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變異] 星辰之主 作者:減肥專家 (連載中)

 
jjyy168 2016-12-18 10:16:4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6 2043930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6:40
第一百五十八章 時光輪(中)


  薛雷的擔心是有理由的。

  光滑柔軟的背脊,絕不好站,羅南眼下又很虛弱,若不是薛雷扶住,另一隻腳剛離地,就可能就被蕩下來。

  羅南卻沒有半途而廢的意思,他深吸口氣,眼眶裡電光再閃,大小齒輪耦合的奇妙力量在他身上打了個通透,就像是電擊心肺復蘇那樣的刺激,全身的毛孔都張開了,麻酥酥的裹著熱氣,在身內身外的小圈子裡氤氳不散。

  “哎?”

  薛雷冷不防就覺得手心過了電,反射性地鬆手,可他的反應是一等一的迅捷,伸手要再扶,可羅南踏在魔鬼魚背脊邊緣的左腳發力,一步踏出,真正站到魔鬼魚扁平身軀之上。

  魔鬼魚有些不太適應,身軀波動的幅度驟然增加,羅南身子不由往前傾。可在耦合作用下的目竅心燈,適時照耀,充滿了預見性的“線條”鋪設開來,就像在魔鬼魚背上,鋪開了一個無形的蜘蛛網。

  奇妙的“粘力”,亦即魔鬼魚和羅南之間的對應平衡感,迅速增加。

  羅南自身的預判,對魔鬼魚的掌控,還有大小齒輪耦合形成的資訊共用模式,使得羅南的“預見性”深透到魔鬼魚身內、身外的每一個角落,連其情緒變化,都可見得。

  他的目竅心燈其實還沒有真正見火候,可耦合出來的變化,已經超出目竅心燈的極限範疇。修館主講“心燈一盞,燭照九幽”,如今“九幽”未見,洞徹“心淵”,也不遜色。

  除了分隔開來的皮肉,此時的羅南與魔鬼魚可以說就是一體的,並圍繞著羅南的意志存在。

  在這樣的狀態下,羅南邁出一步,就消去了身體前傾的力道,在微微晃動中,掌握平衡,似危實穩。

  身下的魔鬼波蕩不休,羅南想了想,乾脆不動,身下魔鬼魚的扁平身軀抖動幅度增加,且有意控制模式,羅南就踏著這波蕩的身軀,平平前移,一直移到魔鬼魚頭部前端。

  意念微動,魔鬼魚兩條長長的頭鰭翻上來,這玩意本是魔鬼魚用來輔助捕食之用,如今羅南把它當扶手,借了把力,穩穩站在魔鬼魚巨軀之上。

  魔鬼魚頭鰭被握,肯定有點兒彆扭,然而此時它受懾於羅南心中鬱鬱雷雲般的情緒,巨軀行事,自然也受那份情緒主導影響,胸鰭長翅扇動的頻率都增加許多。

  “南子,你別衝動!”薛雷也想往上跳,可這樣一來,羅南與魔鬼魚的平衡,就將暫態打破,再調整起來,要困難得多。所以,魔鬼魚很不友好地抖了抖身軀,浮游而上,不給機會。

  薛雷又是著急,又是來氣,再看羅南視線所指,已投向了黑暗天幕之後的叢林,哪還不知道死黨的想法,當下“喂喂”連聲,偏偏這時候嘴拙,說不出什麼理由,只能向章瑩瑩求助:

  “快勸勸南子,他要坐魚飛過去……”

  “啊哈?”

  由於前面一連串變故來得太快,且多數關鍵環節都發生在精神層面,章瑩瑩不太清楚觀景平臺上的形勢變化,只覺得不是她耳朵出問題,就是薛雷嘴巴抽筋。

  正一頭霧水,羅南倒是罕見地主動與她聯繫:“給我坦克的資料。”

  “坦克?我說你……”

  “馬上!”

  羅南的聲音也不見高,沉沉的讓人心裡發慌,章瑩瑩莫名就虛了,嘴裡嗚拉嗚拉:“那傢伙身體素質很好,硬功尤其出色,可以臨時增加局部防禦力,其他就沒什麼了。”

  “防禦力強是嗎?”羅南若有所悟的樣子。

  “那邊怎麼了?喂,羅南你……哎呦喂!”

  章瑩瑩話沒說完,可怕的沉嘯聲,從那邊轟傳過來。她的心臟猛地一揪,便覺得氣血下沉,腦部發暈,整個人都不好了,幾乎是反射性地隔斷通訊,如此身體感覺倒是好轉,可反應過來之後,只能看著斷掉的通訊顯示,猛拍腦袋。

  觀景平臺上,魔鬼魚升起七八米高,驀地張開巨口,同時下腹兩列四排,共計八個裂口齊齊張開。正常的魔鬼魚,這裡是腮的位置,不過畸變之後,已經有所異化,此時上面還殘留著水晶柱裡海魚的血肉痕跡,盡顯畸變種的凶戾之氣。

  此時,正是從巨口與腮縫中,有低頻嘯叫鳴響。

  在巨大的聲壓推動下,沉嘯聲四面擴散,有如重載列車駛過,隆隆震動,帶動觀景平臺上的各個框架結構、防護玻璃劇烈抖顫,又像是過了一場地震。

  可這沉嘯音也只是持續了五秒不到,平臺上驟然靜寂,不是消停,而是聲波震盪頻率,已經沉下了20Hz的界限,進入次聲波領域。

  空氣中傳導的震波,對蛇語造不成直接影響,卻仍讓她為之愕然。

  次聲波穿透力強,資訊傳遞準確,海洋中的生物,很多都通過它來感知危險、分辨方向。不過能主動發出強勁次聲波的就比較罕見了。

  理論上講,魔鬼魚這般體積龐大的畸變種,純粹肉身力量,已經近於A級,且肉身柔韌,只要運用得當,利用空腔發聲,高頻低頻都不難,可以理解。

  關鍵就在利用上,魔鬼魚也許具備發出傷害力驚人的次聲波的物質條件,可這絕對不是它的本能,就算畸變之後也一樣,否則它的捕食方式,必將發生驚人的改變,雲都水邑管理方,更不可能將這種危險的東西大咧咧放置在水晶柱中。

  也就是說,羅南在控制魔鬼魚之後,重洗了它的力量應用方式,再生變化?

  羅南是怎麼做到的?他又要用次聲波做什麼?

  連續幾個疑問堆積,與前面不祥的陰雲合為一處,讓蛇語的感覺越發糟糕,她的思路不可避免受到連迭變化的影響,有所偏移。

  可就在這時,實質性的靈壓抵至,讓她心神凜然。

  觀景平臺上,搭起了一幅飄蕩“幕布”。為了便於發聲,魔鬼魚龐大的身軀,幾乎呈九十度直立,就算這樣,其背脊肌肉,也形成一個凹窩,給羅南提供保持平衡的支點。

  此時羅南手握頭鰭,視覺上仍高過這龐然大物一頭,相對高度超過十米,就這麼居高臨下,仿佛駕馭精怪的神靈,俯瞰蛇語靈魂體所在的位置。

  羅南的眼眶依舊是血灩灩的,可耀眼的電光無聲明滅,燦爛光輝裡,透出別樣冰寒之意。

  蛇語心頭又是一激,內蘊的傲意卻不允許她持續受制於人,當下調和風聲,低細笑語:“羅君,高空風大,務必小心。又或需要我幫忙,和坦克協商……”

  話說半截,忽然斷掉。

  高聲壓下的次聲波並沒有直接破壞蛇語的發聲咒術,可經過一段時間之後,已經調到了最合適的頻率,變化隨之而來:

  觀景平臺上,早先被羅南清場的遊人們,意識仍然渾沌,卻昏沉沉地呻吟掙動,似乎發了夢魘。

  蛇語終於搞清了次聲波作用的真正目標——她的“魘葉藤咒”的載體正受到次聲波的衝擊,在心肺區域形成危險的共振。

  這是要無差別殺戳?

  魘葉藤咒是搭建在人身載體上的,如果一幫人統統死掉,自然冰消瓦解。可蛇語分析過羅南的性格,不認為這個半大孩子有一舉抹殺幾十條……不,成百上千條性命的勇氣。

  要知道,次聲波的穿透力可是很強的,真要找對頻率,在畸變種魔鬼魚近乎A級力量的支撐下,以巨大聲壓橫掃,以觀景平臺為中心,上下幾十層的普通人,怕是要通通死絕!

  可看這架勢……難道是母親作品將毀,刺激得羅南喪失了理智?看那雙血光與電火交織的眼睛,蛇語還真不敢確認。

  隔了一秒,或者更短的時間,她忽地聽到羅南講話:“我不該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但需要練習……”

  直白的敘述,不見感情色彩,顯示出羅南仍然保留的理智,然而這點兒理性力量,根本裹不住內裡躁動的殺意。

  蛇語不明白“練習”是什麼意思,但她很快發現,羅南將次聲波控制得非常好,不管是聲壓強度,還是影響範圍。

  羅南以蛇語完全無法理解的手法,隔著一層魔鬼魚,實現這堪稱精密的操作。使幾十號人都遊走在生死線上,可就是不撞線。

  很快,這種手段的效果體現出來。

  心肺器官共振的幅度不足以致命,卻使得昏迷中的人們氣血動盪,影響神經系統功能,造成種種不適,以至於在昏迷狀態下,形成混亂的意緒和糟糕的不穩定狀態。

  蛇語暗叫不好。“魘葉藤咒”形成的防禦工事,主要功能就是分流與吸血,特別是後者,需要外力強勁,激發受術者的潛能,再抽取出來,壯大自身。

  可羅南這麼搞,人身氣血亂成一團,還有屁的潛力?一個兩個沒什麼,幾十號人通通如此,就算蛇語這等咒法師,也休想在短時間內控制住。

  而且在混亂之中,反噬倒沖的力量倒有一份詭異的同步感,就像幾十把無形鐵錘,猛轟“魘葉藤咒”植入的根腳,上面還通著電!
jjyy168 發表於 2017-1-9 16:47
第一百五十八章 時光輪(下)


  蛇語沒有想到,事態會這樣倒轉。

  羅南玩了一手漂亮的多米諾骨牌,幾十路牌道,從物質層面,一路倒下,彼此影響,更成合力,不可思議而又順理成章地影響到精神層面,將魘葉藤咒的防禦結構,扭曲變形。

  她最警惕的精神衝擊都還沒有正式登場,費心費力搭建的防禦工事,就近乎分崩離析。

  此時,蛇語居於防禦工事正中,心神搖盪,又有焦躁之意,多是魘葉藤咒的反噬所致。最初她以為,羅南要打碎她咒術的根基,掘開防禦工事,可擋過兩輪反噬之後,她就覺得情況不對了。

  在羅南次聲波的打擊下,魘葉藤咒生就的“粗藤”非但沒有萎靡不振,倒像是吞了興奮劑,躁動不休。

  蛇語自知自家事,架設防禦工事的手段,說起來是有些取巧的,崩塌倒還算了,造成的反噬之力才真正麻煩。

  羅南的手法和思路,讓她心中惕然而動。

  “不能再呆下去了!”蛇語心中首度升起強烈的退意,  可一念才生,強勁束壓之力驟起。魘葉藤咒的噬血意念,終於尋找到了就近的目標。

  蛇語暗叫不好,當下咒音再起,不顧後果,要將失控的魘葉藤咒打散,可這時候,那份被人看得通透的不適感,再度明晰,她本能觀照,也就再次看到了羅南血火交織,偏又冷徹透心的眼睛。

  精神衝擊來了,與情報中“重錘”式的迅猛轟擊有所不同,就是在混亂的防禦體系中,無聲穿刺進來的利刃,一擊捅穿所有的防禦,直刺蛇語最脆弱的靈魂體區域。

  這一擊,並沒有直接重創蛇語,卻把她剛剛準備好的咒術打斷,也斬去了她最後一點兒反控魘葉藤咒的可能。

  但對蛇語來說,最致命的在於,魘葉藤咒的防禦體系,就此化為一個精神層面的無形牢籠,將她困縛其中,短時間內根本掙扎不開。

  蛇語用盡了全力,嘗試了各種方式,包括此前最為忌憚的精神與物質層面的干涉轉化,可統統不管用,倒是她的靈魂體,在一連串嘗試中,與物質層面干涉過多,漸漸顯形。

  “南子,你玩大了……哎?”

  薛雷剛揉著胸口,從魔鬼魚寬大的背部繞出來,就看到前方空地上,有幽影化現,恍惚如一女子,夜色中略泛青光,細看去,那光芒分明是垂落至地的發幕,半數披於身後,半數遮住分外纖弱的人影。

  如此形態,似鬼若靈,輕淡淡地看不清面目,似乎隨時都要消散在風裡。

  不過再細看幾眼,在這纖弱女子身外,還有數十道長條狀的煙氣,編織纏繞,彼此扣合,飄逸時恍如羽衣飄帶,猙獰時直若監獄牢籠。

  “這,這……蛇語?”

  薛雷真猜到了,但還是有些懵,不知道這個與他們對抗多時的神秘強者,怎麼就突然現了形,而且是這樣一幅形象。

  這與早前醜陋獰惡的黑甲蟲殘軀版,根本不是一個路數好嗎?

