔唔!”

  田思本來已經放棄了掙扎,可隨著操線人這番話入耳,手上力量也無情地增加,硬是擠出她僅有的潛力,逼著她掙動手足,又說不出話,原本美麗的瞳孔也往上翻去。

  “棒極了,美女你很有鏡頭感。”操線人笑得更開心,手上又隨意晃蕩兩下,讓田思愈發痛苦掙扎。

  “讓我們正式開始,英雄救美第一幕,ACTION!”

  話音方落,海天池水花嘭聲濺起,可怖黑影衝破了水面,躍起六七米高。就擦著田思的腳底滑過,而擺動抽擊的長尾,則順勢削掉了田思的一隻高跟鞋,而掙扎中,另一隻也掉了下去。

  “鞋子啊?我的另一位搭檔還挺憐香惜玉的。不過我會告訴它,下步就是你精緻的小腳,要對稱嗎?”

  冰涼水氣和灼熱凶意一併襲來,還有面前凶徒冷酷無情的言語夾殺,田思再也抑制不住,淚水沖泄而下,就那麼無聲大哭,意志壁壘徹底崩潰。

  觀景平臺邊緣,羅南仍閉著眼,只是眼皮抖動兩下,艱難發力,扶著防護玻璃,慢慢站起,轉過身去,與兩個凶人正面相對,但還是沒開口。

  看到他雙眼仿佛被戳瞎般的情形,黑甲蟲扭頭與操線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想到“反噬”這個詞兒。前者隨即嘿聲發笑:“你這個導演也是垃圾,難不成現在還是默片時代?光搞畫外音解說,配音在哪兒?”

  操線人不以為忤,輕贊一聲:“好點子。”

  話音方落,他發力的手掌就略鬆開一些,讓田思的哭音艱難通過氣道,絲絲縷縷擠出來。

  那壓抑絕望的吐息,穿過海天池的水聲,斷續入耳,讓薛雷牙齒咬得咯吱作響。可此間章瑩瑩已經三令五申,讓他絕不能衝動行事,以免被黑甲蟲兩人鑽了空子,此時除了咬牙,也沒有別的法子。

  倒是羅南,縱然雙眼瞌閉,血水直流,面容卻保持平靜,甚至至冷酷。

  局面仍然僵持。

  面對軟硬不吃的這位爺,操線人其實也很頭大。在夏城地面上,時間終究是站在對面一方。他只能一邊對峙,一邊通過自家管道聯絡問計。

  幾秒種後,他打了個響指:“這樣吧,我們換個方式。美女,美女別哭了,我請教你啊,咱們眼前這位冷酷BOY,剛剛和你在一塊兒是約會來著?現在又哭得眼瞎,為什麼呀?能告訴我麼?”

  田思此時心志崩潰,只當自己死了,哪會回應?

  操線人搖搖頭:“這樣,為公平起見,我先告訴你一個秘密,咱們的另一位搭檔……”

  說話間,畸變種魔鬼魚再次衝破水面,躍起半空,可竟然沒有遵循物理定律下落,而是抗住了重力,浮游在穹頂之下,環繞在懸空的田思身外。

  “我們的搭檔其實會飛的喲,這樣它可以用它的大嘴巴,很細緻地,一點點地磨掉你小腳上的皮肉,慢慢下口,更利於消化……So,咱們再配合一下?”

  說話間,魔鬼魚的電光長尾已經纏上了田思的小腿,略勾了點絲襪,向上盤轉,逐步收緊。

  感受小腿上有如蛇纏的觸感,甚至還有電擊的麻痹力量,田思全身都在打顫,喉骨咯咯的響聲混著嘶啞哭聲,只想昏死過去。可在操線人的掌控之下,這也成了奢望。

  “注意時間。”操線最後提醒。

  田思的思維徹底混沌了,恐懼主宰了一切,像一隻妖魔的手爪探進她腦子裡翻攪,有什麼,就掏出來什麼:

  “因為,因為齒輪!齒輪是清文學姐的代表作,在這兒可以看到……”

  “齒輪?就是我們最早過去的社團建築吧。”操線人歪過頭,繼續發問,“清文學姐?這又是誰?”

  “是羅南學弟的母親……”

  “有點兒印象,但好像沒什麼用。”操線人說著話,眼角的餘光卻瞥去羅南的方向。

  黑甲蟲更是直勾勾地盯著那邊,忽然他想了什麼,通過手環與人聯繫:

  “哈嘍,你們還在‘齒輪’裡面吧,對了,就是那個社團建築。快點兒,證明一下……笨蛋,砸破個東西、放把火什麼的,不很容易嗎?”

  說話間,他平舉手臂,打開了揚聲器功能,並把音量開到最大。

  短短一秒鐘後,咣當巨響,連著嘩啦啦的雜音,一發地傳過來,而且沒有止歇的意思。

  羅南眼皮顫了顫,終於睜開眼睛。眼眶裡積蓄的更濃稠的血液流出來,在面頰上刻了兩道血痕。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5:35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不懂(下)


  明知道羅南眼下的傷情,多數還是遭遇“秘技反噬”的緣故,與他們的手段關聯不大。可這也並不影響黑甲蟲的好心情。

  重登觀景平臺之後,他崩緊的面孔還是頭一回放鬆,對著手環噝噝發笑:“蛇語,美麗的蛇語,我愛死你了,繼續,繼續!砸個看起來比較有紀念價值的。”

  一個沙啞的男聲通過手環的外放設備,發出來:“沒事兒別和蛇語套近乎,動手的可是我。接下來破壞牆體建築,砸外牆,怎麼樣?”

  “坦克,我也愛你!”

  黑甲蟲興奮過度,嘴巴非常膩,同時側臉睃了羅南一記,毫不掩飾他的快意:“哦,對不住,我也知道這招有點幼稚,可架不住它有效啊,特別是看你那張臉,我要的就是這幅表情!”

  羅南不說話,薛雷卻是忍不住破口大駡:“你這個賤人敗類,有種咱們正面放對,老子三拳砸扁你的腦袋。”

  黑甲蟲陰森森的眼神轉過來一下,咧開嘴,紅舌白牙深層,又透著沉沉的黑:“那還真是不巧,我現在沒興趣。我現在只覺得可惜……”

  很快,黑甲蟲目光切換,毒鏢般紮在羅南臉上:“可惜‘六耳’今天故障了,要不然我們可以搞一個直播,看看坦克拆房子的本事。哦,我忘了,手環也可以,雲都水邑的網路還是比較穩定的。”

  羅南輕輕吐出口氣,伸手按住已經快要炸裂的薛雷,身子往後靠,抵在防護玻璃上,啞聲開口:“別再折騰了,你們想知道什麼?”

  “哦哦哦,總算還知道應聲。”

  黑甲蟲見羅南服軟,哪還不知拿到了軟肋,成功在即?便覺得一股清涼氣貫頂而下,已經爽利到心尖子上。可即便如此,在141層狼狽不堪的經歷,也依舊是火山口,在心底鬧騰。

  還不夠,還不夠!

  黑甲蟲不再出聲,只慢條斯理地把手上的領帶捋順,重新戴到脖子上,左翻右折,來回比劃。在此期間,手環擴音器裡始終都響著沉悶的砸牆聲。

  就算有羅南按著,薛雷也是氣得跳腳:“你個王八蛋,你特麼是專門來毀人的!”

  黑甲蟲啞然失笑:“別急啊,這才剛剛開始,那麼大的一個建築。不砸個一兩個小時,也看不出效果……呃!”

  話音未落,黑甲蟲嘴巴突地合不上了,後續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呃呃呃地,無論如何也頂不上來。

  便在此過程中,他的面皮漲紅、變青、發紫,似乎被一隻無形的妖魔之手捂住了口鼻,內外之氣隔絕,窒息感淹沒全身。然後才是曾經體驗過的尖針入腦翻攪的痛楚,眼前又是黑紅一片,神經反應紊亂,整個肢體都是僵的,還在打顫。

  羅南的聲音便如涼風,掠過耳畔:“你竟然沒有做一根‘保險絲’?還真是不幸。”

  黑甲蟲在痛苦中掙扎,眼珠都要突出眼眶,他努力想驅動超凡力量,可不知為什麼,這次受到的精神衝擊,要比上回暴烈十倍,衝擊餘波遲遲不退。他勉強用力,卻只能碰到自家花裡胡哨的領帶,用力揪住,再難有下步動作。

  海天池上方,操線人爆喝一聲:“羅南先生,大家不要行為過激,可以好好談!”

  喝聲方落,操線人便看到羅南頭面偏轉過來,與那對血色眼眶一觸,他心裡竟是微寒。

  羅南低聲道:“什麼叫過激?我還是他?”

  操線人調整一下心情,勉強笑道:“我們沒必要搞這麼激烈。這只是一個例行調查而已,你看,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傷到這位美女一根汗毛,只是開個玩笑,嚇唬一下,不是嗎?”

  “然後砸我母親的代表作。”

  “那是……”

  羅南微垂下頭,肢體動作滿是疲憊感,又像是組織詞句:“黑甲蟲不具備與我正常交流的態度。其實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你們究竟想幹什麼?只有打打殺殺,侮辱損害。”

  操線人心裡暗罵,既罵羅南,也罵黑甲蟲。一系列衝突,他是從頭看到尾的,羅南所說的“不知道”肯定是瞎說,然而黑甲蟲把“報復”的優先順序,擺在“獲取情報”之前,也是不爭的事實。

  其實,操線人自個兒,也是比較欣賞黑甲蟲的行為模式的,在這點上,二人頗有共同語言。歸根結底,他們最初沒把羅南放在眼裡,只想著做好了防護之後,對一個身體半殘的半大孩子,必是手到擒來,行事過於放肆的緣故。

  惡因結惡果,最後還要由自己吞下。

  操線人比黑甲蟲強的一點,就是要更加靈活。他知道必須要變更方法,再與後方商量一下,便露出陽光派的笑容:

  “羅南先生,同是協會成員,我相信我們可以進行心平氣和的交流。齒輪那邊,我已經讓他們停下,如果交流順利,那邊非但會第一時間撤出,事後還會派最好的工程隊,把造成的損壞全部復原如初,並且給出一百萬的賠償金。這個誠意,你滿意嗎?”

  羅南沒有回應,也沒有拒絕。

  操線自覺變軌成功,笑容愈發燦爛:“羅南先生,我們雙方表現誠意,你看黑甲蟲……”

  羅南嘴角動了下:“他影響我們交流嗎?”

  操線人微怔,可臉上微笑如故:“不,沒影響。”

  “呵,呵!”