  蛇語並不關心她的形象如何,此時她眼中根本沒有別人,只有羅南一個。靈魂出竅又被逼現形,對她來說,局面已經徹底崩盤,而這一切,都是魔鬼魚頭頂,那個半大孩子造成的。

  相對於結果,蛇語更無法接受的是過程。

  羅南從真正發力開始,所使出的手段,她至少有一半不知路數,也就是說,她糊裡糊塗便落得如此下場。

  最荒唐的是,她和羅南的靈魂力量還在糾纏,可這種糾纏意義在哪兒?羅南給她的感覺,分明是只用一根小指,便把她勾住,其餘部位隨便耍弄,而這原本是蛇語自以為實現的效果……

  這種體驗,她不是沒有經歷過,卻從沒想過會在一個半大孩子身上重現——其中體現的已經不是實力,而是眼光境界上的差距。

  蛇語略微定神,今日對局,她可謂是慘敗,但是若說萬劫不復,未免言之過早。

  她也是久歷世事之人,很快就調整了心態,不再做掙扎之想,也不隱沒身形,而是以無可挑剔的禮節,向高踞魔鬼魚頭頂的羅南躬身致意,並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坦承:

  “羅君神乎其技,我敗了。”

  除了冰冷的眼神,羅南什麼都沒有給予。

  蛇語行禮之後,站直身體,微微仰頭,與羅南冰冷目光對接,做出一個對靈魂體而言毫無意義,但更合乎禮數和形勢的姿態:“既然承認失敗,我不會再給羅君製造麻煩,但希望能夠得到一份足以匹配的待遇……”

  羅南保持沉默,可是在精神層面,更加躁動的魘葉藤咒,則最為直接的回應。甚至在肉眼可見的物質層面,蛇語靈魂體之外的暗色煙氣,也多出了三成,絞纏扣合之勢,越發明顯。

  蛇語心頭微冷,但還是試圖用溝通解決問題,她拋出籌碼:“羅君,我現在就可以命令坦克停止行動!”

  “我會殺了他。”

  羅南簡單一句話,險些把蛇語後面的言辭全給堵回去,窒了一秒,蛇語才回應道:“羅君,請不要衝動,我想儘快拯救令堂的珍貴作品,才最……”

  “呼呼”的風嘯聲,碾碎了蛇語的說辭。魔鬼魚開始用力扇動胸鰭長翼,壓縮空氣隆隆流動,聲勢驚人。就這樣,它又往上飛騰數米,仿佛隨時都要躍空而去。

  羅南在更高的位置,盯視蛇語:“你一直在抵抗,我在你這兒,已經浪費了2分鐘。”

  蛇語當然要抵抗,就算敗局已定,也沒有任人宰割的道理。顯然,二人的認識是有極大落差的,她不免心頭一沉。

  可在這時,她看到羅南閉上眼睛,眼皮還在顫動,這個動作,讓蛇語確認了一件事:羅南定是非常疲憊了,也對,如此恐怖的手段連續施為,他的身體怎麼還能承受得住?

  也許,她應該繼續耗一耗時間?

  念頭甫動,羅南眼睛睜開,血眶之中,電光躍動:“……而且,你還要繼續浪費下去!”

  話音方落,已經慣於噬主的魘葉藤咒劇烈收縮,與之同步,第二波精神衝擊,已然到來。

  蛇語遭遇兩面夾攻,幽影波動扭曲,幾有幻滅之勢。她一邊盡力抵禦,一邊還要鼓動如簧之舌,盡力說服:

  “羅君,你若一意孤行,我固然要受到重創,可正如你所說,在‘大小齒輪’直接的磨損衝突下,你也就沒什麼未來可言!格式論、耦合,這些個精采的理論,你去哪裡驗證?”

  羅南聽得真切,也下意識地從魔鬼魚頭鰭上鬆開一隻手,輕摸自家面頰,那裡有些麻木,稍用力,還有著糟糕的撕裂感。

  但這又如何?

  “如果我的母親,為她的生命而妥協,這個世上就不會有我;如果我為母親的作品向你們這幫沒有下限的雜種妥協,就算保全了齒輪,也註定要留下污跡……還有你們隨時會來的下一次!”

  羅南的嗓音低啞,近乎於自說自話,這是他的思路和想法,其實不知對錯,可如今他的情緒、心智、氣血等所有一切的成份共鳴,得到的就是這個,無需偽飾。

  被冠以“無下限的雜種”之名,蛇語都來不及生怒,便見魔鬼魚猛向上沖,無聲咆哮之下,難以計數的藤線連續脫鉤。

  沒有實質性的聲波,可精神層面相應的崩裂顫動,就像是一劍斬斷了百弓弦、縛龍網,“崩崩崩崩”的節奏接連在她心神深處炸開,化現的幽魂之身,竟是身不由己,騰空而起。

  大風激蕩,天旋地轉,魘葉藤咒化為網結,兜著她在夜風中飄蕩,如遊獵後的捆綁回去的鳥獸。

  連續遭辱,便是蛇語心思深沉,也是毒火燒心,厲喝聲裡,首次直呼羅南之名:“羅南,你不要後悔!”

  回應她的,是魔鬼魚揮翼擊風的爆音。

  頃刻間,魔鬼魚已經從觀影平臺上飛出,進入無所憑依的千米高空,羅南高踞於魔鬼魚頭頂,俯瞰下去。

  心燈懸照,映徹一域,什麼黑暗、叢林、建築,都難遮擋。羅南眼中再無他物,只看到一枚小巧齒輪,嵌在茫茫叢林深處,分明亮著。

  這還是羅南首次長時間以耦合的心燈觀照,奇妙的感覺,仿佛剛從地底噴出的泉眼,汩汩而出。

  是他的心燈映照了齒輪,還是齒輪的靈光入他心懷?

  必定是後者吧,那是黑暗中最純粹的光,又是流轉生命之波的眸子,就在那裡瀲灩、明滅、轉動,牽引了時光長河,將久遠的印記,呈現於當下,化為無言的意緒,默默凝視著他。

  媽媽?

  全無道理的念頭撥動心弦,羅南有些恍惚,很快努力睜大眼睛,要將這眸子刻印在心底。

  可是,這波光互映的一幕,也只是持續了瞬間,那片純粹的光澤裡,污濁的顏色翻上來,濃煙、火焰,正放肆塗抹,任意糟踐。

  羅南的胸口仿佛被猛搗了一拳,那火焰直燒到他眼眶裡,帶著毒煙,灌入他心肺,瞬間化為火場。

  “起火了……”火焰在五臟六腑中滾動,心中最可笑的那一點僥倖之心,也化入毒煙之中。

  羅南下意識攫緊手中粗壯的頭鰭,燒心燎肺的痛苦和暴怒轟然上頂,撞裂他的喉嚨,嗷聲嘶嘯。

  身下魔鬼魚感受到控制者的情緒,本就龐大的身軀,又猛漲一圈,巨口及八個腮腔張開,強大音壓催動之下,遠低於人耳極限頻率的聲波,與羅南暴戾的情緒融而為一,貫空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0 16:37
第一百五十九章默之紗(上)

    時已入夜,黑暗夜幕正與浮華燈火交構,將靜寂與躁動揉在一起,展現出都市的原色。

    這本是可以吞沒一切的繁華,可在短短三十秒後,在夜幕一角,暫時被大多數人遺忘的濕地叢林中,無聲雷鳴,有如魔神的車架,沉沉碾過。

    齒輪相鄰的沼澤小湖上,受閃動的火光影響,有魚兒躍起,衝出水面,可轉眼魚軀抖顫,砸回水里。

    湖岸邊,正踏著淺水覓食的鷸鳥,驀地全身翎羽豎起,踉蹌著奔出兩步,振翅飛起。

    相隔不過數秒,百千種、上萬隻驚惶的鳥兒,嘩拉拉從林間飛起,而在它們身下,狐獾鼠兔,乃偶爾現踪的狼、鹿等走獸也開始了瘋狂而混亂的奔逃。

    其中絕大部分,是被驟然崩潰的叢林氣氛帶動,茫無目的,彼此衝突踩踏,乃至直接撞樹落水,慘叫嘶鳴聲不絕於耳。

    濕地叢林瞬間變成了地獄油鍋,崩潰式的混亂,急劇擴散。

    就在這混亂的背景下,齒輪靠著叢林的一側,咣啷啷的響聲中,粗壯人影撞破二樓窗戶,跳出來,在地上一個翻滾,停都沒停,又發力狂奔,撞入叢林深處。

    無形無聲的震波,覆蓋了齒輪周邊數百米方圓。一路衝過來,林地裡到處都是死掉的鳥獸,大多不見外傷,姿態扭曲,令人心悸。

    次聲波的殺傷,主要是與大腦、胸腹腔的固有振動頻率形成共振,導致神經系統紊亂,內臟扭曲破裂而死。可以死得極快,也可以死得極慘。

    目睹此情此景,一貫以悍勇自居的坦克,也覺得脊柱生寒,腳下跑得更快,且是直線前衝,務必要以最短的時間,衝出這片死亡領域。

    在狂奔的同時,他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聲,臟腑蠕動,氣血之力汩汩作響。以多年形骸修持,鼓蕩氣血,形成雷音,自成格局,與次聲波相抗。

    強大聲壓之下的次聲波,來得無影無踪,饒是他見機得快,第一波也受到不小的衝擊,然後再強行鼓動肺腑,抵禦共振,滋味絕不好受,內傷也在積累。

    更何況,精深的修為可以控制五臟六腑,卻控制不了大腦,便有雷音抵御也只是暫時而己。所以他只能鐵青面皮,踏著爛泥積水,狗熊般一路撞樹折枝,悶頭逃竄,別的念頭,想也不敢想。

    到叢林深處數百米,身體突然一鬆,無形的聲壓終於不見,坦克又奔出一段路程,才敢停止五臟雷音,卻是忍不住逆血上沖,湧上喉頭,整個嘴裡都是腥氣。

    他呸了一聲,吐出血沫,通過內部通訊頻道,聯繫操線人那邊,理所當然無人回應。還有神秘兮兮的蛇語,單扯出來的精神聯繫線路,也沒了音訊,這讓坦克心情愈發糟糕。

    恰在此時,另一條線路上傳來通訊請求。

    “袁非?”

    這傢伙已經被軟禁了,來個通訊相當不容易,可坦克一點兒不領情,剛一接通,他直接就吼了過去:“特麼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不是說這小子沒什麼背景,定向次聲波武器是什麼鬼?”

    那邊,袁非聲音傳回:“你昏頭了?”

    “昏你媽個頭!”剛從生死線上走一遭,腦子還被次聲波攪了一圈兒,坦克現在見人就咬,管你是誰?他口無遮攔,“姓袁你MB的連自己人都坑,以後就算你送屁股上門,老子都不帶多瞅一眼的!”

    “你確實昏頭了。”袁非的聲音保持冷靜,“夏城這邊,只有荒野邊緣的永固工事才安排了次聲波陣列,隔著幾百公里殺你,是要讓全城的人陪葬嗎?

    “平江區,知行學院、北岸叢林,特麼這裡的動物的死相,你瞅瞅看?老子差點兒就和它們一樣!”

    坦克還想再吼,可喉嚨裡忍不住嗆咳兩聲,勉強壓下又湧上來的一口血,聲音不得已降了八度,但還是咬牙切齒:“還有,附贈個消息,行動組徹底沒信了,操線人還有蛇語,剛剛還活蹦亂跳、折磨逼供呢,眨眨眼的功夫,就不知死去哪兒了,要么就是夏城分會的硬手趕到,要么那小子水深……我再給你強調幾遍,定向次聲波武器,定向次聲波武器,我草!我草草草!”

    袁非沉默片刻,方道:“我會通報給宮秘書長。”

    坦克吼了幾聲,沸騰的腦殼終於冷靜下來一些,也知道嚷嚷毫無意義,便恨聲道:“事到如今,沒什麼可說的了,我按C預案撤離……”

    “直接出城?”

    “MD,大規模殺性級別的次聲波武器說用就用,這是軍方才有的本事好不好?我不出城,難道等著被打靶?”

    坦克又往前走,大概是離齒輪比較遠了,這裡總算有了點兒生靈氣息,鳥獸飛驚奔行,亂哄哄的。混亂的生機也是生機,多少有些安慰作用,他吐出一口氣,分辨方向,準備進入南岸學校的宿舍區,就算軍方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可能把次聲波砸進那裡。

    袁非的聲音繼續入耳:“確認所有的通訊記錄都發到雲端,然後銷毀終端設備… …”

    坦克冷笑,正要說話,心尖兒上陡地一顫,像是無形之手直接捅進了心窩,用力合攏。

    “……”

    坦克張了張嘴,已經到喉嚨眼裡的言語,全部崩掉,代之而起的,是激蕩的氣血,嘩啦啦上沖,頂得大腦懵然,耳鳴尖嘯。

    次聲波又來!

    坦克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捏爆了,然而周圍明明比較正常,耳鳴聲裡,鳥獸雜音還時時入耳,一眼掃過,也都是活蹦亂跳。

    濃重的不祥感覺上湧,坦克猛抬頭,叢林之上,烏沉沉的陰影覆蓋下來。那是真的、可以目見的巨大陰影。

    “鳥……魚?魔鬼魚!”

    眼前的情形,總算與從通訊頻道斷續得來的信息融合在一起,可這又有什麼意義?

    在上空龐大陰影的壓力下,附近的鳥獸都是屁滾尿流,拼命飛掠狂奔,其實這樣不錯,至少沒有次聲波的殺機。

    然而坦克寧願恢復到早先的狀況,無論人鳥魚獸,各個均攤。眼下次聲波不是沒有了,而是真正地完成了定向約束,將恐怖的聲壓能量完全指向他,低頻的震波穿透林間枝葉,也穿透了他臟腑、顱腦,從中化生出一隻猙獰的死神之勾,探摸他幾個體腔的固有頻率,尋求連線。

    坦克的反應其實很快,在心臟受到衝擊的第一時間,就重新鼓動雷音,可問題是,不管他怎麼強行改變五臟六腑的共振頻率,利用雷音自成一格,貫穿顱腦、臟腑的次聲波,都會相應變化,牢牢鎖定其頻率。

    如此連續幾次切變,坦克承受不住了。特別是功夫上不去的顱腦區域,就像被風暴連續吹卷肆虐,幾次碾壓反复,強勁的衝擊就轟碎了意誌之壁,將巨量的負面情緒釋放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

    坦克真要崩潰了,在次聲波的作用下,他的身軀從完整協調的整體,被撕裂成幾個彼此衝突的區塊,氣機錯亂,氣血逆轉,空有鋼鐵之強度,卻彼此衝撞摩擦,互扯後腿。

    這不是拳拳到肉的強攻,而是要將他從內到外,撕成碎片的絞殺!

    “坦克!”

    隔著通訊儀器,袁非感覺不到坦克承受的次聲波壓力,坦克的慘叫聲,他卻聽得清清楚楚,然後就是嘈雜的枝葉斷折聲、掙扎滾動聲、聲嘶力竭的大罵聲、求饒聲……

    袁非再沒嘗試聯繫,只是沉著臉孔,聽著聲音從混亂變得更混亂,然後戛然而止。他霍然站起,走出洗手間,無視了冷漠的監視人,匆匆走向來時的方位。

    尚鼎大夏12層,與18層以下的大部分區域一樣,都是採光糟糕,完全憑藉人造光源照明。而這一層由於並非是生活區,連“模擬天光”都沒有開啟,走廊泛著慘白的光,一點兒人味兒不見。

    就在走廊中段,他看到了總會副秘書長,也是此次調查組的組長:宮啟。

    宮啟是能力者協會的老資格,眼看就將百歲了,但他保養得宜,面容清癯,看上去也就七十來歲,正常人退休線上下的樣子。他習慣性地穿一身正裝,身姿板正,架子也搭得起來,

    此時,宮啟正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幕牆之外,冷冷盯視幕牆後的情況。明知袁非走過來,連眼角都吝得給,臉上不苟言笑,十分嚴肅。

    倒是在他旁邊,另一位百歲老人,雖矮了半截——坐在輪椅上,卻是笑盈盈的,隔著宮啟,還歪過頭,向袁非笑了笑,見之可親。

    袁非見了笑容,心裡卻是一抽,急匆匆的步伐不自覺就緩了下來。

    輪椅上的是遊老,夏城最老資格的能力者,比宮啟大了三歲,可看上去老了足有三十。他的頭髮已經掉光,連眉毛都稀疏了,只有一側兩三根長壽眉,一直垂到頰側,看上去倒有幾分滑稽。

    袁非覺得,最後幾步路子當真難捱,好不容易走到近前,正琢磨如何向宮啟通報事項,忽有所感,便見這位組長大人背在身後的左手五指,慢慢搓動,絲絲有聲。

    袁非眼皮一跳,什麼匯報的心思也沒了。跟在這位副秘書長身邊多年,他自然知道:老傢伙心情糟糕,要殺人!
jjyy168 發表於 2017-1-12 19:52
第一百五十九章 默之紗(下)


    宮啟乃是能力者協會最早邁入超凡領域的強者之一,見微知著,只從袁非的步頻,就能猜估到調查組的行動結果。至於過程如何,死沒死人,死了多少,反倒是細枝末節,無須過多在意。

    在總會二十年副秘書長生涯,宮啟參贊機密,久歷風浪,自有他的一套行事章程,便是心中殺機泛起,表現在外,依舊是一副冷臉,只用細微的肢體動作,略加調節。

    他不是在掩飾什麼,掩飾根本無用。身邊的游綱遊老頭,即使一輩子都爬不上超凡種那一階,也是眼明心亮,過多偽飾,只會讓人笑話。

    總算袁非乖覺,沒有把話亮明了,也留了些顏面在。

    事已至此,宮啟也懶得再與遊綱多說,搓動的手指握住,然後展開,就在前面的玻璃幕牆上敲了敲︰“有關量子公司提告一事,事情大概清楚了,這女娃形神結構奇特,與當年水神將提出的‘形神互化’之說,多有暗合之處,很有意思。這樣,我把她帶走……”

    “人家是在我們這兒養傷,是信任,送到你手裡,不是毀人麼?”遊老這把年紀,正是從心所欲,說話又直又狠,全無客套的意思。

    宮啟也習慣了,眼角都不動一下︰“總會的條件總要更好些,更能開發女孩的價值。”

    遊老已經快要喪失活性的眼皮聳拉著,只有長壽眉微微顫動︰“開發?你們最近做生意很順啊,那些大財閥的本事,都學得差不多了。”

    宮啟終於皺眉︰“是發揮,難道不應該給年輕人發揮的平台嗎?口誤而已,老遊你較什麼真。”

    遊老笑呵呵搖頭︰“口誤?看起來宮秘你終究也是老朽了,該給年輕人讓位子了。我看小袁就不錯,很有眼色,也挺精幹的。”

    兩個老東西較勁,扯我進來幹嘛?

    袁非臉上抽搐一下,很快又掩飾為笑容,向游老欠身致意︰“遊老說笑了,協會還需要宮秘書長、遊老這樣的長者掌舵把關,才能為千千萬萬能力者遮風擋雨……”

    遊老又笑︰“五十年前是遮風擋雨,五十年後還是遮風擋雨,連個棚子都搭不起來,也怪沒意思的,你說是不是?”

    袁非當即封住嘴巴裝死,無論如何都不出聲。

    “夏城分會的態度,我清楚了,先回吧。”

    宮啟不再和遊綱糾纏,冷著臉再往玻璃幕牆裡掃了一眼。那裡,女孩正安靜沉睡,呼吸似有若無,但韻律連綿,始終如一。

    他眼神切過,又有個來回,這才轉身離開。

    遊老嗯嗯兩聲,遲了一拍才道︰“今天就先到這兒?不陪了啊。”

    宮啟不搭理、不回頭,心裡卻閃過一個數據︰

    2‰。

    量子公司的報價,時機一向卡得極準,事故調查組剛從總部動身,報價單就已經通過可靠管道,擺在了總部幾位大佬,還有各位秘書長的案頭上。

    千分之二是個小比例,但迄今為止,已經砸進去八萬億,未來可能還會有數倍投入的超級項目,任何一個小小的變更,都會放大到天文數字。

    更何況,相較於這些僅有世俗意義的數字,項目指向的成果,還要更具價值。

    從現實情況看,總會的重心應該向更現實的利益傾斜,卯住力氣,爭取把那個小姑娘的所有權摟到自家懷裡,才是正經。

    可是,從公正教團那邊傳出的消息看,安翁那晚的決絕手段,分明又涉及到一個極其重要的情報,是多年來總會一直希望得到的終極秘密之一。

    兩件事情就這麼摞在一起,孰輕孰重,如何分配力量資源,總會那裡也是很頭痛的。

    現在看來,天啟實驗室對“研究”和“發掘”的權重安排,當真有先見之明。

    可事到臨頭,誰不想著兩全其美?

    宮啟回到自己的臨時住處,就坐在沙發上,沉吟不語。

    另一邊袁非小心翼翼上前,還想籌措詞句,宮啟不願與他多說,便道︰“行動記錄留下,你出去吧。”

    袁非暗鬆口氣,幸虧他剛剛抓緊時間,整理了一下,不至於臨到頭裡抓瞎,欠身行禮之後,便退出房間。

    宮啟掃了眼記錄,即使已經做了初步梳理,裡面有價值的東西仍然不多。

    總會使手段,暫時破壞了靈波功能。相應的,夏城分會也干擾了總會通訊線路,保證行動組的內部通訊已經很不容易,相應的數據上傳就有些滯後。

    眼下只能看到前面操線人抓住人質威脅的部分和最後坦克的那些隻言片語,最為關鍵的區間一片空白。也可以看出,事態是驟然間急轉直下,極短時間內就崩了盤。

    在宮啟看來,黑甲蟲不提,操線人、坦克,尤其是蛇語,實力還是有的,心計也可以,怎麼會在幾分鐘的時間裡,被掃蕩乾淨?

    要說夏城分會的援軍趕到,也不太像,至少從坦克臨死前的那些嚷嚷來看,夏城分會不太可能做得這麼絕。

    真像坦克所說,是軍方出手,動用了定向次聲波武器?可這玩意兒對付操線人、坦克,也許很有效果,蛇語是以靈魂狀態到來,頂個屁用?

    而且,據他所知,蛇語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裡面肯定有古怪!

    宮啟慢慢揉搓手指,作為一個領導者,他本不應該在這種細枝末節上過於用心,否則要袁非這等人做什麼?

    問題是,如今他攤上這檔子事兒,公正教團那邊,又需要爭分奪秒,萬一錯失機遇,回頭追究責任,那些合作多年的老夥計們,恐怕會很樂意把一口黑鍋砸到他頭上來。

    少一人,多一口飯,多麼樸素的道理!

    搓動五指的力量增加了一些,絲絲低響聲裡,宮啟閉上眼楮,似乎是沉思,又似假寐。

    約摸五分鐘後,他雙眸微睜,一念如煙,化入虛空,投入精神層面深處。

    將盡未盡之時,突有兩道意念橫空切入,一道嚴密如天羅如,一道強橫若高崖聳峙,前者只是將一切心念封鎖禁錮,後者卻有意無意,將巍峨勢頭壓落,與宮啟神意微觸。

    宮啟悶哼一聲,臉色微黑,終無後繼,恢復到面無表情的狀態。

    今天他一直忍耐、盤算、琢磨,說什麼理由都是虛的,歸根結底,還是受制於人。

    歐陽辰是一心專注於研究的宅男,可那個武媚娘,不但頗有野望,心思更不可捉摸。兩個超凡種合流,夏城這塊兒,割據之勢已成,他這次的差使,果然是個燙手的。

    這又能怨誰呢?誰讓他近年來行事過於操切,給那些老夥計留了把柄。

    年齡老大,時不我待呀!

    宮啟稍定心神,不再多想,聯系袁非︰“讓專機做好準備,明天我們回去。”

    袁非很是吃驚︰“宮秘書長?”

    宮啟不多說,直接掛斷通訊,又閉上眼楮,恢復了假寐的狀態。但他的心神還在活動,向內不向外,層層潛下。

    剛剛的衝突,是吃了暗虧,可這個碰撞,卻讓他有了短時間內離開夏城的理由,也給他別的動作提供了掩護。

    此時,宮啟在自家領域之內,轉運氣機,旁人無法觀照的層面,正有一幅細紗,慢慢舒卷,如垂簾幕。

    “默之紗,默之紗……”

    用到這手,後面收拾手尾又要花費許多力氣。宮啟無聲一笑,在紗幕中間空虛之處,意念貫注,憑空書寫文字︰

    “安否?”

    文字一成,便化為煙氣,一如方才意念化入虛空之勢。但這回並沒引起兩位超凡種的截擊,煙氣乍觸紗帳,便徹底融入其中,一分一毫都沒有外泄。

    宮啟知道,這層煙氣已經通過默之紗這一特殊管道,透入連精神層面最深處的“極域”,向遠方另一個終端進發。

    “三帶一區一域”,是比較經典的精神層面劃分方法。極域位於最深層,其名就有“極限”之意,深邃無盡,就是超凡種,沒有預先準備,也很難感知到裡面的微小資訊。

    更何況“默之紗”這種介質,神妙無方,宮啟對瞞過兩個超凡種的注意,還是有很大把握的。

    他靜靜等待,過了兩分鐘,忽有煙氣一縷,輾轉為一個似通非通的圖形,就像是冷嘲的鬼臉,出現在紗幕中央。

    這是秘咒術中常用的符號,有伏殺、暗算的意思,但圖形本身的形象,或許更適合對面那位的心情。如果不是這種聯絡方式太費力,那邊肯定會用更尖刻的詞句,強懟回來。

    也是,說好的報酬裡面,留了這樣的暗門,定是居心不良,更何況他在總會的名聲,確實狼籍,那邊發怒才是正常。

    宮啟並不在乎,超凡種與B級咒法師之間,天差地別的距離,讓他可以無視絕大部分憎怨,特別是對方狀況肯定很糟糕的情況下。

    再說了,既然肯回復,還不是要服軟?