  黑甲蟲是全身僵直沒錯,但腦子還是清醒的,耳目也還管用,操線人的言語,都落在他耳中。這一下幾乎讓他的心臟炸裂了,他拼盡全身力氣扭轉身體,可是精神衝擊之下,平衡感喪失,人沒扭過去,倒是一跤跌倒,臉面重砸在地上。

  操線人既然下了決心,眼光都不往那邊瞥一下,只在心裡嘀咕,自己手中的“保險絲”是不是真的管用。

  而這時,羅南已經開口:“說吧,你們想知道什麼?”

  操線人定定神,計算著時間,微笑拋出來一系列說辭:“10月7日晚,在市中心府東大道的霜河實境中,協會夏城分會,與公正教團發生衝突。衝突後期分會長歐陽辰介入,架起了所謂的‘邏輯世界’,從那個時間點往後,很多事情都搞不清楚,這對總會還原事情真相,給大家主持公道是不利的……”

  羅南也笑:“你們應該去問歐陽會長。”

  “一人為私,二人為公,單方面的證言很難採信。而我們從特殊管道得知,羅南先生你因緣巧合,以靈魂出竅的方式,進入到‘邏輯世界’中,是非常重要的目擊者。所以我們想問……”

  “什麼特殊管道?”羅南很好奇。

  操線人終於冷了臉:“羅南先生,再怎麼說,這也是總會的調查呢,我希望大家都能端正態度,不要再旁生枝節,出現都不希望看到的後果!”

  羅南點點頭,不再打岔:“你問。”

  操線人盯住羅南的臉,沉聲道:“我們想知道,你在邏輯世界看到了什麼。把範圍縮小一些,歐陽辰做了什麼?公正教團的安翁做了什麼,為什麼這麼做?後頭他不見了蹤影,去了哪裡?”

  “這裡面很多我不知道的……”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這會很長。”

  “羅南先生!”操線人深吸口氣,手指發洩式地在田思細頸上加了把力,用她的痛苦掙扎,表現自己的心情,“既然我們都知道會很耗時間,為什麼不更利索一點兒?”

  其實這個時候,薛雷是躍躍欲試的,可被又一次制止了。

  羅南就靠在防護玻璃上,沉吟一會兒,言道:“要想知道安翁當時的舉動,必須明白,歐陽會長創造的‘邏輯世界’,究竟是一個什麼東西。”

  操線人聲音拔高:“羅先生,我們的時間寶貴!”

  話音未落,後方指示到來:“讓他說下去。這個情報很有價值。”

  操線人面皮抽了一記,瞬間切換笑容:“所以,請言簡意賅。”

  羅南不理會那邊如何變臉,自顧自組織語言,隔了數秒方道:“如果把精神層面看作是無數層飄動的布幔……”

  操線人暗叫一聲“草”,不得不再次出言打斷:“世界公認,精神層面劃分為‘三帶一區一域’,你的無數層是從哪來的?”

  羅南不說話了,眼皮抬起,血紅的眼眶就對著操線人,也許看不清楚,卻保持這份姿勢,直到讓操線人感覺著自己是一個不可救藥的SB。

  操線人眼皮跳了跳:“羅先生?”

  羅南睜眼太長時間,眼眶火辣辣的疼,乾脆又閉上眼,調勻呼吸。過了五六秒鐘,才道:“通過我祖父創造的‘格式論’,觀察精神世界,就是那個樣子,需要我解釋一下什麼是格式論嗎?”

  “呃……”

  “自我、社會、天地三重格式的相互關係,對能力者來說,應該比較容易理解。我記得歐陽會長就自我邏輯,世俗邏輯做過一些闡述,你們還不至於固步自封到對此一無所知吧?”

  接連跳出的四五個新鮮概念,讓操線人有些發蒙,還好他很快就得到了後方的指示,糾正話題方向:“理論課我們可以延後,現在你可以直接描述:第一,你所知道的邏輯世界究竟是什麼模樣;第二,安翁在邏輯世界裡是什麼結果。”

  “那就不用幕布來形容了。”

  羅南微微抬頭,擺出回憶的架勢:“邏輯世界?現在想想,大概就是在天地格式之中,強行拆解一部分結構,拼接而成的臨時生產線。在成分上屬於天地格式的一部分,而規則上則以自我格式為準繩,將天地的格式,臨時納入自我格式的範疇,用小齒輪,帶動大齒輪,這裡的耦合結構,真的非常精妙。”

  “……”

  格式你妹啊!齒輪你媽啊!

  操線人感覺自己的理解力被侮辱了,他都想立刻掐斷田思的脖子,可這份念頭剛轉過去,羅南的話音飄悠悠過來:

  “看起來,你不懂?”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5:46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四齒輪(上)


  畸變種魔鬼魚在海天池中往來折返,鼓動形如翅膀的發達胸鰭,在池中掀起一波又一波浪湧,有些焦躁的樣子,正如同操線人如今的心情。他臉上笑容還在,只是大半肌肉都僵硬了。

  也在此時,“後方”低細陰冷的聲音入耳,卻不知其方向來處:“難道你真的指望現在就扒出東西,得份大功勞……你的理解力確實有問題。”

  操線人臉皮微熱,心裡則想罵人。

  只是念頭剛起來,“後方”便似看透了他的五臟六腑:“與其腹誹,不如想想怎麼繼續吸引對方的注意力,嘴巴動起來!”

  操線人暗挫牙關,但被人訓斥一頓,後面還有托底,心裡總算拗過來一點兒,略微活動面皮肌肉,盡可能平靜地回答:

  “羅南先生可以繼續。”

  說話間,操線人又一次確認時間,也確認錄音開啟。他打定主意了,不管羅南說什麼,讓他講,只當耳邊風就好,回去再仔細分析。

  格式論是吧?什麼祖父祖母的,老子回去以後,會讓你把全家人內褲的顏色都爆出來。

  羅南似乎真的相信操線人的說辭,仍閉著眼,面無表情說話:“那我就接著往下講,剛剛已經說完了‘邏輯界’,下面就可以描述一下安翁的情況。”

  說完個屁!

  碩大的潛水鏡後面,操線人的視線往下垂,拼命過濾與羅南有關的一切資訊,可就算這樣,羅南的聲音仍然穿進來,簡直就像是魔鬼的低語,一層層撩撥他的情緒:

  “安翁在做什麼,我並不清楚,我只說我觀察和理解的。要知道,天地格式的層次非常豐富,物質與精神層面的干涉作用,可以形成無數種‘秩序框架’。哦,這裡你肯定是不懂的……”

  我草!

  與操線人的情緒相呼應,海天池中,魔鬼魚再次用力拍擊胸鰭雙翅,發出轟隆一聲爆震,水花漫天飛卷,濺濕了田思的大半裙擺和絲襪,然而她已經徹底沒了反應。

  操線人想殺人。

  他現在無比確信,羅南是故意的,那小子就是抓住他“聽不懂”這一條,來回挫磨嘲諷,好嘛,真當他是不嗔不怒的佛爺?

  羅南停了口,卻連眼睛都沒睜開,以冷靜姿態等魔鬼魚製造的噪音過去。

  “你想把保險絲掐斷嗎?也許那小子就等你這麼做。到那時,我那‘不頂個屁用’防護咒可保不了你。”

  羅南不開口,“後方”卻陰森森地提醒操線人,最後以冰冷的命令作結:

  “別再讓我為你分心!”

  再被訓斥一頓,操線人卻連憤怒情緒都化了灰。他猛然醒悟,羅南這一輪連諷加刺,目的是什麼?若真如“後方”所言,是要激他自個兒掐斷“保險絲”,心思可就用得深了。

  操線人明面上是講,他與田思“共用精神衝擊”,可這麼幾輪下來,想必羅南也能看出,二人之間的聯繫其實是不平等的。田思被折磨得死去活來,他這邊可是輕鬆得很。

  事實上,就算羅南精神衝擊過來,操線人也有把握擋過第一波——他憑藉的就是手中的田思,這可是一個“良導體”,足以將他自己的損傷降至最低。

  而若一時失手,自絕後路,那會是個什麼下場?看看前面的黑甲蟲吧,這可是個活榜樣!

  諸多繁雜念頭,閃閃便過,操線人背脊上卻是薄薄一層冷汗。他第一時間鬆動指頭,還送進點兒元氣,避免給田思更重的壓迫,也幫著順順氣血,生怕情緒過激,真把“保險絲”扼死當場,將事態推向不可收拾的境地。

  他還要向羅南解釋:“咳,抱歉,畸變種嘛,不太好控制,沒有打斷你思路吧?”

  羅南沉默了片刻,聲音倒是更低沉了些:“‘秩序框架’這詞是我生造的,你聽不懂才正常,所以你問你,需不需要進一步解釋。”

  操線人盯著羅南的面孔,越看越覺得自己是躲過了一劫,要不然那邊解釋什麼?還投桃報李不成?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

  現在的年輕人,心都狠呐!

  操線人心頭一鬆又一緊,如此看來,羅南心裡還是存著與他們正面衝突的心思,也許協會的援兵快到了吧。他必須要多個心眼兒,多做一手準備。

  話說,“後方”還沒準備好?

  不管怎樣,操線人心態擺得更正,也認命了,反正聽一耳朵也不會懷孕,還怕了怎地?他便擺出招牌式的陽光笑容:“能解釋當然最好,要的,怎麼不要?”

  羅南經了這麼多事,感覺真的非常疲憊了。他吐出口氣,又急喘了兩下,方繼續道:“我想出這個詞,源頭是柴爾德提供的靈感……”

  “柴爾德?”操線人心態擺正,功利之心漸消,心思靈便許多,聞言眉頭一挑,“真理之耳?”

  羅南沒搭這話茬,按部就班地往下講:“柴爾德曾說過,觀察即秩序。按照我的理解,就是指通過自身邏輯梳理,為觀照的世間萬物,建立起便於自身理解利用的秩序法理。

  “而我們的存在本身,又是某種自然秩序的產物。在這裡,主觀和客觀,精神與物質的秩序發生干涉,如同兩個齒輪咬合,若耦合結構比較穩定,運轉有效,就是一個具有相對獨立功能的齒輪組,亦即‘秩序框架’。

  “秩序框架可大可小。往小了講,可以是我們自身的修行法度,甚至還能細分;往大了講,天地萬物,都可以納入其中。各個秩序框架之間,也可以發生聯繫。”

  潛水鏡後面的眼睛眨了眨。或許是靜了心,又或許是有了明確參照的緣故,操線人忽然覺得,羅南的說法,若撇去那些“齒輪”、“格式”的形容,用他比較容易理解的名詞代入的話,其實頗有幾分道理。

  那什麼“秩序框架”,就像是一個能力者的自我邏輯,哦,這是歐陽辰的概念,操線人比較喜歡“領域”這種更具幻想性的說法。

  在總會那邊,也有強者提出,要將物質世界“規則化”,用徹底的、純粹的超凡力量視角,重新解釋整個宇宙,至少也要給“精神層面”留出位置。

  當然,相對於人類千年發展的深邃複雜的物理體系,裡世界50年的高速發展,還太過稚弱,這個說法只能做為一個議案形式,姑且聽之。

  現在的小孩子,都在考慮這麼複雜的問題?還是說那個“格式論”很有些價值?