    即使服不服軟,沒什麼差別。

    心中掠過蛇語纖細柔弱的形貌,還有那少見的陰郁森冷的性情,宮啟嘴角抽搐一記,又在紗幕中間留下新的痕跡。

    這次就不是資訊有限的文字,而是如蛇語一般,帶著特殊含義的咒法符號。就算他已經簡化到極致,結構也是層疊交錯,足足花了十二輪,才陸續轉化為煙氣,通過默之紗送出。

    末了,他想了想,又送出一句安慰話︰

    “假死十日,還你新生。”

    看最後一點兒煙氣沒入紗幕,宮啟心頭冷笑,隨即揮散這奇物,真的假寐休息去了。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7-1-18 01:22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7-1-15 00:39
第一百六十章 曾記否(上)


    “呼,呼,累死。”

    剪紙一路狂奔,進了沼澤叢林。微胖的身軀更顯滯重。見鬼的知行學院,飛車全面禁行,強行闖入系統直接熄火,還被學校保安追。

    他一路上就沒順過。

    原來他是趕往海天雲都救援的,都已經進電梯了,卻得到消息,羅南乘魚飛向知行學院,只能轉身再追。

    好不容易跑到北岸叢林,結果催了一路的紅色警報,狂跌到尋常警戒級別,代表緊急事態結束,現在過來也是做一下掃尾工作而已。

    不過要打掃的話,貌似很有難度……

    剪紙進入林子就直咧嘴,這兒真的是炸鍋了。鳥獸混亂奔逃,遍地屎尿橫流,尤其是撲面而來的慘烈死亡氣息,差點兒讓他腳下打絆。黑暗中看不太真切,可就當前所見的情況,遍地的鳥獸屍體,大概會讓附近幾個生態研究所哭死過去。

    但所有的一切,又都比不過叢林上空,正盤旋飛舞,口吐水光的飛天大魚,更讓人驚愕茫然。

    “畸變種魔鬼魚……”

    這玩意兒剪紙是知道的,當初移到海天雲都水晶柱的時候,他還專門跑去看過。可沒人告訴他,這玩意兒還能當消防直升機使喚。

    他昂著脖子,看到眼疼。

    “看路,要撞樹了!”

    冷譏的嗓音響在耳邊,嚇了剪紙一跳。還好他很快分辨出對方的聲線,特別是在黑暗中,極為醒目的紅夾克。

    “紅狐,你來了啊。”

    “比你早五分鐘。”

    剪紙唉聲嘆氣︰“你趕個尾巴,我是白跑一趟……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沒有?”

    “幫忙?有啊,救火!可你有那魚的肺活量嗎?”

    “呃,我是說……”

    紅狐的面孔,在黑暗中看不太真切,不過嘲弄的意味兒非常明顯,而這也是他一貫的風格︰

    “至於調查組那幫人,跳樑小丑,橫屍就地,就差飛灰煙滅了。現在過去,除了對那位三呼萬歲,還能幹嘛?對了,裝逼帝微服私訪記又重播了,夏衛三台,看了沒有?”

    “……”剪紙終於發現,這位新交的朋友,情緒有問題。

    兩人在霜河實境事件之前,只算是點頭之交,但那次行動中多次站在同一立場上,不論正確與否,總是熟悉起來。後來又喝了兩回酒,就真的建立了交情。

    剪紙知道,紅狐性子拗,見事偏激,那是越憋越壞,便摸腦門憨笑一下,蹭了滿手的汗︰“羅老闆又做了啥事啊,一幫人急吼吼地趕過來,全成了料理後事的……哎,瞧我這嘴。”

    順手輕拍了下嘴巴,還要再說,卻聽紅狐冷笑︰“就是料理後事的沒錯。”

    說著,紅狐抬抬下巴,示意剪紙往一邊看。

    剪紙其實早看到了那邊有具屍體,根據實時情報,也能推斷出是那個坦克,總會事故調查組的成員,有名的硬功強手。世上能力者幾十萬,能混出名頭來的,就不會是泛泛之輩。可如今,這個頗有名氣的人物,就橫死在沼澤叢林中,令人慨嘆……

    “我靠,這誰啊!”真的仔細打量,剪紙額頭往上都是麻嗖嗖的,理智上知道這肯定是坦克,但入眼的情形,衝擊忒大。

    他嘴巴咧了咧,不知該擺個什麼表情︰“這……這是坦克?”

    從實時情報可以知曉,坦克是一個粗壯結實的大漢,硬功強悍,正面防禦能力尤其突出。據說在有準備的情況下,可以抵禦127毫米口徑的重型狙擊步槍連續三次打擊。

    然而,這一灘又肥又爛的死肉是什麼鬼?

    剪紙看到的,是一個比他噸位超出兩三倍的超級大胖子,浮腫的臉上所有肌肉都扭曲著,一堆死肉,從上到下,皮開肉綻,見不到一塊完整的組織,更有骨骼支離,很多都刺破肉層,白慘慘暴露在外。

    如此模樣,只差準備個大鍋熬煮一番了……就算酷刑,沒有幾十個小時,也整不成這樣啊!

    紅狐慢悠悠走過來,手裡還拎著一根樹枝,戳在死屍肩下的位置︰“這裡,當初我從湖城逃出來的時候,在荒野裡,給了他一記。”

    剪紙愕然扭頭。

    對剪紙的視線,紅狐全無反應,自顧自用樹枝戳弄︰“本來這一擊是奔著後心去的,可他轉身很快,我正面戳中這裡,崩斷了匕首,還看著他一拳打爆了老五的腦袋……”

    剪紙張嘴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插話︰“湖城那檔子事兒,總會親自派人了?”

    “是這個人,但不是這個身份。當年他還只是那個小教團的護教聖雄,誰知什麼時候加入了協會……我的匕首上有‘刺印’,相隔五公里會有感應,最長可以保留十年,不會錯的。”

    紅狐越發低聲細語,可黑暗也不擋住他冷誚的笑容︰“我原本是想,抓住機會,再從這裡來一記,現在看來,難度降低好多……”

    他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拿出把烏沉沉的匕首,尖鋒朝下,松開五指,匕首直線下墜,正正插入屍體鼓漲酥軟的死肉裡,深沒至柄。

    有那麼一刻,剪紙都以為是紅狐動手,將坦克虐殺泄憤,可再一琢磨,就知道不對。再看紅狐情緒低落,想說點兒安慰的話,又不知從何說起,末了只能低聲問︰

    “是羅老闆他做的?”

    “哼。”

    “怎麼做到的?我聽秘書講,好像是次聲波……”

    “那是我告訴她的。你旁邊那些鳥獸屍體都是這麼個死法,就連我也差一點兒。”

    “啊?”剪紙這才發現,紅狐的臉色不是太健康,青白發硬,原來是受內傷了。

    紅狐並不在意,重新拿起匕首,裝進鞘內。說是定向次聲波武器,可再怎麼定向,也是大範圍攻擊的性質,他在發現坦克的真實身份後,受仇恨驅動,想抵近給一記狠的,強撐著次聲波的殺傷躲在暗處,被波及也是活該。

    可終究錯了過去……

    剪紙隱約猜到一些,可這種事兒不好擺到明面上講。只能撓撓頭,指了指坦克的腫屍︰“這傢伙也是那個次聲波?”

    紅狐聳聳肩︰“天知道。”

    剪紙無法索解,只能拍了幾張照片,並攝錄視頻留檔。此時他已經確認,紅狐寧願縮在林子裡吹冷風,也不去和羅南見個面,是心裡又犯別了。對這種事兒,沒說的,硬扳過來就好。

    他嗨了一聲︰“管他怎麼做的,沒事兒就行。反正人擺在那兒,有不明白的地方問問就明好。對了,你確定沒事?我現在是他半個師傅來著,要不要讓他給你道個歉?”

    “滾!”

    紅狐摔手想走,被剪紙硬生生拽著︰“別呀,聽說那小子又把自己搞得五癆七傷,眼楮都快瞎了,傷情應急處理這塊兒我一竅不通,你不幫忙,我只能用紙灰去糊了。”

    “你糊去,管我屁事。”

    “走了走了……哎,那頭魔鬼魚不吃人吧?”

    “誰知道?送你個次聲波你吃不?”

    “我擦!”

    兩個人拉拉扯扯,可最終還是往齒輪方向去了。進入齒輪內部的時候,天空中的魔鬼魚沒有吃他們,也沒有贈送次聲波,完全視若無睹,只是一遍遍地從齒輪旁邊小湖中吸水,化為水炮,砸入樓上的起火點。

    所謂的水炮,可是真的水制炮彈,魔鬼魚經過口腔、腮腔的特殊作用,將大量湖水凝合了極為紮實的大水球,從窗戶的空隙中砸進去,又快又準,滅火效果一流。

    剪紙又是嘖嘖稱奇,又是腦袋生痛︰“這傢伙成精了都……是不是太高調?真被拍到的話,網上要炸啊!”

    紅狐不說話,當先邁入齒輪內部。

    此時,各個樓層的被水火之力來回折騰,已經一片狼籍,十分慘淡。路上見到幾個多功能機械人,看上去是有救火能力的,但都被砸爆,顯然是坦克的手筆。

    不過,這位始作俑者的下場,比這些機械人要淒慘十倍。

    “南子,哪兒呢?”剪紙招呼兩聲沒人應,十分奇怪,更是擔心,總不會又出了狀況吧?

    “在地下。”紅狐反倒成了領路的,帶著剪紙走消防通道,一點兒不猶豫。

    “你……咳,這裡結構挺獨特的,聽說是他母親一手設計建造,可惜了。”

    剪紙硬生生換了半截話,終究沒有說破。很顯然,紅狐事後肯定是跟了羅南一路,確認他的行蹤之後,才又回到林子去的。

    從霜河實境那晚上,剪紙就看出來了,紅狐在解開了對羅南的誤會之後,又變得非常上心,或許有點兒嫉妒,但更多還是某種羨慕和代入。

    也許他在想,如果湖城換了夏城……

    可惜,凡事沒有如果。

    紅狐和剪紙一路走到中控室,看到的同樣是一片狼籍。坦克在搞破壞的時候,第一個破壞的就是中樞系統。

    “真徹底,也是大意了。”

    剪紙看得嘆氣,有幾次他在這裡向羅南授課,聊天的時候,聽羅南說起,原來這邊是有一個很嚴密的安防系統的,可羅南不太喜歡那個,入駐齒輪之後,就將該系統封閉掉,剩下的一點兒權限控制手段,在坦克這種毫無顧忌的專業破壞者面前,就像一層薄紙,毫無效果。

    紅狐想的是另一件事︰“人呢?”

    他剛才是悄然尾隨羅南,看他停留在中控室裡嘗試通過手環授權恢復系統運轉,一時脫不開身,才放心離開的。

    可現在,中控室裡空空如也。

    羅南不見了,那個被羅南禁錮住的蛇語也不見了。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7-1-18 01:22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7-1-17 02:15
第一百六十章 曾記否(下)


    剪紙的視線在中控室轉了一圈︰“南子不在這兒啊?”

    說著他就往屋裡去,可剛邁步就被紅狐一把攔住。

    “你等等。”紅狐眉眼冷澈,腳下無聲,也不帶一點兒風,進入中控室。期間鼻翼微微抖動,分辨室內的氣味,甚至還到電梯等其他出入口去探查。

    羅南由於眼部的傷勢,身上血腥氣挺重的,紅狐經過嚴格訓練的鼻子,足以辨別其去向。可是,裡裡外外轉一圈之後,紅狐的臉色愈發難看了。

    氣味顯示的資訊,讓他無法理解。

    “沒有出去的跡象。”

    “啊?”

    “電梯、安全門都沒有氣味殘留,不是從那邊出去的。”

    剪紙眨眨眼,回頭看了自他們來時的方向︰“氣味不顯示方向,上次南子也是從這兒來的吧,是不是原路返回了?

    “我辨得出來。”紅狐頭也不抬,又走到操作台邊上,這裡本該裡整棟建築的核心,如今卻成了碩大的垃圾堆,被坦克徹徹底底破壞掉。

    紅狐嘗試復原現場,他打量已成廢品的操作台,倒是很快發現了異常情況。在垃圾堆的某個區域,剛剛有巨量電流通過,由於操作台已毀,電阻極大,導致有燒蝕痕跡,可這裡並沒有什麼導線之類。

    正琢磨著,剪紙又嘟噥︰“憑空消失?可不像出事的樣子啊……”

    說話的時候,他控制的紙人正蹦蹦跳跳到了建築物外面,延伸了感官範圍,確認魔鬼魚仍然很乖巧地做消防直升機,毫無異樣。

    “聯系秘書嗎?”

    紅狐臉色更糟糕,但沒有反對。

    剪紙剛抬起手腕,耳畔卻是“滴”的一聲電子音,相應的心念有了去處,很快萬花筒般的資訊與意識對接,感覺一下子就熱鬧起來。

    折騰了許多,靈波網終于成功重啟了。

    在夏城這些年,剪紙早已習慣了六耳傍身,隨時切入靈波網的生活,心頭當即一鬆。他也是鬼使神差,第一時間搜索了好友列表,赫然見到︰

    羅南在線!