  嘿嘿,回頭更要好好“挖”一下!

  “還真在聊天?”

  章瑩瑩通過三方通訊,也是聽得頭暈腦漲,忍不住就在那邊嚷嚷:“不要得意忘形,操線人這傢伙陰得很。喂,我剛剛好像聽到了有人說蛇語,是蛇語吧?”

  羅南貌似沒聽見,繼續高談闊論。還是薛雷低聲確認:“是蛇語沒錯,還有一個坦克,現在就在齒輪那邊,威脅南子來著。”

  “那個陰險女人名氣不小,是真正有傳承的咒法師……我擦,我剛查過,她根本不在調查組裡面,是偷跑過來的。”

  章瑩瑩又拍方向盤:“現在調查組的正副組長,都被控制住了,可蛇語這個變數,那邊未必知情,過來接應的人一定要通知到,否則就是送菜。”

  薛雷心裡微緊:“這人很厲害?”

  “很早就是‘建築師’級別的人物了,但她和南子有點兒像,身體不太好,所以深居淺出,很少露面。但她專精詛咒,又懂刑訊、暗殺,非常陰損,真到害人的時候,可以靈魂出竅,一夜潛行上千公里,到另一個城市……哎呀喂!”

  章瑩瑩不拍方向盤了,改拍大腿:“小心這個人,一定要小心,你們在那兒說了一堆廢話,可如果她是靈魂出竅狀態,從齒輪到海天雲都,也就一念之間的事兒!”

  薛雷聽得頭皮發麻,當下就開口提醒羅南:“南子……”

  他話剛出口,羅南的背脊從防護玻璃上借了一點兒力,站直了身體,輕聲道:“單純用嘴說,未必能好好理解。這樣,我可以做一下演示。”

  操線人敏銳地察覺到,羅南那邊的細微變化,特別是薛雷,明顯是和誰通訊,知道了什麼消息。他心頭微緊,身體迅速切入到臨戰狀態,臉上笑容不改:

  “演示?我覺得剛剛說得挺好的,那個什麼‘秩序框架’的概念我已經懂了,其實就是領域啊、小宇宙啊、天地法則什麼的換個說法,對不對?”

  “錯。”

  羅南乾脆俐落地回應:“我剛才所說的核心,其實並不在‘秩序框架’,而在於‘耦合’。前者萬千名目,其根源還是在於彼此之間的萬千聯繫……我的母親將這些聯繫統一歸類為‘耦合’,我認為很恰當。”

  到最後,他血紅的眼眶張開了一縫隙,血色裡揉入了幽沉暗寂,指向的落點,則是海天池前,那個倒伏的人影之上。

  “正裝死的這位,身上就表現得很典型。”

  臉面朝地,許多不曾動彈的黑甲蟲,身上一激,頭皮發麻。感覺身前薛雷,身後操線人,目光都如刀子一般切過來。

  與之同時,他心底莫名有一份冰寒之意,層層滲出,“咯喇喇”如裂開的冰層,又如幽暗深窟裡異類的低語,繚繞不散。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7-1-9 15:47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5:56
第一百五十六章 四齒輪(下)


    黑甲蟲確實在裝死。

    羅南的二度精神沖擊,固然比第一次強大很多,但終究還有盡頭。熬過最痛苦的那段時間,也算是回了魂兒,恢復了行動能力。

    然而在當前的事態下,黑甲蟲已經找不自己的位置。他看明白了,總會這幫人,全都是靠不住的冷血種,他對羅南下手後,也和夏城分會這邊斷了情誼,一次海盜式的跳幫,最後砸進了海裡。

    現在,黑甲蟲恨羅南,固然恨穿了肚腸;對操線人之流,也是牙癢癢的。想來兩邊對他亦如是。

    這等尷尬局面,黑甲蟲也不知該如何對付,只能趴在地上裝死,想著一會兒隨機應變,若能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自然最好;如若不能,也要全身而退。

    哪想到,眼看兩邊對峙,快把他遺忘幹淨之時,羅南說起那些莫名其妙的概念,順手又把他給拎了起來。

    接下來的所謂 “演示”讓黑甲蟲背脊生寒。羅南無論如何也不會安好心的,他是繼續裝死?又或起來發難?

    黑甲蟲糾結得要撞地。

    羅南卻根本不在乎他的反應,話音都沒有停頓︰“在我看來,黑甲蟲這個齒輪組,哦,我的意思就是秩序框架,內外一共是四個齒輪。中間是形神結構形成的大齒輪,幾乎所有力量都要通過它進行運轉,每個能力者都要擁有這樣一個中樞……”

    這個比較淺顯,操線人理解無礙。不過目前他的注意力多少有些跑偏,冷冰冰的視線,在黑甲蟲一動不動的身軀上來回巡 。

    別的不提,羅南所說黑甲蟲裝死之事,他倒信了八成。要說早前是他先對不住黑甲蟲,可既然把人得罪了,考慮太多也毫無意義,他更多還是琢磨,如何將這個變數處理掉。

    “除了中樞齒輪以外,黑甲蟲還有一個外輪。也就是眼下散落在觀景平臺上的二十七隻甲蟲,以及他領帶內的六隻。”

    羅南道出的精確數字,又把操線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來。他大略感應一下,平臺上散落的那些,數字應該差不離;可那條花裡胡哨的領帶,是黑甲蟲的核心道具,向來遮掩嚴實,羅南是怎麼確認的?

    猶豫了一下,操線人沒有較真。

    羅南繼續往下講︰“三十三隻甲蟲,看似分散,其實是以靈魂力量活化的方式,緊密聯系,隨時可以形成另一個齒輪結構。這種方式應該比較靈活,丟上幾只也不打緊,但材質相對比較脆,真的運轉起來,恐怕只有一擊之力。

    “嗯,還有,他的領帶看上去還不錯,應該是經常用齒輪打磨,我的意思是,他經常以干涉力作用,氣機互通,可以作為發動的介質,且沒有那麼脆弱,應該更具實用性。”

    “是蟲爆和毒刺,前者是腐蝕性毒霧,後者是軟劍式的殺招,黑甲蟲的雙秘技。”章瑩瑩的聲音穿過手環,算是給羅南作一下補充,讓旁邊腦子懵懵的薛雷聽得更明白些。

    薛雷同時也聽出來,章瑩瑩的尾音有點兒發飄︰“真是見鬼了!”

    “活見鬼!”

    黑甲蟲聽不到操線人的心聲,也聽不到章瑩瑩的“解說”,但他不需要,即便什麼“齒輪”、“秩序框架”之類的形容,還比較陌生,可羅南所講的,都是融進他血液裡的東西,是他在世間立足之本,如今被逐一點出,滋味兒會舒坦才怪。

    黑甲蟲本能地不願相信︰

    “不對,不對,這不合邏輯!唔,想一想,我的資料雖是保密,可協會本就是四面透風的地方,章瑩瑩、還有那機械女,都知道我的底細。這小王八蛋恐怕是早知道了結果,再用他那個所謂的‘秩序框架’包裝一下,亂我心神?又或者,這小子根本不管我是不是醒著,要拿我引開操線人的注意力?”

    黑甲蟲越想越可疑,越想越可氣。心裡糾結半晌,還是咬牙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反正他是臉貼著地,乾脆把臉皮都舍在地上,只當羅南說話都是放屁,他還就不動了!

    此時,操線人倒是主動向羅南詢問︰“不是說四個齒輪嗎?這才兩個。”

    “第三個齒輪,與前兩個不太一樣,它獨立於黑甲蟲的形神結構之外,說是耦合,其實更像是寄生。寄生……也算是耦合的一種吧,我認為可以算。”

    羅南這段話說得不清不楚,卻在入耳瞬間,將黑甲蟲釘在地上。

    “不可能!”

    黑甲蟲只覺得,他的後頸被人用冰刀一剖而開,刺骨的寒意和痛覺,從脊柱中間向兩頭擴散,轉眼間,連腳趾頭都是冰的。

    別人也許稀裡糊塗,黑甲蟲卻心裡透亮︰

    羅南所講的,是他的“本命蟲”。

    他的能力,根源是一隻畸變種甲蟲,早年被他意外吞吃進肚,與他的超凡力量相融合,搭建起獨特的能力結構。多年來不斷培養,那只畸變妖蟲已經深植在他體內,成為他最重要的能力根基。

    這是他人生第一位的大秘密,從來都是爛在肚子裡,從未對人提及,羅南怎麼可能知道?除非,除非這小子有一對天眼,能看看透他的五髒六腑,洞徹他一切隱秘!

    也是此刻,黑甲蟲又想起了先前“通透明亮,無遮無擋”的感覺。

    風過間隙,光照下土,在這無法琢磨的通透感後面,是不是還有一對無形的眼楮,時刻盯視,不遺纖毫?

    一念乍生,黑甲蟲心臟狂跳,隔著胸膛,拍擊地面,身上氣息浮動,在場的都是感應靈敏之人,自然再也瞞不過。

    “這家真在裝死!”薛雷性子直,一口叫破。

    “你特麼去死!”