    那個正四面體的頭像,非常醒目。

    “喂,南子,你在哪兒?”剪紙呼叫。

    紅狐霍然扭頭,盯著他看。

    至於羅南那邊,靜默了片刻,就是一秒、兩秒,奇怪的雜音響起來,形成了干擾,讓剪紙險些以為靈波網又要出狀況。

    還好,雜音很快消失,羅南的聲音響起來︰“我在……嗯,稍等。”

    這句話聽起有點兒啞,還有點兒飄,剪紙聽得就是一愣,忙又問︰“你沒事吧?”

    “沒事的。”羅南依舊啞聲回應,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有點兒問題。

    紅狐受不了這種毫無重點的對話,也從靈波網上接入,劈頭就問︰“那個蛇語呢?”

    “自殺了。”

    紅狐與剪紙面面相覷。

    羅南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反問他們︰“你們在中控室,那邊沒什麼情況吧?”

    “還好……”

    話沒說完,又有人申請接入通話,而且不是一個,是好幾個。何閱音、章瑩瑩、爆岩、竹竿、章魚……甚至白心妍都來湊熱鬧。

    但凡羅南認識的能力者,幾乎都一窩蜂式地聯系。

    羅南沒想到,自己竟還有這份人緣兒。他不擅長這種情形,且更希望有一個安靜的環境,特別是現在。

    還好,對面也意識到了這種情況,當下由何閱音出頭,建立內部頻道,把相關人員都拉進去,隨即改成留言模式,只有她這位創建人保留語音,代替所有人發問︰

    “羅先生,身體如何,眼楮怎麼樣?”

    何閱音說話的同時,內部頻道介面上,各色文字已經迅速刷屏,感覺比語音模式還要熱鬧。

    羅南卻只用低啞的嗓音回應︰“還好,看得見。”

    “羅先生,我不建議你在齒輪逗留太久,目前已經有人將魔鬼魚飛天的照片、視頻發到網上,北岸叢林的動靜也太大,後續需要專業人員處理。”

    何閱音始終保持冷靜理智的態度,她也大概能猜到羅南的想法,補充道︰“10分鐘前,我已經通知了消防人員趕往那裡,應該很快就到。”“我知道。”羅南情緒微妙,回答倒是乾脆,“我馬上離開。”

    “羅先生還回到雲都水邑就好,這裡的聖心醫院設備比較齊全……”

    “好的。”羅南回應越發簡短,甚至在答覆之後,直接下線,擺明瞭不想再多說。

    這份態度,讓內部頻道裡的人們很是莫名其妙。

    “怎麼了?生氣了?”

    “任誰被總會那幫人折騰,都會氣吧。”

    “確定不是因為一幫救援無力的蠢貨?”

    “嘿,嘿,想想你自己!”

    “是不是應激反應綜合症?又驚又怒還殺人,看看啊,黑甲蟲、操線人、坦克、蛇語,整整四條命呢,唔,他以前殺過人沒有?”

    “好像……沒有吧?”章瑩瑩不太確認。

    這時候,剪紙一言不發,上傳了幾張圖,都是坦克的屍體展示,各個角度。

    紅狐做注釋︰“羅老闆的傑作。”

    章瑩瑩送出個目瞪口呆的表情,並開了彈幕效果,從右到左一路滑行。其他人紛紛跟上,一連串呆滯、混亂的表情在屍體照片上滑過。

    羅南不管別人怎麼議論他,結束通話後,就保持著原先的姿勢,睜大眼楮,不顧眼眶裡已經快要麻木掉的痛楚,環視他身之所在。

    環形空間,環形椅具,還有壁燈、書架、腳踏等佈置,在狹小的空間裡,營造出舒適從容的氛圍,正是枯樹沙洲上的樹洞小屋。

    羅南呆呆地屋裡的陳設,又看自己的雙手。數秒鐘後,他猛地站起身,扶著微潮的樹壁,沿石階搖搖晃晃地往上走,到樹屋的上層。

    觀景窗前,畫軸式的窗口向兩側鋪開,內外的黑暗迅速交匯在一起,試圖淹沒所有的存在。

    羅南仍然可以看到,枯樹沙洲與齒輪相隔有五六百米的距離,在這個角度,齒輪如同一幅未完成的畫作,只顯露部分輪廓暗影,一兩個未完全撲滅的起火點,還在閃光。

    怎麼會到這裡來?

    中間發生了什麼?

    他看到了什麼?

    其實羅南並沒有要急切獲知終極答案,他更想把剛剛所經歷的一切,向他人傾述、討論,巨細靡遺,談多久都好。

    可如今的形勢註定了,沒有這樣一個人。

    他只能默默注視著齒輪,看這棟建築在時光長河中無聲矗立,向世人呈現出最簡單、最微不足道的側面……

    此時真正的消防直升機的隆隆聲,已經從遠方夜空中傳來。靈波網上,何閱音明知他下線,還是留言提醒,要他盡快與紅狐、剪紙會合,並盡量藏匿好魔鬼魚,到雲都水邑會合。

    羅南沒有回復,他的視線駐留在齒輪上,心頭似通非通,似明非明。“耦合理論”可以解釋他的遭遇,可純粹的理論終究無法盡情展現一個偉大作品的全貌。

    它是嚴謹的、它是神奇的,它是美的!

    最重要的,它是母親的作品,而我只是窺得它的半邊面目。

    不該這樣!

    羅南身體前傾,頭部已經探出觀景窗,秋夜的風裹著灰燼和叢林腥氣,撲入鼻端,明明是冰的,卻將火燙的刺激直透入腦。

    一份情緒,一份沖動,再難抑制。

    羅南雙手緊握住觀景穿下沿,意念動處,不遠處,正在小湖上取水的魔鬼魚當即放棄了工作,胸鰭長翼只一個輕擺,巨大身軀便到了已經淹沒的沙洲之上,挨著枯樹邊緣。

    “走!”羅南低喝發力,竟讓身體從觀景窗一躍而出,摔落到魔鬼魚胸鰭邊緣,長翼順勢微攏,使他身軀一路滑落到大魚扁平的背部。

    觀景窗無聲關閉,恢復了枯樹應有的模樣。而羅南則努力站起,腳下還有些發軟,險些又摔倒,多虧魔鬼魚強韌的身軀適時給他一份彈力支撐。

    他不等完全恢復平衡,就踉踉蹌蹌往前走,一直來到魔鬼魚頭部,抓住翻上來的一對頭鰭,才長吁口氣,輕聲道︰

    “飛吧,找一個最好的角度!”

    魔鬼魚發出低沉的鳴嘯,呼嘯的氣流攪斷了枯樹的幾根殘枝,巨軀向上游動,轉眼百多米的高度。

    終於,他不同尋常的舉動引起別人的注意。叢林中似乎傳過來剪紙的喊聲,至於六耳裡,手環中,也有人呼叫,有人提醒。

    羅南全無回應,他只看向天空。

    學院所在的平江區,屬於夏城特別劃定的教育功能區,即使有聳立入雲的“雲都水邑”摩天樓群拉升指標,仍然是建築物平均高度最低的區域之一,空中交通層分佈較為稀疏。

    往上看的話,視野其實很開闊,而今夜天氣不錯,三五顆星辰已經迫不及待地沖破都市的光污染,顯現在天際四方角落。

    可隨著魔鬼魚向上飛遊,寒風撲面,在羅南心頭,在他的眼前耳中,卻另一番景象︰

    是奔流的雲氣冰晶;

    是咆哮如龍的罡風;

    是火獄般的遼闊大地;

    是以往十六年生命不會想、想不到的奇絕世界。

    危險、致命,偏又有著罌粟花般的誘惑力,

    羅南幾乎分不清真實虛幻,便在此時,魔鬼魚高昂的身軀回正,開始在天空盤旋。

    當下已經是上千公尺高度,居高臨下,可見天地旋轉,河流蜿蜒,還有黑暗虛空與城市的光污染繪制背景,形成暗濁壓抑的畫面,漫過視野界頭,億萬生靈,在其中來去,或麻木或肆意,揮灑生命的熱度。

    羅南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這個城市。正如此刻,夏城只是他生命存在的背景,他關注的只是這幅背景之下,微緲的一點。

    齒輪。

    對羅南來說,只有這裡,純粹而明透,無論背景元素是怎樣的混亂,只要靠近這裡,有形無形的秩序,有形無形的齒輪,在天地間交錯、咬合,圍繞那奇妙竅眼,緩緩運轉。

    嚴謹、神奇、美麗……真實!

    羅南怔怔看這撼動魂魄、又可能僅他一人懂得的華麗情境,自我意識似也隨之運轉,成為無形而宏大秩序的一部分,並逐層向外擴張,梳理感應所及的天地萬物。

    所以他知道,數十公里範圍內,區域內幾乎所有高樓上的高清攝像頭都轉過來,還有高空艦艇,甚至可能包括幾百公里高度的軌道衛星,鎖定他所在的夜空,冷冷凝視。

    至於精神感應,絲絲縷縷,從各個精神層面轉折覆蓋,也不是一位兩位。

    不知有多少人,通過多少方式,關注這一方天地,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可是,相對於夏城億萬居民,相對於世界上百億生靈,這又算什麼?

    認識即秩序,不知即無序。無序之資訊,便如幻相,在這偌大都市的光霧中冰消瓦解。

    就如同那個身影,那個名字,那個靈魂,那澎湃在羅南心頭的驕傲,竟無去處。

    要向世人述說她的奇思妙想,她的偉大成就,還需千言萬語,漫漫文字,其中幾字歧義,可能就相去萬裡。

    茫茫世間,誰可傾訴,誰能懂得?

    難不成,是療養院裡的瘋爺爺麼?

    終究……只有我一個。

    媽媽,現在,只有我一個。

    只有我一個!

    感覺到羅南的情緒,千米高空之上,魔鬼魚驀地俯沖而下,扁平巨軀仿佛被無形的秩序長線牽系,化為奇詭壯觀的巨大風箏,圍繞中心,急速盤旋。

    大風呼嘯,羅南雙眼滾燙,視界扭曲,唯有那枚自轉齒輪,繞動時光,恍惚若瀲灩瞳眸,又如世界中心、秩序源頭,天地萬物盡化其中,與他心念對接、耦合。

    “轟!”

    星河浩瀚,億萬星辰,在奔湧的情緒風暴中,微微顫動,百千萬星光,似若水滴,轉眼成江化海,滾滾靈魂力量撐爆了外接神經元,轉瞬外溢,如大江決堤,沖泄而下。

    就是這一沖,將大小不等的兩個齒輪帶起,有如浪拍水車,尋得契機,同步轉動。

    氣機摩挲,電光迸發,縱橫密織,轉眼已經無法記數,只轟得羅南氣血激蕩,痛苦還是激昂,又哪能體會?只能由翻湧情緒推著,裂喉嘶喊。

    無所顧忌,無所考慮,只有那純粹至極的情緒,混著電光,在精神層面轟然擂響。

    “媽媽!”

    鬱鬱雷音,碾過虛空。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7-1-18 01:23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7-1-18 01:24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冰裂紋(上)


    魔鬼魚裹著呼嘯的氣流,劃過觀影平臺上空,略一側身,扁平的身軀穿過框架結構,在水浪般的波動中,消去沖勢,懸停在水池上空,緩緩降下高度。

    羅南腳下不動,自有魔鬼魚鼓動背部肌肉,如一條傳送帶,送他下來,只在從胸鰭長翼邊沿滑落的時候,微有踉蹌。

    薛雷早等候在一旁,及時上前扶住。他眼下只穿了件薄薄的圓領衫,身上卻急得都是汗。直到握牢了羅南的手臂,才鬆口氣,可另一股氣又往上頂︰

    “南子,你瘋了是不是!”

    這句話尾音未盡,後面突兀降了八度︰“眼楮……”

    “沒事。”

    羅南示意魔鬼魚沉入海天地,進入中央水晶柱。他也掙開薛雷的攙扶,就淌著湧上來的池水,走到池邊稍微乾燥些的地方。

    剛落地的時候,羅南的眼楮還微微發燙、生痛,可再眨幾次眼,深秋涼風吹過,很快就有一層清涼之意,如滾珠、如水膜,將滋潤之意層層下滲。中間還有些麻酥酥的刺激感,不多時已經大幅消減,倒是眼眶、眉間,額頭、臉面,都是涼意浸浸,頗為舒坦。

    羅南認為沒什麼大事,兩個齒輪之間耦合的電光,既可以是撕裂,也可以是膠補。目前控制得仍不太精確,也許前一波是損傷,各種撕裂,可後一波電光生成,就給能焊上;反地來,也有可能剛有好轉,緊接就給炸開。

    但既然是耦合,資訊互通、同步就是天然的,概率上還是向好的一面轉化,隨著時間推移,感覺也越來越明顯。

    這只是羅南本人的想法,薛雷看到羅南的瞳孔,就不是同一個味道。

    薛雷好像看到某種冷血動物的眼楮,雖不具備狹長瞳孔,可密織的裂紋環繞其上,就如同隨時可能粉碎的玻璃球。

    看到此幕情形,薛雷本能地一個寒顫,當下就要抓著羅南去醫院檢查。可再轉過一瞬,對面勃發的氣機,便讓他眼皮狠跳兩下。

    薛雷定定神,循著氣機感應,再看過去,仍是那破碎的裂紋,卻像極了開裂的冰層,乍看幽暗,裡面卻滲著森森的寒芒,偶爾光波跳動,就如同撕裂夜空的電火,刺眼得緊。

    面對這雙詭異的眼瞳,他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下意識把手中的筆記本遞過去。

    這是羅南的分頁筆記,只是在躍上魔鬼魚背脊的時候,丟在平臺上,被薛雷拾起,如今也是物歸原主。

    羅南握住皮制的封面,笑了笑,難掩疲憊。

    薛雷語氣緩和了些︰“還是去查查吧。”

    “行啊。”羅南知道免不了這一遭,答應得也爽快。視線一轉,看到池邊休閑長凳上,那位披著薛雷道服的女子,不免奇怪,“田學姐還在?”

    田思聽到羅南叫她名字,微咬下唇,抬起頭,嘴唇白得不見血色,神情也有些發木,不知是寒冷的作用多一些,還是恐懼的力量多一些。

    她被人鎖喉為質,幾度將死,後又落入海天池,全身浸透。針織衣服入水,極其沉重,出來之後,冷風一吹,又是分外冰冷。且她先前鞋子已經掉進海天池裡,纖腿只著絲襪,沾著濕冷地面,可謂狼狽不堪。

    眼下正值深秋,涼意深重,雖蒙薛雷好心,送了道服暖身,可還是攏臂並腿,難掩瑟縮寒意。

    薛雷低聲道︰“她可能是受驚嚇太狠,有些應激反應,就在這兒不動,怎麼勸都不成。”

    羅南聽了也皺眉頭,一時不知該怎麼處置。視線有所偏移,卻見觀景平臺上明顯已經清理了一遍。黑甲蟲、操線人的殘屍都不見了,被清場昏迷的遊客都已經轉移,交戰的痕跡也清理幹淨。

    薛雷會意,低聲道︰“你剛走沒多久,何秘書就到了,清理了場地,又安排周哥在這兒照應著。”

    水池盡頭,一位四十歲左右的沉穩男子正往這邊走,正是薛雷所說的周虎。他是何閱音的保鏢之一,也是心腹,曾和羅南見過兩次面,還是爆虎的戰友,並不陌生。

    “周哥。”羅南先把田思的事情放一邊,禮貌地招呼一聲。

    周虎言行一貫穩重得體︰“羅先生,按照何小姐的吩咐,今晚我就在你身邊候著,做些雜活兒。有什麼事兒,直接吩咐就好。”

    羅南也不拒絕,點頭謝過。

    周虎視線在田思身上一掃,大概知道情況,便壓低嗓門道︰“何小姐講,這位應該被壓抑得狠了,還在人質情境裡掙扎……”

    羅南聞言,又想了想,上前兩步。

    離得近了,別的還好,一見羅南那對冰裂似的瞳孔,田思整個人都往後縮,可很快又驚覺,強抑恐懼往前湊,仰頭上看,惶恐又可憐︰

    “師弟,對不起……”

    此時的田思,哪有平日裡從容明快的模樣?

    羅南皺皺眉頭,微俯下身︰“師姐,天氣太冷,去換身衣服。然後咱們再聊聊,好嗎?”

    此時他已經用了近乎催眠的手段,田思下意識嗯了聲,精神難免還有些恍惚。

    羅南見狀便道︰“雷子,你陪她……”

    薛雷猛搖頭,今晚上他幾乎沒出上力,正懊悔的時候,打定主意,要與羅南寸步不離。

    “得了,一塊兒去吧。”羅南對田思原本是沒什麼特殊看法,可因為齒輪、因為耦合理論,相應的態度也就大不相同。

    海天雲都內部便有大型購物中心,要換裝的話很方便。而他先前登上魔鬼魚的濕滑背脊,又在齒輪裡救火,身上沾滿泥灰之類,一身白大褂早不成樣子,臉上怕也不太好看,需要清潔一下。

    一行人便坐電梯下行,往購物中心去。

    羅南沒有即刻與何閱音等人會合的意思,主要是因為,剛剛建起來的靈波內部頻道,已經快被嘈雜信息給刷爆了。

    他之前衝動的做法,已經有從上拉下來的大量照片、視頻為佐證,後頭沉得一塌糊塗,羅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在他情緒激動時,恨不能向全天下人傾述母親作品的偉大之處,可現在情緒落潮,理智回歸,他也明白,其中的秘密,無論如何都不適合外傳。

    如何應對,真是個麻煩事。

    偏偏他現在又疲憊得不想動腦子,乾脆就再任性一把,緩緩再說。

    對羅南的做法,薛雷有話想說,但沒張嘴;周虎則完全聽從羅南的安排。至於田思,更如牽線木偶一般,羅南說什麼就是什麼。

    一行人到了101層,就近找了個品牌店,購置衣物。

    羅南只是洗把臉,扔掉道具白大褂,其他的就先湊合著。至於田思,再怎麼湊合,也要花點時間,三位男士就在店中等待。

    恰在此時,謝俊平來電,劈頭蓋臉就問︰“你幹嘛去了?”

    羅南掃了眼琳瑯滿目的女裝︰“買衣服。”

    對面明顯被噎了一記,頓了下才問︰“雷子呢?”

    “和我在一起……怎麼了?”

    謝俊平打了個哈哈︰“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問問。你們倆突然都不見了,剛才唐儀過來,都找不到你們。”

    羅南卻想起一件事,他略偏過身子,眼角餘光掃過店外最醒目的裝飾——貫通一百四十餘層樓體的中央水晶柱,魔鬼魚就在裡面遊動,吸引了不少客人駐足觀看。

    “幫我問問姚豐,那個畸變種魔鬼魚,大概是什麼價位。”

    “果然是……咳咳咳,沒事,我有點兒嗆。”

    猛地拔高音調,又強行抑制,就是謝俊平如今的下場了。他後半句是應付那邊同伴,轉過來後又用力壓著嗓子,還忍不住打顫,多半是激動的︰

    “南子,你你你……真是你啊?上要爆炸了你知道嘛?姚豐剛得到消息,正焦頭爛額呢,對了,他應該沒認出你來!”

    “那他還真遲鈍。”

    羅南暫時不想多說,又提醒謝俊平︰“我一會兒就過去,別忘幫我問問價。”

    說著便掛斷通訊。

    羅南承認,向姚豐問價是衝動的想法。他非常喜歡空中俯瞰齒輪的體驗,盡情感受其奧妙,欣賞建築之美,如果能到手,當然是最理想的。

    當然,還有更現實的因素。

    畸變種魔鬼魚的肉體力量強橫,而且肌體柔韌性極佳,操控性非常好,也頗具多樣性,很大程度上可以代替他脆弱的肉身,做一些對抗性的工作。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光裡,有沒有這種“武器”伴身,是他能否活下去的關鍵。

    羅南真有些累了,他乾脆坐在服裝展示區的試鞋凳上,翻開筆記本,仿紙軟屏亮起。

    他下意識地打開繪圖軟件的第二層,燦爛星河幾乎耀花了他的眼楮,耦合作用下的目竅心燈,幾乎掃盡了星河中的渾濁暗雲,映照八極,諸多生命草圖,形成成百上千的星座,在格式塔內外環繞升降,浩瀚星圖,幾乎能把人的心神都融化進去。

    羅南沒細看,只是低嘆一聲,回到軟件上層,隨手創建空白介面,電子筆勾勒線條,才起了個頭,又頓下來,千頭萬緒,不知如何佈局下筆。

    薛雷站在邊上,突然道︰“南子,你那個秩序俱樂部,把我也調過去吧。”
jjyy168 發表於 2017-1-18 01:32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冰裂紋(下)


    羅南愕然抬頭,沒怎麼聽明白。

    薛雷繼續道︰“館主這次搬家之後,要休息一段時間,道館那邊暫時不需要我幫忙了。我掛名的那個社團,也沒啥意思,你乾脆給平哥說一聲,把我也調過去,大家有個照應不好嗎?”

    羅南下意識地道︰“有照應當然好。”

    如今齒輪的歸屬權還在競價之中,不管最後是神秘學研究社得手也好,建工社入主也罷,羅南一個人在那裡,都是勢單力孤,能有個信得過的朋友幫忙……等等,現在哪是什麼照應的事兒?

    羅南搞明白了薛雷的想法,這是奔著貼身保鏢去了。他承認,若真有薛雷護衛左右,彌補他身體脆弱的缺陷,再配合他的精神沖擊等手段,今天晚上這種場面,平趟過去決無問題。

    然而,羅南更清楚,今後的麻煩不來則己,真要過來,就絕不只是今天這樣子!

    “不只是咱們兩個。雷子,這裡還有很多情況,還有你的父母,我姑媽一家……”

    羅南話音低沉,說著說著,後面又斷掉。

    激昂的情緒回潮之後,不可避免的,千頭萬緒的想法便如雜草,在心裡滋生。坦白講,總會調查組的下做伎倆,真的把他驚到了。

    強捕、人質、燒屋……這幫人根本毫無顧忌,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這還只是總會一家,羅南還沒有忘記,量子公司,特別是嚴永博那人,一直覬覦齒輪,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

    公正教團,暫時好像是縮了,可總會都那麼積極,作為當事方,他們真的會做鴕鳥?

    還有,還有那些羅南都不怎麼能數清楚的各方勢力,從人面蛛製造的亂象就能看出,貪婪的人實在太多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人跳出來。

    他和薛雷兩個,怎麼應付?

    好吧,還有夏城分會,但從今天情形來看,求人怎若求己,就算何閱音等人努力救援,可受限於時間,以及空間分佈,也不可能第一時間出現在他面前,更何況優先級還要更低一些的家人?

    羅南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向薛雷表述他的擔憂。恰在此時,試衣間那邊,換好衣服的田思走出來。

    如今可不是挑揀衣服的好時候,田思只是就近選擇了個女裝品牌,隨意搭配了一下。

    大概是掉進水池裡真的很冷,她穿了一件翻領羊羔毛外套,搭配高領白絨衫,把上身遮得嚴嚴實實。

    下面則是深色百褶長裙,直垂至腳裸,還有之前順道買下的高跟牛津鞋,在暖意融融的購物廣場內,已經冒了點汗星,猶帶著濕氣的中長發披在肩後,面頰微紅,倒似剛剛沐浴過後一般。

    田思就這樣一步步挪到羅南身前,眉眼低垂,輕聲道︰“久等了。”

    羅南沒說什麼,薛雷要轉到秩序俱樂部的事情,也不是嘴上說說就能理順的。他合上筆記本,起身道︰

    “走吧。”

    “羅先生。”剛出去一趟的周虎趕過來,遞給他一個剛開封的茶色平光眼鏡,“您的眼楮……先遮遮吧。”

    薛雷恍然︰“那些紋路怪滲人的,應該遮一下。”

    怪不得何閱音選周虎當保鏢呢,真的是很細心周全的人。羅南道了聲謝,接過眼鏡戴上,當先往電梯那邊去,薛雷等人都跟上,後方水晶柱裡,魔鬼魚無聲盤旋,隨之下潛。

    按照最初的計劃,羅南回來之後,就要直接入院接受檢查。可剛剛與謝俊平通話,說起魔鬼魚的事,羅南還要再去派對現場,看看具體的情況。

    對此,跟隨在側的周虎也沒有異議。

    一行人很快回到88層。按照派對的流程安排,現在已經該是暖場結束,派對正式開始的時間了。不過羅南他們抵達的時候,環繞中央水晶柱的場地,顯得有些混亂,嗡嗡之聲不絕於耳。

    羅南又與謝俊平聯系,後者告知︰“水晶柱被開了天窗,大樓竣工以來,從沒有出過這檔子事兒,為安全起見,很多活動都延後了,姚四兒丟了面子,正罵娘呢……稍等下。”

    謝俊平和胡華英還在與姚豐交流,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羅南環目一掃,要說也巧,他們所乘的電梯口,正好是在之前初遇姚豐,還有那個何東樓的沙發角落附近。

    此時,幾個麻煩人物都不見蹤影,只有兩三個陌生人,在那兒閑坐聊天。

    沙發角落地方寬敞得很,休息商議都沒問題。羅南便對謝俊平提了一句,領著薛雷等人走過去,準備到那兒暫歇,等謝俊平他們過來會合。

    羅南等人往左拐,右側卻有一撥人,正好看到他們從電梯出來。當下就有人怪叫一聲︰“天雷地火,激烈得狠哪,衣服都換了,什麼場面?”

    “去的時候是兩個,回來四個,哇噢!”

    “人不可貌相……”

    聽朋友聒噪,多數是對著田思指指點點,居茂勛臉色愈發難看。

    他們一幫人被黑牙墨鏡男嚇到,挫了銳氣,在124層就跑出來,煞是丟臉。後面好不容易緩過神兒,再往上去,可按下來的電梯裡,一個白領滿臉鮮血,頭面都要給撞平了,陷入深度昏迷,又把他們驚了一記,不知道上面發生了什麼。

    再然後警方介入,一行人無奈回返派對會場,派對活動又出了岔子,可謂是一路不順。正煩悶的時候,冷不丁又看到羅南和田思回返,卻是這麼個見鬼的模樣。

    居茂勛開始挫牙。

    旁邊與他相熟的朋友,見他眼眶裡都透出血絲,拿出“屠夫”模樣,一個個都閉了嘴。

    想想也是,關系也有了,衣服也換了,這時候居茂勛再搞什麼爭風吃醋,不是拿綠油油的帽子往頭上戴?