    就算是臉皮貼著冰冷的地面,這一刻也像燃起了火。黑甲蟲腦子裡轟聲發響,又有耳鳴式的嗡嗡雜音灌入,裡面摻著恐懼和暴怒的情緒,如火焰般升騰,將“裝死大計”焚化成灰。

    他猛地屈肘,架起身子,無論是身體還是意識,第一反應就是沖上去,將那個叫破他人生最大秘密的魔鬼撕碎。

    薛雷始終前出半個身位,此時又一個斜跨步,將羅南擋在其寬厚的肩膀之後。

    速度並不是黑甲蟲的強項,可詭變挪移卻是刻在他骨子裡的。就算現在腦子裡亂做一團,面對薛雷堅若磐石的架勢,他還是本能地選擇了走位。

    幾個微幅變動,黑甲蟲調動了薛雷的重心,也看到了他身後的那張臉。

    羅南的臉露出小半,眼楮也只有一隻,眼眶僅露出一線縫隙,深紅顏色吸盡了光線,黑沉沉的,化為無形壓力,頂住黑甲蟲胸口。

    “還有第四個齒輪,剛套上去不久。”

    話音未落,半露天的觀景平臺上,又起狂風,而薛雷與黑甲蟲也踫撞在一塊兒。氣爆連聲,羅南低啞虛弱的嗓音隨之飄飛偏轉,離得遠了,若不凝聚心神,都未必能聽得清楚。

    操線人不確定,羅南是不是在與他說話,聽語氣,很像。

    “第四個齒輪,完全不屬於他,而是來自外部。最初是起防護作用,就像蓋了件‘燈罩’,遮罩精神沖擊。可眼下,耦合方式變更,從‘燈罩’變成了‘套索’……”

    黑甲蟲悶哼後退,薛雷的近身戰能力,至少要強過他一個檔次,正面沖突,絕無勝算。況且羅南的聲音就在他耳邊繚繞不散,連續幾個關鍵詞紮進來,讓他心頭驚悸連連,難有戀戰之心。

    身形大幅側移,黑甲蟲不會再把後背亮給操線人,而是形成了個狹長三角,才停下身子。他微微喘息,視線先盯羅南,再轉向操線人,即而又在平臺各個陰影中掠過,心神亦如眼神般遊移不定。

    至於羅南和操線人,兩邊投射過來的視線,看上去都頗是微妙。

    濃烈的不安和恐懼,化為實質,在黑甲蟲胸腹間滾動︰“蛇語,你給我回個話……”

    回應他的,是嘶嘶細音,幽然暗生,如黑暗中毒蛇吐信,鱗甲滑行。黑甲蟲駭然欲動之時,可怕的麻痺感,從腹腔一路上行,淹沒五臟六腑,又淹過喉頭,餘勢不竭,還在往上頂。

    嗡嗡之音,貫腦而入。

    黑甲蟲的眼珠鼓起,血絲爬滿了眼白,裡面塞滿了恐懼和絕望︰是他的本命蟲,他一直小心地將其圈在腹腔內,獨立於臟器之外,可如今,妖蟲失控了。

    受詭異的“嘶嘶”聲誘導,畸變妖蟲的恐怖本能復甦,它一路噬咬,穿透腸道、脾胃、胸腔、喉頭,直上腦宮。

    黑甲蟲還想再掙扎的,可對方不給他任何機會,隨著麻痺感和嗡嗡蟲鳴入腦,他神智一暗,靈光永淪。

    狂風掩去了羅南悠悠的嘆息。

    羅南沒想拯救黑甲蟲,只是想提醒一句,給對方的暗手使個絆子,卻不想那邊的手段實在狠辣,直接喚醒了寄生在黑甲蟲腹腔的“畸變種”蟲子,主客易位,顛倒變化。

    黑甲蟲僵死在風中,死得透了,現在他的身軀,只作為畸變妖蟲的“外骨骼”而存在,任由折騰。

    薛雷還不太確定,警惕地打量,又問羅南︰“他是不是……”

    羅南點頭︰“死了。”

    話音未落,黑甲蟲那邊開了口︰“亞沙卡沙。”

    “……”

    黑甲蟲在蠕動嘴唇舌頭,還有喉嚨,幅度很明顯,但發聲模糊沙啞,用力過猛的時候,口腔裡甚至突出一截綠汪汪的尖刺,還左右擺動兩下。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6:04
第一百五十七章 雷霆雨(上)


    看到這種嚴重違逆正常審美的情形,任薛雷膽識非凡,屬於人類的本能還是讓他頭皮發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什麼怪物?”

    羅南沒有回答,倒是黑甲蟲那邊,又把身體側過來一些角度,正面對上二人,喉嚨裡繼續發聲︰“……帕沙沙,歐卡意思是,抱歉。”

    幾個字的過程,黑甲蟲的發音就是字正腔圓,如果閉上眼楮,幾乎聽不出前後有什麼差別——就算睜眼吧,也確實還是那個人,只要能忽略掉讓人不適的細節。

    此時黑甲蟲的表現,是一種無法理解的克制和禮貌。他雙手有些僵硬地護在小腹處,略做交叉,頭顱微垂,真的在道歉的樣子︰

    “提前動手,很多環節缺失,轉化則還需要一個過程,請見諒。”

    如果不是這傢伙的面部肌肉還在不自然地抽搐,如果不是他的口鼻甚至耳孔裡,還在不時地冒出蟲類的節肢尖端,眼下黑甲蟲的表現,簡直就像一位訓練有素的禮儀人員。

    前後比對,內外比對,比出了讓人心頭發冷的詭異陰森。

    結合章瑩瑩先前的提醒,薛雷也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兒,他再次調整身位,把羅南掩護在他的寬肩之後,直面那人不人,蟲不蟲的東西,低喝道︰

    “蛇語?”

    “轉化完成之前,確實需要我與二位打交道。不過,就個人而言,在這短暫的時間裡,我更希望與羅君進行一些有益的交流。”

    眼前這個外表是“黑甲蟲”,內裡是“畸變妖蟲”,而意志則屬於“蛇語”的古怪存在,就以看似禮貌坦承的態度說話。同時僵硬的身體,微微前傾,也像其適應發音那樣,很快流暢起來,做了一個深鞠躬,非常恭敬的樣子︰

    “羅君的理論,發人深醒,點破了困擾我多年的關礙,受教了。”

    薛雷擋在兩人中間,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挺多餘。

    事實也正是如此,蛇語借黑甲蟲之口說話、做動作,只是形式而已,其意念視薛雷如無物,只盯住羅南︰

    “我相信,羅君應該也有自己的一組齒輪,也在進行奇妙的耦合作用,以洞徹生命的法度。可是,運轉不是太流暢,是嗎?”

    說話間,黑甲蟲的面皮出現了和語氣完全不合拍的抽搐,稍遲一線,他兩個眼珠無聲碎裂,血水飛濺,幽綠螯肢突出眼眶又縮回。

    在這讓人眼皮狂跳的情景裡,黑甲蟲臉上偏偏露出笑容,漆黑塗紋的齒隙間,呵出的盡是非人的死氣︰“齒輪超凡,人身脆弱,越是復雜玄妙的耦合,帶來的壓力就越大。羅君還能支撐多久呢?”

    羅南站在薛雷身後,感覺臉上有些不舒服,是眼眶流下的血水快要幹結的緣故。他就用白大褂的袖口,在臉上抹了兩把,就是這麼一個小動作,也牽動面部神經,帶起刺痛,好像有小刀在刮動。

    他呼出口氣,盡量保持面部的平靜,輕聲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你乾脆把黑甲蟲弄死,減少耦合的複雜度,以便於操控?”

    “羅君的說法,一旦明確涵義,倒是更見本質。”

    蛇語通過黑甲蟲千瘡百孔的身軀,作以回應。現在這位已經跟上了羅南的思維邏輯,可以做到有來有往︰“容我略表異議︰羅君斷言黑甲蟲已死,未免輕率,我只是對他的存在方式做了改動,按羅君的話講,就是將中樞齒輪轉化為另一個模樣。”

    話音方落,黑甲蟲的身軀一個劇烈抽搐,整個人都縮成團,跪倒在地上,渾身顫抖。

    薛雷下意識橫臂,把羅南再往後撥一下,生怕那邊再搞出什麼妖蛾子。而就在他動作的同時,黑甲蟲那裡,隱約傳出細密的咒音,與觀景平臺上的寒風揉在一起,吹落四方。

    不知是否是錯覺,薛雷覺得平臺上的風力變弱了。又遲一線,連串輕微爆音響起,來自觀景平臺的各個區域。

    薛雷耳根輕顫,視線盤轉,準確捕捉到每處爆點,只見那些地方,均有淺綠的霧氣升騰彌漫。

    “27個,應該是黑甲蟲操控的蟲子吧,全都爆開了……”

    “是蟲爆,小心裡面的神經性毒劑,經過特別手法催發的話,腐蝕性也很強的。”章瑩瑩已經從手環通訊中,得知蛇語的到來,也越發心浮氣躁,可為了不讓兩個菜鳥慌神,還要故作冷靜,不知忍得多麼辛苦。

    薛雷眼皮亂跳︰“量看上去倒不大,可這麼四面八面聚攏過來,是什麼意思?”

    章瑩瑩愣了愣神︰“聚攏?”

    羅南插言進來︰“蛇語正在控制平臺上的氣流。雷子,你帶著我還能爬樓嗎?”

    “沒問題!”就算是有,薛雷也要克服。

    “那我們就……算了,遲了一步。”

    羅南的嗓音更啞了,他的身體確實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以至於越來越虛弱,可心裡則越發透亮。

    正如蛇語猜測的那樣,羅南概略成形的秩序框架下,齒輪之間形成了耦合關系,也許不怎麼順暢,卻足以生發靈光,映照內外,無所不至,以至於擁有了驚人的預見性。

    可惜由於對敵經驗較差,面對蛇語這種心思詭譎莫測的咒法師,羅南的反應還是慢了一線。

    此時,平臺上的寒風氣流,在細密咒音控制下,已經變得馴服和順,它打著旋兒,將分佈在四面的淺綠毒霧次第送來,層層疊疊壓向羅南二人的位置。一眼看去,直如細紗漫捲,飄而不散,又匯結簾幕,環攏四周,連平臺之外都不放過,封住了羅南二人的退路。

    薛雷環視一圈,額頭血管都在跳動。他有心以拳風將這層毒霧簾幕打破,可再想想蛇語神乎其技的控風咒術,便是投鼠忌器。

    以他“得符”的境界,未必就怕了這毒霧,可羅南怎麼辦?以羅南的身子骨,不可能經得住折騰。

    蛇語這手,輕描淡寫,卻是戳中了他們的死穴。

    現在該怎麼辦?等毒性揮發嗎?別看這裡是半開放式的平臺,可在蛇語的控風手段下,對他們而言,和一間全封閉的密室有什麼差別?