    居茂勛盯著那兩人的背影,沒有動作。今天再撕扯,只會更丟臉,而過了今天,性質就不一樣了。

    “走!”居茂勛強咽下這口氣,轉身離開,心裡則有幾十上百個尖銳念頭往來攢刺,只等機會發泄出去。

    居茂勛剛轉身,那邊已經隱入人流之中的周虎和薛雷,都扭頭瞥來一眼。正值敏感時候,如此惡意的眼神,他們當然都有所感應。

    周虎還湊到羅南耳邊問了一句︰“那人……”

    羅南搖搖頭,只要居茂勛那邊不是即刻沖上來幹架,他就沒有閑情搭理。幾步路的功夫,他們便來到沙發角落,羅南也不客氣,略做示意,便當先坐下。

    後背挨上柔軟的沙發,有了依靠,疲憊感就像是蒸騰的熱氣,瞬間籠罩全身,將一身的力氣都蒸發出去。

    他不自覺嘆了口氣,有些困頓。

    “南子?”薛雷沒有坐,彎腰看羅南的頭面顏色,有些擔憂。

    羅南撩起眼皮,看薛雷皺起來的面孔,啞然失笑︰“神在氣先,氣在力先,損耗之重,等而下之……看來今天我是及格了。”

    這是他剛學習目竅修行之術的時候,薛雷勸誡他的話。

    羅南今日應敵,確實是將這些話做到了實處。本人的氣力消耗不算太多,可秩序框架、齒輪耦合等等概念的領悟和應用,極耗精力。

    再加上對母親作品回援救護,急切之心,激蕩之情,亦是折損心神。在安全環境中,積累的疲憊感爆發,真的想要就此睡過去。

    薛雷大概是最能體會羅南狀態的那個,也在勸︰“要不,你就睡會兒吧,神損則精氣皆傷,強撐著那就是無底洞……”

    “嗯,先把幾件事問清楚,何姐應該快到了。”

    羅南這時又想到,身邊還有個外人,便強撐眼皮,轉向田思道︰“田學姐,今天對不住,讓你遭了池魚之殃。不過事情都過去了,接下來這段時間應該會很安全,如果學姐你……”

    他還沒把意思表述明白,有氣息到他背後,更有一隻雪白長腿從沙發後側邁過來,輕巧跨過沙發靠背,纖細身形就這麼突兀出現。

    很簡單的T恤衫,搭配牛仔短褲,秋意已濃,還是一身夏裝,也是任性。能這樣打扮的,在羅南熟悉的人裡,只有一個章瑩瑩。

    “看什麼?我從海邊上趕過來,沒穿著潛水衣算是對得起你!當然,要是你死掉,我會換身正裝給你收屍。”

    章瑩瑩就挨著羅南坐下,盯著他不放,仔細打量,看看是不是少了什麼零件。

    羅南的眼楮都快眨不開,對這位也不怎麼搭理,只嗯了一聲。

    若在平日,章瑩瑩早跳了,可如今,她只是冷哼一記,徑直伸手,探了探羅南額頭,指尖劃下,又測測他的頸動脈、心速等。

    這些都沒什麼異常,可羅南這張臉,怎麼看怎麼別扭,來來回回打量幾遍,她終於發現問題︰“戴個眼鏡做什麼?”

    說著,她直接伸手摘下。

    羅南瞥去一眼,接著就看到她變得僵硬的面孔,眼神貌似都有些呆滯。

    “有那麼難看嗎?”羅南拿回眼鏡,忽地感覺不對。因為前一瞬間,他的“目竅心燈”下意識照了過去。

    章瑩瑩的生命草圖,羅南在霜河實境那一夜,就差不多明晰,眼下心燈自然照耀,更是洞徹無遺。

    只不過,這份通透,似是引起了不良反應。章瑩瑩內蘊的那份水光雲帶般的鋒銳之氣,錚然鳴響,森森銳氣,將她的根底重新遮蔽。
jjyy168 發表於 2017-1-22 05:36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控心者(上)


    白虹的狀態很有趣。

    見到章瑩瑩特殊的形神結構,羅南心裡微動。還沒有理解通透,又有人進入沙發角,微喘的聲音響起來︰“羅老闆,你的節奏太清奇,我們哥倆兒跟不上啊!”

    說著,剪紙微胖的身軀狠狠坐下去,在沙發上晃蕩。

    至於紅狐,一言不發,坐在剪紙旁邊的沙發扶手上,眼神從羅南身上切過,往來幾遍,仔細打量。

    在齒輪的時候,羅南九成九的心力都用在救火上,不過他很清楚,正是這曾與他有些齟齬的兩位,最先趕到現場,態度上無可挑剔。

    羅南也承了這份情,當下向二人點點頭,順勢移轉了投向章瑩瑩的視線,把白虹的事暫且放下,並戴上了平光眼鏡。

    章瑩瑩有點兒迷惑,不太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但聽了剪紙的言論,憑著本能就嘲笑道︰“你的意思是,讓他等著咱們給他收屍?”

    說著,她還點了點手環,讓剪紙注意時間。

    剪紙指指章瑩瑩,又回指自己,對這種自爆式的評價無言以對。

    章瑩瑩才沒有“自爆”的自覺,怎麼說,羅南與總會那幫人對戰期間,她也跟了半程,提供了情報資訊,總歸要好一點兒。

    一幫人也算是比較熟了,互懟起來毫無壓力。今晚緊張多時,確認羅南無恙後,調理放鬆也是應有之義。

    可另一方面,作為僅有的一個“正常人”,田思對突然冒出來的這幾位,非常不適應。

    環形沙發大半合攏,只有一個入口,形成了較私密的空間,田思就坐在入口一端,後來的剪紙、紅狐則在另一端。兩邊距離很近,可彼此零交流——連個眼神都不見。

    田思微垂著頭,雙腿並攏斜放,儀態端莊,可半邊身子都在外邊,倒像她如今的處境。

    隨著時間流逝,作為人類最出色的自我保護機制,“遺忘”開始發揮作用,噩夢般的經歷漸漸變得模糊,田思也從恍惚驚悸的狀態中抽離出一些,思維重新運轉。

    88層是平江區一流學府聯誼派對的會場,與會之人雖說也劃出了幾個年齡段,可基本的身份,仍都是學生。

    而先後到達沙發角的這些人,羅南、薛雷不說,有點兒學生相的,也就是那位青春煥發的長腿美女。其餘三人,身上的社會氣息很濃,早前認識的周虎更是四十來歲的大叔級人物。

    這些人圍著羅南,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本身又相當融洽,自然形成了一個圈子。他們幾人往這兒一坐,之前在沙發角低語交談的幾個學生,莫名就有些不自在,很快起身離開。

    沙發角這裡,便只剩下羅南這批人,最多再加上後面小型吧台裡的調酒師。

    這幾位都是像羅南、操線人之類,身具不可思議能力的強人嗎?

    田思忍不住猜測,她目前所觸及的圈子,與原本熟悉的校園或淺政治圈有一段很遠的距離,遠到無法理解,更令人望而生畏。

    可與這個圈子搭上關系,也是很夢幻的一件事……當然,以噩夢居多。

    田思正調整思緒,冷不防有個話題落到她身上,那位看上去比她還小幾歲的長腿美女,視線轉過來︰“這位就是前半段的女主角?確實不錯,話說你有戀姐情節啊,怎麼就沒見你和年下女處過?”

    聽了這狗屁不通的話,就算羅南已經困乏得緊了,也要翻個白眼。

    田思則被章瑩瑩說得頗為難堪,情緒刺激了記憶。她猛地記起來,正是這個聲音,在最開始的時候,讓羅南放棄她,拋開累贅。

    明知道不應該與這些強人置氣,可屢次被針對,反而是激發了田思心底的一份自尊。當然,她不會用激烈的方式表現出來,只低垂著眉眼,端坐在沙發末端,倒是比之前還要平靜內斂。

    楚楚儀態,最顯弱勢,很是能激起異性的維護之心。羅南也記得田思提起“耦合理論”的情分,自然而然幫著說了兩句︰“別亂開玩笑,田學姐是我們學校設計院的高材生,明年進修,很可能就是我母親的直系師妹了。”

    “哦,小師姨啊,是不能當外人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章瑩瑩笑吟吟的,流過的眼波自有內涵︰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懂啊,怎麼不懂?要不是你剛剛打岔,我已經把這位給請走了好不好?

    不管各自態度如何,羅南和章瑩瑩都已經達成了共識︰接下來要討論的事情太過敏感,讓田思留在這裡,對人對己都沒有好處。

    羅南強振精神,視線投射到田思那裡︰“田學姐,剛剛折騰得不輕,想必你也很累了,這種派對不參加也罷,回去休息吧。”

    他的話與其說是關心,還不如說是命令。

    田思心頭一空,不知是放鬆還是遺憾,剛要點頭,在她前方,一直保持沉默的“紅夾克”男子突然開口︰“秘書在聖心醫院開了一個病房,還是去那裡檢查一下身體,以免留下後遺症。”

    田思愣了愣神,才反應過來,這是對她講的。她很自覺地將視線投向羅南,他的態度行事。

    羅南也是疑惑,看向紅狐,後者抽動嘴角︰“算是流程吧。”

    章瑩瑩立刻改換了立場,冷笑道︰“要是流程有用,也不至於出現這檔子事兒……對了,何大秘書在哪兒?她是召集人,現在還遲到?”

    “應該在醫院?”剪紙怕紅狐再和章瑩瑩吵架,忙插嘴進來,又問羅南,“話說你到這兒幹嘛來了,非要等到派對散場?”

    “等消息。”羅南略提了一下魔鬼魚的事情,“我是想,有那玩意兒在身邊,會更安全些。”

    “我還真不知道,你竟然是有錢人呢!”章瑩瑩睜大眼楮,很驚奇的模樣。

    這當然是諷刺。

    剪紙也撓頭︰“南子,不是我說啊,市面上的畸變種,稍微上點檔次的,從沒有低於過千萬。這條魔鬼魚按照市面估價的話……”

    話沒講完,謝俊平的嚷嚷聲就傳到眾人耳中︰“南子,你沒事兒吧?”

    謝俊平和胡華英急匆匆地走過來,前者看到沙發角裡人影綽綽,依稀有羅南的樣子,也沒有多想,直接就問。話出了口,才發現六七對視線都投過來,全是面生的。

    不,有一個比較眼熟。

    “章瑩瑩?”

    “呦,羊牯,你好。”章瑩瑩笑吟吟地揮手,轉臉就二度對羅南表示讚佩,“你竟然讓他去和人商量價錢!”

    羅南還沒說話,謝俊平先炸了︰“什麼叫‘竟然’?”

    章瑩瑩搓搓手指︰“多少錢?”

    謝俊平聲音立刻低了八度︰“6……6000萬。”

    章瑩瑩攤開手︰“呵呵。”

    坐在最外面的紅狐,撤腿讓開一條道兒,示意謝、胡二人進去坐,還開口評價︰“價位算公道。”

    剪紙也說︰“前年在八岩礁抓到的鬼臉電鰻,差不多也是這個價兒,賣了四千萬。但是魔鬼魚可以水空兩用,這個價錢就不好估計了。”

    章瑩瑩聳肩︰“你們一本正經討論啥呢?反正某人又掏不起……掏起了,也養不起。”

    “這倒是。”

    剪紙扭頭看中央水晶柱裡威武游走的魔鬼魚,自從羅南坐到這兒,這頭畸變種就在附近水域遊動,不曾稍離。可這麼一來,這邊的魚群就遭了殃︰“肉體強化的畸變種,力量和飯量成正比,一天下去幾噸生鮮也不為過,很難供的。”

    “我需要它。”

    羅南也盯著魔鬼魚看,聲音低沉︰“我本身的秩序框架,效用只能體現在精神層面,必須要有魔鬼魚這樣的外掛設備,才能在物質層面形成一些影響。”

    “一些?”紅狐重複了兩個字,他沒聽懂秩序框架是什麼東西,可自家胸口還發堵呢。現在要進醫院檢查的,除了羅南以外,就是他了。

    所有人裡面,章瑩瑩算是接觸秩序框架、齒輪、耦合概念比較早的人,也一直在琢磨,似明非明。此時又聽到羅南說起這個概念,腦子裡突然像是過了電,燈炮亮起︰

    “魔鬼魚對你來說,就是外骨骼?”

    羅南愣了愣,答道︰“可以這麼說。”

    章瑩瑩一念通達,思維連轉︰“對你來講,魔鬼魚只是模塊或者外掛程式,秩序框架則是能源和總控系統?怎麼做到的?”

    羅南很樂意解釋一些相關理論,特別是章瑩瑩的形容很靠譜的時候。當下便道︰“能量資訊的產生、傳動和輸出,是由齒輪耦合來產生,當然齒輪自身也會產出……”

    “不,我的意思是,你第一次見到畸變種魔鬼魚,怎麼讓它為你所用,想擺什麼姿勢就擺什麼姿勢?”章瑩瑩瞪大眼楮看過來,“你的真實能力,是類似於傀儡師、役獸師之類?還是說,屬於控心者?”