    這還沒完。

    薛雷眼皮再跳,就看到剛剛抽搐倒地的黑甲蟲,慢慢從地上爬起,身子還有些搖晃,已經變成血窟窿的雙眼不斷地冒血水,臉上也被鋒利的蟲肢刺穿幾個口子,可他仍然露出禮貌笑容︰

    “轉化完畢,讓羅君見笑了。”

    尾音未絕,黑甲蟲臉上面具式的笑容砰然粉碎,代之而起的,是扭曲到極致的仇恨和瘋狂。他臉孔上的兩個血窟窿,轉向羅南的方位,切齒道︰“躲到女人裙底下的小雜種,你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突兀變化的畫風,讓薛雷頭皮一炸,眼楮是也是一花,黑甲蟲已經咆哮著沖上來,直接沖過淺綠的毒幕,正面出拳。

    相對穩定的毒幕被沖起了散亂的渦流,薛雷鼻端更多出一份腥意。想到身後的羅南,薛雷勃然大怒,厲喝聲中,雄壯身軀竟然憑空漲了一圈兒,身若巨靈,重拳擂下。

    “咚”地一聲爆震,黑甲蟲以較來時更快的速度飛退,他的右臂臂骨被薛雷硬生生砸成三截,又被重拳壓住,扭曲著崩回自家額頭,將頭骨砸得凹陷下去。

    可就在黑甲蟲被轟回的剎那,他左手偷扯下領帶,順勢揮動,無聲劃過薛雷胸口。後者胸前的道服如遭利刃切割,瞬間開裂,胸口處現出一道白痕,迅速轉紅、充血,將破未破,還透著一抹暗色。

    薛雷咬牙不哼一聲,只盯著黑甲蟲不放。

    若是正常情況,他硬挨一擊,換來的是黑甲蟲腦漿迸裂,早已勝了。可眼前這傢伙,縱然面目扭曲,頭骨開裂,可裡面出來,不是腦漿,而是一頭醜陋妖蟲的半邊軀殼。

    黑甲蟲甚至還咧嘴發笑︰“哦哦,透風的感覺不錯……為什麼我以前沒發現呢?”

    薛雷心頭一陣惡寒,竟不知黑甲蟲是站在個人、還是那頭妖蟲的立場說話。

    這傢伙現在究竟算什麼?

    薛雷念頭未絕,黑甲蟲面色又是一變,唇齒開合,傳達蛇語的意志︰“羅君,黑甲蟲這樣,算死了麼?”

    薛雷身後,羅南聲音低啞,卻還算穩定︰“只不過是殘缺的靈魂,被你揉捏成了怨靈似的怪物……”

    “這也是一種說法。”

    蛇語並不否認︰“生死的尺度,對於我們而言,已經比較模糊了,你說死,我曰生,各有標準。但我想問的是,如果羅君也變成這個模樣,到那時,您會是怎樣的感想呢?

    “……”

    “當然,我肯定不會像對待黑甲蟲這樣粗糙,我會用最細致的手法,慢慢捏合,讓羅君的靈魂,成為我最珍貴的收藏。”

    在蛇語的控制下,黑甲蟲再次向這邊鞠躬,迸裂的腦殼內層,幽綠的甲蟲替代了大腦的位置,微微蠕動︰“到時,我會為羅君重塑一個更合適的軀殼,以安放您耀眼的靈魂。如果足夠幸運,我們還可以時常交流探討,完善秩序框架等天才的想法。我的計劃就是這樣……

    “羅君,您意下如何?”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6:12
第一百五十七章 雷霆雨(中)


  面對蛇語通過黑甲蟲表現出來的“禮貌尊重”態度,羅南毫無反應。他靠在防護玻璃上,眼皮垂落,呼吸急促,給人的感覺是愈發虛弱。

  四面合攏的毒幕,對他這種體質糟糕的人來講,確實是很要命。這種情況下,再開口多說幾句,恐怕用不著蛇語加碼用勁兒,他自己就要倒了。

  “羅君?”蛇語依舊是文明禮貌的問候,除了其載體顏值上不可彌補的缺憾以外,無可挑剔。

  薛雷受不了這份虛偽勁兒,開口嘲諷道:“怪不得綽號裡有個‘語’字呢,廢話真多!”

  “真是抱歉,實在是除了說話以外,我想不出現在還需要做什麼。”

  蛇語驅使黑甲蟲向前邁了兩步,就讓薛雷如臨大敵。眼下的黑甲蟲真不算啥,可掛在周圍的毒幕再翻卷幾下,羅南八成要倒下,而這正是蛇語不緊不慢的原因。

  薛雷咬牙切齒,蛇語則繼續發言:“我本可以更迅速地結束這個局面。可讓慚愧的是,鄙人的修行還不到家,不能保證您的智慧靈光完整留存,能留下什麼樣的資訊,多半也要憑藉運氣。這將會有極大的可能,抹去羅君充滿魅力的理論,未免太可惜……”

  “蛇語!”海天池上方,操線人也有些受不住,他再一次看表,確認時間。

  夏城警方以及雲都水邑的保全部門就算全是垃圾,這時候肯定也要反應過來了,更何況還有夏城分會在後面?如今好不容易占了上風,趕緊把羅南放倒,搶到手裡才是真的。

  “做好自己的事。”蛇語的聲音直接在他耳畔響起,是一次不輕不重的警告。

  而在此時,一直閉口不言的羅南出了聲:“你們之前問的是安翁……這算不算跑題?”

  “笨蛋,你還有心情閒聊?閉嘴!閉住呼吸!”章瑩瑩已經在大都市里飆起了飛車,今年的駕駛分值早扣個精光,還要分出大半心力,顧忌這個不省心的,直恨不得把方向盤揪下來。

  “南子,聽瑩姐的,別說話!”薛雷也想制止羅南開口,羅南則拍拍他的肩背,略作安撫。

  對面的黑甲蟲繼續當傳聲筒,幫助蛇語和羅南實現對話:“站在我的立場上,安翁的行蹤之類,實不如羅君的理論能給我更多觸動。”

  “那還真是謝謝了。”

  羅南繼續發出虛弱的聲音:“所以你的意思就是,繼續討論有關話題,直到我被毒霧放倒……又或是你的防禦工事構築完成?”

  觀景平臺上忽地聲息全無。

  “防禦工事?”無論是薛雷,還是章瑩瑩,包括另一邊的操線人,都再次碰上了理解障礙,一時愕然。

  蛇語大概有著同樣的情緒。足足五秒鐘後,她才通過黑甲蟲發話,但要比原來的腔調沉凝許多:“羅君,你一直在觀察我?”

  “我在猜你。”

  羅南的呼吸聲漸轉急促,滲透進來的微量毒素,正對他造成越來越明顯的影響,可他還在說話:“我就想,以你的能力,早先要是和黑甲蟲他們一起行動,出奇不意之下,我大概撐不到這個時候。可是你沒有來,只是做了一個‘燈罩’,聊勝於無。一個大殺器卻當後勤人員使喚,這不合情理。”

  “所以……”

  “所以我就猜,當然也有某人的情報支持。我就想,你必定是以靈魂出竅的方式過來,固然方便了,但也脆弱,尤其是對上我這種比較擅長感應及精神衝擊的人。你的性格應該比較謹慎惜身,到現在都不發動最後攻勢,恐怕是擔心使勁兒太過,可能會被我察覺,真給逮到的話,你的防禦能力,還不如黑甲蟲他們。”

  蛇語又是靜默數秒,方道:“現在,羅君發現了我的位置?”

  “還不太確定,所以聽你的,我們再聊聊?”

  蛇語卻不再出聲,似在沉吟琢磨後面的手段。

  薛雷、章瑩瑩、操線人這幾個,一時也說不出話,原來觀景平臺之上,還進行著另一場交鋒,而他們竟一無所覺——就算人家擺明瞭,也是如此。

  不在場的人不提,薛雷和操線人的視線,此時都聚在羅南身上,卻看不出任何端倪。

  羅南的氣色仍不太好,身後的防護玻璃帶著弧度,他靠著不怎麼舒服,便辛苦調整倚身的姿勢,好不容易覺得舒坦點兒了,又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一下。

  稍隔一秒,蛇語通過黑甲蟲發話:“羅君的意思是……”

  “回答你剛才的問題。”羅南倒似來了談興,“你剛才問起我的秩序框架問題。按照評價黑甲蟲的標準,那裡面包含了兩個齒輪,一大一小。”

  羅南說得簡單,內蘊則要複雜得多。

  兩個齒輪,大者為“格式塔”,表現為“外接神經元”以及寄存其中的靈魂力量。修神禹在授課時,稱其為“外法”,說它像一座巨大冰山,法度森嚴。

  小者則為“目竅心燈”。羅南十日修行,有所進展,是他形骸體系的延伸,可火候未到,只算飄浮在冰山外的舢板。

  大小齒輪從一開始,就有某種“耦合關係”。羅南從格式塔那邊轉注靈魂力量,使目竅心燈迅速發展壯大,這是其一;目竅心燈與格式塔資訊互通,交叉定位,這是其二。

  特別是後者,最初的時候,黑甲蟲也好,操線人也罷,羅南觀照其“生命草圖”時,外都有迷霧遮蔽,形成干擾。新的耦合關係成型後,如風過間隙、光照下土,二人的生命草圖,甚至整個星河圖景,都拂去大半暗雲濁霧,層層透徹,神妙無方。

  這種細節,羅南不可能講出來,他現在開口說話,與其說是與蛇語討論,還不如說是借“述之於口”的過程,進一步梳理他已經漸具雛形的思路。

  所以,他根本不管蛇語是否回應,自顧自地講下去:“我的問題在於,兩個齒輪不在一個數量級上,挨得又太近,缺乏合理結構,就算產生耦合關係,磨損衝突也難以避免。”

  他臉面轉往海天池方向,笑了一笑。他明明自爆其短,可這罕見的表情,卻讓那邊的操線人心頭發怵。

  “要讓體量差異巨大的齒輪之間形成聯動,特殊的結構是必須的,中間環節是必須的。就像‘魔鬼魚’,它在水晶柱裡面橫衝直撞,殺戳無數,靠得近了就是死路一條;可只要離得稍遠些,很多小魚小蝦可以靠著它留下的食物殘渣,很滋潤地活著。”

  操線人不自覺往腳下看,看到半截,才醒悟過來,這話題跑得也太偏了!

  就是蛇語,眼下也有點兒跟不上節奏,最終只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感慨:“羅君,當您用獨有的方式去思考的時候,著實讓人敬畏……然而本質上我們還是俗人,離開世俗層面太遠,並不是好事。”

  說話時,黑甲蟲猛地向前邁出一步。

  薛雷不知道事態發展到何種地步,可他保護羅南的職責不會改變。當即也是微微躬背,進入應戰狀態。

  羅南暫停了只有自己才理解的“交流”,充血的眼眶指向黑甲蟲醜陋變形的面孔,可最終只是一掃而過,隨即垂下眼瞼:“不是要討論嗎?”

  “我很擔羅君目前的狀況。”

  蛇語的關懷,就像黑甲蟲的臉面那樣,只剩一層乾癟的空殼。說話間,淺綠毒幕也無聲無息地向中央合攏,幅度非常小,非常謹慎。

  黑甲蟲也向前推進,速度不快,可那份重心隨時移換的飄忽,已有其全盛期的七八成味道。

  薛雷既要注意毒幕煙氣,又要鎖定黑甲蟲,還要顧忌羅南的狀態,心神分裂,著實辛苦。

  偏在此時,薛雷聽到身後羅南清晰的吐息聲響。他吃了一驚,不顧身前黑甲蟲的動態,扭頭回看。

  黑甲蟲那邊貌似也愣了,竟然沒有趁機發難。

  羅南不管別人如何,他深吸口一口長氣,又緩緩吐出,對煙簾毒幕圍攏的毒性環境,毫不避忌。在此過程中,他下意識活動下頷,揮去面部麻痺感:

  “黑甲蟲‘蟲爆’毒素的主要成份,應該是多肽類的神經毒素,ISTX-3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原本通過血液傳播,直接作用於離子通道,具有很強的麻痺效果。但黑甲蟲為了提高作用效率,做了大幅調製,增加了呼吸道感染的可能,但也降低了毒性……”

  說到這兒,羅南眼也不抬,笑了一笑:“這算不算世俗層面?蛇語女士,說好要探討的,你中途退席可不好。”

  蛇語難掩驚訝:“羅君對神經毒素也有研究?”

  “吃藥吃多了,多少能抗一下。”

  話是這麼說,若沒有多年“容器”的格式基礎,以及打通目竅激發的人體機能作底子,羅南今天多半是要倒大黴的,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吞吐毒氣,唬人玩耍。

  羅南靠著防護玻璃,又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他才不會告訴蛇語,自家半截身體都被麻木感覆蓋,只要走上一步,就要栽跟頭。

  不過,由於神經毒素刺激,神經系統超常的興奮狀態,正是他現在最需要的。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6:26
第一百五十七章 雷霆雨 (下)


  羅南一路“框架”、“齒輪”什麼的說下來,當真逼格見漲,配上一些專業名詞,唬人的效果也大大提升。

  蛇語一時靜默,大概是在重新評估羅南的狀態。

  至於薛雷,雖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但羅南擺出的模樣,還是讓他長出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南子,厲害!”

  遭毒幕煙氣包圍的時候,薛雷大半心思都在羅南那邊,擔驚受怕的滋味兒著實不好受,一身本事,難以盡展。如今後顧之憂去了大半,心頭重壓移開,周身氣機都順暢許多。

  羅南對薛雷挑起大拇指,並沒有告之真相的打算。半邊身體失控的感覺不好受,可若能由此解放薛雷這個即戰力,也是值得的。

  只是薛雷也在後怕,擔心對面再出什麼陰詭手段,便低聲道:“南子,趁現在我帶你下去……”

  “不,我們進攻。”

  羅南的嗓音更低沉,意志卻堅定不移。他額頭血管微微跳動,目竅心燈與格式塔耦合而成的“和風微光”,拂過觀景平臺以至於大半個摩天大樓,照亮了各個角落包括每個生靈的生命草圖。

  巨量的資訊並不容易處理,羅南只能根據距離遠近、危機程度高低概略分別。資訊堆積下,一個接一個的應對方案成型,往來交替。

  羅南不缺想法,缺的是豐富經驗堆積起來的判斷力,這種時候,前人經驗造就的“原則”,就成為了判斷的第一依據。故而爆岩教授的“心態原則”,仍是羅南行事的根據。他將自我信念和謀劃,都建立在不可移易的優勢勝因之上,也造就了此刻堅硬如鋼的心志。

  “我們沒有功夫和蛇語繼續糾纏。現在,解決掉黑甲蟲,沒有這個抓手,蛇語就只能在精神領域做動作,那時勝利就是我們的。”

  薛雷視線切過黑甲蟲,感覺距離倒也合適,進退均可,只是戰起之後,多少會有變數。

  一個猶豫的功夫,倒是對面先動了手。

  黑甲蟲口中發出低啞的音節,像是咒音,又像蟲類的嘶鳴,與之相呼應,四面毒霧簾幕合攏,淺綠顏色驟然加深,在空氣中哧哧作響。結合章瑩瑩的情報,可知他將毒霧強行催化,不只是神經毒素,也變成了腐蝕性的毒煙,撲面而來。

  想來是蛇語覺得神經毒劑效用不佳,換成腐蝕性的再試試看。

  目睹此景,羅南並不意外,他前面發言幾無掩飾,也等於逼著蛇語動手。眼下他加快語速,再給薛雷講:“我記得你說過,剛把‘潛雷’練到家?”

  “呃?”

  不等薛雷回應,羅南一直握在手中的筆記本,頁面翻動,最後一個、也是最後製作的紙人跳出。與其同伴不一樣的是,它在半空中,紙片身材便燃起了火光,撲入將合未合的毒幕中。

  特殊材料、特殊手法形成的特殊火焰,質性頗是不凡,可這也是極其粗暴的應對方式,腐蝕性毒霧遇火就轟聲燃燒,濺射出大量火星,毒性也劇烈揮發。

  一時間薛雷眼前鼻端,盡是火光腥意,頭皮發炸之際,也終於明白了羅南的意圖,當下咬牙沉喝,周身氣機稍斂,隨即爆炸性噴發,身上武道服嘩啦啦作響,氣流亂卷,將撲面而來的火光一沖而散。

  這一手防火不防毒,瞬間激發的毒性,較先前還要猛烈數倍,連薛雷都有些肢體麻木之感。還好他身中明符懸照,很快將這些負面感覺盡都壓下、清掃乾淨。

  薛雷最擔心的還是羅南,正要回頭,背上卻讓人輕推一把:“速戰速決!”

  用力不大,但乾脆俐落的表示,將薛雷雜念抹盡。後者低吼一聲,憑藉強健身軀,強行突破還有火星迸濺的煙氣區域,衝擊而上。

  看薛雷身形前撲,羅南身子不自覺就想往下滑,原本就混沌的眼前,更加模糊。但很快,格式塔與目竅心燈耦合生成的“和風微光”,吹過諸竅,照臨本體,所過之處,麻痺感覺大幅緩解,絲絲熱力蒸騰,給他多出幾分力氣,終於穩穩靠住防護玻璃,沒有露怯。

  精神層面深處,那個躲在層層防禦之後的幽詭影子,無法察出破綻。

  薛雷衝擊,是反客為主的一招。

  先前黑甲蟲已經進逼到一定距離,薛雷突然撲上,強絕的爆發力,讓他幾如過澗猛虎,呼嘯而至,周身罡力直接將半途中殘餘的煙氣毒幕撕碎。

  黑甲蟲被徹底打破了對毒霧的控制,然而他腳下走位依然飄忽,及時錯步,讓過薛雷衝擊正鋒。

  薛雷眼神兇狠,高壯身軀瞬間一個行水流水般的半旋身,肩撞肘擊,引出了狂風暴雨般的近身短打。他小範圍的挪移變化,竟不比黑甲蟲遜色多少。

  黑甲蟲的反應,比他的正常狀態還是要遜色的,避過肩撞,就躲不過肘擊,身形驟然發僵。薛雷窺准機會,低吼聲自喉中迸發,充沛發力,一拳擂出,一拳繼起,黑甲蟲肩窩、脖頸、臉面,連遭重擊,初時無聲無息,三拳過後,忽有雷音炸響,穿透皮肉,貫入顱腦,潛勁爆震,黑甲蟲醜陋變形的頭顱一鼓,即而炸裂。

  碎裂的顱骨之中,甲蟲的軀殼驟然一癟,像是要爆掉,其實是借此躲過了大部分拳壓,即而硬往下縮,沿著斷頸血管,陷入黑甲蟲殘軀之中。

  此情此景,妖異恐怖,然而進入戰鬥狀態的薛雷,反而視若無睹,僅遵循氣機牽引,又是一拳下錘。

  雷音再響,黑甲蟲殘軀之上,肩頸胸腔嚴重變形塌陷,幾已不成人形。任是哪個正常人如此模樣,都死了十成,可薛雷感覺仍不太好,他視線盯住黑甲蟲殘軀,又一記重錘欲出。

  但在此時,羅南的意念直入腦海:“後退!”

  刺激一出,薛雷想都沒想,拳勢收斂,身形閃退。

  幾乎與他同一節拍,黑甲蟲嚴重塌陷的胸腔驟然鼓脹,看勢頭是要整個地爆開,但將爆未爆之時,忽被一種無形之力強行約束,最終只在已成爛肉的肩頸處,爆開血霧。

  血光在空氣中哧哧作響,部分後發先至,灑向薛雷頭面,但薛雷拳勁迸發,硬將其震開。脫離險境之後,薛雷面上決無輕鬆之意,猛地扭頭去看羅南,正好見到死黨血色眼眶中,莫名閃過的電光。

  沒等薛雷弄個明白,耳畔又有絕望的叫聲響起:

  “啊啊啊啊啊啊!”

  殘軀上半部分,醜陋的綠殼甲蟲重新浮出,有半邊軀殼融入破損血肉中,另外半邊包括頭部、背部硬殼等,都冒出火煙,焰光飛卷而上,隱約成了一個痛苦掙扎的人形。

  黑甲蟲的“怨靈”。

  此刻的黑甲蟲,或許是清醒的,因為憤恨的情緒已淪為表面,嘶鳴中盡是絕望恐懼——那是由他當前人不人、鬼不鬼的狀態而生。

  “蛇語,蛇語!”黑甲蟲的所有發聲器官已經毀了個乾淨,眼下嘶叫其實都是強烈負面意念的實質化,既像是咒駡,又像乞求。

  “多謝你幫忙。”

  出奇溫和雅致的聲音,如微風般悄然入耳。這是把觀景平臺的氣流當成樂器來演奏,又滲入若無若有的意念,發而成音。

  聽音識人,誰能想到這是蛇語?

  蛇語的答覆越平和,黑甲蟲的反應越激烈。強烈的情緒使焰光更為灼人,可無論怎樣,它也只算是血肉花盆裡的盆栽,不管如何扭曲掙扎,脫不開,死不掉,只帶著半截殘軀搖搖擺擺,場面讓人脊骨寒透。

  蛇語也沒有閒情與一個自我意識即將泯滅的傢伙多聊,她的語氣愈發鬆弛輕柔:“確實要多謝黑甲蟲,能夠讓羅君發揮所長,也能讓我以這種方式,與羅君接觸。”

  薛雷其實不太明白蛇語的意思,可聽這語氣,還有她一反前面陰詭手段,大方聊天的態度,本能就覺得不妙:“南子?”