    最後三個字一出,沙發角這裡,紅狐揚起眉毛,剪紙呲牙咧嘴,周虎若有所思,其餘人等,都是一臉茫然。

    “什麼控心者?”

    羅南對這個概念全然陌生,卻記得章瑩瑩最先是把他與操線人那個人渣相提並論,心裡多少有些不爽︰“通曉對方的秩序框架,形成耦合關系,自然可以協調控制,與控心何干。再說了,邏輯界就是以歐陽會長自身的秩序框架,扭曲改造了廣闊天地的部分結構,臨時造就,那歐陽會長是控什麼?”
jjyy168 發表於 2017-1-24 01:58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控心者(下)


    聽羅南以齒輪、秩序框架的理論,解釋歐陽辰的大手筆,沙角這裡,一幫人眨眼的眨眼,皺眉的皺眉,撓頭的撓頭,表情各異,又不可避免做些眼神交流,氣氛變得更加古怪。

    章瑩瑩憑借剛剛的靈光閃現,勉強還能跟上羅南的思路,信手拽著一縷頭,問道︰“照你的意思,歐陽會長是把天地……嗯嗯,空間結構當成外骨骼操控?”

    “以格式論的解釋,就是通過自我格式,扭曲了天地格式,而天地格式或許也可以解釋為多個相對獨立‘齒輪組’的耦合關系。歐陽會長改變了它們原本遙遠的時空分佈……”

    羅南說到這裡,突然卡殼,數秒鐘後,才低聲道︰“是‘時空分佈’沒錯,可以通過這種方式,縮減時空分佈帶來的滯後性。”

    又來了!

    章瑩瑩以手撫額,無聲嘆了口氣。羅南這種自說自話的狀態,用來惡心敵人是很爽,可用在自己人身上,未免太絕情。

    還好這份狀態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羅南抬頭扭臉,與她直視,眉頭還皺起來︰“那什麼‘控心者’,是不是又和‘通靈者’一樣,只要被你定了性,麻煩就沒完沒了的那種?”

    剪紙“噗”地噴了。

    章瑩瑩腦子一轉︰哎呀還真是這麼回事兒。

    千分之一剎那的時段,她還真的生出一小丟丟的歉意,然後就是笑呵呵地伸肘架住羅南肩膀,半邊身子都湊過去,拿出哥們兒式的態度︰“別胡亂聯想啊,話說那什麼齒輪組的時空分佈,倒是個很有趣的說法。哎,這不就是總會那幫人要知道的情報?你這麼說出來,真的好嗎?”

    “我不說是因為某些人態度糟糕。”羅南並不認為“邏輯界”算什麼機密,也許安翁的作為勉強算是,可何閱音並沒有在此事上提醒過他,總會那幫人則根本沒有詢問的耐心……

    章瑩瑩撇嘴︰“說得真輕鬆,安翁那檔子事兒,我問老闆,她都說得語焉不詳。”

    “那或許是她不懂格式論的緣故。”

    羅南明知章瑩瑩口中的“老闆”就是威名赫赫的武皇陛下,可出於一點兒微妙心思,還是順口開了個玩笑︰“在我看來,事實很清楚,正因為歐陽會長的做法,給了安翁方便,他就趁機鎖定了一個原本很遙遠的地方,走捷徑跳躍過去了。”

    他的格式論、耦合理論仍然沒有誰能真正聽懂,可描述邏輯清晰,章瑩瑩等人想像那情形,倒也有了點畫面感。

    羅南不想糊裡糊塗就被扣上“控心者”的名頭,他對這個名頭毫無概念,於是不懂就問︰“控心者又是什麼職業?”

    “應該算是催眠師的進階,擅長牽引控制人心,在各家教團都很吃香。稍弱一點的可以負責宣教佈道工作,強者可以成為核心祭司,還有幾位,直接就是教團領袖……話說我們還沒有上這一課?”

    說話的不在環形沙圈裡,而是剛走進沙角的竹竿。他在秘密教團研究上術有專精,給羅南開的課程中,各大教團強者,是很重要的組成部分。

    羅南搖搖頭,他沒有印象。

    這個時候,他看到了何閱音,就在竹竿身邊,可感覺中有些緘默式的低調。

    羅南現在四肢乏力,身體反應慢半拍,只能是對到來的兩位揮揮手,算是招呼。在他身邊,薛雷則本能起來讓座,又擔心何閱音他們客氣,直接跳過沙靠背,到後面去。

    既然如此,何閱音便向薛雷謝過,穿過沙過道,正好與章瑩瑩一左一右,坐到羅南身邊。

    沙綿軟,三人挨得很近,倒顯得擁擠了。

    至於竹竿,並沒有湊熱鬧,直接走到沙角邊上的吧台去,佔了僅有的兩個位置中的一個,又要了杯馬丁尼,笑眯眯看一幫人在環形沙上挨蹭。

    剪紙見狀有點兒後悔,也想去品兩杯,一邊起身,一邊高聲道︰“給我一杯郎姆可樂……”

    竹竿搖頭︰“留個位置,爆岩一會要來的,他的塊頭,就別在你們那兒折騰了。”

    又向沙後的薛雷招手示意︰“雷子,來一杯?”

    “還不到點兒呢。”薛雷不到飲酒的年紀,公共場合又管得最嚴,對這種消遣,只能是敬謝不敏了。

    說著,薛雷走到謝俊平和胡華英身後。

    剛剛這裡討論的話題,還有古怪的氛圍,讓兩位富二代一臉懵逼,見薛雷過來,本能鬆了口氣,謝俊平低聲問道︰“這都是……”

    薛雷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還是挨著他們的剪紙團起笑臉︰“我們是一個協會的同行,嗯,就像你們學樣的神秘學研究社,領域都差不多。”

    謝俊平“啊啊”兩聲,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古裡古怪的。

    另一側,坐下數秒種後,何閱音才低聲開口︰“抱歉,羅先生,因為我工作的疏失,導致出現這種情況……”

    羅南沒說話,他並不生何閱音的氣,可要讓他在這種時候,說一句“沒關係”,也是萬萬不能。

    他終究還是介意的,怎麼可能不介意?

    見識了總會無下限的手段之後,羅南現在滿腦子都是下撥敵人到來之時,他該如何應對的問題。

    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姑父姑母,生活在夏城的親戚朋友,包括不能移動的“齒輪”……種種羈絆,要做得面面俱到,處處周全,怎麼看都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向前的思路還未明晰之前,人的想法自然而然就往回追溯,蔓延出種種“要是……也許……”、“如果……那麼……”之類的路線,以及相應的埋怨、後悔等等情緒。

    羅南倒沒有足夠心力去設想未生的事,可那些模糊的情緒,依然或多或少存在著,隨著何閱音直白的道歉,就像未酵完成的劣酒,破了桶壁,潑灑出來。

    他也沒有閑情去琢磨用詞,直截了當開口︰“我需要一個解決辦法,我、我的家庭、我母親的心血……那幫人渣,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這些話,他對薛雷說過,對自己說過,現在是對何閱音。前面是理智的,現在則帶著情緒的發泄。

    何閱音沉聲回應︰“歐陽會長已經封閉了總會的靈波網維護權限,宮啟一行明早就會離開夏城……”

    羅南還想聽下去,可後面竟然斷了,他扭頭盯過去︰“然後?”

    “分會正在研究相關的保全方案,具體事項由我全權負責,完畢。”

    沙角隨即陷入荒謬的靜默中。

    羅南都愣了,半晌才開口︰“就這樣?具體的行動呢?人員配備?有沒有保證?這種事……”

    剪紙見勢不妙,本能就充當和事佬︰“南子,不是秘書不力,而是能力者針對普通人的‘限戰’是世界性的難題,種類千變萬化,根本沒法做預案的。秘書說她全權負責,肯定會擔起來,大夥也會盡心盡力,是吧?”

    他的用心是好的,可羅南越聽越心裡越是沉,他絕不懷疑何閱音的責任感,可這份“盡力了也未必能有效”的感覺,貌似已經奔著最糟糕的結果去了!

    將心比心,羅南也清楚,如果他現在動心起念,要殺死夏城任何一個普通人,大概也就是歐陽辰、武皇陛下這種他無法理解的層次守護在側,才能防禦。

    除此以外,任何常規保全手段,都毫無意義。就算何閱音動用軍隊,將目標圍個水泄不通,也沒有用處。

    擁有他這樣手段的能力者或許很少,可同級、更高級的強人,總會那裡總不會缺……甚至還有公正教團、量子公司,各方強者雲集,相應的手段,豈不就是“千變萬化”?

    好吧,他怎麼就站到這些勢力的對立面上去了?

    羅南心裡只有一個模糊的答案,他不願倉促下結論,只深吸口氣,上身前引,雙肘擱在膝頭,略做支撐,垂頭思忖。

    剪紙糟糕的勸慰過後,沒有人接茬,又是一個長長的靜默,長到讓人窒息。

    說起來,他們之間並無誤會,卻因為擔負壓力的巨大差異,失去了深入交流的根基,讓這個話題很難再延續下去。

    可有些事,是繞不過去的。羅南作為協會成員,協會不能給予幫助和保護,協會上層人士甚至還加以迫害,分會和總會的差異,又或者一兩句承諾,填不平這個荒謬的裂痕。

    至於何閱音這裡,她不想多說。

    自從她到協會之後,一直在負責機密工作,試圖改變協會四處漏風的境況,可這次的有關羅南的情報洩露、總會的行動,嚴格意義上說,都是她的責任,也是她自軍隊退役以後,最大的挫折。

    她必須反省。

    就這樣,兩人肩並肩,一個筆直,一個佝僂,都安靜坐著,其他人面面相覷,愈地張不開口。

    “呦,才一會兒的功夫,熱鬧了呀。”

    突來的外力,打碎了沙角的靜默之壁,隨著聲音導入,頗辣眼的一撥人進入這片昏暗角落。

    何東樓一身筆挺軍服,卻是左擁右抱,攜著兩位花瓶作用的美女走過來,身後跟著一直保持沉默的“老司機”,應該是保鏢之流。至於另一位“武道家”馮嘉駿與其女伴,則不見蹤影。

    在會場玩了一圈兒,何東樓還是比較喜歡沙角這裡的氛圍,和花瓶們玩些小游戲正正好。可回來之後,看到黑壓壓的人頭,不免一愣。

    這裡確實還能再塞下幾個人,但“做遊戲”的話,貌似已經不合適了。

    “嘖,掃興呢。”

    為營造氛圍,沙角這裡幾乎沒有照明設施,中央水晶柱傾泄過來的水波藍光,就是最明亮的光源了。

    何東樓第一個辨認出來的,就是沙後面的薛雷,那份塊頭,很恰當地刺激了他的記憶。他記得這大個子,剛剛差點和他的跟班起衝突來著。

    認出了薛雷,視線往下一瞥,順帶著也看到了謝俊平、胡華英兩個。

    都認識嘛!

    何東樓咧開嘴,用下巴遙空點了點︰“你們也知道這兒的好處?來來來,騰個空,這派對實在沒意思,也就是女生質量還成。”

    一言引得兩位花瓶嬌嗔笑鬧,環形沙這邊,謝俊平和胡華英對視一眼,同時起身。由謝俊平招呼道︰“何少,正好見著了,這兒太擠,咱們去別的地方……”

    “就這兒了,擠點算啥,這時候,就該擠一擠才對。”何東樓哪是會被人輕易說動的主兒,況且這時候,他還看到了環節形入口處,垂眸端坐的田思,端莊秀雅的姿儀,正是他最欣賞的那種。

    正好,這邊比較空。

    何東樓也不管已經快滿員的環節沙承載量,攬著兩個花瓶就往裡去,走的自然是田思一側。

    何東樓可以大大咧咧,身後的“老司機”卻要盡職盡責。他說話的空檔,後者已經敏銳地覺不對,視線一掃,也是先看到了熟人︰

    周虎。

    “老司機”張口欲言,這時在另一側,冷澈目光投射過來,觸及那視線的瞬間,他直接一個立正,閉上了嘴巴。

    何東樓雖不算正經的流氓,卻已有獵艷的心思,通過沙內側走道的時候,便刻意與田思裹在長裙下的雙腿挨蹭,露出笑臉︰“借過啦美女。”

    田思從謝俊平和胡華英的反應中,就知道這個“何少”身份不俗,微微皺眉,也不抬頭,只將身子再往後縮一下。

    何東樓笑吟吟落座,正要再搭個訕,斜對過,有人“咕”地低笑出聲,音色極好,像是枝頭鳴囀的百靈,聽得人心裡癢癢的。

    循聲抬頭,何東樓就看到那裡有一位青春明媚的少女,笑得恣意任性,露出滿口白牙,毫不遮掩,幾乎讓昏暗的角落都亮起來。

    哎喲,這個好!

    何東樓正是愛玩的年紀,最喜歡就是這種坦蕩蕩的玩主,當即就轉移了目標,視線在對方身上一掃,笑著招呼︰“美女,你這扮的是……”

    “被包養的女學生啊。”章瑩瑩正被前面一輪靜默憋得難受,有話都不好講,見有了玩處,自然無比配合,她笑眯眯地抱住羅南一側胳膊,還搖了搖,“這是我們家老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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