  羅南靠在防護玻璃上,血紅眼眶鎖定黑甲蟲,剛剛還有些止歇的血水,又流下來,從下巴滴落到白大褂上,很快洇出一片刺眼的痕跡。

  剛才黑甲蟲身軀鼓漲欲爆,確實是羅南以靈魂力量強行干預其中樞齒輪,硬壓下去的。

  如若不然,噴濺的絕不是一團血霧,而是標準的血肉炸彈,薛雷未必承受得住,而急劇擴散的毒素環境,羅南也抗不下來。

  羅南干涉的手法,已經極致巧妙,必有洞徹敵方根基虛實的眼力,方能為之。可是作為另一方操盤手的蛇語,也早在這裡埋下機關,羅南靈魂力量才滲進去,便被她牢牢鎖住,成糾纏之勢。

  二人的靈魂力量首度正面碰撞,就形成了一個危險的僵持。只要羅南稍有退縮,“血肉炸彈”就會砰然炸開。

  “往後退!”羅南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薛雷稍稍猶豫,便向後移。

  蛇語借風力的發音,如影隨形,似乎又提起了討論的興致:“從靈魂活化紙人的效果看,羅君的干涉力強度,遠遠超出情報顯示的範疇,除了情報人員的失職以外,當是‘兩個齒輪’耦合帶來的結果,一定是剛剛領悟的手段吧。”

  羅南一邊計算薛雷的安全距離,一邊冷淡回應:“正確,沒有加分。”

  “可是,羅君應該很清楚,你的問題根源不在於干涉力,而在於形神的嚴重失衡,也就是齒輪大小懸殊的問題。你現在的表現越驚豔,帶來的後果也越嚴重……”

  “所以你用黑甲蟲給我造了這麼個陷阱?”

  羅南早知道,搞出一個僵持局面,絕不是蛇語的最終目的。就算是在僵持,蛇語仍以出神入化的靈魂力量運使技巧,一點點壓上砝碼,逼著羅南相應增加投入,彼此纏繞,直至化為強勁的無形漩渦,有如一場精神層面上的近身肉搏。

  這正是蛇語的精心設計,她通過這種方式,使羅南陷入“拔河角力”的泥塗,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避讓強大凌厲的遠端衝擊。

  此時蛇語雖也暴露了她靈魂所在的真實位置,卻是在層層“防禦工事”之後,更消解了羅南靈魂力量的爆發力,可謂有恃無恐。

  羅南歎了口氣:“好吧,我要說,你扭曲中樞齒輪,以強行實現黑甲蟲身上四道齒輪的彼此作用,這絕不是‘耦合’。”

  “是的,這種結構關係粗劣而低級,不具美感。”

  蛇語話音輕柔,更像一位念頌美文的老師:“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歸根結底,我們還是要用最現實的方式解決問題。所以,我利用一個低劣的結構,引來了羅君的干涉,限制了您的靈魂力量;接下來,我也會用這種毫無美感的角力形式,一點點地觸及您的身體極限,直至它徹底崩潰。也許這樣很難留住您的智慧靈光,卻依然可以為我添置一樣頂級的收藏……”

  “收藏你祖宗!”薛雷怒噴回去,眼神則死盯住黑甲蟲的怨靈殘軀。就算不明白細節,也知道最關鍵的一點就在那裡。

  任他什麼鉤子、陷阱,砸碎了就什麼也不是!

  他身形雖還在後移,但幅度變小,隨時可以逆勢撲擊,速度絕對會給對方一個驚喜。

  可羅南再度叫住他:“雷子,稍安勿躁……難得有人陪聊呢。”

  說話間,羅南的身子還是堅持不住,慢慢往下滑,坐倒在地。

  薛雷回頭看,見狀臉面漲紅,牙齒都要嚼碎掉,可就算這樣,羅南還對他打出安撫的手勢,要他回來。

  便在薛雷咬牙糾結的時候,羅南臉面稍稍上抬,對著蛇語靈魂真身所在的位置,真像在聊天,輕聲細語:“蛇語女士,我必須要糾正你的一個看法。‘耦合’關係是有粗劣精細、低級高級之分,但更多的還是‘有無’之分。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而不能拿粗劣低級當藉口……你同意嗎?”

  見羅南直面絕境,仍能保持淡定,蛇語可沒什麼感佩的情緒,她只將自己的設計從頭到尾再捋一遍,並重新確認“防禦工事”的強度,一切都確鑿篤定之後,才輕聲而笑:

  “羅君的說法,有種‘捨我其誰’的傲慢,我是否可以理解,您以令堂研究領域的唯一解釋人而自詡?”

  羅南還真的仔細考慮了一番,才搖頭道:“不至於。”

  “那麼,羅君就是故意製造話題,以拖延時間,等待後援?”

  羅南愣了愣,隨即便道:“就事論事不行嗎?‘耦合’不是一個筐,誰都能往裡裝的。過份寬泛的定義,只會消解它的價值。正如你搞出的這個‘血肉炸彈’,你只是在製造衝突和混亂,而吝於構建一種新秩序……如果你堅持你的看法,那麼我也堅持認為,你真不懂‘耦合’。”

  蛇語還沒回應,海天池那邊,操線人已經忍到了極限:“他就是在拖延時間,有軍方飛梭趕過來,看燈光!”

  黑沉下去的高空夜幕盡頭,其實看不到什麼。可是已經進入下班高峰期的多個交通層,車輛燈光卻是有些混亂。

  擁有相關經驗的話,很容易就能判斷出,這些車輛已接收到資訊,為一艘臨時插隊降落的軍警艦隻騰出空間。

  蛇語倒是淡定:“無妨,現在的局面下,除非夏城三巨頭趕來,否則沒有人能幫他解套。”

  操線人差點兒破口大駡,你是靈魂體,來去由心,老子可是需要撤退時間的。

  他好險將情緒硬按回肚子裡,也明白沒法陪蛇語這種人一塊兒玩下去,便決定先行撤退。瞥了眼已經奄奄一息的“保險絲”,這位已經沒用了……算了,仁至義盡,老子再幫你一把!

  “你們慢慢玩,我就不奉陪了。嗯,在此之前,總要留點兒美好記憶。”

  操線人對著羅南和薛雷,笑得陽光燦爛,露出滿口白牙,隨即通過手環,聯繫一直沒有出現的坦克:

  “哈囉,坦克,做點讓人印象深刻的事兒吧,比如點個火什麼的?”

  羅南垂落的眼皮突地跳動兩下,薛雷一個愣神,猛地醒悟,倉促回眸去看遠方的濕地叢林,然而天光早已暗下,又能看出什麼來?

  就算如此,也不可能指望這幫人的善心。

  操線人繼續和坦克聊天:“時間比較緊的話,燒上面就好,注意先破壞消防系統……我靠,這麼快?好吧,當我廢話,我信任你的專業水準。”

  “草!”

  想想此刻,那棟傳奇建築正遭受的厄運,薛雷頭髮都要豎起來,大聲喝罵:“蛇語,你敢!”

  操線人聳聳肩:“關她屁事。”

  “這與我無關。”蛇語發音依舊輕柔,“不過,遺憾就是埋在記憶裡的鉤子,總能鉤起人世間最動人的滋味,我不介意我的‘收藏’多塗抹一層悲劇色彩。”

  操線人心裡暗罵聲“矯情”,潛水鏡後的視線,掃過幾乎要燃燒的薛雷,還有……坐在地上,只以血紅眼眶相對,卻面無表情的羅南。

  噝,穩呐!

  裝這德性,是故意噁心人對吧?成,咱們對著噁心。

  操線人笑容更盛:“得,你們慢聊,我先撤了。哦,感謝你蛇語,省了我一份保險絲的開銷……”

  說著,他扼住田思細頸的大拇指微微上翹,用力撥動女人的下頷,逼她恢復幾分清醒。當田思空茫恍惚的瞳孔中,重新泛起恐懼情緒之時,他滿意一笑,又打了聲呼哨。

  海天池水聲轟鳴,魔鬼魚躁動著拍打水面,巨口裂開,看向上方人影,垂涎欲滴。

  操線人低聲發笑,卻刻意高聲:“這是你的賞錢,拖著到下面慢慢享受,不要太著急,讓各層的人都看一看,也給我們的羅先生以充足的考慮時間:母親的作品,情人的生命,他先救哪個,又或者……哪個都救不到?”

  他的目光再次指向羅南,與那血紅眼眶對接,保持微笑,五指鬆開,任由田思向下墜落。

  水聲轟鳴,魔鬼魚拍擊胸鰭,飛縱而起,大口之中細密牙齒張開,迎向上方人影。

  正是這一瞬間,操線人看到了羅南眼眶中流溢的鮮血,以及持續在臉上刻印的痕跡。他心中無比滿足,剛解脫了負擔的食中兩指,在額側劃過,送去致意:

  “後會無期!”

  操線人輕輕躍起,向穹頂而去,眼看要跨過框架鋼樑,偏有一個沉悶落水聲響起,明顯的差異讓他心頭微跳,本能視線下挫,正好看到魔鬼魚舒展開那超十五米的胸鰭長翼,恍若一頭巨大妖異的蝙蝠,騰空躍至他的腳下。

  飛這麼高幹嘛……等等,那水聲?

  操線人的眼光一偏,就在波瀾起伏的海天池中,看到了因泡水而短暫鼓起的天鵝絨裙擺。

  “閃開!”蛇語前所未有的警告炸響,讓操線人激零零打個寒顫,但並不妨礙他千錘百煉的本能主導,強行位移。

  而幾乎與之同步,另一聲沉喝直接在靈魂層面炸開:

  “操線的!”

  明知絕不該分神,可那分直透靈魂深層的淩厲寒鋒逼著操線人扭頭,與遠處鮮血充盈的眼眸相接。

  混濁的鮮血裡,有電光撕裂,耀目生輝。

  就算是戴著潛水鏡,操線人也本能地眯了下眼睛,好像真的看到了夜空中閃耀的電光長槍,當胸搠至。

  這一刻,什麼本能,什麼錘煉,都在撕裂靈魂的衝擊下,灰飛煙滅。

  操線人的身體出現了最不應有的僵直,而畸變種魔鬼魚的身軀是何等龐大,飛騰之勢又是何其迅猛,就算他剛剛挪了至少三個身位,卻仍是不夠,遠遠不夠!

  血雨噴灑,魔鬼魚的嘴角尖齒掛到了操線人的右胳膊,正是之前扼住田思的那只,頃刻間就是肢體分離。

  然後才是胸鰭長翼的撞擊,隱藏的變異倒刺直接捅穿了操線人的胸口,連著兩排肋骨,齊齊刺進去。

  劇痛讓他清醒了些,他玩命蹬腿,還真借了點兒力,向側方飛退,可是長逾十米的鞭尾嗡聲抽擊,帶起的卻是仿佛鎖鏈抖蕩的聲響。

  沉重的抽擊正中臉面,潛水鏡崩裂飛濺,顯出操線人已經快要鼓漲出來的眼睛,還有那分外難以置信的情緒,轉眼間,這些都在迸發的強壓下四分五裂,只有無頭殘軀,直墜海天池。

  血浪幾波來去,很快稀釋殆盡。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6:34
第一百五十八章 時光輪(上)


  一舉擊殺前任操控者,魔鬼魚順勢下沉,巨大的扁平身軀幾乎挨著水面,卻並未入水,只將強壯的胸鰭長翼扇動。

  胸鰭終究不是翅膀,起伏頻率很慢,可氣流穿行在波浪般的截面中,便受到奇妙力量作用,層層彙集,密度增加,成為了動力源之一,使重逾數噸的巨軀從容托舉在虛空中,

  寬逾十五米的龐然大物,浮游在觀景平臺之上,壯觀未滿,恐怖有餘。下方水池受壓縮空氣的影響,波翻浪湧,一層層湧上池岸。

  剛剛落水的田思,也在浪湧中被掀了上來,昏沉沉躺倒在池邊。倒是死透了的操線人,身形徹底淹沒在水波中,無影無蹤。

  “已經可以控制畸變種,做這麼細緻的工作?”受操線人身死的衝擊,眼下蛇語的注意力,至少有一半落在海天池這裡。

  魔鬼魚反水,她其實還能接受,操線人這位半調子傀儡師,就該是這麼個死法,早晚而已。而肉體強化側的畸變種,對她的威脅並不大。

  真正讓蛇語在意的,是羅南控制魔鬼魚的手段。

  看魔鬼魚的表現,同樣對落水者,它把田思送到岸上,讓操線人屍身沉底,分辨得清楚明白。最難得是順應天性,利用波浪衝擊,這是“魔鬼魚的考慮”,而非是人類思維。

  這證明了一點:羅南對魔鬼魚的控制,是降服而非操縱,就算在傀儡師的群體中,也是非常高段的技巧。

  操線人通過專業的技巧繞過,羅南又憑什麼?

  羅南肯定是見到操線人亮出魔鬼魚之後,才臨時起意下手的。這個過程裡,操線人也好、蛇語本人也罷,竟然毫無察覺。甚至在魔鬼魚反水的當下,蛇語仍不能確認裡面的門道。

  這一手段,情報上全無顯示。

  當然,羅南震懾操線人,致其死命的遠程轟擊,對蛇語的衝擊更直接。顯而易見地,羅南並沒有被她限制住,她在精神層面的糾纏,究竟算怎麼一回事兒?

  “這傢伙像一個寶庫……不,武器庫!”

  蛇語完全無法估計,這位看上去青澀而偏執的半大孩子,下一刻會掏出什麼。格式論與耦合理論,難道是精神兵器生產線嗎?

  受操線人即時死亡的衝擊,蛇語的考慮明顯增多,以至於一時忘記了,現在並不是琢磨事兒的好時機。

  感覺微微一激,靈魂體所在已被鎖定。

  蛇語心頭微沉,便見觀景平臺邊緣,羅南正轉過頭來,眼眶中電光撕裂血污,隔空刺來,正是對付操線人的那招。

  先前為了更好實現與羅南在精神層面的糾纏,蛇語已經暴露了靈魂體所在,就與羅南隔著黑甲蟲殘軀,遙遙相望。那時她確信羅南只能在靈魂力量角鬥泥塗中掙扎,遠端衝擊再難實現,有恃無恐。可操線人用一條命給她提了醒兒:

  判斷全錯!

  蛇語知道躲不及了,便憑藉防禦工事硬抗。偏偏預判中的強橫衝擊並沒有到來,有的只是一縷和風,一束微光,略暖,卻是風拂日照,好生通透。

  “怎地?”蛇語感覺不妙。

  精神層面,蔓生的“草葉粗藤”無聲顫動,層層交錯,形成了特殊的架構,覆蓋了大半個觀景平臺區域。複雜的表面結構,往往會讓人忽略掉藤蔓的根莖,事實上,每根“粗藤”都有一處寄生土壤。

  羅南早前清場的時候,放倒了幾十號遊客,這些人就被蛇語廢物利用,種下了“魘葉藤咒”,將幾十號人的氣血魂力交織並網,成為防禦工事的根基。

  這一手與操線人的“保險絲”類似,但更精妙。不但可以分流精神衝擊,還可以強行刺激每個人的潛能,造成“魘葉藤”瘋長,成為供蛇語掌控的資源,攻防皆宜。

  可現在,羅南的精神衝擊沒有到來,有的只是和風吹拂,微光照射,從“魘葉藤咒”的結構間隙透進來,批亢搗虛,無孔不入,讓蛇語覺得,她搭建的層層工事,已經滲了水……

  蛇語心頭首度掩上不祥的陰雲。

  羅南的選擇,要比他的手段更讓蛇語戒懼。一個年輕人,以牙還牙,反手斃殺強敵之後,挾大勝之勢而來,正該搬運其勝利經驗,再接再厲,以求二度建功。

  可羅南沒有!這個所有情報上都顯示實戰經驗匱乏的半大孩子,做了一次不可思議的剛柔轉化,用最為正確明智的手法,識破了防禦工事前的陷阱。

  這很難用經驗或直覺來解釋,倒像是抄寫標準答案一般篤定自然。

  蛇語知道,再這麼滲透下去,她的根底都要被扒淨了,而那無疑就是羅南的精神衝擊,徹底撕裂防禦的時刻!

  怎麼辦?

  蛇語心頭流過百般念頭,卻都沒有意義。因為她已經看不透羅南了!

  “嘟嘟,嘟嘟!”

  羅南手環上傳來鳴響,這是“齒輪”建築消防系統斷掉之後,控制中樞遠端發送的警告。

  坦克的破壞還在持續,那一把火只是時間問題。

  羅南面孔陰沉如水,蛇語都感覺到投射過來的靈魂力量中躁鬱的成份。和風微光之中,透出的是森冷殺意,毫無保留。

  可是“滲透力”並未受到影響,羅南只把視線移開了,轉向海天池上空,直指浮游水面上空的魔鬼魚。

  水聲激蕩,魔鬼魚浮游的高度再增,胸鰭長翼稍一擺動,就飛離海天池上空,壓入觀景平臺邊緣位置。

  這一下就把羅南、薛雷,乃至於黑甲蟲殘軀和蛇語靈魂體,都置入它扁平身軀的陰影之下。

  蛇語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魔鬼魚胸鰭長翼抽擊,前方黑甲蟲殘軀就像一個被打爆的籃球,整個身體都癟掉,橫摔出近三十米開外,一路撞到平臺的裝飾雕像才停下。

  純粹的力量轟擊,不是打破平衡,而是直接碾碎,再加上蛇語心神不寧,沒有及時反應,“血肉炸彈”連爆炸都做不到,便廢掉了。殘軀內骨頭碎了七八成,就像個破水袋子,突突突地往外冒血。

  根基被毀,黑甲蟲怨靈,恍如風中燭火,閃了兩下,就徹底滅掉,蛇語卻連哼都沒哼一聲。

  這一擊至少有大半是發洩的意思。

  那又如何?

  控制魔鬼魚,擊殺操線人,又毀掉黑甲蟲,同時還掌握著精神層面攻防主動權,如今在觀景平臺上,羅南就是主宰,做什麼都是對的。

  而血肉炸彈被毀,代表蛇語的籌碼又輸掉一個,形勢更加糟糕。

  現在再看什麼靈魂力量糾纏,簡直是一場自導自演、自我陶醉的滑稽劇。最滑稽的則莫過於,她到現在還不知道羅南是怎麼分出力量,控制魔鬼魚,擊殺操線人,轉眼又攻殺過來。

  羅南的靈魂力量難道是無窮無盡的麼?他的身體……他的身體怎麼可能撐得住?

  另一邊,魔鬼魚身軀過於龐大,空中平衡也不好掌控,剛扇飛了血肉炸彈,另一邊鰭尖就不小心擊中平臺邊緣的防護玻璃,直接破開一個巨大豁口。

  碎片紛飛,有些都落到羅南和薛雷頭上。

  薛雷仰頭看魔鬼魚腹部猙獰的血口深腔,還有些懵,看著它一點點兒沉降,肯定緊張啊,但更不明白怎麼就到了這一步。

  “雷子,扶我一把。”羅南扶住防護玻璃,緩緩站起來,腳下還是發軟。

  薛雷顧不得多想,忙上前攙住他的手臂,這時才記得呲牙咧嘴:“這個……你整的?”

  “放心,還算聽話。”

  正如羅南所言,魔鬼魚表現得非常溫順,仿佛恢復了一些畸變前的性情痕跡,它一點點沉降,有無形的磁場,抵消了大半重力,而流經胸鰭長翼的壓縮空氣,則激起似有若無的波蕩,對姿態進行微調,展現出了超低空浮游的本領。

  魔鬼魚直降到距離地面只有15公分的位置,如同一級標準臺階,就是未免太寬了些。

  巨大的身軀,看似波動不休,其實一分一毫都沒有沾到地面,只將水珠灑落在平臺地板磚上。

  羅南靜靜地打量,感受著龐然大物的順從與恐懼。

  在絕大多數人都無法觸及的層面,高仿低配版本的人面蛛,已經將大半身軀,融入到魔鬼魚體內,無形的蛛絲,在體內穿行,穿透纏繞了幾乎所有的要害器官,將它作為臨時寄生的對象。

  僅是這樣,魔鬼魚還有掙扎反抗的餘地,問題是在更奇妙的層面,精神觀照的星河圖景中,烏沉鎖鏈侵入,鎖定了魔鬼魚的生命草圖,把每顆星辰都穿刺過去,織成了一幅更抽象的立體圖畫。

  低沉的顫音裡,魔鬼魚從內到外,再沒有一處屬於它的自由之域,惟有低頭而已。

  羅南伸手,輕觸波浪般翻動的胸鰭側面,外面裹著一層粘液,入手涼滑,可力道當真不輕,震得他手心發麻。

  “你這是……南子,別啊!”

  薛雷突然醒悟羅南想幹什麼,可他剛張口,羅南一言不發,抬腳踩上。此時的魔鬼魚,就像一條傳說的魔毯,等著主人登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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